《殓骨人》 楔子 养骨塔 老一辈的人常说,人有三魂七魄,这人死以后啊,三魂归天,七魄入地,待三魂七魄消散于天地,堕入轮回,这人的一生才算是真的结束了。 可是,这些事情不过只是老人们口耳相传的传说,谁也没有真正见过。 老时候科技条件不比现在,那时候出现一些奇人异事,在当时传的沸沸扬扬,当神仙供起来的所谓大仙,如果放到现在,压根屁都算不上,根本就是一些江湖骗子,不入眼之流。 但是早在民国的时候有能耐的人的确不少,可是因为一些历史原因,后来都销声匿迹了。 这文书里的故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有心人可以去一些档案所翻一翻,说不定还能找到当年的案卷之类的东西,但是因为传播媒介的限制,我只能将所有的地名人名隐去,全部换作化名,不过,这些故事的真实性,那不需要怀疑。 话说解放前,在某个地界上有一条河,名字叫做右河,这条河的名字是怎么个来历已经无人知晓,只是听当地的老人说,这条河当年水下暗流涌动,来往船只途经此处经常会莫名的发生颠覆,船毁人亡的事情时有发生。 早年间的河不比现在的人工景观河,自然河的河底地形复杂、礁石丛生,赶上天气不好的时候,搁浅颠覆的事故时有发生,要不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河神庙龙王庙之类的东西了。 相传,一位云游僧人途径此地,见这条河表面上平静无波,但是河底却是暗流涌动,于是对当地村民说,这是水下伏着一条恶蛟,之前发生的那些船毁人亡的惨案都是这条恶蛟所为,恶蛟一日不除,河上一日无安宁。 一听如此,还没等村民们说什么,路过的那些走水路的各路商人先慌了,赶忙向云游僧人求助解决之道。 僧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在石桥上,望向平静的河面。 而后,云游僧人在石桥上作水陆法会,诵经足足三天三夜没合眼,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右脚上穿着的僧鞋投入河中,打这之后,河里的暗流好像都消失了,再也没有发生过船只颠覆的事故。 打那之后,僧鞋破蛟龙的传说便传开了,最后越穿越邪乎,也不知怎么的就传成了那个云游僧人是天上的降龙罗汉转世,与河里的恶蛟大战三百回合,最终用一只鞋扼住恶蛟命门将其降服云云。 当然了,这只是右河来历的一个传说,真实的情况已经无从可知,不过打那以后这条河就有了个名字叫右鞋河,后来人们嫌右鞋河难听,就改成了右河,一直流传至今。 而这殓骨人的故事,跟这右河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这右河南岸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寺庙,名叫武华寺。这寺庙本身没有什么稀奇的,但是这寺庙旁边有一个叫做养骨塔的地方。 这养骨塔虽然名字里带着一个塔字,但是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种宝塔,而是一个类似义庄的地方。 上去几十年,那个时候世道乱的很,经常会出现一些无主之尸,这些尸体有的是被人发现死在外面,也有的是犯了罪被巡捕请了黑枣的死囚,这请黑枣就是当时民间对于执行枪决的别称,他们管子弹形象的称为黑枣。 这些尸体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没人认领。 那时候不比现在,没人认领的尸体总不能留着任由其腐烂。 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东西,养骨塔。 最开始这养骨塔是寺庙里的和尚经营着,庙里的和尚本着慈悲为怀的佛心,将那些尸体暂时停放在寺庙中,待人认领,如果几天都没人认领,那么就由和尚将其火化,骨灰放入骨灰坛,然后存入一个叫做养骨的宝塔中,让其魂魄继续轮回。 后来,这个养骨塔逐渐的就从寺庙里单了出来,虽然没有了盛放骨灰的宝塔,但是人们还是习惯性的将这个义庄一样的地方叫做养骨塔。 而养骨塔里的殓骨人负责收尸和火化,还捎带着需要协助当时的巡捕房办一些见不得光的案件。 所谓见不得光,不是人们常说的那种不能见人的案件,而是一些跟冤魂厉鬼有关的案子。 虽说这经常跟死人打交道不太吉利,但是这活要是没人干,巡捕房那肯定就乱了,于是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给这养骨塔的殓骨人了一个编制,让其变成了巡捕房的特殊编外人员,吃官粮。 这文书的主角,就是早年间的一位殓骨人,一位人称阴阳眼的养骨塔殓骨人。 而这位殓骨人,本名叫做陈友亮,当地人,幼时家贫,脑子梗的不行,只要认准了的事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到了年纪送去给那些手艺人做学徒,就因为这陈友亮脑子梗,总得罪人,人家谁也不愿意收他。 没办法,于是只好便跟着老一辈的殓骨人学手艺,说来也怪,跟着谁都不行的陈友亮给老一辈殓骨人收入门下竟然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自此安心学手艺,侍奉老一辈殓骨人亲如父子,待老一辈殓骨人过世之后担起了养骨塔殓骨人的重担,成了新的殓骨人。 那时候的人对于这种手艺人称呼的时候都带一句“师傅”,这陈友亮也不例外。 按说当时能称得上奇人异士的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一些旁人不可能有的神奇之处,或者是身体上的奇诡之处,或者是一些妖异的招子之类的东西。 而当你看到陈友亮,第一眼能给你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他的眼睛。 之所以这位陈友亮师傅给人称为阴阳眼原因就在这里。 陈师傅左眼是瞎的,只剩眼窝没有眼球,陈友亮师傅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他的左眼是怎么瞎的,但是有口耳相传,陈师傅天生阴阳眼,左眼通灵,结果这只通灵眼不知怎的就冲了冤魂,给厉鬼摄了去,这才让他成了独眼龙。 虽然这个说法并没有得到陈友亮师傅的证实,但是坊间皆这样传,我们姑且就这么认为吧。 不过,失去了这只通灵眼,在我看来并没有对陈师傅造成什么影响,具体的原因就要牵扯到陈师傅的另外一个绝活了。 先前说过这早年间的手艺人往往都是师徒传帮带,既然是一脉传承下来的,那就一定会有什么传承的东西,而陈友亮的师父传给他的,正是一方铜镜。 这铜镜只有巴掌大小,看上去跟寻常见到的铜镜别无二致,但是到了陈友亮师傅的手中,就变成了跟死人对话的法宝。 相传,陈友亮师傅背对着尸体,拿阴阳眼借着手中的铜镜对尸体这么一看,登时就能看出尸体的冤屈,只消一眼能够知道这尸体究竟是横死,还是冤死。 这绝活,就叫铜镜辨冤。 第一章 铁锭孕尸案 陈友亮师傅这一手铜镜辨冤的功夫再加上那被越传越邪乎的阴阳眼,着实让陈友亮师傅名声大噪,在老一辈的人那里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甚至在当时曾经有一段时间,陈友亮师傅的名号还一度代替老妖大马猴之流,成了止婴孩夜啼的良药。 不过这些名头啊什么的陈友亮师傅都不以为然,在陈友亮师傅看来,自己做好养骨塔殓骨人的工作比什么都强,至于外面传自己的那些阴阳鬼怪之说,他自己都没怎么当回事。 最开始的时候,陈友亮师傅仅仅是在地界上小有名气,靠着一手铜镜阴阳眼的功夫,巡捕房的巡捕也得礼让三分,但是远没有像后来那么有名。 阴阳眼殓骨人这名号的由来,那得追溯到解放前发生在右河上的一桩令人感到相当不可思议的诡案里头,我也是后来在档案馆里才查到的这一桩诡案。不过在文革时期,因为牵扯到牛鬼蛇神的缘故,故而档案里面的一些东西丢失了。 后来经过多方走访,勉强将这件事还原了出来。 这就是后来的民国三大诡案之一的铁锭孕尸案。 这一桩诡案虽说后来在陈友亮师傅的调查之后告破,但是案子里面却还是有些解释不了的东西,至于这事儿里面究竟有没有鬼神,咱们还是仁者见仁。 之前说过右河的来历,虽然传说可信度并不高,但是右河里行船却是真的非常稳,极少出现事故什么的,所以右河就成了来往货船的必经之路,也正是因为这样,右河附近的营生也比其他地方好了很多。 不过,有这么一年,右河出事了。 那一年,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出现了几十年都不遇旱灾,接连数月一滴雨都没有下,地面被太阳烤的开裂。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旱灾的原因,从来没有断流过的右河竟然慢慢的见了底。 那时候天气热,有很多人就下到河底的淤泥里去摸鱼虾,当时河底还没完全被烤干,在淤泥里打打滚还是很凉快的,权当是消暑的一个好去处了。 阴阳眼殓骨人的由来,就是发生在右河河底的淤泥见了天之后。 陈友亮师傅当时所在的那个养骨塔是不知何年何月留下来的河神庙改的,河神庙分前厅后堂,前厅供着一尊没了头的河神,到现在都没人知道那尊河神原本长什么样子。 为了方便火化,河神庙后堂安放了一尊化尸炉,平时发现了尸体就放在前厅的木板上,而陈友亮师傅和化尸炉就一同住在河神庙后堂,整日跟尸体睡在一个屋子里,陈友亮师傅已经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话说当时事情发生的时候,正值傍晚,日头偏西,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陈友亮师傅正在河神庙前厅上香,那个时候河神庙还没有通电,晚上的照明都是用蜡烛。正当陈友亮师傅上完香,刚点起蜡烛准备去后堂歇息的时候,怪事发生了。 老时候用的蜡烛都是那种特别粗的一种,估计给耗子啃都得啃上半个月,特别耐用所以人们专门买来用作照明。 这种蜡烛点起来不仅能照明,还有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香气,刚好去一去河神庙的尸臭。 陈友亮师傅点起蜡烛,用手挡住风,准备拿着蜡烛回后堂休息,可是正当陈师傅迈步往前的时候,蜡烛的火苗突然跳了跳。 火苗一跳,陈友亮师傅的心脏也莫名的跟着跳了一下,要知道,“犬无人而吠,烛无风而动”这都是灵异之像。 还没等陈师傅反应过来,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打陈师傅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河神庙的庙门突然被一阵没来由的狂风给冲撞开来。 大风一刮,门分左右,木屑好似散落在空中的暗镖一般四散飞去。 要知道,那个时候的门都是用门闩抵住的,河神庙的门闩是从老时候传下来的,足有大腿粗细,抵住门的时候就算外面有两三个壮汉想要硬闯进来,那也不是什么容易事儿。 但是,这一阵狂风竟然直接将大腿粗细的门闩给拦腰撞断,若不是陈师傅本能的抬手在眼前一挡,那碎掉的木屑恐怕就要崩到陈师傅那只瞎掉的左眼眼窝里去了。 陈师傅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左手护住蜡烛猛地往后退了两步,退到了无头河神像旁边。 老话讲,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一阵狂风来的突然,陈师傅在其中感受到了些许的水汽和似有似无的尸气,陈师傅心里一沉,心说这怕是一阵来自阴曹地府的阴风! 阴风在河神庙里盘旋几遭,绕着前厅那三具还没来得及火化的尸体转了一圈,最后直奔陈师傅而来,似乎早有预谋一般。 陈师傅赶忙抬手护住手中的蜡烛,这个时候他手中的蜡烛是最后的光芒,若烛火熄灭,黑暗之中必生妖异! 陈友亮师傅虽说胆子大,但是对于鬼神之事还是有应该有的敬畏,尤其是常年跟尸体打交道的人,对鬼神格外敬畏,要不然也就不会在无头河神面前上那三炷香了。 可是,阴风却好像长着眼睛一般直奔陈友亮师傅手中的烛火而来,陈师傅虽然外面传的邪乎,可却也是肉体凡胎,怎么挡得住这来势汹汹的阴风? 完了。这是陈师傅此时心中唯一的念头。 当这一阵阴风吹入陈师傅手中的蜡烛的时候,蜡烛上的火苗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更盛了几分,还没等陈师傅反应过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冷不防炸响在陈师傅的耳边,吓了陈师傅一个哆嗦,差点拿不住手中的蜡烛。 说时迟那时快,承只见陈师傅手中烛火陡然变了一个颜色,突然就变成了森然的绿色! 绿油油的火苗好像从阴曹地府爬出来的厉鬼,呼啸着陈师傅耳边的尖叫声,似乎是黑白无常前来索命一般,势要将陈友亮师傅拖进十八层地狱。 陈师傅虽然拿的一手绝活,但是这眼前的事情还是超出了他的认知,绿色的火苗、莫名的阴风以及耳边不绝的女人的尖叫声,这些种种都让陈友亮师傅愣在了那里,他哪里知道应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风助火势,绿油油的火苗似乎借着阴风的涌入,一个劲儿的向上窜,眨眼间便已经窜到了河神庙房梁的高度,眼看就要给河神庙掀了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陈师傅!” 说来也奇怪,这声音出现之后,河神庙里顿时恢复了正常,刚刚四处作怪的阴风消失不见了,陈友亮师傅手中的蜡烛也恢复了正常,如果不是被撞断的门闩,和满地的碎木屑,陈师傅或许会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正说着,刚刚那个声音的主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陈友亮师傅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右河水上巡捕,伍十成。 伍十成大步迈进河神庙,根本顾不上河神庙此时的狼藉,一把拉起陈友亮师傅,抬脚就往外走。 这要是平时,以陈友亮师傅和伍十成的交情,陈师傅根本不用伍十成拉拽,只要招呼一声指定随叫随到。但是现在不一样,这陈友亮师傅刚刚经历了那一阵诡异之事,心里的风波还没平复下来,冷不丁给伍十成这么一拉,本能的就挡了一下,多疑问了一句。 伍十成转过头,陈友亮师傅这才看清楚伍十成脸上那因为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表情。 “大事不好,右河河滩挖出来一具绿毛僵尸!” 第二章 右河绿毛僵尸 陈友亮师傅一听绿毛僵尸,当即脸色变了几变。 这人死之后,尸体会僵硬的好像石头,这时候如果起尸诈尸,那这尸体这就叫僵尸。 僵尸也是分为好些种类,比方说有一种身上长着红毛的僵尸,叫做旱魃,相传旱魃出现的时候,天下大旱,少说几个月,多则数年,一滴雨都不要想看到。但是自此之前从来没听说过绿毛僵尸。 陈友亮师傅脸色大变,估计是一着急把旱魃的颜色给记混了,再加上的确旱了好几个月,自然而然的就给联系到一起去了。 陈友亮师傅赶忙换上衣服,一片狼藉的河神庙也来不及收拾,抬手掸了掸左眼的眼窝便急匆匆跟着伍十成走了出去。 陈友亮师傅着急,这伍十成更加的着急。 别看这伍十成号称是水上巡捕,但是实际上就是右河上的捞尸队的队长。 所谓水上巡捕,其实跟巡捕房关系不大,老时候这右河里头经常有人趁着天热下河游泳,但是这右河可是一条天然河,河底砂石淤泥旁人怎么摸得清楚,所以隔三差五就会淹死个人,淹死了人总不能放着尸体不管吧? 于是,几个水性好的汉子就组成了捞尸队,明码标价,收费打捞尸体,虽说这些人发的是死人财,但是这也是给生活所迫,无奈之举。 后来这捞尸队被巡捕房收编,跟陈友亮师傅一样成了吃官粮的巡捕房编制,但是实际上个人该怎么干还得是怎么干。 伍十成就是这捞尸队的头儿,旁人也尊一句伍师傅。 这捞尸队经常在右河里打捞溺死的尸体,时不时就会捞上来一具无名尸体,那时候地界上乱的很,巡捕房的巡捕能顾得上活人的安危就已经不错了,这些无名的尸体究竟是自己溺死还是被人害死,那哪里顾得上? 于是,捞上来的无名尸体经常就是直接在巡捕房登记一下然后直接送往陈友亮师傅的养骨塔,这一来二去,伍十成和陈友亮就熟络了起来,两人隔三差五还一块出去喝个酒啥的,平时关系不错。 其实啊,因为连月大旱让右河见底的缘故,水上巡捕这些人这一段时间算是放了大假了,河里连点水都没有,没有人溺水,哪有尸体可捞呢? 反正不用干活,工钱照拿不误,伍十成倒也乐得清闲。 虽说平日里也不算忙,但是突然闲了这么多天,伍十成也有点坐不住了,这伍十成三十郎当岁,因为捞尸队的关系也没有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谁愿意自己家的姑娘嫁给一个成天跟尸体打交道的人呢? 三十多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没有婆娘,但是伍十成得解决个人问题啊,于是乎,伍十成就成了窑子的常客。 而这天晚上,喝了点酒的伍十成只感觉心里好像有一团火,心火难耐,精虫上脑之下,便准备进城找个窑子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可也是赶上这寸劲儿了,正当伍十成收拾妥当准备骑车出门的时候,捞尸队的小六子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看着小六子跟火烧屁股一样跑过来,伍十成当时就明白,自己今晚上这风流事儿怕是做不成了。 风流事儿没了,伍十成那叫一个火大,当即借着酒劲儿,上去对小六子腚上就是一脚,给小六子直接踹倒在地,大骂道:“慌张什么!赶着给你爹上坟!” 这小六子是伍十成的徒弟,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伍十成借着酒劲儿骂的这么一句倒是把自己捎带上了。 小六子着急忙慌的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反嘴,一把拽住伍十成衣角,这才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满脸褶子却已经是挤到了一块:“师父!您赶紧去河滩看看吧,右河里头发现了一个死人!” 伍十成一听,心里那火气当时腾地一下就起来了,对着小六子就骂道:“河里有个死人还算稀罕事儿?滚滚滚,没事儿别来烦我!”说着,伍十成当时抬脚就跨上了自行车,留下小六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 小六子也是给伍十成整懵了,心说自己师父这是吃了枪药了? 可是,伍十成骑上车,往前走了不到百米,竟然自己掉头骑了回来。 “你刚才说哪?” “右河!” “真他娘的稀罕!” 扔下这一句,伍十成便跟着小六子往右河那边赶了过去。 这位问了,伍十成怎么骑上了车还没走多远就回来了? 其实啊,伍十成这是自己回过味儿来了。按说呢,右河里隔三差五捞上来一具死人尸体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但是这回为什么小六子这么急活呢? 这问题就出在这具尸体出现的时间上,现在是三伏天,而且因为连月大旱的关系,右河已经干了,要说这时候右河还能淹死人,那真是应了伍十成的那句话“真他娘的稀罕!” 所以,伍十成赶忙和小六子赶到右河河岸,那边已经围了一帮子人,捞尸队的几位老伙计正在维持着现场的秩序,不让周围围观的老百姓靠近尸体,同时等待巡捕房来人勘察现场。 还没等伍十成靠近身体,那一股子腐烂的尸臭味就已经让喝了酒的伍十成有些作呕。 说实话,当地人爱看热闹那真是出了名了,这三伏天正是最热的时候,尸体腐烂散发出的尸臭味巡捕房的仵作都够呛能受得了,这帮子老百姓硬是顶着这股子尸臭在附近看热闹,赶都赶不走。 捞尸队的人一看伍十成来了,赶忙扒开周围的老百姓,给伍十成让出一条道来。 “伍师傅,您赶紧看看。”旁边捞尸队的老王捂着鼻子,看样子给这尸臭憋得够呛。 伍十成眉头一皱,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稍稍驱散了些许尸臭:“通知巡捕房的巡捕了没有?” “让人去跟蔡巡捕汇报了,不过要一会儿。” 伍十成点点头,这才蹲下身子准备看一下这尸体的情况。伍十成这才三十多岁就成了捞尸队的头儿,自然是跟陈友亮师傅一样,有绝活的,但是伍十成身上的绝活远没有陈友亮师傅那么奇诡。 可是,这伍十成还没蹲下去就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差点撞到一旁的小六子。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别说伍十成了,就连小六子当时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给吓得不轻。 循着伍十成的目光,人们看到这地上的尸体蜷成了一个虾子的形状,浑身上下长满绿色的东西,透过那些湿漉漉的绿毛勉强能看出是一具小男孩的尸体,看着尸体的大小应该不超过五岁。 这尸体全身上下一丝不挂,不太像那种下河游泳的溺水者,而且,最奇怪的地方是这具尸体肚子的位置。 只见尸体肚子的位置上好像长了一个大瘤子一样的东西,不过被这些绿毛覆盖着,看不清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伍十成心里暗道一声晦气,嘱咐了两句转身就要离开,他心里还惦记着城里窑子里的婆娘。可是正当伍十成转身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这具尸体肚子上的东西动了一下。 第三章 化骨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伍十成当时酒就醒了一半,眼珠子瞪得溜圆,死命盯着那尸体肚子上那颗瘤子。 伍十成这时候的样子吓了身旁小六子一跳,小六子循着自己师父的目光看了过去,只看到尸体肚子上那颗奇形怪状的瘤子,但是却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师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小六子颤颤的凑了上去,生怕说错什么再给师父一脚踹出去。 伍十成没有理会小六子,两条剑眉此时好似两条麻花一样扭打在了一起,好像看清了却又还有些模糊,伍十成一双眼睛使劲的眯成了两条缝,伸长了脖子似是要用力的将眼前的东西看清。 上一次看到伍十成流露出这样的神色,那还是在五年前海河投尸案上,当时伍十成就是这样看出了尸体身后那一个细微的钻扣,这才帮助巡捕房破获了海河投尸案,继而名声大噪。 而这次,小六子再次看到伍十成流露出这样的神色,不禁感觉背后一阵生冷,本能地拢了拢衣领。 突然,伍十成不顾尸臭,突然迈步上前,朝着那颗堪比拳头大小的瘤子凑了过去。 小六子跟了上去,可是还没等小六子看明白伍十成要干什么,就被突然站起身子的伍十成撞了个满怀,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胸口给自己师父撞得一阵生疼。 伍十成一句话没说,带着满脸的恐慌扭头就跑,让在场的所有人一阵不解。 可是,当小六子看清刚刚伍十成观察的那个东西的时候,他的两条腿当时就软了。 那颗瘤子,分明在动! 不错,伍十成之所以恐慌成刚刚那样,正是因为看到了尸体肚子上的瘤子在蠕动,好像一颗正在消化的胃一般蠕动,然后脑子嗡的一声,蹦出了一个词,一颗他想都不敢想的词。 绿毛僵尸。 于是乎,伍十成赶紧跑到右河那边的河神庙,将陈友亮师傅请了出来,这种事情伍十成已经无力解决了,只能找高人出山。 陈友亮一听绿毛僵尸,当时心里一沉,误以为旱魃出现了,也顾不上关门落锁,跟着伍十成一路小跑往右河河岸那边去了。 路上,伍十成给陈友亮解释了事情的经过,经过这瘤子这么一吓,伍十成的酒算是完全醒了。 听伍十成这么讲完,陈友亮也是觉得有些意外,虽然他也没见过真正的起尸,但是起尸绝对不只是像伍十成说的这么简单,尤其是旱魃起尸,周围围着那么多人,绝对活不下几个人来。 所以说这事儿现在看来是另有蹊跷,得现场看过之后才能定夺。 三伏天,虽说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是天气还是闷得不行,等二人跑到右河河岸那边,已然是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了。 原先有个老话,说是就算家里着火了,路上遇到热闹也得看完再回去,在这个地界上看热闹已蔚然成风,外地人无不啧啧称奇。 要不怎么说当地人看热闹上瘾呢,等伍十成这一来一回,原先看热闹的那些老百姓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还多了不少,根本没有受到之前疑似起尸的影响。 伍十成费了老大劲给陈友亮领进去,小六子一看是陈友亮师傅来了,当时眼睛就亮了,虽说在那个时候陈友亮师傅的名号还没有像后来的阴阳眼殓骨人那么响亮,但是却也已经在他们这些人之间流传开来了,尤其是陈友亮那一手铜镜辨冤的绝活,更是令人好奇不已。 不过,这一回陈友亮似乎完全没有拿出铜镜的意思,而是抬手蹭了蹭左眼的眼窝,然后在尸体前面蹲了下来。 没错,陈友亮低头往伍十成先前所说的那颗瘤子一样的东西看去,那东西的确在蠕动,不过幅度很小,不仔细看几乎注意不到。 正当小六子以为陈友亮师傅要施展那一手铜镜辨冤绝活的时候,陈友亮突然朝着他抬起了一只手。 “有刀没有?” 小六子怔了怔,赶忙从身上摸出一把割蜡烛的小号弯刀,给陈友亮师傅递了过去。 陈师傅接过小刀,二话没说,左手按住那颗瘤子,右手高举小刀,直接扎了下去。 伍十成和小六子都不知道陈友亮这是要干嘛,根本没来得及阻拦。 这小刀虽然钝但是刀尖足够锋利,一下子便刺了进去,速度之快根本没有人能反应的过来。 小刀只是扎了一下马上便拔了出来,然后一股子粘稠的液体带着令人作呕的恶臭从刀口钻了出来,要不是陈师傅躲得快,那必然溅陈师傅一身。 随着恶臭的出现,在场的人不由得将鼻子捂得严严实实,生怕露出一点缝给那臭味钻进去。 “这……”伍十成离得最近,看的也最清楚,他分明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那瘤子里慢慢流了出来,而且还在不住的蠕动。 陈师傅二话没说,上前一步,踩着恶臭的粘液一刀攮在那黑乎乎的东西身上,将那东西给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没起尸,都是这东西捣乱。”陈师傅似乎完全闻不到那股子恶臭一般,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看着被他钉在地上的黑东西。 地上这条黑乎乎的东西旁人不知道姓甚名谁,但是陈师傅恰好早年间见过一次,这回算是正好赶上了。 这东西叫做化骨鱼,是一种海鱼,原本不是这右河里的东西,但是早年间不知道怎么的,给人钓上来过一回,当时还闹出了人命,因为这事儿跟咱们阴阳眼殓骨人的传说关系不大,所以这里就不细表了,早年下陈友亮师傅的经历那也是相当离奇,不过跟地藏先生的这文书没什么关系,就暂且搁下,如果有想知道的呢,以后可以单独开个番外。 当时陈师傅碰巧在附近办事,说来也巧,差点还吃上了这种化骨鱼,要不是当时严半仙提醒陈师傅嘴下有劫,陈师傅应该也跟着那一家人一块死在那个四合院了。 起尸原来是一个误会,但是这男孩尸体身上的绿毛又是怎么一回事? 陈友亮师傅抬手在尸体身上抹了一下,然后竟然将尸体身上的绿毛蹭了些下来,只见陈师傅二指一捻,搁到鼻子下面一闻,明白了。 其实,这尸体身上长得根本就不是什么绿毛,而是水底的青苔,可能是这具尸体在水下时间实在太长了,青苔都长满了整个尸体,再加上伍十成喝了点酒,眼神有点飘忽,一紧张难免看错。 既然这扣都解开了,那么尸体就给抬回了养骨塔,围观的老百姓眼见没热闹可瞧了,便也都散了。 但是,这尸体的故事如果就到这里就结束了,那么也就没有后来的阴阳眼殓骨人传说了。 这尸体抬回养骨塔之后,阴阳眼殓骨人的故事才算是刚刚开始。 第四章 活见鬼 早年间,老人们常说,这横死之人不能进祖坟,恐怕损了祖坟的福气。 在佛教的观念中,所有非正常死亡都叫横死,自杀也算是横死。 在早些时候,人们往往认为横死之人逆天而行强行改变了自己的命势,因此没有办法进入转生轮回,所以死后会化作厉鬼向人索命。既然阴阳眼殓骨人的故事说的是右河里面的故事,那自然跟溺死的水鬼脱不了干系。 只要有河,那就有下河游泳的人。只要有下河游泳的人,那就难免有溺死在河里的冤魂厉鬼。 现在有这么一句话,叫做“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这话虽然带有一些调笑的意味,但是说实话,那些淹死的人里面的确是会游泳的居多,甚至不乏一些水性极好的,而这些人真的只是因为一时疏忽而溺死的吗? 经常在河边游泳的人,尤其是野河,往往会有这样的经历,自己明明游的好好的,突然就感觉自己脚脖子上好像给水草缠了一下,好像在给水草往下拽一样。 不知您各位有没有过这种经历,反正我是有过。 其实,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水草,而是在水下溺死的冤魂在扯着你的脚踝。所以说,被水草缠住脚踝的时候,别慌,低头往下看,保不齐能看到水鬼那张狰狞的脸。 溺死的人魂魄不能托生,只能在淹死的地方游荡,变成孤魂野鬼,而如果这溺死的冤魂想要托生轮回怎么办呢? 那就只能在找一个代替自己留在这里的倒霉蛋,老话讲这叫“讨替代”,而那些被“水草”缠住脚踝的人,正是赶巧了给那里的水鬼找好的“替代”。 有的人八字硬,注定了不会横死,所以水鬼拿他没办法,最后只能放了,但是有些八字不够硬的,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还有一些人被水鬼缠上必死无疑,但是却正赶上身侧有贵人相助,这才能死里逃生,虎口脱险。不过这样的终究还是少数,赶巧了阴阳眼殓骨人陈友亮的故事正好是从这样一个打水鬼手下死里逃生的一个人开始的。 早些时候,水资源没有现在的自来水这么发达,早年间那些地主乡绅有钱的,能在自家后院打一口井,从井里吊水喝。 那没钱的穷人怎么办呢? 有的村子倾全村之力在村子里打一口井,井水供一整个村子的村民用,还有一些人打不起井,就只能就近靠着河住,用河水维持生活。 那个时候不比现在,那时候的河水不像现在污染的这么严重,清澈的很,渴极了直接趴在河岸上喝都不带闹肚子的。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右河附近聚集了好几个村子上百口子人,一些走街串巷的手艺人也在河边搭起窝棚,凑合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以求度日。 住在右河北岸龙王庙旁窝棚里的手艺人丁大龙,也是其中之一。 说起这丁大龙,籍贯山东,虽说不是本地人,但在当地人那里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别看丁大龙一米八多的个头,膀大腰圆,乍一看活像前清时候走镖的镖头,可是人家半点武艺都不会,只是有膀子力气,但最让人打心眼里佩服的,还得是人家的手艺活。 丁大龙就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扎纸匠,扎纸人的手艺一绝,手巧的连大姑娘小媳妇儿都自叹不如。 扎纸匠,说通俗点就是纸扎手艺人,所扎之物大多是一些烧给死者用的童男童女,灵屋纸马之类的。 扎纸这门手艺可是古时五花八门中的老行业了,古时五花八门中,七门调说的就是这种扎纸的人。扎纸匠说好听点是专门做白事的手艺人,说难听点那就是赚死人钱。 不过,这丁大龙跟别的扎纸匠还不一样,丁大龙不仅会扎纸人纸马,白事会上那一套也是烂熟于胸,平日里有人家出殡做白事会,缺个照门就会请丁大龙去。 每每赶上白事会,丁大龙忙前忙后,混两顿饭吃,最后还能讨个赏钱,总的来说生活还过得去。 丁大龙平日里虽然人缘不错,但是毕竟不是本地人,在右河这边住了也有几年了,就是没人给他说媒,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孤零零一个人,看着也有些心疼。 不过丁大龙不介意这个,对于丁大龙来说,女人对他的诱惑力甚至不如他屋子里的那些纸人纸马,要不怎么说老时候的手艺人值得人尊敬呢,人家丁大龙将全部精力浸淫在扎纸活上,那做起扎纸活来才真叫一个用心,做出来的童男童女纸人纸马栩栩如生,真的好像活的一样。 丁大龙遇见水鬼这件事儿,正好发生在陈友亮师傅将那具长满青苔的尸体带回养骨塔那天。 这一天,丁大龙白天跟前头村董家办白事会忙活到月亮挂天才回,在席上喝了不少酒,走路稍稍有些发飘。 不过,丁大龙并不知道傍晚的时候右河上发生了什么,等他回来的时候,尸体已经带回了养骨塔,看热闹的老百姓也都散了。 丁大龙哼着小曲儿正往家走着,恍然间眼角余光瞥见右河里头有个人。 这时候黑乎乎的,能看清什么? 不过丁大龙还真看清了,借着惨白的月光,丁大龙看到一个纤瘦半裸的背影在右河里面轻轻地摆弄着身旁的流水,纤瘦的腰肢虽然算不上妖娆,但是在月光的映衬之下却也是别有一番情调。 丁大龙纵然将全部身心浸淫在扎纸活上,但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精壮汉子难免会在难以入睡的夜晚幻想一些男女纠缠之事,这下看到这么一个半裸着身子的女子,心里那叫一个百爪挠心。 借着酒劲儿,丁大龙悄悄靠近了河岸,将身子伏在河岸两旁的冬青树里面,想要透过冬青树叶的缝隙往河里的女人那边偷看。 就算喝了酒,丁大龙照样是没胆子做什么事情,只敢隔着东西偷看。不过,这一次丁大龙却什么都没看到。 “哎?奇了怪了……”丁大龙挠了挠头,心说难道刚刚是酒劲上头看错了? “你在找我吗?”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丁大龙身后好像炸雷一般响起,丁大龙此时的脖子好像被石膏箍住了一般,僵硬的转过头,却不想一回头鼻尖正好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体上。 第五章 右河水鬼 丁大龙一回头,鼻尖却猛地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 丁大龙只感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涌入鼻腔,心智当时也有些朦胧了。 那冰凉的物体不是别的,正是刚刚丁大龙看到在右河里抚水的女子,女子身上带着尚未擦干的河水,河水的冰凉顺着丁大龙的鼻尖传到了丁大龙的大脑之中,让丁大龙瞬间大脑有些充血,本身就酒后微醺的他此时更加的迷糊了。 女子刚刚明明在河里抚水,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悄无声息的到了丁大龙的身后? 丁大龙这个时候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这个时候的丁大龙已经完全给这个女子吸引住了。 女子的相貌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但是却堪称清秀俊丽,吹弹可破的肌肤再加上额前湿漉漉的秀发,一双闪烁着波光的眼眸和恰到好处的五官,绝对称得上出水芙蓉。 丁大龙二十多年没有碰过女人,怎么堪得上这种诱惑?当时的丁大龙脑袋里一片空白,胸口咚咚直响,如果不是丁大龙紧紧地闭着嘴,恐怕心脏早就已经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丁大龙甚至能感受到从自己鼻孔里呼出的气打在女子脸上返回来的温热,带有水汽的温热。 女子见丁大龙脸红的都红到脖颈子了,不由得嫣然一笑,身体稍稍后退了几分。随着女子身体后退了几分,丁大龙这时才注意到,她身上竟然是一丝不挂。 女子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样,整个人就这么站在丁大龙面前没有半点羞涩,胸前两团白花花的肉球随着女子的动作而上下拂动,身上似乎完全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腰腹部平整的好像刻意修缮过的山坡,不堪盈手握的嫣然细腰稍稍扭动便几乎要将丁大龙的魂儿勾了去。 丁大龙咽了咽口水,一时间竟然将老祖宗教导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给悉数抛之脑后,那一双老实的目光此时好似丛林中的饿狼,就这么顺着一路看了下去,看到了两腿之间那一道从来不曾想象的地带。 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怎么经得起这样的诱惑,丁大龙虽然将全部心思浸淫在扎纸活上,但是夜深人静难免寂寞,遇见如此艳遇,再加上酒精上脑,丁大龙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我好看吗?”女子的声音如春风拂柳,让丁大龙产生了好像处于盛开了漫山遍野的鲜花丛中的幻觉,一如在无波古井中投入了一颗平滑卵石一般,掀起阵阵难以平复的波纹。 丁大龙这时才稍稍反应过来,慌忙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胸口剧烈的起伏,说话的声音甚至都有些颤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可是,丁大龙话没说完,一个纤细的手掌带着冰凉的河水就轻轻的按在了丁大龙的肩头,如薄纱般丝滑的触感硬生生打断了丁大龙的话。 丁大龙没想到女子竟然如此主动,一时间如鲠在喉,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来。” 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并且轻轻的放开了按着丁大龙的那只手。 这一切对于丁大龙来说未免有些太过刺激了,恍然没有反应过来,等女子的声音过去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时应该干什么。 丁大龙赶忙将手放了下来,眼前却早已没了女子的身影。 丁大龙心里暗骂自己窝囊,慌忙站起身子,四下张望了去,却看到女子依旧是一丝不挂的站在距离自己不过十步远的地方上对着自己勾了勾手指。 这是明目张胆的勾引呐! 可是此时的丁大龙已经是精虫上脑,哪里顾得上思考,一看到赤诚相见的那女子,当时两条腿就好像不听使唤了一般,哆哆嗦嗦的朝着女子挪了过去。 “丁师傅!”突然,一个声音如洪磬一般,好像惊雷炸响在丁大龙的耳畔。 丁大龙好像挨了当头棒喝一般,浑身一哆嗦,整个人脑子当时就清明了不少,旋即转过头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道袍手执拂尘的道人从河畔的羊肠小道上快步走了过来。 丁大龙定睛一看,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咱们前文书中提到过的严半仙,之前丁大龙做白事会的时候曾经跟严半仙有过一些交集。 这严半仙此时身着一身青灰色道袍好像能够隐匿在夜色当中,看样子应该是从哪一家刚做完法事回来,若不是手中白的扎眼的拂尘,或许丁大龙还注意不到严半仙在哪里。 “丁师傅,快上来!” 丁大龙给严半仙这么一喊,精神瞬间清醒了,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干涸的河滩之中,而自己身旁哪还有什么女子的影子,整个诺大的右河河滩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丁大龙当时就给惊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右河已经干了有一段日子了,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女人在水中抚水? 想明白了这一点,丁大龙慌张的手脚并用爬上河岸,丢了魂似得跑到严半仙身边,后背却已经被自己的汗水湿透。 严半仙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虽然不知道在丁大龙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单看丁大龙此时的表情和反应就知道此事绝对不简单。 “丁师傅,你怎么会大晚上在河滩里头?”严半仙拂尘一扫,面露疑色,抬手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 丁大龙虽然不是走江湖的阴阳术士,但是因为长期住在水边,也不只一次听老人们说过这河里的灵异之事,只消稍稍动动脑子便知道自己究竟遇见了什么东西。 偷窥女人洗澡本就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丁大龙性格内向,那必然是羞于启齿,给严半仙这么一问,加上后背湿透的衣衫让风轻轻这么一吹,当时就是一哆嗦,差点咬到舌头。 严半仙见丁大龙不愿意说,本想了了这事儿,但是借着月光这么一瞧,冷不防打丁大龙脸上瞧出了一些什么东西。 “丁师傅,您这印堂发黑,眉间三道夺命线,定然是给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说到这儿,严半仙故意顿了一下,“这是水鬼讨替代啊……” 这要是赶上平时,严半仙这样说,丁大龙肯定也就笑笑就过去了,但是刚刚的经历实在是太过灵异,不消严半仙点明了,就连对阴阳之事一窍不通的丁大龙也知道自己恐怕是真的给冤鬼迷了心窍,要不然根本解释不通刚刚自己经历的那些事情。 其实严半仙说的没错,丁大龙正是遇到了水鬼找替代,不过这水鬼似乎不知道右河已经干了,要不然就算严半仙刚刚给丁大龙那一记当头棒喝,丁大龙也必然是回天乏术,早已成了水鬼的替代。 丁大龙在严半仙的提点之下想明白了这一点,可是却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给那水鬼碰了一下,赶忙将衣衫揭开,看向自己的肩膀。 可是,丁大龙看了这么一眼便怔在了那里,身体好像石头一样僵在了原地,严半仙心生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严半仙脸色当时就不对了。 只见一枚血红血红的手印落在丁大龙汗水浸湿的皮肤上,手印与周围的皮肤泾渭分明,想要看不到都难。 “这是,”严半仙嘴角抽了抽,“鬼手印……” 第六章 胎盘养尸 丁大龙的遭遇暂且搁到一旁,先看陈师傅那边。 一切就像往常一样,巡捕房的蔡巡捕只是来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问,只是往一张纸上写了一些东西,然后就让伍十成他们这些捞尸队把尸体搬到了养骨塔去了。 毕竟,这个世道乱糟糟的,巡捕房能维护好正常的治安就已经不错了,像这种不确定死因的尸体,他们着实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正所谓民不举而官不究。 对于这样的无名尸体,陈友亮师傅也是早已经习惯了,按照惯例应该由巡捕房签发文书,如果三天没有人来认尸,那就由陈友亮师傅火化,骨灰放入养骨塔之中。 可是,现在正值三伏天,尸体倘若放三天,定然腐烂,招了苍蝇倒还好说,这要是闹了尸瘟,那事情就大了。 于是乎,陈友亮师傅这一段时间收的尸体一旦出现腐烂的迹象就要立刻火化,从不拖延。 尸体被抬走以后,陈友亮师傅又到发现尸体的地方看了看,那地方是右河的中心地带,地形复杂,淤泥和砂砾交互,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再加上天色已晚,陈师傅也只好作罢,悻悻的回了河神庙。 回到河神庙,河神庙前堂还是之前那一片狼藉的样子,伍十成放下尸体之后也问过为什么河神庙弄成了这个样子,陈友亮师傅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伍十成见陈友亮师傅没打算说,便也识趣的没有问下去,只是跟着他们捞尸队离开了。 不是陈友亮师傅有意隐瞒先前发生的事,只是因为陈友亮师傅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且当时捞尸队的人都在,闲着的耳朵太多,言多必失这个道理陈师傅还是懂得的。 待其他人都离开之后,陈师傅动手把河神庙给打扫了一番,好在只是门闩被撞断了,河神庙的门没有事,要不然估计今晚上陈师傅都不要想合眼了。 此时,河神庙前堂里一共陈放着四具尸体,其中三具尸体已经隐隐的发出了些许腐臭的味道,看样子明天一早陈师傅就要动手给他们烧掉。 陈友亮师傅扫地的时候,打那具男孩的尸体旁边经过,不知怎的,看着这具尸体上的那些青苔,陈师傅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好像再度被之前那阵莫名的阴风笼罩一般,浑身上下打了个寒颤。 按照惯例,陈师傅要对尸体进行清洁,因为老时候的人认为人死之后尸身不洁就下葬会招来灾祸,再加上尸体上面沾着那些淤泥之类的东西也不利于尸体的保存,所以陈师傅收拾完门闩的碎片之后便从后堂打了半盆凉水,准备给这具尸体好好擦擦。 可是,这不擦不要紧,一擦还真让陈师傅擦出事儿来了。 之前捞尸队的人对尸体进行过简单的检查,这具尸体是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的尸体,看样子应该是在右河断流之前在河里淹死的,然后不知怎的沉到河底竟然给河底的淤泥掩埋了起来。 这几天河滩里挖鱼虾的人多了起来,就将这具原本被掩埋在淤泥之下的尸体挖了出来。说起来,如果不是右河断流,恐怕这具尸体还会在右河的淤泥之下掩埋几年甚至几十年之久。 其实,早在陈师傅第一眼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就瞧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看上去这具男孩的尸体应该是意外落水溺水死亡,但是尸体被挖出来的时候身上却什么衣物都没有,像极了那种下河游泳被淹死的人。 但是这样一来,问题就出现了,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来右河游泳?而且就这么溺水了一个人都没有发现,孩子的父母又到哪去了?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这件事情漏洞百出,甚至陈师傅隐隐的觉得,这具尸体或许没有蔡巡捕最后盖棺定论的那么简单。 陈友亮师傅端着铜盆,轻轻地摇了摇头,自己只是养骨塔的一名殓骨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不然,自己这只右眼恐怕也保不住喽。 陈师傅放下铜盆,抬手拂了拂左眼眼窝里的灰尘,从一旁拿起一块已经晾的有些僵硬的布片,浸入铜盆之中,那是陈师傅专门用来给尸体做清洁的粗布。 几乎能够立住的粗布一见了水,立刻就变得柔软了下来,随着陈师傅手臂的摆动而好似游鱼一般在铜盆之中拂动。 陈师傅用过水之后的粗布轻轻拭去尸体上面的青苔,露出尸体本身的肌肤。 这个时候,陈师傅发现,这具尸体并没有像其他的尸体那样,死亡后出现尸僵,甚至皮肤还保持着死亡之前的样子,充满弹性,如果不是先入为主的知道这是一具尸体,恐怕陈友亮师傅可能会以为这只是一个睡着了的人。 可是,当陈师傅擦干净了尸体的肚子,陈师傅这才惊讶的发现,之前装着化骨鱼的那颗瘤子竟然是通过一条手指粗细的皮囊管跟尸体的肚脐连在一起。 虽然瘤子已经瘪了下来,失去了原本的样子。但是陈师傅看到这个东西,心里隐隐的觉得这个东西似乎有些眼熟,但是无论陈师傅怎么回忆都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东西。 其实,陈师傅确实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这个东西对于陈师傅来说已经有些久远了。 前清年间,走江湖的术士有一种独门秘术,叫做“胎盘养尸”。 这胎盘养尸说的是用一种独门秘术,借助胎儿的胎盘可以做到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不过这种东西早已失传,具体真相几何也没人知道。 相传,当年在山西地界上,有一位早年间走货发家的乡绅,这位乡绅可以说是唯利是图,为了做赚钱什么坏事都敢做,那才真叫一个坏事做绝。 因为那个时候官商勾结,所以百姓都是敢怒而不敢言,这位乡绅俨然成了那个地界上的土皇帝,甚至上面巡视的官员路过此地都要先去他家宅院拜访,势力庞大到不可一世。 就在这位乡绅四十岁寿宴那天突然身体就垮了,寿宴的桌子都没碰着就躺下了。 不得不说,乡绅在这一天之前身体一直都是好好地,从来没有发现有什么隐疾之类的,但是却偏偏在这一天,垮了。 当地有传言,是这位乡绅年轻的时候做的坏事太多,损了阴德。早年间有这么一个说法,当一个人坏事做绝,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去的时候,就不会让这个人活过四十岁。 说法是这么个说法,但是当时的情况究竟是如何现在谁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乡绅当时身体就不行了,眼见日头没过正午,乡绅就已经咽了气,原本挂在宅子外面的红灯笼转眼间就应该换成白色的了。 第七章 万人变鬼 说来也是报应,乡绅四十岁有三房姨太太,愣是连一个子嗣都没有,乡绅一死,整个家当时就乱了。 尸骨未寒之时,三房姨太太就已经开始下手争家产了,前来祝寿的诸位宾客饭还没吃上就看到乡绅的家里乱成了这样,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办,那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乡绅的尸体就这么摆在那里,三房姨太太谁也没有去管,她们眼里只有那三进的院子和那万贯家财。满院子的宾客也都是酒肉朋友,虽说是都没动筷子,但是却也没有人去管乡绅的尸体。 什么叫人情冷暖?这就叫人情冷暖! 尸骨未寒,后院起火,满座宾客皆无应答,乡绅要是活过来,非得再被气死一回不可! 可是话说回来,秦桧还有仨朋友呢,乡绅虽然做事狠辣绝,但是却仍旧还是有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宅院的老管家。 老管家那真算是老资历了,打从乡绅白手起家就一直跟随,一直到后来购置下这三进三出的大宅院这才算是安定了下来,也正是因为如此,无论乡绅做事多么狠辣,多么阴毒,老管家依旧是忠心耿耿的跟随在乡绅的身边。 有人说了,这就是老封建社会的那种愚忠。 老管家一看到乡绅没了气,当时就拨开正在一旁瓜分乡绅身上的珠宝的二姨太和三姨太,一把将乡绅的尸体抱在怀中,厉声呵斥一心只看着钱的二姨太和三姨太。 二姨太和三姨太毕竟只是两个女人,给老管家这么一喝,当时就软了下来,回望满座宾客顿时脸上就挂不住了。 老管家呵斥完二姨太和三姨太,转头对满座宾客赔礼道歉,将满院子三十多名前来祝寿的宾客全部请了回去。在老管家的控制之下这才勉强控制住了家里的情况,而正在满座宾客悉数散去之时,一个身着灰色长袍手执招魂幡的道士模样的人迈步走了进来。 这要是赶上平常,这种人是一定不可能让进门的,但是今天例外,乡绅一死家里乱做一天,没人顾得上他,愣是让这人径直走了进来。 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当时在城南摆摊子卖把式的江湖术士草人张,这个草人张不是本地人,但在当地还是有些名气的,来历不明,但是使得一手阴阳把式,有一招绝活叫做万人变鬼,甚是拿人眼球。 熟悉早年间走江湖卖把式的人可能知道,在那个时代,走江湖卖把式的人真不算少,这人一多起来自然就是鱼目混珠,各种江湖骗子也都混了进来,四处行骗,于是,一些地界上走江湖卖把式的人就主动团结起来,抵制那些江湖骗子。 但是这么着时间一久,他们抵制的就不只是那些江湖骗子了,甚至将抵制的范围扩大到了路过此地想要赚些盘缠的外地卖把式的人。 本意是好的,但是这样一做未免有些过了头。 在后来那边卖把式的人口中,曾经流传着这么一句话:“神仙下凡草人张,万人变鬼戏虎伥。” 这句话说的就是草人张如何在当地的把式人之中靠着一手万人变鬼的本事,戏弄当地把住把式人命门的地头蛇,然后给后来的把式人清出了一条路的故事。 这个故事很长,要从头开始讲。 先前说过当地把式人的现状,起初团结起来抵抗那些江湖骗子本意是好的,可是到了后来就变了味。当时有一个叫陈二虎的乡下人进城来到这里,一身腱子肉,卖的一手好把式,什么刀枪棍棒都使得有模有样,在当地的把式人之中颇有威望。 后来,陈二虎就靠着这一身的功夫成了当地把式人的头,可是,当陈二虎坐拥当地把式人的拥护,心态就开始变了。 从最开始的保护,变成后来的找各种理由压榨那些同样是卖把式的人,陈二虎还跟两个同样卖武艺的把式人纠结在一起,打压的当地的把式人那真叫一个苦不堪言。 他们也试着反抗过,不过换来的却只能是一顿毒打,更有甚者直接给陈二虎赶出了南城,失去了赖以为生的活计。 苦于陈二虎的暴力,把式人们只好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 陈二虎的这种压榨把式人的生活在草人张来到之后,被终结了。 那是一个正午,草人张身着灰色长袍,左手擎着一杆招魂幡,像那些寻常见到走街算命的人一样来到了南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在南城盘下了一小片区域,就这么摆摊坐了下来。 常年守在把式人那边的几个陈二虎的手下一见草人张是一副生面孔,当即离开去找陈二虎去了。而草人张身边的几个把式人见草人张不知这里面的水深,好心的上去提醒了他两句,但是草人张却全然没有在意,只是跟他们说,行的正坐得端,不怕。 提醒草人张的那几个把式人一见草人张如此不识抬举,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做好了看好戏的准备。 过了没多久,陈二虎的手下带着陈二虎来到了南城,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草人张的摊子。而草人张一看到陈二虎带着人来了,立马抬手揭下了原本罩在招魂幡上的粗布,露出招魂幡上的字。 万人变鬼。 陈二虎一看招魂幡上的字,怔了一下,随后直接站在大街上笑出来。 陈二虎这么一笑,当时南城正在卖把式的一些把式人也都纷纷往这边看了过来,当他们看到草人张招魂幡上的“万人变鬼”这四个字的时候,脸上露出什么表情的都有。 陈二虎之所以笑,原因全在这个“万人变鬼”的把式上。 这招万人变鬼并不是什么不传之秘,早年间那些走街串巷的术士一般都会这么一两招。 所谓万人变鬼一般就是先将附近的老百姓全都聚集到这边来,然后跟看热闹的老百姓做一些语言上的铺垫,待时机成熟,把式人点燃一根特制的蜡烛,这种蜡烛点燃之后亮起的光芒是那种如鬼火一般的绿色。 这种蜡烛不知用什么东西做成,亮起的绿光凝而不散,可以将面前的老百姓脸上映得绿油油的,乍一看好像真的身处十八层地狱一般。 这万人变鬼的把式早年间并不是什么稀奇把戏,但是让陈二虎笑的点并不在这上面,而是在草人张竖幡的这时机之上。 第八章 百鲜胎 有的人可能不太理解,这竖幡的时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早年间走江湖卖把式的人一般都会在自己卖把式之前竖一块牌子之类的东西,号称“招牌”,表明自己买的把式是什么,这原本只是起一个交代的作用,但是到了后来渐渐的就变成了开场的准备,旁人路过此地见到有把式人竖起招牌,那就知道这把式人准备开耍了,想看的便会驻足观望。 对于草人张来说,此时他竖起来的招魂幡,正是他的招牌,而竖了幡,那一般就代表表演的把式准备开始了。要说白天耍把式的人也不在少数,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问题出在这草人张招牌上的把式。 之前说过,万人变鬼是通过特制的蜡烛让在场的老百姓产生一种视觉效果,这种东西跟现在的舞台效果有异曲同工之妙,玩的是利用了人的错觉,耍的好那自然没的说,但是无论这个把戏耍的有多好,那都得晚上来。 您想啊,晚上的时候没什么光,一点蜡烛,全部都是那绿油油的火光,这才算是成功。此时正当晌午,就算你蜡烛火光再盛,能比得上这正晌午的日头? 所以,陈二虎这才笑的前仰后合不能自已,在他看来,这个新来的根本用不着自己驱赶,自己就能卷铺盖滚蛋。 周围的人一看,脸上的表情顿时也是十分精彩,一些平日里跟陈二虎比较对付的人看着草人张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戏谑,而另外一些被陈二虎压榨,只能靠把式过活的把式人更多的是惋惜。 但是他们谁也没说话,走江湖卖把式,靠的就是自己的本事,本事高能赚到钱养活自己自然没的说,你要是学艺不精饿死了,那也是你活该,旁人多说无益。 所以更多的人持观望的态度在一旁看着,想要看看这个新来的到底有几分本事。 陈二虎二话没说,上前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想在这个地界上卖把式,要么拿钱,要么滚蛋,没本事的趁早滚蛋之类的话。 陈二虎说的话特别的难听,但是碍于陈二虎在当地把式人之中的势力,再加上陈二虎说的没错,没本事的人趁早别卖把式了,所以也没人上来替草人张说句公道话。 可是,没成想草人张面对陈二虎的刁难,没有说半点怨言,只是笑了笑,然后抬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这张招魂幡,似挑衅一般看着陈二虎。 陈二虎一看草人张的这个反应,眉头一紧,一双虎目死死地盯着草人张,一撩衣襟,直接抬脚踏在了草人张面前的榆木桌子上。 “我告诉你,申正时刻你若是没让我们看到你的本事,那你趁早卷铺盖滚蛋!” 周围的人一听陈二虎这样说,一阵哗然。申正那是什么时候?换算到现在那应该是下午四点左右,那个时候天还亮着呢,虽然不比正晌午的日头毒,但是就算是到了酉时这天也未必能完全黑下来。 旁人一听,便知道这分明就是陈二虎成心为难草人张,周围原本被陈二虎欺压的人也是敢怒而不敢言,活的憋屈。 “不必申时,此时便可。” 陈二虎的无理要求让他们愤愤不平,在心理上偏向了新来的草人张,但是草人张此时的这一句话却让他们感觉这个人未免有些太过于狂妄了。 “我若是做到了,你要怎样?” 陈二虎听到草人张这样说也是一愣,不过看着草人张如此有信心的样子,心里稍稍有些发虚。 “我走!” 这陈二虎也是个外强中干的人,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得顾及到自己的面子,要不然以后怎么在南城立足? 就这么着,陈二虎和草人张话赶话赌注一路拔高,约定好半个时辰之后,倘若草人张做不到万人变鬼,留下一只手,倘若做到了,陈二虎人头落地。 之后草人张是怎么做的没人知道,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最后草人张的确在正晌午的时候演出了一场完美的万人变鬼,最后甚至连陈二虎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悻悻的离开了。 隔天,有人发现陈二虎横死在自己的家中,身首分离,家门口还散落着几根稻草。因为有之前万人变鬼的赌注在,所以有人猜测是草人张杀了陈二虎,但是因为没有证据,这件事情只好作罢,被当地的县官给压了下来。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万人变鬼的赌注,草人张在南城可以说是家喻户晓,自然名声也传到了乡绅的家中。 这草人张一进门,别的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径直走向乡绅的尸体,也不顾老管家的阻拦,抬手轻轻的搭在了乡绅的尸体手腕上,俨然是一副中医号脉的样子,但是手指却搭在了手腕的另一侧。 “你干什么?”老管家一怔,没想到草人张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立刻出言阻止。 草人张抬起一根手指,放到嘴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老管家正要说出的话戛然而止,硬生生让草人张的这个动作给堵了回去。不知为何,此时的草人张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质让人不自觉地服从,老管家这样的老江湖竟然也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完全被草人张身上的气质压制住了。 过了半晌,草人张对老管家说,要想救活乡绅,不是没有办法。 老管家对于乡绅是何等的忠心,一听能救活乡绅,当时表示无论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草人张点点头,将老管家拉到了一旁,告诉了他四个字。 对,这四个字正是之前提到过的――胎盘养尸。 这胎盘养尸的秘法老管家之前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老管家的愚忠让他无论是什么法子都愿意去尝试。 得了老管家的这个态度,草人张便放心的给了老管家一个药方,让老管家照着这个药方上的药引来准备。不过草人张只给了老管家三天时间,根据草人张所说三天一过,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乡绅。 老管家连声答应,然后不顾那三房姨太太的阻拦,将草人张安顿在了宅院的厢房,以候救活乡绅。 待做好这一切之后,老管家打开了草人张给他的药方,只见里面只写了一味药。 一百味鲜胎盘。 第九章 审死冤 鬼捏肩 中医认为,胎盘性味甘、咸、温,入肺、心、肾经,有补肾益精,益气养血之功。 胎盘常常被中医拿来入药,中药中的紫河车就是用干胎盘制成。 干胎盘好找,但是这鲜胎盘就不那么常见了。想要找到一块鲜胎盘,就必须要找到一个当天临盆的孕妇,一个两个的或许倾尽全家的力量能够在三天之内找到合适的,但是这草人张却张口就要一百个,这么多的鲜胎盘让老管家上哪去找去? 老管家一边差人四处寻找鲜胎盘,一边找到草人张,求助,这一百个鲜胎盘着实不好找,难道不能有其他的方法救自家老爷? 可是,这草人张却对老管家表示,这一百个鲜胎盘一个都不能少,少一个都救不了乡绅的性命。这就让老管家非常的难办了,三天时间绝对不够用,按照草人张所说,三天期限一到,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乡绅。 打从草人张住着的厢房里出来,老管家突然开始怀疑,这草人张的意图了。 按说老管家这个节骨眼上不应该怀疑草人张,可是到目前来看,倘若三天的期限一到,一百个鲜胎盘没有凑齐,那么到时候草人张完全可以说这是老管家没有办妥,救不了乡绅,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白白在这里混三天吃喝。 这么一想,这个草人张的确很可疑。 于是乎,老管家当天晚上,带着七八个护院就将草人张围了起来,逼着草人张将他的真实目的交代出来,结果草人张面对几名彪形大汉的威胁全然没有半点慌张,淡定自若到老管家心里有些发慌。 最后,或许是草人张早已打算好,终于同意,这一百个鲜胎盘让草人张自己来找,但是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老管家准备能堆满整个庭院的稻草。 这个要求本不过分,但是老管家却悄悄长了个心眼,因为毕竟是稻草,极为易燃,这要是草人张心怀不轨点燃一整个庭院的稻草,那么乡绅的这些家产就全完了,所以老管家亲自躲在庭院之中想要看看这个草人张究竟要干什么。 到了第二天晚上,老管家亲自躲在庭院的一角,虽然说隔着稻草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也算是图个安慰。 算上去还不到子时,老管家突然发现堆满了整个庭院的稻草开始动了起来。老管家一看到稻草动了,心里当时一紧,这要是真的点了火,恐怕救火是绝对来不及的。 可是,老管家等了一会儿,稻草非但没有烧起来的意思,反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没过一会儿,老管家就能看到站在稻草之中的草人张了。 这草人张跪在稻草之中,在月光的掩映之下显得脸色苍白,写着“万人变鬼”四个字的招魂幡竖在一旁。 只见草人张口中念念有词,身边的稻草似乎活了过来一般一捆一捆的聚在一起,最后竟然变成一个稻草人一样的东西。 然后,就看到草人张从袍袖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的东西,往稻草人的脑袋上这么一放,当时那个稻草人竟然直接动了起来,在夜色的映衬之下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走去。 老管家看到这一幕,大惊之下一个没留神喊出了声,老管家知道自己肯定是藏不住了,赶忙从一旁的回廊里逃了出去。 要说草人张没有注意到老管家的动静,那才是诓人,草人张闻听老管家的声音,手中的动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似乎早就知道老管家在那里一样。 第二天一早,老管家看到满院子的稻草还是在那里放着,但是很多稻草上都沾着血迹,然后还没等老管家走到草人张的厢房里,就闻到了浓浓一股子血腥味。 推门进去,正好看到草人张盘膝坐在床榻之上闭目养神,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大堆鲜红带着血丝的胎盘,甚至还有几个正在往下滴着血。 案几上的鲜胎盘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个! 老管家一看这样的景象,当时差点夺门而出,不过老管家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强忍着腹中的翻江倒海对草人张询问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而草人张只说了四个字――“胎盘养尸”。 接下来的事,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听说那天方圆百里之内的所有孕妇,无论是临盆还是几个月,都死在了家中,官府也没有办法,最后只能全部推到了当时的一个采花大盗玉玲珑身上。 不过,做了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乡绅一家后来也是遭到了报应,最终落得家破人亡的境遇,而草人张却就此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 这个故事陈友亮师傅也是小时候听胡同口聊闲天的大爷说的,回想起来年代有些久远,但是陈师傅有这么个印象,记得有胎盘养尸这么一回事儿。 陈师傅此时将尸体前面接着的那个瘤子一样的东西给擦干净了,陈师傅这才看出,那哪是个瘤子啊!分明就是一个浸了水的胎盘! 再看连接着胎盘和尸体的那根东西,怎么看怎么像一根脐带! 陈师傅回想起来那个草人张胎盘养尸的故事,当时背后就起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险些撞倒身后的另外一具尸体。 一个恐怖的念头渐渐出现在陈师傅的脑中,这具尸体莫非是刚下生的婴儿尸体投入河中,然后被胎盘养大? 且不说别的,单论这个胎盘养尸,这胎盘养尸本身就是一个邪术,倘若真的像陈师傅想象的那样,那么这一具尸体背后很有可能带着一些脏东西之类的…… 正在陈师傅这样想着的时候,陈师傅只觉背后一阵阴风,河神庙的门再次被吹开。 霎时间,整个河神庙之中的所有蜡烛悉数吹灭,一阵凄冷的笑声骤然响起,直直的往陈师傅的两只耳朵里钻。 那一阵阴风就像在河神庙中寻找着什么一样,时而东风,时而南风,就像在围绕着河神庙转。 突然,陈师傅就感觉肩膀上似乎搭上了什么东西,那种感觉好像在城里的澡堂里让那些搓澡师傅给捏肩一样,轻一下重一下,不过这种感觉却跟舒服两字不沾边,除了阴冷之外陈师傅什么都感觉不到。 要说陈友亮师傅也是常年跟尸体什么的打交道的人,当时就明白了自己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审死冤,鬼捏肩,生死罔顾莫吹烟。” 第十章 红手印 “审死冤,鬼捏肩,生死罔顾莫吹烟。”这是一句老话,说的就是现在的情况。 早年间有个说法,说人身上有三把火,正是因为这三把火,走夜路的时候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就不敢近身,而走夜路的时候倘若听到背后有人喊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头。 因为你这一回头,自己就会吹灭自己肩膀上的一把火,到时候,三把火失去其一,各路不干净的东西就会纷纷找上门,而此时陈友亮师傅虽然感觉到自己的肩上有东西,但是却不敢回头,生怕给自己吹灭了肩上的那一把火。 陈友亮师傅脖子僵直的看着前方,只见给胎盘养大的尸体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全然没有半点不干净的东西出现的意思。 难不成不是这尸体起尸了?陈友亮师傅心里这样想着,两条剑眉几乎拧在一起,看起来,像这一次这样严峻的形式陈师傅也是第一次遇见,所以不免有些紧张。 要说陈师傅一点都不怕,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陈师傅之所以能胜任这个养骨塔殓骨人的工作,过人的胆识绝对当属一绝! 陈师傅深吸了一口气,只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鱼腥味,味道一入陈师傅的口鼻,这冤魂的来历当即断了个八九不离十。 差不多推断出冤魂的来历,陈师傅左手立刻摸向腰间别着的那一方铜镜,同时,右手慢慢的捂住了自己的右眼。 这要是有他人在场,恐怕会忍不住一声好喊出来,陈友亮师傅取出铜镜,那就只有一件事要做,陈师傅的绝活――铜镜辨冤。 那个时候陈师傅铜镜辨冤的功夫还不出名,但是打这以后,陈师傅阴阳眼殓骨人的名号就传开了。当然了,这是后话,这里就暂且不提了。 陈师傅将铜镜缓缓抬起,置于左眼之前,惨白的月光照射到铜镜之上,被铜镜反射与空荡荡的左眼之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空荡荡的眼窝好像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辉。 纵然铜镜反射月光,陈师傅左眼的眼窝也是好似一道无穷无尽的深渊,深邃不可见底。 铜镜阴阳眼,名不虚传! 铜镜里,陈师傅肩头孤零零的搭着一只湿漉漉的手,那只手瘦若枯骨,俨然就是骨头上包着一层人皮的样子! 鬼手! 借着瓦片间透出的月光,陈师傅模糊的看到鬼手手正在轻一下重一下的拿捏着自己的肩膀,自己肩头的衣衫已经湿透大半,不知是河水还是汗水,可是陈师傅却并没有看到除了那只鬼手以外的东西。 陈师傅铜镜稍移,看向面前的尸体,只见面前给胎盘养大的尸身手指既粗且短,跟自己肩上的那只鬼手绝对不是一样的。 尸身和铜镜里的景象绝对是一致的,如果是眼前这个样子,那么也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冤情,另有其人。 正在这个时候,陈师傅手中的铜镜一颤,阴风瞬间消失原本搭在陈师傅肩头的那只鬼手也突然消失,河神庙中的蜡烛一瞬间亮了起来,除了陈师傅这一身给河水浸湿的衣衫以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陈师傅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的气质好像突然就垮了下来一般,恢复了原本的精气神。陈师傅往后面的板子上一靠,放下了手中的铜镜,亦放下了遮住右眼的那只手。 只见他缓步走向后堂,脚下似乎坠着千钧之砝,亦步亦趋的步伐好像已经半截入土的老朽,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师傅腰怎么了呢。 每一次施展这个铜镜辨冤对于陈师傅来说都是一次不小的消耗,这次虽说事出匆忙没有准备,但是对于陈师傅来说,消耗只会更大。 而且,让陈师傅精气神变得如此之差的原因之一还是之前陈师傅肩头的那只鬼手。 这“审死冤,鬼捏肩,生死罔顾莫吹烟”其实远远不止现在看上去这么简单,陈师傅虽不知这里面的道道,但也听老人们说起过一点,怕是要命的东西。 然后,只见陈师傅轻轻脱下身上被河水浸湿,带着右河里鱼虾腥味的衣衫,露出那一身精壮的腱子肉。 一道赤红色的手印赫然印在陈师傅的肩头,正是刚刚陈师傅透过铜镜看到鬼手的位置,也就是“鬼捏肩”的那里。 看到这一道手印,陈师傅重重的叹了口气,看样子是早已料到如此下场,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正当陈师傅准备躺下,河神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上去似乎不止一个人。 听到这一阵脚步声,陈师傅赶忙起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快步走到前堂,这时,外面的人正好走了进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前文书中所说的严半仙和丁大龙。 此前,陈师傅和丁大龙有过交集,不过仅仅是点头之交而已,但是严半仙就不一样了。 严半仙一撩袍角,迈过河神庙的门槛,脚步落在河神庙之中,可是这一脚踏出去,却发现这一脚竟然踩到了水里。 严半仙心里生疑,低头看了一眼,这一滩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入地下,看来是刚刚洒下的水。 可是,这一滩水里却散发出极为浓烈的鱼虾腥味,怎么闻都不像是平日里陈师傅用的水。 正在这个时候,陈师傅正从后堂走了出来,严半仙一看陈师傅走了出来,便将这个事情抛之脑后,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陈师傅,半夜叨扰实属……”严半仙两手一拱,刚要为自己这么唐突的过来道歉,却正眼瞧见了陈友亮师傅脑门上的那一片阴云。 “这……”严半仙面露疑色,说的话也戛然而止,严半仙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细细的端详着陈友亮师傅的脸色。 严半仙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拧巴,好像能从陈师傅脸上瞧出花来一般,端详了半晌,严半仙猛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丁大龙,然后猛地一拍脑门,右手一比剑指,对着陈友亮师傅说道:“陈师傅,你可刚用过铜镜?!” 陈师傅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转念一想又把话憋了回去。 严半仙走江湖这么多年了,看人下菜碟的本事还是有的,更何况他和陈师傅是故交,一看陈师傅此时的精神状态便能猜想一二:“你可要将你遇到的事情,细细说与我听,否则,大罗神仙降世也救不了你!” 陈师傅听到严半仙这样说,当时就是一愣,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严半仙身旁的丁大龙一眼,却发现严半仙身旁的丁大龙也是一副同样的莫名其妙,不过丁大龙显然比陈师傅多了几分局促与不安。 陈友亮师傅跟严半仙相识很早,也因为严半仙救过陈师傅性命的缘故,所以陈师傅对于严半仙还是十分信服的,当即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到后堂说话。 三个人在陈友亮师傅的带领下来到了后堂,河神庙里也没有那么多桌椅,只有另外一张用来放置骨灰坛的长凳,严半仙避讳这些东西,所以摆了摆手没有坐,只是一挥拂尘站在了一旁,而丁大龙一看严半仙如此,便也不好再坐,也站在了一旁。 陈友亮师傅心里有事儿,所以也没有再让,自己往床板上一坐,将之前发现的胎盘养尸和铜镜辨冤跟严半仙和丁大龙娓娓道来。 第十一章 冤鬼托冤 胎盘养尸和铜镜辨冤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东西,所以陈友亮师傅也不怕给丁大龙听了去。 但是,随着陈师傅讲述的深入,丁大龙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了。严半仙精通堪舆之术,但是丁大龙却是凡人一个,对于陈师傅所说的这些阴阳诡事知之甚少,听陈师傅说完,好似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只不过门后面的世界,是阴曹地府。 丁大龙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严半仙也是如此,听到陈师傅讲完了,严半仙二话没说,抬脚上前,朝着陈师傅的肩膀挥了一下拂尘,拂尘扫过的位置正是之前陈师傅给鬼手捏肩的位置。 陈师傅此前并没有跟严半仙说过自己肩膀上红手印的位置,但是严半仙竟然一下子就找到了,足见眼力过人。 “现在感觉如何?”拂尘落在陈师傅肩头,严半仙表情严肃,对陈师傅问道,语气隐藏不住的紧张情绪让陈师傅也稍稍有些紧张。 说实话,陈师傅肩膀上的红手印根本什么感觉都没有,不痛不痒,如果不是之前经历的事情太过惊心动魄,再加上老话说的“鬼捏肩”,恐怕陈师傅都不会将这个红手印放在心上。 陈师傅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这个红手印的确什么感觉都没有。 严半仙眼珠一转,转过头,看向丁大龙,对丁大龙说道:“丁师傅,给陈师傅看一眼你身上的红手印。” 陈师傅一听,怎么着?丁师傅身上也有红手印? 果不其然,丁大龙脱下身上的衣物,露出肩膀上那枚鲜红鲜红的红手印,乍看之下竟然和陈友亮师傅身上的红手印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陈师傅身上的红手印是在右边,而丁大龙身上的红手印在左边,出自之外,别无二致。 “这……”陈友亮师傅一看到丁大龙左肩上的红手印,抬手指着丁大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严半仙一扫拂尘,对陈友亮师傅说道:“丁师傅在右河岸边受到冤鬼蛊惑,险些丧命,所幸我路过顺手帮衬了一把,这才让丁师傅免于横死右河,但是却留下了这枚红手印。”说着,严半仙拿手一指丁大龙肩膀上的红手印。 “这红手印怨气非凡,绝非你我可以抵挡得住的,若不及时解决,恐有性命之忧,”严半仙顿了顿,“想来此等事情还是你陈师傅了解的透彻,所以我就带丁师傅来你这养骨塔,不过现在看来,你们二人同样是命悬一线。” 陈友亮师傅一听严半仙这样说,稍稍坐正了身子,对严半仙正色道:“老严,你知道这红手印的事情?”陈友亮真的不是在谦虚,他虽然之前用铜镜辨冤的绝活辨出了尸身,或者说冤魂背后的冤屈,但是要说这红手印有什么危害,陈师傅还真不知道。 严半仙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一屁股坐在了那张原本用来盛放骨灰坛的长凳上,这时候他倒也不避讳了:“审死冤,鬼捏肩,生死罔顾莫吹烟。这句老话你们知道吧?” 丁大龙到底也是白事儿的手艺人,这方面的怪谈传说也没少扫听,所以严半仙一说,丁大龙和陈师傅就都表示知道。 严半仙点了点头,拂尘一扫:“冤鬼是没办法给自己伸冤的,但是鬼捏肩可以。” 到底是走江湖的算命手艺人,说话那真叫一个急人,用他们的话来讲这叫卖关子,但是你跟陈友亮和丁大龙还卖什么关子呢? 看到丁大龙有些着急,严半仙这才继续说道:“冤鬼捏肩,这红手印就是冤屈所托,你们若是半个月之内没有替这冤鬼伸冤,恐怕……” 严半仙虽然没有将话说明白,但是丁大龙和陈友亮都已经明白了严半仙这话里的意思,半个月之内没有将这冤鬼的冤屈调查明白,那必然死路一条! 丁大龙一听竟然是这样,当时脚一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直接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吓得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喃喃道:“这叫什么事儿啊……” 陈友亮师傅看了一眼丁大龙,眉宇间流露出些许的不安,旋即转向严半仙,轻轻的掸了掸眼眶里的灰尘:“老严,这冤鬼为什么会找上我们俩?” “这我就不知道了,”严半仙拂尘一挥,“不过,想要活命这红手印背后的冤屈肯定得解决,具体怎么解决,那就得看你阴阳眼的本事了……”说着,严半仙抬手捋了一下下巴上的山羊胡子,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丁大龙这个时候也看向陈友亮师傅,在丁大龙看来,这个时候或许只有陈友亮师傅才能救自己了,要知道,陈师傅这一手铜镜辨冤的功夫在右河附近还是非常有名的。阴阳眼,铜镜辨冤,丁大龙现在几乎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陈师傅的身上。 陈师傅轻轻的啧了一声,沉思片刻低吟道:“我刚才用铜镜照过,镜中是一只湿乎乎的鬼手,看样子,这冤屈还得往右河里面找。” 听陈师傅这样说,严半仙突然想到之前进门的时候自己一脚踩到的那一汪河水,脸色陡然一变。 而后,丁大龙和严半仙就先行离开了,这么晚了要解决这红手印的事情也得等到白天不是? 送走了丁大龙和严半仙,也许是这一晚上的经历对陈师傅心神消耗过大,可以说是头沾枕头就着,或许是为了图个心理安慰,整个河神庙的蜡烛都没灭,映得河神庙前厅和后堂都亮堂堂的。 迷迷糊糊之间,陈师傅听到附近传来一阵趿拉水的声音,无奈陈师傅眼皮实在是太重了,只得听着那趿拉水的声音朝着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友亮师傅只感觉自己身前的光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眼皮微微抬起,只见一个人形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陈友亮师傅当时就清醒了,一个激灵,整个人鲤鱼打挺般从床板上弹了起来。 看到陈师傅这般反应,站在陈师傅面前的人也是给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小六子?”陈友亮师傅定睛一看,眼前哪里是什么鬼,分明就是捞尸队的小六子。 小六子给陈友亮师傅吓得不轻,倒退一步大口喘着粗气,但是养骨塔后堂是什么地方,烟尘那叫一个大,小六子这么一喘顿时喘进去许多的粉尘,剧烈的咳嗽起来。 陈师傅赶忙上前,轻轻地拍着小六子的后背,然后递过去了一个茶缸子。 小六子缓了半天这才缓过劲儿来,转过头对陈师傅说道:“陈师傅,您赶紧跟我走一趟吧,我师父说这事儿除了你没人能办的了!” 第十二章 巡捕房 陈友亮师傅在小六子的引领之下匆匆来到右河南岸,捞尸队搭起来的一个简易临时草棚。 因为捞尸队往往需要在右河里打捞落水者,有时候溺水者并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而这样的时候捞尸队往往一干就是几个时辰,需要有个地方可以给他们做简单的修整,河岸上空空荡荡,总不能让他们在河岸上四脚朝天的躺着吧。 于是乎,捞尸队就弄出了这么一个简易草棚,为的就是可以随时随地进行修整。 可是现在,右河南岸再次搭起来了一个这样的简易草棚,不过这一次草棚外面却围了一圈巡捕房的巡捕,每一个巡捕腰间都挎着手枪,荷枪实弹,俨然一副大敌当前的样子。 周围的老百姓虽然有看热闹的心,但是一看到巡捕凶神恶煞的表情和腰间挎着的手枪,顿时不敢上前,毕竟看热闹也不能不要命不是? 陈友亮师傅在小六子的带领之下来到草棚,但是小六子看到草棚外面围着的巡捕房的巡捕,怔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然后,小六子就看到草棚外面蹲着的几个捞尸队的熟人。 “老王!”小六子带着陈友亮师傅绕过巡捕房的巡捕,来到那些捞尸队的人身旁,对前文书中说到过的那个捞尸队的老王问了几句话,“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老王跟一干捞尸队的熟面孔蹲在不远的位置,大口大口的抽着烟,脚下的布鞋沾满了湿漉漉的泥土,一看就知道这是刚从河滩里上来。 老王一看是小六子,再看小六子身后的陈师傅,恨铁不成钢一般的叹了口气,然后将手中的烟头扔到地上,拿脚捻灭:“六子,你可算是来了,巡捕房的巡捕掺和了这件事儿,恐怕这是又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着,老王两手一拍,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小六子一听当时就有些着急,转过头看了一眼陈友亮师傅,然后继续问道:“那我师父呢?” “嗨呀,伍师傅跟蔡巡捕在里面叨叨呢,看样子应该一会儿就出来了。”说着,老王还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地上的尘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陈友亮师傅在一旁听也是听明白了,看样子他们捞尸队应该是在右河里又挖出了一具尸体,不过这一次似乎比较严重,连巡捕房这种不愿意与这种无名之尸打交道的地方也都介入了进来。 而且,陈师傅听老王的意思,这蔡巡捕似乎打算直接将这件事儿压下来,不打算查下去,虽然之前也是这么干的,但是看今天的阵仗,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具体的情况还是要进去看一下的。 陈友亮师傅转过身,朝着草棚那边走去,小六子发现了陈友亮师傅的动作,不由得拦了一下:“陈师傅,你这是……” “我去看一下。”陈友亮师傅头也没回,朝着草棚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知道为何,陈师傅总感觉自己的右肩隐隐作痛,似乎是拿红手印在不住地拿捏,催促着陈师傅去提它伸冤一般。 这要是赶上平常,陈师傅或许就直接撒手不管了,因为早年间有这么句话,民不与官斗,巡捕是官,殓骨人就算是有巡捕房的编制那也是民,跟巡捕房的人产生冲突,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可是,不知怎的,陈师傅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预感,感觉似乎这次的事情和自己肩膀上的红手印有着直接的关系,就冲这一点,陈师傅非去看一眼不可。 但是,当陈师傅走到草棚前的时候,却被两个巡捕给拦住了。 陈师傅跟这两个巡捕是老相识,其中一个还是陈师傅的老乡。 “迅哥、小陈,麻烦行个方便,我有事要找蔡巡捕。”陈师傅走到那两个巡捕面前,对两个巡捕抱拳说道。 “陈师傅,我们蔡头儿有命令,今天谁都不能进去,你也多担待,兄弟当差也不容易,别难为兄弟。”被陈师傅称为迅哥的那个巡捕面露难色,他就是陈师傅的老乡,年纪少长,比陈师傅早些出来打拼,在巡捕房也算是排的上号的老资格。 迅哥看样子也有四十多岁了,这个年纪还没有讨上媳妇,跟他在巡捕房干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得到任何的升迁有关,在那个时代,安心做事的老实人总是会受欺负。 而年轻的小陈则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挡在陈师傅的面前,挡住了陈师傅的去路,态度很明确。 陈师傅抿了抿嘴唇,对迅哥说道:“这件事生死攸关,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见蔡巡捕,你们若是不许,那我也不难为你们了。”说着,陈师傅抬脚就往里面走,俨然一副硬闯关卡的意思。 看到陈友亮师傅这样强行往里面闯,迅哥当即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将手按在了腰间的手枪套子上。 而迅哥身旁的小陈一看迅哥摆出一副拔枪的举动,一时紧张,竟然直接拔出了枪。 只听一声熟悉的拉栓上膛的声音,小陈手中的枪竟然已经指到了陈师傅的脑袋上。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近在咫尺的陈友亮,这一瞬间,整个空间的时间好像都凝固了一般,陈友亮用他那唯一的右眼看着那好似深渊一般的枪口,似乎那深渊随时都有可能窜出一条可以要了他性命的火龙。 眼前这个情况迅哥也没想到,迅哥原本只是想摆出一副拔枪的样子吓唬吓唬陈师傅,却不想身旁这个愣头青竟然一时紧张将枪拔了出来。 要知道,在那个时候,巡捕随便拔枪可是一件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的事儿,这要是被有心人拿去做做文章,那么陈师傅和小陈绝对都吃不了兜着走! 正当迅哥大脑飞速运转正在想着这件事应该怎么在里面的蔡巡捕发现之前解决的时候,草棚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只见从草棚的门里,蔡巡捕和捞尸队的伍十成一齐走了出来,蔡巡捕身上穿着当时的巡捕房巡捕的制服,腰间配着一把小巧的柯尔特手枪,此时的蔡巡捕远远没有之前的那种意气风发,脸拉得老长。 而蔡巡捕身旁的伍十成更是不堪,伍十成跟在蔡巡捕身旁,脸色阴沉,看样子跟蔡巡捕并没有谈拢,两个人都不怎么愉快。 蔡巡捕刚要出门,抬头一看竟然看到了一把手枪,当时就是一惊。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坏了!迅哥心想。 第十三章 草棚里有什么 让蔡巡捕这么一喝,小陈当时就慌了。 本来小陈就是因为迅哥的动作而一时紧张拔出了枪,不是本意,正愁怎么找个台阶下呢,却不想正在这个节骨眼上蔡巡捕竟然从草棚里面出来了。 “这这这…我我我…”小陈手臂一软,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声音也结巴了起来,看着蔡巡捕些许愠意的脸,想要解释什么,但是却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陈此时的样子哪里还拿得住枪,原本指着陈友亮师傅的枪口垂了下来,没了手枪的威胁,陈师傅自然是松了一口气,不过,看蔡巡捕和伍十成的样子,陈师傅心里隐隐的觉得这件事情绝对不简单。 蔡巡捕瞪了小陈一眼,没有呵责什么,而是对迅哥说道:“王迅,带陈小二回去。”蔡巡捕虽然没有当面呵责什么,但是眼神中的严厉却也是相当于提前告知了陈小二之后的处罚。 陈友亮师傅并没有阻拦什么,因为陈师傅太了解蔡巡捕了,别看蔡巡捕严厉,但是却也是公私分明的人,虽然在一些官场层面上的事情有些畏首畏尾,但是对自己人还是出了名的护犊子的。 解决完了小陈的事情,蔡巡捕转过头看向正打算硬闯的陈友亮师傅,上下打量一番,开口问道:“陈师傅,你来这里做什么?” 还没等陈友亮师傅开口,蔡巡捕身旁的伍十成先张嘴了:“蔡巡捕,是我让陈师傅过来的,这件事情,非陈师傅莫能解决。” 蔡巡捕一听伍十成这样说,嘴角微微抖了抖,眼底闪过一丝忧虑,但是这一丝忧虑却被蔡巡捕用他那老练的八面玲珑给遮掩了过去:“老伍,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从今往后谁也不许过问,明白了吗?” “这……”伍十成还想说什么,但是给蔡巡捕瞪了一眼,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看到蔡巡捕和伍十成的此等反应,陈师傅也是一阵纳闷,心说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往日里蔡巡捕和伍十成关系还是不错的,没事的时候还经常一起去城里的醉仙楼喝酒听曲儿,可是看此时的情况,显然已经逾越了他们两个之间的交情。 看到这里,陈师傅不禁心里揣测,这究竟是个什么事儿。 陈师傅想不通,也看不到,因为当蔡巡捕和伍十成走出来的时候,蔡巡捕就顺手将草棚的门给掩了起来,根本不要想看到里面是什么。 蔡巡捕看到陈师傅还想往草棚里面钻,拿身体往陈师傅面前一挡,对陈师傅几乎用命令的口气说道:“陈师傅,这里现在完全交给我们巡捕房,无论之前老伍对你怎么说的,现在,都忘掉。” 陈友亮师傅一听蔡巡捕这么说,心里的疑问更加重了许多,不由得看向伍十成,可是此时的伍十成站在蔡巡捕的身边,整个人都颓废了几分,对着陈师傅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看到陈友亮师傅往伍十成那里看过去,蔡巡捕警惕的转过头,却正好对上伍十成那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既然是这样,那陈师傅也就没什么办法了,毕竟民不与官斗嘛。 无奈之下,陈友亮师傅只好自己一个人悻悻的离开了草棚,但是就在陈友亮师傅转身的时候,陈师傅耳中似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声音很奇怪,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女人的声音这一点,至于这个女人说了什么,那就根本听不清了。 陈师傅听到这个声音,触电一般转过头,看向草棚,却正好对上蔡巡捕警惕的目光。 回了河神庙,陈师傅往床板上一坐,稍作休息后便准备将存放在前堂的那三具放了两天的尸体火化掉,这是陈师傅的工作,就算肩膀上多了一枚红手印也不能阻挡陈师傅的工作。 火化尸体之前,陈师傅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等忙活完这些事情,基本上午饭的时间就已经过了。 三坛骨灰往养骨塔一摆,陈师傅这一天的工作算是结束了。 陈友亮师傅从后堂的大缸里面舀了一瓢水,给自己洗了洗手,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陈友亮师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就属你着急。” 正当陈友亮师傅准备出门找个地方解决一下肚皮叫唤的问题的时候,一个人影从河神庙的门口一闪身走了进来。 人影直奔后堂正在换衣服的陈师傅,陈师傅定睛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捞尸队的伍十成。 陈友亮师傅一见是伍十成,道了一句稀奇,走上去问伍十成发生了什么事。 陈师傅以为伍十成这一次前来是为了草棚里的事儿,陈师傅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事儿,似乎冥冥之中就认定了自己肩膀上的红手印跟草棚里的事情有关。 可是,伍十成却一把拉住陈师傅,一脸的褶子都挤到了一堆:“管他娘的那些闲事呢,今天咱们哥俩儿好好喝一顿,什么都不想,行不行!” 伍十成今天的反应有点奇怪,联想到白天的事情,陈师傅也没有多说什么,便跟着伍十成离开了河神庙,往他们常去的吴家酒肆走去。 吴家酒肆是右河附近一个小有名气的小酒楼,知道的人不多,但都是老主顾,所以生意相当红火,这叫什么,这就叫酒香不怕巷子深。 吴家酒肆的老板是一对父女,老吴今年六十多岁,眼不花耳不聋,腰板挺的绷直,而老吴的女儿正值双十年华,相貌可人,眉清目秀,不乏上门提亲的。 可就算是这样,老吴的女儿也没有相中任何一个上门提亲的人,只是一心帮自己的爹爹经营着吴家酒肆。 伍十成和陈师傅跟吴家酒肆的父女俩都熟悉,算是老主顾了,往吴家酒肆那么一坐老吴就知道他们想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然后相互打个招呼,吃的喝的就立马送过来,都不用多说什么。 这就是顾客和商户微妙的默契,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是却很是奇妙。 伍十成给陈友亮师傅倒了一杯酒,酒盅相碰,发出一声脆响,再一仰头,酒盅里面的酒悉数下肚,这一口酒沿着嗓子眼灌下去,火辣辣的暖意让胸腹一阵欢愉。 几杯酒下肚,伍十成已经稍稍有了些许的醉意,只见伍十成拍了一下陈友亮师傅的肩膀,说道:“陈师傅,我跟你说,那草棚里放的不是别的什么,正是一具从河滩里挖出来的女尸。” 要说从河滩里挖出来一具女尸并不算什么稀罕事儿,顶多是枉死之人,但是之后伍十成说的话却让陈师傅大惊失色。 第十四章 铁锭女尸 “陈师傅,我跟你说,那草棚里放的不是别的什么,正是一具从河滩里挖出来的女尸。”伍十成这一句话若是搁在平时,那肯定不算什么,但是此时却不一样。 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的,伍十成的手不偏不倚的搭在了陈师傅肩膀上红手印的位置。陈师傅一个激灵,女尸和红手印的刺激借着酒精的作用一齐涌上心头,宛若一柄重锤猛地轰在陈师傅的大脑上一般,眩晕、刺痛。 陈友亮师傅稍稍缓了缓,看向伍十成,虽然喝了点酒,但陈师傅仍然能保持清醒,现在这个时候,任何线索都有可能就是那红手印的关键。 “那草棚里有什么?”陈友亮师傅一把抓住伍十成的肩膀,语气那叫一个急切,似乎伍十成今天要不把话说清楚陈师傅就会吃了他一样。而在伍十成的眼中看来,陈师傅突然情绪就激动了起来,着实吓得他不轻。 “陈……陈师傅,你这是干什么?”伍十成手中的酒盅都被陈友亮师傅这么一吓,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几瓣。 陈友亮师傅这个时候酒劲儿上头,双眼充血,满是血丝的样子好像恶鬼刚从地狱爬出来一般,甚是骇人。 陈师傅的双手好似两把铁钳,死死地钳住伍十成的肩膀,要说这伍十成也是捞尸队的一把好手,精壮的汉子,此时竟然在陈师傅的双手钳制之下不得移动分毫,整个人钉在了那里。 “那草棚里究竟有什么!”陈师傅一声咆哮,几乎震动整个吴家酒肆。 伍十成这个时候给陈师傅吓得够呛,半天没缓过劲儿来,不要说告诉陈师傅那草棚里有什么了,这个时候的伍十成就算是说一句完整的话都费劲。而陈师傅见伍十成吞吞吐吐,那叫一个着急,借着酒劲儿把平日里不敢撒的气都撒了出来。 草棚的事儿在右河这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陈友亮师傅这么一喊,吓得伍十成赶忙压了压陈师傅的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陈师傅小点声。 “您别声张,这事儿我又没说不告诉您!”伍十成努力的压低了声音,给陈师傅说道。 虽然此前蔡巡捕曾经告诫伍十成不要将草棚里的事儿说出去,但是伍十成在草棚里受了窝囊气,正愁没地儿撒呢,这下好了,原本是找陈友亮师傅来喝闷酒的,结果没成想酒劲儿一上头,立刻把蔡巡捕的交代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伍十成酒精上脑,说话着实不利索,哆哆嗦嗦说了半天这才将草棚里的事情给说明白。 原来,今天早些时候,右河附近出来买早点的汉子路过扎纸匠丁大龙住处那边的时候,偶然间看到河中央的淤泥里有一块闪着银光的东西。 那汉子一看,心说这难不成是个银疙瘩?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汉子倒也是穷怕了,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哪还顾得上其他,当时挽了挽裤脚便蹚了下去。 可是,当那汉子凑近了的时候这才看到那根本就不是个什么银疙瘩,就是一个人头一般大小,生了锈的铁坨,之所以刚才闪着银光,那是太阳映得没有起锈的部分。 那汉子原本还在为不是个银疙瘩而懊恼,可是转念一想,就算是块铁坨那也能卖不少钱呢! 于是乎,汉子放下手中的东西,弯腰下去两手捧住铁坨,任由两只脚陷入淤泥,想要将这块铁坨从淤泥里拔出来。 可是也不知怎的,这块铁坨就好像长在淤泥里了一般,任凭汉子再怎么用力,这块铁坨硬是纹丝不动,而汉子的小腿却已经完全陷入在淤泥当中了。 汉子心说稀罕,然后换了个拿法,两只手就跟刨坑一样在那铁坨四周刨淤泥,这不刨不要紧,一刨刨出了不该有的东西。 淤泥软啊,给这汉子一刨,当时就下去了大半,同时也露出了铁坨下面的东西。 那铁坨下面连着一根手腕粗细的东西,上面沾满了淤泥,乍一看好像老树下面盘根错节的根系一样,但是摸上去竟然是软的。 汉子心里也是纳闷儿,心说这是个什么东西? 汉子用力将那铁坨连带下面的东西往上面提了提,可是纵然汉子的手劲儿再大,也不能将这铁坨拔出分毫,汉子心里的疑云更盛了几分,随即伸手蹭了蹭铁坨下面的那个东西,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 可是,这么一蹭,蹭出事来了。 之前说了,那东西看上去是好像从铁坨里面长出来的根系,但是用手蹭了蹭露出了淤泥之下的样子。 因为拔不出来,所以汉子只能凑近了看,可是这么一看,却发现那东西竟然像是人类的肢体! 汉子当时吓得一屁股坐在了淤泥上,慌乱中手脚并用的跑上了右河岸边,然后在当时路人的帮助之下通知了捞尸队。 而捞尸队赶到之后,将这个铁坨连带下面的东西全部刨了出来,不仅是那汉子,就连见多识广的伍十成也是给这东西吓了一跳。 这铁坨下面长出来的根系正是一具女尸的腿,而藏在淤泥之下的,正是一具女尸! 这女尸双脚给人用铁铸了起来,正是之前那汉子看到的铁坨,不过另一只脚的铁坨还被埋在淤泥之中,若不是这一只脚不知为何露出了淤泥,恐怕这具尸体还会被埋在淤泥之中很久。 陈友亮师傅听到伍十成这么说,脸色稍异:“这手法这么凶残,能确定死者的死因吗?” 听到陈师傅这么说,伍十成啧了一声,将手中刚送过来的一个新酒盅倒扣在桌子上,对陈师傅说道:“若是这件事情跟寻常的凶案一样,哪至于让老蔡紧张成那个样子?” 这么说来,陈师傅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件凶案虽然手法残忍,但是却也不至于让蔡巡捕那么神经质,蔡巡捕虽然对于那些无主之尸不屑调查,但是对于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是凶案的,还是比较谨慎的,无论如何不会是这番样子。 陈友亮师傅两条剑眉拧在一起,有些没有想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儿。 伍十成也没有直接点明,而是伸手在桌上那个倒扣的酒盅上面轻轻点了几下,似无意似有心。 陈友亮师傅视线给伍十成桌上倒扣的酒盅吸引了过去,突然脑中就像一枚棋子落在了眼位上一般,豁然开朗。 “尸体是倒着栽进泥里的?” 第十五章 夜探草棚 陈友亮师傅眼珠一转,按照伍十成的说法,这女尸被发现的时候确实是倒栽葱一般头朝下被埋在河底的淤泥里。 这女尸双脚铸铁,且不说这凶手的手法有多么凶残,任何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女尸双脚铸铁自然是脚比头重,在水中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头先栽进淤泥。 而且,右河有水的时候发现女尸的地方水深足有一尺深,就算是头朝下抛尸也绝对不可能是头先栽进淤泥。 所以,正是发现了这一点,伍十成这才让小六子快马加鞭去找陈师傅,也正是这一点,蔡巡捕才会是那样的表情,这背后恐怕不仅仅是一起杀人抛尸案这么简单。 陈友亮师傅拿起面前的酒盅,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下,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草棚搭起来的位置跟发现女尸的河滩相距不远,而当时陈师傅给小六子带过去的时候,看到那里距离丁大龙的住处相距不远,而且距离他们头两天发现胎盘男尸的位置也不算远…… 想到这里,陈友亮师傅背后汗毛竖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右肩上红手印的位置好似火燎一般灼热。 陈师傅放下手里的酒盅,对伍十成说道:“老伍,有没有办法让我看到那具铁锭女尸?” 伍十成刚刚见陈师傅半天没说话,心里就知道他是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的人,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到陈师傅这么说,伍十成还是给口中的酒呛了一下子,剧烈的咳了几声。 “陈师傅,这事儿不是我不帮你,蔡巡捕之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这件事情就此打住,你说你还管那闲事做什么?”伍十成拿着一旁的手巾擦了擦嘴角的水,对陈友亮师傅劝阻道。 伍十成不知道陈友亮师傅为什么要执意管这铁锭女尸的闲事儿,但是两人相互灌了几杯酒之后,伍十成也知道自己拦不住这位多年老友,便摆了摆手,无奈的说道:“算了算了,这件事情我是肯定没有办法让你进去了,但是我可以帮你偷着进那草棚,其他的事情你就自求多福吧。” “偷着?”陈师傅一听,眼中精光一闪,追问伍十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伍十成也不必继续隐瞒,便对陈师傅和盘托出。原来,那草棚在他们捞尸队里放了好久,本来就有些年久失修,前一段时间捞尸队闹耗子,不知哪只耗子这么寸,正好啃了拆卸下来放在一旁的草棚板子。 而伍十成虽然发现了这给老鼠啃了的草棚板,但是因为维修起来着实费力,所以伍十成就没有把这个当回事儿,既然草棚板不影响使用,那就继续用好了。 伍十成给陈师傅的建议就是从那块被啃坏了的草棚板钻进草棚,那样就可以不惊动外面看守的巡捕了。 陈师傅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便匆匆结了账,跟着伍十成从吴家酒肆出来了。 他们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那时候他们穷人哪有钟表,约莫了一下,大概是戌时三刻左右的时间,两人借着酒劲儿一路从吴家酒肆走到了草棚。 这个时候,白天的时候围在草棚那边的巡捕这个时候只剩了两个人,也许是蔡巡捕觉得晚上应该不会有什么看热闹的人了,然后就只留了两个人看住草棚的门。 蔡巡捕绝对想不到这个草棚竟然不止那一个门…… 伍十成和陈友亮师傅两个人趁着夜色凑到了草棚附近,天色已晚,草棚附近什么照明的东西都没有,不要说人了,这种地方连条狗都不愿意来,所以两个看守的巡捕也是昏昏欲睡,放松了警惕。 陈师傅借着月光看了一下,看门的两个巡捕是生面孔,打量了四下无人之后,伍十成带着陈师傅来到了草棚的后面。 伍十成可能是眼神不好,几乎趴在草棚上,一块一块的找着那个被老鼠啃坏了的草棚板。 过了没一会儿,伍十成赶忙招手示意陈师傅过去。陈师傅凑过去一看,果不其然,一块草棚板的角给什么东西啃出了一个大洞,不过这个洞在茅草的遮挡之下显得不是那么明显。 伍十成将手伸进那个洞,想要拔出草棚板之间连接的插销,而陈友亮师傅则在一旁替伍十成放哨。 突然,陈友亮师傅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什么东西猛地钳住,下意识的转过头,却不想看到了伍十成惊恐的表情。 伍十成身体在不住的颤抖,五官几乎扭曲到了一起,嘴唇紧紧的并在一起,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抓住陈友亮师傅的东西正是伍十成的另一只手,而此时伍十成的一只手探进了草棚,陈师傅脑子里嗡的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陈师傅……救我……里面有东西抓住了我的手……”伍十成强忍着心里的恐惧,压低了声音对陈友亮师傅说道,声音颤颤巍巍的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来。 草棚里有东西抓住了伍十成的手? 草棚里有什么呢……陈师傅这么一想,身上的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草棚里除了铁锭女尸还能有什么! 陈友亮师傅想也没想,整个人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立马抓住了伍十成那只伸进草棚的手,用力的往外面拉。 两个人一齐用力,竟然像拔萝卜一样将伍十成的手拔了出来,同时带下来的,还有两块草棚板。 伍十成和陈友亮师傅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伍十成显然给吓坏了,脸上毫无血色,煞白一片。 草棚此时被他们两个扯下来了两块草棚板,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陈友亮师傅看着通往草棚里面的洞口,不知怎的,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似乎那个洞口是一个潜伏在那里,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一般。 陈师傅强压下自己心中的不安,检查了一下伍十成那只手,发现除了有些发青之外别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陈师傅起身,拍了拍伍十成的肩膀,宽慰了他两句,抬脚就要往黑漆漆的草棚里走。 这时候,陈师傅就感觉自己的手腕给一只手拉住,转过头一看,伍十成对着陈师傅猛地摇头,意思是不想让陈师傅去草棚。 可是,既然来都来了,那就没有不进去的道理,再加上之前伍十成的遭遇,恐怕这草棚里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第十六章 孕尸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个通往草棚的窟窿似乎比别的地方更黑上几分,好像一只蛰伏在右河岸边的庞然巨兽,黑洞一般的巨口正冲着心事重重的陈师傅,等待着他自己走进去。 陈友亮师傅看着草棚那个黑黢黢洞口,心脏不争气的跳了起来,肩膀上的那枚红手印好似烙铁一般炙热,一个声音回荡在陈师傅的脑中,不住的催促陈师傅往草棚里走去。 看着陈师傅两条腿似乎不听使唤一般推着他整个人朝着草棚走去,伍十成有些担心,但是却没有拦住陈师傅,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师傅走进了草棚。 突然,就在陈师傅距离草棚不足两步距离的时候,一个白色的东西从草棚里一闪而过,最后停在了陈师傅的面前。陈师傅给这突如其来的东西吓了一跳,原本精神就是高度紧张的陈师傅差点叫出来。 那竟然是一只被水泡的涨白的手臂! 那只手就那么悬空挡在草棚窟窿当中,手摆成了一个抓握的姿势,似乎正在守卫这个草棚,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草棚。 要说陈友亮师傅胆子大,那是真的大,遇见这种情况恐怕一般人早就已经吓得落荒而逃了,可是陈师傅不然,只见他小心翼翼的朝着那只手稍稍靠近了几分,想要凑近了看个明白。 那只手掉出来的时候伍十成隔得老远也看见了,伍十成当时心脏就漏跳了一拍,稍稍缓过劲儿来正想过去拦住陈师傅不让陈师傅继续靠近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自己右手手腕上那个被掐的发青的印子。 坏了! 伍十成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赶忙朝着陈师傅的方向跑了过去。 伍十成这可不是一惊一乍,他要赶紧拦住陈师傅,否则恐怕进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出来的时候可就是两具尸体了! 如果刚刚陈友亮师傅能仔细的看清楚伍十成手腕上乌青的印子,肯定能发现刚刚抓住伍十成的不是别的什么,正是这只垂下来的手! 可是,就算是这样,伍十成还是晚了一步。 陈师傅走到那只手前面,稍作停顿之后直接绕过那只手走了进去。可是,就在陈师傅走进草棚的一瞬间,一阵阴风拔地而起,似乎长了眼睛朝着伍十成笼罩了过去。 伍十成根本没有防备,原本的前冲之势戛然而止,无尽的砂石好似利刃一般切割着伍十成的身体,为了防止眼睛受伤,伍十成只得停下脚步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一阵莫名的阴风逐渐停了下来,直到这个时候伍十成才敢睁开眼睛,但是伍十成刚一睁开眼,当时就愣在了那里。 原本因为草棚板掉下来而给伍十成生生弄出来的大洞,此时却被补了起来,地上的草棚板被填回了原本的位置,整个草棚浑然一体,竟然恢复了原状。 “难不成是陈师傅把草棚补起来的?”伍十成喃喃自语,可是他自己也明白,事情恐怕不是自己想象的这么简单…… 而草棚里面,陈师傅也是一转头的功夫草棚就变得漆黑一片,原本身后能透过微弱月光的大洞被瞬间补了起来,什么都看不到。 大惊之下陈师傅扑到了原本应该是一个窟窿的那两块草棚板上,但是却因为不熟悉这草棚板的使用而根本找不到衔接的卡扣,急的满头大汗硬是没给这草棚板弄开。 陈友亮师傅没有弄开草棚板,但是陈师傅的动静却惊动了门口看守的两个巡捕。 无奈之下陈友亮师傅只得停手,屏息等了一会儿,等到外面没了声音这才安下心来。 可是,周围一片漆黑,且不说那具诡异的铁锭女尸,单单就是这黑暗就让陈师傅此时寸步难行,更不要说查看尸体的情况了。 那个时候手电筒还是紧俏物,就连巡捕房也没有,而且那个时候的手电个头特别大,就跟现在的便携式发电机差不多大,要多笨重有多笨重。巡捕房那种地方都没有,陈师傅自然就更不可能有了。 不过,陈师傅早有准备,只见他从身上摸出一个火折子,捏了一下打着了火,这才看清了此时他所在的草棚的情况。 这草棚只是用来给捞尸队做简单休整使用的,里面本来就没什么东西,此时只有一个特别简陋的桌子,桌子上就是之前伍十成所说的那具铁锭女尸。 铁锭女尸头朝南摆在草棚的中央,尸体的头几乎都要顶到了草棚的草棚板上,而那只垂在那里的手不知何故扭成了一个奇怪的姿态,好像没有关节一般反着悬在那里,看上去甚是诡异。 陈友亮师傅举着火折子凑近了铁锭女尸,看到铁锭女尸的双脚果真如同伍十成所说,被两个四四方方的铁锭包裹着,根本看不到脚,脚踝也看不到。 女尸全身给水泡的浮肿,这种情况倒是多见,陈师傅那里也处理过不下十具淹死的无名之尸,大多都像现在这样在水里泡的时候过长,身体发白浮肿,所以陈师傅也见怪不怪了。 女尸的脸已经给水泡的看不清原本的样子,而沿着身体继续看下去,陈师傅看出的不对劲的地方。 很快,女尸的两腿拿住了陈师傅的目光,那倒不是陈师傅心理变态总往女人的那个地方看,这女尸的两腿之间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撕裂痕迹,似乎有什么东西之前从女尸的肚子里出来了一样,伤口虽然在水中泡了很久,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但是却仍旧触目惊心。 看到这个伤口,陈友亮师傅脑中的一条弦终于搭上了,之前的一些疑问终于得到了解释。 果然,之前找到的那具男孩的尸体果真是胎盘养大的尸婴,而尸婴的来历,正是陈师傅眼前这具铁锭女尸! 而红手印的主人,恐怕正是眼前这个铁锭女尸……看来,这并不仅仅是一具女尸,而是一具孕尸! 正在这个时候,草棚外面的一阵骚动引起了陈师傅的注意。 “谁让你们睡觉的!给我看好草棚!”话音未落,草棚的正门传来了被人从外面打开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陈师傅心里也是一沉,这个声音的主人除了蔡巡捕还能是谁呢? 第十七章 蛇尾纹身 说时迟那时快,外面的蔡巡捕一边骂着看门的两个巡捕一边拉开了草棚的门。 陈师傅根本没想到这个时间蔡巡捕会突然杀回来,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不知道他夜探草棚的,要不然绝对不是这个反应。 但是,就算蔡巡捕之前不知道陈师傅在这里,那现在陈师傅也躲不过去了。 只见草棚之中,陈友亮师傅赶忙将火折子扔到脚下踩灭,然后一矮身躲到了放着铁锭孕尸的那张桌子下面去,想要借此躲过蔡巡捕。 不过,陈师傅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一步,陈师傅熄灭火折子的那一瞬间蔡巡捕刚好走了进来,火光一闪而逝,但蔡巡捕还是看到了。 “谁!”蔡巡捕看到火光,当时就将腰间的枪拔了出来,但是此时草棚一片漆黑,就算是蔡巡捕也看不清陈师傅究竟在哪里。 蔡巡捕举着手枪,在草棚里看了一圈,可是却因为黑暗的缘故他什么也没看见。 看了这么一圈,蔡巡捕心里也有点发毛,仔细想想,这草棚就这么一个门,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溜进来,再转念一想,没人进的来,难不成是闹鬼了? 蔡巡捕咽了咽口水,手中的枪指着尸体的方向,稍稍侧了侧头,对身后的人说道:“去,给我拿个火把过来。” 旁边的巡捕得了命令,赶忙离开,去寻火把去了,而这个时候陈师傅躲在桌子下面心里也是有些犹豫。 陈师傅犹豫的是,自己究竟是等着蔡巡捕给自己揪出来还是自己走出来。左想右想都没有不惊动蔡巡捕就离开的可能啊,与其这样,那还不如自己站出来呢。 正当陈师傅准备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也不知道是这个桌子年头久了还是铁锭孕尸的铁锭实在太沉,正当陈师傅准备钻出来的时候,桌子铁锭那边的两根桌腿毫无征兆的断了,整个桌子朝着陈师傅砸了下来。 “啊!”陈师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给这张桌子压在了地上。 听到这些声音,蔡巡捕紧绷着的那根弦骤然被触动,手上的枪立刻指向陈师傅的方向,虽然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蔡巡捕却凭借声音用手中的枪迅速锁定了陈师傅的位置:“是谁!” 没办法,陈师傅只好连忙表明自己的身份,这样蔡巡捕这才没有开枪,要不然,恐怕陈师傅这个时候早就给打成了肉筛子。 火把拿了过来,蔡巡捕和另外一个巡捕给陈友亮师傅从倒塌的桌子底下弄了出来,蔡巡捕看陈友亮师傅的表情明显不善,但是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这里?”蔡巡捕阴着一张脸对陈友亮师傅询问道,看那个样子若是不问出点什么来绝对不会罢休。 陈师傅没有办法,只好如实交代,只不过把伍十成给抹了去。 蔡巡捕阴着一张脸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陈师傅带出草棚。可就在陈师傅左脚踏出草棚的时候,陈师傅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铁锭孕尸就这么后背朝天的趴在地上,右手还是像之前那样扭曲着。 但是,尸体反过来之后却让陈友亮师傅看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东西,一个纹身。 有人说了,有纹身难道刚才没看到吗? 那还真没看到,这个纹身的位置十分刁钻,在脚踝的后面,给脚上的铁锭遮住了一多半,仰面朝天非常不容易被发现,更不用说在黑暗当中了。 陈师傅一看到这个纹身,当即转身朝着铁锭孕尸扑了过去,蔡巡捕没想到陈师傅这个时候给他们来这么一手,没反应过来让陈师傅穿了过去。 陈师傅赶忙伏到地上,仔细的观察铁锭孕尸脚踝上的纹身,只见这个纹身只露出了最上面的一小部分,隐约能看到是一条蛇尾一样的东西,再往里就被铁锭给挡住了。 陈师傅还想再多看到一些东西,但是很快就给蔡巡捕给架了出去。 “老蔡,这件事儿真的非常重要,你就让我再看个仔细,成不?”陈友亮师傅一边给蔡巡捕架出了草棚,一边尝试着劝说蔡巡捕。 陈师傅根本没有注意到,蔡巡捕这个时候脸上已经浮现了些许的怒意,恐怕如果不是看在他和陈师傅是旧相识的面子上,早就已经将陈友亮师傅带到巡捕房关起来了。 单单是这意图偷尸就已经是要吃黑枣的重罪,所以蔡巡捕见陈友亮师傅到现在还不知错,当即有些火冒三丈。 “陈友亮!”蔡巡捕对着陈师傅大吼一声,“你不要命了吗!” 陈师傅给蔡巡捕这么一吼,登时也有些着急,红手印毕竟是要命的事情,线索就摆在面前,怎么能放过? 不过,陈师傅还是压低了声音,这个时候吵起来对谁都没好处:“正是因为要命,我才要进去,而且不只是我,还有其他人的性命也在这里面。” “你……”蔡巡捕转过头,抬起一只手指着陈师傅,指了半天,最后也没有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陈友亮师傅也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蔡巡捕,眼神无比的认真,活像丁大龙做纸活的时候的样子。 最后,蔡巡捕攥拳用力的朝下一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蔡巡捕转过身,背对着陈友亮师傅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交给我们巡捕房来处理,无论如何你都绝不可以再插足此事。” 之后,无论陈友亮师傅好说歹说,蔡巡捕都是一句话“你要再不回去我就抓你!” 无奈之下,陈友亮师傅只得悻悻离去,陈师傅认识蔡巡捕也有好几年了,从来没有见过蔡巡捕这样倔强。 其实,陈友亮师傅不知道发生在蔡巡捕身上的事情,如果知道的话,那么陈师傅就不会这么想了。不过,这都是后话,先搁这儿,暂且不表。 既然巡捕房蔡巡捕这条路走不通,那总得另寻出路,当天晚上,陈师傅回到河神庙之后赶忙找了一张草纸,靠着自己的记忆将他看到的那个纹身的头儿画了出来,看样子想要查明白这铁锭孕尸的来龙去脉必须得从这纹身上入手。 陈师傅画出这纹身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调查协助的人选,想要调查这种见首不见尾的东西,那肯定得是他――巡捕房,迅哥。 第十八章 玉指胡同 要问谁对这地界熟悉,第一个当属巡捕房蔡巡捕,而这第二个,那就是巡捕房的老资历,迅哥了。 迅哥本名霍迅,早年间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漂泊了半辈子没有一个安定下来的活计,后来在水陆码头扛包的时候被蔡巡捕发现,带进了巡捕房,打这起,才算是安顿下来。 陈友亮师傅跟迅哥因为早年间的一个经历结识,而这个经历说起来那真叫一个诡异。 这事儿发生在迅哥认识蔡巡捕之前,那个时候迅哥正在水陆码头做一个扛包的脚夫。 早些时候,陆路运输因为要长途跋涉耗时耗力,所以水路运输一度得到了空前的发展,而扛包脚夫就是水路运输应运而生的体力活。 现在的人对于那个时候的事情了解不甚多,只知道这个活计累,但是不知道这背后有更多的道道。 那时候的码头,地盘和组织都长期为“把头”所操纵。他们使用各种名义对工人进行剥削,无论哪个码头的“头佬”都把码头作为自己的领地。 凡想到码头来做工的脚夫,经人介绍,必须付出一笔数十或百多块银元,叫做买“扁担”;不仅如此,还要办几桌酒席酬谢介绍人和“拜师”。过年、过节,或者“头佬”生儿育女,老太爷、老太太做寿,脚夫哪怕自己揭不开锅盖,也要带着钱送礼。 平时,码头力资收入,由“头佬”先提成后分配。后来军阀、官僚、特务看到码头业务大,收入多,也把手插入码头,成立所谓的码头管理所。通过虚设福利、救济等机构,浮报开支,假造名册、冒领工资等手段,盘剥码头工人,坐地分肥。 也正是因为这些“头佬”的存在,码头扛包的脚夫生活那真叫一个苦不堪言,白天替人扛包累死累活不算,挣下来的钱甚至都不够果腹,那些有了家室的脚夫生活就更为清苦了。 那个时候的迅哥就是在水陆码头做这么一个扛包脚夫,每天累倒不算,一个月下来到手的钱也是寥寥无几。 迅哥那个时候也就是二十多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乡下来的迅哥不知人情世故,只知道自己活不下去就要抗争,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灌输进去的道理。 于是乎,迅哥傻乎乎的就去找了当时码头的“头佬”蚂蟥四。 这蚂蟥四乃是码头上的人给起的诨号,本名叫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这人压榨手底下的脚夫就好像蚂蟥吸血一样狠毒,不仅仅是他手下码头上的脚夫对他敬畏有加,甚至就连周边几个码头上的头佬也是对他礼让三分,不愿与他发生冲突。 脚夫里面有传言,说蚂蟥四原本是京城里的阔少,后来因为身上背了三条人命,这才逃到这里靠着手腕抢下了这个码头,做了这个码头的头佬。 当然,这只是传言,真相如何恐怕除了蚂蟥四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 迅哥刚到这里做脚夫时间不长,哪里知道蚂蟥四的厉害,靠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就去找蚂蟥四去了。 按理说,蚂蟥四平日里是不在码头上待着的,但是今天赶巧了,刚好有一批红货今天要经过蚂蟥四的码头,所以蚂蟥四特地跑来码头盯着。 迅哥一路找,最终在四号仓库找到了蚂蟥四,并且向蚂蟥四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至于后来他们是怎么谈得,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唯一能确认的是,迅哥跟蚂蟥四谈完之后还活着走了出来,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看到迅哥或者从蚂蟥四那里回来,其他的脚夫也都很好奇,他们原本都认为迅哥这一次去必死无疑,可是最后结果却有些出乎他们预料。 他们一见迅哥回来了,赶忙凑上去问迅哥结果如何。 “去玉指胡同找一只扳指回来。”这是当时迅哥复述的蚂蟥四的话,按照迅哥所说,蚂蟥四提了这么一个条件,只要迅哥能够做到,蚂蟥四就答应迅哥的条件。 迅哥刚从乡下过来没多久,对这附近根本不熟悉,更不要说什么玉指胡同了,但是同样在码头做脚夫的人不乏有当地人,他们一听玉指胡同脸色当时就变了。 这玉指胡同的名字要追溯到前清朝,那个时候有个贝勒府在现在的玉指胡同附近,那时候这玉指胡同还不是一条胡同,只是一户人家的平房而已。 那时候,这户人家以卖豆腐为生,每天起早贪黑做豆腐卖豆腐,虽然家里清贫,但是却有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儿。 也不知道是哪位来他家买豆腐的主顾先顺口提了一句“豆腐西施”,之后的一个月,豆腐西施的名号就传开了,十里八村的乡亲都跑到这里来卖豆腐,有的是就喜欢他家的豆腐,有的则是为了一睹豆腐西施的芳容。 眼见豆腐西施的名号非但没有带来什么麻烦,反而还让他家的生意越来越好了,他们也就乐得这个豆腐西施的名号了。 可是,豆腐西施越叫越响亮,渐渐的也就传到了住在这附近的那位贝勒爷耳中。 有这么一天,贝勒爷提着鸟笼子出来遛弯,不知怎的就溜达到了豆腐西施这边,说来这贝勒爷也是阅女无数,但是一看到这豆腐西施,当时就走不动路了。 这贝勒爷回去之后那真是茶不思饭不想,打这起就算是患上了相思病了。 后来,贝勒爷隔三差五就去豆腐西施那里买豆腐,这一来二去两人就看对了眼了,那个时候,男男女女不像现在这样。 前清时候,满汉不能通婚的禁令还是很严格的,想要娶这么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汉人女子,那除非是皇恩浩荡,要不然,想都不要想。 于是,这位贝勒爷心一横,连夜从贝勒府里逃了出来,想要跟豆腐西施私奔,可是当贝勒爷找到豆腐西施的时候,豆腐西施却念及年迈的父亲不愿意跟贝勒爷远走高飞。 无奈之下,贝勒爷只好取下自己手上的这一枚扳指,交到了豆腐西施的手上,让豆腐西施拿去换钱,就在这里置办房产。 贝勒爷这扳指从小带到大,哪知道值多少钱,而且豆腐西施心也是实诚,换出来的钱全部给她拿去置办房产了,可是谁成想这一置办,竟然直接弄出了一整条胡同,也就是后来的玉指胡同。 第十九章 白纸灯笼 可是,这件事情诡异之处并不在于玉指胡同本身,而在于玉指胡同选的这个地段。 至于玉指胡同这个名字的来历,究竟有没有贝勒爷和豆腐西施的那一段佳话,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唯一能确定的是,玉指胡同选的这个位置,风水差到了极点。 玉指胡同所在的位置位于低洼地,外高内低,四面的风都被周围的地势隔绝,有一条窄窄的小溪流从胡同口不远处流过,从风水上来看,这种地方适合建阴宅,不适合建阳宅。 可是,偏偏就在这里建了这么一整条胡同,整整四十三户人家。 早些时候,有一天一个算命瞎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溜达到了玉指胡同,那个时候人虽然迷信,但是对于这种走街串巷算命的还是不怎么感冒的。 算命瞎子也没什么家伙是,只是带着一杆招魂幡,就这么溜达到了玉指胡同的胡同口。早年间,人们不管是大人小孩,男人女人,一到了傍晚就喜欢一群人搬个马扎坐在胡同口唠闲天儿,算是那时候比较常见的娱乐活动了。 这算命瞎子左右也闲来无事做,索性就直接跟那些唠闲天儿的百姓聊了起来,正当这算命瞎子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时候,天空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声响雷在众人头顶炸开,声音宛如洪钟炸裂,又如蛟龙破水。 众人抬头看向天空,算命瞎子也不例外,但是算命瞎子能看见吗? 正当坐在那里的人反应过来这是要下雨的征兆之前,算命瞎子却已经从一旁站了起来,面露着急之色,对身旁的众人说道:“诸位,倘若你们信我,赶快收拾细软离开这里,否则必有性命之忧!” 说完,算命瞎子也没管他们信不信,自己一个人一瘸一拐的离开了玉指胡同,头也不回。 听算命瞎子扯完这么一通,那些住在玉指胡同的人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根本没有人将算命瞎子的话放在心上,权当一句玩笑话,只是各自回家了而已。 随后,天降大雨,倾盆大雨伴着炸弹一般的响雷笼罩在玉指胡同头顶上,这一场大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 正如算命瞎子所说,这一场雨过后,整个玉指胡同完全被浸泡在雨水当中,很多人起初没有在意,可是当他们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就已经逃不出来了。 洪水过后,整个玉指胡同剩下不到二十户人家,活下来的人家也是损失惨重,甚至有的老婆和孩子都没有逃出来,死在了胡同里面。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扒拉出了这玉指胡同原来的一些事情,说这条玉指胡同不偏不倚正好建在了一个乱葬岗的上面,冤魂野鬼四处游走,这才会引发洪水,死了四十多个人。 早些时候的乱葬岗一般是处理一些宫里的死人,或者是一些家里实在穷的没办法了,没钱下葬的穷人。 后来因为乱葬岗总是会出现一些灵异之事,巡捕房这才和养骨塔搭伙,让养骨塔来处理这些无名之尸,到了这几年情况这才变好。 之前说过,横死之人冤魂不会离去,所谓“阴兵作祟,厉鬼杀人”不是没有根据,原本的那些乱葬岗的地界一般是不会住人,但是玉指胡同不知怎的,竟然建在了一个老时候的乱葬岗上。 自打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整个玉指胡同就空了下来,再也没有人住在这里。 可就是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蚂蟥四竟然让迅哥去找什么扳指,这不很明显就是在欺负一个外地人嘛! 可是,蚂蟥四是什么人,码头上的其他脚夫就算是敢怒那也绝对不敢言语,只能任由迅哥去应了这个赌注,虽然蚂蟥四和迅哥当时没有约定如果找不到会怎么样,但是以蚂蟥四的脾气,恐怕迅哥这条命算是保不住了。 其实,迅哥和那些脚夫都不知道玉指胡同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只有蚂蟥四知道,之所以蚂蟥四没有和迅哥约定这个赌注如果失败了要迅哥怎么样,完全是因为蚂蟥四有信心让迅哥有去无回! 就这么着,迅哥自己一个人就往玉指胡同去了,他根本不知道在玉指胡同迎接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既然这件事情说的是迅哥和陈友亮师傅结识,那么就不能没有陈师傅的事儿。 就在迅哥自己一个人往玉指胡同去的同一天,陈师傅也因为一些琐事回去的晚了一些,那个时候的陈师傅还没有现在这么有名,仅仅是养骨塔的一名殓骨人学徒,而且左眼也没瞎。 年轻的陈友亮并不是特地往玉指胡同去的,只是因为天色实在是太晚了,为了抄近路只得从玉指胡同走,可是那时候的陈友亮师傅根本不知道玉指胡同的这些故事。 话分两头说,等迅哥从水陆码头赶到玉指胡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按照现在的时间应该是晚上十点到十一点左右的时间,就这么个功夫,就算是迅哥直接在玉指胡同拿到扳指也不可能有地方睡觉,那个时候可不比现在。 可是,当迅哥走进玉指胡同,原本是漆黑一片的天在这胡同里虽然不能说亮如白昼吧,但是却也能算是灯火通明。 说来也奇怪,这玉指胡同已经荒废很久了,但是家家户户在门前却都挂了两盏惨白惨白的灯笼,白纸灯笼不知道几时亮起来的,虽说不算很亮,但是却能勉强让迅哥看清面前的路。 迅哥之前也听说这玉指胡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虽然在码头上什么也没觉得,但是真到这边来看一眼,却也是心里发慌。更何况已经荒废了十几年的家家户户还挂着崭新的白纸灯笼,怎么看怎么诡异。 迅哥心里强行让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硬着头皮往胡同深处走去。这玉指胡同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早年间的胡同大家都知道的,不熟悉的人走进去就跟转迷宫一样,白天都走不出来,更不要说晚上了。 这大半夜的,往哪去找扳指? 正在迅哥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白色的人影从迅哥面前不远处的拐角窜了过去,速度非常快。 能在这里找到一个人带路那自然是极好的,于是迅哥赶忙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 第二十章 阴阳眼巧破白纸灯笼 陈友亮师傅走到这玉指胡同里,周遭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陈师傅只能凭借天上的月亮和自己的经验,摸着墙努力的往河神庙养骨塔的方向摸了过去。 可是,这摸黑赶路比白天赶路可困难了不少,更不要说是在这七拐八拐的胡同里了。陈师傅早些时候也曾经在这种胡同里住过一段时间,刚住下来的时候陈师傅每天为了找自己的家,就像小白鼠钻迷宫一样,整天都要转上几圈才能找到正确的路。 所以陈师傅很清楚,倘若不小心的话,那么他很有可能今晚上就走不出去了,亦或者走出去了却发现离着养骨塔更远了几分,这对于经验阅历还不够丰富的陈友亮师傅来说都不叫什么好事。 而正当陈师傅小心翼翼的捋着墙根往前找路的时候,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啊――” 陈师傅一听这个声音,本能的往前快步走了两步,但是走出去陈师傅就后悔了,因为这下子可能就找不到路了。 陈师傅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左眼,然后朝着刚刚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 刚刚那一声尖叫不是别人,正是迅哥发出来的。 迅哥刚刚正准备在胡同里找那个什么扳指的时候,突然看到前面的拐角处闪过一个白色衣服的人,于是快走两步,想要追上去问问这个胡同里扳指的事情。 可是,那个人影仅仅是从拐角那边一闪而过,等迅哥追上去的时候,早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 转过拐角,那边是一条给白纸灯笼映得勉强能看清路面的胡同,胡同不知通往何处,只能看到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的白纸灯笼好像一条向着阴曹地府延伸出去的灯带一般,指引着魂魄通向他们该去的地方。 看到眼前的这个景象,自诩胆大的迅哥也慌了,且不说刚刚那个人影是人是鬼,单看这条胡同就充满了诡异,正常的胡同哪有这么笔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的? 迅哥这下是真的胆怯了,只见他慢慢的转过身,想要沿着自己刚刚来的方向回去,可是正当迅哥转过身的那一刻,迅哥最后的心理防线也被彻底击溃了。 迅哥转过身,发现身后竟然是一条跟面前一模一样的胡同! 一条笔直的,好像要延伸到阴曹地府的胡同! 这…… 此时出现在迅哥眼前的情况的确已经超过了迅哥的认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刚来的路此时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其实,迅哥这个时候在玉指胡同里遇到的情况有个官方术语,叫做“鬼打墙”。 老话说鬼打墙也就是利用了人的恐惧心理,只要心足够坚定,闭着眼睛走,就一定能走出去。可是迅哥这个时候哪里知道这个?这个时候的迅哥已经完全失去了主心骨,就差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就在这个时候,迅哥感觉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吹拂着自己的后背,霎时间鸡皮疙瘩从脚底起到头顶,这一刻,迅哥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啊――” 迅哥跌坐在地上没过多久,陈友亮师傅就赶了过来。不得不说,这一路上陈友亮师傅没少撞墙,周遭黑咕隆咚的,陈师傅磕的满头乌青这才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陈师傅借着月光看到了坐在地上不住颤抖的迅哥,快步上前几步想要将迅哥扶起来,可是当陈师傅的手碰到迅哥的时候,迅哥就像发了疯一样,差点给陈师傅按在地上打,所幸陈师傅身手快,这才免了一顿毒打。 好不容易将迅哥的情绪安抚下来,陈师傅赶忙询问迅哥究竟看到了什么,而迅哥这个时候给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半天说不明白一句完整话。 陈师傅反复听了五六遍这才理明白这里面是个什么事儿,可是陈师傅四下张望片刻,不要说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的白纸灯笼了,这一路上都看不到什么火星子,要不是今晚月光皎洁,恐怕陈师傅也不要想走出去。 可是,无论陈师傅怎么问,迅哥都反复的在重复着白纸灯笼、阴曹地府之类的词,听上去神神叨叨的有点渗人。 而且,此时的迅哥精神状态非常不好,整个人已经完全被吓破了胆,根本没有办法跟着陈师傅离开这里。 正当陈师傅准备强行将迅哥带出去的时候,陈师傅的脚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陈师傅低头一看,地上竟然有一具高度腐烂的动物尸体,尸体已经腐烂的只剩皮毛,一点尸臭都没有散发出来,难怪刚刚陈师傅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它。 陈师傅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那地上的是一具狸猫的尸体,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应该已经死了有个十天半个月了。 看到地上这具狸猫的尸体,陈师傅这才算是弄明白了迅哥这是怎么回事儿。 老人们有传说狸猫通灵,可以制造迷惑人心的幻想。经常会有一些进山的老猎户会在晚上发现自己周围的东西都变了,这一般就是撞上了狸猫,虽然不知道这些家伙这样做的意义何在,但是老话说的应该八九不离十。 看样子,这狸猫死在了这里,魂魄因为玉指胡同风水的问题迟迟走不出去,于是便只好留在了这里,恰好发现迅哥路过,便将迅哥引诱至此,造成幻象将迅哥困在此地。 而陈师傅之所以没有事儿,完全是得益于陈师傅这一只阴阳眼。 鬼打墙这种幻象对于阴阳眼来说根本就是小儿科,若不是陈师傅碰巧在这里遇到了迅哥,恐怕陈师傅都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弄明白了这一点,陈师傅赶忙控制住几乎时空的迅哥,继续摸着黑往外面走去,虽然迅哥一直在不住的挣扎,但是脑子不好的人也不怎么用得上力,所以陈师傅费了些力气便将迅哥弄了出去。 离了玉指胡同,陈友亮师傅不经意的转了一下头,看到一个白色的东西从胡同口跑了出去,看样子应该就是那只狸猫的魂魄了。 狸猫的魂魄自己没有办法离开玉指胡同,只得借助陈友亮师傅阴阳眼的绝活,跟在他后面离开了玉指胡同这个风水禁地。 第二十一章 女鬼上门 后来,有一次陈友亮师傅要去河对岸的闵家村赶一趟白事,着急过河,正巧看到右河上面不远处有这么一座石拱桥,虽然是傍晚,日头偏西,但是石桥上的石狮子还是看的一清二楚。 正当陈友亮师傅准备往石桥上走的时候,似乎给什么东西勾住了衣角,陈师傅转过头,只见一只狼犬大小的狸猫伏在陈师傅身后,一双前爪死死的抓住了陈师傅的衣角。 还没等陈师傅怎么做的时候,一个人从陈师傅身旁急匆匆的跑了过去,径直跑进了右河里,一头栽到了淤泥当中。 陈师傅赶忙快步跑了几步,将那个人从淤泥里拔了出来,所幸陈师傅下手及时,这才没有危及生命。这时候,陈师傅看到,自己面前哪有什么石桥,而身后也看不到什么狸猫。 后来,又过了几天,右河那边又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不过这一次那个人没有陈师傅和之前那个人那样幸运,头深深的迈进了淤泥里,等人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已经僵了。 陈师傅这才算是想明白,那应该就是水鬼找替代,而那狸猫应该就是跟着陈师傅和迅哥从玉指胡同里走出来的狸猫回来报恩来了。 不管怎么说,陈师傅和迅哥算是在玉指胡同白纸灯笼这件事里认识了,而后来迅哥在蔡巡捕的提点之下进入了巡捕房工作,成了一名巡捕,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也正是因为这过命的交情,所以陈师傅发现蔡巡捕这条路走不通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巡捕房的迅哥。 第二天,陈师傅起了一个大早,准备拿着自己画出的蛇尾纹身去找迅哥问一下,毕竟虽然说蔡巡捕之前下令所有人都不允许对着铁锭孕尸的案子进一步过问,但是陈师傅只是去问一个纹身的情况,无论如何迅哥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是,陈师傅刚打开河神庙的大门,一个人影不偏不倚的挡在了陈师傅的面前,生生挡住了陈师傅的去路。 “你……”那个人背对着陈师傅,“大龙?” 来的人不是丁大龙还能是谁?听到陈师傅的声音,丁大龙慢悠悠的转过身,随着丁大龙转过身陈师傅看到丁大龙带着满脸的倦意,两个眼袋大的几乎要和颧骨连在了一起,额头上的皱纹松松垮垮,一看就是熬了个大夜。 陈师傅赶忙将丁大龙让进了河神庙,闭上河神庙的大门之后,陈师傅这才询问丁大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丁大龙一开口竟然吓了陈师傅一跳:“那东西昨天晚上又来找我了……” 陈师傅精神一震,赶忙询问具体的情况,丁大龙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陈师傅说了。 原来,就在昨天晚上,丁大龙像往常一样做了几个扎纸活,收拾收拾准备睡了,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但是丁大龙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很多家死了人都会第一时间来找丁大龙,要丁大龙准备纸人纸马那些东西,甚至半夜才过来的也有,所以丁大龙已经习惯了。 丁大龙跑到门口,将房门打开,只见外面站着一个白衣女子,那白衣女子长发飘飘,或许是因为头发的缘故,亦或许是因为光线比较弱的缘故,丁大龙根本看不清那女子的脸。 女子张口就要五套纸人纸马,丁大龙一听,这是个大生意,赶忙将女子让进了自己的住处,让女子先稍等片刻,丁大龙去后面拿那些做好的纸人纸马样品去了。 丁大龙拿过几套纸人纸马让女子挑好了样式,女子似乎完全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一样,随手一指,立马就定下了一套。 丁大龙当时心里也稍稍犯了嘀咕,毕竟眼前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好说话了一点。 正当丁大龙起身将那些纸人纸马拿回去的时候,女子突然拉住了丁大龙的手。丁大龙这辈子没给女人这么牵过手,这么一下,丁大龙沉寂已久的心突然躁动了起来。 “姑娘……你这是……”还没等丁大龙说完,女子便开了口。 “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过来?”女子的声音好像隔了一层纸膜一样,听得不是很真切。 丁大龙一听这话,怔了怔,心说这是哪的事儿? 心里嘀咕归嘀咕,丁大龙还是转过身看着眼前的这个白衣女子,可是却因为头发的遮挡,根本看不清脸。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女子站了起来,双脚碰倒了坐着的椅子,直到这个时候,丁大龙才看清,这个白衣女子的双脚竟然是两个四四方方的铁疙瘩! 而丁大龙抬眼向上看,白衣女子身上的衣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化作脓水一般的东西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丁大龙到这才算是弄明白女子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正是那天晚上引诱丁大龙找替代,但是给严半仙坏了好事的女鬼! 明明已经托了红手印,为什么这个时候又要找上门来? 丁大龙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这个时候的他一个劲儿的只想逃离,可是,丁大龙是跑了,女鬼并没有追过去,似乎压根就不是冲着丁大龙来的。 随后,丁大龙为了躲女鬼,一路逃跑,这才来到了陈师傅的河神庙门口,叫门也没人应,只得蹲在河神庙门口,一夜没合眼。 陈师傅听了丁大龙的这一番话,轻轻叹了口气,看起来,这铁锭孕尸的冤屈倘若不及早解决,恐怕日子久了那就不是他们两个被带走这么简单了。 而后,陈师傅给丁大龙讲述了铁锭孕尸的来龙去脉,听得丁大龙一愣一愣的,当听到说女尸双脚上的铁锭的时候,丁大龙更是脸色煞白,看样子是给吓得不轻。 陈师傅讲完之后,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用说都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既然丁大龙一夜没合眼,那么陈师傅就打算让丁大龙在自己这里先睡一觉,他自己去找迅哥问个清楚,但是丁大龙连连摇头,无论陈师傅怎么说,他都要跟着陈师傅一起。 最后,陈师傅也有些无奈,只好带着一夜没合眼的丁大龙一起往巡捕房去了。 第二十二章 水陆码头蚂蟥四 说着,两个人就走到了巡捕房的门口,那时候的巡捕房还在城里,从右河岸边过去要小半天的脚程,两人一路上没怎么言语,丁大龙心里有事儿,陈师傅也不怎么好过。 正当陈师傅琢磨着怎么才能在不惊动蔡巡捕的情况下给迅哥喊出来的时候,一个人影从巡捕房的侧窗跳了出来。 陈师傅隔得老远,看得不够真切,只能看到是一个人从巡捕房里跳了出来,看样子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陈师傅一看,稀罕了,这贼胆子还真不小,竟然偷到了巡捕房的头上! 陈师傅扭过头给丁大龙嘱咐了两句,抬脚就跟了上去,要说这贼行动起来是真的迟缓,看样子年纪不小了,陈师傅没两条街就追上了那蟊贼。 “站住!”陈师傅大喝一声,一把按住了那蟊贼的肩膀。 那蟊贼根本没有发现竟然有个人跟在自己身后,冷不防给陈师傅这么一按,浑身一哆嗦,手中的包袱直挺挺的朝着地上掉了下去。 那陈师傅是何等的眼疾手快,一看包袱掉了下去,一弯腰右手正好拦在了包袱的下面,硬是给夺了回来。 那个蟊贼一转身,语气别提有多惊讶了:“你……老陈?” 陈师傅手中端着包袱,一看蟊贼的脸,顿时乐了。那哪里是什么蟊贼啊,分明就是便装的迅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陈师傅原本还在想怎么才能在不惊动蔡巡捕的情况下找到迅哥,这一下,不用想了,迅哥就站在自己面前呢。 迅哥看了一眼,似乎想问陈师傅什么,但是抬眼看了一眼陈师傅手中的包袱,一把将包袱夺了回去。 包袱里的东西这么一来一去,发出了些许的碰撞的声音,单听声音似乎是瓷器之类的东西,撞击声非常清脆,看大小应该是一些笔洗瓷碗之类的东西。 “迅哥,你这是?”陈师傅拿手一指迅哥手中的包袱,看到了陈师傅有些紧张的表情。 “你别管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迅哥没好气的对陈师傅说道,一边说还一边四下张望了片刻,似乎生怕自己正在做的事儿给别人看见一般。 陈师傅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不该问的事情不能问,更何况迅哥本身就是巡捕房的人,做事情一定有他的道理,是巡捕房的秘密行动也说不定啊。 所以,陈师傅没有再多言语,而是直奔主题,从怀里把他之前凭借自己的记忆画出来的那个蛇尾纹身的图样拿出来,递给迅哥,问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迅哥只看了一眼,连接过去都没有接过去就已经辨认出了结果,只见他抬起自己的左脚,将绑腿松了松,露出脚踝,给陈师傅问道:“你画的,是不是这个?” 陈师傅低头一瞧,别说,还真是一模一样! “迅哥,你这是……”一时间,陈师傅大脑有些懵,为什么迅哥脚踝上会有一枚跟铁锭孕尸一模一样的纹身? 难不成他们之前就认识? 陈师傅带着一头的雾水看向迅哥,希望迅哥能给他一个解释。 而迅哥也没怎么隐瞒,直接对陈师傅和盘托出。原来,迅哥脚踝上的这枚纹身确实跟铁锭女尸脚踝上的纹身一样,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这纹身很多人都有。 而且,那根本不是什么蛇尾,而是蚂蟥尾。 蚂蟥,现在也叫水蛭,生活在稻田、沟渠、浅水污秽坑塘等处,吸食人畜血液,行动非常敏捷,会波浪式游泳,也作尺蠖式移动,或许是因为体型的缘故这才被陈师傅给错认成了蛇尾。 迅哥对陈师傅说,这蚂蟥纹身只要是在蚂蟥四手底下做过脚夫的人脚踝上都有。这蚂蟥四原本只是个诨名,后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自己挺喜欢这个诨名的,然后就索性用这个蚂蟥四来自称,对于手底下的脚夫和打手都用蚂蟥纹身来注明身份。 这周围的水陆码头都知道,哪边的头佬都能招惹,唯独这带着蚂蟥纹身的头佬不能惹,谁惹谁死,绝无幸免。 后来,水陆码头上就流传了这么一句话“前门张,六指儿李,躲不过天明蚂蟥四”,说的就是这蚂蟥四下手心狠手辣,谁人见了都得绕道走。 听迅哥这么一说,看似解决了这么一个非常有用的线索,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对了。 按照迅哥所说,这蚂蟥四手下的脚夫和打手都会在脚踝上纹这么一个蚂蟥纹身,但是那铁锭孕尸生前明明是一介女流之辈,脚夫轮不着她,打手就更不用说了。 那么,这铁锭孕尸为什么会在脚踝上纹这么一个象征着蚂蟥四手下的蚂蟥纹身呢? 陈师傅摇了摇头,两条剑眉几乎拧到了一起,怎么想这事儿都对不上,难不成是他看错了? 迅哥见陈师傅低头沉思,再看看手中的包袱,当即对陈师傅说自己还有要事在身,得先走了。 陈师傅赶忙拦住迅哥,他刚刚思考了这么一会儿,虽然想不明白铁锭孕尸和蚂蟥四的关系,但是转念一想,这种事情其实只要找当事人问问不就行了? 于是,陈师傅赶忙向迅哥询问蚂蟥四的所在,在他看来,只要找到蚂蟥四问一下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但是,迅哥的回答却让陈师傅陷入了更大的困境当中。 蚂蟥四被捕了,半个月之后执行枪决。 只怪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等陈师傅反应过来的时候,迅哥已经走远了,陈师傅本来想要跟上去问个清楚,但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等陈师傅回来的时候,丁大龙还在原地,看上去还是那么心不在焉,甚至都根本没有注意到陈师傅回来了。 “怎么样?”丁大龙给陈师傅吓了一跳,赶忙问道。丁大龙不知道陈师傅是追小偷去了,只以为陈师傅发现了什么去调查去了。 陈师傅轻轻的摇了摇头,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找到这个线索了,但是现在看来,这条线索似乎就这么断了? 第二十三章 解放水陆码头 蚂蟥四被捕的消息着实让陈师傅惊了一下,早年间水陆码头蚂蟥四的名号他也是听说过的,但是从来没听说蚂蟥四怎么就给巡捕房给抓了去了呢? 而且听迅哥的意思,还给判了死刑? 正巧这个时候,打旁边过了一个叫嚷着卖报纸的小孩,陈师傅抬手给他拦了下来。 “怎么着?大爷今天的报纸来一份?”卖报纸的小孩灰头土脸,身上穿着稍稍有些破烂的衣服,怀里和斜跨着的布包里装着一打一打的报纸,看上去今天的销量似乎不是很好,“只要两个铜板。” 陈友亮师傅看了这孩子一眼,从身上摸出了两枚铜板,递给卖报小孩,对卖报小孩问道:“孩子,我问你个事儿。” 卖报小孩一见有钱赚,自然对陈师傅和丁大龙放下了戒心,对陈师傅说尽管问。 “你知不知道蚂蟥四什么时候给抓起来的?”陈师傅对卖报小孩问道,这种事情报纸上是不可能不报道的,所以问卖报纸的孩子自然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果真,这孩子手里掐着铜板,当时就把他知道的事情全部秃噜出来了。 前月初三,水陆码头上,蚂蟥四手脚不干净,弄死了一个人,结果没有处理干净,让巡捕房抓住了把柄,连夜就给蔡巡捕带着人给逮了起来。 巡捕房的人对水陆码头头佬压榨脚夫的事情盯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原本势力仅仅是辐射水陆码头的头佬们逐渐将触角伸向其他领域,逐渐成了气候,变成了当地的几股黑恶势力,巡捕房盯他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周遭几个码头的头佬都因为以前的一些人命案给逮进去了,唯独这个蚂蟥四,做事情太干净,导致巡捕房迟迟没有找到证据。 可就在前月初二,事情有了转机。 那天晚上,蔡巡捕和一个年轻的巡捕正在巡街,正巧巡到了水陆码头那边,当时蔡巡捕根本没有想到会发生什么,只见一个身着灰衣服的人影从前面的小巷子里一闪而过。 按说,虽然这个时候电灯并不是很普及,但是晚上还是会有一些醉汉很晚才往家走的,所以那个年轻的巡捕并没有将这当回事儿,可是蔡巡捕却起了疑心。 倘若真的是一个醉汉半夜回家,那么不应该有那么快的脚程,这脚程一看就是那种着急赶路的。 看到这里,蔡巡捕不禁心里嘀咕,这是有什么着急事儿? 蔡巡捕跟了上去,因为常年巡捕的经验告诉他,事出反常,必有妖。 于是乎,蔡巡捕和那个年轻的巡捕立刻跟了上去,可是当蔡巡捕转过拐角打眼一看,当时就傻了眼。 拐角左手边的死胡同里,一个人正在挥刀砍向倒在地上的另外一个人,浓重的血腥味远远的飘了过来,蔡巡捕一见这种场景,当时就大喝一声,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了那边正在挥刀行凶的人。 后来,蔡巡捕和那个年轻的巡捕逮捕了行凶的人,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水陆码头的蚂蟥四。 而那具尸体早已经给蚂蟥四砍得看不出个人样了,只能隐约看到死者身上的衣服是浅浅的灰色…… 抓了蚂蟥四,巡捕房在码头上的一块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第二天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码头上剩余的蚂蟥四的人给清理了一遍,不管有把柄的没把柄的统统带走,一共抓了二十多个人,在其他几个码头上也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而蚂蟥四因为杀人的时候给蔡巡捕亲眼目睹,人证物证俱在,所以很快就判了死刑,等夏天一过,立刻执行枪决。 那个时候的人都管枪决叫做吃黑枣,给判了死刑的人就说他是给请了黑枣。 所以,当蚂蟥四给请了黑枣的消息一出,整个水陆码头上下皆欢喜,一直以来压着他们的蚂蟥四可算是给解决了。 可是他们没想到,蚂蟥四死了之后,水陆码头上脚夫的生意开始逐渐失控,脚夫与脚夫之间,这个码头和另外一个码头之间爆发的冲突接踵而至,整个码头的生意得不到有效的改善,乱作一团。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起码蚂蟥四被抓起来的时候,甚至之后的几个月的光景里码头上还是相安无事的。 打听到了这些消息,里面的有些东西虽然有夸大的意味在里面,但是蚂蟥四被捕,并且判死刑的消息是真切的,看起来想要继续查下去,恐怕得想办法进到牢里去见到蚂蟥四才行。 不过,想见到一个死囚哪有那么容易? 虽然说巡捕房的人陈师傅认识大半,但是他们却都没有权限让陈师傅进到牢里去见到蚂蟥四,想要见到蚂蟥四,恐怕只有蔡巡捕这一条路可以走。 一想到蔡巡捕,陈师傅不住的头痛,因为铁锭孕尸这个案子,蔡巡捕现在已经拒绝见陈师傅了,恐怕这铁锭孕尸案的风头一天不过去,蔡巡捕估计见了陈师傅都得躲着走。 思来想去陈师傅都想不到什么其他可以避过蔡巡捕这条拦路虎的方法去,于是乎,陈师傅只得跺了跺脚,和丁大龙一合计,俩人凑了钱买了一只烧鸡和半斤白酒,走进了巡捕房。 巡捕房的人大都认识陈师傅,鼻子尖的一闻就闻得出陈师傅手中的烧鸡,不用想都知道陈师傅这是有求于蔡巡捕,便也仅仅是跟陈师傅打了个招呼就算了。 陈师傅走到最里面蔡巡捕的房间,敲了敲门,听到里面说的“进”之后,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蔡巡捕的办公室布置的十分简洁,一张楠木方桌摆在办公室的正当中,桌上满是各种案卷之类的东西,而两扇一人多高的书架靠着墙面摆放,上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别看这是一个办公室,几盆绿萝摆放在靠近门口的墙角,为死气沉沉的办公室增添了别样的灵动。 整个办公室给人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干净,虽然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案卷,但是却一尘不染,甚至连书架上的书也是一尘不染,好像刚给一个强迫症打扫过一边一般。 蔡巡捕听到门口有声音,便放下了手中的活,抬头看向陈师傅。 可是,蔡巡捕一见识陈师傅,当时那个脸就拉了下来。 第二十四章 珍味坊的烧鸡 “你们这是干什么?”蔡巡捕一见是陈师傅和丁大龙,当时就把脸一板,放下了手中的笔,也没有招呼陈师傅他们两个坐下。 陈师傅赶忙将手中的烧鸡和白酒给蔡巡捕递了上去,陈师傅和蔡巡捕那认识多少年了,对蔡巡捕的各种喜好摸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蔡巡捕究竟好哪一口了。 说来也是奇怪,堂堂巡捕房的头儿,不说是吃遍山珍海味吧,那也是见识过不少好东西,可偏偏就对这珍味坊的烧鸡情有独钟。 之前的时候,无论蔡巡捕发了过么大的火,只要见到珍味坊的烧鸡,当时就像变了个人,立刻喜笑颜开,将那些不愉快全部抛之脑后。 以前,陈师傅有什么事要拜托蔡巡捕的时候,都是只买半只烧鸡就足够了,这一回,陈师傅掂量了一下,半只烧鸡可能不太够,索性跟丁大龙凑了凑钱,买了一整只烧鸡和白酒。 在陈师傅看来,这下总该够了吧。 的确,蔡巡捕有些严厉的对陈师傅他们说过那句话之后,鼻子尖的闻到了珍味坊烧鸡的味道,眼神当时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那个眼神,活脱脱狐狸见了送上门的母鸡那样,就差夜里放光了。 可是,蔡巡捕这个表情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钟,立刻又扳起了脸。虽然蔡巡捕的这个表情持续的时间不长,但还是给陈师傅捕捉到了。 陈师傅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烧鸡放到了蔡巡捕的面前,对蔡巡捕说道:“老蔡,我这不是看你巡街这么辛苦,特地给你带了点吃的来慰问一下你。” 蔡巡捕狐疑的看了面前包着烧鸡,但是保不住烧鸡香味的纸包,趁其不备咽了咽口水,又用同样狐疑的眼神看向陈师傅:“你少来这套,到底有什么事儿,直说,别扭扭捏捏的跟个娘们儿似得。” 陈师傅哈哈一笑,刚要说,却被蔡巡捕一句话给噎了回去:“哎哎,提前说好,那女尸的事情你就别惦记着了,这件事情决不允许其他人插手!” “哎,你放心,我保证不提女尸的事情,”得到了陈师傅的保证,蔡巡捕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烧鸡的纸包,“我想见蚂蟥四一面。” 话音刚落,蔡巡捕差点一口喷出来,他刚刚啃了一口烧鸡就听到陈师傅竟然提出了这么一个请求,嘴里的鸡肉险些噎死他。 “你再说一遍!”蔡巡捕赶忙将手里的烧鸡放下,两只眼瞪圆了看着陈师傅,“你要干什么?” 陈师傅给蔡巡捕这个反应吓了一跳,他虽然已经想到蔡巡捕那边可能走不通,但是却没想到蔡巡捕竟然反应这么大,连他最喜欢的珍味坊的烧鸡都不吃了。 于是,陈师傅只好抬手轻轻拂了拂眼眶里的灰尘,对蔡巡捕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想见蚂蟥四一面,问他两句话。” 蔡巡捕身体往后一椅,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五官几乎都挤在了一起:“你知不知道下个月蚂蟥四就要枪毙了?一个死囚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这……” 陈师傅还想说什么,却被蔡巡捕一抬手给制止了,似乎是刚意识到自己满手的油,蔡巡捕赶忙从一旁拿过一块方巾,擦了擦手,一边擦还一边对陈师傅说道:“这件事情没得商量,你就算给我吃一个月的烧鸡也没得商量。” 陈师傅原本以为只要带了蔡巡捕最喜欢的烧鸡,蔡巡捕那边就有周旋的余地,但是却没想到蔡巡捕给陈师傅拒绝的这么彻底,不要说周旋的余地了,整个给陈师傅面前的路堵死了好不好!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了而这个份上,陈师傅再怎么磨也都没有丝毫的用处,只得带着全程没有说一句话的丁大龙悻悻离去。可就在陈师傅和丁大龙临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陈师傅多了一句嘴。 “迅哥处理的那批瓷器是怎么回事儿啊?要是你们不想要倒不如卖给我,正好我那养骨塔的骨灰坛不太够了。” “慢着!”蔡巡捕一听,当时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对陈师傅喊了这么一句。 陈师傅原本只是想顺口说这么一句,但是却没想到蔡巡捕竟然是这么大的反应,原本正要拉开房门的手也硬生生收了回来。 “你是怎么知道迅哥手里的是瓷器的?”蔡巡捕这个时候已经站了起来,隔着楠木方桌对陈师傅和丁大龙问道,眼神稍显凌厉。 陈师傅满脸不解的转过身来,对蔡巡捕把之前在巡捕房外面的事情给说了一下,说的虽然不是很详细,但是却也解释清楚了为什么会知道迅哥的事情。 听到陈师傅这么说,蔡巡捕这才算是稍稍放了心:“你们两个,记住,迅哥的事情千万不要说出去,这是巡捕房的机密任务,知道了吗?” 蔡巡捕这个样子就连陈师傅也没怎么见过,顿时有些被吓到了,怔了怔之后点了点头,算是给蔡巡捕了一个回应。 然后,蔡巡捕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让陈师傅和丁大龙回去了。 陈师傅和丁大龙离开巡捕房的时候,正巧碰上前头村王大姐着急忙慌的跑进巡捕房,着急的王大姐根本没看见陈师傅,跟陈师傅撞了个满怀。 陈师傅跟王大姐并不是很熟,但是丁大龙却跟王大姐一家算是比较熟的,顺口就问了王大姐发生了什么事儿,王大姐见不是外人,便简单说了两句,然后就给旁边的巡捕把话接了过去。 王大姐五岁的儿子不见了,这才着急忙慌的跑来报案。 似乎最近丢孩子的不在少数,光是陈师傅知道的就足有七八家了,若不是右河干了,恐怕这些丢孩子的父母肯定第一时间想到陈师傅。 陈师傅撇了撇嘴,这种事情他帮不上忙,还是交给巡捕房的巡捕吧。 虽然陈师傅也闹不懂为什么说起迅哥处理的瓷器,蔡巡捕会是那么大的反应,但是他这个人嘴还是比较严实的,虽然算不上守口如瓶,但是别人交代过的事情还是比较谨慎的。 这一天下来除了蚂蟥四的这个线索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弄清楚,既然见不到蚂蟥四,那这条线索算是从这里就断了,必须得另谋出路了。 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是不抓点紧,恐怕这个女鬼倒是真的会要了他们两个的性命。 等他们从城里回来,天色已晚,于是丁大龙便回了自己的住处,陈师傅也回到了河神庙。 正当陈师傅准备收拾收拾休息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却让陈师傅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活计,快走两步来到门口,将河神庙的大门打开了来。 一看,外面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草棚前面对着陈师傅拔枪的那个小巡捕小陈。 “陈师傅,你快跟我去看一下吧,出大事了!” 第二十五章 死掉的蚂蟥 “陈师傅,你快跟我去看一下吧,出大事了!”小陈一见陈师傅开门,用几乎哀求的声音对陈师傅请求道,看样子应该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 陈师傅和小陈虽然并不是很熟,但是毕竟是本家,逢年过节也有来往,陈师傅一直拿小陈当自己老家的亲戚来对待,所以一见小陈这样子说,陈师傅赶忙跟着小陈出了门。 路上,小陈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跟陈师傅说了一下,开头第一句就给陈师傅惊了一下。 “蚂蟥四死了。” 陈师傅原本还在想着怎么才能顺着这条蚂蟥纹身的线索调查下去,给小陈这么一说,陈师傅只感觉好像给人从后面挨了一闷棍一样,整个人脚下虚浮,差点一头栽进右河里去。 小陈一见这样,赶忙给陈师傅扶住了,连忙询问有没有事。而陈师傅则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让小陈继续说。 小陈见陈师傅一听见蚂蟥四的死讯竟然是这样的反应,心里不禁有些嘀咕,难不成这个蚂蟥四是陈师傅的亲戚? 可就算是心里嘀咕,毕竟现在只有陈师傅能救自己了,肯定得先把事情的经过跟陈师傅说个清楚。 这蚂蟥四的死,要从头说起。 按照小陈所说,这件事情发生在陈师傅去巡捕房之前。 蚂蟥四被逮捕,从水陆码头叱咤风云十几年的头佬变成了一个死囚已经是远近皆知的事情,但是考虑到蚂蟥四的影响力,蚂蟥四必须当众枪毙,起到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 也正是因为蚂蟥四的影响力,再加上有几个蚂蟥四的手下还没有抓到,所以蔡巡捕担心有人会来劫狱,便安排巡捕房的巡捕每天轮班值守,而今天上午,轮班轮到了小陈。 巡捕房关押死囚的地方在巡捕房那条巷子的最深处,那时候的监牢虽然不像现在这样严格有序,但是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监牢侧开小门,大概最多只能容纳两人并行那么大,四四方方,如果用一个东西来形容的话,狗洞应该再合适不过了。 进了监牢的门,下一个几步远的楼梯,只看到一张方桌,两个条凳,这就是给看守的巡捕用来休息的地方,往右边拐,那边就是关押犯人的监牢,一共三间监牢,全部用铁栅栏隔开,监牢的门也是花了大价钱焊接的铁栅栏门。 巡捕房的监牢往往都是各个地方的巡捕房自己建设的,有的人手足够可能环境会稍稍好一点,但是大多巡捕房对于监牢这种地方都是疏于管理的,只要人犯不会逃走就行了,所以囚犯大多都跟蟑螂老鼠之类的东西一同住在那些不见天日的地方。 那地方臭的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所以小陈就像其他过来值班的巡捕那样,只是去监牢里转了一圈,确认蚂蟥四还在,然后就走了出来,蹲在外面抽烟。 小陈的班只有一上午,所以小陈就百无聊赖的在外面抽了一上午烟,一般看守的巡捕看到人犯没有什么事儿,便就回去休息了,但是小陈还是比较尽忠职守的,一个人蹲在监牢外面,一蹲就是一上午,死死地守在监牢门口没有离开半步。 到了中午,该换班了,那个接班的巡捕像小陈那样走进监牢转了一圈,可是这个时候却发现蚂蟥四已经死在了牢里。 蚂蟥四是重要人犯,一举一动都非常重要,却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牢里,蔡巡捕当即勃然大怒,立刻勒令手下巡捕彻查这件事。 结果,仵作进到牢里一看,蚂蟥四颈上有一条勒痕,当即断定蚂蟥四是给人勒死的,但是一众巡捕找遍了整个监牢,却找不到凶手杀人用的作案工具,不要说绳子了,整个监牢里连个能勒死人的东西都见不到。 小陈说他在看守期间寸步不离,不可能有人进的了监牢,而且此时牢里只有蚂蟥四这一个犯人,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存在的可能。 这样一来,小陈就成了首要怀疑对象。 整个监牢的建设都在地下,除了入口那个跟狗洞一样的门以外根本找不到其他进入监牢的方法,换句话说,若不是小陈说了谎,那小陈一定就是凶手,或者说是凶手的帮凶! 这个结论根本不需要做什么样的推导,甚至一度连小陈都觉得自己就是凶手的帮凶。因为除了这个方法之外,小陈也想不出蚂蟥四究竟是怎么死的。 出于谨慎考虑,蔡巡捕暂时将小陈给关在了巡捕房的一个小房间里,没有查清楚这件事之前禁止小陈出来,同时将巡捕房将近一半的巡捕都给派了出去。 蚂蟥四竟然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巡捕房的监牢里,凶手在巡捕房的地界上动手,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变相的对巡捕房宣战,倘若对待这件事像之前那些不明不白的尸体一样处理,那蔡巡捕的脸一定给打的生疼。 换句话说,整个巡捕房从上到下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后来,悄悄找到小陈,对小陈说,按照这个情况继续下去,如果抓不到凶手,恐怕最后遭殃的还是小陈。 迅哥相信小陈不是凶手或者凶手的帮凶,所以给小陈偷偷放了出来,并且跟小陈说,这种事情只能去找陈友亮师傅,只有他才能有办法看出死人的冤屈,也只有他才能跟死人对话。 当然了,前半句可能是真的,但是后面那一句就是扯淡了,陈师傅要是能跟死人对话,那就不用费这么大劲去找铁锭孕尸案的线索了,直接问那个女人的冤魂需要怎么伸冤不就得了? 但是,陈师傅并没有跟小陈解释什么,因为他也觉得这件事儿来的蹊跷,为什么自己要找蚂蟥四了,蚂蟥四就死了? 既然小陈来找他了,那么也就是说明小陈的确不知道凶手的事情,再加上之前蔡巡捕各种不对劲,这件事情或许真应该查上一查。 于是,陈师傅摸了摸腰间挂着的那一方铜镜,轻轻摸了摸左眼的眼眶,加快了脚步,往巡捕房的方向走去。 “哎!陈师傅你等等我!”陈师傅突然加快了脚步,小陈赶忙紧了两步跟上。 第二十六章 铜镜阴阳眼 到了巡捕房,夜已经深了,惨白的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 小陈带着陈师傅直接来到了巡捕房监牢的所在地,因为这个时候半个巡捕房的人和蔡巡捕都在这里,没有回去。 隔着老远便看到一盏明晃晃的手电筒映得监牢后面的墙壁宛如白昼,看来蔡巡捕的确很看重这件事,连巡捕房唯一一个手电筒都拿出来用了。 陈师傅跟着小陈朝着那边的蔡巡捕走了过去,还没等走近,蔡巡捕就已经发现了小陈和陈师傅的所在。 “老陈……小二?”蔡巡捕看到陈师傅和小陈在一起,脸上露出一个非常惊讶的表情,手里的动作也是一滞。 周围的巡捕原本正在看着蔡巡捕,听到蔡巡捕这样说,纷纷朝着陈师傅和小陈这个方向看了过来,他们大部分人是认识陈师傅的,但是看到小陈就有点惊讶了。 毕竟,小陈被关起来的事情他们也是知道的,可是此时小陈却在外面,而且还和陈师傅在一块,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这都是蔡巡捕计划的?这样猜测的人不算少数。 蔡巡捕赶忙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朝着小陈严厉的呵斥道:“小二!谁让你出来的!” 还没等小陈开口,旁边一个人先站了出来:“蔡巡捕,是我让小二去找陈师傅的,这件事儿我觉得另有蹊跷。”开口的人不是迅哥还能是谁? 蔡巡捕一听,心里那叫一个气,指着迅哥的鼻子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们都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蔡巡捕给迅哥和小陈气得脸涨红,憋了半天这才几乎是咆哮出了这么一句话。 一旁平日里几个跟迅哥关系比较好的巡捕赶忙上前替迅哥和小陈求情,而陈师傅则趁机接近了刚刚蔡巡捕正在看的东西。 还没等陈师傅靠近,一股子恶臭扑面而来,几乎要将陈师傅顶出去一样,这时,陈师傅才看到那些个巡捕的鼻子上都堵着棉球。 蔡巡捕面前的是一个圆的木桶,木桶差不多有小腿那么高,里面装着的全是已经发黑的粪便。 而就在他们旁边,还放着另外两个似乎已经给翻开了的粪桶。 陈师傅几乎能猜测出蔡巡捕他们这么晚在干什么了,蔡巡捕他们找遍了监狱都没有找到凶手作案的工具,所以蔡巡捕最后将目光聚焦到了根本没有人愿意去碰的粪桶。 其实,只要找到凶手作案的工具,起码能证明小陈的清白,虽然有些牵强,但是蔡巡捕还是很努力的在替小陈洗脱罪名。否则,按照上面的意思,这个案子如果找不到真凶,那肯定得拉一个人来背锅,小陈必然是他们的首选。 因为这样,蔡巡捕不惜去翻那些几乎都已经干涸了的粪桶,蔡巡捕的这份心,我想我不用说你们也能闻到,太味了…… 陈师傅捏着鼻子走到人群的后面,趁着没人注意溜进了监牢,果真如陈师傅所想的那样,蚂蟥四的尸体还在监牢里,并且保持着最开始的样子没人动。 监牢里根本没有窗户,不要说晚上了,就算是白天也很少有阳光能透进来,所以陈师傅从身上摸出一个火折子,蹭了一下打着了火,虽然火折子的光比较微弱,但是起码能让陈师傅看到监牢里的情况了。 陈师傅往监牢的门外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之后这才靠近了蚂蟥四的尸体。蚂蟥四的尸体趴在地上,身体摆成了一个奇怪的姿态,好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有求生的欲望,想要往外面爬一样。 单从尸体的形状并不能看出什么,于是陈师傅便靠近了蚂蟥四的尸体,蚂蟥四的头偏向一侧,陈师傅要转过去才能看见,可是等陈师傅转过去看到蚂蟥四的脸的时候,陈师傅眉头却皱在了一起。 蚂蟥四面目狰狞,两个充血鲜红的眼珠好像要从眼窝里爆出来一般,脸上的五官几乎都挤到了一起,像是要拧成麻花一样。再凑近一点,不难看到蚂蟥四的双手血肉模糊,是在地上猛抠造成的伤痕。 看到蚂蟥四的死相,陈师傅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真不知道这蚂蟥四临死之前究竟遭遇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 陈师傅往监牢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人发现自己的行踪,于是便稍稍放了心,转到蚂蟥四的脚边,掀起蚂蟥四的裤脚,可是却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在蚂蟥四脚踝上看到那个蚂蟥纹身。 陈师傅啧了一声,心说一句奇怪,环顾四周,陈师傅并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东西,只有一个茅草铺起来的供蚂蟥四睡觉的地方。 既然是别人有求与自己,那就帮人帮到底。于是乎,陈师傅从门口那张方桌上找到一个小烛台,点燃了上面仅剩一点点的蜡烛。 蜡烛的火光照亮了蚂蟥四的这个监牢,陈师傅将烛台放在蚂蟥四尸体旁边,确保蜡烛的火光不会被自己挡住之后这才作罢。 随后,只见他完全没有在意监牢中恶臭的环境,站在蚂蟥四的尸体旁边深吸一口气,单手从腰间解下了那一方铜镜。 陈师傅转过身,背对着蚂蟥四的尸体,只见陈师傅将铜镜置于眼前,抬起手缓缓的遮住了自己的右眼,同时,左眼那空洞的眼窝猛地睁开,空无一物的眼窝在昏暗的监牢里好像一个能够将天地万物吸进去的黑洞一般深邃。 不知为何,陈师傅这招绝活铜镜辨冤几乎没有在人前施展过,后来据陈师傅所说,施展铜镜辨冤的时候,如果有其他人在场,保不齐会出什么意外的状况。 陈师傅睁开那只瞎掉的左眼的时候,陈师傅整个人的气质都好像得到了升华一般,如果说之前的陈师傅是一枚打磨精美,珠圆玉润圆融如意的珠子,那这个时候的陈师傅就是锋芒毕露的重剑,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踏实,但却在举手投足间放射出无尽的锋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铜镜中,陈师傅的左眼竟然有了眼珠! 第二十七章 凶器在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陈师傅放下了手中的铜镜,缓缓的睁开眼睛,身上的衣物竟然全部被汗水湿透,整个人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无尽的虚弱感侵袭了陈师傅,上一次施展铜镜辨冤的时候是在女鬼的压力之下仓促施展,所以很多细节都没有顾及到,但是这一次陈师傅的确是完美的施展了一次铜镜辨冤。 不过,至于陈师傅究竟从铜镜里看到了什么,那就只有陈师傅自己知道了。 陈师傅呼出一口浊气,如果说这监牢里的空气中散发着排泄物的浑浊,那么陈师傅呼出的这口气可要比监牢中的空气更加的浑浊几分。 “老陈!”蔡巡捕的声音在监牢门口响起,“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刚刚在外面,蔡巡捕一直在处理小陈的事情,虽然蔡巡捕性格要强,十分护犊子,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蔡巡捕也不可能容纳半分的私心。 虽然身旁有很多人在给迅哥和小陈求情,但是蔡巡捕却倔强的要死,最终还是让人将迅哥和小陈一同关了起来,至于怎么后面怎么处置,那就再说了。 可是,正当蔡巡捕以为事情就这么解决了的时候,一转眼,他突然发现,跟着小陈过来的陈师傅不见了踪影。 蔡巡捕当时就知道事情不妙,赶忙命人寻找,结果一转头,怎么看着监牢里面透出了些许的火光? 着火了? 不,不对。 “老陈,你要是再这样胡闹,我可要铐你了啊!”蔡巡捕站在陈师傅的不远处,一边说一边碰了碰腰间的镣铐,让镣铐碰撞发出响声,好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响尾蛇正在向侵犯者示威一般。 陈师傅这个时候哪还有力气反抗,且不说前面是他的朋友,这个时候就算面前站着的是陈师傅的仇人,他也不可能再反抗分毫。 看到陈师傅并不打算再做什么,蔡巡捕便凑了上去,给陈师傅铐上了镣铐,可就在铐上镣铐的时候,蔡巡捕发现陈师傅身上满是汗水,稍稍侧了侧头,低声对陈师傅问了声:“你没事吧?” 陈师傅缓缓的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话。 而后,蔡巡捕让人将蚂蟥四的尸体抬走,然后封锁了整个监牢,好在这个时候监牢里只关着蚂蟥四,空下来估计也不会有人往里面去。 回到巡捕房,蔡巡捕并没有将陈师傅送到暂时关押的地方跟小陈和迅哥关在一起,而是直接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蔡巡捕将陈师傅推进办公室,然后反手锁上了办公室的门。陈师傅也不明白蔡巡捕要干什么,正当陈师傅还在愣神之际,他手上的镣铐已经被蔡巡捕给打开了。 蔡巡捕招呼陈师傅坐下,然后自己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烟斗,叼在嘴上,没有点火。 “戒了。”蔡巡捕看到陈师傅正在看着自己,便解释了一句。 陈师傅身体瘫软的靠在椅子上,慢慢的点了点头,喃喃道:“戒了好,戒了好。” “你……”蔡巡捕眉眼微抬,看着不过两步远的陈师傅,这个时候虽然整个巡捕房都是关着灯的,但是蔡巡捕的眼睛却好像夜空中的鸮一般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刚刚用了铜镜辨冤吧?” 陈师傅轻轻的叹了口气,没有否认。在这位老友面前,根本用不着解释什么,无论陈师傅做了什么,都瞒不过蔡巡捕的眼睛。 “看出了什么?”蔡巡捕叼着烟斗,虽然没有点火,但是却还是不自觉的吸了两口,这才发现里面并没有烟叶。 陈师傅全身无力,缓慢的转过头,看着蔡巡捕,说道:“小陈那孩子……是冤枉的,不关他的事。” “这我当然知道,小二那孩子是我一手带进巡捕房的,他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说着,蔡巡捕身体稍稍前倾,右手在面前的楠木桌子上轻轻的叩了两下,,变了个语气,“我需要直接的证据证明小二是清白的,要不然我也没有办法。” “我也不知道你要什么证据。”陈师傅眉头微皱,轻轻的摇了摇头,身体还是那样瘫软无力。 蔡巡捕刚想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稍稍停了片刻,话锋一转:“我这么问吧,现场你也看到了,你看出了什么?” 陈师傅听到蔡巡捕这么问,仰起头,十分认真的回忆着他当时在监牢里看到的景象:“蚂蟥四临死前的脸相当可怕,看样子他临死的时候非常痛苦,虽然有些像被人给勒死的,但是给人勒死痛苦程度显然不足以让他变成那样,所以我推测他可能在临死之前看到了什么让他感到特别恐惧的东西。” 蔡巡捕点了点头,习惯性的嘬了两口烟斗,没有说话。 “然后,是蚂蟥四的的手,他的双手都给抠烂了,或许是想要逃离,但是却给什么东西给困住了,”陈师傅思虑片刻,“难道是给人按住了?” “你说的没错,”蔡巡捕点点头,拿下了叼着的烟斗,“但是你忽略了一个问题。” 陈师傅一听蔡巡捕这话,稍稍抬起头,看向蔡巡捕。 “当时,小二那孩子一直守在监牢门口,且不说凶手是怎么进入牢里的,单单就是凶手行凶的时候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让小二有所察觉,最后直到换班这才发现了尸体,你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蔡巡捕板着脸,这恐怕就是蔡巡捕执意逮捕小陈的理由,毕竟这一个疑点在加上之前的推测,小陈都丝毫脱不了干系。 见陈师傅没有说什么,蔡巡捕又补充了一句:“要不然你就找到凶手行凶用的凶器来,否则,现在除了小二这个孩子之外,我们没有别的线索。” 可是,蔡巡捕说完之后,陈师傅却干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现在整个巡捕房都没有亮灯,陈师傅冷不丁这么一笑,竟然让蔡巡捕感觉背后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陈师傅看向蔡巡捕,仅剩的那只右眼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色彩:“你要的凶器,我已经找到了。” 第二十八章 茅草杀人 不得不说,自打除了蚂蟥四狱中横死这幢案子之后,整个巡捕房办事的效率和谨慎程度都有了前所未见的提高。 当蔡巡捕和陈友亮师傅两个人再次来到监牢的时候,那两个安排值守的巡捕非但没有像之前那样擅离职守,反而强忍着监牢的恶臭坐在监牢之中,没有半点想要离开的意思。 一看到蔡巡捕来了,两个巡捕赶忙起身,看样子是想要跟蔡巡捕汇报情况。但是蔡巡捕一挥手,转过头看了一眼监牢,眉头微微一皱:“你们打扫过牢房了?” 那两个巡捕一听这样问,赶忙点头哈腰说刚打扫完,然后还想自夸一些什么话,可是却被蔡巡捕给抬手打断了,只听蔡巡捕几乎是咆哮着对他们喊道:“谁让你们打扫的!” 蔡巡捕态度的一百八十度转变吓了这两个巡捕一跳,他俩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平日里不打扫要挨骂,这打扫了怎么还要挨骂? 正在这个时候,蔡巡捕身后的陈友亮师傅径直绕过蔡巡捕,直奔之前关着蚂蟥四的牢房。 陈师傅刚刚待在蔡巡捕身后,没有看到牢房里面的情况,但是听蔡巡捕这么一喊,他瞬间也明白了事情的不对劲,于是赶忙冲进牢房,要知道,凶手的凶器可能真的是唯一能找到凶手,证明小陈清白的线索了。 此时因为监牢里没有关押任何一个犯人,所以三间牢房都是开着门的,之前关着蚂蟥四的牢房在最里面,陈师傅一路往里走,经过前面那两间牢房的时候,后面的每一步都会比前面的慢一点,心也会随之沉一下。 这牢房打扫的实在是太干净了! 经过第二间牢房的时候,陈师傅的脚步已经完全慢下来了,前两间牢房里面给那两个巡捕打扫的不能说一尘不染,但是可以说里面毫无任何杂物,甚至除了拉尿桶以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给犯人睡觉的茅草垫都给他们扔掉了。 当陈师傅来到最里面的牢房的时候,纵然陈师傅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可他还是感觉好像挨了当头一棒,整个人瞬间就垮了下来,若不是接踵而来的蔡巡捕及时扶住了陈师傅,恐怕陈师傅可能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 之后,也不知道蔡巡捕怎么交代那两个巡捕的,然后带着陈师傅离开了监牢,没有回巡捕房,而是去了城里的一家小酒庄。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这个时间无论是酒庄里还是大街上,几乎都看不到人了,就连酒庄的活计也是打着哈欠给陈师傅他们烫了两壶酒,然后就去睡了,毕竟蔡巡捕在城里的名声还是不错的,就算当天没有结账,第二天也会一早过来把头一天的账结了的。 陈友亮师傅他们坐在酒庄一楼的一个角落里,陈师傅的精神状态显然不太好,双眼无神,整个人松松垮垮的坐在那里,甚至连送到面前的烧酒也是看都不看。 “老陈,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必须把你知道的所有东西全部说与我,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小陈!”虽然这个时间外面都已经没有人了,但是毕竟还是在外面,不能不防,所以蔡巡捕努力的压低了声音,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很难听。 陈友亮师傅的脑袋微微抬起,看了蔡巡捕一眼,他知道,蔡巡捕说的没错,现在的确什么都没有了,想要抓住真凶那就绝对不能隐瞒。 于是,陈师傅点了点头,将他之前在蚂蟥四尸体前面看到的东西和盘托出,全部说与蔡巡捕听。 蔡巡捕起初还是提起了精神听着,可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眼神稍稍飘忽,似乎有些不太相信陈师傅。 还没等陈师傅全说完,蔡巡捕就忍不住抬手打断了陈师傅的话:“慢着慢着,老陈,你可是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任的,说假话罪同做伪证你懂吗?” 正在说的话被打断了,陈师傅也没有流露出半点不快的情绪,因为他此时说的话,若不是他亲身经历,他也不信,倘若别人将这些话说与他,他的反应只会比蔡巡捕更大。 陈师傅抬手轻轻的掸了掸眼窝里的灰尘,然后坚定的点了点头,因为他知道,蔡巡捕能忍着听到这一步已经是看在他们彼此熟悉的份上,否则恐怕在陈师傅说“凶手非人”的时候,蔡巡捕就已经抬脚走人了。 “你你刚才说的是,”蔡巡捕眉眼微低,似乎在心里暗自盘算着什么,半晌重新抬起来看着陈师傅,“茅草杀人?” “正是。” 听到陈师傅这么说,蔡巡捕也是犹豫了,之前陈师傅那铜镜辨冤的绝活他也是知道的,虽说有些神性的东西在里面,不方便透露与别人,但是要说可靠吗,那还真的是可靠。 但是,转念一想,“凶手非人”也就罢了,这“茅草杀人”再怎么着也不可能让人信服啊! 蔡巡捕的手指不断地在木桌上敲击,敲击的非常有韵律,两个人就这么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只能听到手指敲击桌板的声音。 就这样过了将近一刻钟,蔡巡捕歪了歪头两条眉毛都快拧到一起去了:“老陈,你真的有能证明的证据吗?” “有,不过被打扫掉了。”陈师傅的回答早已在蔡巡捕的预料当中。 蔡巡捕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找回来是不太现实了,你能跟我说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吗?” “茅草,”陈师傅顿了顿,“牢房里的茅草。” 蔡巡捕双手环抱于胸前,身体整个靠在椅背上,看着陈师傅,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要知道,茅草在牢房里可是随处可见的。 巡捕房的监牢里面每一个牢房都有个几丈见方,里面除了一个拉尿桶以外别没有任何东西,为了给犯人睡觉的地方,就在每一个牢房里都放了大量的茅草,让他们垫着睡觉。 所以说,陈师傅说的茅草,的确很难让蔡巡捕信服。 “这些都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蔡巡捕想了半天,还是不能信服陈师傅的这番话,于是,语气中稍稍有些挖苦的对陈师傅问道。 “不,”陈师傅抬手拂了拂空空如也的眼窝,“蚂蟥四告诉我的。” 第二十九章 消失的蚂蟥 陈友亮师傅说是茅草杀人,可是这茅草究竟怎么能用来杀人呢? 不仅仅是蔡巡捕不相信,就连后来说书的说到这一段的时候,听书的人也是众说纷纭,可是陈师傅当时也没有跟蔡巡捕说的特别清楚,据说是因为冤魂当道,恐怕再给冤魂摄去另外一只眼睛,这才没有说的太清楚。 蚂蟥四的死,估计也只有蚂蟥四才最清楚了。 按照蔡巡捕的性格,这件事情不问清楚是绝对不会罢休的,可是这一次为什么没有问清楚就走了呢?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陈师傅跟蔡巡捕说完那一番话,蔡巡捕听得那是一愣一愣的,这种事情简直荒唐到了极点,要说相信吧,上面没法交代;可要说不相信吧,陈师傅这一招铜镜辨冤却是明明白白的。 那个时候的人,骨子里都迷信,那些打着无神论旗号的人,指不定在心里的哪个犄角旮旯供着这么一尊神仙呢。 所以,铜镜辨冤蔡巡捕又不能不考虑,这样一来,蔡巡捕就陷入了纠结当中。 可正当蔡巡捕准备继续问下去的时候,一个人匆匆忙忙跑进了酒庄,直奔陈师傅和蔡巡捕的那张桌子。 蔡巡捕抬头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迅哥。 迅哥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一把抓住蔡巡捕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蔡头儿,出大事了!” “别着急,慢慢说。”蔡巡捕一见这样,赶忙递过一杯烧酒,让迅哥缓了口气。 迅哥接过烧酒,以为是水,一仰头一口闷了进去,烧酒灌入食道,那种火辣的感觉好像直接灌了一口燃着的火油,辣的迅哥把嘴咧的老大,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稍稍缓解了一点:“蚂蟥四的尸体不见了!” “什么?!”蔡巡捕一听,当时眼睛瞪得老大,刚要问什么,却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王迅!你不是跟小二关起来了吗?谁放你出来的?” “嗨呀,蔡头儿,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另外一件事!”迅哥刚刚那一口气还没缓过来,连忙拿起桌上的烧酒,又灌了一口,“陈小二也不见了!” 这下,不光是蔡巡捕了,就连一旁的陈师傅也是听得迷迷瞪瞪的。 后来,迅哥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蔡巡捕和陈师傅说了一遍。 迅哥和小陈并没有像那些犯人那样被关在又脏又臭的监牢里,而是被锁在巡捕房里面的一间密闭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平日里是用来存放一些证物和案卷的,因为有些案卷和证物都需要避光保存,所以这间房间里并没有窗户,想要出去必须走门。 正是因为如此,蔡巡捕便将迅哥和小陈关进了这个房间里。或许是因为有迅哥私自放跑小陈的前车之鉴,所以蔡巡捕特意交代,这次上锁。 反正小陈已经将陈友亮师傅带过来了,迅哥相信陈师傅一定能还他们一个清白,小陈对于陈师傅是有些忐忑的,但是看到迅哥如此坚定,那也就随遇而安了。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忙活的太累了,迅哥过了没多久就睡着了。后来,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房间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多人在外面吵。 按道理讲,迅哥是完全可以翻个身继续睡的,但是迅哥那一份责任心则让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招呼着小陈一边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可是,迅哥招呼了几声小陈却根本得不到回应,迅哥往旁边瞅了几眼,却因为这个房间没有灯,太黑了所以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这时,迅哥心里隐约感觉事情不妙,心说难不成小陈出事了? 于是,迅哥赶忙跑到门口,拼命的叫门。因为之前蔡巡捕是交代过的,灵活处置迅哥和小陈,然后听到迅哥叫门,那个有房门钥匙的巡捕立刻赶了过去,听明白了迅哥的意思之后给迅哥打开了门。 打开门之后,迅哥猛然间发现,整个房间里竟然只有自己一个人,根本看不到小陈的踪影。 换句话说,小陈竟然消失在了这个房间里! 然后,迅哥赶忙拉过身边的一个行色匆匆的巡捕,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却得知蚂蟥四的尸体失踪了的消息。发现蚂蟥四的尸体不翼而飞,整个巡捕房都乱了,找不到蔡巡捕在哪,巡捕房群龙无首,乱作一团。 迅哥赶忙顺着平日里蔡巡捕经常去的那几个地方找了过去,一路找,找了三家之后才到了这里。 要说离奇,那今天离奇的事情还真不少。一个大活人从一间密闭的房间里人间蒸发,而蚂蟥四的尸体却也不翼而飞,这二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答案是什么现在谁都不知道,而蔡巡捕也只好暂时将茅草杀人往后放了放,急匆匆跟着迅哥赶回了巡捕房主持大局。 这一天,是巡捕房从蔡巡捕接手之后,最混乱的一天。 目送蔡巡捕和迅哥离开酒庄,陈师傅将桌上的酒喝了个精光,然后结账走人。 走出酒庄,夜风吹得陈师傅感觉有些冷。走在回去的路上,陈师傅拢了拢短襟的衣领,以免给稍凉的夜风吹得受寒。 这一天经历的离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从蚂蟥四的莫名死亡,到尸体不翼而飞,不知为何,陈师傅心里总是隐隐的有一种感觉,感觉这一切似乎冥冥中有着那似有似无的联系。 这要是赶上平时,陈师傅一定将这闲事管到底,但是现在不行,铁锭孕尸的冤屈还没有解决,红手印的诅咒还在,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陈师傅还是得分得出轻重缓急的。 在回去的路上,陈师傅理了理现在手头的线索,结果却发现,时间已经过去小半,可是他们却还是在原地踏步,原本以为顺着蚂蟥纹身能够找到铁锭孕尸的身份,结果却不想撞上了蚂蟥四力气横死这一桩案子。 说来也是晦气,陈师傅走在回去的路上的时候,身后却跟了一个脏东西。 第三十章 鬼迷心窍 老话常说,夜路走多了,容易招惹上脏东西。 像陈师傅这种常年跟尸体打交道的人,难免身上会带一些辟邪的物件,这辟邪的物件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不一样。 比方说,有的人身上为了辟邪,总爱挂一串开光佛珠,不过挂佛珠有讲究。佛珠以十八颗和一百零八颗为妙,有的人手腕上挂个十二三颗,这就不对了。 再一个,这辟邪的佛珠得是开过光、高僧加持过的才能起到辟邪的作用,否则非但辟不了邪,反而会带来厄运,现在的很多人不知道这一点,瞎戴一通,自己还觉得挺美的,到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陈师傅身上也戴着辟邪的物件,那就是陈师傅腰间那一方铜镜。 熟悉陈师傅的人都知道,陈师傅有一手铜镜辨冤的绝活。可是他们却只知道陈师傅这一手铜镜辨冤的功夫而已,并不知道陈师傅要施展这一手绝活非他腰间这一方铜镜莫属。 这一方铜镜的来历,陈师傅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铜镜是从很早之前流传下来的,再由师父传给自己,据说有辟邪的作用。 不知道是有铜镜傍身,还是因为酒劲儿上来了,陈师傅硬是自己一个人从城里往养骨塔走了回去。 这要是白天,肯定什么事儿都不会发生,没准路上遇见个熟人还能给他顺道儿捎他一程。可是,现在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了,路上不要说熟人了,就连个人影子都看不到。 陈师傅稍稍有些醉意,但是对于自己此时所处的处境还是比较清楚的,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城郊的小镇子,虽然不是自己经常走的大路,但是却是最近的一条路。 虽说不是大路,但是这小镇子平日里人迹罕至,到了晚上路宽的足以容纳两辆马车并行。陈师傅看着路两边的各种酒肆饭馆跟自己反着走,一个一个的朝着自己身后不断地后退,不禁微微一笑,抬手指天,整个人原地转了一圈,刚要借着醉意说些什么胡话,却突然愣在了那里。 因为陈师傅就这一回头的功夫,却看到一个乌黑的影子站在陈师傅身后不远处的位置。 那个黑影子所处的位置一共距离陈师傅不到两丈远,换做其它人,估计也就两三步的事儿。 陈师傅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后跟着什么东西,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精神一震,酒当时就醒了一半。 可是正当陈师傅准备看清楚那个黑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那个黑影却消失了。 对,你没看错,就是直接消失了。 陈师傅只是眨了眨眼的工夫,那个黑影就不见了,大路上空空如也,连个鬼都看不到,更谈不上人了。 不过,就算是如此,陈师傅还是出了一身冷汗,毕竟刚刚那个黑乎乎的东西陈师傅是看的真真的,不太可能是酒劲儿上头出现的幻觉。 其实,走夜路的鬼最怕的是那些年轻小伙子,年轻小伙子火气大,鬼怪不敢近身。陈师傅虽然年纪稍长,但是因为常年搬运尸体干的都是体力活,所以身体一点不输码头扛包的脚夫。 但是今天赶了巧,陈师傅之前施展的铜镜辨冤对他消耗过大,身体稍稍发虚,再加上他此时喝了酒,眉眼微醺,难免成为冤魂鬼怪找上门的可怜人。 陈师傅这个时候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心说不妙,然后转过头,快步朝养骨塔走去。 陈师傅之前给那玩意儿一吓,现在酒全都成了汗水流了出来,酒劲儿算是过去了,虽然头有点疼,但是精神却是清醒得很。 正当陈师傅准备加快脚步尽早赶回去的时候,陈师傅猛地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个小镇子! 夹在城里和右河那些村子之间的是一个叫做五龙镇的镇子,虽然陈师傅没有熟人在那里,但是白天也没少从五龙镇经过,对于五龙镇也算得上熟悉。 可是,陈师傅环视四周,周围的建筑却都不是自己熟悉的样子,而且,最让陈师傅感到胆寒的是周围建筑上的牌匾。 所有的酒楼店家门口挂的竟然都是空牌匾! 没错,就是空牌匾,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好像是刻意布置成这样的一般。 要说陈师傅之前醉的也是可以,竟然连这么明显的情况都没有注意到,要说现在注意到,已经晚了。 陈师傅稍作犹豫,猜想自己可能不小心走进了死地,给脏东西鬼迷了心窍。既然是这样,恐怕鬼若是不现身就只能等到白天太阳升起之后才能破局,那样虽然保险,但是陈师傅有些熬不起。 酒精的作用让陈师傅有些昏昏欲睡,要是准备等到天明,恐怕还有几个时辰,而且天蒙蒙亮的时候是脏东西最活跃的时间,这脏东西能等得了,陈师傅够呛熬得过。 于是,陈师傅准备先将背后作祟的脏东西引出来,然后再靠着自己之前跟着自己师父学的那些阴阳把式破了这个局。 虽然陈师傅也有些心虚,但是陈师傅性格天生要强,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于是,陈师傅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沿着刚刚的方向走了下去,陈师傅看来,刚刚那个黑影或许就是在背后作祟的脏东西,只要将它引出来,或许就有办法了。 陈师傅脚步努力的保持在一个不容易被看出破绽的速度上,右手不禁悄悄握住了腰间挂着的那一方铜镜。 果不其然,就在陈师傅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往前面走去的时候,陈师傅听到身后隐约出现了脚步声。 听到这脚步声,陈师傅脚下的动作顿了一下。 不对!陈师傅心中暗道,冤魂厉鬼脚不沾地头部顶天,游离于天地之间,非人非物,这是前人对脏东西的描述,虽然陈师傅没有真正见过鬼,但是他却很清楚,脏东西怎么可能有脚步声? 陈师傅眼珠一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只见陈师傅急忙加紧了脚步,快步往前面走去。而就在陈师傅加快了脚步的同时,跟在陈师傅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加快了几分。 陈师傅走到前面,冷不防一转身,钻进了路右边的一条小巷子。 第三十一章 大马猴 既然听到了脚步声,陈师傅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于是,陈师傅改变了主意,一头扎进了路旁的小巷子里。果不其然,跟在陈师傅身后的那个家伙一见陈师傅拐进了小巷子,赶忙也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陈师傅在心里早有打算,既然这不是个脏东西,那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了。于是乎,陈师傅转过弯,走进小巷子,顺手从旁边的杂物堆里捡起一根手腕粗细的木头棍子,握在手里。 要说大路上还有几丝月光能照着前面的路,那么这小巷子就真的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了。 陈师傅手里握着的这根棍子说是棍子,指不定是从哪根桌子上拆下来的,四四方方一大根,足有两三尺这么长,夜色之中看不清木质,掂量着还挺沉的,估计正常人身上挨上这么一下也不会好过。 就在陈师傅刚找好趁手的家伙事的时候,一个黑影将巷子口给挡住了。 陈师傅眉毛一挑,心说你终于来了。 可是,很快陈师傅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虽然黑暗中陈师傅看不清这个家伙的样子,但是单从影子上来看,这个家伙比正常人高了不少,而且身体瘦的好像一根扫帚疙瘩一样,身材极其诡异。 正当陈师傅愣神之际,那个黑影睁开了眼睛,一双血红的眼睛凭空出现在那个黑影头的位置上,那一双眼睛好像晚上山里的饿狼一般闪烁着光芒,只不过这光芒是红色的,红的像血。 陈师傅见此情形,心里骇然,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双手一抖险些拿不住唯一能够用来反击的木头棍子。 “嗷――”那家伙朝着陈师傅的方向吼了一嗓子,声音沙哑难听,好像上海滩的花蝴蝶生吞了一块烙铁发出来的声音。 陈师傅一听这声音,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似乎这东西陈师傅知道是什么一样。 正在陈师傅愣神之际,那个东西一矮身,突然发力,朝着陈师傅就跳了过来。陈师傅根本没有准备,只看到那两个好似红灯笼的眼睛在面前一闪,整个黑影便高高跃起,陨石一般朝着陈师傅砸了过来。 陈师傅连忙抬起手中的木棍抵挡,却仍然被那个东西砸倒在地。若不是陈师傅及时横于身前的木棍,恐怕陈师傅的身体早已经被那东西一双尖锐的利爪给洞穿了。 一双硕大无比的爪子死死地按在木棍上,好似要跟陈师傅角力一般死命往下压,而陈师傅整个人给按在地上,双臂紧紧地顶在木棍上,或许,只要陈师傅稍稍稍放松,定然血溅当场。 那东西力大无比,陈师傅几乎要将牙根咬碎,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丝光线的话,应该可以看到陈师傅手臂上暴起的青筋,一条条青筋彼此交错,好像数条漆黑的小蛇沿着陈师傅的手臂攀援。 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慢慢的朝着陈师傅靠近,陈师傅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个东西口鼻中喷出的带着腥臭味的气体,那气体打在陈师傅的脸上,几乎熏得陈师傅昏厥过去。 旁人都说,人越是压力大的时候,意识就越清晰。 陈师傅紧咬牙关,双臂死死的抵住身前的木棍,这个时候,他猛地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个眼睛闪烁着红光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大马猴! “再哭,就把你扔出去喂大马猴。”这是很多人小时候经常听到的一句话,往往小孩子一听到这句话,立刻会止住啼哭,惊恐的看着黑漆漆的窗户,似乎大人们口中的大马猴此时就蹲在窗户外面,等待着自己被扔出去的那一刻。 传说中,大马猴是一种专吃小孩的猴子,因为脸长得比较长,五彩斑斓十分奇特,所以称这种猴子为马猴。马猴身材高大,拥有人的智慧,似狐狸一般狡猾,会学人的样子穿衣服,也会半夜化作人的样子跟随在夜行的人身后,伺机吃掉那些落单的行人。 也有一种说法,有一种人修炼邪术,会在身边养一只大马猴,利用大马猴天性中的狡猾来做一些阴狠毒辣的勾当。 早在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的时候,就曾经出过一桩跟大马猴有关的案子,那是发生在西山的一个叫做前哨村里的大案。 前哨村里有一个猎户在山上捡了一只浑身是伤的小猴子,也不知道一个猎户是怎么动了恻隐之心,竟然将那只受伤的小猴子带回了家,养了起来。 猎户自己一个人住,平日里也不怎么跟其他的村民来往,所以根本没人知道他养了一只什么东西。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猴子逐渐长大,长相越来越怪异,身体修长却长了一张五彩斑斓的马脸,猎户也像原来一样每天给猴子准备吃的,像养儿子那样养着猴子。 猎户当时有一条细犬,是一条经验非常丰富的老猎犬,每次猎户上山都带着猎犬,算是猎户的好帮手。可就有一天,猎户早上起床之后,怎么找都没有找到细犬的踪影,后来在屋后的马棚发现了地上的一滩血迹,但是却不见细犬的踪影。 猎户赶忙跑到养着猴子的圈里,却发现猴子圈里躺着一只死掉的花豹。那只花豹看上去也就是刚成年的样子,躺在地上,身体几乎给猴子撕碎,死相极惨。 从这些东西,猎户就推断出,花豹趁着晚上偷偷潜入了村子,咬死了细犬之后还想咬死猴子,结果猴子的爪子厉害,花豹不敌,死在了猴子的圈里。 打这起,那猴子就取代了猎户的细犬,成了猎户打猎的帮手。 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上面封山育林的正策出来之后,周围这些个山就开始禁止打猎了,猎户丢了活计,每天连自己都喂不饱,更不要说喂饱那只比人吃的都多的猴子了。 可是,就因为这个,谁也没成想,一天晚上,那猴子饿着肚子从圈里跑了出来,趁着夜色将喂养它长大的猎户给咬死了,而且这还不算,等天亮的时候整个村子的人无一生还,甚至连家家户户养的狗也都没有留下。 当时前哨村的血腥味飘出去十几里,山口的村子都能闻见,案子一出,震动了中央,为了解决这个事情,派出了一支接着一支的小队去捕捉这酿成血案的猴子,可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这家伙实在是太过于狡猾。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上面只得调派了一个连的解放军封山围剿,这才在西山的一片树林里击毙了屠戮了一整个村子的猴子。 后来请专家辨认这种生物,专家看了两眼猴子的尸体就直接说,这东西就是人们口中的大马猴。 第三十二章 人贩子 看到眼前属于大马猴的两只血红色的眼睛,陈友亮师傅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那些失踪找不到了的孩子都是给这大马猴吃了! 算上之前陈师傅和丁大龙在巡捕房门口遇到前来报案的王大姐,光是陈师傅知道的右河附近丢了的小孩就已经有八个孩子了,每少一个孩子,代表着的都是一个家庭的悲剧,八个孩子那代表的就是八个家庭的破碎。 这还仅仅是陈师傅知道的,不知道的指不定有多少孩子给这大马猴吃了呢! 想到这里,陈师傅双臂似乎多了几分力气,带着些许的怒意将木棍稍稍抬起。而大马猴显然也没想到眼前这个食物竟然能够还有力气反抗。 人在愤怒的时候,身体的机能会在短时间内呈现一个爆发性的增长,但是这种增长所带来的效果往往是非常局限的。 比方说,后继无力。 陈友亮师傅此时的状态就是如此,陈师傅将木棍稍稍抬起,却因为后继乏力而没有办法继续反抗。 体力显然不是这大马猴的对手,而陈师傅不禁开始思索自己所知道的大马猴的种种消息。 最开始听说大马猴的时候跟其他人都是一样,是陈师傅小的时候他姥姥给他止夜啼的时候用来吓唬他的。 虽然后来零零碎碎听说过几次大马猴吃小孩的故事,但是陈师傅一向都是将这个当成玩笑话来听的,却没成想竟然真的有大马猴这种东西,而且此时就在自己面前,几乎要了自己的性命。 陈师傅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面对力大无穷的大马猴,陈师傅几乎给压得喘不过气来,或许现在还能借着仅剩的些许力气抵抗,但恐怕要不了多久陈师傅也就撑不住了。 大马猴似乎也察觉出来了陈师傅的状态不妙,眼中红光大盛。不知道是不是陈师傅的错觉,大马猴的嘴角似乎在微微上扬。 陈师傅稍一愣神,大马猴旋即将自己整个身体的重量也压到了那根看上去结实的木棍上。 陈师傅只感觉双臂重逾千斤,正当陈师傅还在思索自己怎么才能摆脱此等困境的时候,木棍却发出了“咔吧”一声。 完了! 木棍终究还是承受不住大马猴身体的重量,从中间断裂开来,大马猴的一双尖锐而硕大的利爪朝着陈师傅径直冲了过来。 “呃啊――”陈师傅整个人猛地从地板上坐了起来,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 一缕惨白的月光从旁边的窗户打了进来,正照在陈师傅的腿上,陈师傅似乎记忆出现的断层,精神稍稍有些恍惚。 原本,陈师傅应该在一条漆黑无比的小巷子里,可是现在陈师傅周围哪里是什么小巷子,陈师傅身下的木地板和周围散发着老旧木器独有光泽的木质墙板都在向他介绍着这里的所在。 陈师傅只感觉整个脑袋像是给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一样,昏昏沉沉,哈出一口气,满是浓烈的烧酒味道。 可就在陈师傅轻轻托着脑袋回忆着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大马猴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骤然出现在陈师傅的脑中。 “蛤!”陈师傅给自己吓了一跳,赶忙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有大马猴的踪影之后这才算是安下心来。 不过陈师傅也趁机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是一个三丈见方的小屋子,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家具,也没有任何的摆设,但是周遭却给人打扫的一尘不染,似乎不像是给人废弃了的小屋。 透过窗户,陈师傅可以看见几根树梢的枝叶,看上去这里应该是个什么房子的阁楼。自己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陈师傅心里向自己问道,但是陈师傅怎么可能答得出自己的这个问题。 难不成是喝多了自己随便找了个地方睡了一觉?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陈师傅轻轻掸了掸眼窝里的灰尘,自嘲的笑了笑,看来自己身体的确一天不如一天了,竟然醉成这个样子。 至于这里是什么地方,或许只有到了外面,或者是找个人才能知道了。 于是,陈师傅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因为醉酒而头痛的他只得扶着墙慢慢的在屋子里找下去的路,最终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通往楼下的木楼梯。 可是,还没等陈师傅下楼,陈师傅猛然间听到外面传来几声叫骂的声音。 具体骂了什么陈师傅并没有听清楚,但是隐约能听见是两个男人正在用非常恶毒的话互相咒骂。 听到这个声音,刚刚踏出去的那只脚又给陈师傅收了回来。 陈师傅心生疑惑,心说这是怎么个情况?陈师傅生性多疑,遇见这种情况必然是先打探清楚才能有进一步动作,这也是陈师傅做了这么多年养骨塔殓骨人能够安然无恙的原因。 于是,陈师傅强忍着头痛,小心翼翼的将放置在一边的木板盖到了楼梯的通道上,这样一来,就算有人发现这个楼梯也不会第一时间发现陈师傅的所在。 窗外的院子里种着一株枝叶繁茂的树,正正好好的挡住了陈师傅的视线,虽然陈师傅依旧看不见,但是听得倒是清楚了许多。 外面叫骂的声音非常响,好像根本不怕给邻居听了去一般,但是那两个人说的似乎是哪个地方的方言,陈师傅听不懂,只能隐约听清楚一些骂人的脏字,这些东西倒是全国通用。 没办法,陈师傅只能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伸手将挡住自己视线的枝叶拨开一些,这才能勉强看清楚一些东西。 原来这栋小楼是位于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大院里头,看上去好像早先时候那种货栈卸货喂马的后院。而陈师傅首先看到的,是院子里头放着的那些大笼子一样的东西。 那些笼子罩着灰青色的粗布,看上去里面的东西好像见不得光一样,从陈师傅这个角度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汪汪汪――”几声狗叫从笼子里传了出来,陈师傅听闻,便已经猜了个大概。这几个人或许是走街串巷的狗贩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吵,但是应该跟自己没有关系。 不过,正在陈师傅准备将身体探回来,然后下楼离开的时候,其中一个笼子的粗布从里面被什么东西掀开了一角,陈师傅拿余光扫了一眼,看到的却是一只小孩的手! 突然,陈师傅心里一秉。 这些人恐怕不是狗贩子,而是人贩子! 陈师傅半个身子悬空在外面,脑子这么一走神,原本支撑住身体的双脚突然失去了着力点,整个人朝着外面滑了出去。 糟了! 第三十三章 智斗人贩 就在陈友亮师傅稍一走神的功夫,原本勾住窗台下沿让陈师傅保持平衡的脚打了一下滑。 这要是赶上平时,陈师傅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矫健的身手扶一下窗台下沿,然后攀回来,但是此时陈师傅酒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头还是昏昏的,状态差到了极点,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本就是将近三层楼的高度,且不说掉下去有没有命活,就算侥幸活下来,只是摔断了腿脚,那你难道指望那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给你送去医院吗? 说来也是寸,陈师傅慌乱中手胡乱抓,竟然给他抓到了一根挂在树上的绳子。陈师傅想也没想赶忙伸手拉住绳子,硬是靠着绳子的帮助让自己脱离了险境。 可就在这时,陈师傅猛地发觉手中的绳子有些不太对劲。 怎么冰凉冰凉的? 陈师傅顺着胳膊往所谓的“绳子”看了一眼,险些叫出声来。那根哪里是什么绳子,分明就是一条手腕粗细的蟒蛇! 蟒蛇盘在树枝上正在休息,给陈师傅这么一扯,立刻吐着信子朝陈师傅扭动着光滑的身子爬了过来。陈师傅赶忙将蟒蛇朝着下面用力的一甩,直接将蟒蛇甩到了楼下的院子里,这才算是完全脱离了险境。 估计那蟒蛇也是郁闷,本来在树上睡得好好地,硬是给陈师傅吵醒了,完事儿还给扔到了楼下,看样子摔得也是不轻,你说倒霉不倒霉? 陈师傅没有空去顾及蟒蛇落在了哪里,不过听着楼下的声响,似乎是惊动了楼下的人贩子。 陈师傅坐在阁楼之中,一只手扶着脑袋,一边跟头痛作着斗争,一边努力的思考解决的办法。 看样子,估计王大姐的儿子和其他丢了的孩子应该都是给这一帮人给拐了去了,这还仅仅是陈师傅知道的,不知道的这伙人指不定拐卖了多少家的孩子,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过去的时候,陈师傅曾经听人说过,有一伙人长期盘踞在北平附近,拐来孩子之后砍去手脚,用烙铁让孩子没有办法发声,然后再将这些给他们整残了的孩子卖去给一些人拿来乞讨。 这种惨绝人寰的生意在京津地方叫做“卖铃铛”,手段残忍到津门大少都看不下去,亲手解决了几个做铃铛买卖的人贩子之后这才销声匿迹。 纵然此时陈师傅楼下的这些人贩子手段没有这么残忍,那也是破坏了很多家庭,无论如何都是不能饶恕的。于是,陈师傅正在思索一个办法,能够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的办法。 按说这种事情最正确的解决方法是趁机溜出去,然后去报告巡捕房。但是此时此刻巡捕房的乱状陈师傅并不是不知道,此时去报告巡捕房,估计等巡捕房抽调出人手来,这伙人贩子早已经逃之夭夭了。 这并不是陈师傅想要看到的情况,得想个办法既能够保全这些孩子,又能够将这伙人一网打尽,然后扭送巡捕房,让他们受到应有的刑罚。 俗话说的好,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 陈师傅此时对于楼下的情况都不甚了解,甚至连楼下几个人贩子都不知道,光这样想恐怕不行。于是,陈师傅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一手扶着墙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陈师傅掀开楼梯的木板,往楼下走去,果真如陈师傅所想,这栋是二层小楼,之前陈师傅所在的地方正是这栋小楼的阁楼。陈师傅下到二楼,发现并没有人,正当陈师傅准备凑到二楼的窗子那边观察一下楼下的情况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引起了师傅的注意。 原来,刚刚给陈师傅甩到楼下去的那条蟒蛇引起了楼下人贩子的警惕,所以人贩子里面上来了一个人,看样子是想要检查一下这楼里有没有情况。 陈师傅听到脚步声,赶忙躲到了一旁的柜子后面。阁楼上什么都没有,但是这二楼却是立着各种柜子,似乎之前是被什么人用来存放药材之类的东西的,柜子上面还有一些瓶瓶罐罐没有拿走,很容易藏人。 被安排上楼查看情况的那个人似乎怨气很大,一边低声骂骂咧咧,一边心不在焉的往楼上走来。陈师傅借着窗口的月光看到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脸上一道斜着的刀疤着实显眼。 而汉子的腰间别着一把短柄斧,这种短柄斧斧柄只有巴掌长短,斧头比斧柄重了不止一星半点,拿这种斧头去砍树劈柴恐怕你给斧头劈豁了刃都不一定能砍得下来,但是用来砍人却是一把好手。 陈师傅看到汉子腰间的短柄斧,不由得将身体往柜子后面缩了缩,看来这些个人贩子恐怕身上还背着血债,是一棒子亡命之徒。手无寸铁的陈师傅这个时候只能避其锋芒,跟手持短柄斧的亡命之徒硬拼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好在这个汉子根本没有将心思放在查看情况上,似乎上楼只是为了应付差事。所以并没有发现陈师傅的所在,当他看到二楼还有往上走到楼梯的时候,想也没想便抬脚踏了上去。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寸,原本陈师傅踩着一点问题都没有的木楼梯给这汉子这么一踩竟然直接断了,汉子一下子踩空,整个人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剩下的木楼梯上,直接给剩下的木楼梯都砸了个稀碎。 木楼梯断裂发出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响亮,惹得楼下的人都注意到了,楼下的人连忙朝上面问道:“伢仔!楼上有啥子事情哎!”这下陈师傅稍稍听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 汉子从一堆碎木头里面站了起来,身上满是尘土,显得甚是狼狈,朝着楼下没好气的骂了一句什么,大概意思是说自己没事儿,但是却加了几句脏话。 楼下回了一句脏话,然后两个人竟然隔着一层楼又骂了起来,骂道生气的地方,汉子直接推翻了身边距离陈师傅最近的那个柜子,柜子上的那些瓶瓶罐罐一齐砸倒了地面上,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陈师傅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躲在那边,要不然这个时候肯定给砸个半死。 汉子和楼下的同伙没有再骂,只是气鼓鼓的往阁楼上看去,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正在悄悄靠近的陈师傅。 就在汉子有些恼怒的准备下楼的时候,他一转身正好看到陈师傅的脸,还有陈师傅手中举着的脑袋大小的罐子。 第三十四章 第三个人贩子 那罐子是陈友亮师傅顺手从身旁的柜子上拿下来的,一个素陶罐子,约莫有人头大小,口是封住的,掂量着还挺沉。 就这么一个罐子,砸在人头上的后果可想而知。 素陶罐子砸在汉子的脑袋上,瞬间破碎,发出一声脆响,素陶罐子化为几块碎片掉落在地上再次摔碎,而罐子里的东西则散落了一地,混合着汉子头上的鲜血和脑浆慢慢的滴落在地上。 汉子甚至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倒在了地上,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这汉子是个人贩子无疑了,而且看身手和腰间的短柄斧必定是个亡命之徒,对于这种人,不管是谁,定然人人得而诛之,所以陈师傅下手的时候连想都没想,找死里打的。 汉子倒在地上,头上流下了红一道白一道的液体,那是鲜血混着脑浆,虽然看样子是绝对活不成了,但是陈师傅却不敢掉以轻心。只见陈师傅上前试了试汉子的鼻息,还有气。 于是,陈师傅往旁边看了看,从碎掉的陶罐子碎片里挑了一块比较大的,对着汉子的喉管的位置就割了下去。碎陶片虽然不规则,但是边缘却是比刀锋还要锋利几分,这一陶片割下去,喉管里的血当时就喷了出来。 渐渐地,汉子没了气,直到这时,陈师傅才算是放了心。 罐子里的东西撒了一地,好像是一些碎枝叶之类的东西,闻上去有淡淡的药香,或许是什么药材吧,陈师傅这样想着。 就在刚刚陈师傅抬起罐子砸下去之后,这上面的动静就已经惊动了那汉子楼下的那个同伙。楼下的同伙朝着上面吼了几句,当时陈师傅才刚刚解决完汉子的性命,哪里顾得上楼下的人。 而楼下的人见上面汉子并没有什么回应,登时就有些慌张,赶忙朝着楼上摸了过来。 陈师傅听到楼下往上面来的脚步声了,赶忙躲到一旁,本来陈师傅想要将那汉子的尸体一并处理一下的,但是因为那汉子出的血实在是太多了,根本处理不了,于是便只好作罢。 楼下的同伙似乎有些心虚,脚步声一直在楼下徘徊了一会儿,这才往楼上摸了过来,而陈师傅听到脚步声已经踏上楼梯,灵机一动,快步窜到二楼的窗口,将短柄斧别在腰间,双手在窗沿上一攀,整个人纵身一跃从二楼跳了下来。 不得不说,陈师傅经过刚刚的风波,酒已经完全醒了,头虽然有些痛,但是他整个人似乎已经被刚刚那种紧张的环境和血腥味给占据,头痛也被冲淡了几分。 陈师傅从二楼跳了下来,落在了院子的土地上,整个人借着坠落的势头就地一滚,抵消了落地的冲击力,一并减小了落地发出的声音,以免惊动那汉子的同伙。 来到院子里,陈师傅这才看明白,嚯!这人贩子贩卖人口的规模还真不小! 这贩卖人口的规模就连陈师傅也惊了一下,因为这个时候诺大的院子里几乎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笼子,粗略一看,二十个绝对是有了。或许有的笼子是空的,但是,数量如此庞大的笼子就算只有一半的笼子利用了起来,那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陈师傅尝试着靠近其中一个笼子,却听到笼子里传来几声犬吠,紧接着是孩子的哭闹声,单听声音,这孩子声音已经完全哭哑了,照这么哭下去,恐怕这孩子嗓子彻底坏掉只是个时间问题。 而且,最让陈师傅难以接受的一点是,这人贩子竟然将人和狗关在同一个笼子里,万一…… 陈师傅不敢继续想下去,看来陈师傅刚刚心狠手辣的一回是无比正确的。 陈师傅在附近的这几个笼子转了转,几乎所有的笼子都是一样的,几个孩子给关在一起,而关着狗的却只有刚刚那一个。 正当陈师傅思索怎么才能将这些孩子安全带出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在陈师傅背后响起。 “你是什么人?” 陈师傅浑身一震,整个人怔在了那里,他一时大意,竟然没有想到这院子里还有其他的同伙? 不错,这人贩子的确有三个人,而且这三个人认识的经过还特别坎坷。 之前给陈师傅那碎陶片割断喉咙的汉子叫做闷三儿,是富阳人氏,原本在家种地虽然贫穷,却也是乐得清闲,但是这闷三儿虽然有地种,却游手好闲,不知道怎么接触到了赌这个东西,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闷三儿只知道这东西来钱快,却不知道十赌九骗,给赌场的人设局,家底赔了个精光。 这么一来,原本家里存着准备给闷三儿讨媳妇的钱全给闷三儿花光了,闷三儿的父母老两口整日以泪洗面,闷三儿后来实在是经不起念道,一怒之下离了家。 也不知道闷三儿是听谁说的,说北方遍地是黄金,只要去了就有钱。于是,头脑简单的闷三儿就一路北上,来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什么遍地是黄金,全是屁话,到了这里依旧是没有钱赚。 闷三儿除了种地根本不会什么别的本事,于是整天就在街上闲逛,眼看身上带的钱全都给花光了,没办法只得做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可就在有一天,闷三儿盯上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正在闷三儿下手的时候,闷三儿在那妇人包里摸到了另外一只不老实的手。 闷三儿抬头一看,呦呵!同行! 俗话说,同行才是赤裸裸的仇恨。老子看上的货,你敢截胡?看老子不揍死你丫的! 这两位同行就这么当街打了起来,打的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那给闷三儿揍的同行正是后来上楼的那位,那位名叫垛子,同样也是富阳人氏,按理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可是这两位却不然,当街打还不算,各自把自己这辈子学过的骂人的话不住地往外扔,尤其是垛子,身材瘦小打不过闷三儿,可是打不过咱骂得过啊,输人不能输阵势! 垛子一个劲儿骂,闷三儿一个劲儿打,这两位就这么惊动了巡捕房。 第三十五章 卖铃铛 这两位当街打架的泼皮就这么给巡捕房给带走了,后来巡捕房的人这么一审,怎么着?您两位还是梁上君子! 垛子常年混迹在外面,对于这种事情见得多了,无论巡捕怎么审讯,都绝口不提偷东西的事情。但是闷三儿不一样啊,闷三儿给审讯的巡捕这么一吓,哆哆嗦嗦把所有事情都招了,连自己和垛子是两个小偷的事儿都供了出来,这下,两人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这俩人就这么给关了起来,垛子心说自己明明说的恰到好处,怎么还给带进来的?然后就看到闷三儿蔫了吧唧的样子,心里登时就明白了,自己死就死在这家伙身上了。 可是,垛子见闷三儿虎背熊腰,不敢有什么动作,而闷三儿也是一肚子火气,要不是巡捕就在外面看着,闷三儿非给垛子打个满天星出来不可。 就在这巡捕房的牢里,闷三儿和垛子认识了另外一个人,带他们走上人贩子道路的人,胡少华。 这胡少华本是当地一个窑子的打手,后来因为自己没忍住,睡了窑子里的姑娘,断送了自己原本的饭碗。 要知道,窑子的打手或者龟公是绝对不能跟窑子里的姑娘有任何勾搭的,可这胡少华一下子就直接跟窑子里的姑娘搞上了床,这下子算是彻底砸了自己的饭碗,而且砸的稀碎,扫帚扫都扫不起来。 要说胡少华也是倒霉,明明是这位姑娘勾引胡少华在先,一转脸姑娘为了自己保命却跑到妈妈那里去哭诉,说是胡少华**了他。这一下,胡少华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这样,妈妈一怒之下对自己手下的打手下了死命令,找到胡少华,直接弄死,带尸体来见! 这位妈妈势力强横也是黑白两道通吃,这一下胡少华算是完蛋了。可就在胡少华准备悄悄溜出城去乡下躲两天的时候,原本胡少华的手下却盯上了胡少华。 要说这种人真的是拿江湖道义当屁话,原本跟着胡少华混迹窑子,那前一个华哥后一个华哥叫的可是响亮,胡少华一倒台,正应了那句老话,树倒猢狲散。这原本的手下一个个的翻脸比翻书都快,几个熟悉胡少华这个人的手下立刻带着人堵了胡少华的家门。 就这么着,胡少华给三五个打手堵在了家里。你说,人家都已经提着刀堵到你家门口了,你难道还能跑吗?最关键的是,堵自己的还是自己曾经的手下,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要说,胡少华也是暴脾气,一见他信若手足的兄弟反水,当即从家里翻出之前用的短柄斧杀了出去,当街砍死了一个来找自己的打手,而后一连砍翻了好几个人,一路砍到妈妈的窑子里,要不是巡捕来得及时,恐怕连这位黑白两道通吃的妈妈也要横死街头。 还是那句话,穷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 就这么着,胡少华给巡捕抓了起来,因为胡少华砍死的都是混黑道的那些人,所以巡捕房的巡捕也没有对胡少华做出什么,只是将他关了起来,说是听候发落,但是到了后来估计巡捕房的人都忘了牢里还有这么号人。 就这么着,三个人在牢里相遇,胡少华因为是老江湖了,所以很快成了这三个人的头儿,也不知道胡少华怎么运作的,他们三个人竟然都给放了出来。 可是出来之后,三个人也都没有来钱的路子啊。 于是,胡少华靠着自己之前的眼力见,带着闷三儿和垛子做起了买卖人口的勾当,起初他们三人都是将小孩绑来然后卖到那些没有子嗣的大户人家里,可是渐渐地,胡少华发现他们这样买卖小孩来钱太慢,而且容易被人查到。 于是乎,胡少华想了一夜,第二天想也没想,从拐来的小孩里随便挑了一个,拿过斧子就剁了那孩子的两只脚。 闷三儿和垛子都惊呆了,他们也没想到胡少华竟然狠到了这种程度,这两斧头下去,孩子两只脚就算是没了,孩子刚要哭,胡少华一把捂住孩子的嘴,又是一斧子,这一次,是孩子的右手。 胡少华身上的衣服都被孩子喷溅出来的血给染红了半边,闷三儿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胃里一阵抽搐,把昨天晚上吃的煎饼果子都给吐了出来,垛子虽然没有闷三儿反应那么大,却也是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 后来,胡少华告诉他们二人,这叫做“卖铃铛”,来钱快,还不怕给人查出来。 说完之后,胡少华就将斧子递给闷三儿,示意他们两个也要剁一个人。 闷三儿其实是想要拒绝的,但是看到胡少华眼中的凶光,怕是他们不动手下一个倒在短柄斧下面的人就是他们两个,只好把本来都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这算是投名状吧,毕竟,“卖铃铛”的生意抓住是要给枪毙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后来,闷三儿和垛子都在胡少华的逼迫之下一人剁了一个孩子的手脚。这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闷三儿和垛子就这么在胡少华的逼迫之下从两个绑人都需要做激烈的思想斗争的小偷变成了如今的人肉屠夫。 他们绑来的孩子里面十有八九的“铃铛”都是闷三儿和垛子两人做的,如今的二人已经成了挥斧子都不带眨眼的主儿了。 最近这附近出了大大小小二十几起丢小孩的案子,大部分都是他们三个所为,他们一般都是绑来了孩子,先找买主,找不到就多了手脚卖铃铛。但是他们下手的时候因为缺乏必要的止血和防感染措施,导致很多孩子都死在了剁手剁脚之后的感染之中。 原本他们一共绑来了二十三个孩子,可是到现在却只剩下了不到十个,而且那剩下的孩子也是面临着感染和失血过多的后遗症,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那些原本应该在父母的抚养之下开心成长的孩子就这么成了他们三个斧子之下的冤魂,如果冤魂真的能索命,恐怕这三个人应该早已经横死街头才对。 第三十六章 人贩会武术 谁也挡不住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胡少华刚刚在牛棚里休息,之前闷三儿和垛子两个人吵吵把火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直到听见陈师傅落地发出的声响之后这才靠了过来, 按说做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生意的人倘若发现有外人入侵,第一反应应该是先将可疑的人捉住,以免自己的风声给外人走漏出去。可是胡少华不然,胡少华悄没声的凑到陈师傅身后,甚至连腰间的短柄斧都没有拔出来,就这么在陈师傅身后站了一会儿。 陈师傅观察笼子,胡少华观察陈师傅。确认陈师傅不是巡捕房的巡捕之后,胡少华这才开口。 陈师傅一听到身后有声音,心中大骇,连忙转身同时举起了手中的短柄斧。 胡少华早年做打手的时候曾经跟拳师学过拳,至于学的是什么拳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陈师傅绝对不是胡少华的对手。 胡少华那反应是何等迅速,一见陈师傅抬起手中的短柄斧,整个人一个垫步上前,整个身体朝着陈师傅顶了上去,只见左脚探入陈师傅两腿之间,脚尖一侧便勾住陈师傅右脚,同时左肩跟了上去,在陈师傅胸口重重这么一顶。 这是一记标准的靠山贴,陈师傅只是一个养骨塔的殓骨人,哪里是打手出身的胡少华的对手。陈师傅当时心里大骇,本能的抬起短柄斧想要吓退人贩子,可是哪成想对手身手竟然如此敏捷。 陈师傅整个人倒飞而出,撞倒了两个空的笼子之后这才算是停下来,可是还没等陈师傅爬起来,胸口刚刚被胡少华肩膀抵住的位置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那感觉,就好像给一柄巨锤重重的锤了那么一下,右半边肺好像都要炸掉了一样,每一次呼吸都是钻心的痛感,随之而来的是如同无数只蚂蚁在身上攀爬的麻痒感,甚是难受。 陈师傅喉咙一阵腥甜,突然一口逆血吐在了身旁的笼子上,这才稍稍缓过劲儿来。 此时胡少华就站在刚刚的位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歪着头观察陈师傅,似乎刚刚如雷霆一般的攻击并非出自他之手一般。 而陈师傅此时倒在一堆碎铁丝之中,之前从闷三儿手里收缴来的短柄斧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可以说陈师傅此时完全落入下风,情况非常不妙。 正在这时,之前上楼找闷三儿的垛子也匆忙跑了下来,垛子手里拿着短柄斧,看脸色和匆匆忙忙的样子应该是已经发现了闷三儿的尸体。垛子下来之后看到倒在一旁的陈师傅,先是怔了怔,然后附到胡少华的耳边,对胡少华耳语一番。 胡少华听到垛子这么说,旋即看向陈师傅,不过表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好像世间发生的所有事情跟他都没有关系一般。 “你是什么人?”胡少华从腰间拔出短柄斧,指着陈友亮师傅问道,那语气古井无波,丝毫没有因为闷三儿的死有任何的变化。 陈师傅紧咬牙关,用胳膊肘撑着自己的身体向后挪了挪,可是却已经靠到了墙根,无路可退。 面对胡少华的质问,陈师傅一声也没有吭,只是靠在墙边用那仅有的一只右眼死死的盯着胡少华和垛子这两个心狠手辣的人贩子。 见眼前这个闯入者没有说话,胡少华冷哼一声,然后将手中的短柄斧递给身旁的垛子,对垛子说道:“剁了他,替闷三儿报仇。” “诶!”垛子接过斧子,对不远处的陈师傅怒目而向。虽然垛子和闷三儿凑到一块就互相叫骂,可是他们两个毕竟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两句话可不是白说的。 垛子原本就拿着一把斧子,接过胡少华递过来的短柄斧,顿时整个人的气势都升华了,一股凶煞之气流于表面,血腥味已经悄然飘出。 看着垛子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并不是陈师傅不想反抗,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陈师傅只是养骨塔的一个殓骨人,打架什么的本来就不擅长,更不要说跟手持短柄斧的亡命之徒搏命了。 再加上陈师傅之前中了胡少华一记靠山贴,右肺好像炸裂一般难过,身体瘫软无力,站起来都困难,若是跑,怕是更跑不出这个大院。 怎么办? 陈师傅环视四周,除了刚刚自己掉落在不远处的那柄短柄斧之外,什么可以用来反抗的东西都找不到。 垛子手持两柄短柄斧步伐缓慢地朝着陈师傅走来,老布鞋踏在地上掀起阵阵细微沙尘,每一步都对于陈师傅来说,都会带来难以言说的压迫感,似乎这每一步都踩在了陈师傅的心脏之上一般。 不行! 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做些什么! 陈师傅现在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可是,拿什么拼呢? 正当垛子走到陈师傅面前不远处的时候,右边的一个笼子里传出了一阵激烈的犬吠声。这犬吠声出现的相当突然,不仅吓了陈师傅一跳,就连来势汹汹的垛子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这破狗会吠自己。 垛子恶狠狠的朝着笼子里的狗大骂了一句陈师傅听不懂的方言,然后继续朝着陈师傅走了过来,完全没有受到那条狗的影响。 可是,这个时候,陈师傅却眉头一皱,眼见是计上心来。 站在一旁以旁观者的身份观望的胡少华看到了陈师傅脸上的表情,心里一紧,正要出言阻止,可是垛子这一斧子却已经劈了出去。 垛子走到陈师傅面前,右手的短柄斧高高扬起,朝着倒在地上的陈师傅就劈了过去。但是他分明没想到,看似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陈师傅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暴起发难。 陈师傅看到垛子挥出斧子,拼尽全身力气从地上跳了起来,借着垛子挥斧子的这个间隙整个人朝着垛子撞了上去。 这个时候,垛子右臂刚刚抬起,来不及回防,只得匆忙抬起左臂挡于身前想要挡住陈师傅的撞击。 可是,因为挡的匆忙,垛子这一斧子并没有挥下来,只是整个人给陈师傅撞得倒退了两步,并没有因此而受伤。 不过,这也已经足够了。 第三十七章 关门放狗 虽然陈师傅撞得这一下并没有对垛子造成什么样的实质性伤害,但是对于陈师傅来说目的已经达到了。 陈师傅将垛子撞得倒退了两步这才勉强稳住身形,然后就看到陈师傅用最快的速度奔向之前掉在地上的那柄短柄斧。 陈师傅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些力气,在死亡的压迫之下陈师傅爆发出了平日里绝对不可能达到的速度,甚至垛子都没来得及反应陈师傅就已经将那把短柄斧拿在手中了。 可是,陈师傅却没有回头用手中的短柄斧去砍垛子,而是三步并作两步朝着之前传出犬吠的那个笼子跑了过去。 不错,陈师傅的计划正是利用笼子里的那条恶犬来掣肘垛子和胡少华,从而缩短自己和胡少华他们之间的差距,摆脱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从而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这个计划虽然说并没有考虑那条恶犬反过来咬自己的这种情况,而且可以说是漏洞百出,但是这却是陈师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想到的最可行的办法了。 而且,到目前为止,一切似乎都在朝着自己所想的方向发展。 可是,就在陈师傅拿着短柄斧冲到那个笼子那边的时候,意外却出现了。 垛子那边完全没有想到陈师傅看似虚弱的倒在地上竟然会留有力气暴起发难,一时大意之间整个人给硬生生撞退了两步,就连即将要劈下来的那柄斧子也落在了空出。 力量落在空处的感觉让垛子几乎吐血,可是更让垛子感到吐血的事情出现了。 垛子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师傅已经冲到了关着那条狗的笼子那边,并且手中多了一柄短柄斧,垛子瞬间就明白了陈师傅想要干什么,可是从他的角度来看,想要阻止已经迟了。 就在垛子以为一切已经迟了,想要上前去弥补自己疏忽的时候,垛子突然停住了脚步。 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就在陈师傅就要完成自己计划的最后一步的时候,一个人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胡少华! 胡少华一直在一旁观察,看到陈师傅眉头皱起便猜想事情可能有变,然后就见陈师傅撞开垛子,一个人往右边的笼子冲了过去,心念一动,便知道了陈师傅的所想。 随即,胡少华用最快的速度挡在了陈师傅的面前,完完全全挡住了陈师傅的去路。 眼看那关着狗的笼子就在自己面前,冷不防闪出一个人影,陈师傅没有办法避让,旋即抬起手中的斧子,朝着那个人影便劈了出去。 可是,结果很明显。 只见胡少华稍稍后退半步,避其锋芒,趁着陈师傅这一斧子劈空,然后以手为桥,左臂嵌入陈师傅右臂的肘关节处,然后右手擒住陈师傅的手腕,用力一扣。只听得陈师傅手腕关节发出“咔吧”一声,短柄斧应声而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卸了短柄斧,胡少华双臂骤然发力,让陈师傅整个人在胡少华身前转了半圈,硬是给胡少华来了一记擒拿,整条右手被胡少华死死地擒住,动弹不得。陈师傅稍稍挣扎就感觉右臂传来一股大力,几乎要将他手臂撕碎。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阴阳眼殓骨人,陈师傅啊。”胡少华死死地擒住陈师傅,凑到陈师傅耳边,阴阳怪气的说道,单从语气根本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陈师傅死死地咬住牙关,额头上豆粒大的汗珠正在沿着陈师傅因为身上伤痛而扭曲的面庞滑落,听着胡少华说的话却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下子,陈师傅算是彻底栽了。 胡少华冷哼一声,双手一用力,只听到一声骨头的脆响,然后便是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陈师傅的右手膀子给胡少华用擒拿直接卸掉了,随着胡少华的手一松,陈师傅整个人倒在地上,右臂已经彻底不能动了,整个人只能像一只虾子一样蜷缩在地上,完全失去了再次反抗的力量。 陈师傅此时距离关着狗的笼子不过一丈远的距离,就这么点距离,对于陈师傅来说都是虚妄。 看着陈师傅如此的情况,胡少华似乎早已料到一般,连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陈师傅一眼,直接一步从陈师傅的身上跨了过去,对那边的垛子说道:“这次,别再出岔子了。” “哎!”垛子答应了一声,对于垛子和闷三儿来说,胡少华就是他们无可争议的头儿,从心狠手辣到江湖气,没有一个不让他们两个信服的,毕竟对于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来说,实力就是一切。 胡少华走出两步,停下脚步,稍稍偏过头,看了倒在地上几乎已经不动了的陈师傅,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对陈师傅,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道:“可惜了,堂堂殓骨人陈友亮竟然死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估计烂了都不会有人发现,若我弟弟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高兴一点。”说着,胡少华自嘲般的哼了一声,然后信步走开,恢复了之前毫无情绪表露的样子。 对于胡少华的过去,垛子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垛子知道自己这个老大不好惹,不该问的还是不要问的好。而陈师傅就更是听得莫名其妙,胡少华的弟弟? 不过,这些事情都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反正这一下,陈师傅算是彻底跑不了了。 垛子狞笑着活动了一下肩膀,朝着倒在地上蜷成一个虾子的陈师傅走了过去,他就不信,这一回还能再让陈师傅跑了。 两柄明晃晃的短柄斧在垛子的手中如同勾魂使者黑白无常手中的锁链,只要往脖子上这么一套,陈师傅便要在奈何桥上走这么一遭了。 垛子走到陈师傅的身前,扬起手中的短柄斧,朝着背对着自己蜷在地上的陈师傅就劈了过去。可是就在垛子以为自己这一斧子绝对能要了陈师傅性命的时候,陈师傅却突然动了起来。 不知道陈师傅什么时候将之前被胡少华卸掉的短柄斧拿在了手中,在垛子劈出这一斧子的同时,陈师傅不顾一切的将手中的短柄斧劈向笼子前面的锁头。 “啊――”陈师傅的惨叫声响彻夜空,血光在短柄斧的斧刃上开了花。 第三十八章 惹恼了冤魂 垛子这一斧头直接嵌入了陈师傅的右肩上,鲜血好似一朵娇艳的莲花般绽放,一瞬间陈师傅的肩头皮开肉绽,血光飞溅。 如果陈师傅刚刚没有躲闪这么一下的话,那么垛子的这一记短柄斧是直接劈在陈师傅的颈间的,恐怕那样的话陈师傅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 这得亏是小巧的短柄斧,倘若是那种大个儿的三板斧之类的,陈师傅此时早已经给竖着剁成两截了。 纵然如此,短柄斧却依旧是死死的嵌入了陈师傅的右肩,看样子应该是卡在了肩胛骨的缝隙之中,垛子已然是下了死手,这个时候或许只要垛子稍微转动手腕,陈师傅的这整条右臂都要给垛子剁掉了。 垛子也看出了这一点,于是右手手腕立刻用力,就算是没办法直接剁掉陈师傅的手臂,也要趁机扩大陈师傅的伤口,让陈师傅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 胡少华看到事态已然至此,也已经没有了担心的必要,径自走到一旁坐了下来,似乎现在发生的如此血腥的场面跟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一般。 可是,就在垛子用力的一瞬间,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从陈师傅右肩的伤口中喷涌而出,如果这个时候陈师傅还有心思留意身后的情况的话,那他应该能认得出,这是尸臭。 垛子给这一股子尸臭顶了一下子,手下立刻失去了力道,可当垛子反应过来拿手捂住口鼻的时候,嵌入陈师傅右肩的短柄斧却好像磐石长在了陈师傅身上一般,任凭垛子用力都无法扭动其分毫。 这是怎么回事儿? 垛子嘴角微微抖动,眼中凶光一闪,旋即抬起了左手中的短柄斧。 可是,还没等垛子挥出左手的短柄斧,一道戾气自陈师傅右肩的伤口中迸发而出,直逼垛子面门。 在胡少华看来,垛子抬起手,正要将手中的斧子朝着陈师傅的脑袋劈下去,突然,垛子身体一顿,整个人似乎给什么东西重重的撞了一下,整个人倒飞而出,整整飞出去数丈之远,撞到庭院中那一株参天古树这才停下来。 垛子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树下,目光呆滞,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嘴角流下一缕鲜血,不难看出这一下撞得并不轻,可是身体上的伤痛却远比不上心灵上的震撼。 就在垛子即将劈出那一斧子的瞬间,垛子看到的,是一张女人的脸,确切的说,是女鬼的脸! 陈师傅的右肩有什么? 没错,就是铁锭孕尸给他留下的红手印! 之前垛子的那一斧子不偏不倚的正好劈在了红手印的当中,红手印那可是铁锭孕尸托冤的,垛子这一斧子不光伤了陈师傅,还惹恼了女鬼。 胡少华坐在那里,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的惊讶。不要说是他了,就连陈师傅也想不到事情竟然会是朝着如此的方向发展。 “咔哒。”随着一声细微的断裂声,陈师傅重重的倒在了地上,而笼子的锁也如陈师傅所望,给这一斧头劈开了。 笼门大开,一条恶犬好似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般从笼子里窜了出来,速度之快硬是在夜色的掩映之下拉出了一道道残影。 那条恶犬出笼之后,直奔跌坐在树下精神有些恍惚的垛子而去,看样子这一人一狗也是结怨已久。 陈师傅倒在地上,仰面朝天,右肩的斧子在倒地的一瞬间也撞掉了下来,而自伤口处涌出的鲜血也浸染了陈师傅身下的土地。 陈师傅精神有些恍惚,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反正陈师傅是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好像是那种熬了个大夜,然后还要强撑着精神坐在河岸上的感觉一般,随时都有可能睡着。 听着声音,垛子似乎已经跟那条狗撕打起来了,不知道那条狗究竟能不能打得过垛子。 自己都快死了还在惦记着那条狗呢,陈师傅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自嘲了一把。 胡少华脸色阴沉,他想不到自己这三个人竟然给一个陈友亮给弄成了这番狼狈的样子,死了一个伤了一个,看来不给陈师傅大卸八块简直难以平复心中之愤恨。 于是,胡少华捡起刚刚垛子掉落的那把短柄斧,朝着陈师傅走了过去。 他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陈师傅,没有说一句废话,直接扬起了手中的短柄斧。而陈师傅则闭上了眼睛,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这一次,陈师傅真的是回天乏术,已经极尽所能做到这里了,接下来,或许真的只能是听天由命。 一向以胆大心细著称的陈师傅这个时候竟然在心底暗自祈求胡少华下手能够痛快一点,让自己不要承受痛苦。 可是,胡少华似乎让陈师傅失望了。 不,确切的说,不是胡少华。 就在胡少华挥出斧子的同时,庭院的门突然给人从外面撞开了来,蔡巡捕一马当先冲进了庭院,正好撞见胡少华正要对陈师傅下毒手。 “住手!”蔡巡捕大喝一声,瞬间从腰间拔出了那把亮银色的柯尔特手枪,然后拉栓上膛开保险一气呵成,朝着胡少华就是一枪。 蔡巡捕枪法着实厉害,这一枪正好打在了胡少华的肩膀上,虽然没能阻止胡少华对陈师傅劈下这一斧子,可却也让短柄斧失去了准头,落在了陈师傅的脑袋旁边,只差不到一寸陈师傅的耳朵可就没了。 然后,大批巡捕蜂拥而入,将胡少华和奄奄一息的垛子给控制了起来,蔡巡捕这才将柯尔特手枪收回腰间的枪套。 “老陈!”蔡巡捕见地上陈师傅的惨状,赶忙跑上前来,而与蔡巡捕一同上前的还有丁大龙。 蔡巡捕小心翼翼的托起陈师傅的头,同时伸手捂住陈师傅右肩上的伤口,可是陈师傅的右肩还是在不住的流血,鲜血将蔡巡捕的白手套都给染成了暗红色。 “谢……”陈师傅眉眼低垂,看到蔡巡捕和丁大龙,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第二个谢字还没等说出来就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老陈!”蔡巡捕一见陈师傅昏了过去,赶忙招呼身旁的巡捕,“快找医生来!快!” 第三十九章 红手印的指引 陈师傅精神清醒过来,一股子浓浓的消毒水味道几乎让陈师傅忍不住想要打喷嚏的冲动。 “呃啊……”陈师傅试着睁开眼睛,却感觉自己眼皮上似乎挂了一把千斤大锁,平日里轻而易举的睁眼动作在此时的陈师傅身上却难于登天。 陈师傅只感觉自己似乎躺在一团棉花里,四周安安静静,没有右河的水声,只有放在房间一角的落地钟的滴答声。 陈师傅此时正在城中巡捕房旁边的一家法国人开的医院里,发生在昨天晚上的事情险些要了陈师傅的性命,得亏蔡巡捕和丁大龙及时赶到,这才将陈师傅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可以这么说,陈师傅昨天那真的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惊险,惊险至极。 一听到陈师傅醒了过来,守在一旁的丁大龙立刻凑到陈师傅的身旁,轻声询问道:“陈师傅,你感觉怎么样?” “水……”陈师傅眼皮重逾千斤,而喉咙里却也是感觉好似给人塞了一块烙铁,如一团火正在燎烤着一般。所以陈师傅张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喝水,这种感受实在是太过难受了。 丁大龙一听陈师傅要水,赶忙抛出病房,从护士那里要了一壶水过来。可是丁大龙跑回病房才发现病房里原来没有水杯,赶忙放下水壶又跑到护士那里去要了个水杯回来。 给陈师傅喂了点水之后,陈师傅这才感觉好些,喉咙里没有之前那种炙烤的感觉,说话也正常了许多。 “陈师傅,你好点了吧?”丁大龙放下水杯,对陈师傅关切的问道。 陈师傅虽然眼睛睁不开,但是其他的感知却是正常的。陈师傅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可是稍稍一动却牵扯到了右肩的伤口,顿时疼的陈师傅呲牙咧嘴,只好在丁大龙的帮助之下重新躺了下来。 陈师傅轻轻的叹了口气,虽然自己身受重伤,但是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陈师傅剩下的只有感激和庆幸。不过对于陈师傅来说,还有一桩心事未了:“大龙,那两个人贩子抓住了吗?” 丁大龙在陈师傅的病床前坐了下来,面对陈师傅回答道:“陈师傅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那两个人贩子一个中了枪,另外一个给那条狗咬了个半死,要不是我们把狗拉开,恐怕就跟楼上那个一样,没命了。” 丁大龙的语气中透露出了些许骄傲的意味,毕竟抓住这三个做“卖铃铛”生意的人贩子对于右河这地界来说,那可是一桩大案,协助巡捕房办案的丁大龙和陈师傅可都是大功一件。 立了大功巡捕房自然要奖励,什么钱财之类的都不叫事情,最关键的还是公开表彰。 所谓公开表彰,那就是变相的出名。陈师傅这个人平日里行事低调,再加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陈师傅这一手铜镜阴阳眼的功夫若是传出去,怕是会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但是丁大龙就不一样了,丁大龙虽然浸淫在扎纸活上十几年,但是毕竟还是一条血气方刚的汉子,没讨上媳妇对于丁大龙来说还是一件挺遗憾的事情,若是公开表彰出了名,那十里八村的大姑娘小媳妇不就知道自己了,说不定就能借着这个机会讨个媳妇啥的。 虽然丁大龙语气中已经是向陈师傅传达了一切安好的意思,可陈师傅还是有些不太放心:“那些孩子呢?” “孩子们都被救出来了,不过情况不太好……”丁大龙越说声音越小,好像心虚一般。 陈师傅一听丁大龙这样说,当时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追问道:“怎么回事?” 丁大龙眉眼低垂,轻轻舔了舔嘴唇,似乎回忆起了昨天晚上跟巡捕一起打开那些笼子的时候看到的场景,身体不觉打了个寒颤:“昨天晚上一共救出了十二个孩子,八个已经给他们剁掉了手脚,救出来的时候其中有七个已经不行了,剩下那个现在还在抢救……” 说着,丁大龙叹了口气,不觉攥紧了拳头。 陈师傅虽然在心里早已有了猜想,可是却没有想到胡少华他们三个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种境地,若不是打从民国之后没了凌迟死刑,这三个人一定要给千刀万剐才能解这心头之恨。 若是能早些找到这三个人贩子,会不会就有一个孩子可以免受这种痛苦? 事已至此,自责什么的都是无益,更何况,这本就不是陈师傅的过错。 “那个……陈师傅,你也别太伤心了,这事儿毕竟也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丁大龙看出了陈师傅正在对这件事情自责,赶忙开口宽慰道。 陈师傅也是聪明人,心知这件事跟自己的所作所为关系不大。可就算是如此,陈师傅却还是好像心中背着一块大石头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 陈师傅这个人特别犟,此时处在一个这样的状态,旁人也根本没有办法劝,只能等待陈师傅自己消化。 过了一会儿,陈师傅话锋一转,转向身旁的丁大龙:“那是个什么地方?还有,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陈师傅有意岔开话题,看来陈师傅也发现了,继续沉浸在这样一个已经于事无补的话题中着实不好。 听到陈师傅这么问,丁大龙歪了歪头,对陈师傅说,这件事情多亏了他肩膀上的红手印。 在丁大龙的讲述之下,陈师傅这才理清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得不说,陈师傅听了丁大龙的讲述,着实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昨天傍晚时分,正值晚饭的时间,就在丁大龙准备生火做饭的时候,他去却突然发现自己的窝棚里没什么东西可以吃了。 丁大龙心里也是纳闷呢,明明头一天刚从田间地头收了些菜回来,怎么今天一转眼就吃没了? 虽然心里纳闷,但是这晚饭还是得解决的,要不然晚上做扎纸活的时候容易犯困。于是乎,丁大龙就准备进城下个馆子,解决一下温饱问题。 可是,丁大龙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从右河的窝棚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是傍晚了,走路进城,就算是到最近的镇子上,到了恐怕就已经是夜里亥初这个时间了。 按说丁大龙也不是头一次进城了,这点基本时间观念还是有的,但是不知怎么的,丁大龙还是走上了进城的那条路。 第四十章 三步不问鬼打墙 说来也巧,当丁大龙走到王二庄村的时候,时间就已经接近戌正时分,这个时间不要说饭庄了,就连那些开业到很晚的客栈也都已经关上了门,大街上空空荡荡见不到一个人。 丁大龙走到这里,看到面前十几步以外自己熟悉的余年酒楼的牌匾,再看看余年酒楼紧闭的大门,整条大街上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心里也是有些发慌。 他这个时候才开始思考,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大半夜跑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来,不过,这玩意儿怎么思考?想出来了能有什么用? 丁大龙无奈之下,只得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正在抗议的肚子,没有办法啊,自己常去的余年酒楼都已经关了门,哪里还能找到吃东西的地方? 难不成真的要进城? 于是乎,丁大龙只好掉头往回走,虽然说这大晚上的跑这么老远没吃上东西十分可惜,可是却也只能作罢,难不成要露宿街头不可? 看来今晚上只能是饿着肚子睡觉了,丁大龙心里自嘲了一句,转过头就要往回走。 可是,就在丁大龙掉头往回走的时候,他左肩却传来一阵剧痛,那一阵剧痛来的十分突然,好像过电一般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剧痛骤然袭来,丁大龙那也没有准备,只听惨叫一声,再看丁大龙已然是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不知如何。 半晌,待剧痛如潮水般退去,丁大龙这才渐渐的恢复了过来,从地上爬起来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一阵剧痛来得快,去的也是彻底,过了那个劲儿之后,丁大龙肩膀上就没了半点不快,活似做梦一般梦幻。 若不是额头上刚刚因为剧痛而渗出的汗水,丁大龙或许会以为自己刚刚只是出现了一个幻觉,做了一个梦。 丁大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既然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那就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当做一个错觉好了,继续往前走,没有当回事儿。 可是,就在丁大龙往前走了不到十步的样子,丁大龙突然发现了事情不对劲的地方。 余年酒楼的牌匾就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地方,这个方向不是自己回去的方向!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丁大龙心里嘀咕了一句,转过头发现身后正是自己来时的路。只见丁大龙站在大街上,满面狐疑的摸着自己的脑袋,琢磨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罢了,想不透就不想了。 丁大龙转过头,迈步再次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走去,可是这一次,左肩的那一阵剧痛再次袭来,这一次似乎比上一次更加剧烈。 待丁大龙缓过劲儿来,面前的方向再次发生了变化,余年酒楼的牌匾依然矗立在丁大龙不远处的前方,面前原本自己来时的道路却再次变成了自己进城的方向。 怎么会这样? 丁大龙这下几乎可以确认自己这是撞见鬼了,拿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丁大龙这是遇见鬼打墙了,想要走出去哪有那么简单? 只见他站在原地,解开自己衣襟的口子,他要搞清楚刚刚那一阵又一阵的剧痛究竟是什么东西引起的,要不然自己就算是给鬼吃了那也是不甘心的。 可是,当他掀开衣襟抬眼这么一看,立刻明白了。 丁大龙左肩上有什么? 红手印。 虽说丁大龙身上带着这个诅咒一般的红手印,但是这个红手印平日里也不疼不痒的,所以丁大龙似乎有些忘了这个红手印,可是今天,丁大龙记起来了。 看到红手印,丁大龙这就明白今晚上这鬼打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红手印是铁定孕尸留在他和陈师傅身上的,那这鬼打墙自然也就是铁定孕尸的冤魂弄出来的,虽然不知道这铁定孕尸究竟要干什么,但是丁大龙却也似乎知道该怎么办了。 丁大龙看了看前面的余年酒楼,再回头看看身后来时的路,咽了咽口水,然后朝着前方尝试着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迈出之后,丁大龙的左肩并没有再痛。丁大龙眉毛一挑,似乎猜对了。 可以说,在红手印的半胁迫之下,丁大龙这才顶着困意一路走到了城里,可是当丁大龙走到城里,隔着老远便看到了那家仍旧亮着灯的酒庄。 丁大龙心念一动,心说难不成是铁定孕尸要请自己喝酒? 可还没等丁大龙凑近,两个人影就急匆匆的从酒庄里走了出来,着急忙慌的朝着巡捕房的方向走去。丁大龙觉得那两个人有些面善,可还没等丁大龙看清楚那两个人是谁,第三个人就从酒庄里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 这一次丁大龙看清了,这第三个人就是陈友亮陈师傅。 也不知道丁大龙怎么想的,看到陈师傅有些微醺的走了出来,一没有上前打招呼,二没有进酒庄喝酒吃肉,而是隔着一段距离悄然跟随。 就这么着,丁大龙就跟特务一样跟踪着陈师傅,两个人一前一后朝着养骨塔的方向走了老远,不知不觉两个人就走到了下面的一个镇子里。 对于这个镇子,丁大龙是不太熟悉的,可是跟着陈师傅倒也不用担心迷路,毕竟陈师傅对于这右河附近的地界还是蛮熟悉的,大不了跟着陈师傅露宿街头呗。 有了陈师傅的陪伴,丁大龙的胆子也是壮了起来,原本来源于鬼打墙的恐惧也驱散了几分。 可是,丁大龙也没想到,这跟着跟着,眼瞅就出了事儿。 丁大龙跟着陈师傅钻了几个胡同,可就在最后一个胡同口,陈师傅一转身,不见了。 丁大龙一走出胡同,抬眼一瞧,附近目力所及的地方都看不到陈师傅的身影,不要说陈师傅了,这大街上就连半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一见跟丢了陈师傅,丁大龙心里一沉,心知坏事了。 于是乎,丁大龙赶忙在附近的房屋附近寻找陈师傅,最后在一个早已废弃的货栈门口听到了里面传来几声人对话的声音。 丁大龙一开始以为那是陈师傅在跟认识的人说话,可是丁大龙听了半天墙根,却越听越不对劲,里面的人怎么听都像是一伙以拐卖小孩为业的人贩子啊! 丁大龙听出了这些东西,左右一合计,可不能让这伙子人跑了! 于是,丁大龙也顾不上陈师傅了,赶忙掉头往城里跑去,他自己肯定不是这伙人贩子的对手,他必须去找帮手。 而丁大龙能想到的帮手,那就只有蔡巡捕了。 而陈师傅一个人跟三个人贩子舍命相搏也就发生在丁大龙去巡捕房这一来一回的路上,最后所幸丁大龙带着蔡巡捕及时赶到,陈师傅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第四十一章 睁不开的阴阳眼 后面发生的事情陈师傅就都知道了,还没等蔡巡捕他们布防,就听到里面传来陈师傅的一声惨叫。 蔡巡捕和丁大龙都认出了陈师傅的声音,事出紧急,蔡巡捕顾不上布防没有完成,对着那扇紧紧锁住的木门上前就是一脚,破门之后恰好看到胡少华正在对陈师傅下毒手,情急之下蔡巡捕拔枪射击。 子弹精准的命中了胡少华的肩膀,而后外面的巡捕一齐涌入,将中枪的胡少华和给狗咬了个半死的垛子抓了起来。 而后,蔡巡捕发现陈师傅昏了过去,赶忙招呼身旁的巡捕,迅速将陈师傅送到了附近的医馆。那个时间,不要说医馆了,就算是鬼市也是不可能开着门的,可附近的医馆硬是让蔡巡捕砸开了门,睡眼惺忪的大夫给蔡巡捕从床上拖了起来,衣服都没有穿好就赶忙给陈师傅止了血。 那毕竟只是一家小医馆,大夫的医术不精,也缺乏必要的救护设施,待陈师傅伤势稍稍好转,蔡巡捕立刻带人将陈师傅送到了巡捕房附近的那家法国人开的医院里去了。 “我睡了多久?”陈师傅向丁大龙询问道。 “两天。”丁大龙伸出两根手指,可是陈师傅又看不见,连忙将手收了回去,开口回答道。 陈师傅稍稍扭动了一下脖子,但是只要他稍微一动,右肩的伤口就有裂开的趋势。陈师傅右肩上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这一斧头砍下去正正当当卡在了陈师傅的锁骨和肩胛骨上,若不是短柄斧重量有限,陈师傅这条右臂恐怕就保不住了。 “现在你的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丁大龙坐在陈师傅身旁,宽慰陈师傅道,“俗话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嘛。” 听到丁大龙这样说,陈师傅猛地朝着丁大龙的方向转过头,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他却准确的找到了丁大龙的位置:“一百天,我们还有一百天吗?” “嗯?”丁大龙怔了怔,脸色骤变。 是啊,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是他们却只有短短的半个月,现在看来,或许只有最后的十天了! “我们没有时间了。”陈师傅的表情瞬间变得冷峻起来,虽然双眼无法睁开,但是却依旧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令人不禁臣服的气势。 丁大龙低下头,大脑正在飞速运转,眼睛却不知道该看向何处。红手印的存在虽然没有明确的告诉他们只有最后半个月的期限,但是当时听严半仙的意思,时间最长不过半个月,托冤者必死! 现在看来,时间已经过了三分之一,可是他们却没有半点头绪,而陈师傅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受了伤,现在应该怎么办? 丁大龙看向躺在床上的陈师傅,一时间没了主意。 “陈师傅,我现在能帮得上什么忙?”之前一直是以陈师傅为主导调查这个铁锭孕尸的冤屈,但是现在看来,陈师傅短时间内根本下不了床,丁大龙必须挑起大梁,否则只能等死。 “那倒是真有,”陈师傅想了想,对丁大龙说道,“帮我问问大夫,我的眼睛怎么睁不开。” “啊?”丁大龙原本以为陈师傅要让自己去调查什么线索,一时间脑子没有转过弯来。 陈师傅抬手指了指自己紧闭的双眼,丁大龙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答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病房,找大夫去了。 丁大龙离开病房之后,陈师傅感觉周围的世界似乎都安静了下来,病房安静的除了陈师傅的呼吸声之外,就只能听到角落里落地钟在滴答滴答作响。 陈师傅这一段时间每天都活在重压之下,奔波忙碌了一番却什么都没有得到,这样安宁祥和的生活是陈师傅根本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陈师傅到了还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一安静下来,陈师傅却又将自己前一段时间的经历细细的数落一番,从红手印到胎盘养尸,再到铁锭孕尸,好不容易一路追查到水陆码头蚂蟥四,可是谁成想蚂蟥四竟然横死牢狱。 在陈师傅的精神世界里,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四周一片虚无,只见一切的一切好像一幕幕折子戏一般由远及近,一个个戏台朝着自己飞了过来,还没等陈师傅看清眼前这一幕戏的功夫,说话就换了一幕戏。 看着这一个个戏台子在自己面前闪过,然后在自己身旁围成了一个圈,稍稍一偏头眼前就换了一幕戏。 陈师傅看着眼前的无数戏台子,心念一动,抬手在两个戏台子只间轻轻一拂,一条若有若无的丝线便显露在他的手中。 可还没等他抓住这根戏台子只间的丝线,一阵狂风从四面八方袭来,戏台子在此时却好似纸糊的一般,轻若无骨,竟然直接给风吹得七零八落,陈师傅无力的抬起双手阻拦,结果可想而知。 “不……”陈师傅口中轻声哼了一下,却将他的精神带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不知何时,这病房里多了一人。 “大龙,是你吗?”陈师傅轻声问道,可是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 突然,陈师傅心里一沉,心知来人不是丁大龙,甚至可能并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陈师傅此时睁不开眼睛,丧失了视觉,周围什么都看不到,倘若来人对自己充满敌意,那要取自己的项上首级简直如探囊取物! “你是谁?想要干什么?”陈师傅顿时有些发慌,双手往旁边一撑想要坐起来,可是肩膀的伤痛却让陈师傅一阵呲牙咧嘴。 突然,陈师傅听着那个人的脚步声迅速远去,过了半晌彻底消失在了医院的尽头,听上去似乎已经走了? 还没容陈师傅纳闷,丁大龙就已经带着大夫回来了。 陈师傅一听是丁大龙,刚要说刚刚发生的事情,可是大夫却上前一把按住了陈师傅的身体,对陈师傅说道:“陈先生,你先不要着急,我帮你看看眼睛。” 碍于大夫在场,陈师傅只得将自己刚刚的遭遇压了下来。现在还不知道来人的身份和目的是什么,除了自己能信任的身边人之外,其他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丁大龙其实刚一进门就注意到了陈师傅的异样,但是丁大龙以为陈师傅是等着急了,这边还催促大夫赶紧给陈师傅看看眼睛。 第四十二章 生人勿近 陈师傅将刚刚发生的事情暂时压了下来,等大夫离开之后再跟丁大龙讲也不迟。 大夫走上前来,伸手轻轻碰了碰陈师傅的眼睛,陈师傅能感觉到大夫手上戴的橡胶手套:“你感觉怎么样?” 陈师傅只是感觉到大夫的手轻轻的碰了碰自己的眼皮,别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于是陈师傅就如实说了。 得到了陈师傅的反馈,大夫微微颔首,然后试着对陈师傅的眼睛进行了其他的检查,可是无论大夫怎么检查,得到的结果都是一切正常。 这就奇了怪了,一切正常陈师傅的眼睛为什么会睁不开呢? “陈先生,你的眼睛什么问题都没有,我诊断或许是你眼睛的保护性反应。”大夫检查了半天,什么结论都没有得到,最后只好轻轻摇了摇头,站直了身子,对陈师傅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保护性反应?”陈师傅还没有开口,丁大龙率先发问道,“什么意思,能治吗?” 大夫往旁边站了站,让出了陈师傅病床旁边的位置,对丁大龙和陈师傅说道:“陈先生或许是太过劳累了,之前受伤的时候对眼睛消耗过大,需要休息,休息几天应该就好了。” 丁大龙一听大夫说没事,当时便松了一口气,但是陈师傅却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不行!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让我现在就看到东西吗?”陈师傅突然坐了起来,打了丁大龙和大夫一个措手不及,陈师傅的动作之快甚至连右肩上的伤口都裂开了,几缕血丝从他右肩的绷带缓缓渗出。 陈师傅疼的呲牙咧嘴,可纵然如此,陈师傅也是好似一块顽石一般坐在那里,丝毫不为右肩的伤口所动。 这倒不是陈师傅无理取闹,还是那句话,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大夫见状,赶忙上前搀扶,想要扶着陈师傅先躺下,可是陈师傅却说不给他想办法他就不躺下。 为了防止陈师傅肩膀上的伤势进一步恶化,大夫只好答应陈师傅的要求,从口袋里取出了一瓶眼药水,然后让陈师傅躺下接受治疗。 待陈师傅躺下之后,大夫一只手轻轻的揭开陈师傅的眼皮,而另一只手则缓缓的将手中的眼药水滴入眼睛睁开的缝隙当中,动作一如行云流水般流畅,没过多久,陈师傅的眼睛就睁开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大夫手里捏着眼药水的小瓶子,小心的观察了陈师傅睁开的眼睛一番,询问道。 陈师傅眨了眨眼睛,眼角却流下了一道刚刚滴入的眼药水。 陈师傅这才看到,自己坐在纯白的房间里,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色的,而唯一不是白色的,应该就是病房门口挂着的那面不认识的国。 眼睛虽然有些酸疼,但是却无伤大雅,于是陈师傅对大夫微微点头,说没事。大夫虽然听陈师傅说没事,但是却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反复检查了一会儿以后这才离开。 不得不说,蔡巡捕这次还真是下了本,竟然在法国人开的医院里给自己弄了这么一个单人的病房,看起来,这一番住院应该会花不少钱的样子。 医院的窗户百叶窗隔绝了外面的阳光,一盏吊灯悬在陈师傅的头顶,作为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存在。 “大龙,大夫走远了吗?” 丁大龙看了一眼陈师傅,以为陈师傅是哪里不舒服,刚想要起身喊一声回来,可是却给陈师傅一把拉住了胳膊。 丁大龙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陈师傅,却看到陈师傅递给了自己一个不要声张的眼神。丁大龙虽然心里有所猜疑,但是却还是坐了回来,压低了声音对陈师傅问道:“怎么了?” “刚刚有人进来过。”陈师傅将刚刚丁大龙离开病房去找大夫的时候,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跟丁大龙说了一番。 丁大龙一听,试探着问道:“会不会是护士小姐来检查病房?” “不会,”陈师傅轻轻的摇了摇头,“如果是护士小姐的话,不可能对我的话没有半点回应,也不会在你们回来之前匆匆离去,很反常不是吗?” 丁大龙点了点头,对陈师傅的话表示认同,可是他进门之前的确没有看到什么人,会不会是陈师傅自己的错觉? 丁大龙虽然心里有这么猜想,但是没有说出口,生怕引起陈师傅的不满。 正在这个时候,陈师傅一歪头,看到床头桌子上药品垫盘下面露出了纸张的一角。 “那是什么?”陈师傅想要伸手去够,却发现自己一抬手肩膀上的伤口就会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于是只好求助于丁大龙。 丁大龙从垫盘下面抽出这张纸,递给了陈师傅:“这上面有几个字。”那个时候的人肚子能填饱就已经不错了,认字只是少数人的特权,而丁大龙斗大的字不认识半个,扁担掉在地上不认识个一,看这纸上的字自然是跟天书一般,所以直接交给了陈师傅。 陈师傅左手接过那张纸,抬眼一看,心头猛地颤了一颤。 纸上只写了四个大字:“生人勿近。” 正当丁大龙准备询问陈师傅这纸上写的什么的时候,一阵急促而散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迅速靠近病房。 陈师傅给丁大龙递了一个眼神,然后将这张纸藏到了枕头底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安稳的躺在床上。 而丁大龙则是心里一阵疑惑,但是对于陈师傅还是相当信服的,陈师傅示意自己不要声张那自然有他的用意,照做便是。 于是丁大龙就好像卫兵一样站在陈师傅病床旁,表现的极为不自然。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的脚步声走了进来,一走进门,陈师傅立刻认出来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救了自己性命的蔡巡捕,可是蔡巡捕身后只有两个是巡捕房的巡捕,另外还有四五个手里拿着黑匣子的人,陈师傅并不认识那些人。 “老陈,”蔡巡捕想必也是听说陈师傅醒过来的消息,这才匆忙赶了过来,“你现在感觉如何?” “还好,说起来,我能捡回这条性命,还是多亏了你们巡捕房啊。”陈师傅笑道。 蔡巡捕见陈师傅都能开玩笑了,便也放了心:“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巡捕房本来就是以保一方平安为职责所在,你不必多言。” 听到蔡巡捕说话如此官腔,陈师傅心里也是一阵疑惑,按理说就算旁侧有外人在场也不至于跟自己打官腔到这么严重啊。 “老陈,多亏了你我们才能破获这一起卖铃铛的案子,你跟这几个报馆的记者说一说当时的过程吧。”蔡巡捕微微侧身,将身后这几个人往前让了让,对陈师傅说道。 陈师傅这才算是听明白,感情后面那几个人全都是报馆的记者,难怪蔡巡捕今天说话这么打官腔。 第四十三章 人怕出名猪怕壮 面对这几个报馆的记者,陈师傅有些慌张,他从来没有接受过什么采访,更不要说还是这么多人围着他采访了。 陈师傅只是右河附近的一个养骨塔的殓骨人,跟尸体打交道是陈师傅的常态,虽然在右河附近铜镜阴阳眼稍有名气,但是要让长期跟尸体打交道的陈师傅同时面对这么多人不免有些失控。 没办法,陈师傅不配合,这采访就进行不下去,蔡巡捕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老陈啊,你到底想要怎么着?”蔡巡捕觉得这么下去不成,于是暂时先安排那些记者到另外的房间里稍作休整,然后打发其他无关人等到病房外面去等着,自己在陈师傅病床旁坐了下来,对陈师傅问道。 陈师傅眉头微皱,表情似乎在说“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无奈啊!” “不是我不配合,你这个事情都没有跟我商量过啊!”陈师傅对蔡巡捕无奈的说道,若不是陈师傅这个时候身上的伤势不允许,陈师傅恐怕在刚刚记者上前的时候就已经跑掉了。 按照蔡巡捕所说,破获胡少华三人“卖铃铛”贩卖人口案的当天,蔡巡捕熬夜将整件事情调查清楚,然后撰写成了报告交了上去。 上面对这个案子非常关注,一方面是“卖铃铛”的生意已经销声匿迹很多年了,突然出现这一次一定要严格处置,争取起到杀鸡儆猴敲山震虎的作用。 另一方面,胡少华三人手段极其残忍,心狠手辣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必须严惩,否则很难树立百姓对巡捕房的信任。 总的来说,上面的意思是,这个案子一定要往轰动了整,越多人知道越好。 陈师傅听了蔡巡捕的这一番话,不禁点了点头,不错,蔡巡捕刚刚说的这些事情的确都是有利于保一方安定的,虽然张扬了一点,但是却也算是有利于百姓的好事。 但是,有一点陈师傅想不透,蔡巡捕说的这些事情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蔡巡捕一听,当即一拍大腿,跟陈师傅说道:“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 “这事儿虽然对于我们来说是出于保一方安定考虑才大肆宣传,但是这说的轻巧,单靠我们巡捕房的巡捕是绝对不够的,”蔡巡捕苦口婆心的对陈师傅说道,“就拿这件事儿打比方,你若是没有发现胡少华他们三个,或者是丁大龙没有找我报案,谁抓得住他们三个?” “单靠我们巡捕排查是绝对没有办法排查到这一步的,所有说,保一方安定单靠我们巡捕房是绝对不够用的,百姓的协助就是我们所有巡捕的第三只眼睛,这个道理你听明白了吗?”蔡巡捕说的有些口干舌燥,看到旁边的桌子上有个水壶,立马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仰头灌了进去。 听到这一步,陈师傅如若是再听不明白的话,那就是陈师傅脑子不好了。于是,陈师傅点了点头,虽然蔡巡捕没有明说,但是他也能猜到个大概:“你这是想要把我和大龙作为榜样树立起来,是吗?” “没错。”蔡巡捕打了个响指,那个表情分明就在说,你可算是听明白了。 陈师傅歪了歪脑袋,似乎并没有扯动右肩上的伤口:“那我拒绝,这事儿我做不来。” “啊?”这回不仅仅是蔡巡捕了,就连站在一旁的丁大龙也是表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在他们看来,这可是个名利双收的好机会,陈师傅除非是脑子有坑,要不然绝对没有理由不答应的啊! 不能理解,绝对理解不了。 这回都用不着蔡巡捕问了,一旁的丁大龙就已经是忍不住发问道:“哎不是,陈师傅,这可是件好事儿,你为什么要拒绝啊?” “好事儿不一定就要答应,”陈师傅看了一眼丁大龙,然后转向蔡巡捕,“老蔡,这件事情我就不出面了,所有的功劳都归在巡捕房的巡捕兄弟们身上好了。” “可是,后面还有对你们两个的表彰仪式,到时候法租界的麦肯先生也会到场……”蔡巡捕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师傅给打断了。 “不必了,这件事不光是我,大龙也一样,你还是让那些记者回去吧。”陈师傅抬手粗暴的打断了蔡巡捕的话,搞得蔡巡捕相当难办。 “这……”这下,不光是蔡巡捕了,丁大龙也有些不快的情绪在里面。 在丁大龙看来,表彰大会这种事情不光是出名,还能有钱挣,名利双收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啊? 可是,丁大龙根本没有明白陈师傅的用心。是的,名利双收的事情没有不做的道理,但是现在看来,他们此时的情况根本不适合在公众面前出名,原因就是他们身上背负的那两个红手印。 红手印背后带来的是近乎诅咒一般的死亡威胁,而且现在看来,他们两个或许只有最后不到十天的光景了,这十天里若是没有办法替铁锭孕尸伸冤,那他们两个必然横死街头。 现在他们两个的名号越响亮,那到时候他们两个的死讯就会越轰动,怕是那是非但不会起到树立正面形象的作用,反而会适得其反。蔡巡捕不知道他们两个身上红手印的事情,所以根本没有办法理解陈师傅的良苦用心。 红手印的事情,陈师傅并不打算告诉其他人,所以没有在蔡巡捕面前明说,只是一口咬定要将采访这回事儿推掉,而且连后面表彰大会的事情一并推掉。 无论蔡巡捕怎么劝,陈师傅都是那种态度。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说了半天,这水都喝了一杯又一杯,蔡巡捕磨破了嘴皮子陈师傅都还是那句话,我拒绝。 最后,无奈之下蔡巡捕只好带着那些记者回去了,还是丁大龙起身去送的,临走的时候蔡巡捕还让陈师傅好好再想一下,希望能改变主意。 蔡巡捕前脚离开,一个人后脚就到了。 严半仙。 陈师傅一见严半仙来了,当即眼前一亮。严半仙还是那一身灰青色道袍,手执一条雪白雪白的拂尘,下巴上小山羊胡稍稍弯曲,一看就是经常拿手捋的那种,都快盘出包浆来了。 一看到是严半仙,陈师傅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赶忙让严半仙把病房门关好,然后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之前那张写着“生人勿近”的纸,递给严半仙,让严半仙看看。 严半仙一看这张纸,脸色变了几变,压低了声音对陈师傅问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第四十四章 白骨地 鬼门关 陈师傅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跟严半仙说了一通,而严半仙的目光却丝毫没有离开这张纸分毫。 “老严?”陈师傅已经讲完了刚刚关于这张纸发生的事,可是严半仙却好像入定了一般,眉头紧锁双眼死死地盯着手中那张写着“生人勿近”的纸,并没有对陈师傅所说的事情有任何的表示,陈师傅心里有些着急,忍不住催促了一声。 严半仙听到陈师傅喊自己,抬眼看了陈师傅一下,然后将那张纸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拂尘一扫,表情严肃的对陈师傅说道:“陈师傅,这件事情恐怕有点难办。” “嘶,”对于严半仙,陈师傅还是比较熟悉的,虽然嘴上没有把门的,但是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比较靠谱的,于是一见严半仙是这样的反应,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此话怎讲?” 不光是陈师傅,站在一旁的丁大龙也是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严半仙身体往前凑了凑,刚想要对陈师傅说些什么,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到病房的门开着,赶忙起身走到病房门口,探头出去反复确认外面没有人之后,这才将病房的门关了起来。 “陈师傅,这张字条的意思是,有人不想让你继续查下去了。”严半仙关上门,好像都等不及回来坐下,一边走过来一边开口道。 “嗯?”陈师傅眉头紧紧地皱了一下,睁开的右眼中透出些许的疑惑。 “这‘生人勿近’四个字,原本是用来警告生人进入白骨地的。”严半仙解释道。 老话说,白骨地是生人的地狱,白骨的天堂。没有人知道白骨地究竟在何处,也不知道白骨地究竟是不是一方土地。 而这“生人勿近”四个字,就是白骨地前,警示生人用的。 据说,白骨地中,每逢夜半三更时分,遍地森森白骨便会通灵起舞,是鬼魅在此地作怪。 若是生人误入白骨地,阳寿未尽,阴魂未还,魂魄便会永远的留在天地间徘徊,无法入忘川转世轮回,而尸身则会化作白骨,留在白骨地,与鬼魅同游。 白骨地,鬼门关,生人至此九不还。 两年前,曾经有一位女子找到严半仙,请严半仙去给他的丈夫招魂。说她丈夫头几天晚上走夜路回来之后就不太对劲,还没等天亮就发起了高烧,找了好些郎中,吃了好多药也不见好转。 左右都不见好转,家里人不禁开始有些慌了。这个时候,女子的婆婆愈发的担心,说这别是走夜路撞邪了,于是便让女子去请前村的神婆来看了一下。 前村的神婆在这十里八村还是比较有名的,左家盖房迁坟,右家婚丧嫁娶都会找神婆给看一下,甚至就算是丢了什么东西,也有人会去找神婆问一问,听说灵验的不行。 前不久还听说神婆给村里老光棍葛二蛋家里拿住了一只女鬼,虽然没有女子的婆婆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一传十十传百,传的那叫一个邪乎。 那个时候的人,心底里都是有迷信的思想在里面的,再加上女子的丈夫这高烧许久不退,若不是身后跟了脏东西也没有别的说法,事到如今,就算再怎么不信任神婆,那也得死马当活马医去看看。 于是乎,女子第二天一早就去前村请了神婆过来。可是,神婆刚一进村口,当即脸色大变,也不顾地上脏,往地上一坐,说什么也不枉里面走了。 女子心里也是一阵惊诧,试探着问了一下,结果没成想,神婆说的话却吓了她一跳。 “这村子,有人进了白骨地!” 女子一听,连忙询问神婆,什么是白骨地。 可是,神婆却好像受了非常严重的惊吓一般,哆哆嗦嗦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明白,只是反反复复的念叨着一句话。 “白骨地,鬼门关,生人至此九不还。” 女子只是一个村里的村妇,哪里懂得什么白骨地,但是鬼门关却还是知道的,一听神婆如此一说,心里也是有所猜想,猜想自己的丈夫莫不是走进了那个什么白骨地? 女子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对神婆的敬畏了,二话没说将神婆拖了出去,女子拖着神婆走出去了不老远的距离,神婆的精神这才稍稍恢复了些许。 可是,就算神婆的精神恢复了,那也是无论问什么都摇头不说,似乎是生怕犯了什么禁忌一般闭口不言。 最后神婆也是没有办法了,只得告诉女子,这件事情就出在她男人身上,倘若不及时解决,灾祸恐怕会连累到整个村子,想要求破解之法,必须要找高人,而且神婆表示自己破不了这个局。 女子连忙问,去哪里能找到能破这个局的高人? 神婆低吟片刻,报出了一个名字。 “右河,水陆诸葛,严半仙。” 于是乎,女子这才跑了好几个村子,找到了严半仙。 严半仙一听这来龙去脉,心说怎么个情况,扯到了白骨地就让人来找我了? 严半仙和那神婆子认识,但是关系却不好。俗话说,同行才是赤裸裸的仇恨,严半仙和神婆做的都是阴阳堪舆的生意,他们二位各种暗中较劲已经不下十几次了,神婆多次暗中开坛想要做法损了严半仙的身体,可是每次都被严半仙化解,就这么着,一来二去这二位就结下了梁子。、 这一次白骨地的事情,并不是神婆良心发现想要和严半仙和解,而是神婆知道,但凡是牵扯到白骨地的人或事,要是破了还好,如若是破不了,轻者损阴寿,重则横死街头。 而神婆将女子的丈夫推给严半仙,那用心就很是险恶了。 若严半仙不敢应,名声自然折损;可若是严半仙应了下来,破了白骨地倒还好说,如若是破不了,那恐怕严半仙就会跟女子的丈夫一样,只能等死了。 看穿了神婆的这份用心,严半仙看着面前的女子,心里就得好好盘算一番了。 不得不说,神婆有一点说的还是对的,那就是如果这白骨地的局不破,灾祸就不只是降临到他们一家头上了,恐怕整个村子,乃至于十里八村都会受到白骨地的影响。 放任不管的话,的确是明哲保身的办法,但是严半仙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哪怕是放手一搏,严半仙都要试上一试! 也正是因为严半仙跟其他的阴阳风水先生不一样这一点,所以陈师傅才会唯独和严半仙这位风水先生走的近切。 第四十五章 生人至此九不还 天已经黑了,阿扁却依旧还在往家走的路上。 若不是看天色太晚了,怕媳妇担心而抄近路,他才不会走这条小路,可是当他走上这条小路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这个时间走大路的话,路上的商户门前挂着的灯笼,或者店里亮着的点灯可以给自己照着前面的路。可是小路呢,走出去几里地都找不到一家亮着等的地方,到处都是漆黑一片,走出几个村子之后,路旁就开始彻底黑了下来。 若不是阿扁临走的时候长了个心眼带了一个小灯笼出来,恐怕他走到这个地方就只能摸黑赶路了。 看看天上月亮的位置,此时应该已经是戌时三刻了,阿扁手中的灯笼隔着灯纸透出淡黄色的光芒,光芒照亮了阿扁面前不远的地面,但是这小灯笼照明距离有限,虽说不至于摸黑赶路,但也差不了太多。 阿扁估摸了一下位置,刚过小王庄,往前走个二三里应该就到村子了,到了村子之后路就好找了。 阿扁蹭了蹭脑门上的汗水,心里稍稍埋怨了两句,这都三伏天了,还大晚上把人叫到码头扛包,还真没见几个晚上卸货的主,这算是头一个。 不过,阿扁在卸货扛包的时候,看到这一船除了最开始的一层货是常见的罐头之类的东西之外,下面的却都是枪支弹药之类的军火。 走私的船阿扁见过不少,可是走私军火的还是头一回见,要不是去之前货船的商人提前打过了招呼,每个人给了三块大洋的好处费,阿扁还真想好好探探这条船的底。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便是阿扁的处世之道。 可一想到今晚上挣了将近四块大洋,阿扁就兴奋的哼起了小曲儿,阿扁平日里码头没货可卸的时候,经常跑到附近的茶楼去听戏,不过都是捋着墙根听,他哪有那些钱进去听戏,这进去听一回戏,两块大洋就进去了,阿扁可听不起。 阿扁也不知道自己哼的是哪一出,他大字不识一个,能学成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 就这么着,阿扁一边哼一边走,知道的是阿扁发了个小财,不知道的,还以为阿扁中邪了呢。 可就在阿扁正美滋滋的时候,他手里的灯笼不合时宜的出了问题。 那个时候的灯笼往往都是一根蜡烛外面罩着一层油纸糊起来的灯罩,外面遮风,里面照明。寻常人家外出都是一根蜡烛,家境殷实的往往会用三根蜡烛,再多就放不下了。 而阿扁哪有钱点三根蜡烛的,他为了图省钱,买了根蜡烛屁股,凑合点了这么一路。还是那句老话,便宜没好货,阿扁为了图省事儿买的蜡烛屁股,可是没想到这蜡烛屁股里面灯芯竟然短了一截。 阿扁是算计着来的,虽然是蜡烛屁股,但是灯芯若是足量倒也能坚持到村子,可是却没想到阿扁算计,奸商更是算计,连灯芯都短了一截,这可给阿扁坑惨了。 正当阿扁揣着兜里这四块大洋美滋滋的走在小路上的时候,蜡烛却忽闪了两下,阿扁常年掌灯,一看蜡烛忽闪,当时就明白,坏了,蜡烛要灭! 阿扁不禁停下脚步,前后张望了一会儿,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续个灯笼也够呛,这附近恐怕只有杂草和树叶。 这个季节连火把都难扎,这可怎么办是好? 于是,阿扁只好加快了脚步,寄希望于这蜡烛能够再多坚持一会儿,能够坚持到他摸到村子的影子才好。 可是,他失望了,蜡烛还没等他走出去多远就灭掉了。霎时间,阿扁陷入了黑暗之中,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距离自己的村子有多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何处,四周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阿扁缓了一会儿,这才能稍稍适应了四周的黑暗,借着惨白的月光,还是能勉强看清前面的路的,也还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阿扁将灯笼拆开,拿出里面的蜡烛,他拿起还未完全凝固的蜡油碟,借着月光这么一看,当时就明白了自己给奸商骗了。 “真娘腚的!”阿扁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将蜡油碟重新放回灯笼里,可还没等他提着灯笼走出去多远,他就反应过来,没了蜡烛这破灯笼就已经完全没有用了,看着这蜡烛就能想起那奸商的嘴脸,多气呢! 于是,阿扁一甩手,将灯笼甩到了路旁的斜坡之下,临走还啐了口痰。 虽说一个灯笼的钱不多,但是给骗了就是生气。可正当阿扁气鼓鼓的走出去没多远的时候,阿扁身后却突然亮了起来。 那一阵光就好像突然出现一般,将地上阿扁的影子拉得老长,硬是遮住了阿扁面前的道路。 这路本来就不宽,给影子一遮,前面有什么坑啊之类的东西也都看不到了。 这阿扁脚步一顿,疑惑着转过头,想要看看自己身后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亮。 可是,当阿扁转过头看到那个发光的物体的时候,不禁瞪大了眼睛。 阿扁身后发光的东西不是别的什么,而正是阿扁扔掉的那个灯笼。 只见灯笼完完整整的摆在地上,一如被人刻意摆放,里面的蜡烛好似跟阿扁故意怄气一般亮起了亮起耀眼的光芒,将附近的野地照的宛如白昼。 “这是……”阿扁看到眼前这个景象,也是一阵纳闷儿,这什么情况? 阿扁怔了怔,然后朝着灯笼走了过去。不错,阿扁正是要将灯笼拿回来,且不说灯笼对于一个走夜路的人有多么重要,那毕竟是阿扁拿钱买回来的灯笼,就这么扔了倒也是心疼。 综合了此番种种,阿扁竟然直接将灯笼为什么突然亮起如此耀眼的光芒这件事情给忽略掉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贪小便宜吃大亏。 阿扁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贪小便宜上吃亏了,他媳妇也劝过很多次,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怎么劝都没用。 阿扁就这么着一步一步的朝着灯笼的方向凑了过去,就像一只试探着朝向烛火靠近的飞蛾一般,远远不知道危险正在悄悄靠近。 眼看灯笼已经近在眼前,阿扁眼中已经没了其他的东西。可当阿扁弯腰捡起地上灯笼的提杆的时候,灯笼旁边的一块破旧的木板引起了阿扁的注意。 “生人勿近。” 第四十六章 招魂 可惜,阿扁不识字。 阿扁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农民,只是偶尔在港口做个扛包脚夫,所以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关于白骨地的事情,而且就算阿扁知道“生人勿近”这四个字的意义所在,他也不会怎样,因为他不识字。 要不怎么说,没文化真可怕呢。现在看来,没文化简直能要命。 后来,不知道阿扁是怎么回家的,唯一能知道的,阿扁一回到家就病了,而且对于头一天晚上遇到的事情一点都想不起来,接连好几天高烧不退,眼看人都要烧糊涂了,阿扁的媳妇才找到严半仙。 不错,阿扁的媳妇就是前文书中先后找了神婆和严半仙的女子,如此看来,严半仙或许是唯一能救阿扁的人了。 正如先前神婆所说一样,阿扁正是因为误入了白骨地,导致惹上了白骨地的鬼魅,可是却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阿扁并没有因为受到鬼魅蛊惑而变成白骨地的森森白骨。 要知道,没有人能从白骨地活着走回来,“白骨地,鬼门关”这句话可不是开玩笑的,阿扁能活着走回来,恐怕背后另有一隐情。 这边是神婆说阿扁身上的局破不了的话,整个村子,乃至于这方圆十几里都可能受到白骨地的影响,到时候就算是想破也破不掉这个局了。 而严半仙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这才答应了阿扁的媳妇。可以这么说,严半仙走的这一遭,成,则荫庇后世;败,则腐化白骨! 严半仙跟随阿扁的媳妇来到了阿扁的家中,阿扁一家所居的村子叫做黄壁村。黄壁村位于小王庄和五龙镇之间,虽说是夹在两个村镇之间,但是却远离大路,村子附近只有一条乡野土路,交通相当闭塞。 走进黄壁村,一阵肃杀之气迎面袭来,走在严半仙身前的阿扁媳妇好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可严半仙却是周身打了一个寒颤。 阿扁媳妇此时只是一心想要救自己的男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严半仙的异状,而严半仙也是四下张望片刻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得作罢,将刚刚的诡异之感当做自己的错觉。 跟着阿扁媳妇,严半仙看到了躺在床上几乎奄奄一息的阿扁。 阿扁的家只是一栋寻常见到的小平房,估计建房的材料也是从附近的山沟沟里捡来的石块或者城墙下的碎砖。 房子很小,进门之后可以说是一目了然,灶台在进门的右手边,而左手边则是他们睡觉的土炕。 房间里只有一扇朝南的窗户,房子的木梁上吊着几挂辣椒之类的风干蔬菜,墙角放着锄头和各种耕作用的农具。 这个家谈不上布置,跟寻常的人家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严半仙太过多疑,竟然从满屋子的辣椒之中嗅到了几丝腐臭的味道。 此时,阿扁就躺在床上,额头上敷着的只能起到心理安慰作用的布巾。 果真如同阿扁媳妇所说,阿扁高烧不退,整个人好像给抽掉了筋的鱼一般瘫软的躺在床上,对于外界的声音根本提不起半点注意来,若不是口鼻如游丝一般虚弱的气,严半仙几乎要将他当做一具死尸。 严半仙上前拂尘一扫,将额头上的布巾扫到一旁,然后右手比剑,抵住阿扁的眉心。 严半仙从进门开始,整个人的气质就变得神经兮兮的,若不是神婆极力推崇,阿扁媳妇或许已经开始怀疑了,但是此时严半仙右手比剑,整个人气质好像立地升华了一般,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于是乎,阿扁媳妇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不知何故,阿扁媳妇感觉屋子里似乎隐隐的有阵风吹拂,看了看窗户,分明闭得好好的啊。 严半仙右手接触阿扁眉心片刻,立刻好似触电一般弹开,然后紧锁眉心,转过头在这房间里环视一圈,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阿扁媳妇看到严半仙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赶忙上前询问,可是严半仙却似乎并不愿意告诉阿扁媳妇,摆了摆手,让阿扁媳妇暂时不要说话。 用严半仙的话说,此事恐泄露天机,断不能说与旁人,哪怕是请自己来破局的阿扁媳妇也是一样。 严半仙刚刚手指眉心,发现阿扁虽然眉心火热,但是三魂七魄完整,压根不像是刚刚入过白骨地的样子。可以这么说,对于阿扁此时的高烧不退的情况,严半仙跟那些郎中大夫一样,根本查不出阿扁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 不过,阿扁本身能从白骨地活着走出来就已经是非常诡异的样子了,所以此时无论什么事情发生在阿扁身上都不稀奇。 可是,从踏进这个村子开始,严半仙就发现了不对劲,似乎这个村子都死气沉沉,明明是傍晚时分,整个村子竟然见不到一个人,难不成白骨地已经影响过来了? 严半仙一边抬手掐指,装出在掐算着什么的样子,一边在心里想着一些根本跟算命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 这是严半仙的惯用手段,严半仙其实根本不会掐指算命,但是现在的人宁可相信这个信口开河的东西也不愿意相信严半仙这种有本的堪舆道人,所以为了能养活自己,严半仙在人前也会掐起手指装作正在堪舆天道的样子。 但是只有陈师傅他们几个才知道,严半仙哪里会这东西。 不过,这个动作着实有用,一旁的阿扁媳妇一看严半仙摆出这么个架势,立刻闭上了嘴,再也不怀疑严半仙的修为。 严半仙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阿扁,正想说什么,突然一阵劲风从严半仙耳边闪过。严半仙只觉的耳朵一阵生疼,偏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什么东西? 严半仙手中拂尘对着空中一扫,可是却什么都没有碰到。那里本来就什么东西都没有,能拂到东西才怪呢。 可是,随着严半仙的动作,一个放在门后面的东西引起了严半仙的注意。 一盏白纸灯笼。 第四十七章 警告 那一盏白纸灯笼放的位置相当刁钻,门一开,正好完全给敞开的门挡住,进来的人根本注意不到那一盏灯笼的存在。 严半仙双眼微眯,盯着那一盏白纸灯笼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只觉得那盏白纸灯笼跟寻常所见到的白纸灯笼有几分不同。 严半仙抬手一指那盏白纸灯笼,问阿扁媳妇那盏灯笼的来历。阿扁媳妇看了一眼那灯笼,说那是昨天晚上阿扁走夜路那回来的灯笼,临了还特意嘱咐她让她好好看管,花了钱的。 “用过的?” “用过的。” 一听如此,严半仙立刻明白为什么自己觉得那盏白纸灯笼有些不同。既然是用过的白纸灯笼,外面糊灯笼的白纸往往会被里面的蜡烛炙烤的有些烧焦,最轻也是有些发黄,但是这一盏灯笼竟然好像刚刚糊出来的一样,崭新的根本看不出一点炙烤的痕迹。 这一点就很不寻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严半仙拢了拢拂尘,朝着白纸灯笼走了过去。不论是远还是近,在严半仙看来,这都是一盏再寻常不过的白纸灯笼,甚至拿在手中也看不出半点妖魅之处。 “回来的时候是亮着的?” “亮,可亮了。” “你熄灭的吗?” “嗯……不是,放那没管自己就灭了。” 严半仙点点头,看着灯笼里面已经几乎干涸的灯油,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 严半仙从身上摸出一个火折子,然后找阿扁媳妇要了一截蜡烛,点燃了之后放进灯笼之中,蜡烛进入灯笼,灯笼立刻亮了起来,而灯笼上也出现了一些诡异的东西。 字。 就在糊灯笼的纸上赫然映出几个大字,严半仙一手提着灯笼的提竿,另一只手轻轻转动灯笼,这才看清灯笼上写的是什么。 “生人勿近。” 得了,看到这四个字,严半仙就已经明白这见事情如何了。 随后,严半仙对阿扁媳妇说,问题就出在这灯笼上,只要严半仙将这个白纸灯笼带回走就成了,想要让阿扁身体恢复可能有点难,不过多买点补品还是能够恢复个差不多的。 临走严半仙还给阿扁媳妇留了两块大洋,让阿扁媳妇给阿扁买点药材和补品。 果然,就在严半仙将灯笼带走的第二天,阿扁就睁开了眼睛,烧也退了,只是有些虚弱。 原来,当时阿扁路过的那个地方果真是一片白骨地,不过因为后山上来了一伙外国人,到处炸山,导致这附近的风水发生了变化,白骨地眼看就要变成绺尸的风水禁地的时候,阿扁好死不死的打这里路过了。 白骨地附在了这盏白纸灯笼上,而这白骨地也随着阿扁回家的脚步给阿扁带回了村子,若不是严半仙及时过来将这盏灯笼带走,恐怕这个村子用不了几天就会变成新的白骨地。 而之后严半仙怎么解决的这盏附着着白骨地的灯笼,那就不得而知了,用严半仙的话说,这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不过能知道的是,严半仙打这回去之后的确大病了一场,甚至当时陈师傅要去看望他都给他拒之门外,现在看来原因或许是在这盏白骨地灯笼身上。 “这么说来,这个‘生人勿近’应该是有人不想让我继续下去对我的警告?”饶了这么一大圈,严半仙终于让陈师傅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不错,”严半仙点了点头,右手拂尘一扫,着实有一种大仙的风范,“看样子,你的这些行为应该是触及到了一些人的利益,然后他们用这种方法来警告你。” “在我们圈子里,这不仅仅是一种警告,同样是对你的一种诅咒。”严半仙继续说道。 闻听此言,陈师傅眉毛一挑,问了一句:“此话怎讲?” “‘生人勿近’原本是白骨地警告生人的,可是倘若一意孤行,那么进入白骨地的人可不都像阿扁有那样的好运气能遇到我。”严半仙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忘了自夸。 不过严半仙说的话是没错,用这种方法来警告陈师傅,说明对方有足够的实力和信心,若你敢越雷池半步,定叫你有来无回。 陈师傅右眼眯了眯,习惯性的抬起一只手想要拂一下眼窝,可是却因为牵扯到了右肩的伤口,只得作罢。 丁大龙虽然一直待在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可是却根本插不上嘴,丁大龙有膀子力气,但是要说这种阴阳怪谈,那他知道的还真有限。 “你说,”陈师傅侧了侧脑袋,目光从丁大龙和严半仙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严半仙手中的那张写着“生人勿近”的纸上,“会不会是那些人贩子还没有全部抓住?” “不会。”严半仙想都没想就直接否定了陈师傅的这个猜测。 严半仙抖了抖手中的纸,对陈师傅说道:“且不说这种警告人的方法有多么生僻,只有我们这种熟知阴阳之术的人才能知晓,单看这纸张你能看出什么?” “纸张?”陈师傅有些不太明白严半仙的意思,但还是从严半仙手中接过了那张纸。 还没等陈师傅说什么,丁大龙却先开了口:“我知道了!” 陈师傅旋即看向丁大龙,而丁大龙没有严半仙那种兜圈子的习惯,直接快人快语道:“这种纸是城中墨纺轩的宣纸,制作跟别的宣纸不同,这种宣纸足有五层,比寻常宣纸要厚实了不少,我们做扎纸活的时候一般是不会用这种纸的。相应地,这种宣纸因为制作繁琐,所以价格也高了不少,一般人是不会用的。” 丁大龙是扎纸匠,一说到纸张,那丁大龙自然是他们三个人之中最有发言权的。 陈师傅虽然对宣纸这种东西不是很了解,但是一听丁大龙这么说,当即用手捻了一下,可是却并没有发现有像丁大龙所说的那种五层出现,都快搓烂了还是一层。 丁大龙看到陈师傅这样,不禁哭笑不得,赶忙解释道:“这种分层要是能这么简单就分开那还弄那么多分层干嘛?” “造纸的时候茎叶的都是有方向的,单单一层难免容易破,而好一些的宣纸就会用两层的制作方法,让两层的宣纸方向彼此交错,造出来的纸就会坚韧不少,同时不易晕染,而这五层也是同理。”说到丁大龙熟悉的领域了,丁大龙自然话就多了起来。 第四十八章 利用舆论 听丁大龙所说,这似乎是一种非常昂贵的宣纸,并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奢侈品。 那这么一来,可以怀疑的人圈子又缩小了一番,能够用得起这样的宣纸的人家应该不多,说不定直接去墨纺轩问一问就能查出那个人。 “这种宣纸一般都是那些书法大家用来写字的,画画的话应该不会用这种宣纸。”对于丁大龙来说,给别人视为国宝的书画在他眼里就仅仅是写字和画画而已。 陈师傅回想了一下,当时他和胡少华交手的时候,胡少华身上的衣服都是带着补丁的,而垛子和闷三儿就更不用说了,倘若他们背后还有另外一个同伙的存在,那应该跟他们差不了多少,半斤八两的样子。 所以,胡少华他们这条线基本上就可以排除了,而还有什么其他人可能会给陈师傅送出这么一个带有挑衅意味的警告吗? 买得起宣纸,懂得阴阳之事,单单只是这两点就几乎让陈师傅排除了绝大部分人,再加上能跟陈师傅产生交集,那就更是寥寥无几了。 不,不是寥寥无几,是陈师傅根本想不到。 严半仙看出了陈师傅心里的想法,拂尘从左边换到右边,对陈师傅诱导道:“陈师傅,你好好想想,你最近正在做什么事情?” “做什么事情?”陈师傅自己嘟囔了两声,将这几天经历的事情都转了一遍,可是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点到为止,绝对不可能跟任何人的利益扯上什么关系。 可还没等陈师傅开口的,丁大龙先说话了:“陈师傅,你忘了,我们最近一直在查铁锭孕尸的冤屈啊!” 陈师傅抬头看了一眼丁大龙,眉头却没有任何舒展的意思。 不错,最近陈师傅和丁大龙的确一直在查铁锭孕尸的冤屈,毕竟有红手印在身上,就算巡捕房不肯帮忙,那他们也要硬着头皮查下去,而且时间不多了。 但是相应地,暂时看来陈师傅和丁大龙在铁锭孕尸案上根本没有半点进展,原本以为能够顺着蚂蟥纹身一路查下去,可是却没想到蚂蟥四竟然直接死在了牢里,刚到手的线索就这么没了。 虽然蚂蟥四的死陈师傅查出了一些苗头,但是蔡巡捕对于陈师傅插手巡捕房的案件这件事态度相当抵触,所以陈师傅不愿意去触那个霉头。 总的来说,最近陈师傅除了查不到头绪的线索之外根本没有什么任何的进展,更不要说损伤到什么人的利益了。 无论从什么方向来看,都没有给陈师傅警告的理由。 “罢了,不管这个东西了。”三个人似乎都陷入了僵局,根本想不到什么头绪,所以陈师傅索性一摆手,想不出来的东西就暂时不要想了。 严半仙也点了点头,将拂尘抻平,平放在膝上,然后找了个话题:“我刚来的时候看见蔡巡捕了,看他那样子好像有点生气,还带着那么多人,发生什么了?” “嗨呀,别提了,”不提这个事儿还好,一提这个事儿,陈师傅那叫一个闹心,“这不是帮他们破了卖铃铛的案子,巡捕房的老蔡说要表彰我和大龙,这不来了一帮报馆的人说要采访我们,我不想出这么大风头,就想推了,可是老蔡不干啊,说让我再考虑考虑。” 陈师傅虽然躺在病床上起不来,可是语气一点都没受到影响,就差拍大腿抱怨了。 严半仙听了陈师傅的说法,微微一笑,看着陈师傅,心说这家伙脾气跟原来一样倔。 对于陈师傅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脾气,严半仙和蔡巡捕都已经心知肚明,要不是上头指名让陈师傅来,蔡巡捕才不会来触这个霉头。 “得了,我算是听明白了,”严半仙抬手一捋这山羊胡,拿手中的拂尘一指陈师傅,道,“不过陈师傅,你这事儿考虑的不周到。” “嗯?”陈师傅怔了怔,偏了偏头看向严半仙,满脸疑惑,显然没弄明白严半仙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严半仙眉眼微闭,一只手轻抚拂尘,一只手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陈师傅一看就明白,这孙子肯定要卖关子了。 “陈师傅,你可知上了报纸有什么好处?”严半仙果真故弄玄虚,卖了个关子。 严半仙这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独特的职业习惯,不过这个职业习惯着实令人讨厌,起码陈师傅还是蛮讨厌的。 “出名?”陈师傅试探着回答道,不光是陈师傅,就连一旁的丁大龙也不知道上了报纸还能有什么好处。 严半仙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并不止这么简单。 “那……”陈师傅顿了顿,语气愈发的试探,“发财?” 这下,严半仙头摇的幅度更大了,仔细想想也不可能是发财,只是上个报纸而已,又不是升官,哪有发财的道理? 但是除了名和利,陈师傅暂时想不到什么可以称得上是“好处”的东西了。 见陈师傅没了主意,严半仙转过头面向一旁的丁大龙,问他知不知道。 丁大龙沉思片刻,也是摇了摇头,不知道严半仙究竟是什么意思。 严半仙一看他们二人都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禁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对陈师傅和丁大龙说道:“你们二人此时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告诉我你心里最深处的渴求是什么?” 听到严半仙这么一说,陈师傅眼珠一转,一个念头涌了上来:“活下去?” “没错,”严半仙点了点头,这下没有否认,“那你们要如何才能活下去?” 陈师傅眉毛微微一挑,随即看向严半仙,而丁大龙则先开了口:“红手印!破了红手印才能活下去!” 严半仙重重的点了点头,直到这个时候陈师傅这才弄明白严半仙的意思。可是,陈师傅之所以没有回答刚刚严半仙的那个问题,原因就在这里。 红手印和陈师傅受表彰见报有什么关系?严半仙为什么要将这两件事牵扯到一起去? 严半仙似乎是察觉到了陈师傅此时的困惑,于是便开口说道:“表面上来看,你们二人见报和铁锭孕尸案根本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如果好好利用见报的这个机会,一定能给你们调查铁锭孕尸案带来一个能够让你们越过巡捕房的优势。” 严半仙也知道陈师傅调查铁锭孕尸案受阻的一个原因是巡捕房,于是便如是说道。 第四十九章 见诸报端 严半仙觉得自己这一番话已经说得很透彻了,可是陈师傅仍然表示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而且连丁大龙也是一脸迷糊样。 “啧,”严半仙发觉身旁两个人几乎没有弄清楚自己的意思,只好再进一步解释道,“你们平时看报纸吗?” 陈师傅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而丁大龙更是干脆,直接摇头说自己不看报纸,因为不认字。 难怪呢……严半仙暗自腹诽,同时以极快的速度翻了个白眼。 “是这样的,在城里很多大人物每天都要看报纸的,甚至连法租界的那个叫什么什么的法国人也能看到。”严半仙想了半天,怎么都没有想起那个外国人叫什么来,嘚啵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那个法国人的名字完全没有影响到严半仙的这一番话,他继续说道:“这样一来如果你们接受报馆的采访,你们所说的话都会被他们登在报上,而这样一来,不仅仅是巡捕房需要宣传的东西会被很多人看到,同时一部分你平日里想要说出来的话也会直接给更多的人看到。”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严半仙脑海中蹦出了一个词,一拍大腿,“对!上达天听。” 虽然严半仙有些滥用成语的意味,但是陈师傅这下算是听明白了。 蔡巡捕封锁铁锭孕尸案的消息的意图暂时不明,但是有一点是能够确定的。那就是蔡巡捕并不像让这个案子传到上面的人耳中,而上面的人就有严半仙说的那个什么什么法国人。 而一如严半仙所说,如果他们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将铁锭孕尸案的一些细节披露出来,那么蔡巡捕就算是想要隐瞒这个案子也绝对不可能瞒得住。 转念一想,这种做法对于蔡巡捕绝对不仁不义,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还死者一个公道,救自己和丁大龙一命,绝对百利而无一害啊! 陈师傅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然后看向严半仙,问道:“可是他们找我是为了卖铃铛案,我怎么跟他们说铁锭孕尸的事情?” 严半仙似乎早已料到陈师傅会这样问,于是便摆了个架子,故弄玄虚道:“对于这个嘛,山人自有妙计。” 陈师傅和丁大龙对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那要找蔡巡捕才能联系到报馆的记者,蔡巡捕会不会知道了我们的说法之后对我们进行干涉?”陈师傅思虑片刻,想到了这么一个漏洞。 相较于这件事,恐怕最大的损失就在蔡巡捕身上,虽然蔡巡捕是个正义感十足的人,但是毕竟这件事是他要求隐瞒下来的,若是让他知道了,万一横加阻拦,那可就算是白费了这个大好的机会。 “根本不用通过蔡巡捕联系报馆,”严半仙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还有其他人也能联系上报馆的记者。” “谁?”陈师傅一听这话,赶忙问道。 严半仙拂尘一扫,故弄玄虚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一听这话,陈师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严半仙,可是严半仙却摇头否认了。 “我……应该可以。”这个时候,丁大龙抬了抬手,弱弱地说道。 “大龙你能联系上报馆的记者?”陈师傅有些难以置信,丁大龙怎么会能联系上报馆的记者呢? 丁大龙这才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字条,对陈师傅说道:“刚刚我送蔡巡捕他们出去的时候,一个记者折返了回来,给了我这张字条,说如果改变了主意可以拿着这个字条去平陵画报找他,还说……” “哦,还说直接报胡主编的名字就行。”丁大龙稍稍有些忘了那个记者交代的东西,拍了一下脑门这才想起来。 严半仙从丁大龙手中接过那张字条,看了一眼之后滴到了陈师傅的手中。 陈师傅看了一眼,只见字条上写的是“如果有人拿着这张字条来报馆,直接通行。”结尾的落款是胡志安。 陈师傅点点头,看了一眼丁大龙,可丁大龙似乎在为自己这个自私的举动有些不好意思,不太敢看陈师傅。 确实,丁大龙当时之所以接受了这张字条,是想要给自己留个余地,没成想竟然给严半仙给看穿了,自己跟那个平陵画报的记者交谈的时候旁边绝对没有人。 不过这些东西在这个时候都已经是没有必要的了,这次记者,陈师傅必须要见,而且还要带着目的去见,按照严半仙所说,要充分利用这次见报的机会。 而后,陈师傅跟他们二人制定了详尽的计划,最终决定由丁大龙将胡主编请到医院来,然后让严半仙以陈师傅身体不适为由,让严半仙跟胡主编交流,完成这个采访。 决定之后,丁大龙就出了门,因为天色已晚,所以陈师傅给了丁大龙一些钱,让丁大龙叫辆车快去快回。 待丁大龙走后,严半仙神神秘秘的对陈师傅问道:“陈师傅,你觉得这个丁师傅怎么样?” 咱们早先说过,丁大龙也算是个手艺人,手艺人在那个年头也要称一句“师傅”,所以严半仙叫丁大龙丁师傅,也不算稀奇。 陈师傅愣了愣,顺口说道:“还好吧,你想说什么?” “感觉丁师傅在一些方面有些碍事啊……”严半仙拂尘从左边换到右边,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对之前丁大龙做的那些事情有些介怀。 陈师傅名表严半仙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表示道:“其实,话不能这么说,大龙虽然在有些方面考虑不周到,但是从破获卖铃铛案看来,大龙人品绝对经受得住考验,而且在大是大非面前懂得分寸,这就够了。” “再者说,我与大龙都是受到铁锭孕尸托冤的人,难不成你还要见死不救?”丁大龙打趣道。 严半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窗外,只见点点夕阳落日的光辉正透过窗外的枝叶打在陈师傅背后的墙壁上,为墙壁增添了些许金黄色的光辉,相映成辉,让人心神安宁。 第五十章 平陵画报 胡志安有些懊恼的走进平陵画报的报馆,自己的同事从他身旁经过跟他打招呼他也没有理会,不过这些报馆的记者编辑们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这个臭脾气的主编,谁人也没有在意。 若不是看门人认识胡志安,绝对会以为胡志安是哪条街上要饭的乞丐,不得不说,这个堂堂平陵画报主编平日里实在是太不修边幅了一点。 胡志安的确是个脾气特别臭屁的人,就拿上一次平陵画报出现了两个错别字这件事来说吧。 错别字这本是一件相当寻常的事情,一般的报馆或许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过去了,或许谨慎一点的报馆会在第二天刊登一个错别字声明,这事儿也就算了。 但是胡志安不行,这些招数在胡志安这里绝对行不通。 胡志安发现了报刊上的错别字,将负责的编辑单独找出来,分别臭骂了一顿,虽然是单独找过来骂的,但是骂的还是听难听的,这不禁让人觉得他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如果你以为就这么就结束了,那你就真的错了。 胡志安不仅在第二天的平陵画报上刊登了一份错字声明,并且还说要回收所有错字报刊,并且是双倍价格! 要是说错字声明,以及对编辑的工作疏忽进行批评都还可以接受,那这个行为就让人想到死都想不明白了。 自打这个声明打出来之后,半天的光景,市面上所有能看得到的平陵画报全部都卖光了,然后就是各路人马拿着昨天的平陵画报前来索赔。 一时间,平陵画报的报馆被那些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报馆的记者想要出去采访也都给挡了回来,后来没办法只能翻窗才能逃出报馆,这无疑给他们的工作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单单就是这一天,平陵画报几乎损失了平常一个月的盈利,要不是胡志安主动自掏腰包填补了这个亏空,恐怕平陵画报可能就开不下去了。 就在平陵画报报馆的人都在猜测胡志安这么做会对报纸的销量影响多少的时候,平陵画报突然销量直线上升,甚至很多原本根本对平陵画报不屑一顾的使馆都开始订购平陵画报。 外面的其他报馆不禁开始揣测胡志安是不是提前计划好的,目的并不是纠错,而是打响平陵画报的招牌。 但是只有胡志安和平陵画报的一众编辑才知道,这完全就是意料之外的情况…… 后来报纸盈利很好,平陵画报也如日中天,但是胡志安却并没有提自己自掏腰包填补亏空的这件事,甚至有跟胡志安关系比较好的编辑提醒胡志安,他都没有在意。 反而还对那个编辑这么说:“盈利是盈利,我填补亏空是我自己的事情,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胡志安这脾气往难听了叫臭屁,往好听了那就是一丝不苟,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看法吧。 胡志安没有采访到陈师傅和丁大龙,回来之后随手将自己携带的包往座位上一放,然后坐了下来。 这个时间已经接近报馆下班的时间了,明天的平陵画报也已经刊印完成,只要明天发行出去就好了。 胡志安得知要采访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的时候就曾经调查过他们二人,这么一查着实让胡志安吃了一惊。 阴阳眼殓骨人和右河扎纸匠这两个名号虽说不太响亮,但却是非常好的看点,再加上破获了卖铃铛案,这报道要是写出来,绝对能够拿人眼球。 甚至胡志安连这篇报道的新闻标题都已经想好了,就叫…… “殓骨人扎纸匠齐心,巧破卖铃铛案!”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这个新闻标题已经化作了泡影。 其实胡志安本身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偷偷给丁大龙留下那张字条了。 当时在房间里胡志安看到蔡巡捕和陈师傅以及丁大龙相互之间的表情和各种反应细节不难看得出,蔡巡捕和陈师傅比较熟识,而丁大龙站在陈师傅身边,对蔡巡捕恭敬有加,不像是朋友的关系。 所以胡志安才会选择最后悄悄给丁大龙塞那一张字条,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试一试总是可以的吧? 胡志安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正准备发行的明天的平陵画报,根本没有心思去校对,心里乱糟糟的。 正在这个时候,胡志安的助手薛伯勇走了上来,手中还端着一杯香茗。 “主编,该下班了。”薛伯勇将手中的香茗放到胡志安面前,对胡志安说道。 胡志安正想事情想的出神,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助手,于是稍稍放松了一下。 薛伯勇已经跟胡志安工作了两年,其实说是助手,实际上就跟学徒差不多,只是胡志安一心要用这种称呼来称呼薛伯勇,所有这才有了助手这个职务。 而整个报馆也就只有薛伯勇能够忍得了胡志安的这个臭脾气。 薛伯勇出生在一个家境殷实的家庭,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自己父母的,竟然能让自己来到传媒这个不赚钱还容易得罪人的行业。 不过也正是这些经历,让才刚刚二十出头的薛伯勇接触到了国外的一些事情,眼界开阔之后自然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现在的薛伯勇往那里一站就显得与众不同,不单单是书生气,还有几丝精干的气势在那里,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妥妥的小鲜肉。 若不是薛伯勇坚持,恐怕上门说亲的媒人早就已经踏破他家的门槛了。 薛伯勇见证了平陵画报从一开始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报刊渐渐成长为能够拥有一方影响力的大报纸,同样也见过各种大风大浪,他很了解胡志安,只要胡志安一遇到什么难啃的骨头就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这是遇到什么难采访的人了?这么头痛?”薛伯勇从一旁拿过一张椅子,椅背朝前在胡志安身旁坐了下来,整个人身体就像是趴在椅背上一样,对胡志安问道。 胡志安嘴唇一抿,摇了摇头,说道:“还不是那个殓骨人陈友亮,竟然拒绝了我们的采访请求。”说着,胡志安有些无奈的拿起了面前的香茗嘬了一口。 薛伯勇虽然没有跟着去,但是资料却是他帮着搜集的,对于阴阳眼殓骨人陈友亮师傅也有几分好奇,不过他更多的是不相信这些阴阳鬼怪之说,隐隐的想要揭穿这些打着鬼神旗号骗吃骗喝的神棍。 第五十一章 丁师傅,可把你给盼来了! 薛伯勇起初是想要跟着胡志安一起去的,但是因为这一来一回路上耽误时间比较多,而且当时平陵画报第二天的报纸还没有刊印出来,需要有信得过的人在报馆坐镇,所以胡志安这才没有让薛伯勇跟着自己。 而现在看来,或许薛伯勇当时跟着去也未必能做成这个采访。 薛伯勇看着面前的胡志安,心知自己这个亦师亦友的主编脾气臭屁的很,自己想不透的事情最好让他自己安静的想一会儿,他是个聪明人,自己想一会儿也就想明白了,自己在旁边叽叽喳喳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于是,薛伯勇拍了拍胡志安的肩膀嘱咐了一句身体要紧,然后转身就要下班。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没有别的事情干嘛要加班? 可是,正当薛伯勇收拾好东西走到报馆门口的时候,一个人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撞了薛伯勇一个满怀。 “哎呦!”薛伯勇给那人撞得倒退了两步这才稳住身形,还好手中的新闻稿没有掉,要不然可就麻烦大了,“对不起对不起,您没事儿吧?” 薛伯勇赶忙道歉,上前扶了那人一下,这才看明白来人的装束。只见来人上衣是一件米黄短衫没有袖子,裤子是打着补丁稍稍有些掉色的海张青,脚底是一双绑腿布鞋,看上去活像外面街道上拉车的车夫。 那人站在那里几乎就没有动,很显然薛伯勇被撞得严重些。 “请问您找谁?”薛伯勇见来人的这一身装束,本能的就挡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往报馆里走到步伐。 这倒不是薛伯勇瞧不起这样装扮的人,这是报馆,可以说是私人领地,什么人都可以擅闯那还得了? “我……我找,”来人好像很着急的样子,说话都有些结巴,“我要找人。”丁大龙一着急忘了自己要找谁,想要拿出字条来看看,却又不认字,只能说自己是来找人的。 说着,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递给了薛伯勇,来人不是丁大龙还能是谁? 薛伯勇有些疑惑的接过字条,可是字条却给丁大龙这一路上出的汗给浸透了,上面的字是用墨水写的,给水一浸当时就成了一团污渍,根本看不清,鬼知道上面原来写的是什么。 薛伯勇拿着字条怎么看都看不清上面的字,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不可能让丁大龙进报馆,于是薛伯勇拿着字条对丁大龙说道:“我们已经下班了,如果你要找人,那请明天再来吧。” 什么? 丁大龙一听,当时就不干了,陈师傅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快些找到报社的那个什么什么主编,甚至都让他坐车来,可是好不容易赶过来了,怎么着?下班了? “不成不成,”丁大龙一听这样,当时就不干了,赶忙身体往前一挡,对薛伯勇说道,“这位兄弟,你看你能不能帮我找你们报纸的掌柜?我真有急事!” 平陵画报的报馆是拿之前一个外国人的住宅改的,通往外面街道的只有此时薛伯勇和丁大龙所站的这条小走廊,而且这条走廊比较狭窄,只能容纳两个人并排走出。 换句话说,丁大龙往这里一挡,不论是薛伯勇还是其他人,谁都别想出去。 而且,丁大龙虽然不像那些码头脚夫一样整天做的是重体力活,但是扎纸这种活计也算是体力活,再加上丁大龙本身就比寻常人高大,往那个小走廊这么一挡,这么说吧,只要他愿意,没人能出的去。 看到面前比自己搞了一头的丁大龙这么个举动,薛伯勇立刻就知道了自己此时的处境。 这个人难不成是来找茬砸场子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必须得想办法通知巡捕房,硬拼绝对不可能有希望的。 “你先别着急,”薛伯勇试着安抚丁大龙的情绪,“我们只是下班了而已,你等明天上班了再来找我,我肯定帮你找到你要找的人!”薛伯勇说的言之凿凿,可是却不想丁大龙是个死脑筋。 丁大龙哪里顾得上什么其他的,他之前偷偷收下胡志安字条的这个行为在他看来,无异于对陈师傅的背叛。 而正是因为心存愧疚,所以丁大龙虽然嘴上没有说,但是却一心想要为陈师傅做些什么作为补偿,所以才会如此着急。 要是这件事也都给他办砸了,或许陈师傅不会说什么,但丁大龙肯定得内疚死,这辈子或许都得记着这笔账。 也正是因为如此,丁大龙一听薛伯勇说下班了要明天才能找,当时就不愿意了,一个人往薛伯勇面前一挡,情绪有些激动。 那倒不是说丁大龙这个人本性怎么坏,实在是一时着急,没有考虑清楚,这才出此下策。 不得不说,陈师傅这个人轴,丁大龙比陈师傅脑子更轴,简直轴到不可理喻。 正当薛伯勇心里盘算怎么才能通知巡捕房的巡捕的时候,报馆里头传来胡志安恼怒的声音:“怎么回事儿?” 胡志安本来心情就不太好,原本想要趁着报馆下班了自己一个人在报馆里静一静,可是门口却传来一阵哄闹,着实搅了胡志安的兴致,顿时心态就不好了。 于是,胡志安将面前的报纸往前一推,站了起来,朝着门口的薛伯勇喊了那么一嗓子。 一边喊还一边走了出来,胡志安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报馆门口闹事,必要的时候他一定通知巡捕房的巡捕。 “胡主编,这个人非要往里面闯,我们要不要叫巡捕……”薛伯勇一听胡志安过来了,心里一阵欣喜,毕竟如果他们是两个人的话,那就不用怕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了。 可是,胡志安却并没有让薛伯勇把话说完,而是粗暴的抬手打断了薛伯勇的话。 薛伯勇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胡志安看到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的时候,双眼是放光的。 那种放光并不是野兽在月光的照耀之下放射出的诡异光彩,而是一种小孩子看到心仪已久的玩具一样的光彩。 “丁师傅!可把你给盼来了!” 第五十二章 《独家报道》 嗯?这是个什么情况? 薛伯勇正要给胡志安抱怨,场面却突然反转,顿时让薛伯勇摸不到头脑。 “丁师傅,可把你给盼来了!”胡志安上前一步,紧紧地拉着丁大龙的手,来了一个在当时还没什么人用的握手礼。 丁大龙虽然认出了胡志安,但是对于胡志安用的这个握手礼却有一些抵触,虽然丁大龙并没有拉过女人的手,但是却也没有拉过男人的手。 “呃……那个。”丁大龙稍稍用力,将手从胡志安手中抽了回来,看着胡志安的眼神有些怪异。 “哦,”胡志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激动,赶忙解释了一,道:“丁师傅,你别多心,这是从国外流传进来的一种礼仪,叫做握手礼,外国人都这么打招呼的,就跟我们抱拳是一个意思。” 胡志安一边说着一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虽然说的是实情,但是在这个时候的人大多都接受不了这种先进的礼仪,所以大多数解释了也是白解释。 当然了,对于丁大龙就是解释了也是白解释。不过丁大龙这次来是为了正事儿,这种无所谓的事情就没有必要纠缠下去了。 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薛伯勇开口了,不得不说,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着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等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胡志安转过头看了一眼薛伯勇,然后看看丁大龙,向薛伯勇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要采访的扎纸匠丁大龙丁师傅!” 然后,还没等薛伯勇反应过来的,胡志安就立刻转向丁大龙,向丁大龙介绍道:“他是我的助手薛伯勇,你叫他小薛就行。” 原来他就是扎纸匠丁师傅? 薛伯勇上下打量了一下丁大龙,不得不说丁大龙跟自己的想象还是有很大出入的,在薛伯勇的印象里,向陈友亮和丁大龙这样的奇人异士应该是一身古法装扮,给人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才对,可是亲眼看到却发现相差甚远。 不过,薛伯勇还是有足够素养的,立刻将自己这些吃惊的情绪藏了起来,露出一副如珍珠一般的笑容,朝着丁大龙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您好。” 丁大龙悻悻的看着薛伯勇,对于这个什么握手礼还是有些抵触,只是弱弱的点了点头,并没有跟薛伯勇握手。 薛伯勇自然也是心知丁大龙抵触握手礼,于是微微一笑,把手收了回来,虽然有些尴尬,但是薛伯勇的笑容却好似春风沐雨一般温润,硬生生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丁师傅,你这次来,是不是陈师傅那边松口了?”互相介绍完了,那就该说正事儿了,胡志安立马上前一步,看着丁大龙,询问道。 丁大龙连忙点点头,对胡志安说道:“正是,陈师傅他现在改变主意了,同意你们去采访还是什么来着。” 胡志安当即欣喜若狂,正准备吆喝薛伯勇去带上采访的东西跟着自己去做新闻,但是却突然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胡志安顿了顿,看了一眼丁大龙,然后对丁大龙说了一句“稍等”,然后自己探头探脑的凑到报馆门口,四下张望了片刻之后,轻轻的掩上了报馆的门,转过头来对丁大龙问道:“丁师傅,陈师傅这回是只让你来通知了我们报馆还是通知了所有的媒体?” “媒……什么?”丁大龙让胡志安这么一问,瞬间有点懵,不是很懂他们传媒界的名词。 “媒体,”胡志安连忙解释道,“就是其他的报馆什么的。” “那没有,”丁大龙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是因为那张字条才来的,没有跟其他人说。” “太好了!”胡志安猛地两手一拍,吓了面前的丁大龙一跳。 丁大龙往后躲了躲,有些惊恐的看着胡志安,心说这个人有毛病吧,怎么一惊一乍的? 胡志安眼珠一转,心说这是个大好的机会,连忙一把抓住丁大龙的胳膊,似乎生怕丁大龙跑了一般:“丁师傅,陈师傅答应接受采访的事情你可千万不可说与别人,只能接受我们一家报纸的采访,可以吗?” 胡志安这个做法虽说有些不地道,但却是报馆竞争的时候的常用手段,包括现在也是一种相当常见的手段。 这就是早起的独家报道,那个时候通讯闭塞,新闻的传播也相当困难,在这种情况之下,独家报道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 这么说吧,同样的新闻,这一家有,而另外一家没有,那么你要如何选择呢? 答案很明确,这边是一种营销手段,包括现在的新闻媒体也是如此,不过因为现在通讯发达,所以独家新闻就变得并不是那么好做了,所以独家报道的作用显得不是那么明显。 面对胡志安提出的这个要求,丁大龙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一点陈师傅并没有交代啊! 丁大龙只得如实说,说自己并没有决定权,具体的事宜还要交由陈师傅来决定,他只负责把胡志安他们带过去就好了。 胡志安说它明白了,然后转向薛伯勇,跟他说道:“立刻通知门房老刘,让他把前两天休过假的编辑全部喊回来,就说今天晚上加班,把陈师傅这个采访做出来,见明天的报纸。” 丁大龙虽然并没有答应他们的独家报道,但是就算抢不到独家,那抢到最早报道也是好的,打个时间差也足够给报纸打赢同行的竞争。 但是这背后带来的损失也是巨大的,毕竟明天的报纸已经刊印出来了,这个时候突然改变报纸的排版,无疑需要重新刊印,而之前印好的那些报纸也就成了废纸,这背后带来的损失绝对不会小。 可是,薛伯勇心知胡志安的脾气,只要是这位胡主编决定了的事情,那就绝对不可能改变,除非你能拿出证明他做错了的直接证据,否则休想。 看到这里或许有人会问了,就这么个苛刻到极致的主编在这里,这个报馆竟然还能继续开下去? 您这就有所不知了,虽然胡志安这个主编对手下的要求无比苛刻,但是他所作的所有事情出发点都是为了平陵画报,要不然,胡志安的手下编辑早就都跑光了。 第五十三章 这个新闻我们不做了! “胡主编,陈师傅他身体不适,不能接受采访,”严半仙端坐于陈师傅身旁,拂尘一扫,着实有一股世外高人的样子,“不过,陈师傅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知与我,我可以全权代表陈师傅接受你们的采访。” 胡志安刚听到严半仙说陈师傅不能接受采访的时候险些发作,毕竟这重新刊印报纸的准备都做好了,你再跟他说不能采访还有天理吗? 可是听了后面严半仙所说的话,胡志安更加的疑惑了,不禁问了一句:“您是?” “右河,水陆诸葛,半仙严。”严半仙手持拂尘,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微微俯身,十指交叉并拢,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 胡志安显然没有听说过严半仙水陆诸葛的名号,但是该有的礼仪还是得有的,于是便学着严半仙的样子也行了一个拱手礼,不过动作略显生疏。 而站在胡志安身后的薛伯勇心里更是疑惑了,心说这一个阴阳眼殓骨人陈师傅还不算,怎么又冒出来个水陆诸葛?这伙人该不会是骗子吧? 胡志安显然心里也有同样的困惑,不过先前蔡巡捕已经向他们介绍过了,所以对陈师傅的身份绝对没有半点疑惑。 但是这个水陆诸葛这一身的打扮一看就像街头巷尾算命神棍,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有一个问题我得提前问清楚,严先生您不要介意。”胡志安看向病床旁的严半仙,对严半仙说道。 胡志安在采访的时候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小心谨慎,虽不能说八面玲珑,但是却堪称是面面俱到。 得到了严半仙的首肯之后,胡志安朝着病床上的陈师傅问道:“陈师傅,这是您的意思吗?” 陈师傅没有说话,只是朝着胡志安点了点头,不过因为病床的问题,幅度很小,如果不仔细看,或许会以为陈师傅只是动了动脑袋。 这是陈师傅和严半仙提前约定好的,等胡主编过来了,陈师傅就装作不能说话,全部都让严半仙来说。 胡志安虽然得到了陈师傅的肯定,但是却还是有些茫然,要说让丁师傅来做这个代述人也就罢了,毕竟丁师傅是亲身经历者,这个严半仙算什么? 想到这里,胡志安不禁看了看站在严半仙身旁的丁大龙,这一坐一站,身份地位一目了然,估计丁师傅也不会对这个决定有任何的异议。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进入正题吧。 “那,严先生,这个采访能不能独家授权给我们平陵画报?”胡志安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本和一只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不用墨水的笔,然后对严半仙问道。 “独家授权?”严半仙也不是传媒圈的人,也没听说过这个名词。 然后胡志安给严半仙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独家授权,可是严半仙所注意到的点却是能不能让更多人看到。 胡志安又用了大量的口水解释了,这样做不仅能增加报纸的销量,同时也能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个报道。最后,在得到了胡志安保证之后,严半仙这才同意了独家报道的这个授权。 “能不能说一下您当时是如何发现以胡少华为首的卖铃铛人贩子一伙的呢?”胡志安开门见山的问道,但是却搞错了主语,“啊,是陈师傅。” 严半仙拂尘一扫,下巴微微扬起,那一小撮山羊胡子尤其扎眼:“偶然,当时陈师傅正从巡捕房回来,路上偶然听见有小孩子的哭声,多留意了一眼,却发现了那个废弃货栈门前新的车辙印子。” 其实,严半仙这一番话纯属胡诌,但是话说回来,陈师傅为什么能发现胡少华他们,就连陈师傅也都解释不清,总不能说自己喝多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睡到了货栈里,然后稀里糊涂的就发现了胡少华他们三个吧。 所以,严半仙跟陈师傅也就商议了这么个居中的办法,瞎扯了这么个发现的过程,没成想这么快就用到了。 “能不能说详细一点?”胡志安一边手在本子上飞快的记录着,一边抬头对严半仙说道。 胡志安忙着记录没有看到,就在胡志安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严半仙眼中闪过一丝诡计得逞的神采。 得了! “如果要说的详细一点,那最好从这件事情的源头上说起。”严半仙作为一个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讲故事的能力可比陈师傅和丁大龙强了太多,这一句话立刻引起了胡志安的注意,正在奋笔疾书的胡志安疑惑的抬起头来,看着严半仙。 “难道这件事还不是开端?”胡志安试探性的问了一下。 “那是自然,”严半仙头稍稍侧了侧,似乎在向陈师傅征求意见一般,见到陈师傅点头确认,这才继续说道,“这件事情最开始要追溯到前几天右河里挖出来的那一具铁锭孕尸。” 胡志安一听,连忙抬起手阻拦了一下严半仙的话:“等等!” “您刚才说,”胡志安似乎没有听清楚一样,“铁什么?” “铁锭孕尸。”严半仙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生怕胡志安听不清楚。 胡志安眉头紧锁,在心底盘算了一会儿,然后飞快的在本子上记下了这几个字:“您继续。” 随后,严半仙将铁锭孕尸案到目前为止的这个过程给讲了一遍,听得胡志安是屡屡停笔,好像听书一样听得出神,还是严半仙提醒胡志安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要记录。 当然了,铁锭孕尸案本身足够离奇,但是严半仙这好像说书一般跌宕起伏的讲述更是为铁锭孕尸案增添了几分离奇和诡异,所以这才让胡志安渐渐进入了倾听者的角色。 “……陈师傅从女尸脚踝的位置,发现了一枚纹身,蚂蟥纹身。”严半仙说道这里,戛然而止。 胡志安一看严半仙不说了,停下了手中的笔,对严半仙说道:“继续,接下来呢?” “接下来,巡捕房封锁了整个案件,禁止我们再查下去。”严半仙有意而为,将话题引到了这个上面。 “怎么会这样?”胡志安已经完全沉浸到铁锭孕尸案之中了,听到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种境地,心里那股子属于传媒人打抱不平的火气腾地一下子上来了。 胡志安转向身后的薛伯勇,表情严肃的说道:“小薛,这个新闻我们不做了,改做铁锭孕尸案的报道!” 得,上套了! 第五十四章 毫厘之间的博弈 听严半仙这么一说,胡志安心里那真叫一个打抱不平。 或许在他们传媒人眼中,巡捕房就应该是那种立志于惩恶扬善,保一城安宁护一方周全的人,但是此时听严半仙这么一说,怎么个意思?竟然放着一具明显有冤屈的女尸不管,反而还要封锁消息? 其实严半仙说的这一番话,的确有夸大的成分在里面,但是事情确实是存在的。而陈师傅若不是怕露馅,不敢出声,他或许已经起来阻止严半仙了,有些话说的过了啊! 听完严半仙这一番话,胡志安心里升起无明业火,怒气直指巡捕房。 这才有了胡志安前面说的那句话。 一听胡志安这么说,严半仙心中一阵窃喜,强行克制住自己想笑的冲动,心说大鱼上钩了! 而此时站在胡志安身后的薛伯勇却是一脸懵逼,怎么个情况? 见薛伯勇愣在那里,胡志安拿胳膊肘拐了拐他,重复了一遍:“小薛,我们马上换新闻选题,改报道铁锭孕尸案!” 其实,胡志安虽然看上去是一时打抱不平决定更换新闻选题,但是实际上在这背后却是胡志安用他十几年浸淫在传媒行业磨练出来的职业第六感做出的正确判断。 的确,临时更换新闻选题虽然做法有些极端,而且准备不够充分,但是如果新选题的价值要远胜于更换选题带来的风险的时候,你会如何选择? 就拿铁锭孕尸案这个选题来看,相比什么殓骨人破获贩卖人口这个选题更加具有轰动性,而且那个时候的传媒人不比现在,那个时候的人,尤其是像胡志安薛伯勇这样的进步青年,心里有一股子火,敢于挑战世界的不公。 所以,铁锭孕尸案这个选题剑指巡捕房不作为,绝对可以在民众和上流社会里面引起不小的争议,顺水推舟逼迫巡捕房查明铁锭孕尸案,还死者一个真相,让凶手为他的罪行赎罪,这岂不是比单纯的表彰更具有树立标杆的作用? 综合了这么多的原因,胡志安这才决定临时更换新闻选题,虽然他明知道这个选题可能会触动一部分人的利益,但是他觉得,值得! 胡志安说要改选题之后,薛伯勇立刻明白了胡志安的意思,虽然有些冒险,但是他心里也是有一股子火,要烧尽世上不平事。 所以,薛伯勇对胡志安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将自己正在记录的东西翻了一页,翻开了崭新的一页,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胡志安之所以对薛伯勇这么器重,原因就在这里,薛伯勇这个人别看家境殷实,甚至说很有背景,但是却不似那些纨绔子弟一般,而且有自己的主见,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很是难得。 甚至胡志安曾经想过将来有一天会将平陵画报直接交到薛伯勇的手中,他相信薛伯勇绝对有能力将平陵画报继续发展下去,甚至比现在还要好。 胡志安做好了准备,对严半仙说道:“严先生,您继续。” 这个时候,就连躺在床上一声不能吭的陈师傅对严半仙都是相当敬佩,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只靠用一张嘴就能让事态完全向着自己所期待的方向发展,厉害,实在厉害! 随后,严半仙将铁锭孕尸案的始末跟胡志安说了一个通透,不过里面却略去了一些阴阳鬼神的东西,一方面是考虑到报纸上没法写,另一方面是因为摸不透眼前这两个进步青年的底,不知道他们两个相不相信世界上有鬼这一说。 可就算是如此,胡志安和薛伯勇照样是听得出神,甚至动不动还忍不住打断严半仙的话,提出自己的问题,而严半仙也都给他们一一解答。 胡志安合上笔记本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奋笔疾书,胡志安和薛伯勇终于将铁锭孕尸案的始末给完全记录下来了。 “多谢严先生,也谢谢陈师傅和丁师傅,这个铁锭孕尸案我们一定明日一早见报,我相信经过我们报纸的宣传,巡捕房一定会有所动作。”胡志安将笔记本放进包里,站起来对陈师傅他们说道。 “不过,”胡志安顿了一下,打从一开始他就想到了一些可能对己方这些人不利的事情,不过因为严半仙讲述的故事实在是太过于曲折离奇,引人入胜,所以他忘了说,“明日见报之后,巡捕房的巡捕首先可能是对我们采取一些行动,所以你们最好准备一下。” 对于胡志安所担心的情况,陈师傅他们也早已经想到了,甚至当陈师傅准备彻查铁锭孕尸案到底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与巡捕房敌对的准备。 再者说,巡捕房大部分巡捕和陈师傅都是旧相识,看面子也不至于对陈师傅怎么样,反倒是平陵画报可能会受到巡捕房的难为。 “那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胡志安要说的事情也都已经说完了,于是便准备告辞。 严半仙微微颔首,而丁大龙则客套了一句:“要不然我们吃点东西再走,这天色也不早了。” 胡志安对丁大龙笑了笑,解释道:“不了,我们还要赶着回去把今晚上说的这些东西整理成稿刊印在明日的报刊上,毫秒必争。” 说完,胡志安和薛伯勇就先行离开了。 见他们离开之后,陈师傅这才松了一口气,之前严半仙给胡志安他们说铁锭孕尸案的时候,陈师傅就已经憋不住了,要装作说不出话来那真叫一个难。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陈师傅看向身旁的严半仙,却发现严半仙竟然后背也给汗水浸透了,灰青色的道袍背后湿了一大片。 “呼,剩下的,就等报社找到线索之后再说就好了,这个铁锭孕尸不寻常,定然有高人能够堪出其中玄机。”严半仙看向门口的方向,现在这个时候,每一步都不能走错,要不然很有可能会错过十分紧要的线索。 第五十五章 来自上面的压力 自打陈小二和蚂蟥四的尸体在巡捕房失踪了之后,压在蔡巡捕身上的压力可以说是一天比一天沉重。 这不嘛,一大清早蔡巡捕就坐在办公室里,手里掐着一支钢笔,另一只手托着腮,在脑海中反复想着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 压力大了睡眠必然会受到影响,看蔡巡捕这两个黑眼圈就能看得出来,这压力究竟有多大。 蔡巡捕在心里盘算着,陈小二的失踪和蚂蟥四尸体的失踪虽然在时间上很吻合,但是陈小二却是跟迅哥一同被关在一个完全密闭的房间里,他绝对没有可能接触到蚂蟥四的尸体,而且,蚂蟥四的尸体也是处于跟陈小二相似的环境当中,不可能有人能接触到蚂蟥四的尸体的。 而且,根据现场勘察的结果,在现场只发现了一个人的脚印,而且从脚印的位置上来看,除了蚂蟥四之外别无可能。 除非,是蚂蟥四活了过来…… 不不不,蔡巡捕晃了晃脑袋打消了自己这个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念头。蚂蟥四的尸体他是亲自检查过的,死的不能再死了,甚至都已经出现了尸僵的情况,尸斑和尸僵是不可能说谎的。 目前发生的这些事情还好都发生在巡捕房内部,并没有流传出去,只要调查清楚就不会引起民众的一些恐慌反应,要不然场面一定会很难控制,他这个巡捕房的头儿也就做不下去了。 虽然没有给外人知道,但是却还是要老老实实写成报告递交上去。换句话说,这件一桩桩的案子若是差不清楚,他头上这顶乌纱帽照样保不住。 可是,这案子要从哪里开始查起呢? 蔡巡捕不禁一阵头痛,旋即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正在这个时候,迅哥端着一杯浓茶走了进来。 “蔡头儿,还在想蚂蟥四的事儿呢?”迅哥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蔡巡捕面前的桌子上,顺手给蔡巡捕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桌上杂乱无章的案卷。 自打陈小二和蚂蟥四失踪之后,蔡巡捕分身乏术,调查效率低的不能再低,无奈之下只得将这两个失踪案分了一批巡捕警力出去,分头调查,然后陈小二案负责人正是迅哥。 “小二找到了吗?”蔡巡捕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迅哥,问道。 迅哥将手中的案卷在桌子上磕了磕,对齐了边之后放到一旁:“一点头绪都没有,小二这孩子也没回家,常去的那些地方我也派人去找了,都说没见过小二。” 不只是蔡巡捕,迅哥也觉得这个案子离奇的厉害。当时迅哥和陈小二一同给关在那个小房间里,除了一扇锁着的门以外别无其他通往外面的通道,就算是有那也是老鼠洞,陈小二这个大活人总不能从老鼠洞里钻出去吧? 而且最关键的是,迅哥只是迷糊了一会儿,陈小二就不见了,甚至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这一点让迅哥百思不得其解。 陈小二失踪这件事最可能的解释是有人打开了房门放出了陈小二,然后再将房门上锁,但是这不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绝对不可能! 所以说,头疼的不仅仅是蔡巡捕一人而已。 但是,蔡巡捕却不知道让他头痛的事情还有多少。 “老王,今天的报纸呢?”蔡巡捕看向站在一旁的迅哥,他一般习惯在每天早上的时候看一下今天早上刚买的报纸,了解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 “哦,”迅哥从身后的小桌台上拿过一叠报纸,递到蔡巡捕的面前,“都在这里了。” 迅哥手中的这一叠报纸足足有八份,分别是八家不同的报馆出的,虽然报纸不同,但是能够见报的事情一共就那么一点点,所以这八份报纸大部分的东西都是几乎一样的。 但是为什么要买八份呢? 那就得说这八份报纸上的那些连载的小说和时评了,蔡巡捕读报纸的时间有一多半都是在读这些东西。 “蔡头儿,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去忙了。”迅哥见这里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打了个招呼就要走。 可是,就在迅哥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蔡巡捕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吓了迅哥一跳。 “放肆!”一转过头,蔡巡捕满脸怒气站在那里,面前刚刚给迅哥整理好的案卷给蔡巡捕一巴掌拍乱了,“简直是太放肆了!” 迅哥看到蔡巡捕突然发这么大火,不禁暗自腹诽,揣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蔡头儿?怎么了?”迅哥往前走了两步,却看到蔡巡捕这一巴掌底下压着一张报纸,平陵画报。 蔡巡捕拿起今天的平陵画报,几乎可以说扔在迅哥的手上,火气几乎可以掀了房顶:“你自己看吧!” 迅哥心里也是猜到了一些什么,于是将报纸平展了一些,可这一打眼,迅哥便立刻明白了为什么蔡巡捕突然发这么大火。 就在平陵画报最上面的主标题下面,一个大大的新闻标题赫然在目。 《右河铁锭孕尸案调查受阻,民间方士难堪青天重任!》 迅哥眉毛一挑,心说难怪。 然后,迅哥继续读了下去。不得不说,胡志安主编这笔锋果真够犀利,乍一看这篇报道只是在详尽的叙述右河铁锭孕尸案调查始末,偏重了陈师傅和丁大龙对铁锭孕尸案的调查经历,但是细细品读之下,不难读出字词之间对于巡捕房不作为的不满和控诉。 而标题中的“调查受阻”,那更是一语双关的讽刺,甚至报道中明确说了蔡巡捕对于铁锭孕尸案的消息封锁,以及对陈师傅调查这个案子的阻拦行为。 这短短十三行字,每一行都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抽在了蔡巡捕和整个巡捕房的脸上,打的脸生疼。 “这……”迅哥这下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毕竟这事儿已经出了,发火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怎么挽回损失才是当务之急。 蔡巡捕从桌子后面绕了出来,满面怒意,在这个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是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丁铃铃铃――” 正在这个时候,蔡巡捕房间里的电话机响了,迅哥怔了一怔,心说坏了。 第五十六章 彻查铁锭孕尸案 在这个年头,电话只是少数人能装得起的奢侈品,而巡捕房正好有这么一台电话机。 这台电话机是租界领事特意给巡捕房安装的,与其说是方便联络,倒不如直接说是方便领事馆对巡捕房乃至于整个租界进行监控。而平日里来电话,也都是指挥巡捕房做好领事出行的安保行动。 不过,这一次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个电话不会是出动安保行动。 “蔡……蔡头儿,这电话要不我来接?”也不怪迅哥说出这种话,当这个电话铃声一响,蔡巡捕整个人直接怔在那里了,这铃声响的越盛,蔡巡捕整个人越僵,顽石一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给迅哥这么一说,蔡巡捕这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迅哥,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向响个不停的电话机。这事儿既然已经发生了,总得有人解决不是,让自己的手下替自己扛绝对不是一个“头儿”应该做的事情。 蔡巡捕走到电话机旁,手在电话听筒前停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多么大的决心一般,蔡巡捕这才将电话的听筒给拿了起来。 看着蔡巡捕随着电话里领事的话语越来越差的脸色,正如迅哥所猜测的那样,这一通电话,果真是领事打来质询铁锭孕尸案的,以平陵画报的影响力,他们早应该料到这一点才对。 这一通电话很久,久到蔡巡捕几乎要崩溃。 同样的一份报纸,在不同的人手中得到的评价截然不同。 “老严,这胡主编果然厉害,这么多字我见都没见过。”陈师傅伤势稍稍好了一些,便让丁大龙和严半仙帮助他坐了起来,总这么保持一个姿势也挺难受的。 严半仙坐在一旁剥着水果,笑而不语,严半仙认识的字也不多,读起那篇报道来未必比陈师傅通顺多少,而丁大龙更是如此,不过丁大龙这个时候出去买早饭了,并不在病房里。 严半仙将削好的苹果送到嘴边,对陈师傅说道:“胡主编这篇报道我也看了,写的字字椎心泣血,铁锭孕尸案这下子可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了。”严半仙虽然认得字不多,但是该装的还是得装一下子,说完啃了一口苹果。 陈师傅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对严半仙那可太了解了,这家伙没正事儿起来,嘴里能信的话三分都不到。 但是,这篇报道的确写的非常详细,单从篇幅上来看,严半仙给胡志安描述的铁锭孕尸案始末仅仅占了整篇文章的三分之一,剩下的大都是评论和号召,单从陈师傅的角度来看这篇报道,那就已经极富煽动性了。 “不过,”严半仙话锋一转,嘴里含着苹果,囫囵一口咽下之后对陈师傅说道,“这报道绝对已经触及到巡捕房的名声了,咱们可不得不防啊!” 严半仙不知道什么利益不利益的,他作为一个算卦的阴阳先生,名声就是一切。 “不错。”陈师傅答应了一声,这些事情一开始他就已经考虑到了,他也想过怎么才能避免,但是思来想去都想不到一个比现在的情况更合适的解决办法,大不了就跟巡捕房当面锣对面鼓的质询嘛! 果然,就在陈师傅和严半仙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窗外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声。 陈师傅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个人都往窗外看去。但是陈师傅的病房在二楼,于是严半仙便起身,走到窗户那边,隔着百叶窗往外看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严半仙说着,啃了一口苹果,对陈师傅说道。 来的不是蔡巡捕他们还能是谁? 就严半仙啃半个苹果的工夫,蔡巡捕便已经带着人来到了陈师傅病房门口。与上次蔡巡捕带人过来不同的是,蔡巡捕这一次脸上带着还未消散的怒意。 “老蔡,你来看我了。”陈师傅坐在病床上,严半仙正好将手中吃剩的苹果核扔到垃圾篓里,转过头看着一脸怒意的蔡巡捕。 这次蔡巡捕是带着另外两个陈师傅并不认识的小巡捕来的,一直跟随蔡巡捕左右的迅哥因为要调查陈小二和蚂蟥四的事情,所以给蔡巡捕派出去了。 蔡巡捕站在陈师傅病床前,那个脸臭的简直能熏死个人,可偏偏陈师傅和严半仙两个人都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就这么跟蔡巡捕打哈哈,场面一度陷入尴尬的境地。 “陈师傅,你为了查铁锭孕尸案可真下功夫。”蔡巡捕死死的盯着严半仙,可是话却是对陈师傅说的。 看来,蔡巡捕也已经知道当时向胡志安叙述这起案件的人是严半仙了。 严半仙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坐在陈师傅身旁,看着桌上的水果。用严半仙的话来说,他早上不吃早饭,只吃水果,说那样有助于他保持一整天的精神状态。 陈师傅一听蔡巡捕这样说,当即拉了拉脸,眉头微皱对蔡巡捕说道:“老蔡,你这叫什么话,这可冤枉死我了啊。” “冤枉?”蔡巡捕一听,那真叫怒从心头起,“你维护正义我没意见,但是这件事情现在已经捅到租界领事那边去了,你让我怎么跟法国人解释?” 听到蔡巡捕这么说,陈师傅也有些惊讶,他也没想到平陵画报竟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就连法国人都知道了? “老蔡,你先别着急,”陈师傅发觉事情似乎有些失控,赶忙安抚蔡巡捕道,“肯定有解决办法的是吧,你看,咱们要是把这个案子破了,那法国人那边不就能解释了,他们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蔡巡捕哼了一声,怒意似乎还没有退下去:“陈友亮,我这么跟你说,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你都要将你知道的事情跟我说,一点细节都不能落下。” “而且,”蔡巡捕顿了顿,“从现在开始,这铁锭孕尸案全权交于我们巡捕房处理,你们不许再掺和到这个案子里。” “好了,现在把你们知道的事情都跟我说一下。”说着,蔡巡捕从腰间拿出一个小本子,准备做记录。 陈师傅往身旁的严半仙看了一眼,严半仙轻微的耸了耸肩。 正当陈师傅准备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告诉蔡巡捕的时候,病房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陈师傅,报馆收到一封匿名信,说是关于铁锭孕尸案的线索!”丁大龙手里提着两份包子和稀饭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报馆的薛伯勇。 丁大龙一进门,看到面前正在回头看自己的蔡巡捕,一愣,弱弱的说道:“那个……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第五十七章 新的线索 丁大龙是在买完早饭回来的时候,在医院的楼下遇到的薛伯勇,而薛伯勇一眼就认出了丁大龙,喜出望外的跟丁大龙说,报纸发行出去这才刚一个多时辰的光景,一封匿名信就送到了报馆。 就今天一大清早,连夜印制的报纸刚卖出去一个多时辰的光景,门房在报馆的门口的地面上发现了一个信封。 信封上面什么都没有写,于是门房就把信交给了胡主编,而胡主编忙了一个通宵正准备休息一下,突然听门房说有封匿名信,心里也是纳闷儿呢。 于是便接过了匿名信,可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封匿名信竟然是一封为铁锭孕尸案提供线索的。要知道从报纸发行到收到匿名信前后不到两个时辰,而且这封信字迹工整,不像匆忙书写,着实令人有些匪夷所思。 胡主编在信封和字迹根本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再加上事态紧急,为了防止巡捕房对报馆采取什么行动,胡主编立刻让薛伯勇带着信往医院赶了过来,还说务必亲手交于陈师傅手上。 可是,巡捕房的蔡巡捕此时却正好在病房里。 丁大龙在楼下遇见薛伯勇,一听有新的线索,顿时喜出望外,也顾不得医院禁止大声喧哗,在走廊里张口就喊,可是当他一只脚踏入病房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丁大龙手里提着包子,房间里五双眼睛无刷刷的望向他,丁大龙那真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么怔在了病房门口,眼中充满了进退两难的迷茫,甚至一条腿还在病房门槛外面没有跨进来。 而这个时候,丁大龙身后的薛伯勇开口了:“丁师傅你怎么挡在门口不进去啊?” 薛伯勇给比自己搞了一头的丁大龙挡的严严实实,不知道病房里什么情况,但是当薛伯勇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丁大龙,看到病房里的蔡巡捕的时候,也是怔了一下。 但是薛伯勇毕竟比丁大龙见过世面的多,只是怔了一下,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赶忙一步走进病房,顺手从丁大龙手中拿过了一份包子,“蔡巡捕是你啊,好久不见了我们。” 薛伯勇根本没有给蔡巡捕开口的机会,手中拿着包子,一边说一边走到了陈师傅的病床前,将包子放在了病房床头的桌子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丁师傅正巧包子买多了,坐下一起吃啊!” 蔡巡捕冷哼一声,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对于这个薛伯勇,蔡巡捕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的。 上个月蔡巡捕在巡街的时候,蔡巡捕为了追捕一伙儿惯偷撞翻了几个摊子,可是到最后不仅没有抓到那几个小偷,反而还被那几个摊子的摊主给围起来骂,蔡巡捕心里恼火啊,一时没忍住就动手打了人,结果就这事儿让薛伯勇给撞见了,当晚便写报道骂蔡巡捕,最后蔡巡捕只得当众道歉才平息了这件事。 蔡巡捕跟薛伯勇之间,就这么结下了梁子,蔡巡捕倒也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但是这种事儿你说搁谁身上谁不窝火? 眼见蔡巡捕没什么动作,薛伯勇赶忙又招呼还站在门口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丁大龙:“丁师傅,赶快来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丁大龙一听叫自己,赶忙答应了一声,然后小跑了两步,来到了陈师傅的床前,将包子的纸包打开了来。 纸包一开,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肉包子的香味,那味道甚至连声称修行不吃早饭的严半仙都食指大动,估计若不是蔡巡捕站在这里,严半仙肯定要尝上一个。 蔡巡捕抽了抽鼻子,显然也被这包子的香气给弄得心神有些飘忽不定,稍稍有些走神:“少废话,把匿名信交出来,不许再插足于这一桩案子。”说着,蔡巡捕朝着他们伸出了手。 或许是因为蔡巡捕担任巡捕房总巡捕一职的缘故,蔡巡捕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听到蔡巡捕这样说,丁大龙脸色都变了,要是这匿名信让蔡巡捕拿去,那陈师傅就真的再也没有办法调查铁锭孕尸案了! 眼见他们没有什么动作,蔡巡捕又将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那语气威严比前一句更甚,甚至能听得出蔡巡捕已经有了些许威胁的口气。 先前丁大龙在门口说的清清楚楚,门里面的人听得也是清清楚楚,都听到丁大龙所说的“匿名信”,这下子,想瞒也瞒不过去了。 严半仙丝毫不为所动,整个人端坐在一旁,拂尘搁于臂弯之间,闭目养神,好像这病房里发生的一切跟自己都没有任何的关系一般,给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而丁大龙却有些沉不住气了,偏头看向陈师傅,脸上满是难堪和自责。而薛伯勇则是一直直勾勾盯着蔡巡捕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分毫,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大概两息的工夫,陈师傅挤出了一丝笑容,然后对蔡巡捕说道:“那就劳烦巡捕房了,给他们吧。”后半句是对薛伯勇说的,事已至此,想要再隐瞒匿名信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这不是权宜之计,而是无奈之策。 随后,蔡巡捕从薛伯勇手中拿过匿名信的,打开看了一眼,确认是关于铁锭孕尸案线索的匿名信之后这才带着人离去,临走的时候连陈师傅坐下来吃个包子的邀请都没有理会,这老朋友的面子都不顾了,蔡巡捕这回是真的动了怒气。 待蔡巡捕离开之后,丁大龙整个人坐在那里,蔫头耷拉脑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丁大龙是中了什么邪呢。 “陈师傅……”丁大龙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陈师傅抬手给阻止了。 陈师傅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外,此时窗外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声音,看来是蔡巡捕他们上车了。 随后,陈师傅的眼神在他们每个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丁大龙身上:“大龙,我们为什么要查这个铁锭孕尸案?” 丁大龙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简单:“因为红手印?” “是,”陈师傅点点头,可是语气怎么也不像是认可丁大龙的这个说法,“最初的原因确实是因为红手印的诅咒,但是如果没有这个诅咒,你会不会主动去查铁锭孕尸背后的冤屈,还死者一个清白?” 第五十八章 兼济一方 丁大龙听到陈师傅这样说,当即沉默了下来。 不只是丁大龙,在场的薛伯勇和严半仙也都没有吭声,虽然薛伯勇眼中满是疑惑,但是他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问自己想问的问题的时候,于是选择了缄默。 对于丁大龙来说,的确,当初接触这个铁锭孕尸案完全是因为女鬼的托冤,也就是他左肩上的红手印。 作为一个相当传统的手艺人,他的想法和心思都非常简单,不会像陈师傅和严半仙那样,做事之前考虑很多。或许对于丁大龙来说,人生这一辈子主要有一口饭吃,有一个地儿住,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陈师傅似乎看出了丁大龙心里所想,对他说道:“很多人都会这样想,人这一辈子,只要生下来,活下去就够了,对于一些其他没必要的东西,根本不需要拿出精力来寻找,你说对吗?” 丁大龙缓缓抬起头,看着陈师傅,眼神中充满了犹豫,嘴唇嗡动,似乎有些话已经到了嘴边,但是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这个时候,坐在一旁的严半仙手执拂尘,端坐在那里,双目微闭,好像入定了一般。而薛伯勇,则是站在严半仙身后,有些好奇的看着正在对话的丁大龙和陈师傅,想要知道后面他们会说出什么惊人的高见。 也不怪薛伯勇爱看热闹,实在是因为薛伯勇手中掌握着陈师傅之前的很多信息,所以比丁大龙要更了解陈师傅一点。 而正是因为知道陈师傅之前的事情,所以薛伯勇觉得这个阴阳眼殓骨人心里想的事情一定很多,对人生的诸多事情也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有些时候,“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并不是一句听上去响亮的口号。 丁大龙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能说出自己心里所想的那一番话。 的确,一开始的时候,丁大龙的确就是这样想的,甚至他之前的这十几年也都是这么过的,只要自己饿不死那也就说明生活过得去。 可是,直到刚才,丁大龙发现自己的心态似乎发生了变化。 这个变化就是从他跟随陈师傅开始调查铁锭孕尸案开始,具体是什么样的变化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但是却能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陈师傅笑了笑,他虽然没有得到丁大龙从口中说出来的答案,但是他却也从丁大龙的反应当中得到了丁大龙的答案:“其实,人这一辈子,如果真的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那就太肤浅了。” “有这么一句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说着,陈师傅看了丁大龙一眼,意识到丁大龙似乎并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这句话的意思是,不得志的时候要管好自己的道德修养,得志的时候就要努力让天下百姓都得到好处。” “这是很早之前的一位老师所说的话。但是我们虽然没有办法做到兼济天下,但是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让我们身边的一方天下尽可能的好起来,这难道不是一种兼济一方吗?” 陈师傅说的这一番话,让一旁的薛伯勇也有些惊讶,他记得这句话出自《孟子》的《尽心章句上》,这句话就算是现在的很多知识青年也未必知道,但是却从一个殓骨人口中很自然的说了出来,着实令人惊讶。 薛伯勇出身大户人家,虽然兼修儒学文化和海外学道,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流露出温文尔雅,但是骨子里却仍旧有一种来自上位者的不屑。 不屑于所有身份地位不如自己的人,这是一种人性上的弱点,并不是说薛伯勇这个人就怎么有问题。 薛伯勇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在心底里竟然还会有这样瞧不起人的念想,但是在这一刻,他对陈师傅却只有钦佩,心服口服的钦佩,他能够明确感受得到的钦佩。 陈师傅并没有注意到薛伯勇那边的异样,而是继续对丁大龙说道:“或许,这对你来说,理解上尚且需要一些时间,但是你却也已经开始向着兼济一方的方向崭露头角了。” 丁大龙虽然听不太懂陈师傅所说的那些文词儿,但是大致的意思他还是能猜的明白的。 可是,虽然能听明白陈师傅的意思,但是丁大龙却并不知道陈师傅为什么要这么说。 虽然他和陈师傅这才一起调查没几天,但是陈师傅的所作所为丁大龙是原原本本看在眼里的,对与陈师傅这个人,他是绝对佩服的没话说的。当然了,这并不只是因为陈师傅那一手铜镜阴阳眼的功夫,还因为陈师傅这个人的人品。 丁大龙虽然钦佩,但是却自知自己根本达不到陈师傅的境界,所以他心里早已想过,还是继续自己那个“只要能活下去”的人生吧。 可是,此时听陈师傅这么一说,丁大龙自己心里也有点怀疑,难不成陈师傅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吗? 陈师傅没有理会丁大龙疑惑的目光,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或许你自己也没想到这一点,但是你跟着我来回忆一下。” “我们协助巡捕房抓住胡少华他们三个那天,你还记得当时的经过吗?”陈师傅对丁大龙问道。 丁大龙虽然不知道陈师傅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得。 陈师傅微微颔首,继续说道:“拐过拐角我从你面前消失,你想的是什么?” 丁大龙回忆了一下,但是却因为语言描述的问题说了一大通,总结出来其实就两个词,着急和担心。 “那去找蔡巡捕报告你发现胡少华他们的情况时,心里想的是什么?”陈师傅继续问道。 “嗯……”丁大龙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我当时什么都没想,人贩子就该抓起来,我自己又打不过他们,只好去叫蔡巡捕了。” “没错,”陈师傅抬了抬手,比起之前,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起码抬手是没有问题的,“就是这样,你看,如果你还是像之前那样,心里只有自己,那你当时就应该直接掉头离开。” 陈师傅顿了一下:“但是你没有,你选择了帮助那些被拐卖来的孩子,兼济一方,没错吧?” 第五十九章 不实报道 丁大龙一愣,眼神当时就怔住了,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能做出这样的行为,虽然当时自己什么都没有想到。 陈师傅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给了丁大龙一段安静思考的时间,让他自己消化这一个变化。 的确,丁大龙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但是他的确在受到陈师傅的影响,正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正在改变成跟陈师傅一样的人。 严半仙还是原本那一副样子,端坐在一旁,好像周围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一般,甚至连他手上的拂尘都没有半点动作,一如泥塑一般。但是如果你能凑近了看,不难看出严半仙嘴角因为陈师傅的话而颤了两下。 “我们之所以要继续调查下去,并不仅仅是因为我们身上的这个红手印,同时还为了心中的那一份公道,为了兼济一方。”陈师傅语重心长的说道。 陈师傅话音刚落,丁大龙还没有任何表示,薛伯勇却忍不住鼓起了掌。 “好!”薛伯勇一边拍着手掌,一边称赞道,“想不到殓骨人陈师傅竟然有这样的见解,晚辈实在是佩服之至!” 陈师傅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着颔首示意。 陈师傅的这一番话只是有感而发,并没有提前准备什么,所以让薛伯勇这么一弄,陈师傅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过,”薛伯勇收起掌声,从旁边拉过一个凳子,垫在自己的屁股底下,抬手示意陈师傅,“我想确认一下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 陈师傅一愣,没有明白薛伯勇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们刚刚说……”薛伯勇一时间有点忘了刚刚陈师傅说的那个东西叫什么。 陈师傅跟丁大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而这个时候,一直在一旁好像入定了一般的严半仙转醒过来,抬手一捋下巴上的山羊胡,拂尘轻轻一扫,提醒道:“红手印。” 薛伯勇连忙点点头,看向陈师傅,眉头紧锁,其实刚刚听到陈师傅他们这样说,出于职业本能的薛伯勇马上便意识到这里面似乎有更深的隐情,但是因为当时陈师傅所说的那一番话着实令他太震撼了,所以并没有打断,硬生生忍到现在。 “什么红手印?难道你们之前跟我们报纸说的情况有隐瞒?”薛伯勇的语气有些紧张,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结果一般。 也不怪薛伯勇大惊小怪,要知道,他们平陵画报一向以严谨为治报理念,如果在报道上出现什么偏差,以胡志安那个脾气,你们也是知道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如果陈师傅他们对这铁锭孕尸案有所隐瞒的话,那他们必然要背负报道不实的责任,这可是比错别字更大的发行事故! 严半仙睁了睁眼,看着薛伯勇,一副天下尽在掌握的势头:“放心,你们的报纸,没有任何与事实不符的地方,这一点我可以以我的项上人头保证。” 虽然严半仙这个保证算得上严肃,但是却并不能打消薛伯勇心里的怀疑:“严先生,我没有不相信你们的意思,但是你们不该对我报纸隐瞒实情。” 薛伯勇的大脑飞速运转,正在估计这次发行事故究竟有多严重,还有没有办法弥补,可是在此之前,薛伯勇必须搞清楚陈师傅他们究竟对胡主编隐瞒了多少东西:“你们所说的红手印,是什么意思?” 听到薛伯勇这样问,严半仙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身旁的丁大龙。 丁大龙看到严半仙看自己,明白了严半仙什么意思,然后转过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陈师傅。 陈师傅也同样没有说话,而是对丁大龙点了点头。 得到了陈师傅的许可之后,丁大龙抿了抿嘴唇,抬脚绕过薛伯勇,走到病房门口,探头出去端详了片刻,似是害怕什么一样反复确认了外面没有人,这才将病房门轻轻掩上,转身走了回来。 回到刚刚的位置,丁大龙解开了上衣衣衫的扣子。 薛伯勇看到丁大龙解开上衣扣子,显然给吓了一跳,但是马上他就明白了丁大龙的意图。 因为他看到了丁大龙左肩上的红手印。 “这……”薛伯勇看着丁大龙左肩上的红手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个时候,严半仙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这就是我们说的红手印。” “这个红手印在陈师傅的右肩上也有一个,”严半仙眼见薛伯勇看向自己的方向,旋即抬起手中的拂尘指了一下陈师傅给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肩膀,“不过现在看不到。” 还没等薛伯勇问,严半仙就将这红手印的来历和背后的诅咒对薛伯勇和盘托出,这一次没有半点隐瞒。 不得不说,严半仙这次对薛伯勇所说的东西,的确颠覆了薛伯勇的世界观,这一点完全可以从薛伯勇略显呆滞的眼神中看得出来。 待严半仙说完,薛伯勇这才缓缓说道:“严先生,你的意思是,这铁锭孕尸变成了鬼?还给陈师傅和丁师傅下了诅咒?” 严半仙没有吭声,只是微微的点了下头。 “这……”薛伯勇就像脖子不舒服一样扭动了两下,眼睛里透出的全是疑惑,还有些许的怀疑,“你们确定?” 严半仙看着薛伯勇,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便是我们当时没有告诉你们这一点的原因,因为你们不相信。” “有些事情,还是要亲身经历过才能明白,有些你们不相信存在的东西,的确存在。”严半仙似乎是有感而发一般,说着,抬手捋了捋下巴上略显稀疏的山羊胡。 “可是,这……”薛伯勇正想用他所接受的无神论思想来辩驳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论用什么论点来驳斥,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无论什么思想,都仅仅只是一种思想言论而已,可这红手印、铁锭孕尸冤魂都是真真切切出现在陈师傅和丁师傅身上的,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否认。 一时之间,薛伯勇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你大可放心,无论是今天我们所说的话,还是昨天晚上对你和胡主编说的情况,都没有半句假话,希望你可以理解我们的苦心。”陈师傅这个时候对薛伯勇说道。 薛伯勇抬起头,看着陈师傅,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重重的点了下头。 第六十章 线索断了 为了心中的公道,也为了破解红手印的诅咒,陈师傅和丁大龙决定继续调查下去,而原本与此事毫无关联的薛伯勇也因为钦佩陈师傅刚刚对于“兼济一方”的言论而决定帮助他们一同调查下去。 这并不是薛伯勇一时心血来潮,实在是因为陈师傅刚刚的这一番话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其实,按照薛伯勇的出身,他大可像北平里那些纨绔子弟一样,整日无所事事吃着老爹打下的家底,然后舒舒服服的过自己的舒坦日子。 但是薛伯勇不一样,如果薛伯勇真的是这样的二世祖,那就不会千里迢迢跑到国外却学习外国的那些科学知识,同样也就不会学成之后回到国内甘心在一家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小报馆做一名助手。 或许就连薛伯勇也不知道,自己人生的走向为何会如此不敢平常。 用很久之后陈师傅对薛伯勇的评价来说,薛伯勇骨子里就是个兼济天下的人,在他的心里,永远装着公平正义,装着公道,愿意为世间的不平事奔波,愿意用自己的一部分力让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往那个幻想中的大同世界方向发展。 其实这一切从他进入平陵画报,来到胡志安的手下工作之后就已经充分得到了印证。 也正是因为如此,薛伯勇这才甘心留在胡志安的手下做一名小小的助手,也因为陈师傅之前那一番“兼济一方”的言论而决定于巡捕房为敌,背着随时可能为自己带来万劫不复的风险而与陈师傅站在一起。 这一切,已经注定。 不过,想要继续调查下去,仅仅多一个薛伯勇当然不够,更何况现在薛伯勇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跟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最关键的是,陈师傅意识到似乎现在线索再次断了。 原本薛伯勇带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匿名信,不过却因为蔡巡捕的在场而导致匿名信落入巡捕房的手中,陈师傅他们到目前为止,几乎都在原地踏步。 当然也不能说一点进展也没有,起码巡捕房已经介入到这起铁锭孕尸案里了,相信有了巡捕房的介入之后,铁锭孕尸案的真相应该会更快的浮出水面。 但是也正是因为巡捕房的介入,陈师傅他们这下彻底失去了主动,原本就十分棘手的铁锭孕尸案再加上蔡巡捕的横加阻拦,陈师傅他们调查的道路将会更加难走,甚至有些可能的线索甚至会因为巡捕房的缘故而不对陈师傅他们开放。 所以,想要继续调查下去,除非陈师傅他们走在巡捕房的前头。 但是这前头可怎么走啊? 目前为止唯一的线索落入了巡捕房的手中,想要再得到这条关键线索,那真的可以说是难于登天,且不说蔡巡捕这边的是绝对不会将线索共享给陈师傅的,单看巡捕房的规章制度就绝对不允许正在侦办的案件线索外泄,这是原则问题。 所以说,这条线索进了巡捕房的嘴里,那就不要想巡捕房给你吐出来了。 陈师傅有些发愁,抬手轻轻的掸了掸眼窝里的灰尘,两条眉毛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不光是陈师傅,严半仙和丁大龙也都是一样。 “其实,”薛伯勇见他们一筹莫展,突然意识到了他们都忽视了的一点,“还有一个人也知道这个线索。” 闻听薛伯勇这样说,陈师傅当即抬起头来,那只独眼露出些许希望的光彩:“你说什么?” 薛伯勇点点头,拿目光扫了一下在场的其他人,确认了他们都听明白了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这才继续说道:“我虽然没有看到那封匿名信的内容,但是有一个人他却看到了。” “谁?”不光是陈师傅没想到薛伯勇说的是谁,甚至连一向运筹帷幄的严半仙也是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薛伯勇伸出一只手指,指了一下陈师傅身后的方向,说道:“胡主编。”薛伯勇手指的方向正是平陵画报报馆的方向。 让薛伯勇这么一说,陈师傅他们这才恍然大悟。 是啊,这封匿名信在薛伯勇送来之前可是胡志安亲自看过的,这匿名信里面的内容,现在看来恐怕除了巡捕房之外也就只有胡志安知道了。 陈师傅一手托住自己的下巴,在心底稍稍盘算,现在看来,也就只有胡主编这一条线索可以继续让他们调查下去,而且想要继续查下去,必须抢在巡捕房前面,因为下一个线索可未必有这样的好运让他们有补救的办法。 想到这里,陈师傅旋即一掀被子就准备下床。 可是,陈师傅身上的伤还没好,这动作稍微一大,他肩膀上的伤口就立刻有开线的迹象,伤口的牵扯顿时让陈师傅一阵呲牙咧嘴,差点叫出声来。 看到陈师傅伤势还没好就要下床,丁大龙赶忙上前阻止,硬是给陈师傅搀回了病床上:“陈师傅,你身上的伤还没好,现在不能下床,剩下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一旁的薛伯勇也是点了点头,对陈师傅说道:“陈师傅,你先别管了,这事儿交给我和丁师傅就行了。”听到薛伯勇这样说,不光是陈师傅,就连丁大龙也是投过一个不解的眼神。 薛伯勇微微一笑,再次表态,明确的说出了自己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 发觉自己的身体的确没有办法继续跟下去,陈师傅也只得无奈的接受了他们的提议,将这件事情完全放给丁大龙和薛伯勇两个人去调查。 可是,就在薛伯勇和丁大龙起身准备去报馆找胡志安的时候,严半仙也跟着站了起来。 看到严半仙也跟着他们站了起来,薛伯勇不禁有些意外,不知道严半仙想要做什么。 严半仙看了他们一眼,手中拂尘从左边换到右边,头微微扬起,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架势,对两个愣在前面的人说道:“阴阳八卦奇门遁甲之事,难道还有人能比我更了解?” 严半仙的意思很明确了,你们两个不行,得我跟着你们才成。 薛伯勇和丁大龙有些无奈的看向陈师傅,而陈师傅却悄没声的闭上了眼睛,摆出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似乎严半仙怎么做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要知道,这里对于严半仙脾气秉性最了解的,莫过于陈师傅了。 第六十一章 失踪 当薛伯勇带着丁大龙和严半仙回到报馆的时候,日头已过正午。 虽说已过正午,但是街上那些饿着肚子的脚夫却还在顶着炎炎烈日四处游荡,他们大多都是早上家里没有给准备午饭,或者是压根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没人给他准备午饭的人,想要在街上寻觅一个便宜点的地方,解决一下肚子空空的窘境。 显然在人群中穿行的薛伯勇三人并不是跟他们一样的人,尤其是薛伯勇,他显然觉得眼前的情况稀松平常,带着丁大龙和严半仙两个人穿过一条拥挤的小街道,然后绕进了一个阴影之下的小巷子。 这条小巷子位于城中最繁华的街道附近,可是这里却并没有什么酒馆饭店之类的东西,有的只是臭水沟和白天都敢明目张胆的出来游荡的红眼老鼠。 走进这种地方,就连丁大龙都表露出些许的厌恶和反感,那严半仙就自不用说了,从一走进这条小巷子开始就各种抱怨。 而薛伯勇则像是轻车熟路一般,对眼前的小巷子里的情况视若无睹,带着丁大龙和严半仙用最快的速度穿过这条小巷子,来到一片杂草地上。 “我说小薛,你这是带我们去哪里啊?”严半仙好不容易得着休息的工夫,四下张望却发现这里似乎跟刚走出来的那条小巷子环境也差不了哪去,大口喘了几下,然后忍不住催促道。 他们原本想要叫黄包车,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巡捕房的车停在医院门口的缘故,他们等了将近一刻钟,硬是没看到一辆黄包车经过,没办法他们为了赶时间只得小跑着往报馆跑去,结果就连丁大龙这样精壮的汉子都有些吃不消了。 薛伯勇双手扶在膝盖上,整个人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显然比严半仙好不到哪去:“严先生,到了,就是这里。” “这儿?”丁大龙四下看了看,一脸茫然。 不要说丁大龙了,就连根本没有去过平陵画报报馆,甚至都没怎么进过城的严半仙也都知道,这里根本不可能是他们要去的目的地。 薛伯勇没有说话,或者说根本没有力气多说什么,抬手往一旁房屋的后窗一指,示意他们那边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严半仙和丁大龙顺着薛伯勇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却只看到那一排挡着百叶窗的窗户之中有那么一扇敞开一条缝的窗户。 而薛伯勇这个时候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咦?” 还没等严半仙和丁大龙说什么,薛伯勇就甩开膀子走了过去,严半仙和丁大龙见薛伯勇状态有些奇怪,便相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和不解。 这扇敞开的窗户正是报馆的后窗,也就是之前所说报馆前门被堵住,他们离开报馆的那扇后窗。 薛伯勇看到这扇后窗敞开,着实心里一阵疑惑。 这扇后窗的位置正是在胡志安办公桌的正后方,按照常理这扇窗户应该因为防盗的缘故常年锁着才对,若是有人需要从这扇后窗进入报馆或者是离开报馆,最后胡志安都会将这扇窗户锁起来,否则整个报馆都有被盗的风险。 可是,此时此刻,这扇窗户竟然敞开了一条缝,难不成是报馆出事了? 也不怪薛伯勇多想,不是有那么句话嘛,树大招风,他们平陵画报自大上次一战成名之后,立刻引来了好多人的注意,这些人里面不免会有一些因为眼红而不怀好意的人。 这人心,不得不防。 因为报馆所处的位置正是在城中中午最繁华的街道,所以就这么带着严半仙和丁大龙堂而皇之的走进报馆的话,恐怕可能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万一让巡捕房发现了,那就不好了。 所以薛伯勇才想着带他们两个翻后窗,可是却不想发现了此等异状。 薛伯勇走到距离后窗两丈远的地方,稍稍放低了身形,同时脚下的声音也被他刻意的压低了不少,好像一只匍匐夜行的野猫一般悄悄靠近了报馆后窗。 看到薛伯勇的反应,严半仙和丁大龙心里的疑惑更甚了几分,但是见到薛伯勇如此小心的样子,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站在了薛伯勇身后几丈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 他们两个甚至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声音会影响到薛伯勇。 薛伯勇凑到了后窗那边,慢慢的伸出手打开了后窗。 后窗是老旧的木窗翻新,所以薛伯勇这么伸手打开后窗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声响,听到这个声音,严半仙和丁大龙不禁心里一紧。 可是,当薛伯勇探头进去,他才发现其实报馆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报馆里的各个部门都在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运作着,唯独不见后窗那个位置上的胡志安。 薛伯勇确认没有什么意外的情况了之后,这才回过头来,对站在不远处的丁大龙和严半仙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可以过来。 随后,薛伯勇带着丁大龙和严半仙从后窗翻进报馆,最后一个翻进来的严半仙衣服在窗棱子上刮了一下,落地的时候“哎呦”了一声,引起了报馆其他人的注意。 但是那些人抬头看了一眼,看到是薛伯勇之后,就各自又低下头该干嘛干嘛了,薛伯勇经常给胡志安派出去执行一些奇奇怪怪的报道任务,不走寻常路那才真叫一个寻常,所以他们都见怪不怪了。 可是,他们三个来到报馆之后,在报馆寻摸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胡志安的踪影,按说这个时候主编不应该出去采访报道才对啊。 薛伯勇又在报馆里问了一圈,最后连门房都说没有看到胡志安出来过。 “小薛,”严半仙看着薛伯勇有些着急,于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道,“胡主编没准也是从后窗翻出去的,应该不会出事。” 薛伯勇点了点头,可是随后又摇了摇头:“不行,得赶紧找到胡主编才行,要不然我们落后巡捕房的时间就更多了。” 严半仙并没有对薛伯勇的这一番话表示否认,但是这件事情确实急是急不来的。 “胡主编有什么常去的地方吗?我们要不去找找?”这时候,丁大龙建议道。 不得不说,现在看来也只有这一种办法了,于是薛伯勇去跟门房打了个招呼,说让胡主编回来的时候通知他一下。 交代完之后,薛伯勇打算带着严半仙和丁大龙从后窗翻出去,先去胡志安家找一下,然后再去几个胡志安经常去的地方找一下,碰碰运气。 可是,就在他们三个经过胡志安的桌子的时候,严半仙突然在桌上的痰盂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第六十二章 这是原则问题 “哎哎哎!”发现了异状的严半仙赶忙喊住面前正准备从窗户翻出去的薛伯勇,可是一时着急声音有点大了,引起了报馆其他编辑的不满纷纷对严半仙投过来不快的眼神。 找不到胡志安了,薛伯勇比他们都着急,若不是严半仙喊住他,或者是喊他的时候再晚一点,薛伯勇估计早已经翻到外面去了。 报馆同僚的反应薛伯勇也注意到了,赶忙转过头对严半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迈出去的那条腿收了回来。 “怎么了?”薛伯勇赶忙紧了两步,凑到严半仙身旁,压低了声音对严半仙询问道。 严半仙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手指了一下胡志安办公桌上的那一方小痰盂。 虽然薛伯勇并没有跟严半仙和丁大龙说过这张桌子是胡志安的办公位,但是从薛伯勇之前在报馆里寻找胡志安的反应来看,不难推测。 薛伯勇循着严半仙的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自然看到了胡志安桌上的那一方小痰盂。 这个时候,丁大龙也凑了上来,但是丁大龙常年生活在右河两岸,那边的人根本不用这东西,嘴里有痰都是随口往地上吐,哪有城里人过的这么细致:“这是什么东西?” 薛伯勇和严半仙都没有回答丁大龙的问题,其实在这里看到痰盂本没有什么,但是痰盂里面的东西却有些不太对劲。 原本痰盂里面可能会有一些杂物垃圾什么的,但是在胡志安桌上的痰盂里,却只能看到一堆烧焦的纸。 给火烧掉的纸一般都会变成一堆黑色的纸灰,但是如果这是将燃着的纸投入痰盂的话,那就会变成现在这样,还有一部分能够看出这张纸烧着之前的样子。 可是,不等薛伯勇探身过去,痰盂里的纸灰就在薛伯勇带起的一阵风给吹成了纸灰,什么都看不到了。 薛伯勇动作一滞,但还是探身上前将痰盂拉了过来。 从旁边桌子上拿过一只笔,轻轻地拨了拨痰盂里面的纸灰,的确已经完全烧干净了,痰盂里面除了纸灰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个时候,丁大龙凑到严半仙身旁,小声对严半仙问道:“这是怎么了?”在丁大龙看来,这不过就是在痰盂里面烧了张纸嘛,有什么可看的? 严半仙看着痰盂里的纸灰,目不斜视的给丁大龙解释道:“胡主编走的匆忙,将需要烧掉的这张纸点燃扔进痰盂,甚至都来不及熄灭就走了。” “这……”丁大龙眉头微皱,他还是有些不明白,甚至说更糊涂了。 只是烧了张纸而已,而且现在已经是一堆纸灰了,怎么看出匆忙的? 虽然丁大龙没有继续问,但是明眼人一看丁大龙此时的反应就知道他还是糊涂着了,而薛伯勇则将痰盂放到地上,蹲在痰盂旁边一边用笔拨着痰盂里面的纸灰,一边说道:“报馆里是严禁烟火的,因为这条规定,胡主编把他二十几年的烟瘾都给戒了。” 薛伯勇所说不错,因为报馆里经常需要存放很多的纸张,一旦发生火灾,那就是重大安全事故,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早在平陵画报刚办起来的时候,报馆里发生过一次小火灾,那时候薛伯勇还在国外读书,只是后来听人说起过。 那一次火灾,虽说不大,但是却几乎将半个报馆付之一炬,甚至还有一台昂贵的印刷机因为火灾而报废,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是却损失惨重。 虽然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次火灾的原因是什么,但是从那以后,胡志安就定下了报馆禁止烟火的规定。 胡志安的性格薛伯勇是熟悉的,一丝不苟,对人对己都是严格要求,从来不会对任何人或者任何事网开一面,用胡志安的话来说,这是原则问题。 而这一次,他们却在胡志安桌上的痰盂里竟然发现了烧尽的纸灰,这说明什么? 结论,不言而明。 正在这个时候,薛伯勇突然招手对他们说道:“你们来看,这里有没有烧尽的纸!”薛伯勇的声音因为有些激动所以声调稍稍高了那么一点,立刻引起了报馆其他同僚的侧目。 严半仙和丁大龙赶忙凑上前去,只见薛伯勇用笔在一堆纸灰里挑出了一片比指甲盖稍大的纸片。 这张纸片平放在薛伯勇的指肚上,根本比指肚大不了多少,边缘是一周不规则的灼烧痕迹,微微泛黄但是上面却什么字都没有。 严半仙看到这个纸片,当即皱起了眉头,因为单从这张纸片上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因为薛伯勇翻痰盂将纸灰弄得到处飞,所以严半仙感觉口鼻稍稍有些酸痛,一个不留神打了个喷嚏。 薛伯勇第一时间察觉出了严半仙的不对劲,赶忙用另外一只手捂住纸片,防止纸片给严半仙喷飞出去。 一时间,原本在痰盂里安安静静的纸灰顿时好像受到挑衅的蜂群一般,一股脑的从痰盂里飞出,四下飘散。 顿时严半仙就感觉眼前多了无数细小的蚊虫,仔细一看,嚯! 估计刚刚若不是薛伯勇反应快,他手中的这张小纸片也就随着那些纸灰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严半仙揉了揉有些委屈的鼻子,用拂尘挡在了鼻子前面,对薛伯勇说道:“这纸片上面什么都没有,没用,我们还是去找找胡主编可能去的地方吧。” 可是,严半仙刚说完,丁大龙就好像要成心跟严半仙较劲一样,抬手拦住了严师傅,同时对薛伯勇抬起了手:“把纸给我看看,没准我能看出点什么。” 薛伯勇虽然不对这张小纸片有什么指望,但是听丁大龙这样说,旋即将手中的纸片交到了丁大龙手中。 不要说薛伯勇不抱什么指望了,就连对丁大龙比较熟悉的严半仙也不相信丁大龙能从这张小纸片上看出什么门道。 虽然丁大龙对纸张比较熟悉,但是这张纸已经给烧成这样了,估计就你把造纸匠抓过来他都不一定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可是呢,丁大龙还就真从这张不足指甲盖大的纸片上瞅出了门道。 第六十三章 妖风阵阵(儿童节第一更!) 丁大龙将纸片压在掌心,用另一只手的指甲按住纸片,以免纸片给风吹走:“这纸是城郊目童轩卖的松针纸。” 一听丁大龙这么说,薛伯勇当时就愣住了,心说难不成真有这么厉害?单凭这么一小张纸片就能判断出这张纸的出处? 薛伯勇只知道丁大龙是右河河岸上的一位扎纸匠,却不知道丁大龙整日与各种纸张为伍,慢慢的竟然摸索出了一些纸张的门道。 甚至丁大龙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对于各种纸张的了解甚至都已经超过了城中贩纸商户。 严半仙只是站在一旁,起初他对丁大龙也不抱什么信心,毕竟这张纸片实在是太小了,辨别不出来是情理之中,认出来了倒也不是意料之外。 丁大龙见薛伯勇不相信,于是便向薛伯勇讨了个茶缸子,在茶缸子里接了一点水,然后将这张纸片投了进去。 纸片落入水中,在原本平静的水面上泛起层层细微的波纹,好似一叶扁舟轻飘飘的落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上。 渐渐地,茶缸子里的水渐渐的浸透了那张细小的纸片,待水痕完全覆盖纸片,丁大龙这才将茶缸子推向正在翘首以盼的薛伯勇和严半仙。 “能看见这纸片上那几道细微的绿色纹路了吗?”丁大龙心知就这么让他们看肯定是看不出来的,于是乎丁大龙连让他们猜都没让他们猜,直接解释道。 薛伯勇几乎要将脑袋凑到茶缸子里了,却还是看不到丁大龙所说的绿色纹路,他能看到的,仅仅是一张比指甲盖稍大一点随时都有可能在水的浸泡之下沉底的小纸片。 不只是薛伯勇,连严半仙这样洞察力惊人的也两手一摊,示意丁大龙自己也没有看到他说的绿色纹路。 丁大龙啧了一声,似乎在抱怨他们两个眼神不行一般,拿起薛伯勇放在桌上的那一只笔,轻轻的触了一下飘在水面上的纸片:“呐,就在这里,还有这里。” 丁大龙没想到,他这么轻轻一碰,原本勉强能漂在水面上的纸片却给他碰的沉了下去。不过在纸片沉水之前,严半仙和薛伯勇找到了丁大龙所说的那两道绿色纹路。 两道绿色纹路就好像长在钟乳石里面的玉髓一般,只能隐约看到一点点不一样的颜色,若是不泡水的话,那肯定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只有城郊目童轩制作的松针纸才会在浸水之后出现这样的纹路,”丁大龙顿了一下,“因为松针纸造价比较低,而且正常看到的时候跟寻常的纸没什么区别,所以有很多人会因为便宜买这样的纸,甚至有的贩纸人家会用松针纸以次充好冒充宣纸骗人。” 不得不说,丁大龙能凭借这一张小纸片判断出这张纸的种类和出处,确实厉害,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最后,薛伯勇决定还是先找到胡主编再说,兵分两路,薛伯勇去胡主编常去的那几个地方去找一找,然后严半仙和丁大龙先回去跟陈师傅说一声,别等着急了。 三个人就这么着,又从后窗翻了出去,显然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而另一边,陈师傅的确等的有些毛躁了。 两个多时辰已经过去了,午饭的时间都过了可是却根本没有一点关于他们的消息。 陈师傅坐靠在床上,不由得朝着百叶窗看了过去,看到百叶窗外面繁茂的枝叶,不知怎的,陈师傅只感觉自己的心跳的飞快,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那是一种预感,不祥的预感。 一阵阵微风从窗口吹拂进来,可是带来的却不是窗外清新的草木之味,而是一种有些令人厌恶的腐臭味,别提多难闻了。 根据之前陈师傅分析的情况,他们现在必须要争分夺秒抢在巡捕房前面查下去才行,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陈师傅心里没有着急,反而那一种不祥的预感正在如同萦绕在心头的一股乌云一般,愈发的密实,好像随时都有可能降下一场腥风血雨。 陈师傅轻轻的掸了掸眼窝,闭上眼睛,努力的让自己的心境平和起来,但是这看上去易如反掌的简单控制他都无法做到。 对于陈师傅来说,此时的他就像是精神衰弱一样,只要有稍稍一点的响动,心头那根脆弱的弦就会给牵动一下。 猛地睁开眼,陈师傅才发现原来是护士进来查房。 “陈先生,你感觉如何?”护士小姐身穿乳白色的制服,手中抱着一个厚实的本子,看样子应该是记录着所有住院患者的病患记录本。 这位护士小姐陈师傅之前并没有见过,之前一直来查房的都是那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中年医生,而这位护士小姐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还好,”陈师傅向护士小姐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没问题,“请问一下,我还有多久才能出院?” 陈师傅现在一心惦记着出院,算了算已经过去七天了,红手印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倘若再这么住院下去,怕是会死在医院里了。 护士小姐低头看了看手中厚实的记录本,对陈师傅说道:“您的伤势比较严重,医生建议您还是再住一段时间,具体多长时间我也不能保证,还是要看您的恢复情况。” 说完,护士小姐转过头看了看百叶窗,对陈师傅说道:“陈先生,我去帮您把窗户打开吧,通通风有利于您的身体。”说完,护士小姐将厚实的记录本放在陈师傅床头的桌子上,然后转身让百叶窗的方向走去。 陈师傅点了点头,通通风他并没有什么意见……慢着!通风? 一根弦在陈师傅的心头断裂,一股诡异的感觉打心底涌上心头,不对劲! 陈师傅猛地转过头,正好看到护士小姐抬手去够百叶窗的拉绳,而百叶窗关的死死地,根本不可能有风透进来。 那刚刚陈师傅病房里飘过的一阵阵微风是从哪里来的? 陈师傅顿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鸡皮疙瘩从头起到脚,刚刚病房的门关着,窗户也关着,究竟从哪里能飘进来这一阵风呢? 陈师傅咽了咽口水,四下张望片刻,病房还是那个病房,不过却平添了一份陌生感。 这里真的是自己的病房吗? 第六十四章 诡异的蛙鸣(儿童节第二更!) 护士小姐将百叶窗拉开之后,跟陈师傅嘱咐了两句就转身出门了。 看着护士小姐消失在医院的走廊里,陈师傅不知道自己没有将刚刚的感觉告诉她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病房里平添的一份陌生感着实让陈师傅有些不自在,但是陈师傅并不能确定这种陌生感就一定会有事情发生。 再者说,倘若真的发生什么,依照陈师傅的行事风格,那自然是宁愿自己硬扛着,也不愿意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所以陈师傅直到护士小姐消失在走廊上都缄默不语,就连护士小姐临走的时候的嘱咐都没有半点回应。 护士小姐只当陈师傅不愿说话,轻轻地摇了摇头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可是,就在护士小姐离开病房之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陈师傅见护士小姐离开之后,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之前那张写着“生人勿近”的字条,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再研究研究这张字条,说不定就能看出什么关于送这张字条来的人留下的痕迹呢。 可是,陈师傅摸了摸枕头,却发现字条并不在枕头底下。 “嗯?”陈师傅明明记得他将字条放到了枕头底下,可是现在陈师傅却并没有在枕头底下摸到任何东西,如果说有,那也是枕头里面露出的些许谷糠。 陈师傅重新坐直了身子,习惯性的掸了掸眼窝,可是正当陈师傅准备将枕头掀起来看个究竟的时候,窗外却传来了几声不一样的动静。 “咕咕咕……咕咕咕……” 陈师傅对这个声音相当熟悉,不只是陈师傅,就连其他久居右河两岸的百姓也都认得这个声音,这是入夜之后的蛙鸣,在夏天十分常见。 可以这么说,陈师傅夏天就指着河岸上的蛙鸣入睡,简直比洋人的什么什么摇篮曲还要得劲儿。 人们总是喜欢对常见的事物视而不见,此时的陈师傅也一样,他一听是蛙鸣,也就没当回事儿,可是当他将枕头掀起来的时候,陈师傅的动作突然停滞,好像时间暂停一般顿在那里。 陈师傅那只独眼瞪得溜圆,手中的枕头软塌塌的垂了下来。 不对! 窗外传来的的确是陈师傅无比熟悉的蛙鸣,但是这里并不是陈师傅熟悉的河神庙养骨塔! 陈师傅猛地转过头,独眼死死地盯着挡住陈师傅视线的百叶窗。 他记得丁大龙曾经跟他说过,这家医院在城里,跟巡捕房挨得很近,那这也就说明这家医院附近方圆十里之内并没有河流。 不仅没有河,甚至就连小水沟都因为法国人的到来而填了起来。 这也就说明,这里根本不可能会有蛙鸣! 可是,那声音不是蛙鸣还能是什么? 陈师傅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窗外的动静,可是却除了蛙鸣之外根本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响。 蛙鸣声大概响了几个弹指的工夫,然后就没了,突然就消失了,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消失的那一瞬间陈师傅甚至以为自己的耳朵聋了,还伸手掏了掏耳朵。 可是事实的确是蛙鸣声瞬间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窗外一阵寂静,只能听到细微的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按道理讲诡异的蛙鸣声消失了,陈师傅应该松一口气才对,可是陈师傅的眉头却愈发的拧紧了。 陈师傅缓缓的抬起手,在左眼的眼眶上扫了一下,熟悉陈师傅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如临大敌的时候的无意识的动作,或许就连陈师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习惯。 看到这里,或许有人会问了,既然诡异的蛙鸣声已经消失了,那么难道不应该松一口气吗? 不错,诡异的蛙鸣声的确已经消失了,但是正是因为蛙鸣声的消失,陈师傅这才注意到另外一个诡异的细节。 咱们前文书中提到过,医院所处的位置跟城中心虽然有些距离,但是此时正值中午时分,再怎么着,医院外面也不至于一点声响都没有,哪怕有人路过,也会发出一些声响不是? 可是,蛙鸣声消失之后,窗外却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响,这一点引起了陈师傅的怀疑。 依照陈师傅的性格,发觉事情有异,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前去查看情况,以求先发制人早作打算。 可是这一次,陈师傅却根本没有办法,因为身上的伤,陈师傅此时只能坐在病床上,不要说下床了,就连翻个身肩膀上的伤口都有崩开的可能。 虽说陈师傅不能下床,但是这并不代表着陈师傅不能用其他的办法。 只见陈师傅左手慢慢摸向腰间的那一方铜镜,可是,这一下却摸了个空。陈师傅身上穿的是医院的病号服,腰间怎么会悬挂他的铜镜。 伸手没有摸到铜镜,陈师傅顿时有些慌张。 “哗啦啦――” 窗棱子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出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拍打着陈师傅这个病房的窗棱。 这可是二楼啊,打从枪毙了飞贼水上漂之后,就再也没听说过有人能飞檐走壁,而且还在大白天拍打医院的窗棱子。 陈师傅心里愈发的疑惑了,心说怎么着,大白天就出这种事儿,那到了晚上还不得鬼吹灯? 陈师傅对付敌人,向来都是以心狠手辣出名,哪怕是对付一些未知的东西也是一样。管你是人是鬼,大白天摸人家窗棱子,就算不是飞贼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先打了再说。 于是乎,陈师傅在身旁摸索了一会儿,想要找一些趁手的家伙什儿,可是他忽略了一点,这是病房,不是他的河神庙,这里哪有什么能给他抵抗的家伙? 陈师傅在这边找东西,而窗外的东西却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一样,拍打窗棱子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几乎要将整扇窗都给拍下来一样。 翻了一会儿,陈师傅最终在床底下找到了一个夜壶,虽然一股子尿臊气,但是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正当陈师傅将夜壶拿上来的时候,窗户终于给窗外的东西给拍了下来,整个百叶窗四四方方的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木屑乱飞。 紧接着,窗外的东西终于显露了原形。 一只沾满粘液的手掌从窗外探了进来,好像在试探什么,突然,它似乎发觉到了什么一般,猛地握住了几乎粉碎的窗棱,翻进了病房。 陈师傅定睛一看,他娘的,三眼河猊子! 第六十五章 三眼河猊子(儿童节第三更!) “啪嗒。” 一声好似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拍在地上的声音回荡在陈师傅的脑中,而随着声音的出现,之前拍打窗棱子的东西也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只见一只磨盘大小,身上沾满令人作呕的黏液,四足匍匐在之前给它拍到地上摔得粉碎的百叶窗上。 这个东西乍一看宛如一只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大蛤蟆,灰青色长满各种凸起的皮肤不断地分泌着令人作呕的黏液,四只脚掌都长着蹼落在地上自然会发出“啪嗒”好似水摔在地上的声响。 扁平到没有脖子的脑袋几乎不能左右活动,而那张看上去能够一口吞下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的大嘴却时不时吐出好似毒蛇一般鲜红的信子。 如果有人有胆子靠近了仔细看,或许能看到这东西隐藏在黏液之下颜色更深的条纹,无数条纹好似蚂蟥一般盘旋在这东西令人作呕的黏液之下。 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则是这东西的眼睛,与寻常蛤蟆一样,这东西的眼睛长在脑袋的两侧,能够上下活动,可是最为诡异的是,在这两只眼睛的正中间,长着第三只眼睛。 这第三只眼睛不似两旁的眼睛一般可以左右上下看,这只眼睛只能直勾勾的盯着正前方。 不知怎的,给这第三只眼睛盯着,竟然遍体生寒,一如坠入万丈冰窟,又如枕冰髓而眠,整个人都像是要给它冻住一样。 要说这东西旁人不认识当它是什么妖魔鬼怪也就罢了,陈师傅作为殓骨人还真认识这是个什么东西。 陈师傅听自己的师傅说过,这东西叫做三眼河猊子,传说是一种生活在河底的东西。 第一次听到三眼河猊子的传说,那还是在陈师傅十五岁的时候。 相传,早在明末年间,有一个叫连清澄的神童。 据陈师傅的师傅所说,这个连清澄生在一个普通农户的家中,七岁之前,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甚至就连连清澄的父母都不禁怀疑自己这孩子是不是哑巴,不断地抱着连清澄求医问药。 可是,药吃了个遍,各路乡野郎中也都看了个遍,却都瞧不出连清澄哪里有毛病来,最后郎中给连清澄的父母说了个可能,没准这孩子脑子有毛病,天生不会说话。 看到这里,或许有人会问了,这脑子有毛病的孩子怎么能叫神童呢? 其实,这连清澄不仅脑子没毛病,而且事实恰恰相反。 连清澄的母亲连陈氏虽然不会种地,但是却烙的一手好饼,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她烙饼好吃,所以经常会有人上门来买饼,这一来二去家里生活倒也算得上富裕。 就有这么一天,乡里私塾的先生来连清澄家里买饼,闲聊之中正好聊到了连清澄,当时这连清澄刚过了七岁生日,按照乡里的规定,这孩子到了七岁,家里有条件的要送到私塾去念书,以求将来考取功名。 要说连清澄家里有条件吗,那倒是有,但是连清澄的爹娘一直以为自己的儿子脑子有毛病,与其送到私塾去浪费钱,还不如留在家里学学怎么种地。 但是私塾先生却不甘心,因为先生抬眼这么一瞧,连清澄眼神颇有神光,一看就是可造之材,怎么看也不像那脑子有毛病的痴呆傻儿。 于是,私塾先生就将连清澄喊到了自己身前,想试试这连清澄究竟是不是傻子。 可是,还没等私塾先生开口,连清澄却突然开口叫了一声先生好。 哎呦!这可是大事,七岁的连清澄竟然开口说话了! 不光是连清澄的娘,就连私塾先生也都给他吓到了,私塾先生赶忙又问了连清澄几个问题,连清澄都侃侃而谈,一点都不像是不会说话的样子。 这私塾先生就纳了闷儿了,给连清澄叫到跟前,问连清澄,说你之前怎么不会说话? 可是,这连清澄的回答着实逗乐了私塾先生。 “不是我不会说话,只是我觉得身边的人太笨了,不想跟他们说话。” 这就是这七岁孩子的原话,当时听完,私塾先生就下定了决心,非要收连清澄为弟子不可。 于是,私塾先生就将连清澄带去了他的私塾,成了私塾的一个学子。 要不怎么说这连清澄是神童呢,旁人用几天才能背下来的《三字经》《百家姓》,这连清澄两天就倒背如流,甚至连晦涩难懂的古籍连清澄都愿意潜下心来读,甚至手头的书读完了连清澄还会去先生家里借书读。 或许是连清澄求知若渴的心感动了上苍,连清澄九岁第一次参加科试就考中了秀才,一下子成了村子里的焦点人物。 不光是村子里的人,就连见多识广的私塾先生也认定连清澄是百年一遇的人才,高中举人或许对于连清澄来说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乎,连清澄在考中秀才的第二年,立刻就踏上了前往乡试的路途,这乡试是在京城顺天府贡院举行,相对于年仅八岁的连清澄来说路途实在遥远,一个人上路实在是令家人难以安心,于是私塾先生便陪着连清澄一起进京赶考。 要说这个私塾先生也是个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三十三岁考取秀才,可是此后数次进京赶考却都没有考中举人,这都快五十岁了却还在进京赶考的路上。 可是,这一次不仅仅是私塾先生没有考中举人,就连一直被寄予厚望的连清澄也同样名落孙山,榜上无名。 私塾先生已经习惯了,而连清澄还年轻,还有得是机会,于是两个人便回到了县里。 连清澄这才八岁,一辈子还长着呢,大不了好好读书下一次再考。 不仅是连清澄身边的人这么想,就连连清澄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一回生而二回熟。 可是,连清澄没想到,在此之后的八次乡试连清澄无一不是以名落孙山为结果回到家乡,这是几年的落榜让连清澄也渐渐失去了最开始的信心,开始反思自己究竟是不是做官的料。 时间一长,连清澄渐渐变得疯疯癫癫,谁也没想到,当年的一代神童竟然会因为落榜变得如此下场。 第六十六章 带血的人骨(儿童节第四更!) 很快,这第九次乡试说话就到。 二十多岁的连清澄面临着是去是留的抉择,眼看他已经快过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却还是一心扑在宛如大山一般横亘在他面前的乡试之上,根本无心其他。 对于连清澄来说,娶不娶媳妇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在他眼中,没有什么比考取功名要重要的事情。 在那个年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不顾父母的劝阻,一意孤行的连清澄简直就是当时十里八村不孝的代名词,更有甚者,连清澄甚至将上门劝说的媒婆给硬生生打出门去,俨然变成了一个疯子。 对于连清澄,他的爹娘也是从最开始作为神童爹娘的骄傲变成了忧愁,各种愁,眼看比连清澄年纪还小的孩子都已经讨上媳妇,安心过日子了,这连清澄却还是一意孤行,不考功名,誓不罢休。 甚至就连连清澄的师傅,那个私塾先生也都劝过他,可是无奈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一心扑在圣贤书上,不能自拔。 用邻里乡亲的话说,这连清澄读遍圣贤书可是干的却不是圣贤事儿。 又是一年乡试时,连清澄从家里拿了盘缠干粮第九次踏上进京赶考的路途,这一程山长水远,去日苦多,但是对于连清澄来说却已经是轻车熟路。 可是,就是在这条驾轻就熟的路上,连清澄出了意外。 不知是连清澄头一天没睡好觉还是只顾低头读书没看路,一不留神,连清澄连人带东西一齐栽进了路边的河里。 当时正值深秋,这河里水流那叫一个急。 连清澄拼命的抓住了岸边垂下来的一根树枝,这才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但是他的书和盘缠却随着水流给冲走了,找也找不回来。 没了盘缠尚且还能接受,但是没了书却好像要了连清澄小命一样,急的连清澄蹲在岸边哭了起来。 要说一个大姑娘小媳妇遇到点事儿哭就哭吧,连清澄个大老爷们儿大白天这么蹲在岸边哭像个什么样子。 正在连清澄哭得泪眼婆娑的时候,一个东西跳到了连清澄的面前。 那就是陈师傅此时病房里的那个东西,三眼河猊子。 一只比磨盘稍小的三眼河猊子跳到连清澄面前,说来也奇怪,这连清澄竟然没有害怕三眼河猊子,这三眼河猊子三步两步跳到连清澄身旁,对在连清澄耳边说了几句话。 连清澄睁开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三眼河猊子头顶的那第三只眼睛,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直接起身转头回了家。 眼看乡试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连清澄的爹娘正在家里向菩萨祈祷保佑自己的儿子的时候,菩萨突然迎着跪在草垫上的老两口砸了下来,若不是连陈氏躲闪及时恐怕就给这尊白玉观音砸破脑袋了 菩萨像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看到菩萨像摔了个稀碎,这老两口也是吓得够呛,要知道,这可是不祥之兆! 连清澄的爹娘赶忙重新跪了跪,对这天空祈祷,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往他们老两口的身上招呼,可千万别为难他们的儿子。 说来也巧,正在这个时候,他们邻居王大娘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告诉连清澄爹娘说连清澄回来了。 连清澄爹娘一听,心里一阵犯迷糊,他们明明一天天算着日子的,眼看后天就要乡试了,这孩子怎么回来了? 虽说心里犯了嘀咕,但是连清澄爹娘还是赶紧跟着前来报信的王大娘迎了出去,还没到村口,隔着老远便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不是连清澄还能是谁? 一看自己的儿子竟然提前回来了,老两口心里那是百般疑惑,可是看到儿子这一身的狼狈样,连清澄的爹娘纵然有千万句疑惑想向儿子求证却也是如鲠在喉。 还有什么能比儿子活着回来更重要的了。 连清澄回来之后一句话也不说,就好像七岁之前的那副样子,每天除了吃饭之外都将自己关在柴房里,谁问也不说话。 唯独一点跟七岁之前不同,那就是连清澄的眉头一直没见舒展,整日拧着个眉头,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对于自己儿子的事情,老两口从来不过问,一方面是他们老两口干涉不了连清澄的事情,另一方面,连清澄有事情是绝对不会和自己的爹娘说的。 可就在一天晚上,出事了。 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连清澄像往常一样吃过晚饭之后便将自己关在了柴房里,就在老两口以为连清澄又会将自己关到第二天早上早饭的时候,连清澄从柴房走了出来。 并没有交代他这大晚上的要去哪里,直接一个人出了门。 这大晚上的,连清澄一个人能去哪? 老两口心里虽然有所困惑,但是却也不好多问,连清澄虽然对他们老两口并不是很孝顺,但是从小到大却也没有惹出过什么乱子,甚至都没有跟人打过架,这一点还是比较令老两口放心的。 可是,大概一个多时辰之后,连清澄回来了,还带着一身血迹。 老两口一见连清澄这样,当时就吓懵了,什么也顾不上,赶忙上前在连清澄身上一通乱摸,想看看自己儿子究竟伤在什么地方了,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可是,连清澄却很不耐烦的推开了自己的爹娘,对他们说,这不是他的血。 这不是他的血?那是什么血?是谁的血? 老两口都快急坏了,可是连清澄却还是无动于衷,对自己的爹娘态度没有半点变化,只是一直不曾舒展的眉头稍稍松懈了。 正当老两口问不出连清澄究竟怎么回事,正着急的时候,从连清澄身上掉出了一样东西。 只听一声闷响,一个东西落在了雨中,落在了雨水当中。 老两口低头循声望去,却看到一跟带血的骨头直挺挺的躺在雨中,任凭雨水冲刷着骨头上的血渍。 看到这跟带血的骨头,老两口几乎崩溃了。 这是人骨!自己儿子竟然杀人了! 可这杀得是谁呢? 第六十七章 不孝子(儿童节第五更!) 如果让邻里乡亲来评价连清澄,那绝对是读书的才子。 甚至就连连清澄的爹娘也是这么认为的。 早在那个时候,读书人就是天,连清澄的爹娘大字不识一个,对自己的儿子绝对称得上是言听计从,而且连清澄也算是那省心的孩子,从小除了读书就是读书,从来不给家里惹事儿,在邻居孩子眼中,这连清澄就是那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就是这么个堪称典范的孩子,却在一个雷雨夜杀了人。 连清澄的爹娘都快急坏了,这孩子任凭老两口问个不停,他都是闭口不言,一个字都不带说的。 连清澄站在门口,让老两口空费了半天口舌,一句话都没问出来。 给老两口烦的差不多了,连清澄便径直走进了家门,将身上带血的衣物扔进屋后的枯井之中,然后又将自己关进了柴房,临走还不忘带走那根带血的人骨。 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啊,你肯定不能指望一户农民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能做出大义灭亲的事儿来。于是乎,这老两口赶忙冒着雨出了家门,将自己儿子回来时的痕迹清理了个干净,再加上这一夜大雨的冲刷,就算是神捕邢头五来了,恐怕也寻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就这么着,老两口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沉沉睡去,等再一睁眼,屋子里竟然传出一阵佳肴肉香。 老两口心里纳闷儿,循着味道便找了出来,一路找到灶台,却发现连清澄正坐在灶台前面,一反常态的煮着东西。 听到自己爹娘的脚步声,连清澄头也没回,只是将锅盖掀开,给自己舀了一碗锅里的汤,然后蹲在一旁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要知道,从进入私塾之后,连清澄就没有靠近过灶台,就算是盛饭也是让爹娘给自己盛,从来不靠近灶台,因为他觉得灶台是女人待的地方,他是要考取功名进京为官的人才,怎么能整天围着灶台转悠? 虽说这个念头在现在看来有些大男子主义,但是在那个时候,很多读书人的确就是这个熊样子。 连清澄娘走到灶台前,将锅盖掀开,只觉一股子肉香味扑面而来。她心里有些纳闷儿,按说家里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买肉,这不年不节的,哪里来的肉? 突然,连清澄娘想到了一个东西,慌忙抄起一旁的锅勺,往锅里捞去。 连清澄看到自己娘的这个动作,并没有加以阻拦,而是静静的品尝着自己的肉汤。 嗯,似乎有点淡了,等当了官一定要多放点盐巴。 连清澄娘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好像发觉了什么一样在锅里捞着什么。结果没捞两下便从锅底捞上来一个东西。 半截人骨…… 连清澄娘看到锅里的这半截人骨,当时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几乎扶着灶台就要吐。 而看到自己老伴如此反应,连清澄爹也忍不住凑上前来,可是看到那半截人骨,连清澄爹也忍不了了,转过头对着自己儿子就破口大骂,让连清澄说实话究竟做了些什么。 可是,连清澄却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爹对自己发火而有任何表示,而是侧了侧头,用一种近乎冰冷的目光瞥了一眼养大自己的那个男人。 给连清澄这么一瞥,连清澄爹也崩溃了。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连清澄爹只好稍稍调整了精神,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敲门的是村里的里正,里正先是问了一下连清澄爹他们家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迹象。 听到里正这么问,连清澄爹心里一阵发虚,赶忙摆摆手,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 随后,里正又问了家里人昨天晚上都在干什么云云,却都被连清澄爹给蒙混了过去。 而问完这些问题之后,里正这才告诉连清澄爹,说昨天晚上,私塾先生被人给杀了,尸体给人剁成了几块,现在只找到了部分尸体,有一节右腿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连清澄爹听到里正这么说,这才知道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连清澄竟然将自己的启蒙恩师给杀了! 而且还残忍的将尸体切成了几块,将一条右腿骨带回了家,做成了骨头汤…… 想到这里,连清澄爹有些懵,晃了几下,若不是里正眼疾手快给连清澄爹扶住了,恐怕连清澄爹就要昏过去了。 里正以为连清澄爹是给吓得够呛,于是又随便哈啦了两句有的没的,转身就要走。 可是,正当里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抽了抽鼻子,回头问家里正在做什么吃。 连清澄爹赶忙撒了个谎,说这一段时间连清澄读书读得头有些发昏,所以给他买了点骨头回来煲汤喝。 里正抬手揉了揉鼻子,说了声挺香,然后便离开了。 看着里正去到下一户人家去问情况,连清澄爹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脸色煞白,若不是扶着墙,估计已经倒下去了。 老两口都是老实的农民,活了这大半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想不到竟然因为自己儿子做了这种事。 要不怎么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呢。 而后,因为现场根本找不到什么痕迹,再加上私塾先生根本没有家人,这事儿也就成了一起无头案。 而连清澄家提心吊胆的过了几个月,甚至连烙饼的生意都不做了,觉得风头过了这才恢复正常的生活。当然了,只是老两口提心吊胆的过了几个月,连清澄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很快,就又到了乡试的时候。 不过这一次,连清澄中了,中了举人,留在京城做了官。 短短几年时间,连清澄就从一个普通的举人,做到了京中的三品大员,那走路都是春风满面。 可是,好景不长。 崇祯元年,也就是连清澄刚升至刑部郎中的那一年,信王朱由检登基,同年十一月魏忠贤畏罪自杀,第二年二月,崇祯帝下令审定逆案,将阉党尽数逐出,牵连人多达数百人之多。 而连清澄则因为巴结魏忠贤,进言要为魏忠贤建生词,所以被车迟处死,夷三族。 连清澄的爹娘却因为连清澄当官这几年不曾回家看望他们二老,而躲过一劫。 后来,听当时围观处死连清澄的百姓所说,连清澄当时破口大骂三眼河猊子,说要不是三眼河猊子告诉他的这些事情,他还不至于流落至今天这个地步。 而当时三眼河猊子跟连清澄说了什么,也都随着连清澄的尸骨分离而无人知晓。 第六十八章 火铳 没人知道三眼河猊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甚至就连这“河猊子”这三个字都是笔者根据老一辈的口音自己造的名字,具体是不是这样写我还真不清楚,有心的可以去查一查,反正这个东西应该是这么念。 关于三眼河猊子的故事民间还流传着很多,但是陈师傅知道的,就只有这个“食骨连清澄”的故事。 这个故事是真是假,已经无从考证,但是这三眼河猊子却是真实存在。 没人知道这三眼河猊子出现究竟是吉是凶,因为听了三眼河猊子的话,连清澄考取了功名,考上了十几年都没有考中的举人。 此是吉。 但是相应地,也正是因为听了三眼河猊子的话,连清澄最终难逃车裂之祸,夷三族,临了都没有落得一个全尸,狭长那叫一个惨。 此却是凶。 所以说,陈师傅也不知道这三眼河猊子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究竟是要怎么应对,难道要对这个活物用铜镜阴阳眼不成? 陈师傅虽然之前没有见过这个所谓的三眼河猊子,但是有些事情只需要一眼就能建立联系,陈师傅此时眼前的这个三眼河猊子便是这样。 看着相距不到一丈沾满黏液的疣状皮肤,陈师傅表面平静,其实内心早已经风起云涌。 试问谁看到这么个跟自己个头儿差不多大的家伙不害怕? 陈师傅看着三眼河猊子,三眼河猊子同样也看着陈师傅,五只眼睛大眼瞪小眼。 陈师傅稍稍侧过头,看了一眼敞开的病房大门,或许只要他张口喊一嗓子,立刻就会有人发现这病房里的三眼河猊子,到时候不管是吉是凶,对自己都是有利的。 于是,陈师傅咽了咽口水,刚想张嘴喊叫,三眼河猊子却好像提前预知了陈师傅的心思一般。 只见那三眼河猊子中央的第三只眼猛地睁圆,四条粗短的腿骤然发力,推动着磨盘大小的身体宛如炮弹一般朝着陈师傅的方向冲了过去。 陈师傅心里一惊,骤然转过头,这正好看到三眼河猊子朝着自己弹射而出。 完了,这是陈师傅这个时候心里唯一的念头。 可是,事态显然没有朝着自己想象的样子发展。那三眼河猊子似乎用力大了一些一样。 陈师傅只看到一个雪白的肚皮从自己头顶上掠过,四平八稳的落在病房的另一侧,正正当当的挡在病房门前面。 陈师傅鼻子皱了皱,心说这玩意儿真神了。 三眼河猊子落地的时候因为脚下有黏液的缘故,庞大的身体在地上微微侧移,正好轻轻的碰了一下病房门。 而那病房门则是缓缓的关上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陈师傅心里那真是哭笑不得,这个三眼河猊子暂时还看不出对自己的敌意,但是这东西的实力那真的是不容小觑,单凭这对自身力量的控制便可窥见一斑。 陈师傅习惯性的抬手掸了掸眼窝,用那只独眼死死的盯住三眼河猊子,将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全部都调动了起来,准备好了等三眼河猊子再次冲上来的时候,跟它殊死一搏。 可是,陈师傅做好了最后一战的准备,但是三眼河猊子却并没有跟陈师傅硬拼的意思。 只见那三眼河猊子确认了陈师傅没有办法再动其他的手脚之后,迈开粗短的腿,朝着陈师傅的方向走了过来。 三眼河猊子别看身体壮硕,但是这四条腿真的是短,在陈师傅狐疑的目光注视之下,不到三丈远的距离硬是走了十几步。 三眼河猊子的这十几步,每一步都是走的如岳峙渊渟,非但没有想象中的笨重,反而给人一种沉稳踏实的感觉。 而也正是这十几步,让陈师傅暂时放下了抵抗。 在三眼河猊子身上,陈师傅感觉不到任何的杀意,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敌意。 再想想“食骨连清澄”的故事,难不成这三眼河猊子是有事情要跟自己说? 陈师傅心里暗暗揣摩,但是在三眼河猊子走到陈师傅身边之前,谁都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三丈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几次呼吸的功夫,这三眼河猊子便已经走到了陈师傅的身边。 陈师傅紧张的看着蹲在地上就已经几乎跟自己平视的三眼河猊子,以他们之间现在的这个距离,如果三眼河猊子想要伤害陈师傅,那陈师傅几乎是不可能躲得过的。 可以这么说,陈师傅此时就是在赌博,赌的就是三眼河猊子不会伤害自己,不过现在看来这个赌注似乎有点大。 不过,三眼河猊子的确没有伤害陈师傅,而是从那张几乎可以将陈师傅整个吞下的大嘴里吐出一条鲜红似火的信子,信子缓缓的缠住陈师傅左手的手腕,微微用力,将他的左手翻过来,手心朝下。 陈师傅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自然而然的张开了一直紧紧握着的拳头,掌心向下,手背朝上就这么悬空停着。 然后,三眼河猊子松开缠着陈师傅手腕的信子,用信子在陈师傅向下翻着的掌心里画了些什么。 陈师傅只感觉三眼河猊子似乎是在写字,但是写的什么他却一时间没有弄懂。 “火……火铳?”陈师傅嗓子里似乎给噎了什么东西一样,发不出声音,但是陈师傅却还是能用口型向三眼河猊子求证道。 正在这时,三眼河猊子停下了动作,抬起头用这第三只眼睛看着陈师傅,陈师傅也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只得迷茫的回望着三眼河猊子。 霎时间,陈师傅就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好像给一柄重锤狠狠地抽在头上,几乎要将自己的灵魂逼出体外一般,昏了过去。 “陈师傅,陈师傅,”当陈师傅再次回过神来,严半仙和丁大龙已经回来了,丁大龙一回来看着陈师傅躺在床上闭着眼,以为他睡着了,一时着急,给陈师傅这一通晃,跟叫魂似得喊陈师傅,“陈师傅,出大事了你还在这睡!” 陈师傅给丁大龙晃得几乎要散架了,赶忙伸手拍了拍丁大龙,示意自己已经醒了,别再晃了。 但是,陈师傅睁开独眼,看到身边的景象的时候,陈师傅愣住了。 陈师傅还在自己的病房里,而且他的病房完好无损,丁大龙和严半仙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陈师傅不顾丁大龙正在说的话,转过头看向一旁的百叶窗,百叶窗也是完好的挡在那里,将窗外的日光分割成一条条光带打在陈师傅身后的墙壁上。 第六十九章 禁枪令 难道是在做梦? 陈师傅环顾四周,原本应该拍在地上,摔个粉碎的百叶窗此时却完好无损的安装在医院的窗户上。 而一片混乱的病房此时却整洁如初,哪里看的到什么三眼河猊子的踪影。 陈师傅抬手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稍稍清醒了些许,好像刚刚真的是自己睡着了。 陈师傅松了一口气,心说或许是这一段时间遇到的事情都太过离奇,难免梦到这样的灵异之物。 就在陈师傅整个人刚放松下来的时候,只感觉面前的光被什么东西遮了一下,猛地暗了下来。 “陈师傅?”遮住光的正是丁大龙的手,丁大龙喊了陈师傅几声,可是却没有得到回应,而且看陈师傅面容呆滞,以为陈师傅睡蒙了,于是抬手在陈师傅面前晃了晃。 陈师傅这才算是如梦方醒,转过头看向站在窗边的严师傅和丁大龙,有些意外的问道:“你们回来了啊,胡主编说信里写的是什么了吗?” 一听陈师傅这么问,丁大龙更加的着急了,一拍大腿跟陈师傅说道:“我正要跟您说这事儿呢!” 丁大龙或许是因为着急,所以舌头有些打结,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个什么事儿,不光是陈师傅听的着急,一旁的严半仙等的更是着急。 “就是,哎哎哎……”丁大龙一着急,打了个结巴,严半仙赶忙一把拦住丁大龙,示意丁大龙让自己来说。 丁大龙心知自己说得不够清楚,这一着急说的就更不清楚了,严半仙站出来帮他,他还求之不得呢。 严半仙抬手拦了一下丁大龙,拂尘一扫对陈师傅说道:“我们没有找到胡主编,胡主编失踪了。” 这严半仙说的倒是清楚明白,就是习惯性的卖关子,这让陈师傅更加的难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严半仙示意陈师傅先别急,然后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给陈师傅说了个清楚。 “不行,我要出院!”陈师傅一掀被子就要下床,这可吓坏了一旁的丁大龙。 丁大龙赶忙上前拦住陈师傅,表情有些惊恐的对陈师傅说道:“陈师傅,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丁大龙这一番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师傅一挥手粗暴的打断了:“时间真的已经来不及了,我必须要出院!” “可是……” 丁大龙还想说什么,可是陈师傅的态度却不容丁大龙任何的反对,要知道,陈师傅的倔强他们可是领教过的。 “我们还有六天时间,已经容不得再这么耽误下去了,留在这里是死路一条,离开这里也是死路一条,为什么就不能放手一搏呢?”陈师傅顿了一下,“这样就算是死我也能死的甘心一点。” 听到陈师傅这样说,丁大龙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严半仙却用眼神阻止了丁大龙,陈师傅实在是太犟了,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情,三头牛都拉不回来,不撞南墙心不死说的就是他。 被严半仙的态度给阻拦了,丁大龙便也放弃了反抗,但是他还是有些担心陈师傅的身体,看到陈师傅下床有些困难,丁大龙赶忙上前跟陈师傅搀了起来,跟陈师傅小心的叮嘱着小心点。 陈师傅肩膀上的伤还没好,但是对于他行动的影响却不是很大。 在丁大龙和严半仙的帮助之下,陈师傅换上了自己原来的衣服,并且将原本挂在腰间的那一方铜镜穿了根绳子,挂在了颈上。 这样陈师傅抬手拿铜镜的时候,应该会方便一点。 做完了这一切,陈师傅便在丁大龙和严半仙的掩护之下躲过了所有医院大夫和护士,成功的溜出了医院。 “那我们现在应该往哪边去?”离开了医院,丁大龙忍不住对陈师傅问道。 走在前面的陈师傅脚步一顿,转过头神神秘秘的对丁大龙问道:“大龙,我记得你家里应该还有一杆前清的火铳吧?” 一听陈师傅这样说,丁大龙当时脸色就变了。 “陈师傅,你……”丁大龙瞪大了眼睛,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陈师傅会在大街上直接问这种问题。 丁大龙赶忙四下看去,看到周围没什么人之后,这才将陈师傅一把拽到路边,压低了声音对陈师傅说道:“陈师傅你……你干什么啊?” 看到这里,或许会有人不理解了,不过是问问丁大龙手里是不是有一把火铳,何必这么紧张呢?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丁大龙他们所处的右河河岸虽然是下面的小村落,但是仍然属于法租界的范围。 而法租界在一开始就下达了一项名为“禁枪令”的举措,规定只有法国人和获得许可的中国人才可以在租界内持枪。 起初这一纸禁令并不被人注意,甚至说被很多人嗤之以鼻。 因为那个时候,还有很多人是以打猎为生的,所以猎枪之类的东西还是比较常见的,很多人都没将其当回事儿。 可是,当禁令出台三天之后,法国人派出士兵突袭了城中一些家中藏有猎枪或者其他火器的百姓,搜出了十余支尚有威力的枪支,然后将那些私藏有这些东西的百姓关了起来,据说在牢里还打死了个上了年纪的猎户。 打这起,再也没有人把法国人的这条“禁枪令”不当回事儿了。 到这儿或许有人会问了,这火铳已经退出历史舞台百十年了,就算是有,那也不可能用来打猎或者伤人啊。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火铳虽然因为洋枪的出现而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但是明末清初时候官府生产的火铳在近距离还是有相当大威力,而且有一部分火铳因为制作精良,再加上保养完善,很多到了民国时期还是能够激发,并且有相当威力的。 而就在当时禁枪令刚出台的时候,曾经有一个打右河河岸路过老猎户,将一支家里祖传的短筒火铳低价卖给了丁大龙,当时丁大龙不知道这禁枪令是什么东西,后来闹出了人命之后,丁大龙才知道自己买了这个东西跟卖了个祸患差不多,于是便偷偷藏了起来,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用。 虽然禁枪令的风头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但是谁知道这帮法国人如果发现丁大龙手里有火铳会不会把他抓起来。 第七十章 兵分两路 丁大龙当时脸色就变了,这个话题怎么可以在大街上说呢!这要是给别人听了去,保不齐会发生什么事情! 于是乎,丁大龙连忙将陈师傅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对陈师傅说道:“陈师傅,你别在这种地方说啊!” 这时候,严半仙也跟着凑了过来,严半仙虽然知道丁大龙家里有一把前清火铳,但是却同样不明白为什么陈师傅突然这么问。 陈师傅其实也不是特地在大街上问这么敏感的问题,只是因为陈师傅走到大街上,猛地想起来了而已。 或许那三眼河猊子真的是一场梦,但是最后那三眼河猊子用口中信子在陈师傅手上写的那两个字,陈师傅却是记忆犹新。 “火铳。” 陈师傅其实从一开始就在揣测这“火铳”两个字代表着什么,结果想了一圈猛地想起来,其实丁大龙手中就有一杆火铳。 难不成这三眼河猊子指的就是丁大龙手中的那支前清年间的火铳? 或许是正在想事情的缘故,陈师傅没有顾及到场合就脱口而出,差点给丁大龙吓死。 让丁大龙这么一说,陈师傅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分清场合,赶忙掩了一下嘴,四下张望,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之后,这才小声对丁大龙重新问道:“那支火铳,还在你那里对不对?” 丁大龙眼神有些飘忽,似乎还在关注这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然后忽然反应过来,紧紧地盯着陈师傅,眉头微微皱起:“干嘛呀?”这就连,凑过来号称无所不知的严半仙也不知道陈师傅要干什么。 相信不要说他们了,估计就算您各位,若是没有经历过之前的三眼河猊子,您几位也肯定不知道陈师傅心里究竟在打着什么算盘。 陈师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对丁大龙和身旁的严半仙说道:“我感觉这事情非常的不对劲,很诡异你们没发现吗?” 丁大龙赶忙点点头,对陈师傅的话表示认同。 其实这事儿吧,当然诡异了,不诡异怎么会被后人写入民国三大诡案里面呢? 陈师傅抬手习惯性的掸了掸眼窝,轻轻抿了抿嘴唇,对丁大龙说道:“我今天右眼皮子一直在跳,总感觉今天可能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不都那么说嘛,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陈师傅顿了顿,说道:“我思来想去,咱们手里就缺家伙什儿!” “你说,”陈师傅眼睛紧紧地看着丁大龙,生怕丁大龙对自己说的话表示怀疑,“若是当时咱们手里有火铳,我还至于落到如此境地吗?” 说着,陈师傅还抬手指了指自己肩上衣衫之下鼓起的纱布包。 丁大龙给陈师傅的话说动了,的确,陈师傅说的话非常有道理,他们将来要面对的阻碍或者说敌人远远不止巡捕房这么简单,万一再遇到像胡少华这样的亡命之徒那就麻烦了。 丁大龙点点头,一脸严肃的对陈师傅说道:“你说得对,那支火铳应该还在窝棚后面,要不回去拿?” 听到丁大龙这么说,陈师傅思虑片刻,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行,来不及了。” 从他们此时的位置到丁大龙的窝棚,来回差不多要一整天,一整天的时间,可能会出现很多的变数,时间已经耽搁不起了。 于是,陈师傅敲定主意,兵分两路,丁大龙自己回去取火铳,而陈师傅和严半仙去目童轩调查松针纸的事情。 约定好他们三个在目童轩碰面,如果出现什么意外,再作打算。 而后,丁大龙二话没说迈开步子就往右河方向赶去,而陈师傅和严半仙则往另一个方向赶去,他们的目的地是与右河方向相反的目童轩。 “陈师傅,你没有说实话。”严半仙跟陈师傅就这么行走在烈日之下,目不斜视的对陈师傅说道。 陈师傅怔了怔,脚下不禁稍作停顿,有些惊讶地看向身旁的严半仙:“你什么意思?” 严半仙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的确,陈师傅的确没有跟丁大龙说实话,但是陈师傅自觉自己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出现了纰漏。 可是,实际上陈师傅刚刚那一番话漏洞百出,之所以丁大龙没有发觉陈师傅话里的漏洞,是丁大龙压根没有想过陈师傅会编个理由骗自己,所以根本没有质疑陈师傅这番漏洞百出的说辞,但是严半仙却看出了陈师傅的心虚。 严半仙那是走街串巷的一把老江湖,察言观色或者说看人下菜碟可以说是严半仙养活自己的绝活,所以严半仙看到陈师傅在抿嘴的时候,就看出了陈师傅的不对劲。 但是严半仙并没有当面拆穿陈师傅,因为他深知陈师傅的脾气秉性,相信陈师傅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谎,所以才留到丁大龙离开之后才对陈师傅说。 既然看出来了最好不要憋在心里,要不然容易产生误会。 正是因为严半仙深知这一点,所以严半仙这才戳穿了陈师傅。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陈师傅笑了笑,对身旁的严半仙说道,“你是不是真的会算命啊?” “废话,我这都是有本的。”严半仙微微不悦,白了陈师傅一眼。 这怎么叫有本的呢? 本,这个字在这里说的是书本的意思。有本的,就是说自己做的这些事情都能在书上找到根据,但是那个时候,就算真的有本书摆在他面前,大多数人也都不认字,给他也看不懂。 看不懂,不代表就不能迷信,而且越是看不懂,他们越是迷信。 只要别人告诉他们书本里有,他们就会认为那就是正确的。 所以,这是一句老话,大概意思就是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是有据可寻,让别人知道自己是靠谱的。 但是究竟靠不靠谱,谁知道呢。 他们两个之间动不动就拌嘴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无伤大雅。 严半仙没有对陈师傅的话深究下去,转而继续问道:“说吧,火铳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陈师傅轻轻一笑,对严半仙说道:“这事儿啊,说来也是蹊跷……” 第七十一章 中间不种鬼拍手 陈师傅就这么着,将他梦到三眼河猊子的事情跟严半仙说了,虽然从陈师傅的口中听到这个事情,让严半仙也是觉得有些意外,但是却并没有表示出任何不相信的意思来。 “按照你的说法,你是梦到了河猊子这种东西?”严半仙手中拂尘一扫,虽然和陈师傅不住的在交谈,但是脚下的步伐去丝毫没有任何的减慢。 陈师傅没有否认,而是强调了一下:“是三眼河猊子。” 严半仙点了点头,一只手托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样。 眼见严半仙没有说话,陈师傅继续说道:“我其实打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个火铳究竟是什么意思,走到外面看到巡捕房的车留下的车印子,这才想起来大龙家中还藏有一把火铳,所以才这么问的。” 严半仙对于陈师傅的动机没有任何怀疑,他好奇的是三眼河猊子。 “这三眼河猊子还做了什么?”严半仙点点头,补充道,“除了火铳这两个字。” 陈师傅想了想,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三眼河猊子似乎并没有告诉自己一些其他的信息,只是在自己手心里写了个火铳,然后梦就醒了。 陈师傅如实对严半仙说了情况,但是严半仙脸上的疑惑非但没有缓解,反而还愈发的凝重了:“传说中,三眼河猊子是河神之子所化,是正是邪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完全的说法,但是无论是什么传说,这三眼河猊子都是口述耳闻,没有用舌头写字的说法……” “你的意思是?”陈师傅一愣,没有明白严半仙是什么意思。 严半仙也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对陈师傅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罢了,只是个梦而已,或许真的是我多虑了。” 扔下这么句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严半仙就径直往前走去,没有理会一脸懵逼的陈师傅。 “哎,你等等我啊!” 这目童轩的位置就在法租界的西北角,若是要从右河出发,那几乎要穿过整个城市才能找到这个角落里的店铺。 目童轩坐落在一个名为苍耳胡同的小胡同的深处,顺着苍耳胡同一路往里走,遇到岔路往左,走不了多远就能看到一个位于胡同尽头的小店。 这个小店前脸是一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胡同家门,柏木的宅门,门口两尊镇宅神兽,或许是石狮子。 门上两个铜兽,兽嘴里衔着铜环,那是老时候用来叫门的,来人轻叩门环,就算是窝在宅子里面的人也能听到,就会赶忙来给你开门。 这一切看上去都极为寻常,但是就在这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宅门门口正上方高悬一块四方匾,上书三个朱砂大字――目童轩。 说来也奇怪,就在这块匾的右下角,有一枚诡异的图案。 这枚图案乍一看是一只眼睛的形状,但是你若是仔细看,不难看出就在这枚眼睛的瞳孔当中有一个漩涡,一个好像正在向着眼睛深处探寻的漩涡,看久了似乎要将整个人吞噬进去一般。 当时的人不知道这个图案的意义何在,但是我想,这应该是中国商业标志的开端了吧。 前面那一句是玩笑话,但是这目童轩似乎真的要将这个眼睛的图案做成他们店的标志,几乎从他们店里流出去文房四宝都能找打这眼睛的图案,包括宣纸。 陈师傅和严半仙走在苍耳胡同里,别看现在虽然到了傍晚时分,可是这胡同里却好像是没有人居住一般,走了半天却只看到一个在路边撒尿的小孩。 “是这里吗?”陈师傅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经过的那个岔路口,有些心虚的问道。 严半仙深吸了一口气,拂尘从左边换到右边:“应该没问题,苍耳胡同,就是这里。” 陈师傅也知道这里是苍耳胡同,但是一路上经过那么多岔路口,难免心里有所怀疑。 之前也说过,老时候的胡同,那走进去就跟迷宫一样一样的,不熟悉的人根本走不出来,据说有人就是走进某条陌生的胡同里撒了泡尿,转头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后来在胡同里一位老人的帮助之下这才走了出来。 “哎!找到了!”严半仙的声音突然抬了起来,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宅门有些兴奋的说道。 陈师傅抬眼往前看去,果真在胡同的尽头看到了一块写着“目童轩”三个大字的牌匾,看来就是这里没错了。 等陈师傅他们走近,严半仙突然停住了脚步。 当时陈师傅正准备上前叩门,身旁的严半仙突然停住了脚步,正当陈师傅转过头想要问严半仙发现了什么的时候,正对上严半仙疑惑的目光。 陈师傅当即收回了伸出的手,小声问道:“怎么了?” 严半仙往后退了两步,抬头隔着院墙往里看去,眉间皱纹横生。 陈师傅看到严半仙这般样子,不由得也往后退了两步,学着严半仙的样子向墙头里面看去,却除了一棵树冠有些稀薄的树以外别无他物。 “什么东西?”陈师傅着实不知道严半仙究竟在看什么,好奇地问道。 严半仙抬起拂尘,遥指墙内的那一棵树,说道:“那是一棵老槐树。” 听到严半仙这么说,陈师傅也是一惊,他刚刚完全将注意力放在目童轩的牌匾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看到这里或许有人会问了,这槐树怎么了? 您这就有所不知了,老时候宅院里种树那可是有了大学问了,俗话说“前不栽桑,后不栽柳,中间不种鬼拍手。” 这鬼拍手,指的就是这槐树。 还有一种说法,叫“桑枣杜梨槐,不进阴阳宅”,这槐树字旁有鬼,讲究人家都是只在门口栽种,图个招财进宝,可没有在院子里种的,不吉利。 不过老时候槐树奇多,打从明代起就有,还有老话讲“院有古槐,必是老宅”,说的是这宅院里既然堂而皇之的种着槐树,院子必然年代久远,能在这种地方住的人,身份恐怕非同一般。 第七十二章 满清贝勒 这目童轩所在的宅院里竟然栽着一株古槐树,这不禁让陈师傅有些好奇,好奇这目童轩的掌柜究竟是何许人也。 “奇也,怪也。”就在陈师傅抬头看着宅院里高出院墙的古槐的时候,严半仙拂尘一扫,掐指算了起来。 陈师傅闻言,一把拉过严半仙的胳膊,抬脚就往目童轩走:“算什么,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哎哎――”严半仙正掐着手指,冷不丁让陈师傅这么一拉,手中的拂尘险些掉在地上。 严半仙那小身子骨怎么扛得住陈师傅拉扯,没有办法只能跟着陈师傅往目童轩走去。 陈师傅抬手叩了叩门上铜兽口衔的门环,精铜所制的门环叩在柏木宅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响声就连站在胡同另一头的人都能听见,这门里面的人自然不必多言。 很快,陈师傅就听到门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一个如花腔一般婉转的男声从门的另一侧传了出来:“今天不做生意,请回吧。”这个声音虽然婉转,但是语气却丝毫没有给人留有回旋的余地。 不做生意? 陈师傅显然有些意外,不过他并没有死心,而是往门缝的方向凑了凑,因为他知道里面的男人一定正在从门缝观察自己:“我们只是想来问点事情,问完就走。” 没想到,陈师傅说完这句话,门后面竟然传来门闩拉开的声音,然后就听到“吱嘎”一声,门分左右敞开一条缝隙,一个带着瓜皮帽的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这个男人面相富态,左边脸上有一枚黑色的痣,若不是他脸色煞白毫无血色,恐怕如果说他是城里哪家大户也不会有人不信。 “巡捕房?”男人狐疑的上下打量陈师傅和严半仙,看到严半仙手中的拂尘的时候眼神明显多了几分敬意。 男人的声音极具轻柔,一看就是经常在戏园子里玩票儿的票友,前清年间京中大户大都是这幅样子。 男人的个头儿不高,大概也就是到陈师傅肩膀的样子,再加上他弯着腰跟陈师傅他们说话,所以陈师傅可以很轻松的透过门缝看到院子里的样子。 “不不不,我们只是有些私事要问,跟巡捕房没有关系。”陈师傅赶忙解释。 而严半仙则在这个时候悄没声的往门缝的方向凑了凑,隔着男人的头顶往院子里瞧。 男人一听陈师傅他们不是巡捕房的,当时就要关门:“老爷今天出去了,关门不做生意,扫听事儿也是一样,您二位请回吧。” “哎――”陈师傅看着宅门回掩,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可是这个时候,一直在一旁不做声响的严半仙猛地上前一步,将自己手中的拂尘往门缝里一插,硬生生将门挡在了那里。 “且慢!” 就连陈师傅也被严半仙突然发难给吓了一跳,不由得往旁边退了一步,下意识的给严半仙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掌柜的,这目童轩难不成还有其他的老爷吗?”严半仙对那个跟陈师傅一样疑惑的男人问道。 那男人一愣,转而露出充满敌意的目光:“你是谁?” 严半仙微微一笑,没有理会男人充满敌意的目光,而是又往男人的面前站了一站:“你帽子上的蜜蜡实在是太惹眼了。”说着,严半仙用手中拂尘的柄敲了一下男人头顶上的那枚蜜蜡。 男人给严半仙这么一敲,赶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帽子,同时向眼前这个神棍打扮的家伙递过去一个怨毒的眼神。 “还有,你是满人对不对?”严半仙微微一笑,摆出一副高人模样。 男人看着严半仙的眼神已经有了怒意,如果严半仙再做出什么轻率举动,恐怕陈师傅都来不及救他。 “满人怎么了?哪条律法说满人就该死?”男人语气上不让分毫,但是却还是好像青衣老板一般的腔调。 “满人当然没问题,”严半仙撇了撇嘴,“问题出在你不是寻常的满人。” 男人一听,有些心虚的往门后缩了缩,但是碍于严半仙挡在门缝那里,所以一时间没有办法退缩。 “你这马车真应该藏藏好,”严半仙顿了顿,“贝勒爷。” 贝勒爷?马车? 陈师傅听严半仙的话,听得那真叫一个云山雾罩,这都哪跟哪儿? 说完,严半仙抬起手中的拂尘,拿拂尘柄隔着门缝往里面遥遥一指。 看到严半仙如此动作,陈师傅也有些好奇的往前凑了凑,透过门缝往里面瞧,果真给他瞧见一驾马车。 陈师傅隔着门缝,只见古槐树之下孤零零的停着一架马车,马车以锦为厢,金丝勾顶,虽然此时看上去是一架二辕马车,但是却能够看得出原本四辕的痕迹,俨然是被人有意改造过的。 车辙附近能够隐约看到一截一截碧绿色的东西,给槐树的树冠遮了头顶上的光,所以有些看不清车辙旁边那是什么东西,不过看上去带有碧玉质感,应该价值不菲。 让严半仙这么一说,男人的脸色登时有了变化,似乎给严半仙戳中了命门一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严半仙没有理会男人的反应,自顾自的说道:“你这马车一看就是早年间贝勒府的两辕马车,这东西不藏好,那可容易招惹是非。” 听到严半仙这样说,男人头也不回,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他自然知道自己院子里摆放着这么一架马车。 “而且,你这马车上的两条玉龙真当别人是瞎子吗?”严半仙有些不屑的跟男人说道,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马车上的诡异之处。 男人听完严半仙的这一番话,顿时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精神有些松垮:“那是二龙戏珠……” 听到男人这么说,陈师傅也知道,这男人是满清贝勒的事情是板上钉钉了。 自打皇上给从紫禁城里撵出来之后,剩下的那些王爷贝勒也都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几个也都隐姓埋名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 虽然这里是法租界,但是反帝势力仍然在暗地里滋生,一个满清贝勒如果不留神走漏了风声,很有可能在睡梦中就给人抹了脖子。 最关键的是,法国人可不会给满清皇室做主。 第七十三章 松针纸 这事儿还真不是乱说,早在法租界就发生过一档子这样的事情。 或许有人会说了,这股子反帝的风气难道不是由打那进步青年里流传出来的吗,怎么会惹出这样的事情?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咱们身边最不缺的就是那种打着正义旗号惹是生非的蛀虫了,这反帝的主张的确是一些进步青年提出来的,但是却给一些打着反帝旗号实际上却游手好闲的登徒子给惹得那叫一个乌烟瘴气。 反帝没有问题,但是打着反帝旗号胡作非为那就不叫人事儿了。 咱们接下来说的这位,也是倒了霉正赶上了这么一出事儿。 话说,早年间有这么个前清的王爷,这王爷估计早先也是那京中纨绔子弟,逃到了法租界之后,或许是法租界的治安让他有些松懈,前清时候那股子纨绔子弟的劲儿又憋不住了。 说来也是寸,这位王爷也是爱这马车,逃难的时候都没忘了带着他那宝贝似得两辕马车。 王爷手里的两辕马车跟目童轩这位掌柜院子里的一样,也是在车辙的位置上有两条藏青碧绿的玉龙。 这两条玉龙在京城里可是有说法,那是满人身份的象征,前清时候只要你架着车辙有两条玉龙的马车,不论你是不是满人,寻常的捕吏都不敢拦你的车。 在那时候,那车辙上的玉龙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简直比什么令牌手谕要好用的多。 结果,就是因为这车辙上的两条玉龙,这出来逃难的王爷就给那反帝势力盯上了。 结果当天晚上,王爷在城郊藏身的宅子就给人抄了,这曾经在京城里吆五喝六风光一时的王爷也给人打了个半死,扔在了路边。 这事儿按理说是一起非常严重的暴力事件,依照法国人的行事风格理当严厉查处。 可是,也不知道这法国人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了这位是前清的王爷,然后跟巡捕房打了个招呼,让他们赶紧结案,然后便没有再让人管这件事,至于抄王爷宅子的那伙子人也没有给抓出来。 或者说,给法国人故意放掉了。 就是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儿,所以那些逃出来的王爷贝勒那里头就传开了,能逃的就逃了,逃不了的就夹起尾巴做人,生怕给人知道了自己是前清遗老。 而严半仙在这里点明眼前这位目童轩掌柜的前清贝勒的身份,几乎已经击溃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之所以严半仙能够直接判断出来这位是贝勒,而不是王爷,也跟那车辙上的两条玉龙有关。 王爷的马车车辙上的那两条玉龙镶有金纹,而贝勒的玉龙上却什么都没有,只是两条素雕,若是不得宠的贝勒,甚至连玉龙的雕工也常常不怎么样,敷衍了事的不在少数。 刚刚严半仙清楚的看到那两条玉龙上没有金纹,所以当下立断,眼前这位肯定是贝勒无疑了,结果证明,严半仙察言观色的本事果然厉害。 严半仙这样说完,那男人身子当时一软,话语间顿时失去了底气:“您二位要问什么?” 听到男人这么说,严半仙旋即对陈师傅微微一笑,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陈师傅虽然觉得严半仙这样做稍稍有些不妥,但是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严半仙恩威并施的这番做法虽然粗暴,但是高下立判。 后来陈师傅这么一问,果不其然。 这位目童轩的掌柜当真是前清贝勒,原名爱新觉罗?溥渊,逃出来之后改名楚渊,准备靠着早先时候在京城里跟着紫禁城的师傅学的造纸技术隐姓埋名,从此过一个小掌柜的悠闲生活。 可是却不想因为自己这架宝贝马车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给严半仙抓住了小辫子,如此这般,也只能是寄希望于陈师傅他们不会讲自己这前清贝勒的身份说出去了。 陈师傅他们对什么皇帝满人的都不怎么上心,也不是那反帝的那一帮子人,所以便许诺,只要他们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自然不会将楚渊的贝勒身份给说出去,让他大可放心。 楚渊这个时候除了寄希望于陈师傅他们问完他们要的事情然后遵守诺言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请进吧。”楚渊让开一个身位,宅门大开,给陈师傅和严半仙让了进来。 走进目童轩的院子,陈师傅这才看明白,这院子里除了那一株古槐树和树下的两辕马车之外,还放着几个盛水的大缸,还有一些网兜一样陈师傅不明白用途的东西。 也许是造纸的吧,陈师傅心想。 楚渊并没有将陈师傅和严半仙让进里屋,而是将他们请到院子里的一处简易凉棚,一屁股坐在了凉棚里的石凳上。 此时正值盛夏,往冰凉的石凳上这么一坐,倒是让整个人凉爽了不少,甚至连陈师傅这个身上带着重伤的人也都是一阵神清气爽。 “你们问吧,”楚渊语气虽然远没有之前那么盛气凌人,但是却也并没有低三下四,不卑不亢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过你们可得遵守你们的诺言。” 陈师傅掸了掸落在眼窝里的灰尘,点点头:“放心。” 楚渊虽然眼神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意思,但是却也只好选择信任:“先说了,我只能告诉你们我知道的东西,你们可别想利用我做坏事。” 陈师傅和严半仙相视一眼,互相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我们只是想来问问松针纸的事情,听说只有你这目童轩有造松针纸,对吗?”陈师傅为了不让楚渊继续把话题岔下去,便赶忙将自己想要问的问题抛了出来。 听到陈师傅说松针纸,楚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不对劲的表情,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是,这松针纸乃是紫禁城造纸匠的独门手法,法租界里唯独只有我这一家。” 说着,楚渊还抬手往那一些正在晾着的纸那边遥遥一指,示意最左边那些就是松针纸。 陈师傅转头望了一眼,但是从他这边并没有看出松针纸和一般的宣纸有什么区别,不过这并不是他此行的目的。 “那最近这一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人来买过松针纸?”陈师傅右手轻轻按在石桌上,身体微微前倾,随着石桌传来的清凉之感,陈师傅只觉得自己肩上的伤甚至都好了些许。 “这松针纸虽然廉价,但是质感甚乏,买的人不多,不过,”楚渊顿了顿,流露出些许思考的表情,“前两天还真有人来买过这松针纸,不过只买了一张。” 听到楚渊这样说,陈师傅眉头微皱,冥冥之中感觉似乎抓住了那一根关键的稻草:“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吗?” 楚渊抬眼瞥了陈师傅一眼,流露出些许鄙视的神情,的确,这来目童轩买纸的人不在少数,怎么可能记得住那人长什么样子? 不过楚渊还是极力的在记忆中搜寻了一番,最后轻轻的摇了摇头,跟陈师傅说道:“想不起来了,不过听说是打玉指胡同来的。” 第七十四章 中邪 薛伯勇穿梭在城郊的居民房当中,这里对于外来者,地形或许比老旧的胡同更难对付。 如果说胡同是一个蜿蜒曲折的迷宫,那这一片居民房或许就是游乐场的镜子屋,一头扎进去,只觉得四周的房子全都长得一个模样,不出十步必然失去方向。 当然了,这仅仅是对于外来的陌生人而言,对于薛伯勇来说,在这里面找到正确的方向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胡志安的家就住在这一片平房当中,薛伯勇逢年过节都要来胡志安家串个门。 每回来,都是胡志安的妻子给薛伯勇开门,薛伯勇递上手中的礼物,尊声“嫂子好”,然后必然会听到胡志安在里屋臭屁的说:你小子还算有良心。 有这么句话,“男人有钱不变坏,母猪上树变妖怪。”可是这句话在胡志安那里却不然,别看胡志安手中的平陵画报越做越大,人脉和金钱越积越多,可是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改变自己最初的想法。 不仅如此,胡志安甚至与自己穷时的结发妻子愈发的恩爱,甚至还新添了一个儿子,这不仅更让胡志安夫妻俩成了邻里乡亲羡慕的对象。 若不是因为胡志安的人品如此,薛伯勇恐怕也不会甘心留在胡志安身边做一个小助手。 先前也说过了,胡志安对于薛伯勇来说就是近乎于恩师的存在。 在那个时候,师承关系之间是有严格的规范的,胡志安并没有将薛伯勇当成自己的徒弟,但是薛伯勇则不然。 于是乎,薛伯勇便逢年过节都会带着礼物去看望胡志安一家,虽然没有那么尊师礼,但是却也算是算的上诚恳。 一来二去,他们也就都习惯了。 可是这一次,薛伯勇却并不是去给胡志安送礼的。 薛伯勇在平房当中穿梭几个来回,轻车熟路的找到了胡志安的家门,想都没想便上前准备敲门。 可是,正当薛伯勇的手指快要扣到房门的时候,房门突然开了,一个人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若不是薛伯勇反应快,及时收回了手,这本应该叩在门上的手指就要叩在那人的脑门上了。 “小薛?” “嫂子?” 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胡志安的妻子。 这胡志安的妻子一身出门的打扮,手中还拿着一小捆艾叶。 胡志安妻子看到门外的薛伯勇,也是怔了怔,下意识问了一句:“你在这里做什么?” “嫂子,胡主编他在家吗?”薛伯勇找胡志安找的要急死了,也顾不上打招呼什么的礼节,急急忙忙的问道。 没成想,胡志安妻子一听薛伯勇问胡志安,当时脸色就是一变,赶忙迈过门槛,轻轻的掩上了身后的房门,好像房子里有人,而接下来跟薛伯勇说的话并不想让房子里面的人听到一样。 胡志安妻子将手中的艾叶拢了拢,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小薛,你跟我说实话,胡志安他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为什么这么问?”薛伯勇一愣,有些茫然。 胡志安妻子转过头,有些后怕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继续对薛伯勇说道:“老胡回来有一会儿了,不过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柴房里头,怎么喊他他都不搭理你,你说……” 胡志安妻子往旁边的方向瞥了两眼,没有发现附近有人:“老胡怕不是中邪了。” 听到嫂子这么说,薛伯勇也是心生疑惑。 如果说这事儿是两天前有人这么跟他说,那他一定是嗤之以鼻的,但是在两天前薛伯勇接触到了陈友亮师傅的事情。 可以这么说,陈师傅和严半仙对他所说的事情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从小接受教育,相信世界上没有鬼神,但是陈师傅却用他自己的亲身经历为薛伯勇证明了这世界上还是有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的。 所以,薛伯勇一听嫂子说胡主编中邪了,当时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薛伯勇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嫂子,从嫂子紧锁不展的眉头之中他看得出嫂子并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怎么回事儿啊?”薛伯勇赶忙问道,他想不到找了一圈都找不到的胡志安竟然在自己家里,更想不到这才短短几个时辰没见,胡志安就中邪了? 难道是那张松针纸的问题? 薛伯勇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是毕竟没有看到实际的情况,尚且不能妄下定论。 胡志安妻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跟薛伯勇描述一下老胡的情况,但是却言辞匮乏,嘴张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最后只能一把拉住薛伯勇的胳膊:“你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薛伯勇赶忙跟着嫂子进屋,一路来到柴房。 只见柴房木门虚掩,里面没有点烛,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薛伯勇站在柴房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嫂子,似乎在征求什么意见一般。 在得到了嫂子的首肯之后,薛伯勇这才抬手推开了柴房虚掩的木门:“胡主编?胡主编你在吗?” “小薛?”一听到薛伯勇的声音,柴房漆黑的角落里便马上传出了胡志安捎带惊讶的声音。 “胡主编?你在哪?”薛伯勇虽然听到了胡志安的声音,但是这柴房着实太黑了,就算听到声音也一下子没法判断出胡志安的位置,只能听出个大概。 “你走,赶快走!”胡志安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一次薛伯勇似乎找到了胡志安的位置。 薛伯勇往柴房的东南角转了转身,他刚刚听到胡志安声音的来源便是这边:“胡主编,你听我说,我们这边遇到一些情况,需要你的帮忙!” “不,我帮不了你们,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胡志安似乎缩在墙角一般,薛伯勇伸手往前够了够,竟然没有碰到胡志安,而胡志安则似乎是没有发现一般,继续说道,“不,薛伯勇,这件事从现在开始你也不要再插手了,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嗯?这都哪跟哪? 薛伯勇听得是云山雾罩,他甚至都没弄明白胡志安说的是什么事情,怎么就抽身了? 薛伯勇眼睛往旁边瞟了瞟,可是在这柴房之中,没有一点光亮,他也没有办法:“胡主编,有什么事情我们找个有光的地方慢慢说,再说了,你说的是什么东西啊?” “铁锭孕尸……”胡志安的声音骤然太高八度,“铁锭孕尸案!你不要再插手了!” 第七十五章 不简单的绑架 这时候,不知何处吹来一阵无名阴风。 “砰!”一声巨响,柴房的门硬生生给这一阵阴风给撞开了来,将此刻正站在门边的胡志安猛地推了出去,重重的摔在角落的那一堆柴火当中。 柴房的门一开,光亮旋即钻进了这个狭窄的空间。 薛伯勇慌忙上前,想要将给门一下子撞翻的胡志安扶起来,可是胡志安却丝毫不领情,只见他一把将薛伯勇推开,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 “胡主编……” 可是,薛伯勇分明看到,胡志安右臂无力的垂在身侧,俨然是一副脱臼的样子。 就算是如此,胡志安仍然是一生都不吭,抬手捧住那条脱臼的右臂,闭眼咬牙用力一气呵成,只听得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巴”,胡志安竟然自己将脱臼的右臂给接了上去。 不过,胡志安此时的脸色并不好。 胡志安做完这些事情之后,身体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昏倒一般。 正当薛伯勇想要上前搀扶的时候,一个人影挡住了柴房门口透出的那一抹光亮正当中,顿时,这狭小的空间就暗了下来。 薛伯勇赶忙扭过头,却看到挡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胡志安的妻子。 “我才将听到这边动静挺大的,发生什么事儿了?”原来胡志安妻子是因为听到柴房门撞在墙上的声音才过来的。 还没等薛伯勇开口,胡志安就粗暴的一挥手,骂道:“男人的事儿,老娘们儿懂什么,出去!” 薛伯勇惊讶的转过头,在这一瞬间,薛伯勇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认识眼前这个熟悉的胡志安了,他还是自己那个对人对己都要求完美的胡主编吗? “你……”薛伯勇抬起手指着不远处凶神恶煞到宛如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鬼一般的胡志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胡志安妻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让自己朝夕相处的丈夫骂了这么一句,谁的心情能好受的了? 不过,胡志安妻子并没有像现在的很多人一样,又哭又闹,而是默默地离开了柴房,去了厨房。 而此时还在柴房里的薛伯勇简直震惊的不行,他不知道胡志安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会让一个人变成如此暴躁,甚至会在相敬如宾多年的结发妻子身上大发雷霆,这简直不是个男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你到底要干什么!”薛伯勇实在是忍不住了,抬手一指近在咫尺的胡志安,咆哮道。 薛伯勇并不是在替自己嫂子出头,也不是在为自己的遭遇不平,他实在是难以接受一直以来几乎是自己人生偶像的人竟然会变成一个对自己妻子咆哮的垃圾。 胡志安也没想到薛伯勇竟然敢吼自己,突然懵了一下,呆呆的看着薛伯勇,嘴唇嗡动,似乎有什么话已经到了嘴边,但是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薛伯勇刚才这一嗓子几乎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喊完之后,薛伯勇就软塌塌的倒在地上,他只感觉眼前一黑,眼前的景象停留在了胡志安喊叫着朝自己跑过来的那一瞬间。 薛伯勇感觉嘴角一阵清爽,意识渐渐的重新占据了他的身体。 缓缓的睁开眼睛,胡志安的脸四平八稳的出现在薛伯勇的眼前,吓了他一跳。 薛伯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从地上弹起,甚至撞翻了胡志安手中的水瓢。 水瓢跌落在地上,瓢中的水撒了一地。 胡志安虽然看到薛伯勇的这个反应有些惊讶,但是很快便回归了平静,蹲在那里,轻轻的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薛伯勇感觉眼前这个胡主编似乎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一般,好像瞬间从风华正茂的年纪到了半截入土的模样。 “胡……胡主编……”薛伯勇试探着喊了两声胡志安。 胡志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先别说话。”话音未落,胡志安从地上站了起来,将柴房门闭紧。 柴房的门关了个严实,整个柴房瞬间又陷入黑暗,在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柴房当中,薛伯勇有些心虚,他看不到胡志安在什么位置,也不知道胡志安究竟要做什么。 “小薛,这件事情我已经不打算再插手了。”胡志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薛伯勇稍稍愣了一下,试探着辨别了一下胡志安的方向。 薛伯勇朝着胡志安的方向说道:“胡主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黑暗中的胡志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薛伯勇说道:“铁锭孕尸案,就是一只隐藏在黑暗中的巨兽,它要将所有接近自己的人全部吞噬,没有任何例外。” 胡志安的语气已经趋近于平静,但是薛伯勇却还是能够听出胡志安平静之下的波涛汹涌。 胡志安究竟知道什么,竟然能让一个如此有正义感的人退缩? 薛伯勇没有挪动位置,对着胡志安声音传出的方向说道:“胡主编,你究竟知道什么,那张字条原本写的是什么?” 一听到薛伯勇提那张字条,胡志安的声音竟然开始稍稍颤抖:“那张字条……你找到那张字条了?” 薛伯勇点了点头,可是突然意识到胡志安并不能看到自己点头,于是便开口承认了一下:“是的。” “原来是这样,”胡志安叹了口气,“韬奋他被人绑架了。” 韬奋是胡志安儿子的小名,而胡志安说的这个意思是…… 薛伯勇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在黑暗中根本找不到焦点:“什么!” 难怪薛伯勇这次来没有看到胡志安儿子的身影,想不到竟然发生了这一档子事儿! “什么时候的事情?”薛伯勇情绪有些失控,胡志安儿子跟薛伯勇差了也就是十岁的样子,薛伯勇一直将韬奋当做自己的弟弟,每次来都会给韬奋带个小零食小玩意儿什么的。 当听到韬奋被人绑架了的消息的时候,薛伯勇难免会情绪失控。 “嘘!”胡志安赶忙让薛伯勇噤声,“你嫂子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 “哎不是!你儿子被人绑架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薛伯勇压低了声音,不解的问道。 胡志安沉默了一会儿:“我怎么不着急?那是我儿子,我怎么会不着急!”胡志安的情绪比薛伯勇更加的激动,但是却也同样压低了声音。 “你有所不知,那张字条上写的东西清清楚楚的说明了,这并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绑架。”薛伯勇感觉自己的肩膀上多了只手,想来应该是胡志安轻轻的将手搭在了薛伯勇的肩上。 第七十六章 半截篓货栈 薛伯勇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那张纸上写的,竟然是一封威胁信。 胡志安说,有人通过那张纸告诉他,他的儿子被他们的人给绑架了,如果想让儿子活着回来,就必须放弃对铁锭孕尸的调查,否则不仅是他的儿子,就连他和他的妻子都别想活命。 而且,在信的右下角,画了一个诡异的图案。 据胡志安回忆,那个图案看上去好像一个圆圈,又不是那么圆,圈里面还有一些奇怪的字符。 依胡志安的性格,拿到这封信的第一反应自然是确认自己的儿子是不是真的被人绑架了。 可是当胡志安回到家的时候,自己的儿子韬奋的确没有在家,问过自己的妻子,妻子只是说儿子去外婆家玩了,可是当胡志安去儿子外婆家找的时候,却没有找到自己的儿子。 这时候,胡志安基本上就可以确定那封信上说的是真的了。 出了这样的情况,就算胡志安平时再怎么冷静,这个时候也绝对沉不住气了,那可是他亲儿子,但凡是个有血性的老爷们儿都绝对不可能沉得住气。 胡志安从事报业这么多年,单单是绑架的案件他就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他很清楚这种绑架案件根本没有破案的可能,而且被绑架的人质结果只有死路一条,不管有没有交赎金。 可以这么说,胡志安确定自己儿子真的被绑架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儿子应该是回不来了。 不过就算如此,胡志安仍然没有放弃,他虽然将那封信烧掉了,但是他却留了个心眼,将那封信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右下角的那枚图案都能够闭着眼画出来。 就这样,胡志安通过自己人脉关系开始对纸上的各个细节开始调查,不得不说,一个传媒行业的工作人员人脉之广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 这么一查,还真叫胡志安查出了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尤其是信上的那个图案,胡志安在档案馆的一个老朋友跟胡志安说,那个图案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清朝末年。 那时候,光绪帝还坐在紫禁城里,慈禧老佛爷也还吃着一顿饭一百多道菜的满汉全席。 在天津卫那个地界上,走南闯北的都知道一个叫“半截篓货栈”的地方。 看到这儿,或许外地人可能不知道这“半截篓”什么意思,这是天津卫当地的方言,意思是“半道儿,中途”之类的意思。 这半截篓货栈的名字,寓意也就是给那走南闯北的走货郎一个半截篓歇脚的地界。 因为半截篓货栈位置比较特殊,正好落在四方城紧南边,南方来往走货的走货郎必经之处。 走货的便利在加上老字号的名气,造就了这半截篓货栈的繁荣,最厉害的一季,货栈的后院堆货堆得让人找不到落脚的地儿,整个诺大的货栈里找不到任何一个空闲的房间,大通铺都挤满了人。 看到这里或许有天津的朋友会说了,在天津待了这么多年,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一个半截篓货栈? 咱且不说这一个货栈能不能活到现在这个年头,这么一个小小的货栈,一没靠山二没常客,靠什么生存下来? 再者说,这半截篓货栈之所以没有活到后来,其实是因为一起飞来横祸。 这半截篓货栈火了没两年,出了一个事儿,这个事儿不仅让整个半截篓货栈毁于一旦,而且还让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闭口不言,生怕惹祸上身。 不过,知道这事儿的人也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剩不下几个。 现在去天津老城区溜达,或许还能溜达到当初的半截篓货栈遗址附近,不过那地儿还是少去,不吉利。 您要问我怎么个不吉利法,那我只能这么告诉您,二十几条人命说没就没了,您说吉利不吉利? 那是光绪二十三年的寒冬腊月,北方的冬天,寒风冻彻透骨,街上的行人少了很多,若不是渐渐多起来的年货小贩,恐怕人们或许都意识不到除夕将至。 别看临近春节,但是这货栈的旺季却是春节过后的上元佳节,那时候春节刚过,天气乍暖还寒,节日的气氛还没过,再加上过了个春节的缘故,出来扫货的人多了起来,卖货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所以从春节到上元节这中间这么十几天,正是货栈的旺季,半截篓货栈在这种时候也是供不应求。 可就算是淡季,这半截篓货栈里也住着二十几号子人。 这货栈不比那装潢奢华的客栈,这种地方以停货为主,住店那是副业。 也正是如此,所以货栈的价格稍低,价格一低,自然就会吸引来一些客源,这些人有的是外地来探亲的,也有的是附近的脚夫,更有甚者,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人。 就是这种时节,一个奇怪打扮的人住进了半截篓货栈。 据当时知道实情的人所说,这位爷大晴天身上也披着破烂蓑衣,头戴斗笠,从身旁根本看不到这人的面容。 不仅如此,最引人侧目的,恐怕就是这人身上的臭味。 这种臭味不似平日里菜市场闻到的那种鱼虾腥臭,也不似茅厕水沟的恶臭,那种味道,一般人或许辨认不出来,但若是让陈师傅这样的殓骨人在近旁,那自然一下子就能认得出来。 因为陈师傅身上也有这么一股味道,一股子尸臭味。 那人身上已经沁入皮肉的尸臭令其周围两步不敢近人,就连见识过千奇百怪的人的货栈掌柜也不禁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货栈掌柜却不好撵人。 因为那人一走进半截篓货栈就说要住店,而且张口就要最好的店,要知道,这最好的客房一天就要三两银子,在这货栈的淡季,掌柜没有理由拒绝这么一大笔收入。 于是,货栈掌柜便亲自带着这位身上带着尸臭的怪人上了楼,开了一间整个货栈规格最高的上房。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货栈掌柜发现,这寒冬腊月的天气,这位爷竟然身上只穿了一身破蓑衣,里面竟然没有穿棉衣。 手腕处露出来的纹身也是极具诡怪,说圆不圆,还有一些奇怪的文字,弯弯曲曲看上去好像满人写的告示。 这位爷莫不是上面派来微服私访的大官吧,掌柜心想。 不过,这位爷是不是大官掌柜再也不可能知道,因为不仅仅是他,就连此时住在这半截篓货栈的其他人也都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第七十七章 没有人皮的尸体 这人要是走了背字,干啥都不顺。 住在天津卫南边的汉子刘初四头白天码头扛包的时候砸伤了脚趾头,大脚趾指甲齐根断了,淌了不少血。 按说这做体力活的工人干活受点伤什么的都还算常事儿,但是等他找医馆包好了自己的脚趾头回到家的时候,他这才发现家里的窗纸不知道给哪家熊小子打破了。 冬天,天黑的都早。 眼看着太阳已经快落山了,这么冷的天晚上出门可非得冻死不可。但是,想要补这个窗纸,可非得找那会补窗纸的手艺人来才行,要不然自己怕是只会让窗纸上的破洞越来越大。 刘初四忍得了这大晚上的出门,可是这不代表人家补窗纸的手艺人就能答应跟刘初四走这么一遭。 刘初四思来想去,最后一狠心一跺脚,罢了,今晚上就这么凑合一宿吧! 很快,刘初四就后悔了。 这寒冬腊月可不是闹着玩的,入了夜气温直降,那个时候的温度最冷的时候能到零下二三十度,对于刘初四这样一个人来说,哪有钱烧炉子呢? 不过,刘初四也不傻,他原来也总听老人们说,天冷的时候,睡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于是乎,他棉衣也没脱,外面裹着棉被,强打着精神,准备就这么熬一夜。 那个时候熬夜不比现在,现在的人你让他早睡他都觉得你在害他,那个时候到了晚上半夜你想不睡都难,上眼皮下眼皮打架的工夫,你可能就眼一闭睡过去了。 这刘初四也是一样,原本是想要熬过一夜的,可是还没等丑时过去,刘初四就合了眼,没了意识。 但是,这刘初四倒没有睡多久,因为他刚合眼没一会儿门外面就传来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那是一股夹杂着喷香的烤肉味的焦木头味。 别看刘初四整天干活,但是从来没有吃饱过,就算是吃路边两个铜钱一袋的窝头,他也是吃不饱,肉这种奢侈品自然不用说了。 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肉的刘初四一瞬间便从这股子焦木头味中认出了烤肉的味道,当时刘初四就睁开了眼睛,硬是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可是,当刘初四这一睁眼的时候,窗外的东西却让刘初四吓了一跳。 火光,就是火光! 刘初四家斜对过儿不知道是什么烧了起来,冲天的火光硬是照亮了半个天津卫,火光透过刘初四家窗纸的破洞透了进来,直挺挺的打在刘初四脸上。 着火了! 刘初四想也没想,赶忙跑下床来,鞋也没顾得上传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叫嚷着“走水了!” 按理说,丑末时分,所有人还都在睡梦当中,可是给刘初四这大嗓门这么一喊,顿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众人根本来不及想,从家里拿出各种盛水的东西,从自家暖和的被窝里跑出来救火。 着火的就是前文书中提到过的半截篓货栈,这半截篓货栈半夜不知道是谁打翻了灯烛,亦或是引燃了什么其他的东西,竟然引发了大火。 常言道,水火无情。 看样子他们发现的时候半截篓货栈已经烧了有一阵儿了,整个货栈完全被火焰吞噬,一点都没有幸免。 待半截篓货栈的大火给他们扑灭,整个货栈就只剩了一副焦黑的空架子,里正赶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 货栈烧了个干净,包括货栈掌柜和店小二在内,一共清点出了二十三具尸体,据附近的人所说,这些尸体,应该就是昨天晚上住在店里的所有人了。 发生了此等惨剧,里正也没有办法说些什么,只能说是过几天请附近庙里的和尚过来超度一下死者,然后找人将尸体抬到了义庄,等待死者的家人过来认领尸体。 可是,这些尸体停放在义庄的时候却让人发现了不对劲。 这些尸体身上都没有人皮。 发现异状的是义庄的仵作,当时仵作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检查了一下尸体,想要将尸体清理干净,毕竟尸身蒙尘是一种极为不祥的预兆。 可是,仵作清理了第一具尸体,发现尸体身上竟然没有一点人皮,甚至连眼角的人皮都不复存在,一整具尸体上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丝人皮的痕迹。 仵作心里有些疑惑,见过那么多烧死的人,还没有把皮烧的这么干净的主儿呢。 可是,很快他就见到了另外一具没有人皮的尸体。 而且,他后面又见到了另外二十一具没有人皮的尸体。 仵作这时候几乎可以断定这件事情绝对不像想象中这么简单,因为这二十三具尸体身上根本找不到一点人皮,甚至连指甲缝隙里的人皮都找不到,似乎给人刻意剥掉了一般。 发现了这一点的仵作立刻向衙门里汇报了情况,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二十三具没有人皮的尸体,怕是没有意外这么简单。 衙门的县令在得知了这件事之后也很是震惊,天津卫这种地方靠近紫禁城,芝麻大点的事儿若是传到紫禁城里头去,那都能折腾到天上去。 最关键的,还是县令头顶上这顶戴花翎。 所以县令一听到这事儿,第一反应是头疼。毕竟在他的地界上若是真出了这等凶案子,他这做父母官的自然也要背负着相当大的压力。 县令一边安排人截住这个案子的消息一边亲自前往查勘情况,果然发现这火场里救出的二十三具尸体身上没有任何一点人皮,活像过年的时候菜市场上卖的剥皮牛羊肉。 这…… 见多识广的县令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件事虽然明面上是意外走水出的事,但是从尸体上来看,实则不然。 这县令能爬到现在的位置上,有些官场上的事情自然也是烂熟于胸,他很清楚这货栈里住的可不仅仅是一些贱民而已,有一些京城行走不太方便的人也得住在这种地方。 所以县令不敢耽搁,发觉事情当真有异之后,县令立刻安排人着手调查。 可是,就在县令下令彻查半截篓货栈的案子后没两天的工夫,县令这边先出事了。 第七十八章 人皮炼魂把式 前文书中说到了,在这个季节,各种货栈里南来北往的走货郎几乎没有,住着的大都是一些来往的脚夫或者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人。 这位可能要问了,怎么叫见不得光的人? 这还得让咱们从头说起,在那个时候,你若是考中了举人想要当官,不懂一些官场上的道道儿肯定是走不远的。 古时候当官的没点歪心思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他们用在发财上的心思远比怎么治理好一方百姓要多得多。 为了行贿受贿方便,当官的巧立名目,到了后来甚至蔚然成风,收受贿赂竟然成了一个不必多言的传统,比方说,夏天的“冰敬”以及冬天的“炭敬”。 外地的官员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有一大部分都进了京官的腰包,甚至还美其名曰“纳贡”,而那真的清正廉明的好官则因为没有钱向上级“纳贡”则被早早的找名头罢了官。 这不嘛,逢年过节是“纳贡”的好时候,年前这一段时间虽然不是走货的好时节,但却是官员“纳贡”的时候,所以这每到这个时候,京城附近往往都会涌入很多外地人。 几乎可以这么说,在那个时候,扔一块砖头砸死五个外地人,四个半都是外地大官的亲信。 别看这些都是大官的亲信,实际上行贿起来,还是小心谨慎的,他们往往放着客栈不住,专挑那些民居、货栈住,更有甚者在京中还有隐宅,别提多小心了。 而就在半截篓货栈出事的那一天,货栈里还就真住着一个外地来的人。 因为半截篓货栈的案子太过离奇,县令深知官场里面的道道儿,所以这第一件事就是让师爷彻查死在半截篓货栈里的人的身份。 说来也是巧,勘察现场的时候,他们在火场的废墟里找到了一个账本,账本上写着所有入驻的人的信息。 这个东西很快就落到了师爷手中,对于账本这种东西,那没有人能比师爷更加擅长了。 师爷也知道这件事兹事体大,容不得半点马虎,于是拿到账本立刻开始着手调查,这一查还真叫师爷查出了一些意料之中的东西。 师爷发现,这账本上记录着一个名字很怪异的住客。 邹两广。 师爷看到这个名字先是一愣,然后瞬间反应过来,在他的印象当中,两广总督正是姓邹! 如果所料不错,这个邹两广应该就是两广总督的亲信,发现这一点,师爷人凉了半截。 要知道,宰相门人七品官,能被派来纳贡的人自然是各地大官的心腹,若是就这么死了,那两广总督怎么能善罢甘休? 师爷赶忙拿着账本就去找县令去了,但是这师爷着急忙慌的工夫忽略了账本上另外一个问题。 这半截篓货栈里发现的没有人皮的尸体足足有二十三具,除去掌柜和店小二应该是有二十位住客,但是这账本上记载的,明明是二十一个人。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等师爷去找县令的时候,县令他已经死了。 师爷发现县令的时候,县令一动不动的躺在县衙后堂的床榻上,鲜血浸湿了盖在县令身上的被褥,甚至连房间里的珍宝字画都隐隐的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师爷看到这一幕,当时就吓得倒退两步坐在了地上,裤裆处一片湿润。 这县令的死相极惨,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人皮,皮肉里面渗出的血沿着床榻的丝帛淌到了地上,几乎半个房间都浸泡在县令的血里面。 县令的脸上没有一丝人皮,筋肉直接这么暴露在外面,可就算是这样,也还能看得出县令临死之前脸上的痛苦表情。 看上去,县令身上的人皮似乎是在县令还活着的时候给生生扒下来的…… 而就在县令身边的墙壁上,给人用县令的血画了一个诡异的符号,就是之前说过的那个似圆不圆的图案。 自打县令死后,师爷没两天也死了,死相跟县令如出一辙,甚至临死前脸上痛苦狰狞的表情跟县令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师爷之后,跟这个案子有关的几个人接二连三的死掉了,死相一个比一个惨,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身上没有一丝人皮。 县衙里出了这档子事儿,这案子可算是瞒不住了,一时间整个天津卫传的那是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眼看着快要过年了,身边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谁还有心思过年呢? 周围的百姓莫不是人心惶惶,生怕这种事情落到自己头上。 到最后官府都没有查出什么所以然来,而跟这个案子相关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没有一个能够幸免。 草草结案也是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而做出的权宜之策。 就在这个案子结案五年之后,一个云游道人不知道从何处知道了这一桩奇案,找到当时在天津卫的官员,说自己知道事情的真相。 按说这案子已经结了,再继续查下去出力不讨好,所以新上任的县令就没有管这件事,但是当时县衙的一个捕快却私下里找到了那个云游道人。 那个捕快的亲哥就是五年前惨死的那一批人当中的一个,所以他想要弄清楚这件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在云游道人的口中,还原出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个图案所代表的,是一种极为隐秘的炼魂把式。 所谓炼魂把式,相传是一种阴阳之术,施展这种炼魂把式的人被人称为炼魂把式人,这种炼魂把式人最开始只是晓谙阴阳之道,能够借助法器将死者的魂魄勾回来,让死者跟亲人见最后一面。 炼魂把式最开始仅仅只是让阴阳相隔的人见最后一面而已,但是却被一些居心叵测的人学了去,用作害人之术。 具体怎么害人,没人说得清楚,不过《温螺说》当中有过记载:“炼魂把式勾人三魂七魄,乃摄魂之术也。” 而根据云游道人所说,这个似圆非圆的图案纹身,正是人皮炼魂把式人的标志,所有志怪之人凡见此纹身,定然远遁。 所谓人皮炼魂把式,是炼魂把式人以人皮为引,将人的魂魄引入活人蜕去的人皮之中,从而锁住人的三魂七魄,得到一个完整的魂魄。 第七十九章 造访玉指胡同 “你的意思是,绑架韬奋的人,是炼魂把式人?”薛伯勇面露疑色。 也不怪薛伯勇不相信,这个怪谈实在是太过扯淡了,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够将人皮完整的剥下来? 正在这时,柴房的房门敞开了一条缝,一道手腕粗细的光线从门缝处钻了进来,正正好好的打在了胡志安的脸上。 看到胡志安认真的表情,薛伯勇刚涌到嘴边的话登时噎了回去。 “那我们要怎么做?真的按照那张纸上说的那样,立刻放弃铁锭孕尸案?”如果真的让薛伯勇放弃铁锭孕尸案,他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不仅仅是因为他作为传媒人的社会正义感,也是因为之前陈师傅对于兼济一方的那一番言论。 如果让他现在放弃,那在他的心里,自己跟他们写报道抨击的巡捕房有什么区别? 而陈师傅他们为了正在调查的铁锭孕尸案豁出了性命,自己凭什么要因为这么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原因而甘做这么一个蝇营狗苟之辈? 不可能,想让他就这样放弃绝对不可能! “不,不是我们,是你。”门缝中透出的光将胡志安的脸分割成了两个完全相同的部分,可是双眼却显现出一道一闪而逝的精光。 薛伯勇怔了怔,没明白胡志安是什么意思。 胡志安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薛伯勇:“你还年轻,还有将来,所以你从现在开始立刻退出这件事情,剩下的交给我。”胡志安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那样的掷地有声。 不知为何,胡志安说这番话时,眼中的坚定让薛伯勇仿佛重新看到了最初创办平陵画报时的那个不畏强权,敢于向世俗宣战的胡主编。 薛伯勇精神恍惚了一下,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了:“不行,胡主编,你还有嫂子,还有儿子,他们都需要你,你不能只考虑别人,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家人!” “小薛……”胡志安抬起一只手,想要说什么,可是嘴唇嗡动过后,却发现自己想要说的那些话都是那样的苍白,那样的无力。 是啊,胡志安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自私了,他当然可以不考虑自己的安危,但是自己还有妻子,还有儿子,还有这样一个羡煞旁人的家庭。 他不仅是个报馆主编,更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家庭的责任和社会的责任究竟孰轻孰重? “顾不得那么多了,”胡志安用力的甩了甩脑袋,似乎要将那些杂乱无章的想法甩出脑袋一般,“我要先去救韬奋!” 薛伯勇眼睛一亮,反问道:“你知道韬奋在哪里吗?” 胡志安没有回答,但是薛伯勇却已经看出了胡志安的答案:“我跟你一起去。” 胡志安站直了身子,轻轻的摇了摇头:“不,太危险了,我给你放假,等风头过去了你再来报馆上班。” “你疯了吗?”薛伯勇听闻胡志安的这一番话,登时怒从心头起。 且不说人皮炼魂把式这一层障碍在这里,就算韬奋只是给单纯的绑架了的话,胡志安自己一个人去救儿子纯粹就是找死的行为,而且不光是胡志安自己找死,他儿子也绝对活不了。 “我跟你一起去。” 胡志安本想拒绝,可是却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跟他一样固执的薛伯勇。 “韬奋在什么地方?”薛伯勇没有理会胡志安的阻拦,低声问道。 胡志安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就算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他也必须承认,两个人的确要比一个人胜算大一点。 “玉指胡同。” 按照胡志安所说,他在拿到这封为威胁信的时候,调查到的不仅仅是人皮炼魂把式这么简单而已,还通过自己的一些人脉关系调查到了这封信的出处。 虽然不知道胡志安是通过什么手段查到的,但是胡志安的确通过一些非常规手段查到了这封信是从玉指胡同发出来的。 只要确定了这封信是从玉指胡同发出来的,那么剩下的事情就都好说了。 可是,胡志安在这地界上做了这么久的报纸主编,却从来没听说过玉指胡同的事情,他只知道玉指胡同里淹死过很多人,但是却不知道在玉指胡同里还可能发生有些其他的事情。 也许,其他经历过那种事情的人,都没有走出这条玉指胡同吧。 不管怎么样,胡志安和薛伯勇两个人就像两个愣头青一样,什么都没有准备就一头扎进了玉指胡同,他们根本想象不到在玉指胡同里面,究竟会遇到什么东西。 等他们两个赶到玉指胡同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地平线。 算了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了戌时三刻,这个时间,街上已经几乎看不到行人了,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烛火,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此时正在闷头往玉指胡同赶的两个人。 “胡主编,你看那里!”薛伯勇先停下了脚步,站在胡同口往胡同里指了过去。 就在薛伯勇说完的那一瞬间,天空中飘过一片乌云,正正当当的挡在了月亮的前面,整个玉指胡同没有一丝光亮,说伸手不见五指也丝毫不为过。 闻听薛伯勇的话,胡志安也抬起头往胡同里头看去,可是却因为一点光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到。 “怎么了?”这个时候的胡志安开始后悔,后悔当时为什么自己不准备一盏灯笼,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这样两眼一抹黑。 薛伯勇也没想到这一块乌云来的这么寸,竟然能够将月光完全遮住,再者说,若不是这玉指胡同荒废已久,单单是胡同里家家户户点起的烛火也能让他们看到一些东西。 正当薛伯勇开口的时候,玉指胡同里面突然有个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那是一个细微的光点,好像在不远处有个人拿着灯笼晃了一下一般,距离不远不近,似乎在胡同深处。 “嗯?”胡志安敏锐的捕捉到了胡同里一闪即逝的那个光点,赶忙跟身边的薛伯勇说道,“那边刚刚是不是有人?” 第八十章 胡同口的半截人骨 要说胡同里有东西闪过,薛伯勇也看到了,但是看得不真切。 “不知道,没看清楚。”薛伯勇如实回答,但是心里却暗自有些疑惑。 想来这玉指胡同已经荒废起码二十年了,这大晚上的怎么会有人经过? 不对劲,很不对劲。 可是胡志安却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抬手一扯薛伯勇的袖子,迈腿就往胡同里头走:“过去看看,没准能借个灯笼找找路。” 薛伯勇心里总是隐隐的有些不祥的预感,感觉似乎有事情要发生,这一走神的工夫胡志安已经走出去了。 生怕隔得远了看不到胡志安在哪里,薛伯勇也紧了两步,跟上了前面的胡志安。 “咱们还是小心一点,万一那个人是绑匪怎么办?”薛伯勇忍不住低声提醒,可是胡志安早已经料到了这一点。 “如果是绑匪,求之不得。”胡志安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薛伯勇一想,也是,如果那人真的是绑匪的话,那就省得一条一条胡同的找过去了,但是薛伯勇却没有注意到胡志安眼神中闪过的那一丝杀意。 刚刚那一丝光亮出现的位置非常靠近胡同深处,换句话说,虽然看上去光点距离他们并不远,但是却要摸黑穿过这条狭小的胡同。 有人或许会说了,摸黑穿过一条胡同算什么。 这您就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寻常的胡同尚且要注意走夜路的时候别踢了东西绊倒自己,这荒废已久的胡同更不用说了。 这不嘛,刚走出去没两步,胡志安那边只听到一声闷响,然后就是是薛伯勇的惨叫声。 这胡同里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见,薛伯勇就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了个四脚朝天。 胡志安赶忙循声摸过来,低头一看,只见薛伯勇一手扶着腰,嘴里低声的哼哼,看样子是摔得不轻。 可正当胡志安准备将薛伯勇扶起来的时候,胡志安猛地看到就在薛伯勇脑袋上边不远处的地方,一个东西在地上骨碌了两下。 “这是……”胡志安准备扶起薛伯勇的手骤然停在半空,眼神瞬间凝固。 薛伯勇捂着腰,在地上翻腾了两下,发觉了胡志安的不对劲,连忙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怎么了这是?” 可是,当薛伯勇看到刚刚让自己摔倒的东西的时候,薛伯勇也愣住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风吹过,硬是将云层背后的月亮吹了出来,惨白的月光重新拂过荒废已久的玉指胡同。 借着月光,薛伯勇看到,自己刚刚踩到的竟然是半截带着血的人骨! “这……”薛伯勇看到这半截人骨,当时心就凉了一半。 要知道这玉指胡同荒废已经二十多年了,不曾有人出现过的地方出现人骨意味着什么? 薛伯勇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因为这可能预示着事态正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胡志安朝着那半截人骨颤颤的伸出了手,可是薛伯勇分明看到,在惨白的月光之下,胡志安整个人都在颤抖。 “等一下!”薛伯勇一把抓住胡志安的手腕,压低了声音说道,“先别往坏处想,事情还没个结果呢。” 可是,胡志安那里听得进薛伯勇的话,当胡志安看到这半截带血的人骨的时候,愤怒就如同过年燃放的炮仗一样,在大脑中不断的炸裂。 胡志安一把甩开薛伯勇的手,发了疯一样将地上的那半截人骨捡了起来。 人骨似乎是刚刚给人扔到这里不久,上面的血渍还没有干,胡志安这一拿,污血沾了一手。 “刚才那人,一定就是凶手!”胡志安猛地站起身来,几乎已经认定自己的儿子遭了毒手,怒火攻心之下,双眼通红,眼中满是血丝,看上去活像那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胡主编,你冷……”薛伯勇这“冷静”的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胡志安就已经朝着刚刚那个光点出现的方向冲了出去。 没有办法,薛伯勇只能跟了上去,万一胡志安一冲动做出些什么事情来,自己跟着好歹也能有个帮衬的。 可是,薛伯勇跟着胡志安在玉指胡同里来回穿梭几次,直至他们迷失了方向都没有找到之前出现的那个光点。 “胡……胡主编,咱们休息一下吧,没准不是你想的那样。”别看薛伯勇是个大小伙子,这胡志安常年奔波,身体素质那真不是盖的,在胡同里这么长时间,体力最先跟不上的竟然是薛伯勇。 胡志安虽然没有薛伯勇那么不济,但是却也有些喘,更为关键的是,胡志安这么一跑,脑子渐渐变得清明起来了,冲动恼火的情绪稍稍有些褪去,原本沉着冷静的胡志安渐渐重新占据了理智的高地。 薛伯勇见胡志安似乎没有刚刚那么疯狂,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席地而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胡志安看着旁边坐在地上喘的跟条狗一样的薛伯勇,不由得叹了口气,刚刚自己的确是太过冲动了,再怎么说单凭这半截骨头也不可能就断定自己的儿子已经遇害了。 胡志安从身上掏出那半截骨头,往地上这么一扔,对薛伯勇说道:“休息好了吗,我们先出去找一盏灯笼再说。” 薛伯勇闻听此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的确看到今晚上天空阴云密布,按照这个样子来看,恐怕用不了多久这玉指胡同还会再次陷入完全的黑暗当中。 借着现在还有点光,还是赶紧出去找个能照明的东西再进来为妙,哪怕扎个火把呢。 于是乎,两个人掉头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可是呢,咱们前文书中也说过,老时候这种胡同进好进,出就不是那么好出了。 别看这玉指胡同荒废已久,可这胡同的结构尚且完整,如迷宫一般蜿蜒的胡同很快就让胡志安和薛伯勇二人失去了方向,找不到了回去的路。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的样子,薛伯勇的体力再次开始下滑:“胡主编,我说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要不咱们再休息休息?” 胡志安抬手蹭了蹭额头上的汗,心里也是有点发虚,按说来的时候也不过就是这么点路,怎么回去的时候就找不到胡同口了呢? 正当胡志安纳闷的时候,薛伯勇冷不防发出一声怪叫,吓了胡志安一跳。 “你瞎叫唤什么!”胡志安忍不住呵斥了一句,可是当胡志安看到薛伯勇手正在指着的那个东西的时候,整个人怔在了那里。 半截人骨…… 第八十一章 坟头 那半截人骨孤零零的待在那里,似乎在嘲笑着胡志安一般。 这……怎么会? 这是这个时候胡志安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当他看到这半截人骨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嗡”的一声,霎时间什么都没有了。 薛伯勇心中的惊讶比胡志安少不了多少,他们明明朝着来时的路走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薛伯勇伸手捡起地上的那半截人骨,转身交给了直接愣在那里的胡志安:“胡主编,这是你刚刚扔掉的那一截人骨吗?” 薛伯勇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说不定这是另外一截人骨呢。 胡志安接过那半截人骨,借着天空中那惨白的月光细细端详,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就是之前那半截人骨。 借着惨白的月光,胡志安清楚的看到了那半截人骨上的污血,甚至还看到了自己之前拿着那半截人骨留下的血手印,所有的细节都是一模一样,绝对是之前那半截人骨跑不了。 得到胡志安的肯定,薛伯勇更加的纳闷儿了。 难不成刚刚他们走错了路,绕了一圈回来了? 现在看来,或许没有别的解释了,胡志安将那半截人骨往旁边一扔,跟薛伯勇说道:“不管这个了,我们抓紧点时间。” 这个时候的胡志安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很快便做出了最直截了当的判断和方案。 薛伯勇也点点头,这个时候天上的乌云正在渐渐聚拢,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次遮住月亮,到了那时候,恐怕没一个两个时辰不会再有什么别的光亮。 是得抓紧点时间了。 可是,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两个人再次停了下来。 因为,他们又看到了那半截人骨。 这次没用薛伯勇说,胡志安一把将那半截人骨捡了起来,抬眼一瞧便瞅见了那半截人骨上的血手印,绝对就是之前那一块。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薛伯勇算是彻底懵了,他分明记得,刚刚他们两个走的路是始终朝着一个方向的,绝对不可能转了一个圈还没有感觉出来。 就连胡志安也觉得眼前出现的情况远远地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他跟薛伯勇的感觉是一样的,而且就这么短的一段路不可能让他们两个绕了一圈都没有感觉出来。 “怪事,”胡志安嘀咕了一声,然后赶忙转向薛伯勇,“我们赶紧走,沿着这条胡同走出去,不要拐弯。” 说完,胡志安将那诡异的半截人骨扔到一旁,可是转念一想光是扔掉似乎有些不太保险,于是便蹲在那里,在路边挖了个坑,将那半截人骨埋了进去。 可能是因为那半截人骨太大了,胡志安填完土之后,地面上鼓起了一个小土包,乍一看俨然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坟头。 薛伯勇看着那个好像坟头一样的东西,心里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吉利,但是他们此时眼前遇到的情况估计比这个“坟头”还要不吉利,便也没有多言。 两个人再次往胡同外面走去,不过这一次,两个人一路上留意周围的情况,百分百可以确认他们绝对没有走弯路。 可是,就算是如此,他们照样还是走回了刚刚的位置。 一座缩小版的坟头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落在路旁墙根处,在惨白的月光照耀之下显得阴森可怖。 “这……”这下,胡志安也几乎要崩溃了。 怎么可能再次走回到原来的地方? 薛伯勇根本无法用自己所学过的知识来解释眼前的情况,胡志安就更不用说了。 “胡主编,我们怎么办?”薛伯勇颤颤的对身前的胡志安说道,这第三次走回到原地的他已经彻底的丧失了信心,心理防线几近崩溃。 胡志安深吸一口气,对薛伯勇说道:“我们反着走!” 这一次,两个人直接转过头,朝着他们来的方向走了回去。 不过,胡志安长了个心眼,故意在刚刚来的方向瞅准一个胡同拐角,转了过去,他心想,自己已经拐了弯,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回到原来的位置了。 但是,事实证明,胡志安错了,错得很离谱。 因为,那个缩小版坟头再一次出现在了胡志安的眼前。 “干!” 胡志安爆了句粗口,只见他垫步上前,对准那个缩小版坟头就是一脚,这一脚下去,霎时间土块四溅,原本埋在土里的那半截人骨就这么给胡志安踢了出来。 半截人骨给胡志安踢飞出来,只听的一声脆响,半截人骨撞在墙上,登时碎成了一堆碎骨头片子。 也不怪胡志安暴躁,这玉指胡同的古怪由来已久,就算是白天有人打这边经过也时常感到阵阵阴风一个劲儿的往脖子里头灌,晚上自不必说了。 此时看天色应该已经过了子时,这也就是说明,胡志安和薛伯勇两个人已经在玉指胡同里兜兜转转将近两个时辰了。 薛伯勇赶忙上前,这个时候的他体力已经接近极限了:“胡主编,我们莫不是遇上了鬼吹灯?”薛伯勇从小接受的都是先进教育,再加上国外的求学经历,虽然算不上无神论者,但是却也对传统的神鬼之说嗤之以鼻。 虽说薛伯勇的这个观念在认识陈师傅之后出现了改观,但是世界观根深蒂固,就算是改变,也绝对不可能一蹴而就。 胡志安一听薛伯勇的这番话,当时就变了脸。 “什么鬼吹灯!”胡志安侧头瞪了身旁薛伯勇一眼,“这叫鬼打墙……” 胡志安抬起头望向天空,只见此时先前那一大片黑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月亮笼罩过去。 而被黑云淹没近半的月亮,如同一只隐藏在深林之中暗自窥视着他们的眼睛一般,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亮出噬人的尖牙。 胡志安不觉打了个冷颤,他们遇到的情况正在经过他那经验丰富的大脑进行推敲。 曾经有人说这种报社的编辑可以抵得上半个巡捕,说的就是他们具有跟巡捕同样的思维方式,并且经常可以通过敏锐的洞察力找到一些寻常人难以寻觅的细节。 可是,当胡志安将这整个过程完整的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或许薛伯勇是对的…… 第八十二章 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鬼打墙 他们此时遇到的,或许真的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胡主编,我们怎么办?”薛伯勇见胡志安痴愣愣的站在那里,忍不住上前问了这么一句。 薛伯勇对眼前的情况没有办法,那胡志安难道就有办法了吗? 胡志安转过头,一只手环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捏着下巴上的胡茬,愁眉不展的说道:“小薛,你想想,之前有没有听说过鬼打墙怎么破。” 这种事情如果说问的是严半仙,或许还有的说,但是咱们前面说了不止一次了,薛伯勇从小就不怎么接触这种灵异怪谈,再加上国外的留学经历,怎么可能知道鬼打墙的破解之法? 其实,若真的遇上了鬼打墙,想要破解不是没有办法。 相传,若是有人在走夜路的时候遇上了鬼打墙,只要用什么东西照亮脚下的路,然后就可以破除鬼打墙了。 且不说胡志安和薛伯勇两人根本不知道这个“偏方”,就算他们两个知道鬼打墙的破解之法,他们能找到什么照亮脚下的路呢? “我早先也听说过鬼打墙这种现象,如果非要从科学的角度来讲,应该可以归类为幻象。”薛伯勇红沉默了许久之后这才开口。 胡志安眉眼微抬,他还是第一次听过这样的说法,用科学的解释来诠释灵异的现象,可是这样真的可行吗? 薛伯勇虽然心里也有些怀疑,但是此时肯定是想不到什么其他的办法,权当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于是,胡志安点了点头,示意薛伯勇继续说下去。 “嗯,”薛伯勇微微颔首,“所谓鬼打墙,据我估计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能够干扰人的方向感,或者是通过一些其他的方法来干扰人对方向判断的感觉。” “最直接的,就是利用幻象对人的视觉进行干扰,从而让我们反复的在一段距离里面绕来绕去,迟迟走不出去。”薛伯勇这个说法倒也新奇,可是这个时候黑云已经遮住了近半月亮,他们所剩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胡志安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周围又暗了几分,于是忍不住开口提醒道:“说重点,我们得快点了。” “诶,”薛伯勇答应了一声,继续说道,“这也就是说,其实我们在走的时候,是有什么东西对我们产生了幻觉,让我们在不自觉的绕来绕去。” 胡志安稍稍听懂了薛伯勇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们走的时候就是在绕圈子,但是我们却没有感觉出来?” 薛伯勇点点头:“对。” 可是,胡志安紧接着摇了摇头,说道:“不对,我很确定我们走的时候没有拐弯,应该不会这样才对。” “不是我们拐了弯,而是有什么东西在刻意诱导着我们兜圈子,我们是根本感觉不出来的。”薛伯勇解释道。 胡志安听完薛伯勇的这一番话,沉默了一会儿,他在心底是抵触这种说法的,这么玄之又玄的东西简直是一派胡言,根本没有道理嘛。 胡志安没有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但是薛伯勇却看出来了。 “胡主编,你或许不相信这个说法,但是两年前法国的一个迷失在沙漠古迹里的科考队就是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一行十五个人全部死在了沙漠里。”薛伯勇当年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曾经听自己的导师讲过一个这样的事情。 再加上这个科考队的领队就是他们学院的教授,当时出事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整个法国学术界都震惊了,所以薛伯勇记忆犹新。 当时,一个官方的科考队找到了薛伯勇留学的学院的一位专研中亚历史系的教授,想要对沙漠中的一个中亚古国遗址进行科学考察。 所有程序都是走的官方,但是因为他们需要考察的那一片沙漠位于军事管制区域,所以考虑到他们安全,原本只有六个人的科考队带了一支由九名特战队员组成的护卫队。 据说,那沙漠中的遗迹是两千年之前突然消失的古陀国,根据空中拍摄的情况来看,所有的遗迹都已经高度风化,但是就算是如此,原本建筑的风貌却还是依然耸立在沙漠当中,而且残存的规模还不小。 既然是沙漠行军,那么补给站的设立必不可少。 从他们科考队出发到遗迹所在的沙漠都安然无恙,可是当他们进入在沙漠中央,高度风化的遗迹进行考察的时候,出事了。 那九名特战队员都有过沙漠行军的经验,深知在沙漠中,迷路和缺少补给是最可怕的情况,所以他们在遗迹内部也进行了路标的标记。 因为科考队一直与外面保持着无线电联系,所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处在补给站的掌控之下,这样一来,一旦出什么事情,补给站可以迅速派出支援力量。 可是,当补给站受到科考队进入遗迹的消息两个小时之后,科考队在遗迹内部迷路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补给站迅速反应,询问出现了什么情况。 可是他们得到的回复却是科考队在遗迹里兜圈子,无论如何都会走到最初的那个地方,找不到回去的路。 正在补给站回复询问是否需要支援的时候,沙漠中狂风大作,突如其来的沙暴破坏了补给站的无线电天线。 这样一来,他们与科考队彻底失去了联络。 后来,待沙暴停止,补给站迅速派出快速反应小组,准备进入遗迹救人。 但是,这支快速反应小组也没有回来。 补给站在回去的路上不断地遇到意外情况,最后回去的不足十人,官方得到这样的消息也是大为震惊,于是便派出救援队想要进入遗迹将先前的科考队和快速反应小组救出来。 但是当救援队赶到先前标记的位置的时候,却找不到了古陀国遗迹。 这件事情过了几年之后,薛伯勇所在的大学得到了消息,声称古陀国遗迹重新出现了。 不过这一次官方却不打算继续资助科考或者救援,没有办法,学院只得自己掏腰包,雇佣了一支飞行小队,对古陀国遗迹进行了航拍。 当学院的研究人员拿到这些航拍照片的时候,科考队在遗迹内部迷路的谜团这才算是揭露了出来。 第八十三章 两个光点 古诗有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从航拍传回来的照片上能够看得出来,整个遗迹里面的所有岔路最后都会汇总成一条主路,而这条主路如果用笔标注一下,不难看出整条路最后化为一个圈。 原来,这古陀国在两千年前建造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整个城市围成了一个圈,外人进去之后如果不管不顾一门心思往里走,最终都会走到一个共同的位置。 从航拍上能够看得出来,这些路都是在兜圈子,但是实际上当你走在其中的时候,你是根本感觉不到走了弯路的。 给人的感觉就是朝着一个方向走,最终却走到了自己最初的位置。 看到这里或许有人会问了,这怎么可能,就算是一个人失去了方向感,那其他人呢? 这里其实就是之前薛伯勇所说的那个样子,实际上并不是人本身失去了方向感,而是走在其中的人受到了一些东西的影响,或者说干扰,所以方向的判断上出现了失误,这才导致所有人都出现了不正确的方向感。 当然了,遗迹里面是不可能出现鬼打墙的,这导致科考队丧失方向感的其实是这高度风化的遗迹。 遗迹虽然在沙漠中屹立千年,高度风化,但是却也大致保持了原貌,他们对比了不同角度的航拍照片之后发现,这些房子竟然有着高度差异。 打个比方说,如果在你的面前有两个障碍物,一个翻越起来很困难,另外一个却一步就能跨过去,你会怎么选择? 我相信但凡脑子没毛病的都会选择后者,而古陀国遗迹里面也是如此,科考队在遗迹里进行考察的时候,一路往里走,遇到了不少的障碍,再加上遗迹的房子构造有问题,所以科考队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就走了弯路,而且是走了一个圈。 薛伯勇说到这里的时候,故意停顿了一下,让胡志安又足够的时间来思考他刚刚讲述的这件事情。 按照薛伯勇的说法,他们所遇到的鬼打墙,无非就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们面前产生了幻觉,就像古陀国遗迹的用处一样,诱导着他们在这玉指胡同里兜圈子。 胡志安自己消化了一下薛伯勇的这个说法,然后抬头对薛伯勇问道:“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薛伯勇沉思片刻,没有急着说解决办法,虽然薛伯勇大致猜测出了鬼打墙的原理,但是他并不知道背后引起幻觉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所以一时间根本拿不出什么靠谱的解决办法。 贸然做出什么举动的话,一旦让事态朝着更加危险的方向发展就糟了。 可还没等薛伯勇提出什么意见,黑云却已然完全遮住了月亮。 胡志安眼睁睁看着月光被完全遮蔽,他们附近,或者说整个玉指胡同重新陷入黑暗的笼罩之下。 看到周围重新陷入黑暗,薛伯勇顿时有些慌了,先前体力的消耗还没有找补回来,这下子恐怕更不要想走出去了。 胡志安心里也有些慌乱,毕竟现在的情况有些危险,现在才子时刚过,若是等到天亮,最起码还有三个时辰,这玉指胡同诡异异常,谁能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 可是,正在玉指胡同完全陷入黑暗的时刻,两个绿色的光点冷不防出现在了他们左侧。 两个幽幽的光点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他们左边,或许早就在那里了,只是因为先前的月色而没有让人注意到它。 那两个光点是介于青色和绿色之间的颜色,就这么凭空飘在那里,孤零零的散发出诡异的光彩,说不出来的妖。 薛伯勇正对着那两个光点出现的位置,当他看到那两个光点的时候,明显楞了一下,鸡皮疙瘩从脚底“噌”的一下子冒上了头顶。 他半个身子突然就凉了,好像冷不防给三九寒冬的冷风吹了一遭,吹了个通透。 胡志安自然也发现了薛伯勇的不对劲,顺着薛伯勇的目光转过头去,正好对上那两个光点。 “什么玩意儿!”胡志安没想到自己身后会出现这么个东西,也是给吓了一跳,转身后退两步险些撞倒薛伯勇。 薛伯勇没敢吭声,生怕自己发出一点什么声音会引起那两个光点的注意。 而胡志安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用身体挡在薛伯勇的面前,不敢轻举妄动。 两个人就这么跟那两个光点迎面而立,无论是哪一边都没有动弹一下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胡志安微微侧了侧头,但是双眼却仍旧是紧紧地盯着那两个光点:“小薛,你知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薛伯勇目光也是锁定在那两个光点之上,他甚至不知道如果那两个光点骤然扑上来,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应对。 他咽了咽口水,轻轻的摇了下头。 胡志安深吸一口气,有些后悔自己来的这么冲动,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以至于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你别动,我去看看那是个什么东西。”胡志安抿了抿嘴唇,必须要有个人来打破这个僵局,就这么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啊。 可是,正当胡志安准备动身过去瞅一眼的时候,却感觉自己的胳膊给人给拽住了。 一回头,正是薛伯勇。 薛伯勇朝着胡志安摇了摇头,那个意思是让他别去。 胡志安当然知道自己这么贸然靠近不是什么正确的决定,但是这毕竟需要有个人打破眼前的局面,否则难不成就这么僵持着? 于是,胡志安朝着那两个光点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不过,胡志安发现薛伯勇并没有听自己的留在那里等待,而是也跟了上来。 也好,两个人还有个照应。 因为唯一的光源给黑云遮住了,所以整个玉指胡同里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丝毫不为过,为了防止之前薛伯勇那种摔了个四脚朝天的情况出现,胡志安努力的压低了自己的身体,将身体压成了弓形,双手几乎贴着地面。 可就在这个时候,胡志安却突然发现,那两个光点竟然消失了。 “那两个东西呢?”胡志安忍不住对身后的薛伯勇问道。 可是薛伯勇的回答却让胡志安有些按捺不住了:“嘘!还在那里呢!” 在……哪? 第八十四章 幻象 胡志安精神一震,在他的视野里,那两个光点就这么突然消失了,可是身后的薛伯勇却说那两个光点还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儿? 胡志安压低了身形,双眼微眯努力的想要看清远处的东西,可是却因为光线实在太暗了,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在胡志安看来,那两个光点就好像夜空中的萤火虫骤然熄灭了一般,在自己想要靠近过去的时候突然就消失了。 可是,在薛伯勇眼中,那两个光点分明就在那里,不要说消失了,就是动都没有动一下。 “别瞎说话,那两个光点在哪呢?”胡志安努力的在四周找了一番,却还是没有找到那两个光点,所以他本能的认为是薛伯勇在跟自己开玩笑。 可是,薛伯勇一脸严肃,反而是看胡志安的眼神有些怪异。 薛伯勇抬起右手,指着不远处那两个好像眼睛一样的光点,颤颤的说道:“这不就在哪呢吗,胡主编你可别吓我……” 的确,在薛伯勇眼中那两个泛着绿油油光芒的光点还是那么孤零零的待在那里,就好像夜晚躲在黑暗中窥伺的洪荒猛兽,似乎只要他们有一点的动作,就会如电光火石一般跃出,咬断他们的脖子。 可是,胡志安却依旧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原本那两个光点出现的位置上,漆黑一片,不要说光点了,但凡有点光那边都不至于黑的什么都看不到。 胡志安心里不禁打起了鼓,薛伯勇在这个时候断不可能跟自己开这种玩笑的,可是为什么同样的两个人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呢?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胡志安再度稍稍压低了自己的身形,从外人看来,胡志安就好像要努力的将自己蜷成一个球:“我们过去看看。” 管他是什么东西,过去看一眼总比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瞎猜来的要好。 可是,正当胡志安准备动身的时候,薛伯勇突然一声惊呼:“它动了!” 这个意外来的有些突然,薛伯勇大惊之下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失去了控制。 薛伯勇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荡荡的玉指胡同当中,胡志安也给他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对薛伯勇低吼道:“你想干什么!” 薛伯勇震惊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以免再控制不住自己。 胡志安能看到,薛伯勇虽然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是恐惧却仍旧从薛伯勇眼睛里飘了出来,他的双手,甚至整个身体都在不住的颤抖。 看到薛伯勇如此反应,胡志安好奇大过未知带来的恐惧,对薛伯勇十分了解的他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将薛伯勇吓成这样。 胡志安旋即转过头,往薛伯勇视线范围内看去,可是胡志安只能看到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小薛,小薛!”胡志安轻声唤着薛伯勇,“你看到了什么?” 薛伯勇抬起一只手,直愣愣的指着正前方,指尖微微颤抖,眼睛瞪得老大,脸上的惊恐活像胡志安曾经做过的一则凶案报道中,尸体临死之前惊恐的表情。 “这……这这……”不知薛伯勇看到了什么,竟然让他惊恐到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胡志安看看惊恐万分的薛伯勇,再看看漆黑一片的前方,他就是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将薛伯勇吓成这种样子。 “冷静一点!”胡志安压低了声音,并且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薛伯勇的脚踝。 薛伯勇猛地吸了一口气,低头看向正在努力压低自己身形的胡志安,精神稍稍恢复了一点。 但是,紧接着薛伯勇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正前方:“主编,那东西正在朝我们靠近!”这次,薛伯勇压低了声音,但是语气之中的惊恐却还是不喻而明。 什么! 胡志安听到薛伯勇这样说,当即转过头看向前方刚刚那两个光点出现过的位置,胡志安努力的想要从黑暗中捕捉到什么东西,可是却尽是徒劳。 不要说之前那两个光点了,在这样的黑暗中就算有个人正在朝着他们靠近,在距离非常相近之前他们也不可能发觉到什么的。 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黑暗之中,那他们应该怎么应对? 是迎上去还是扭头就跑? 如果是后者,慌乱中再跑一圈回来怎么办? 自从他们进入了玉指胡同,所有的事情就开始偏离他们预想的轨道,一件接着一件的怪事不断的涌了上来。 正是因为那些怪事的冲击,胡志安现在开始有些投鼠忌器,丝毫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因为自己无知的举动而可能导致什么不可预知的后果,到时候非但就不出自己的儿子,反而还要连累无辜的薛伯勇。 依胡志安的脾气秉性,这种事情是万万不可能出现的。 可是,正当胡志安犹豫接下来要怎么做的时候,薛伯勇再次发现了异常。 “主编!那光点走了!”薛伯勇突然抬起手,低声惊呼道。 走了? 胡志安旋即看向方才光点出现的位置,可是却发现那里仍旧什么东西都没有,不要说光点走了,就算光点还在的时候胡志安也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说什么胡话。”胡志安埋怨了一句。 “不是,”薛伯勇给胡志安呵斥了这么一句,顿时有些莫名的委屈,“刚刚那两个光点往旁边一闪,然后就消失了。” 薛伯勇将自己刚刚所见跟胡志安简单描述了一下,但是胡志安的心思却完全没有在薛伯勇说的话上。 同样的东西为什么在两个人眼中呈现出两种不同的样子? 胡志安暗自寻思,正当他不解之时,薛伯勇之前说过的一句话突然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了起来。 “我早先也听说过鬼打墙这种现象,如果非要从科学的角度来讲,应该可以归类为幻象。” 按照薛伯勇所说的,这鬼打墙可能是黑暗中躲藏着什么脏东西给他们造成了幻象,那他们此时眼前的情况会不会也是幻象? 第八十五章 诡镜 幻象? 这个念头在胡志安脑海中挥之不去,在薛伯勇的声音回响之下不断加深。 “小薛,”胡志安不禁对薛伯勇说道,“你说,刚刚这光点该不会也是那什么东西弄出来的幻象吧……” 薛伯勇轻轻的摇了摇头,随着那两个光点的消失,薛伯勇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那却好像是来自黑暗中的两座大山压在了薛伯勇身上。 此时,薛伯勇只感觉精神上一阵放松。 对于幻象这个说法,他也不能确定,因为刚刚那两个光点却是实实在在出现在他眼中的,如果说是幻象,那么也未免有些太过逼真了一点。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薛伯勇不知道,胡志安一样也不知道。 过了半晌,胡志安保持着低伏的身形稍稍有些久了,双腿有些酸胀感,活动了一下说道:“罢了,我们过去看看。” 薛伯勇也没有表示什么反对,只是也跟着弯了弯腰,虽然没有像胡志安那样将身体压得那么低,但是却也有所表示。 两个人就这么朝着刚刚出现光点的方向凑了过去,虽然对未知的黑暗还是有些恐惧,但是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解决办法了。 因为只是两个光点,所以胡志安也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和光点所在的位置究竟有多远。 胡志安一边小心的排除着脚下可能出现的障碍,一边竖起耳朵谨慎的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夜已深了,到了这个时辰,不要说玉指胡同了,就算是百花深处胡同那也得是安安静静的,毕竟谁大晚上闲的没事儿干出来瞎蹿蹬? 所以,胡志安仔仔细细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小心的甚至能够清楚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突然,胡志安往前摸的手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 胡志安精神一震,立刻将手收了回来,对身后的薛伯勇说道:“停!找到了!” 薛伯勇一听,当时心头颤了一颤,登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胡志安并没有第一时间凑上去看个明白,而是小心翼翼的伸出左手,在那个东西上轻轻的摩挲,虽然周围漆黑一片,但是手上的触觉在这黑暗的状态中还是非常灵敏的。 手指间传来那东西的外形,胡志安只感觉到那东西似乎是一个非常平整的东西,起初胡志安以为那是一块下马石之类的东西,但是下马石可没有这东西摸上去这么平滑。 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胡志安只感觉好像在摸三九天从护城河里打捞上来的冰块,一样的冰凉,一样的平滑。 渐渐地,胡志安发觉那东西似乎并没有危险,于是便凑上前了一点,想要看看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薛伯勇看到胡志安凑了上去,于是便也跟着凑了上去,他也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发出那样渗人的光线。 随着距离的缩短,胡志安渐渐的看到了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可是,胡志安怎么也不会想到,显现出两个光点的竟然是一面铜镜。 那的确是一面铜镜,一面平整光滑,无比崭新的铜镜。 铜镜四四方方,靠在一个破旧宅门的角落里,斜对着刚刚胡志安他们的方向。 不知为何,胡志安看着这面铜镜,总有种违和的感觉,似乎这面铜镜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是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来。 胡志安将铜镜抱在手中,细细端详,可是这面铜镜边缘打磨完善,镜面光滑,光可鉴人,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就是感觉怪怪的。 薛伯勇看到那是一面铜镜之后,不觉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后却又发觉胡志安有些不对劲,于是便出言询问道:“胡主编,怎么了?” 胡志安轻轻的摇了摇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薛伯勇说话:“不对劲,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薛伯勇眉头微微皱起,稍稍往前凑了凑,同样看到了平整光滑的铜镜。 的确,薛伯勇看到这面铜镜的时候,心里也是稍稍感觉有些奇怪,但是就是找不出这奇怪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胡志安左手捧着铜镜,右手轻轻的在镜面上摩挲,看上去就像一个老学究趴在一桌子的文献里面寻找着那一个忘却已久的词句。 突然,胡志安猛地抬起头,转过头看了看发现铜镜的这一处破旧的宅门,然后迅速看向手中崭新的铜镜:“小薛,我知道了!” 薛伯勇心里也正纳闷儿着呢,让胡志安这么一嗓子,顿时也提起了精神。 “这面铜镜是新的,但是这玉指胡同却已经荒废了几十年!”胡志安虽然心里有些激动,但是却仍旧注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听到胡志安这样说,薛伯勇也是一怔。 是啊,这面铜镜这么新,怎么会是原本就待在这荒无人烟的玉指胡同呢? 结论很明显,一定是最近有人搁在这里的,那么,什么人会特地搁一面铜镜在这里? 胡志安和薛伯勇相视一眼,互相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那个答案。 除了绑架韬奋的人,还能是谁呢? 想到这里,薛伯勇赶忙压低了身形,学着胡志安的样子努力的让自己伏在地上。 如果他们所料不错,那么他们要找的绑架韬奋的人可能就潜藏在这附近的几栋荒废老宅里,如今一来,他们需要防备的就不仅仅是可能存在的脏东西了。 薛伯勇抬起头,看向黑云遮蔽的夜空,偏偏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了风,估计遮挡住月光的黑云还得有一会儿才能消散,一时半会儿的工夫他们还得继续这样摸黑。 “我们要怎么办?”薛伯勇换顾四周,但是却因为周围实在是太黑了,所以目力所及只能看到胡志安身旁的这一扇破旧宅门而已。 胡志安看着手中的铜镜,心情迟迟不能平复下来:“既然铜镜是他们放在这里的,那么也就说明他们就在这附近,我们找过去!” “可是,”薛伯勇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需要注意的点,“我们在这附近徘徊也有一段时间了,他们会不会已经发现我们了?” 薛伯勇的这个想法的确有可能,但是胡志安却说了一句让他瞬间放宽心的话:“放心吧,天这么黑,他们别想看到我们。” 第八十六章 破败古宅 如果说之前那半截人骨将胡志安和薛伯勇引入歧途,那么他们此时发现的这面铜镜则将他们重新带回了正轨。 他们原本就是因为要救胡志安的儿子胡韬奋这才毅然而然走进了玉指胡同,而直到这个时候,他们终于要接近最初的目标了。 铜镜的出现,很简单的解释了为什么之前薛伯勇能看到那两个光点,而胡志安却没有看到那两个光点。 铜镜嘛,只要角度出现一丝偏差看到的东西就会是天差地别,所以胡志安压低了身形之后角度发生了变化,看不到那两个光点了也是正常。 但是,他们仅仅是弄清楚了这一点,却忽略了更为重要的一点。 铜镜上反射的光点是哪里来的? 他们两个人竟然一个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这一点,不过,如果那两个光点对他们抱有敌意的话,那他们应该已经横尸玉指胡同了才对。 得到了胡志安这句话的薛伯勇稍稍放心了一点,是啊,天这么黑,薛伯勇甚至看不到胡同另外一侧的废弃宅院,就算绑匪躲在这些宅子里面,也是绝对不可能看到他们两个人的。 “这里这么多房子,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在哪?”薛伯勇看了看四周,确认了周围没有什么东西之后,对胡志安问道,“难道一间一间的搜?” 听完薛伯勇的话,胡志安摆了摆手,“那倒不必,他们八成就躲在这里头。”说着,胡志安抬手指了一下身后那扇破败的宅门。 薛伯勇有些不解,这破败的宅门看上去像是轻轻一推就会脱落成一堆齑粉的样子,怎么说他们会在这里面呢? 胡志安拿手一指手中的铜镜,算是解答了薛伯勇的疑惑。 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放这一面铜镜自然是有所图用的,既然是有用,那就不可能放的太远。 按照这么来看,这面铜镜就放在这个宅门的角落里,他们躲藏在这个宅院里的可能性非常大。 再者说了,就算不在这里面,那也是在附近,大不了就一间一间的摸过去,总能找到的。 既然胡志安心里已经大致有个数了,那两个人就无需多言,立刻动身行动便是,救人那必然要争分夺秒。 胡志安将铜镜轻轻的放在一旁,抬手在这扇破败的宅门上轻轻推了一下,只听得合页处发出了细微的“吱嘎”声,于是便赶忙停手。 这种破旧的木门合页处大都老化,轻者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严重的整扇门可能都会被一下子推掉。 胡志安不敢轻举妄动,这大晚上的若是不小心弄出些什么刺耳的声音引起了那伙绑匪的注意可就不妙了。 于是,胡志安给身后的薛伯勇打了个手势,指了指一旁的墙头。 薛伯勇立刻会意,赶忙动身来到宅门旁边的围墙那边,朝着墙头用力的一跳,想要抬手攀住墙头翻进去。 但是这个宅院的围墙似乎比其他的宅院高了那么一点,薛伯勇双手仅仅只能攀住围墙的上沿而已,双脚在墙上蹬了几下,没有找到着力的位置,最后双手没有力气了,整个人吊在那里上不上下不下。 胡志安见状,往前凑了凑,双手交叉垫在薛伯勇的脚底位置上,低声对薛伯勇说道:“小薛,你上去之后先看看情况。”说着,双手用力,硬是将薛伯勇给推了上去。 而薛伯勇借着胡志安的助力攀上了墙头,然后按照胡志安所说的在墙头上稍稍停留,借着微弱的光芒尝试着观察了一下这个宅院。 说来也是奇怪,在宅院外面的胡同里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在宅院里却能稍稍看到一些东西,似乎是因为宅院里面有个尚未干涸的池塘的缘故。 薛伯勇好像半夜攀在墙上的野猫,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双眼微眯努力的想要将这个宅院里的东西看个清楚。 但是这院子里的光线终究还是太弱了一点,薛伯勇看了半天并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怎么样?”胡志安等了一会儿,见薛伯勇没有反应,忍不住出言问道。 薛伯勇转过头,递出一个没事的手势,然后换了个姿势,趴在墙头上,伸出一只手递给胡志安。 胡志安借着薛伯勇的帮助也攀上了墙头,然后并没有在这个宅院里发现什么危险的情况。 两人便从墙头上一跃而下,跳进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处草丛当中,借着草丛遮挡住了他们二人的身形。 借着池塘里反射出微弱的光芒,胡志安仔仔细细的观察着这个古老的宅院。 与胡同里其他四合院不同,这是一处类似园林的家宅,看上去有些年头,而且建筑制式颇具江南水乡的风格。 宅院里有一处较大的水塘,水塘旁边是一座石头假山,从水塘里挖出一条小水槽,水槽从水塘中引水沿着墙根将宅院饶了一圈。 如果严半仙在这里,肯定能看出来这是江南那边独有的风水制式,风环水绕、聚气养财,是家宅的大吉之像,是最常见的人造风水。 但是胡志安没见过江南水乡,南方此时正值战乱时代,好多外国人为了争租界的范围吵得不可开交,夹在中间的中国人里外不是人。 不过,薛伯勇虽然没见过江南水乡的园林,但是却见过和珅的家宅。 “嗯?”胡志安用鼻子哼了一声,发觉事情有异,“这胡同里有这样的宅院?” 不只是胡志安,薛伯勇也觉得这个宅院出现在这样的胡同里有些太过于诡异了,从来没听说过玉指胡同里有个这样气派的园林式宅院呢。 的确,这玉指胡同在被洪水淹没之前住在这里的大都是一些贫苦百姓,偶尔会有几个做生意的出入胡同,但是这样的宅院岂能是一般的小财主能有钱造出来的? 倘若是这玉指胡同里当真出过这么一个家财万贯的大财主,那么当初玉指胡同闹洪灾的时候怎么什么都没有听说?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正在这个时候,薛伯勇突然怪叫一声,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朝后仰了过去,仰面朝天的摔在半人高的草丛里。 “留神!”胡志安听到声音想提醒却已经晚了,但是薛伯勇这么一摔,倒是让他们发现了一个稀罕东西。 一块石碑。 第八十七章 断碑 薛伯勇整个人仰面朝天的摔在草丛里,半人高的草丛瞬间便将薛伯勇给埋了起来。 胡志安听到动静,赶忙回头:“留神!”可是胡志安这声提醒有些迟了。 这黑灯瞎火的但凡摔出点什么好歹来都会很难办,于是胡志安赶忙伸出手,想要将薛伯勇从草丛里扒拉出来。 可是,胡志安的手却碰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正在这个时候,薛伯勇也从草丛里挣扎着坐了起来。 据薛伯勇事后回忆,他当时原本正在跟胡志安观察着整个宅院的情况,突然感觉自己的脚踝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拦了一下,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这才朝着后面倒了下去。 而当薛伯勇挣扎着从那半人高的草丛里坐起来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屁股底下垫着个硬邦邦的东西。 “这是……”胡志安的注意力瞬间被那个绊倒薛伯勇的东西吸引了过去,只见一块灰黑色的东西静静的躺在半人高的草丛当中,风雨在上面留下了坑坑洼洼的痕迹,俨然是一块有些年头的石碑。 薛伯勇这个时候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过头看到这块石碑也是有些惊讶。 胡志安顺着石碑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这是一块一人高的断碑,大概两人多宽,往草丛里这么一躺,若不是薛伯勇给它绊倒,恐怕他们是万万不可能注意到这块石碑的。 很快,薛伯勇在另一边找到了断碑的另外一截,一块赑屃碑座。 碑座厚重无比,赑屃赑屃神兽有一半埋在土里,地面上的部分已经被风吹雨淋的变形走样,仅仅能够看出个大致的外形。 碑座上的断口非常不规则,并不像是乡野之中经常看到的那种因为风吹日晒而自然断裂的断碑,而是那种像是受到了相当大的外力而崩断的那种断碑。 胡志安看了看断碑,心说这个石碑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于是便对薛伯勇嘱咐了一声:“小心点。”然后抬脚往宅子的方向靠了过去。 他们此行的目的又不是考察这宅院的东西,所以这块石碑对于胡志安来说一点都没有价值,况且就算这块断碑上面记载的东西对他们有用,他们也得能看得见才行啊。 所以,薛伯勇在断碑前顿了顿,薛伯勇在法国念书的时候曾经参与过一个中华文化研究小组,里面就对当时能够找到的一些具有历史价值的石碑进行过研究。 但是当时因为国家正值战乱,所以对于石碑的发掘和考古工作根本进行不下去,所以他们能够用来研究的石碑实在是太少了,最终研究因为缺乏史料而中止了。 再往后薛伯勇就回国,没有再接触这方面的研究,但是他心里却始终装着这么一个事情,他甚至回国的时候曾经暗自发誓,如果有一天能让他亲手接触到这种石碑,他一定不会放过。 但是此时看到这块石碑也只能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看不清楚上面的字你也没有办法。 薛伯勇凑到胡志安身旁,学着胡志安的样子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草丛里。 从胡志安隐藏自己的动作不难看的出来,他以前肯定没少干这样的事儿,这么熟练…… “怎么样?房子里面有人吗?”薛伯勇看到胡志安紧张兮兮的盯着不远处的宅子,不由得询问道。 而胡志安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是视线却始终都没有离开那栋黑漆漆的宅子片刻:“没有,暂时还没有发现宅子里有人。” “我们进去看看。”胡志安端详了一会儿,确认了暂时没有在宅子里面发现有人的迹象,于是便准备和薛伯勇进入宅子看个清楚。 薛伯勇点点头,从草丛中站起身子来,准备跟胡志安进到宅子里面去看看,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往断碑的方向投出一个不舍的眼神。 可是,就在薛伯勇往断碑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却发生了。 “小薛,你干嘛呢?”胡志安朝着宅子的方向走出去了几步,回头却发现薛伯勇站在原地动都没有动,不觉出言提醒道。 薛伯勇缓缓的转过身,好像中邪了一般对胡志安说道:“胡主编,刚刚那块断碑呢?” “嗯?”胡志安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心说这薛伯勇是抽了什么风。 薛伯勇抬手一指他们之前藏身的草丛,说道:“刚刚那块断碑,不见了……” “什么玩意儿?”胡志安听薛伯勇这么说,更是纳闷儿了。 不就是一块断碑嘛,这孩子怎么还跟一块断碑过不去了? 胡志安走到薛伯勇身旁,抬手一拉薛伯勇,说道:“别犯虎,正事儿重要。”可是,胡志安拉着薛伯勇正准备走的时候,无意扫了草丛一眼,那块一人多高的断碑的确不在那里了。 胡志安也怔了怔,按说那块断碑本应该孤零零的躺在草丛里才对,这一转眼的工夫怎么就不见了? 难不成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胡志安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断碑不可能就这么消失不见,唯一的解释就是在这个宅院里还有第三个人! 胡志安猛地转过身,环顾四周,如果这里还有第三个人,那么胡志安他们之前的种种举动必定都已经给那个人看在眼里,一股危险的气息瞬间弥漫,充斥着整个宅院。 “小心,这里可能有其他人。”胡志安见薛伯勇还在愣神,不觉提醒道。 可是,胡志安没想到,薛伯勇听到胡志安这样说,马上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判断。 “不,那块石碑是上等的山西黑,整个石碑足有几百斤重,没有几个人是绝对不可能抬得起来的,”薛伯勇站在原地,若有所思道,“绝对不可能有人能够在不声不响的情况下将那块石碑抬走,绝对不可能!” 胡志安嘴角抽了抽,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的确,胡志安不得不承认薛伯勇说的的确有道理,那块石碑一看就是需要好几个人才能抬得起来的,想要一个人将那块石碑抬起来,除非天生神力。 而且,能够不声不响将石碑抬走那就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除非,是鬼…… 第八十八章 欧式装潢 胡志安想到这里,顿时不敢继续再想下去了。 今晚上自从走进了玉指胡同开始就一直走背字,各种诡异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一桩带一桩,若不是胡志安救子心切,恐怕这心脏早就受不了了。 “别管这断碑了,这院子里有古怪,我们先进宅子!”胡志安环顾四周,周围看不到任何人影,只能看到半人高的草丛正在夜风的吹拂之下微微晃动,好像在草中隐藏着什么东西一般。 胡志安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慌张了,而薛伯勇却还好像后知后觉一般,站在那里怔怔的,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胡志安啧了一声,上前一把拉住薛伯勇的胳膊,对薛伯勇说道:“我们走!”薛伯勇就这么给胡志安硬生生拉进了那栋看上去颇具古风的宅子。 那宅子果真有年头了,胡志安和薛伯勇一推大门,只听得一声刺耳的合页摩擦声,门分左右,迎接他们二人的是呛人的烟尘。 容不得二人多想,两人一捂口鼻,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烟尘什么的相比起宅院里的诡异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胡志安走进宅子,赶忙转身想要将宅门掩上,但是这宅门年久失修,稍稍一用力,左边的门页便给胡志安扯了下来。 看着手中的门页,胡志安也是愣了一愣,但是很快他便反应过来了,抬手就将门页重新抵在门框上,然后从一边搬来一个破旧的木桌抵住了门。 其实,倘若这庭院里真的有什么脏东西,这破木门够呛能顶用,但是关上门起码还能起到个心理作用。 胡志安将门掩上之后还不算完,整个人小心翼翼的趴在门旁,隔着门上镂空的雕饰向外看。 可是,整个诺大的宅院除了风过草丛发出的沙沙声之外,别的什么情况都没有,安静的胡志安都开始怀疑之前自己这两个人是不是出现了断碑的幻觉。 正在这个时候,薛伯勇凑上前来,对胡志安问道:“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听到薛伯勇的话,胡志安这才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外面的宅院里转移到这宅子之中,他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这栋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宅子。 根据胡志安之前在宅院里观察到的结果,这栋宅子是连成片的。 江南园林式的宅院配一栋这样的宅子也是正常,从外面看,这栋宅子最起码是三座寻常房子连成了一片,而他们慌乱之中钻进了中间那一座房子。 而且北边和中间那两座房子都是飞檐结构,从里面看上去应该跟寻常见到的平房没什么区别,不一样的是最南边的那一座。 南边的房子是楼房结构,应该是两层带一个阁楼的制式,看上去比较容易藏人。 胡志安往两旁看了看,然后对薛伯勇说道:“找个趁手的东西,我们去南边的楼上找找。” 薛伯勇答应了一声,然后在一旁落满灰尘的杂物翻找了一阵儿,找了半天之后这才从那一堆杂物之中扯出了一条被水浸泡的稍稍有些变形的桌腿。 薛伯勇将桌腿搁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感觉还行,旋即看向胡志安的方向。 只见胡志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青花瓷瓶,那青花瓷瓶差不多有人小腿高低,拿在手中极为有份量。 薛伯勇稍稍皱了皱眉,要知道,无论是拿什么东西防身都比这青花瓷瓶要好用的多。 青花瓷瓶有些太过于笨重,抡起来动作迟缓且不说,一个不留神扭了腰才是最需要注意的一点。 “胡主编,你要不要换一个家伙什儿?”薛伯勇从那一堆杂物当中又翻找了一下,找出了另外一条看上去还算结实的木棍。 胡志安摇了摇头,将这个青花瓷瓶扛在了肩上,然后迈步朝着南边的房子走了过去。 见胡志安如此,薛伯勇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将后面找出来的那根木棍别在腰间,紧了两步跟上了胡志安。 胡志安虽然将搜索的目标定在了南边那栋两层小楼,但是他却并没有放松对此时所在的这一座房子的搜索。 只见胡志安手中捧着大个儿的青花瓷瓶,小心翼翼的绕过面墙,从右侧廊柱那边钻了进去。 薛伯勇也学着胡志安的样子从右侧廊柱钻了进去,两个人将中间这座房子翻了个干净,却都没有发现有人经过的痕迹。 这房子俨然是给几十年前的洪灾浸泡过,房梁上都有些水浸的痕迹,看上去整个房子结构特别危险,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塌下来一样。 “我们从那走。”胡志安搜遍这边这座房子之后,抬手一指那边的回廊,对薛伯勇说道。 那条回廊正是通往南侧那座二层小楼的唯一通道,或许是因为发生了断碑诡异消失的事情,胡志安对于宅院心中总是隐隐有些畏惧,所以他宁愿从漆黑的回廊走也不愿意从相对明亮的宅院绕。 两个人就这么走进了回廊,这回廊从外面看来也不过就几丈远的距离,但是在里面却是伸手不见五指,扶着墙走的他们却感觉好像走了几百丈的样子。 不过,在回廊里面他们并没有遇到什么诡异的事情,这倒也让胡志安心里好受了一点。 当他们来到南侧的那一座二层小楼,胡志安明显愣了一下。 右侧的小楼从外面看来跟另外两座几乎没有什么外观上的区别,建筑风格也是颇具古典江南园林意味。 但是进到房子里面,胡志安却惊讶的发现,南侧的这一栋二层小楼里面的摆设竟然是充满了科技感的西方意味。 比如位于堂口正中央的那一张硕大的方桌,方桌旁边倒在地上的沙发,以及角落的那一座落地钟。 胡志安虽然没有见过国外的房子都是什么样子,但是法国人的大使馆他可是亲自进去过的,里面先进的装饰风格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此时他们所处的南侧二层小楼虽然不比法国人的大使馆豪华,但是装饰风格却跟大使馆相差无几。 虽然没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出现,但是如此的装饰风格却充满了违和感,一时间让胡志安感觉有些懵。 正是因为胡志安的注意力被这房屋的装潢给吸引住了,以至于胡志安没有注意到在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旁,有个深色的人影。 第八十九章 鬼影绰绰 “胡主编,那边有个人……”薛伯勇压低了声音对胡志安说道,似乎生怕惊扰了房子里的其他人。 胡志安原本正沉浸在这栋房子诡异的欧式装潢风格上,一听薛伯勇这样说,当时全身上下的寒毛就竖起来了。 “哪儿?” 薛伯勇连忙抬手一指楼梯的方向,示意胡志安那边有个人影子。 他们此时所在的这栋房子结构并不似往常所见的那种二层小楼,楼里的楼梯紧贴着房间的后墙,但是跟后墙中间却还有着一定的空间,不知道用意几何。 而薛伯勇看到的那个人影,就在楼梯和后墙中间的空隙当中。 胡志安循着薛伯勇的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真看到在楼梯的阴影当中隐藏着一个更黑的影子,仔细端详一下,不难看出那是一个人影。 从胡志安他们这个方向看来,那个人所在的位置刚好被楼梯挡住,若不是薛伯勇注意到了楼梯阴影下面的那个更黑几分的影子,恐怕薛伯勇根本不会注意到那里有个人。 这里怎么会有个人? 胡志安有些紧张的抬起了手中的青花瓷瓶,稍微往楼梯的侧面靠近了两步,想要调整一下角度看看楼梯后面的是什么人。 薛伯勇也跟着胡志安凑了上去,但是看到这个人影,薛伯勇心里总是隐隐有一些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个人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往前走了两步,胡志安稍稍停顿脚步,然后抬起了手中的青花瓷瓶。 楼梯的扶手有些高,这也就导致了胡志安根本没有办法从楼梯的另一边看到那个人的样子。 如果胡志安凑过去的话,被发现的风险与之倍增。他们还不确定对方有几个人,一旦被发现,那韬奋的安危必定受到威胁,这个险,胡志安不敢冒。 于是,胡志安走了两步,心里稍稍有所判断,旋即举起了手中的青花瓷瓶,准备先发制人,管他是人是鬼,先砸了再说! 胡志安手中的青花瓷瓶足有几斤重,这要是一下子砸下去,被砸的人轻则昏厥,重则当场横尸。 而且,胡志安之所以没有拿木棍,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这青花瓷瓶材质特殊,万一砸碎了,碎掉的这些瓷片还可以当匕首使用,甚至可能要比匕首还要锋利不少,用起来可比木棍子要实用的多。 正当胡志安准备上前用手中的青花瓷瓶砸向那个人的脑袋的时候,薛伯勇突然拉住了胡志安的胳膊。 “等一下。” 胡志安正聚精会神的往楼梯间隙的方向靠近,努力的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冷不丁给薛伯勇这么一拦,当时浑身就是一哆嗦,差点拿不住手中的青花瓷瓶。 胡志安赶忙后退两步,藏身到回廊前面一处翻倒的方桌后面,然后对薛伯勇压低了声音呵斥道:“你要干嘛!” 薛伯勇也躲到了这边,只是腰间别着的那根木棍让他蹲下来有些困难,只得换了个姿势,将一条腿伸到了回廊上,这才算是勉强蹲了下来。 “胡主编,那个人影有古怪。”薛伯勇刚刚就一直觉得那个人影有问题,但是想了半天却没有发现古怪在哪里,直到刚刚薛伯勇跟着胡志安凑近了一点,薛伯勇这才发现了问题所在。 胡志安将青花瓷瓶放到一旁,没好气地问道:“什么古怪?”胡志安刚刚举着青花瓷瓶举的双臂有些酸痛,眼看就要将青花瓷瓶砸出去了,却给薛伯勇突然这么拦了下来,谁能有好脾气? 事已至此,薛伯勇直接忽略了胡志安的情绪,抬手指了一下楼梯下的人影,对胡志安说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从我们发现那个人开始,他就一直一动没有动。” 胡志安眉间的皱纹简直可以直接夹死一只蚊子了:“这能说明什么?” 别看平时胡志安采访的时候总是能瞬间发现别人忽略的细节,但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对,当局者迷。 事情当真落到胡志安身上的时候,被各种情绪蒙蔽了双眼的胡志安俨然就变成了一个莽夫,一个不会动脑子的莽夫。 “没有人能够在一个位置上一动不动这么久,”薛伯勇这个时候的眼神泛出些许微光,在这种方面,薛伯勇已经继承了胡志安的衣钵,“除非那个人,已经死了。” “死”这个字眼在这个空间里一经出现,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好像在凛冽的冰水当中投入一片烧红的铁片,一下子炸开了来。 胡志安缓缓的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薛伯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个时候的胡志安已经稍稍冷静下来了,所以对眼前的情况也有了一定的判断,不得不说,薛伯勇的猜测很有可能。 但是转念一想,这里怎么会有一个死人?而且从影子上来看,那个死人还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这有些不合常理,不,是非常不合常理。 胡志安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人影的确古怪,但应该不会像薛伯勇想的那样。 于是,胡志安又将搁在一旁的青花瓷瓶拿了起来,对薛伯勇说道:“我们绕过去看看。” 这一次,胡志安和薛伯勇从另一边绕了过去,那木楼梯下面刚好有一个狭窄的空隙,钻过去正好是对着那个人影的正后方。 不过因为空隙比较狭小,若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很难及时抽身,所以之前才没有从这边走,但是如果想要悄悄靠近的话,那应该没有别的方法能比这边更隐蔽。 胡志安悄悄靠近了那个人影,不过为了防止被发现并没有靠的太近,保持着接近一丈远的距离,可就是在这个距离之下,发现那个人影的形状有些怪异。 那个人影没有脖子,硕大的脑袋直接和身体接壤,双肩紧紧地绷在那里,两条手臂紧贴着身体垂下,好像给什么东西夹在中间一样。 胡志安眉头一皱,二话没说凑了上去,靠近了一看,这才发现这个人影的真正诡异之处。 这人影的确非常怪异,但却并不像薛伯勇想象中那样,是一个死人这么简单。 第九十章 石中鬼 薛伯勇说的没错,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是,如果那根本就不是个人呢。当胡志安凑近了之后,他这才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尊石像,一尊跟正常人差不多大小的人形石像。 “虚惊一场。”胡志安放下了手中的青花瓷瓶,活动了一下手腕,总举着这么个瓷瓶若不是因为紧张到了一定程度,胡志安早就撑不住了。 因为他们此时所在的这个空隙极为狭窄,所以薛伯勇待在胡志安的身后,给胡志安的身体挡住,根本什么都看不到:“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一个石像罢了,我们去外面看看。”胡志安抬手在石像上轻轻的蹭了蹭,只感觉这尊石像上面坑坑洼洼,并不平整,但是石材本身摸上去有一股温润之感,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是能隐隐觉得价值不菲。 胡志安和薛伯勇又从楼梯下面的空隙里面钻了出来,临走胡志安还不忘带着他那青花瓷瓶。 石像背面只有一些细小的坑洼,除了这些坑洼之外没有什么雕刻的痕迹,而且边角圆润,好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石头一般。 但是当胡志安转到正面,却能够清晰的看到这个石像脸上的五官以及紧紧贴在身体两侧的双手。 甚至还能透过石头本身的坑洞隐隐看到石像身上,人为雕刻的斜开襟衣服褶皱,从正面看虽然不能说是栩栩如生,但是却也能看出鬼斧神工的雕刻水准。 胡志安虽然不懂石雕,但是能够在满是坑洞的石材上雕刻出如此细致的纹路,而且还能不破坏石材本身的温润之感,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胡主编,我怎么感觉这石像在笑呢……”薛伯勇凑到胡志安身边,对胡志安小心翼翼的说道。 此时光线微弱,看的不怎么真切,但是却能够隐约看到石像脸上的纹路,尤其是在嘴边那一块的纹路,微微上扬,俨然是一副微笑的表情。 胡志安和薛伯勇都参不透这尊石像其中之意味,但是如果此时严半仙在这里,他一眼就能认出这尊石像里面蕴藏着的门道儿。 其实这并不仅仅是一尊石像这么简单而已,或者说,这不只是一块石头。 严半仙将这种东西称为石中鬼,而之所以这块石像被称为石中鬼,原因并不在这石头上,而是在这石头里面包裹的东西上。 胡志安他们发现这尊石像的时候就检查过石像的边缘,但是却没有在石像上找到任何拼接的缝隙,所以他们便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一整块石头雕刻出来的石像。 但是,实则不然。 这石头里面包着东西,包着一只恶鬼。 不知各位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肉身坐佛”的佛教说法。 对尸体进行处理,用一些特殊的工艺和材料让尸体永生不腐,这种宗教做法由来已久,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埃及的木乃伊。 在埃及,人们先把遗体中的内脏取出,再将其浸在防腐液里溶去油脂,洗掉表皮,然后把遗体取出晾干,在体腔内填入香料,体表涂上树胶,以免接触空气和细菌,然后用布把遗体严密包裹起来,制成木乃伊。 而在古时候,我们也有类似的东西,那就是肉身坐佛。 所谓肉身坐佛,在常人看来就是将得道高僧的肉身铸成佛像,因为高僧本身的修行,所以可以使得肉身千年不腐。 对于这样的佛像,那就叫做肉身坐佛。 跟木乃伊不同,肉身坐佛之中的高僧之所以不腐不灭,借助的是自力修行修为的结果,二者有着根本区别。 也正因为如此,在佛教里,“金刚不坏”是更为准确的称法。 “肉身不坏”侧重于表达物质现象,而“金刚不坏”从字面上就揭示出修为的不同寻常。 所谓的木乃伊、干尸乃至道教修行所展现肉身的不腐,依然没有出离生死无常的范畴,而“金刚不坏”说明修行人的修为打破了生与死的界限,以“金刚”喻肉身不坏是不生不死的外在表现。 这样说可能有些晦涩,但是在佛教看来,“金刚不坏”的高僧并没有死亡,而是处于甚深禅定中,他们以殊胜的修行功德保留自己的肉身,并且铸于佛像之中,以特殊愿力与众生结菩提缘、度化众生,因此也被称为“全身舍利”、“肉身坐佛”。 佛教中的肉身坐佛说的是得道高僧肉身入佛像,是度化众生之像,但是胡志安他们遇到的石中鬼,则是另一个极端。 这一切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二十年前的严半仙,还仅仅只是一个刚踏入道门的半吊子道士。 说起严半仙踏入道门,也是有一段悲惨的经历,若不是二十年前那一场尸瘟,恐怕严半仙不会变成父母双亡的孤儿,也不会在流离失所的时候给安南道人所救,也就不会拜入道门,成了一名驱鬼道士。 那个时候,严半仙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伙子,虽然说已经踏入了道门,拜了安南道人为师,成了一个道士,但是用他们修道之人的话说,严半仙这叫凡心未尽。 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天性顽皮,怎么耐得住修道的寂寞? 所以,严半仙就借着跟师父去各庄驱鬼的机会,结识了几个附近村子的半大小伙子,同龄人之间都好交流,所以这么一来二去之间,几个孩子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这不嘛,有一回严半仙趁着师傅去临庄做法事的工夫,偷偷从道观里溜了出来,跟自己原本的那些小伙伴们在附近山上碰头。 看着现在手执拂尘,留着山羊胡,乍一看有几丝仙风道骨的严半仙,绝对想不到他也有过顽劣不堪的时候。 这个年龄虽然不比七八岁的孩子顽皮,但是却也有了一定的胆量和能力,不免想要挑战一些年长的人不敢玩的事情。 当时的人也像现在一样,青春期叛逆,越是长辈警告不许干的事情,他们就越想去试一试,借此证明自己比那些长辈厉害,但是铩羽而归的经历总是多一些。 这回严半仙回来,再次勾起了他们的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这一回,他们想玩点儿大的。 第九十一章 雾隐尸臭 严半仙的师父安南道人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驱鬼道士,谁家有个什么灵异之事,保准第一时间去找安南道人求助,而只要安南道人出手,那肯定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安南道人名声在外,再加上严半仙的这些小伙伴大都是安南道人做法事的时候遇到的,所以他们也都知道安南道人的大名。 既然都知道严半仙是安南道人的弟子,那他们自然而然的将严半仙当成了给自己撑腰的大能,而严半仙也十分享受这种给人看重的感觉,但是他们谁也没想到严半仙其实根本不会他师父那些驱鬼的道法。 跟严半仙交好的孩子之中有个叫大牛的小胖子,平日里是村子里的孩子王,整天领着这帮半大小子到处疯玩,惹得其他孩子的父母颇有微辞。 而这一次,他们晚上偷偷溜出来也是大牛的主意。 他们一经碰面,大牛马上提建议,说他们五个人不妨去附近的县空山探险,那里草木茂盛,非常适合玩捉迷藏。 县空山距离他们的村子足有将近十里地的脚程,但是,如果抄近路穿过二大爷家的耕田,那就只有二里地左右的光景。 二大爷脾气臭,平日里是绝度不允许有人横穿他家的耕田的,但是此时天色已晚,二大爷早就回家了,晚上的耕田是不会有人看守的。 可是,大牛说完,旁边有个叫小三子的孩子却提出了反对意见,小三子说大人们多次警告过他,不让他去县空山上玩,要不然就不让他吃饭。 小三子一这么说完,立刻得到了另外两个孩子的响应,他们的父母也告诫过他们,不让他们去县空山上玩。 大牛一听这样,当即撇了撇嘴,说凭什么不让去玩,邻村的二柱子都娶媳妇成大人了,他们也已经是大人了,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去留了云云。 小三子摇了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他家大人说过,这县空山上闹鬼,大白天都闹鬼。 一听是因为闹鬼,大牛当时就乐了,抬手拉过身旁的严半仙,说咱们这有驱鬼道人,就不怕鬼! 听大牛这么说,严半仙也只能是悻悻的笑了笑,没有怎么说话。 而后,大牛说胆小的可以走了,剩下的人咱们去县空山上探他一探。 大牛说完,另外两个孩子犹豫了一会儿,回家了,小三子也想走,但是却被大牛瞪了一眼,比起鬼神来说,还是大牛更可怕一点…… 就这么着,三个半大孩子就踩着夜色往县空山去了。 因为县空山终年云雾缭绕,所以附近几个村子里的猎户都不怎么敢上来。也正因为如此,县空山基本上见不到什么人,甚至连一条可以上山的路都看不到,但凡想要上山,必须得在浓密的荆棘里开辟出一条路来。 但是这三个孩子仗着身材矮小,在树丛之间钻来钻去,小半个时辰的工夫已然爬上了半山腰。 县空山虽然海拔不算高,也就比寻常见到的丘陵高那么一点,但是想要在如此荆棘遍布的山上行走那也不是什么简单事儿。 这仨孩子逐渐体力不支,大牛比较胖,最先受不了了,招呼前面还在攀爬的严半仙和小三子休息休息。 于是,三个孩子便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大牛身上的衣服已经有好几处破损了,可能是在荆棘里面钻来钻去的时候不小心给勾到的。 大牛看着自己衣服上的口子,心里别提多害怕了,这要是回家去,那还不给自己老爹打死。 大牛不好过,严半仙和小三子也差不了太多,这么一座县空山让村里的老猎户来爬上一遭也得喘个够呛,更不用说是这仨半大小伙子了。 这天晚上月色倒也算皎洁,在山林中穿行也能看到前面的路,虽说有些雾气,但是闻上去倒也有几分清凉之感,并没有什么不适。 缓了一会儿,大牛想起之前小三子说的话,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这里跟寻常的山有什么区别,不要说鬼了,连个野兽的影子都看不到。 于是,大牛便嘲笑了小三子几句,说小三子胆小怕事,哪里有什么鬼,尽是自己吓自己。 小三子被大牛嘲笑了一番,他们爬了这么半天的山,的确也没有看到什么鬼,只得吃瘪,而严半仙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常言道,日不话人,夜不言鬼,有些事情本来没有的,但是让你这么念叨念叨,没准就来了…… 正当大牛说话的时候,严半仙突然发觉周围有些不太对劲。 于是,严半仙抬手拦住大牛,让大牛先不要出声。 大牛给严半仙这么一拦,也是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屏息凝神,紧张的注意着四周的情况。 严半仙狠狠的吸了两口气,只觉口鼻只见湿润倍增,眼见是雾气加重了几分。 按说入夜之后山野间的雾气自然而然会加重几分,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但是严半仙却在这雾气之中嗅出了一些其他的味道。 尸臭! 随着雾气的加重,空气中弥漫的尸臭愈发的明显,甚至连大牛和小三子也闻到了。 正当他们寻找尸臭的来源的时候,山上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彭――” 还没等严半仙反应过来的,山上又是一声闷响。 “彭――” 随着这一声闷响,不远处的树林惊起一片飞鸟,飞鸟鸣叫着飞起,俨然是一副逃命的样子。 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 “彭――” 随着闷响同时响起的,还有树枝折断的声音。 听到这一声闷响,严半仙心里一禀,这声音虽然沉闷,但是却能听得出来发出声音的东西正在朝着自己这三个人这边靠近,而且速度不慢! 反应过来的严半仙立刻拉着大牛和小三子,将身体藏于一旁的树丛当中,从树丛当中探出一个脑袋,紧张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声音的主人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内。 那是一个人,或者说,那是一个跳尸。 第九十二章 山野跳尸 眼见声响的主人出现在了视野里,严半仙当时心就凉了半截。 因为他清楚的看到,发出声音的,竟然是一具跳尸! 没错,就是一具跳尸。 这跳尸和僵尸不同,按照后来严半仙的说法,僵尸是尸体出现尸僵之后,渐渐凝聚尸气而变成的拥有行动能力的尸体,但是跳尸不同,虽然不知道跳尸是怎么出现的,但是能确定的一点是,跳尸身上的皮肉尚且处于生前的状态,而且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腐败溃烂。 也正是因为这样,跳尸才没有僵尸那么有名,天气若是热一点,用不了几天也就变成白骨一具了,根本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可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这跳尸出现在这三个孩子面前也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雾气中,严半仙他们看到一个人影由远及近,在山林之中猛地跳起,然后落地,那闷响正是由这双脚跟地上的落叶杂草碰撞所发出的。 起初,他们看到是个人影还稍稍安了心,但是当那个人影靠近他们这个方向,能看清人影的面目的时候,他们几乎吓破了胆。 那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身上的皮肉已然溃烂,露出森森白骨,而脸上的皮肉也是如此,半边脸已经完全烂掉了,两个眼窝黑黢黢的好像随时可以将人吞噬的深渊。 随着跳尸的每一次跳动,尸体身上溃烂的皮肉都会抖上一抖,活像在身上披了一块破烂的麻布。 看到眼前这一幕,严半仙惊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唯恐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惊扰了那具跳尸。 可是,严半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却捂不住大牛和小三子的。 别看大牛平日里在孩子里面是响当当的孩子王,真遇到了这种事情,他比谁跑的都快,只听他嗷的一嗓子,撒腿就往山下跑。 而小三子原本给这东西吓得怔住了,让大牛这么一喊,当时也反应过来了,跟着大牛一边叫喊一边往山下跑去,根本顾不上自己身上的衣服给荆棘刮得破烂。 严半仙当时想拦,但是下手晚了一步,那个身体朝着大牛和小三子的方向缓缓的扭动了脖子,只听那跳尸身上发出“吱嘎吱嘎”骨头摩擦的声音,然后朝着大牛和小三子的方向张开了嘴,喉咙里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 糟了! 严半仙当时心一沉,知道事情要坏! 果不其然,就在严半仙想要上前追上大牛和小三子的时候,那跳尸动了起来。 也不知道那跳尸是怎么发力,骤然从地面上跳起,一双看不到任何筋肉的脚并立一步便跳出了几丈的距离,稳稳的落在了严半仙面前不远处的位置,挡住了严半仙的去路。 严半仙脚步一顿,原本想要拉住慌不择路大牛和小三子的身体骤然停滞,可就算是这样,严半仙也是险些撞上那具会跳的尸体。 那一瞬间,严半仙只感觉一股子火辣辣的气息直勾勾的往鼻子里面钻,好像有人在将一支烧红的铁钩子玩命儿的往他鼻子里面戳一般。 这股极致的尸臭让严半仙一把捂住鼻子,想要借助屏息来避过这难闻的尸臭。 可是,这股尸臭远远超过了严半仙的想象,纵然捂住了口鼻,屏住了呼吸,可这股尸臭还是依然直勾勾的往严半仙的身体里面钻,既然口鼻被挡住了,那眼睛呢? 大概只有一息的工夫,严半仙就感觉自己眼睛火辣难耐,活像给人往眼睛里浇了一壶热油,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淌,就算是闭上了眼睛那种感觉也没有丝毫减弱,真叫一个难受。 这番感受仅仅是持续了不到三息的光景,但是在严半仙却感觉好像度过了三秋一般,最难耐的那一瞬间,严半仙甚至动过咬舌自尽的念头。 可是,那具会跳的尸体好像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足一指距离的严半仙,朝着正在拼尽全力往山下跑的大牛和小三子跳了过去。 听到一声闷响过后,严半仙这才感觉身边的气味减弱了不少,还没等他睁开眼,另一声闷响在更远的地方响起。 坏了! 严半仙赶忙强忍着眼睛的酸痛,瞪大了眼睛在这雾气弥散的山林中寻找着大牛和小三子的身影。 可是,阻挡严半仙视线的不仅仅是山野之中弥漫的雾气,还有不住流出的眼泪,这跳尸身上散发出的尸臭凝而不散,着实让严半仙好一通难过。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山下的方向传来大牛的一声惨叫,然后就是小三子几乎要叫破嗓子的哭喊声。 然后,又是一声闷响。 严半仙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分辨了一下方向,单从声音上来看,跳尸应该和大牛小三子还有一定的距离,那大牛为何惨叫? 转念一想,且不管大牛和小三子遇到了什么,不让跳尸靠近他们才是现在的当务之急。 于是,严半仙睁开了眼睛,用身上的衣服狠狠的揉了揉眼睛,放下衣服总算是能勉强睁开了。 严半仙用仅有的那点视觉不住的在雾气弥散的山林中寻找着跳尸和大牛他们的身影,但是却因为雾气的遮挡,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不行!严半仙心中暗道,这个时候他还能隐隐的听到小三子的声音,但是大牛已经没了动静,他努力的克制自己不向着最坏的方向去想。 怎么办? 就在这一刻,严半仙想起了自己师父安南道人对自己说过的话,不论发生了什么样危险的事情,必须要镇定,且不能自乱阵脚,否则,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严半仙深吸一口气,山林之中带有一丝清新之感的雾气钻进了严半仙的口鼻,让之前给尸臭熏得头昏脑涨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许。 他在心中盘算,这跳尸刚刚站在自己面前都没有发现自己,而且没有眼睛,显然不是通过眼睛来寻找东西的。 那么…… 这跳尸难不成是通过声音来辨别他们几个人的位置? 想到这里,严半仙猛地看向远方,下山的方向还能隐隐的听见小三子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单从声音上分辨,这跳尸已经快要追上前面的小三子和大牛了! “喂――”严半仙突然开口大喊,双手比作半弧的形状遮在嘴边,让声音好传的更远,以便让跳尸听见放弃小三子他们两个,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虽然严半仙也不知道这个方法行不行,但是这或许是现在他仅能做的事情了。 第九十三章 闭嘴,别出声! 果然如同严半仙所料,跳尸当真放弃了远处的小三子和大牛,转身往严半仙的方向跳了过来。 “彭――” 跳尸落地发出的闷响让严半仙心头颤了一颤,好像这一下直接踏在了他的身上一般。 紧接着,还没等严半仙反应过来,又是一声闷响。 “彭――” 严半仙不知道自己将跳尸引诱过来之后要怎么做,难道跟那东西近身肉搏? 严半仙低头看了看自己比树枝粗不了多少的手腕,无奈的吐了一口气,他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蛮清楚的,这要是真的近身肉搏,怕不是以卵击石。 再者说了,莫说近身肉搏,就是近身严半仙都没什么信心,这跳尸身上的尸臭着实令严半仙记忆犹新,方圆几丈寸草不生可不是闹着玩的。 “彭――” 又是一声闷响,这一下,严半仙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跳尸。 约莫了一下距离,不到五丈远的距离,恐怕就够跳尸最多再跳两下,这下严半仙若不快逃,估计是活不到明天了。 严半仙打了个冷颤,想也没想扭头就往山上逃,他虽然不知道这县空山上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具恐怖的跳尸,但是他明白这跳尸不比僵尸。 僵尸若是出现,那必然是成群出现,所以当你看落单的僵尸的时候,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说不定在暗处还有多少僵尸没有出来,慌不择路很有可能会让你落入僵尸的包围当中,插翅难逃。 但是跳尸就不一样了,跳尸出现,必定只有一只。跳尸本身的不容易保存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因为跳尸分不清敌我,只会一个劲儿的追着声音的方向跑,所以一旦出现两只跳尸,两只跳尸必然会先自相残杀。 所以,如果在野外发现了一只跳尸,不发出声音的溜走就好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严半仙将跳尸吸引到自己这个方向之后,立刻往山上逃窜,他很清楚,这山上必定只有这一只跳尸。 严半仙所料不错,这县空山上的确只有一只跳尸,但是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跳尸往严半仙的方向追了过去,一下子便落在了严半仙原本的位置上,严半仙听到声音,转头一看,当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要是给那跳尸一下子跳到身上,不给它踩成一团肉泥才怪! 可是,跳尸这一次落下之后并没有继续朝着严半仙的方向追过来,而是站在原地僵硬的以非常诡异的角度扭动着脖子,几乎要将头颅在脖子上转个圈,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严半仙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得缓缓停住了脚步,将身体藏在一方树丛之后,静静的观察着跳尸的举动。 跳尸站在原地,依旧僵硬的扭动着脖子,但是却并没有再往任何一个方向追出去。 果然,跳尸的这个举动印证了严半仙的猜想,这跳尸当真没有一点视力,完全靠着听觉来判断他们的位置,那么,只要他们不发出一点声音,那他们就可以安然无恙的离开县空山了? 也该着小三子找死,原本严半仙都已经确认对于跳尸的应对之法了,这小三子不知怎的好死不死的喊了一嗓子。 小三子喊得什么严半仙因为将注意力完全放在跳尸身上,所以再加上相距较远没有听清楚,但是跳尸并不需要听清楚。 跳尸迅速的转过头,不过也只是将头转了过去而已,严半仙就只听那跳尸颈椎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声,然后就看到跳尸那张狰狞的脸朝着后面扭了过去。 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跳尸竟然反着身体再次朝着下山的方向,也就是小三子他们所在的方向跳了出去。 这场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严半仙也想不到,这跳尸竟然能反着跳,而且还丝毫不逊于正着身体跳。 可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严半仙当即朝着小三子的方向大喊了一声:“闭嘴!别出声!” 话音刚落,跳尸正要跳出去的动作戛然而止,高度腐烂的脑袋“嘎巴”一声扭了回来,一双空荡荡的眼窝好像深渊一般似乎要将人吸进去。 跳尸的头缓缓的转向严半仙的方向,发出“嘎嘎嘎嘎嘎嘎”的声音。 严半仙看着跳尸空洞的眼窝,鸡皮疙瘩当时就起来了,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跳尸正在看着自己,而且已经锁定了自己的位置! 怎么办! 严半仙此时距离跳尸不到一丈,倘若要逃的话,恐怕也就是一转身的工夫,那跳尸就能跳到自己的身后,将自己撕成碎片。 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严半仙看到了身旁那株一人合抱粗细的大树,当机立断,猛地跳了一下,往树冠上爬去。 而就在严半仙攀上树干的那一瞬间,跳尸跳了过来,跳尸几乎是蹭着严半仙的脚底落在了他之前藏身的那一个树丛,倘若是严半仙反应再慢一点,那恐怕此时应该就已经给跳尸撕碎了。 严半仙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一般,胸膛紧紧地贴着树干,左半边胸膛不断地跟苍老的树皮碰撞,双手也因为紧张微微颤抖,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从树上掉下来一样。 跳尸就在严半仙的脚下,倘若这个时候严半仙若是支撑不住掉下来,那就是直接跌在跳尸身上了,那才真的是必死无疑。 严半仙又何尝不知如此,可是严半仙不会爬树啊! 严半仙这个时候仅仅是用双手的力量,抠在干枯的树皮上,让自己不掉下去而已,除此之外,他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他当时想的只是怎么躲过跳尸的这致命一击,却没有想到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正在严半仙犹豫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活着走出县空山的时候,他的右手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咔吧――” 听到这个声音,严半仙嘴角微微颤抖,他很清楚这个声音代表着什么。 树皮要支撑不住了! 严半仙听到这个声音之后赶忙往下面看了一眼,只见跳尸正仰着头看向自己的方向,一人一尸之间相距不足一臂! 严半仙顿时万念俱灰,他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给自己念一段《往生咒》但是死活想不起来《往生咒》怎么念。 就在严半仙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一道剑光划破山野之间的雾气。 剑光由远及近,在严半仙掉下来的那一瞬间刺破苍穹,剑光里面蕴藏的锋锐之势一瞬间击中跳尸。 当严半仙跌落下来的时候,并没有摔在跳尸身上,而是摔在了一块石头上。 第九十四章 变成石像的跳尸 当严半仙捂着摔疼了的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对上的却是一张自己相当熟悉的脸。 “师父!”严半仙慌忙爬起来,给石头硌的得生疼的腰也顾不上了。 来的人不是安南道人还能是谁? 只见安南道人一袭土黄色道袍,一柄半尺长桃木剑反手却立,眉宇之间透出一股肃杀之气,尚未平息的锋芒之感似乎能够将这山野间的雾气都劈将开来。 安南道人身后站着大牛和小三子,两个人都是灰头土脸,身上的衣服悉数破损,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不过好在除了几处钻荆棘丛刮出来的伤口之外,并没有受到什么其他的伤,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安南道人没有将严半仙扶起来,而是对严半仙挥了挥手,然后也不管严半仙身上有没有受伤,抹头便走。 严半仙自知理亏,也不好多说什么,便灰溜溜的跟着自己师父下了山。 临走的时候,严半仙还看了一眼,只见那原本一蹦能蹦几丈远的跳尸此时却变成了一块大石头,一块人形的大石头,不知是不是自己师父剑气所致。 跟着安南道人下山,总算是再没有遇到什么灵异之事,这一程夜探县空山算是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下山回到村子之后,安南道人带着严半仙将大牛和小三子各自送回了家,还让严半仙跟大牛和小三子的父母道了歉,这事儿才算是完了。 从头到尾严半仙就没见安南道人冷若冰霜的脸上流露出任何其他的表情,看样子自己这回回去,不画完三百张符箓是别想睡觉了。 至于为什么安南道人会突然出现在县空山这件事,严半仙后来也是问过的。 原来,安南道人当时在临庄准备提刚落成的新桥做个法事,可是还没等法事开始,小三子的父母就着急忙慌的找了过来。 从小三子父母的口中,安南道人得知小三子从傍晚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怕是出了什么事,后来在村子里这么一打听,大牛的父母说大牛他们是跟安南道人的徒弟出去玩去了,不知道去哪了。 这样一来,小三子的父母心里着急,这才一路打听到这里来。 安南道人一听说如此,当即掐指一算,顿时脸色大变,来不及交代什么,法事也不做了,当即赶往县空山。 安南道人只是一个驱鬼道士而已,并不像小说里面写的那样,什么御剑飞行之类的东西他都不会,所以等安南道人赶到县空山的时候,裹挟着尸臭的浓雾已经将整座县空山笼罩了起来。 雾气当中的尸臭极为浓烈,安南道人稍稍闻了一下,马上就知道是什么妖孽在此地作怪。 于是乎,安南道人立刻从袖中取出桃木剑,二话没说便上了山。 这不嘛,还没等安南道人来到半山腰就发现了被倒下来的枯树干砸倒的大牛,以及在一旁哭喊,吓破了胆子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小三子。 安南道人从将大牛从枯树干底下救了出来,然后从小三子的口中得知了跳尸的事情,以及最后严半仙对他们喊得那一声“闭嘴!别出声!” 安南道人那是何许人也,他自然知道这跳尸没有视力,只能通过声音来寻觅位置,也知道严半仙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臭小子,总算是没白收这个徒弟。 安南道人暗自腹诽了一句,随后没有半点犹豫,当即举起桃木剑,朝着严半仙的方向追了过来。 然后就正好看到严半仙爬上树以躲避跳尸,在千钧一发之际,暴起发难,将跳尸降住,救了严半仙一命。 而就在安南道人将小三子和大牛送回家之后,他和严半仙又返回了县空山,在半山腰找到了之前的跳尸所化的石像,将这一尊死沉死沉的石像抬下了山,带回了道观。 带回道观之后,没用严半仙问,安南道人就将这石像和跳尸之间的关系跟严半仙说了。 原来,先前他们遇到的跳尸还有个别名,叫做石中鬼,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活在石头里面的鬼。 怎么叫做活在石头里面的鬼呢?这鬼又是怎么活在石头里面呢? 这些事情安南道人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有一种石头,白天是石头的形状,无论风吹雨打都不会移动分毫,但是一到了晚上,就会变成鬼,为祸一方。 听安南道人这么说,严半仙这才算是明白了,原来那跳尸并不是因为自己师父这一剑才变成的石头,而是原本就是一块活在石头里面的鬼! 这个说法虽然听上去诡异异常,但是却是真实存在的,甚至可能就存在于你我之间。 当安南道人发觉这县空山里面作祟的是跳尸的时候,他并没有往石中鬼这方面去想。 所以安南道人发现严半仙命悬一线的时候,本能的下了杀手,在他看来,自己这一道剑气是足以让跳尸化为一摊污血,消散于天地之间的。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一剑下去,跳尸竟然化为了一尊石像,俨然是一个石中鬼! 在此之前,安南道人并没有跳尸变成石中鬼的发现,这一次算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在安南道人的解释中,这石中鬼乃是天地至邪至祟之物,寻常办法难以将其降服,想要破解石中鬼,一种东西必不可少。 化金水。 据说,化金水能够让世间万物全部融化,就连坚硬的朴刀也绝无例外,也只有用这种化金水才能将石中鬼彻底消灭。 可是,这种化金水他们根本没处寻,这可是紧俏家伙,据说在外国人开的医院里能找到,但是跟安南道人可不想跟外国人扯上关系。 于是,安南道人便决定用自己的方法将这个石中鬼用符箓封印住,让其不能四处作祟也便罢了。 后来事实证明,安南道人的方法的确有效,十几年这石中鬼都没有再次跑出来过。 但是随着战乱的颠沛流离,道观不复存在,被用符箓封印住的石中鬼也不知下落,不知道石中鬼给什么人带去了什么地方。 只希望这石中鬼不要在你我身边为妙…… 第九十五章 玉指胡同31号 距离严半仙上一次见到石中鬼,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 据说是因为战乱的缘故,道观被毁,无奈之下严半仙只得自己一个人出来闯荡江湖,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成了一个走街串巷的算命术士。 要说严半仙的师父安南道人那可是相当有名的驱鬼道士,但是作为安南道人徒弟的严半仙却没有学到安南道人的驱鬼本领,最后只能落得算命为生,现在看来也真叫一个悲哀。 不过,若不是如此,严半仙也不会认识陈友亮师傅,也就不会有之后的这些事情,所以说严半仙的这一生,谁也说不出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花开两朵,咱们各表一枝。 胡志安那边已经一头扎进了玉指胡同,究竟能不能找到绑架他儿子胡韬奋的绑匪,这事儿咱们后面再说。 而另一边,陈师傅和严半仙两个人从那满清贝勒楚渊那里了解到了那张字条跟玉指胡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随即给丁大龙留了口信,然后从目童轩出来直奔玉指胡同。 咱们前面说了,这目童轩的位置极偏,这么说吧,陈师傅就算是身上没有这么重的伤,想要从目童轩赶到玉指胡同最少也要两个时辰,那身上带着伤的情况下就另当别论了。 陈师傅和严半仙这一路上紧赶慢赶,可就算是这样,待他们来到玉指胡同的时候,太阳也已经落山了。 “陈师傅,咱们怎么着?”严半仙和陈师傅站在玉指胡同的胡同口往胡同里面张望。 这玉指胡同有南西北三个方向的开口,陈师傅和严半仙是打从北边来的,但是胡志安和薛伯勇却是从南边的胡同口进去的,所以他们才没有遇上。 这玉指胡同的古怪严半仙和陈师傅那都是相当了然,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们是绝对不会进去的。 陈师傅那是亲身经历过玉指胡同诡异之处的,每每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他自然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贸然走进这种地方。 “在附近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陈师傅对严半仙说道。 要说找人打听东西,那自然是非严半仙莫属了,严半仙就是指着这三寸不烂之舌过活,说句不好听的,给他个机会,他能把死人都给你说活喽。 他们来到玉指胡同的时候就已经是夜里了,这个时候还能在外面找到的人,除了打更的以外,那应该就剩小偷了,想找人打听情况难不成要大晚上的敲人家门? 看到这里或许有人会问了,晚上去人家敲门不是挺正常的嘛?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那个时候的人都迷信,迷信晚上出门不吉利,走夜路的人身上多半背着脏东西,这要是有走夜路的人在您家门口敲门,千万不能开,一旦开了,这脏东西就会赖在你家里不走了。 这个说法在华东华北地区还是蛮普遍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陈师傅心里还是有些抵触的,毕竟,明知道这个说法还去敲人家门多腌臜人呢…… 可是,严半仙还真就去了。 接连敲开了三家门之后,严半仙终究凭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从这附近的百姓口中得知了一个相当有价值的线索。 三天之前,有几个人来玉指胡同住下了。 要知道,这玉指胡同已经十几年没有住过人了,在这种地方,就算是路过都感觉背后阴恻恻的,更不要说住人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是陈师傅一直以来信奉的观点,能在这种地方住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没准跟铁锭孕尸案有直接的关系。 陈师傅能想到这一点,严半仙又怎么会想不到? 但是,严半仙想继续从那百姓口中得到一些新的线索,无奈他们也不知道更多的事情,只是听说最近有几个人在玉指胡同31号住了下来,别的就不知道了。 “玉指胡同31号?”严半仙将后面问出来的情况跟陈师傅说了一下,结果陈师傅却怔了一下,那只独眼冷不丁颤了一颤,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一般。 严半仙身体微微前倾,对陈师傅问了一句,他只知道这玉指胡同里面有古怪,但是却不知道这玉指胡同31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陈师傅抬手拂了拂空荡荡的眼窝,对严半仙说道:“这玉指胡同31号是唯一一栋当年在洪水里幸免的房子。” 陈师傅对严半仙说,玉指胡同31号原本是一位江浙富商买下来,在这里当做避暑的隐宅为用的,也正因为这富商自小住惯了江南园林,便将这相邻的几个宅院都买了下来,打通修了一座极富江南水乡风格的园林。 但是好景不长,听说后来这位富商在走货的时候,载货的船在运河里翻了船,富商血本无归还赔了很多钱,这宅子便也转让出去了。 后来听说这玉指胡同辗转就卖到了一位英国人的手中,那英国人颇喜欢这充满江南韵味的园林宅院,便花大价钱将这宅院给买了下来,并且加盖了一栋楼房,将自己的家具全部搬了进去。 因为英国人身份的问题,这玉指胡同31号一直有几个持枪的英国士兵把守,寻常的小老百姓都不敢靠近,生怕引起什么误会给那几个英国人一枪崩了就不划算了。 再后来,就发生了洪灾的事情。 当时,整个玉指胡同都给洪水淹了,死了几十口子人,但是唯独这玉指胡同31号幸免于难。 也许是因为玉指胡同31号地势高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因为英国人自己修的排水设施的缘故,反正这玉指胡同31号和里面住的英国人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虽然说这玉指胡同31号并没有受到暴雨和洪水的影响,但是毕竟这胡同里死了不少人,尸体的收殓还是必须要进行的。 英国人就算心再怎么大也不可能对数量如此之多的尸体视而不见,于是乎,这英国人便带着家人暂时离开了玉指胡同,在玉指胡同31号只留下了五个英国士兵看守。 其实从玉指胡同出事起,就一直有一种说法,说这玉指胡同之所以发生洪灾死了那么多人,是因为这玉指胡同一早就招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而这种说法在玉指胡同31号里面得到了印证,就在洪灾发生后不到两个月,玉指胡同31号就出事了。 第九十六章 阴兵作祟 那时候,玉指胡同被淹死的那些人的尸体都收殓的差不多了,陆陆续续幸存的人回到玉指胡同,想要从玉指胡同被水淹过的那些东西里面找找。 看还有没有能用的东西,更有甚者直接带着新的铺盖回来睡了。 但是,好日子没过多久,玉指胡同又出事了。 住在玉指胡同31号附近的是一个单身汉,他仗着自己无牵无挂,所以是唯一一个敢住在玉指胡同31号附近的人,至于什么英国人,在他眼里不就是长得不一样的巡捕嘛。 这个单身汉在洪水退去,尸体收殓之后又跑了回来。 那一天晚上,单身汉又喝的酩酊大醉,像往常一样回家倒头就睡。 可是,就在他睡下之后不久,一个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 窗外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幽幽的飘了过来,乍一听还非常有规律呢。 但是,再怎么有规律噪音终究是噪音。 要知道,困得不行的人若是给人吵醒,那要是发起脾气来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单身汉也是如此,酒醉昏睡的他给外面这奇怪的声音吵醒,当时就一个骨碌翻身起床,一边起来还一边破口大骂,骂天骂地,骂的是那狗臭屁。 可是,还没等单身汉穿上鞋,外面却又传来了其他的声音。 枪声。 没错,单身汉先是听到了几声洋人的叫骂声,紧接着就是枪声,噼里啪啦好像炮仗一样的枪声让还半梦半醒的单身汉当时就醒了过来,酒劲儿瞬间就给他吓了出去。 先前的声音他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这枪声他可是绝对不会认错的,当时在菜场执行枪决的时候他可是特地跑去凑热闹的,当时的枪声和现在的枪声没有半点不同,绝对不可能认错。 但是枪声仅仅持续了不一会儿就给洋人的惊呼和一些他听不懂的话给代替了,单身汉坐在炕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躺下还是出去看看。 惊呼很快便成了惨叫,金属碰撞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这一次似乎多了一些其他的声音。 那种声音,就像菜市场上经常听到的杀猪时,剔刀入肉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单身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所幸,这声音很快便消失了,然后就是之前那种非常有规律的金属碰撞声,金属碰撞声渐去渐远,最后似乎消失在了胡同口的样子。 单身汉给外面的声音吓坏了,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倒头继续睡。 就这么着,单身汉硬是坐在那里坐到了天亮。 待天亮之后,有人出来买早点,却在胡同里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顺着血腥味一路找来,却发现玉指胡同31号外面已经是血流成河,五具无头的尸体倒在胡同里,鲜血随着地势汇成一股,流入英国人修的排水工事里面,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发现这里的人当时就吓破了胆,连滚带爬的跑到单身汉家敲开了单身汉的门。 单身汉自从听到了昨天晚上的声音之后就一直没有继续睡,而是坐在那里硬生生坐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单身汉听到有人敲门,浑身一颤,好像方才从梦中惊醒一般,连忙起身开门,却从外面那个人身侧的缝隙中看到了玉指胡同31号外面的惨状。 两人赶忙跑去巡捕房报案,等巡捕来了现场这才发觉事态的严重性。 地上一共五具无头尸体,虽然没有脑袋,但是从尸体的衣着以及地上散落的枪支来看,这五具尸体应该就是玉指胡同31号留下来看门的五个英国大兵没错了。 巡捕发现了这样的情况,立刻上报,且不管这件事情究竟是何人所为,只要英国人出事了,那就不是小事,这已经从一起诡异的命案转变成了一起外交事件。 有时候,官方的处理方式比灵异之事更加的诡异。 外交的事情交给上面的人来解决,但是破案的事情还是得让巡捕房来做,要知道,这个案子已经上升到了外交事件的高度,英国人已经开始向租界施压,倘若是破不了这个案子,上面也必须得拿几个人来开刀,来背这个黑锅。 当时巡捕房的头儿还不是蔡巡捕,但是出了这档子事儿,破不了案,整个巡捕房谁都不要想安生。 这巡捕房头顶上的压力,不言而喻。 五具无头尸体,最先让人注意到的,那必然是尸体的头去哪里了。 可是,巡捕房的人在附近找了个遍,却根本没有找到这五个英国人的头颅去了哪里。 从玉指胡同31号外面的现场看来,尸体的头被砍下来的时候还在滴着血,但是血迹却到胡同口就消失了,好像血滴到这里戛然而止一般,凭空消失了。 不管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尸体的头,这不禁让英国人大为不满,但是让英国人不满的还远不止这一件事。 要知道,这五个英国人都是荷枪实弹,经过专业训练的士兵,就算是来二十个土匪,他们也能从容抵抗,并且反击。 从现场的情况看来,满地的弹壳说明这五个英国士兵发现敌人之后曾经有开枪反击的情况,但是在现场却丝毫找不到任何关于敌人的线索。 经过检查,那五个英国士兵的枪里子弹完全打空,按理说,在如此狭窄的胡同里,一旦英国人开枪,那敌人是绝对不可能活着离开的,更不用说还能从容的取下这五个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英国士兵的项上头颅。 但是他们想到了另外一种情况,敌人会不会很多? 他们很快便否定了这个可能性,因为如果是这样,那敌人们的损失只会比英国人更加惨重,但是现场却找不到任何一点关于敌人的痕迹。 眼看距离英国人给的查案期限越来越近,巡捕房那叫一个愁容满面。 可是,就在快要到查案期限的时候,一个拄着拐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走进了巡捕房,声称他知道玉指胡同31号凶案的凶手是谁。 巡捕房一听,当即大喜过望,赶忙将老人请到巡捕房里面,好生对待,可是老人说出来的话只有八个字,但就是这八个字,却当即给巡捕房浇了一盆冷水。 “阴兵作祟,厉鬼杀人。” 第九十七章 厉鬼杀人 按照这老人的说法,玉指胡同31号发生的斩首惨案,并非常人所为。 所谓“阴兵作祟,厉鬼杀人”,这种说法在民间并不怎么常见,但是同样的事情的另一个名字却流传甚广――“阴兵借道”。 巡捕房听这个老人这样说,也是惊了一惊,要知道,英国大使馆勒令法租界限期破案,否则就要怎么样怎么样,英国人将压力施加给了法租界,但是实际上背锅的还得是巡捕房。 起初,他们听着老人说知道玉指胡同31号惨案的真相还满心欢喜,但是此时听老人说出这样的话,当时巡捕们的心就凉了半截。 而且,老人还说,这玉指胡同本身的风水不好,而且还建在了乱葬岗上,本身就充满邪佞之气,再加上前一段时间的洪水,尸气直冲天际,俨然让这玉指胡同变成了一处拒尸之地,发生阴兵借道的事情也算不上稀奇。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阴兵借道倒是能将他们在现场发现的这些反常之处全部解释清楚。 阴兵借道,所过之处皆取人首级,至于这五个英国士兵的头颅去了何处,那应该就是给阴兵带到了阴曹地府,找不到也是正常。 既然是阴兵,那自然不会因为英国人手里这几条枪而有什么伤亡,因为他们本就已经死了,现场只能找到英国人打空的弹壳,找不到任何关于凶手的痕迹,这也就能解释的通了。 至于那单身汉在夜里听到的金属碰撞的声音,那应该就是阴兵之间兵戈相击发出的声响,还好单身汉当天晚上没有冒失的出去,否则玉指胡同31号外面的尸体恐怕就要多这么一具了。 玉指胡同31号的惨案算是告破了,但是阴兵借道这种事情是断不可能往租界和英国领事那边汇报的,在他们看来,这阴兵借道之类的灵异事件都是巡捕房无能,查不出凶手而找来的借口。 英国大使馆给的查案期限眼看要到了,巡捕房却没有别的什么进展,这阴兵借道难道还想查出什么别的东西来? 为了给英国人一个交代,法租界方面处死了几个从牢里揪出来的替罪羊,然后将巡捕房的一众领头撤职,虽然英国人方面心有不甘,但是迫于法国人的面子上也只好作罢。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蔡巡捕才有了机会升迁,成了巡捕房的头儿,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而玉指胡同遭了阴兵借道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整条玉指胡同,原本还指望着重新住回玉指胡同的那些人登时不敢再住下去了,更有甚者连夜拖家带口离开了玉指胡同,生怕遇上砍人头的阴兵。 也就是因为这些事情,玉指胡同才空了下来,成了一条让附近的人听后谈之色变的灵异之地。 正因为当年玉指胡同有这么一出灵异之事,所以当陈师傅听说,那些人是进了玉指胡同31号之后,陈师傅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发生在玉指胡同31号的这些事情甚至连严半仙都不知道,若不是蔡巡捕知道这里面的具体情况,之前跟陈师傅喝酒的时候当做谈资说了一遭,恐怕此时陈师傅应该和严半仙一样,只以为这玉指胡同是因为当时的洪水才空了出来的。 “几时了?”陈师傅轻轻拂了拂眼窝,调整了一下吊着的右手的位置,对身旁的严半仙问道。 严半仙抬头望向天空,可是此时天空中却阴云密布,就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只能推测大致的时间。 “大概是亥时,左右不过三刻。”严半仙约莫了个时间对陈师傅说道,他们周围的民居几乎全部都熄了灯,不难推测应该是戌时到亥时之间的时间。 陈师傅点了点头,将缠着胳膊的绷带固定到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然后对严半仙问道:“老严,依你看,我们现在……” 陈师傅的意思是征求严半仙的意见,已经这么晚了要不要进玉指胡同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毕竟晚上来这种地方遇到什么脏东西可是有前车之鉴的。 严半仙那是何等聪明的人,这一听到陈师傅话说了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当即就明白陈师傅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了。 “来都来了,岂有过而不入的道理?”严半仙顿了顿,“放心,我今早出门的时候给你卜了一卦,卦象上说,你今天有惊而无险。” 听严半仙这么一说,陈师傅笑了一声,打趣道:“你还是留着力气忽悠别人去吧。”说罢,陈师傅抬脚从玉指胡同的胡同口走了进去,扔下严半仙还沉浸在一副仙风道骨的感觉里。 “咱这都是有本儿的,不信你……”严半仙正自己美着呢,突然发觉陈师傅已经走了进去,慌忙招手紧了两步追上了陈师傅,“哎!哎你等等我啊!” 不光是跟陈师傅在一块的时候严半仙废话多,他跟谁废话都不少,但是真等他们走进了玉指胡同,玉指胡同弥漫的诡异气氛还是让严半仙闭上了嘴。 天上的月亮给满天的乌云遮了个严实,整个玉指胡同里漆黑一片,虽然算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却根本连路都看不到。 要说陈师傅和严半仙他们都有摸黑赶路的经历,但是现在不一样,陈师傅肩膀上的伤还没好,万一磕了碰了,伤口若是崩开那就麻烦大了。 于是乎,陈师傅转身向严半仙问道:“带火折子了吗?” 火折子是一种三角形的小纸包,约莫有半个手掌大小,对准一个角度用力一摩擦就能点燃。 火折子燃起的火光虽然只能用一小段时间,但是对于陈师傅他们来说,只要在火折子燃着的时间里找到能够点燃照明的东西就足够了。 这火折子是经常走夜路的人必备的东西,陈师傅如果出门会习惯性的带那么一两个,但是今天这不是从医院里逃出来的,行走匆忙,身上没带火折子。 严半仙从身上摸出一个火折子来,点燃了递给陈师傅。 有了火折子,玉指胡同里的路就清晰多了,不至于闷一头黑。 跟胡志安和薛伯勇他们不一样,陈师傅和严半仙对于玉指胡同相对熟悉一点,没有像他们一样一头扎进去之后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尤其是陈师傅,他借着火折子的光芒,没有半点绕路,直奔玉指胡同31号而去。 可就算是这样,陈师傅和严半仙在路上也遇到了诡异的事情。 第九十八章 胡同深处琵琶声 陈师傅和严半仙借着火折子的光芒,直接走的小路,从最快的路线朝着玉指胡同31号而去。 一路无话。 “铮铮――” 突然,一个声音传入了陈师傅的耳中。 陈师傅猛地站住,紧跟在他身后的严半仙根本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停下,一个没留神直接撞上了陈师傅。 “哎,陈师傅你这是干什么?”严半仙捂着脑门,看到陈师傅转过身来,慌忙往后退了一步,生怕给火折子烧着胡子。 陈师傅左手拿着火折子,位置捎侧,看样子是怕点了右手的绷带,严半仙看到陈师傅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仔细听。 严半仙一愣,暗自腹诽了一句:你这是又闹什么幺蛾子? 虽然严半仙对陈师傅突然闹这么一出有些不满,但是却还是学着陈师傅的样子压低了声音,直楞起耳朵细细辨别着周围的声音。 “铮铮――” 果然,严半仙也听到了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听上去就像城里望香楼中演奏琵琶的女妓手中琵琶发出的声音,不过望香楼里的琵琶声听上去让人心旷神怡,但是这个声音听上去却有些急促。 虽说急促,但是却在急促的弦拨中隐隐有舒缓的旋律夹杂其中,那种感觉相当诡异,不是寻常乐师女妓能够演奏的出的曲子。 乍听之下,就好像是在万马奔腾之中,寻找那一朵盛开的彼岸花一般,在急切而狂妄的动之中寻找那一抹稀罕的静,曲调奇婉,极富诡异色彩。 “铮铮――” 曲调诡异异常,再加上出现的位置,此时此地此曲,好像一条条无形的丝线,彼此交织构成一张诡异的大网,势要将所有走进玉指胡同的人全部都网在其中一般。 陈师傅和严半仙两个人都能清楚的听到这胡同深处的琵琶声,抛去别的不说,单单听这琵琶声出现的时间就非常诡异。 正儿八经的人哪有大半夜跑到胡同里来弹琵琶的? 再加上这玉指胡同的诡异之处,陈师傅和严半仙很难不将这琵琶声跟脏东西联系到一起。 “老严,你之前说,咱们这一行,有惊无险来着,对吧?”陈师傅发觉手中的火折子快要燃到手了,赶忙往旁边一扔,听着这诡异的琵琶声对严半仙问道。 严半仙瞥了陈师傅一眼,心说你不是不信我这算命的嘛…… 但是严半仙还是点了点头,陈师傅既然这样问了,那么肯定是有什么主意了。 得到了严半仙的回应,陈师傅咽了咽口水,似乎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说之后的话。 不一会儿,陈师傅稍稍抿了抿嘴唇:“今晚上,这玉指胡同应该只有我们和那几个买松针纸的人,那这弹琵琶的……” 严半仙是个聪明人,说话不需要说的那么明显,点到为止的话,那跟严半仙沟通起来反而事半功倍,陈师傅那真是深谙此道。 俗话说,听话听声,锣鼓听音,严半仙立刻听出了陈师傅这番话外的意思,眉头一皱,原本因为这诡异琵琶声带来的惊惧一扫而空。 “弹琵琶的就是那几个买纸的人?”严半仙反问道,虽然是问句,但是严半仙此时心里也有了判断。 的确,陈师傅的推测很有道理,显然他们已经被玉指胡同这个诡异的地方先入为主的占据了基本的判断,所以遇到事情会本能的往灵异的方向去想,难免会想多了自己吓唬自己。 “再拿个火折子来。”陈师傅和严半仙相视一眼,立刻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想法,毫无疑问,他俩又想到一块去了。 严半仙点燃了火折子,递到陈师傅的手上,然后两个人就这么朝着琵琶声的方向一路摸了过去。 琵琶声出现的位置与他们要找的玉指胡同31号相悖,但是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虽然解释不通为什么那三个买纸的人要大晚上的在胡同里弹琵琶,但是如果那弹琵琶的人当真是那买纸的人,那倒是给陈师傅他们省事儿了。 借着火折子的火光,陈师傅他们在玉指胡同循着琵琶声一路找了过去,但是这一路上并不顺利。 因为不像之前那样有明确的目标,所以他们一边分辨着声音的方向一边找路,没少碰死胡同。 因为声音不像其他的那些东西一样,循着声音去找难免会绕很多弯路,走着走着,顺着声音的方向这么一拐,哎,死胡同。 两个人在胡同里兜兜转转绕了得有个三四圈吧,好歹才算是靠近了琵琶声来的位置。 陈师傅和严半仙他们两个清楚的听到,这诡异的琵琶声就是从拐过前面那个拐角的小胡同里传出来的,他们一路追到这里来,肯定错不了。 不过,那条小胡同里似乎没有光亮,陈师傅他们手中的火折子的光芒显得有些亮眼。 陈师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还没等靠近便先将手中的火折子熄掉,然后转身对身旁的严半仙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准备好新的火折子。 严半仙心领神会,他跟陈师傅一样,出门会在身上携带三个火折子。 三个火折子在此之前用掉了两个,还剩下最后一个,于是严半仙从怀中摸出了最后一个火折子,拿在手中,随时准备引燃。 做好了准备之后,陈师傅悄悄的凑到胡同拐角,一切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生怕闹出点什么动静来惊扰了什么人,可就在他正准备探头出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却冷不防出现在陈师傅的身边,硬生生破坏掉了陈师傅努力营造的寂静氛围。 “亮哥!”那是一个略显童稚的声音,而且对于这个声音,陈师傅还有些熟悉。 原本陈师傅正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还有别人,给这声音一吓,陈师傅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陈师傅赶忙朝声音出现的方向看去,却将半边身子撞到了墙上,伤口好像在抗议陈师傅的莽撞一般,登时就疼了起来。 伤口似乎要裂开一般,疼的陈师傅一阵呲牙咧嘴,腿脚一阵无力,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第九十九章 阿和 “亮哥,亮哥你怎么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惹得陈师傅强忍着疼痛往声音出现的方向看去。 可是,陈师傅只看了一眼,震撼立刻盖过了肩膀上的伤痛。 只见就在陈师傅左手边不远处,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站在那里,头发略微散乱,身上的衣物稍稍有些破旧,但是乍看之下还算得上干净。 陈师傅耳边琵琶声依旧在响着,但是陈师傅此时的心却已经不在这诡异的琵琶声上了。 因为那个小孩子,陈师傅面熟,但是却想不起来是谁。 而且,那孩子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还称呼自己为“亮哥”? 陈师傅的确有被人称呼“亮哥”的时候,不过那已经是二十多年之前了,那个时候陈师傅还没有跟着当时的殓骨人做学徒,整天跟一帮孩子在右河附近玩闹。 因为那个时候陈师傅在孩子里面是年纪最大的,所以那些孩子都管陈师傅叫“亮哥”,久而久之,附近的那些百姓,认识的也都管陈师傅叫亮哥。 这个称呼一直持续了好几年,直到陈师傅接任养骨塔殓骨人之后,附近的人才开始管陈师傅称呼师傅。 可以这么说,陈师傅对于“亮哥”这个称呼也是有些陌生了,冷不丁在这里听到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这么叫自己,心里别提多毛了。 “你是谁?”陈师傅跌坐在地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警惕的看着几步之外的小孩子。 可是,没想到一听到陈师傅这样说,那孩子也是一怔,歪着头看向陈师傅,用充满童稚的声音说道:“亮哥,你不认识我了吗?” 按说一般人说这话,那定然很快就会想起来面前的是谁,但是这孩子出现的未免太过诡异,陈师傅顿了半天,愣是没记起来面前的这孩子是谁。 看上去,这孩子也就是五六岁出头的样子,而早在十五六年前“亮哥”这个名字就已经从右河两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家喻户晓的殓骨人陈师傅,可这孩子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这个名字的?他是谁? “你是?”自己瞎猜总比不过直接问,所以陈师傅便直接问了。 “我是阿和啊!”那孩子一听亮哥竟然不认识自己了,当时语气就有些不满。 “阿和?”陈师傅两条剑眉紧紧的缠在了一起,阿和这个名字他有些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听到的了。 阿和见陈师傅还是没记起来自己是谁,忍不住提醒道:“我爹是村口摊煎饼的王老爹,我们约好明天去右河捞小鱼的啊!” 村口摊煎饼的王老爹? 这个名字陈师傅倒是不陌生,只不过陈师傅早在接手养骨塔的时候就从村子搬了出去,而且头几年还听说王老爹因为闹饥荒,没扛过去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再者说了,王老爹哪来的儿子?而且年纪还这么小? 这王老爹和陈师傅的爹娘差不多年纪,若是有儿子那也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才对,可是…… 突然,陈师傅猛地想到了一件事,一件他几乎要忘却的事情,瞬间就知道眼前这个阿和究竟是什么人了,只不过鸡皮疙瘩却起了一身。 在陈师傅的记忆力,王老爹的确有个儿子,可是他儿子却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名字就叫阿和! 陈师傅当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再看眼前这自称阿和的小孩子,怎么看怎么像当年淹死在右河里的那个孩子。 拐角胡同里琵琶声还在响个不停,而且曲调愈发的急促,好像从阴曹地府里走出的黑白无常,正在催促将死之人快些上路。 看着眼前的阿和,陈师傅有些慌张,已经死了十几年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不可能啊! 阿和见陈师傅表情惊恐,顿时有些纳闷儿的问道:“亮哥,你怎么了?” 不知怎的,记起阿和是谁的陈师傅此时听到阿和的声音就好像听到了阎王的催命梵音一般,浑身一颤。 “不,不不,阿和你来找我干什么?”陈师傅跌坐在地上,这个时候的他完全忘记了逃跑,慌得不行。 听到陈师傅这么问,阿和歪了歪脑袋,不解的说道:“你忘了吗,我们约好了天亮我们就去右河摸鱼的呀,你莫不是要反悔?” 陈师傅一听要去右河摸鱼,当时浑身打了个寒颤,他想起阿和当时就是溺死在了右河之中,一说右河,陈师傅赶忙摆手,说不行,右河不能去。 “为什么?”阿和顿了顿,用充满童稚的声音说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不行,绝对不行,你就是淹死在右河里的……”陈师傅也是给吓得不轻,这话顺嘴就说出来了,说完之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果然,听到陈师傅这样说,阿和当时表情就变了,从原本对世界充满好奇的表情变成了呆滞。 对,没错,就是呆滞。 阿和两眼无神的看着陈师傅,双臂无力的下垂,整个人站在那里,松松垮垮的好像被抽了骨头一般。 “那你为什么不救我?”阿和的声音也从童稚变得毫无感情可言,陈师傅只感觉好像是一个冰窖在对自己说话一般。 陈师傅看到眼前阿和的这个样子,心里也已经有所猜测了,这怕是阿和的鬼魂回来找自己索命了。 别看陈师傅身怀铜镜辨冤绝活,面对灵异之事丝毫不动声色,但是若是这灵异之事跟陈师傅一些带有伤痛的回忆色彩的时候,那陈师傅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就像现在,陈师傅在面对阿和的时候,几乎已经丧失了自己的思考能力,此时的他已经无法冷静,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这有人就问了,阿和到底跟陈师傅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就把陈师傅吓成这样了? 万事都有一个头儿,眼前发生的事情都能追溯到这个头儿上,而陈师傅跟阿和之间的这个事情的头儿,那得从陈师傅七岁那年讲起。 第一百章 深巷犬吠 陈师傅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夏天,很热,能热死人的那种热。 陈师傅是做了养骨塔殓骨人学徒之后才搬到右河来住的,而在头几年的时候,陈师傅还是住在村子里的,而那个村子距离右河尚且有一段距离。 那个夏天,天气特别的热,热到路上的行人走一段路就要找个树荫喘两口气,甚至热到连平日里聒噪的蝉都不怎么叫唤。 就是这样的天气,莫说孩子了,就是村里平日里穿的一丝不苟,整天嚷嚷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教书先生都忍不住脱得一丝不挂下河游泳消暑,孩子们就自不用说了,在河边走两步路就能看到三五成群的孩子在河里嬉闹。 咱们前文书中说了,这右河乃是一条天然河,河里暗流涌动,地形复杂,头一脚可能还是砂石滩,下一脚可能就踩空了,直接给河里的暗流拽到河底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孩子们的父母一般都会叮嘱他们不要往右河中央走,在家门口的浅滩这边闹一闹也就算了。 但是孩子嘛,天性如此仅仅是叮嘱怎么可能听得进去,那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罢了。 父母虽然都知道如此,但是河里经常会有洗澡游泳消暑的大人,所以一旦出事定然不可能袖手旁观,所以他们倒也放心。 不过就算是这样,那还出过事呢。 据说,当时正值正午,原本在河里游泳的大人也都纷纷回家生火做饭了,而大人们一走,这河里登时就剩下最后的这四个半大小子。 这群孩子里最大的不过八岁,剩下的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 可也就是这最大的这个孩子,玩着玩着不知怎的就出了浅滩,这一脚下去没踩着砂石,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顺着河滩就滑了下去,一下子就从水面上消失了。 当时跟他一起玩的这些孩子一见如此,立刻跑上岸喊叫附近的大人救人,但是那个时间,家家户户正生火做饭呢,灶台旁根本听不清这些孩子在叫嚷什么。 也正因为如此,那个孩子没救起来,等人们跑出家门救人的时候,那孩子已经没了气,据说当时人们找到那孩子的尸体的时候,尸体的脚踝上紧紧地缠着水草。 而后,根据当时一起在河里玩的孩子所说,他们原本在河里游泳,压根没有想往右河里面游,是最大的孩子突然说看到水下有个闪闪发亮的金币,这才探身往河里走过去的…… 出了这档子事,孩子们的父母自然不放心自己的孩子在河里这么玩闹了,而附近的大人也时不时对右河多留意了一下,以免悲剧再次上演。 可就算是这样,那也阻止不了孩子们下河游泳的念头。 孩子嘛,出了什么事,头一天出,第二天就忘了,说好听叫好了伤疤忘了疼,说难听点这就是记吃不记打。 而当时的陈友亮师傅也是如此,要不然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有些事情大人当做玩笑话,但是在孩子里面却传的飞快,比如说淹死的那个孩子在水里发现了金币。 当时才五岁的阿和就是跟着自己妈妈回娘家的时候听隔壁家的孩子说起来的,阿和一向与陈友亮交好,一直把陈友亮当大哥一样的对待,而陈友亮对自己这个年纪相仿的小伙伴也是玩的很好,可以说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跟着妈妈回娘家的时候听说了右河里有金币,而阿和回去转头就跟陈友亮说了,那个年纪的孩子一心只想着玩,从来不会顾及后果,所以阿和跟陈友亮一拍即合,下河捞金币。 阿和只有五岁,水性不是很好,但是陈友亮却已经在右河里练出了相当好的水性,单说水性的话,一些大人遇上了年仅七岁的陈友亮都自叹弗如。 所以说,阿和也放心,如果出了事,亮哥一定会救自己的。 就这么着,俩孩子约好了后天去右河捞金币的事情,而且为了防止家里大人阻拦,他们还特意选了个傍晚时分,趁着家大人做饭的工夫去。 可是,这提前约好的事情往往都会出现一些这样那样的差错,这一次也是如此。 之前曾经说过,陈师傅曾经做过很多手艺人的学徒,但是却都因为陈师傅他不开窍,从来做不长久,最后才做了这养骨塔的殓骨人。 而到了他们约好的那天,陈师傅的父母带着陈师傅去村头王铁匠家想要让陈师傅在他家留作学徒,以学一门手艺,日后好有一手养家糊口的活计。 但是,这一程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傍晚的时光,陈友亮那是记得他跟阿和的约定,却因为父母的缘故根本走不开。 等他有机会脱身了,立刻赶往右河,但是当他赶到右河的时候,等待着他的却是阿和的尸体。 阿和就这么死在了右河里,尸体是半个时辰之后才发现的,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救了。 因为这件事,陈师傅还内疚了好久,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师傅渐渐的记不得阿和是谁了,可是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阿和。 阿和向陈师傅伸出手,双目眼神呆滞的望着陈师傅,口中呢喃道:“亮哥,我们走吧,去捞金币去。” 话音刚落,陈师傅恍然觉得周围的景物瞬间更迭,原本漆黑到看不清前路的胡同突然变成了草木繁茂的右河南岸。 昏黄,是右河傍晚独有的色调。 “这……”陈师傅的精神也有些恍惚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精神恍惚的陈师傅从地上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亮哥,救我!”突然,河里传来一声急促的求救声,陈师傅下意识往声音出现的方向看去,却看到右河中央的暗流之间只露出了半个阿和的脑袋,阿和的脑袋在右河里上下浮沉,眼看就要不行了! 陈师傅当时精神一震,朝着右河的方向就跑了过去,身上的伤也顾不得了。 “坚持住!”陈师傅大叫一声,就要往右河里跳。 正在这个时候,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犬吠,犬吠的声音相当刺耳,不住的在陈师傅的脑海中冲撞,好像脑袋里有一头发怒的公牛一般。 “啊――”陈师傅紧咬牙关,忍不住呻吟出来,却还是力不从心,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第一百零一章 尸骨坑 虽然这一声犬吠来的突然,但是陈师傅却隐隐觉得这一声犬吠有一些熟悉的感觉。 犬吠的声音在陈师傅的脑中回响,一如山谷群音连绵不绝,只不过却横生几分凶厉之势,不知为何,宛若一条忠犬正在对着敌人狂吠不止。 陈师傅双目紧闭,用左手死死的捂住脑袋,这种头痛欲裂的感觉陈师傅事后回忆起来还是不愿再体验一回。 双眼紧闭也就意味着陈师傅根本看不到前面的景象,但是耳边的声音却还能听见些许。 陈师傅只听见身边猛地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这一声惨叫极度渗人,但是犬吠之声却好像是一层屏障一般将惨叫声死死地隔绝在外,任凭冲撞也无法侵入陈师傅分毫。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犬吠声和惨叫声都渐渐消散,陈师傅这才感觉头痛有所缓解,再次睁开眼,周围的景象恢复了玉指胡同的样子。 陈师傅四下寻觅了片刻,似乎还处在那个右河岸边的傍晚,但是很快陈师傅这才意识到,刚刚竟然是幻象。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陈师傅单手撑地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可是手边刚一用力,左脚却一下子踩空了。 陈师傅赶忙停下动作,本能的往前看去,这不看不打紧,一看着实给陈师傅惊出了一身冷汗。 陈师傅面前的已经不再是胡同了,他们此时所处的位置是不知哪个方向的胡同口,而胡同口外面,有一个不知何人挖下的大坑。 稍稍一动,大坑的边缘处便被陈师傅碰掉了一小块不知是石块还是土块的东西,只听这一小块掉进坑中,半天才听见里面发出触底的响动。 陈师傅倒吸一口凉气,心说好险。 那可不好险嘛,要知道方才在右河南岸的时候,“阿和”可是在蛊惑陈师傅往前走的,这陈师傅倘若是受了蛊惑,再往前走一步,那便是万劫不复的境遇了。 回想起来,陈师傅倒还需要感谢那一声不知何处来的犬吠。 可是,还没等陈师傅好好品这劫后余生的感觉的时候,陈师傅身旁的严半仙却径直朝着大坑走了过去。 而且,严半仙嘴里还念叨着:“师父……师父……” 陈师傅当时打了个寒颤,赶忙叫喊着严半仙的名字,严半仙停下来。 可是,严半仙却像是充耳不闻一般,双眼直勾勾的看向前方,丝毫没有理会陈师傅的叫嚷,而且口中还是念念有词,只不过陈师傅并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看到眼前这个样子,陈师傅马上意识到,严半仙一定也像他之前那样,看到了什么并不属于这里的东西,然后被那东西蛊惑往前走。 可是却说不通为什么刚刚只有陈师傅听到了那一声能够将人拉回现实的犬吠声,而严半仙却还是如此。 眼看着严半仙距离那个大坑越来越近了,陈师傅意识到自己必须赶快行动了,这些有的没的一会儿再想。 既然严半仙听不到陈师傅的声音,那陈师傅就抬手想要拉住严半仙,只要拉住他然后打醒他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可是事实证明,陈师傅想的太简单了。 陈师傅右手受伤根本用不上力,仓促之间根本站不起来,而陈师傅距离严半仙的位置却还有一些距离,换句话说,陈师傅根本够不到严半仙! 陈师傅跌坐在坑边,整个人几乎和坑边缘齐平,而严半仙却是直勾勾往坑里走的,陈师傅想要抓住严半仙谈何容易。 陈师傅刚一伸出手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此时却根本来不及多做反应,严半仙此时距离大坑仅有不到一步的距离,如果拦不住那严半仙必然要掉入坑中。 就在这时,陈师傅上半身猛地一用力,身体骤然前倾,手臂往前探出去了好一段距离,而就在陈师傅上半身在这股惯性的加持之下到达最高点的时候,他只感觉自己的手碰到了什么东西。 拂尘! 陈师傅想都没想,直接拽住严半仙抱在怀中的拂尘,猛地将严半仙往自己这个方向拉了过来。 但是陈师傅却没想到,这一下子确实是拉过来了,不过仅仅将严半仙的拂尘拉了过来。 陈师傅在惯性的作用下摔倒在地上,而严半仙却仅仅是顿了一下,继续往坑里走去。 “不!” 就在这时,陈师傅灵机一动,没有抬手,而是抬起了脚。 “去你的吧!”陈师傅一咬牙,腿上一用力,径直踹在了严半仙的腰上,给严半仙直接踹飞了出去。 只听一声闷响,然后便传来了严半仙的呻吟声:“哎呦喂――哪个龟孙子踹的我!?” 听到严半仙的叫骂声,陈师傅便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严半仙已经恢复过来了。 这时候,陈师傅这才从容的单手撑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严半仙的方向走了过去,临走还不忘拿着严半仙的拂尘。 当陈师傅走过去的时候,严半仙还捂着腰躺在地上哼唧呢,一看到陈师傅拿着自己的拂尘,当时就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把夺过拂尘,装腔要打陈师傅:“是不是你踹的我!” 陈师傅连忙往旁边一躲,给严半仙说道:“是我救了你一命,你非但不知道感恩,还要反咬一口,狗都比你懂事儿!” 严半仙虽然听着陈师傅拿狗跟自己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陈师傅说救了自己一命肯定不是诳语,还是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比较重要。 于是严半仙也不再胡闹,询问陈师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而陈师傅也正儿八经的跟严半仙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通,还问严半仙看到了什么,但是严半仙却支支吾吾半天,并不打算把事情说清楚。 两人点起最后一个火折子,走到刚刚差点害死他们的坑洞旁边,朝着坑里看去。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着实给两人吓的不轻。 这坑位于玉指胡同的胡同口,直径足三丈有余,一眼望不到边,往坑里一看,这坑深不可估量,隐隐能看到坑底的一些森森骸骨。 “这是个尸骨坑啊……”严半仙嘟囔了一句,似乎对这种东西并不陌生。 第一百零二章 孤魂何以度忘川 经过严半仙这么一提点,陈师傅这才算是看明白了之前自己这两个人的境遇究竟有多么险恶。 陈师傅早先只是听说过尸骨坑这种东西,但是却并不知道尸骨坑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尸骨坑,坑如其名,乃是堆满森然尸骨的大坑。 依老人言,尸骨坑是死人的殿堂,活人的地狱,来此之人会受到阴魂的蛊惑,化为尸骨以填大坑。 另有古语云:天阴阴,地灵灵,魑魅魍魉莫归还;阳未尽,阴未还,孤魂何以度忘川。 而他们面前这个大坑就是尸骨坑,那么之前的那些经历也就能说得通了。 从一开始他们进入胡同之后听到的那一阵琵琶声开始,就是这尸骨坑的幻象,而当他们一路追着琵琶声找过来之后,更是受到了尸骨坑更加强烈的影响,甚至直接产生了幻境。 虽然不知道这幻境是怎么产生的,但是从陈师傅在幻境当中看到的东西来推断,他们看到的东西应该不是一样的东西,或许是跟记忆最深处那相当遗憾的事情有关。 也许不同,谁知道呢。 陈师傅看着坑底的那些森然白骨,脑袋中不禁跳出了一些疑问。 这尸骨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才荒废了几十年的胡同口?是荒废前就在这里,还是荒废后在这里的? 而且,在陈师傅即将踏入尸骨坑的那一瞬间,突然回荡在陈师傅脑中的那一声犬吠又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那一声犬吠会瞬间将环境击溃,而又只有陈师傅能听得到? 这些问题左思右想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解释,或许从他们走进这玉指胡同开始就已经超出了常理所能解释的范围。 既然如此,那这些问题也就不是陈师傅他们要思考的事情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摆脱这个尸骨坑,找到玉指胡同31号才是。 两人一合计,暂且放着尸骨坑在这里好了,等天亮了再找人来填了,以免留着以后继续害人。 于是乎,陈师傅和严半仙这才借着火折子的火光朝着玉指胡同31号找了过去。 其实,刚刚他们绕道来找琵琶声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陈师傅不熟悉的那一片区域,若不是陈师傅找到了一处比较显眼的宅院,从而找到了正确的方位,估计他们两个非要在玉指胡同里迷路不可。 很快,陈师傅和严半仙便走到了玉指胡同31号的宅院外面。 陈师傅抬起手中的火折子,照了照略显古朴的宅门,只见在宅门的正上方门楣的位置上,有白色粉笔写着的,稍稍有些模糊的“31”字样。 而在左右门框原本应该贴着对联的位置上,却有弯弯勾勾的洋文,虽然陈师傅和严半仙都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但是他们却也见过英文,能够认得出来是英文没错。 甚至在这破旧的木门上,还能依稀看到当时发生玉指胡同31号惨案时候,那五个惨遭阴兵砍头溅出的血迹。 火折子上的火光在陈旧发黑的血迹前微微跳动,宛如鬼魂在指尖跳动,耳畔拂过狠厉的风,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让原本就显得十分阴森的木门愈发的可怖 没错了,这里就是玉指胡同31号。 陈师傅下意识拢了拢衣领,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什么,似乎周围的温度降了不少。 “是这儿。”陈师傅将火折子从木门上拿开,对身后的严半仙说道。 可是,陈师傅刚说完,严半仙还没等张嘴说什么,玉指胡同31号的木门突然“吱呀”一声,竟然自己缓缓的打开了。 木门上锈蚀的合页发出的“吱呀”声在这寂静无声的玉指胡同里显得格外刺耳,不只是严半仙,就连早已有了面对诡异的心理准备的陈师傅也给这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 受到惊吓的陈师傅险些将手中的火折子扔出去,吓得竟然爆出了一句粗口,而严半仙也是吓得够呛,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这宅门自己打开,甚至敞开之后还在微微晃动,似乎早已料到他们会出现,在这里迎接陈师傅他们的到来一般。 但是看着玉指胡同31号漆黑的院子,又好像潜伏在黑暗中的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洪荒猛兽,发觉有猎物到来,便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提前部下陷阱等待猎物自己往里跳。 陈师傅发觉心里的想法有些杂乱,旋即晃了晃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了脑袋。 定了定心神,陈师傅这才重新拿起火折子,朝着玉指胡同31号的门口凑了上去。 看到陈师傅如此的动作,严半仙不禁出言提醒道:“当心。” 陈师傅听到严半仙的提醒,身体顿了顿,没有回头但是却微微颔首,示意严半仙自己知道了。 站在后面的严半仙只看到陈师傅用仅能自由行动的左手拿着火折子,小心翼翼的往玉指胡同31号敞开的大门里面看去。 因为玉指胡同31号的宅门只能容纳两人并行,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根本没有办法跟陈师傅一同上前,只能站在陈师傅身后做好接应的准备,别提多揪心了。 但是,貌似除了玉指胡同31号宅门自己敞开之外,别没有发生什么其他的诡异之事。 陈师傅似乎也发觉如此,于是便转过头对严半仙挥了挥手中的火折子,压低了声音说道:“没事儿,进来吧。” 两个人就这么着从正门走进了玉指胡同31号,陈师傅和严半仙早就了解过了这玉指胡同31号宅院的异常之处,所以他们看到这类似江南园林的宅院并没有什么感到有什么奇怪之处。 不过,他们虽然之前就有所准备,但是却仍旧没有料到这园林竟然这么大。 “陈师傅,这里不像有人的样子啊?”严半仙走进宅院,往四下张望片刻,只见整个院子里只能看到一些荒草和破败的凉亭,再就是前面的三栋宅子了,怎么看都不像是藏着人的样子。 陈师傅环顾四周,也是得出了跟严半仙一样的结论,但是究竟有没有人,那还是得找找再说。 果不其然,还没等陈师傅走出去几步,便在池塘附近的杂草丛中找到了一个脚印。 不,是一串脚印。 第一百零三章 紧张过度 要知道,这地界上已经几个月没有下雨了,地上的杂草甚至在盛夏时节就已经出现了枯黄,若不是法租界出面赈灾,恐怕人们就已经开始逃难了。 正是因为这几个月的旱灾,地面早已干裂板结,用手摸上去都甚是坚硬,倘若是人走在上面自然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是陈师傅他们却在这里发现了一连串的脚印。 留下这一串脚印的人看样子应该个头儿不小,这一脚一脚的踩在地上竟然直接将板结坚硬的土地给踩碎了来,一般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力量? 严半仙此时也凑了上来,看到这一番脚印也是惊了一惊,连忙将自己的脚伸了过去,只见这脚印比严半仙的脚掌要大那么一点点,但是并未大的离谱。 “买纸的人?”严半仙看着陈师傅,试探性的问道。 陈师傅先是点了点头,但是又轻轻地摇了一下头,单看脚印怎么可能确定留下脚印的人的身份。 陈师傅并未作答,只是蹲在脚印出现的草丛中,顺着脚印的方向慢慢的抬起了头。 陈师傅看到,脚印从草丛的位置一路往宅子的方向延伸而去,单从脚印上来看分辨不出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但是这脚印的主人的确是走到了宅子没错。 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那还是得上前看一看才能确定,于是,陈师傅和严半仙交换了个眼神,借着火折子的火光抬脚便往宅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脚印一路延伸到中间那栋宅子,而陈师傅和严半仙也随着脚印的方向,小心翼翼的往中间那栋宅子摸了过去。 咱们前文书中也说过,这三栋宅子左边两栋都是简单的平房宅邸,雕梁画栋,琉璃飞檐,但是右边那一栋却是一栋二层小楼。 陈师傅和严半仙跟着脚印走到了中间那栋宅邸的门口,但是因为宅邸里面铺的是青石板地砖,所以脚印跟到这里就没了踪影,陈师傅他们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怎么办?”借着火光,严半仙看了看这宅子里面的情况,只见宅子里面各种家具摆设堆的乱七八糟,甚至连门板都已经脱落,窗纸破损的已经完全失去了它的用处。 宅邸里所有的东西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光是打从那些家具旁边经过都会带起一阵灰尘,着实呛人不已。 陈师傅举着火折子在宅邸里四下打量,因为房子里面的东西都是木质的,再加上天干物燥,陈师傅并不敢靠的很近,只能隔着一定距离观望。 房子里扬起的灰尘让陈师傅瞎掉的左眼有些酸痛,但是陈师傅左手举着火折子,没办法拂眼窝,只能强忍着不适,继续在宅邸里翻找。 “那儿,”陈师傅用举着火折子的手指了一下不远处的那一堆杂物,对严半仙说道,“那儿刚给人翻过。” 循着陈师傅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宅邸的角落里有一堆不知道作何用处的杂物,看样子好像是堆放着不少废弃的桌椅一类的东西。 而那一堆杂物上面的灰尘明显比其他地方的要少了不少,而且里面明显有什么东西给人取走了。 陈师傅手中的火折子的火光,将杂物堆里伸出的木棍映成一道狭长的影子在墙上,影子在跳动的火光照耀之下微微晃动,红色的光亮之中隐隐有一丝诡异之感。 严半仙环顾四周,抬脚往那一堆杂物那边走了过去,而陈师傅举着手中的火折子也跟了上去。 不知道为何,陈师傅心里总是隐隐有一丝不安,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但是怎么想都找不到究竟哪里有问题。 可是,还没等严半仙从那一堆杂物当中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的时候,陈师傅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咚――” 陈师傅怔了怔,扭头往身后看去,可是陈师傅身后是这栋宅邸的侧室,侧室里除了书桌之外就是通往那栋二层小楼的回廊了,但是火折子的火光却照不到回廊。 没有光亮的回廊漆黑一片,看上去好像有什么东西潜伏在里面一般,看久了有些渗人,更是看的陈师傅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陈师傅转身的时候火折子就拿开了,严半仙正找东西呢,突然就没光了,不禁语气有些不快,刚想抱怨几句。 但是还没等严半仙开口,陈师傅就像已经料到严半仙接下来的要说的话一般,用拿着火折子的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嘴上嘘了一声:“那边有动静。” 严半仙一听,登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往回廊的方向看去,直楞起耳朵仔细的听着那边的动静。 可是,过了半晌回廊里都没有什么声音传来,严半仙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陈师傅精神太过紧张了,出现了幻听。 “没动静啊?”严半仙狐疑的对陈师傅说道,但是却换来了陈师傅的皱眉和噤声。 看着陈师傅紧皱的眉头和因为紧张微微有些颤抖的左手,严半仙愈发的确认,陈师傅的神经太过于紧绷了,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需要休息。 其实陈师傅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状态有多么糟糕,或许是因为之前在幻象里看到的阿和,也或许是因为一些其他的东西,谁知道呢。 严半仙走到陈师傅身旁,抬手轻轻的拍了拍陈师傅的肩膀,示意陈师傅放轻松。 陈师傅给严半仙的动作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严半仙这次算是松了一口气。 “放轻松,有什么东西我们过去看看便是,我来。”说着,严半仙将火折子接到了自己手里,而陈师傅也没有什么阻拦,总拿着火折子陈师傅连眼窝里的灰尘都担不出去,别提多难受了。 陈师傅抬手拂了拂左眼眼窝,担出了眼窝里的灰尘,这才稍稍舒适一点,然后点点头,跟在了严半仙的后面。 两人就这么走进了漆黑的回廊,火折子的光虽然不怎么强,但是却也能照亮他们身前的一方道路。 很快,他们便走出了回廊,来到了那一栋二层小楼,在回廊里,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不要说有什么东西了,连只老鼠都看不到。 可是,刚一走出回廊,严半仙就愣住了,他用拂尘指着前面,整个人都在颤抖。 第一百零四章 暗道 “石中鬼!”严半仙抬起一只手,死死地指着搁在墙角的那一尊石像。 陈师傅趁机从严半仙身后钻了出来,借着严半仙手中火折子的光亮看到墙角有个黑乎乎的人形东西,但是却看不清是什么:“什么?” 严半仙似乎对那一尊石像有些畏惧,犹豫了一会儿仍旧还是不愿意上前,似乎只要向前一步就会踏入万丈深渊一般。 陈师傅认识严半仙十几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严半仙流露出如此的恐惧神情,但是陈师傅并没有在那个东西上感觉到一点危险气息。 虽然陈师傅不知道为什么严半仙会如此恐惧,但是咱们前文书中说过,严半仙小时候差点死在石中鬼手中,那种恐惧从严半仙的童年开始种下种子,逐渐在心底生根发芽,再加上之后石中鬼在道观里还发生了一些事情。 正因如此,严半仙才会对石中鬼如此恐惧,就算是见惯了世间的大风大浪,在触碰到心底根源上的恐惧的时候,严半仙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回到最初见到跳尸的那种不成熟的状态。 “我看看。”陈师傅抬手掸了掸眼窝里的灰尘,从严半仙手中接过火折子,递给严半仙一个安心的眼神。 严半仙怔了怔,让陈师傅从手中将火折子拿了过去,他看着陈师傅朝着那石中鬼走了过去,抬起一只手,或许是想要阻拦陈师傅,亦或许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是最后却只是喉头颤了颤,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陈师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严半仙会对这么一尊石像这么害怕,但是以陈师傅对严半仙的理解,他绝对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变成这个样子的,难不成是这个石像有什么玄机? 陈师傅心里这样猜测,不由得脚下压低了脚步,小心留意着石像的情况,并且做好了一旦石像出什么问题的时候掉头就跑的准备。 可是,直到陈师傅走到石像前面的时候,那石像都没有半点异常之处,就跟寻常所见的石头块没什么区别。 陈师傅抬手摸了摸石像,可是当陈师傅的手碰到石像的时候,陈师傅明显感觉到石像里面隐隐有凉风流转,一股冰凉之意顺着陈师傅的手指径自爬上了陈师傅的手臂。 就在陈师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股大力从陈师傅左侧传来,陈师傅手中的火折子当时就给打落在地,而陈师傅也被这一股大力推得倒退了几步。 最后一个火折子掉到地上,熄灭了。 陈师傅站定了身子,下意识的往左边看去,可是却因为没了火折子,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谁!”陈师傅厉声呵斥。 “是我。”黑暗中传来严半仙的声音,陈师傅一听是严半仙,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陈师傅活动了一下手腕,感觉到刚刚从石像里面传来的冰凉感正在沿着手臂退散:“老严,你这是干嘛?” 这个时候,陈师傅的眼睛稍稍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能够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站在石像前面的严半仙了。 只见严半仙侧着头看着石像,对陈师傅说道:“陈师傅,这石像名唤石中鬼,你刚刚的行为太危险了,差一点你就没救了!” 陈师傅一听这话,当即站直了身子,反问道:“怎么回事儿?”陈师傅并不知道这石中鬼是什么东西,但是能让严半仙如临大敌的东西应该不简单。 严半仙将拂尘换到右边,想要给陈师傅解释这石中鬼是什么,但是却也解释不清楚,于是抬手将陈师傅拉到石中鬼前面,对陈师傅说道:“你自己用铜镜看!” 陈师傅啧了一声,旋即背对石中鬼站定,拿起了挂在胸前的铜镜,放在眼前。 可是,就在陈师傅准备施展铜镜阴阳眼的功夫的时候,陈师傅眼神一撇却猛地在房间里发现了其他的东西。 “那是什么!”陈师傅一松手,铜镜落入胸前,只见他抬手一指,对严半仙问道。 严半仙让陈师傅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顺着陈师傅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楼梯侧面的间隙当中,有一个半开的小门。 暗道? 看到这个东西,陈师傅连忙快步走了两步,虽然没了火折子,但是遮住月亮的乌云也散开了,借着窗外的月光还是能勉强看到一些东西的。 严半仙也是心生好奇,跟随陈师傅的脚步往那个半开的小门走去。 但是,他们两个都没有注意到,刚刚陈师傅放下铜镜的那一瞬间,铜镜里原本应该是一尊石像的地方,石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陈师傅和严半仙走到楼梯间的间隙前,看着间隙中半开的那扇小门。 其实那并不是一扇小门,而是一个洞穴外面用一块木板遮了起来,从陈师傅的方向看,像是墙壁上开了一扇门。 洞穴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而且因为楼梯间的间隙过于狭窄,所以遮着洞穴的木板只能打开一半。 陈师傅往前凑了凑,比量了一下,发现想要进到那个洞穴里面,整个人必须拱起身子,用近乎是钻的动作才能进去,否则休想。 今时不同往日,这要是头几天,陈师傅那肯定想也不想就往里面钻,但是现在不行,陈师傅右手吊着,倘若是钻这洞穴的话,那肯定是不方便的,所以只能让严半仙打头阵。 严半仙自然是当仁不让,活动了一下筋骨便弯腰钻进了那个洞穴。 待严半仙钻进那个洞穴,陈师傅见严半仙半天没动静,于是便急忙问道:“老严?里面什么情况?” 可是,洞穴里却迟迟没有传回严半仙的动静。 这下陈师傅有些着急了,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弯腰就要往里面钻,可是,就在陈师傅弯腰耳朵时候,严半仙从半开的木板里探头出来了。 “陈师傅,这是个暗道!”严半仙一脸找到宝的表情对陈师傅说道,着实给陈师傅吓了一跳。 暗道? 陈师傅心里嘟囔了一声,这洋鬼子怎么还在自家宅子里修了一条暗道? 陈师傅这样想着,弯腰从洞穴钻了进去。 他身上缠着的绷带什么的着实让陈师傅费了一番牛劲才钻进那个洞穴,可是穿过洞口和洞口之后的一段狭窄的缝隙,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第一百零五章 阴兵的真相 洞穴后面的那一小段路,每走一步都会感觉好像四面八方的墙壁在往中间挤压一般,令夹在中间的陈师傅别提多难受了。 可是,陈师傅大概跟着严半仙往里面钻了十几步的样子,豁然开朗,一个人为挖掘的大洞穴出现在陈师傅面前。 跟这个大洞穴相比,陈师傅此时所处的那个洞穴简直就是一个缝隙。 严半仙熟练的从那狭窄的缝隙中跳了出去,落地之后伸出手去接着行动不便的陈师傅。 在严半仙的帮助之下,陈师傅从那条狭窄的缝隙中脱身,在这个大洞穴站定。 之所以陈师傅和严半仙能看到这个大洞穴里面的情况,是因为在洞穴的墙壁上不知何人安放了无数盏长明灯。 严半仙凑上去看了看,墙壁上的长明灯的油盏里大约摸还有一小半的灯油,按照这个烛火的亮度来看,大概还能亮个十天半个月。 虽然说长明灯的烛火比较昏暗,但是看清周围的路是足够了。 陈师傅四下打量,看到这是一条大约能容纳四人并排行走的洞穴,往前看过去一眼望不到头。 从洞壁上的凿痕看来,这应该是一条人工挖掘的洞穴,但是一个英国人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在宅子里挖这么一条暗道?难不成英国人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陈师傅想不透,但是现在去想几十年前发生的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师傅,我刚才往前走了一段,走了十几步还没走到头,不知道这暗道通向何处,我们……”严半仙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意思是让陈师傅拿意见。 既然都已经到了这里了,没有不去看一看的道理,而且这种地方相当适合藏匿什么人,如果在玉指胡同31号找不到那三个买纸的人,没准他们就是钻进了这里。 于是,陈师傅和严半仙抬脚就往洞穴深处走去,虽然陈师傅还是隐隐的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洞穴虽然是人工开凿的,但是很显然凿的很赶时间,脚下的路都不平整,动不动就横生出一个坎,陈师傅最开始险些被这坎绊倒,而后便多加了几分小心。 两人大概走出去了十几丈的样子,陈师傅冷不丁嗅了嗅鼻子,脚下顿了顿,说道:“不对。” 严半仙一愣,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四下张望去,但是却并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旋即看向身旁的陈师傅,问道:“什么不对?” 陈师傅再次抽了抽鼻子,表情严肃的说道:“尸臭。” 一听陈师傅这样说,严半仙也学着他的样子抽了抽鼻子,可是却什么都没有闻到。 严半仙拂尘一扫,对陈师傅问道:“在哪?” 陈师傅没有说话,做养骨塔殓骨人已经有些年头了,对于尸体的味道还是非常敏感的,旁人闻不到的尸臭陈师傅那必然能闻得到,在这方面,陈师傅的鼻子可是比狗还要灵敏几分。 没有回答严半仙的话,陈师傅往前找了过去,走出去了大概三十步的距离,陈师傅抬手一指洞穴角落,对严半仙说道:“那里。” 严半仙凑上前来,借着长明灯的烛火这么一看,嚯!还真是尸体! 不过,这些尸体俨然已经死亡几十年之久了,恐怕是水淹玉指胡同前后死的,这尸体都已经泛了白骨,就这样还能隔着几十步闻出尸臭来,陈师傅那鼻子当真不是盖的。 严半仙看到眼前这些尸骨,当即转过头给陈师傅比了个大拇哥,夸了句:“真是狗鼻子!” 陈师傅啧了一声,抬脚踹在了严半仙的屁股上,责备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严半仙往旁边躲了一下,但还是给陈师傅踢了一脚,只见他捂着屁股悻悻的说道:“这些尸体死的年头怕是比你我年纪都大,管这些作甚。”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陈师傅却在尸体中发现了一些诡异的东西。 人头。 或者说,单独的人头骸骨。 严半仙刚想走,却被陈师傅给一把拽住,硬生生拉了回来:“老严,你看这是人头吗?” 可不嘛,这严半仙抬眼一瞅,果真在那一堆尸体之中看到了一个单独的人头,那个人头就这么孤零零的倒在一具尸体的胯骨附近,跟一团杂草一样的东西混在一起,乍一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发觉这一堆尸体有问题,陈师傅和严半仙将这一堆尸体翻了翻,结果竟然找到了五个孤零零的人头! 而且,除了这五个人头之外,陈师傅他们还找到了一些洛阳铲之类的东西,俨然是土夫子的装备。 陈师傅将找出来的东西放在面前,虽然东西不多,但是却也涵盖了盗墓的所有种类的装备,从匕首到洛阳铲,再到萤烛灯,一应俱全。 正在陈师傅看着面前这一堆东西不知从何下手的时候,严半仙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凑到陈师傅身边对陈师傅说道:“这难不成是那几个英洋鬼子的脑袋……” 经过严半仙这么一说,陈师傅当时就反应过来了,可不嘛!这可不就是当时那五个英国人没有找到的头颅嘛! 这样一来,几十年前发生在玉指胡同31号外面的所谓“阴兵作祟,厉鬼杀人”的真相就这么暴露在了陈师傅的眼前。 原来玉指胡同根本没有什么阴兵借道,更没有什么厉鬼杀人,所有的一切,竟然是因为一伙路过的盗墓贼。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伙盗墓贼一行十几人刚刚掏了一个大穴,带着明器自然不能走大路,于是便绕道走了这人迹罕至的玉指胡同,可是却不想正好遇上了玉指胡同31号外面看门的五个英国士兵。 英国士兵一看来人带着家伙,误以为是拦路打劫的劫匪,再加上两边语言不通,这一来二去就交上了火。 虽说英国士兵有枪支弹药,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这盗墓贼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亡命徒,经过一番恶斗,英国士兵全军覆没,盗墓贼这边也损失惨重。 第一百零六章 入目人心最不堪 十几个人的盗墓贼经过这一番恶斗,硬是折损了大半,剩下的人不足十个。 在这场遭遇战中,这伙盗墓贼的大当家的死在了英国人的枪下,二当家早年间跟过义和团,对这帮洋鬼子那叫一个恨得咬牙切齿。 正因如此,二当家干掉了这五个英国人还不算,一定要亲手将这五个英国人的脑袋割下来,以告慰自己这帮兄弟的在天之灵才算罢休。 而后,因为他们的人手损失大半,盗墓的装备和从斗里掏出来的明器根本没有办法全部带走,再加上当时战斗几乎持续了一整晚,结束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为了防止给条子盯上,二当家的当即带着人躲进了玉指胡同31号。 为了防止有人查到他们头上,临走时还不忘将现场收拾了,盗墓贼的尸体和装备全部给他们扛到了宅邸里头,临了二当家还不忘带着那五个英国人的脑袋。 他们本想在玉指胡同13号里面稍作休整,天一黑就上路,但是他们没想到,这五个英国人一死,事情立刻上升到了外交事件,为了调查此案,巡捕房安排了全天看守的警力,这一下他们算是跑不掉了。 一伙人就这么在玉指胡同31号里面呆了几天,可是他们携带的干粮什么的几乎都已经要见底了,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 结果也不知道这二当家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在宅邸里找到了一个打地基的时候震裂的地缝。 剩下的这些盗墓贼那个个都是打洞的好手,说干就干,结果没几天就打出了一个盗洞,一路打到了百十丈外的另一个四合院里。 而后他们便将盗墓贼的尸体和那五个英国人的脑袋全部搬到了盗洞里面,并且将洞口封死,用他们从墓穴里带出来的石像封住了盗洞,以免让人发现。 但是他们没想到,就在他们重见天日的时候,巡捕房也加大了调查的力度,全天在玉指胡同里巡查,他们打盗洞来到的这边四合院,也正是巡捕房加大力度巡查的院落之一。 这帮盗墓贼没什么文化,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外交不外交的,但是他们很明白巡捕房这么着巡查他们是绝对别想离开这条胡同的。 于是,这盗墓贼一合计,硬是让他们想出了一条“阴兵作祟,厉鬼杀人”的妙计,以错开巡捕房的调查方向,好让他们离开。 而后,他们便派出一个盗墓贼打扮成算命夫子的样子,大摇大摆的走进巡捕房,成功的将巡捕房的调查方向转移到了阴兵借道这种灵异事件上。 就在巡捕房撤出玉指胡同的第二天晚上,这伙盗墓贼便悄没声的离开了玉指胡同,但是他们那些死掉的同伴的尸体和五个英国人的脑袋却被他们放在了暗道当中,没有带走。 几十年前的一桩灵异惨案就因为眼前的这些尸骸和装备,硬是让陈师傅和严半仙给破了,陈师傅和严半仙站在这一堆尸骸前面,一时间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等出去了找巡捕房的人来处理吧。”陈师傅看着眼前的这些盗墓贼的尸骸,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桩悬案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估计英国人那边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不知道他们后续会怎么处理,不过这都不是陈师傅需要考虑的东西。 两人继续往前走,大约摸走出去几十步的样子,他们走到了头,就在洞口的尽头,不知道何人挡上了一块木板一样的东西。 正当陈师傅抬手想要将那木板推开的时候,严半仙突然用拂尘挡在了陈师傅的面前。 “且慢。”借着长明灯微弱的火光,陈师傅看到严半仙侧着头,将耳朵凑向木板,眉眼之中流露出狐疑的表情。 陈师傅不知道严半仙是听到了什么,但是看着严半仙的样子不像是听到了什么好东西,于是便学着严半仙的样子将耳朵伸向木板。 果然,隔着木板,陈师傅听到木板后面传来几声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响声,然后是打呼噜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听到是人的声音,陈师傅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毕竟这一路上遇到的那些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挑战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了,遇到人总比遇到脏东西要强。 陈师傅松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对严半仙说道:“还好,是人。” 但是,严半仙却并不这样想。 严半仙听了陈师傅的话,轻轻摇了摇头,他看着陈师傅,眼神分明是经历过很多人情世故的样子:“厉鬼让人身死,但是人心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说着,严半仙轻轻叹了口气:“入目人心最不堪呐……” 严半仙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在世间漂泊,正这是十几年的江湖闯荡,让仅仅三十岁出头的严半仙对人心有了常人难以理解的认识,见惯了人世间的大风大浪,同样也看透了人们伪善的面具。 或许是因为如此,严半仙宁愿舍命去救老实怕事的丁大龙,也不愿意替许给他厚禄的地主看个风水。 比起严半仙来,陈师傅的观念就幼稚得多,这或许跟陈师傅跟死人打交道多过活人有关吧。 陈师傅看着严半仙,他想劝严半仙别这么悲观,但是当他看到严半仙略带疲惫的眼神的时候,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陈师傅虽然和严半仙是旧相识,但是却不知道严半仙之前经历了些什么。 之前,陈师傅跟严半仙喝酒的时候也说到过之前的那些过往,但大都是陈师傅在说自己的事情,严半仙却对自己的过往讳莫如深。 既然严半仙不愿意说,那陈师傅也就没有过问,现在看来,或许严半仙过去的那些经历并不像陈师傅想象的那么简单。 说完这话,严半仙似乎也回想起了自己之前的一些经历,顿时情绪有些低落,而陈师傅却也不知道怎么宽慰他,在陈师傅看来,他根本无法体会严半仙的那种感觉,所以无论他怎么说都如隔靴搔痒一般,有一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味。 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尴尬的沉寂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他们两个光顾着说话,却忘记了木板外面还有人的事情,就在他们两个相互看着没有说话的时候,木板却给人从外面搬开了。 第一百零七章 刀疤汉子 就在陈师傅和严半仙光顾着说话的时候,暗道尽头木板外面的人却不知怎么的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也就是两人有些放松警惕的工夫,木板竟然给人从外面搬了开来。 陈师傅听到响动,也是惊了一惊,但是反应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等陈师傅反应过来的时候,木板大开,两人就这么暴露在外面的人面前:“谁!” 站在暗道外面呵斥陈师傅和严半仙的是一个他们不认识的彪形大汉,大汉背对着院子里的篝火,让陈师傅看不清那大汉的长相,但是却能隐隐的看到大汉脸上有一条几乎从左脸贯穿到右脸的刀疤。 暗道外面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四合院,院子中央点着篝火,篝火正在熊熊燃烧,看样子应该是一直有人在旁边添柴来着。 这添柴的人……应该就是他们面前的这个刀疤汉子了…… 刀疤汉子足足比陈师傅高了一个头,身上褡裢外面露出的,全部都是油亮亮的腱子肉。 陈师傅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左手一摊,朝着刀疤汉子刚想要解释什么,但是却看到那刀疤汉子将右手探向腰后。 在往刀疤汉子的腰后一看,只见一个匕首的刀柄露在那里,当时陈师傅就反应过来了,这汉子是要拿刀! 就这体型,丁大龙就算是在这里那也只有掉头就跑的机会,硬拼根本没有半点机会。 更不要说对方有家伙什儿了。 陈师傅想也没想,转身朝着严半仙就推了一把,喊道:“跑!” 严半仙给陈师傅这么一推,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两三步,可是这回头一看,却正好看到陈师傅给那刀疤汉子一把掐住脖子,硬生生给陈师傅提了起来,看那样子,轻松的就好像是提了一只小鸡崽子。 这严半仙怎能扔下陈师傅自己跑路,于是,严半仙转身朝着汉子的冲了过去,他手中没有别的家伙,只有拂尘一条,旋即抬起拂尘朝着刀疤汉子抽了过去。 别看这拂尘跟鞭子形似,但是实际用起来跟鞭子可差了远了。 拂尘抽在刀疤汉子身上,不疼不痒,蚊子叮一下还会留下一个红包呢,这拂尘抽上去一点东西都没给刀疤汉子留下。 也不是什么都没给刀疤汉子留下,这严半仙就给刀疤汉子留下了。 刀疤汉子左手提着严半仙,右手提着陈师傅,丝毫不费力的便将他们两个提了起来。 刀疤汉子提着两人转过身,朝着篝火的方向走去,嘴角流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 陈师傅只感觉刀疤汉子的手好像铁钳一般,死死的钳住了他的咽喉,无论陈师傅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宛如铁钳一般的手,渐渐地,陈师傅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呃……”陈师傅还没怎么表示,严半仙先承受不住了,一口气没咽下去,脸涨得成了猪肝色。 严半仙的身体比陈师傅差了很多,所以就算陈师傅还能再撑一会儿,严半仙也够呛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陈师傅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动了起来。 陈师傅因为右肩重伤未愈,所以右手也使不上力,于是陈师傅用左手抓住刀疤汉子的手腕,然后身体好似钟摆一般猛地朝着身后摆了一下,正当汉子一个没准备,前倾之际,陈师傅猛地并起双脚,朝着汉子的腰间蹬了出去。 这招叫做兔子蹬鹰,乃是乡野之间不入流的格斗技法。 别看这一招不入流,但是却有出其不意的奇效。 陈师傅这一脚下去,直接让刀疤汉子松了手,不光是陈师傅,就连严半仙也摔到地上,以暂时得到解脱。 陈师傅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如何,立马从地上弹了起来,扶起严半仙便朝着四合院的门口跑去。 那刀疤汉子给陈师傅这一脚蹬得不轻,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劲儿来,但是就算是如此,刀疤汉子还是强忍着腰间的痛楚,对还在睡梦中的自己的同伙喊道:“拦住他们!” 篝火旁就是那刀疤汉子的同伙,但是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反应眼前发生的情况,估计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师傅和严半仙早已经跑出四合院了。 可是,不是有那么句话嘛,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陈师傅和严半仙他们两个人刚跑出去没几步,就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陈师傅?!” 有人喊自己,无论什么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怔一下的,哪怕是万分危急的时刻。 陈师傅也一样,只见陈师傅的脚步猛地一顿,第一反应是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转过头一看,在这四合院的角落里,两个熟悉的人影坐在地上,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胡志安和薛伯勇! 而刚刚喊自己的,就是薛伯勇。 陈师傅看到他们两个人,明显怔了怔,但是紧接着便看到他们两人哪是坐在地上,分明是给人捆住了手脚,搁在那里的! 陈师傅当时心就凉了半截,可还没等陈师傅说什么,他就感觉到脑后传来一阵劲风,只觉脑后一疼,眼前登时就黑了过去。 当陈师傅醒来的时候,他的手脚也已经给捆住,跟胡志安和薛伯勇待在一起,旁边还有尚在昏迷当中的严半仙。 别看陈师傅这右手吊着绷带,这可难不倒刀疤汉子和他的同伙,他们硬是将绷带扯断,然后将陈师傅双手反剪捆了起来。 这样一弄,陈师傅右肩上的伤口顿时就有崩开的趋势,不过好在洋郎中的药效果好,这个时候的刀口已经合了起来,没那么严重。 “想不到今天有两拨人,”那刀疤汉子和另外两个男人站在他们面前,几乎完全挡住了不远处篝火的光,“得,你们就在这里给我老实待着,别给我耍花样。” 刀疤汉子恶狠狠看着陈师傅,但是却抬手朝着胡志安的方向点了一下:“至于你,想见你儿子,老老实实等着吧。” 说完,刀疤汉子和他的同伙转身走到了篝火旁,坐了下来。 陈师傅没有吭声,待刀疤汉子和他的同伙坐回去之后,这才看向身边的胡志安和薛伯勇两人,满眼的疑惑,不知他们两个为何会在这里。 第一百零八章 山匪 借着篝火的火光,陈师傅看到胡志安双眼死死的盯着不远处那三个人,眼中已经没了其他的,满眼的愤恨目眦欲裂。 再看另一边的薛伯勇则是警惕的关注着四周的情况,虽然双手被反剪在身后,但是却仍旧在不住的揉动,似乎想要将捆着他的绳子揉送,然后就能挣脱了。 陈师傅叹了口气,示意薛伯勇不要费劲了。 倘若是用麻绳捆住他们的手脚,那薛伯勇这一番挣扎倒是有可能挣脱,但是陈师傅却看到,这三个人捆住他们的绳子是牛皮绳,而且捆的是防贼扣,像薛伯勇这样只会越挣脱越紧。 “陈师傅,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还没等陈师傅开口,薛伯勇倒是先问他们了。 陈师傅打量了一下篝火旁的三个人,发觉他们这样说话不会给他们听到之后,陈师傅这才缓缓的摇了摇头,从严师傅带着松针纸目童轩的消息来找他,两人怎么离开医院,怎么在目童轩打听到玉指胡同的事悉数跟薛伯勇说了。 不过,陈师傅将他们走进玉指胡同之后发生的灵异之事略去了,一方面是这些事情在陈师傅看来没有必要说。 而另一方面是考虑到薛伯勇和胡志安的身份和知识,多说无益,而且还可能招来反感。 但是陈师傅绝对不可能想到,薛伯勇和胡志安在进入玉指胡同之后也经历了一些灵异之事,甚至要比陈师傅他们经历的更加诡异几分。 薛伯勇感叹了一句,然后将他们是如何被抓到这里来的这一番经历跟陈师傅娓娓道来。 原来,早在薛伯勇和胡志安来到玉指胡同31号宅院的时候,他们的动静就已经引起了那刀疤汉子的注意,而那刀疤汉子没有声张,只是悄悄的跟在他们后面。 但是,随后薛伯勇和胡志安来到最右边那栋二层小楼,在楼梯间隙当中发现了那一尊石像,并且发现了石像旁边的暗道。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刀疤汉子突然从他们身后跳了出来,经历一番恶斗,两人不敌刀疤汉子,给刀疤汉子撂倒在地,昏了过去,再一睁眼,就已经到这里了。 陈师傅这才算是弄明白,原来那尊石像是用来挡住楼梯间隙里面的暗道的,但是因为刀疤汉子将胡志安他们弄到这里来,没来得及返回去将石像恢复原来的位置,这才让陈师傅和严半仙找到了这里。 而胡志安的这个样子也可以理解,毕竟他的儿子就给这三个人绑架到了这里,生死未卜,任谁能平静的下来? 陈师傅转过头看看身后的严半仙,不知是刀疤汉子的同伙下手太重还是严半仙身子太弱,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若不是陈师傅能听得到严半仙沉重的呼吸声,他甚至会以为严半仙直接这么死过去了。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陈师傅往那刀疤汉子那边看过去,只见除了刀疤汉子之外,剩下那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跟刀疤汉子待在一起感觉怪怪的。 刀疤汉子给人一种特别凶厉的感觉,隐隐有杀气外露,一看那只手就是杀过人的手,只有沾染了人血的人才会有这种由内而外的杀气,这是一种感觉,模仿不出来。 而另外两个人,那个胖矮个的看上去有一种地主老财的感觉,似乎将精明隐藏在憨厚的外表之中,乍一看或许会以为他是三个人里面最好说话的,但是仔细看看那胖矮个的一举一动不难看出,这恐怕是这三个人里面最精于算计的人了。 最后那个瘦高个则看上去像个瘦竹竿一样,好像给风一吹就能吹倒,但是陈师傅仔细却在那瘦高个身上打量的时间最长。 那个瘦高个面向冷峻,脸庞棱角分明,四肢修长,走路虎虎生风,看样子保不齐是个练家子。 那刀疤汉子不论是坐还是站,都隐隐有杀气流露,但是那瘦高个则是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一股圆融如意的气势,用严半仙的话说,那瘦高个无论是坐是立,都给人一种太极双鱼图的感觉,无懈可击才是最可怕的。 陈师傅简单的打量了一下那三个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别看这只有三个人,却无论从头脑到身手都到了最佳的搭配,就算是巡捕房的巡捕来了,恐怕也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陈师傅发觉这三个人似乎是硬到不能再硬的硬骨头之后,不由得嘟囔了一句。 结果,陈师傅刚说完,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胡志安却冷不防说道:“他们三个是雁翎山上的山匪。” “山匪?”不光是陈师傅,就连薛伯勇也是一愣,不由得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胡志安。 只见胡志安仍旧是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三个人,但是却在跟陈师傅他们说道:“上次军阀曹攸在法国人的逼迫之下出兵雁翎山,打了雁翎山那帮山匪一个措手不及,大获全胜,我当时还报道过这件事。” 胡志安说的这个事情已经相当久远了,雁翎山剿匪的时候薛伯勇还在国外读书,所以并不知情。 “他们身上的鬼头刺青就是雁翎山山匪的象征,”陈师傅顺着胡志安的指引看过去,果真在刀疤汉子身上的褡裢之下隐约看到了一个鬼头刺青,而胡志安继续说道,“当时,曹攸方面声称,雁翎山的山匪已经全部死在了他们的手中,无一人生还。” “但是,据我了解,后来附近的几个村镇发生过疑似山匪打家劫舍的案件,怀疑是残余的雁翎山山匪所为,也就是说,尚且有流窜的小股山匪在雁翎山附近徘徊。”胡志安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全部跟陈师傅和薛伯勇说了出来。 可是,听到胡志安这样说,陈师傅不禁有些奇怪,按说这雁翎山距离法租界足足一百二十里地,就算雁翎山附近有山匪流窜也不至于流窜至此。 陈师傅将自己的这番猜疑跟胡志安这么一说,却与胡志安一拍即合:“不错,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据我猜测,他们三个应该是被人雇来的。” 第一百零九章 剔骨刀 “雇来的?”陈师傅旋即看向那三个人,“什么人?” 胡志安摇了摇头,说他也不知道。 “那张字条上的威胁信不是出自这三个人之手,在他们背后必然还有第四个人。”胡志安这话说的很坚定,但是话语间的漏洞却不言而明。 不光是陈师傅,就连薛伯勇也是纳闷儿,不禁对胡志安问道:“胡主编,你怎么知道威胁信上的字不是他们写的?” “因为他们三个不会写字。”胡志安相当淡定的说道,似乎早已料到他们会这样问一般。 但是,这样一来陈师傅就更加不能理解了,这三个人若是他们认识的倒还能解释,但这三个人乃是一百多里地外的雁翎山山匪,他们彼此之间根本见都没见过,胡志安是怎么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的? 胡志安似乎看出了他们两个心里的疑惑,没等他们问便开了口:“那脸上有刀疤的汉子跟那个瘦的,他们两个的手是用来杀人的,那种手是握不住笔杆子的。” “那胖的呢?”在陈师傅看来,那个胖矮个儿好像狐狸一般精,不像不会写字的人。 但是,胡志安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陈师傅无力反驳:“那个胖子,他没有双手。” 嗯? 让胡志安这么一说,陈师傅和薛伯勇不禁都往躺在篝火旁的胖矮个儿那边看去,结果那胖矮个儿似乎是有意遮住自己的双手一般将双手揣在怀中,背对着陈师傅他们这边正在呼呼大睡。 这样一来,陈师傅也就没有话说了,的确,雇凶绑架还是从外地找那些流寇比较划得来,而且若是巡捕房调查起来也困难上许多。 正在这时,躺在陈师傅身后的严半仙也醒了过来。 “哎呦……”严半仙还没起来,先哼了一声,好像在宣告自己的存在一样。 陈师傅赶忙转过头,对着严半仙嘘了一声,示意他噤声。 严半仙刚一醒过来,立刻发觉自己的双手被反剪着捆在身后,而且双脚也被捆住,动弹不得。 最后,严半仙没办法,只得用嘴啃着地面硬是将身体撑了起来。 “呸,”严半仙呸掉嘴里的泥土,表情那叫一个难看,“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这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严半仙恍然发觉自己的后脑勺上一阵生疼,这要不是严半仙的手摸不到后脑勺,那肯定能发现他的后脑勺上有一个巴掌大的大包。 陈师傅看了胡志安一眼,胡志安还是像之前一样,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边的三个山匪,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于是便将这一来一去的经过悉数说与严半仙听去,也想看看严半仙会不会有什么注意能帮助他们脱身。 但是,严半仙听完之后,却将注意力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东西上。 “胡主编,你确定那是人皮炼魂把式?”严半仙紧张的向胡志安问道。 陈师傅听到严半仙这么问,也是一愣,难不成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要比他们此时的困境还要重要? 胡志安将头转向严半仙,思虑片刻,回答道:“不确定。” 得到胡志安的这个回答,严半仙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似乎了了一桩心事。 正当陈师傅想要问严半仙一些问题的时候,严半仙却先开了口。 只见严半仙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对他们此时所在的处境有了一个判断,对陈师傅说道:“我们得想办法出去,要不然给他们弄死也没人知道。” 陈师傅心说,这我当然知道。 这是什么地方?玉指胡同!这里可是几个月都不带有人经过的地方,更不用说他们现在都不知道在玉指胡同的哪个院子里头,这要是死了,说的难听点儿,头七都找不到回来的路。 不光是陈师傅,胡志安和薛伯勇对他们此时的处境也有充分的认识,要不然薛伯勇怎么会不懈的做着一些无用的挣扎。 “我试过了,这绳子挣扎不开。”薛伯勇终于放弃了,对陈师傅他们说道。 陈师傅早就看出薛伯勇是绝对挣扎不开的,但是还没等陈师傅开口,胡志安就先说话了:“这是牛皮绳,扎的防贼扣,越挣越紧,除非你会缩骨功,否则都是白费力气。” 薛伯勇一时哑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想要挣脱这绳子,只能用刀割。”胡志安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陈师傅的想法跟胡志安一样,但是这种地方若是能找到刀,那才见了鬼呢。 但是,这还真就让他们见了鬼。 胡志安往陈师傅的方向伸了伸下巴,示意陈师傅身后的位置:“那里,有一把剔骨刀。” 剔骨刀是市井屠夫杀猪的时候,用来剔掉猪身上的脊骨用的刀,刀刃略窄。 “剔骨刀?”陈师傅转过头,往身后看去,果不其然,就在陈师傅身后大概两步之外,一把沾满灰尘的剔骨刀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这…… 诡异,诡异至极!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一把剔骨刀?难道是那三个山匪留下的? 不应该,很不应该,他们不应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胡主编,你怎么不早说啊!”薛伯勇双手给那牛皮绳捆的有些发紫,显然被捆的太紧了,必须松开,否则这一双手都有可能保不住。 胡志安重新看向三个山匪的方向,对薛伯勇说道:“太远了,我们够不到,稍稍一动就会被他们发现,到时候不要说刀了,命都保不住。” 别看胡志安这个时候好像一心全在自己儿子的身上,但是却仍旧能保持冷静,这一点很难得。 “那我们怎么办?”薛伯勇忍不住问道。 “我来。”没等其他人开口,严半仙先说话了。 他们所处的这个位置应该是在这个四合院的一个不知道存什么东西的棚子里头,而陈师傅他们三个往前一坐,正好将身后的严半仙给挡了个严实,严半仙去拿剔骨刀再合适不过了。 陈师傅权衡片刻,将身子坐正了一些,尽力挡住严半仙,同时将脑袋稍微侧了侧,对严半仙叮嘱道:“动作快。” “嗯。”严半仙答应了一声,然后像一条毛虫一样凑到了剔骨刀旁。 可就在严半仙用嘴叼起沾满泥土的剔骨刀的时候,一阵悦耳的风铃声却传入了他们的耳朵。 坏了!陈师傅心想。 第一百一十章 出卖 果不其然,这风铃声刚一响,原本在篝火旁昏昏欲睡的刀疤汉子直接跳了起来,而就连一旁已经睡着的那一胖一瘦也都站了起来。 陈师傅猛地看向严半仙的方向,只见严半仙半躺在地上,用嘴叼着地上的那柄剔骨刀,而剔骨刀的刀柄后面却扯着一根细线。 那根细线原本埋在泥土之中,若不是严半仙将剔骨刀从地上叼起来,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一把剔骨刀的刀柄上竟然会栓这么一根绳子。 而正是剔骨刀刀柄上的那根绳子牵动了不知挂在何处的风铃,而风铃则将他们几个的一举一动暴露在了那三个山匪的眼皮子之下。 坏了!陈师傅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山匪的计! 果然,那三个山匪朝着陈师傅他们这边缓步走来,那傲慢的态度完全没有将陈师傅他们几个放在眼里,看样子他们是肯定陈师傅他们几个没有挣脱绳扣的能力了。 一见山匪发现他们的动向了,严半仙赶忙将剔骨刀往自己这边用力拉了过来,但是刚一拉过来,严半仙就发现了这把剔骨刀不太对劲。 “别白费力气了,那把剔骨刀是我放到那里的。”那个胖矮个儿从刀疤汉子身后走了出来,而刀疤汉子则在胖矮个儿身旁站定,双臂环抱在胸前,摆出那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果然,这把剔骨刀竟然没有开刃! 胖矮个儿在陈师傅他们身前不远处站定,刻意的拉开一定的距离,相当之谨慎。 而刀疤汉子和瘦高个儿一左一右站定,瘦高个儿不似刀疤汉子那样张扬,周身气质内敛,如果不是陈师傅早已看到他的所在,恐怕就算是瘦高个儿对他们出手,也未必可提前知晓。 估计刚刚在陈师傅他们身后下黑手的,应该就是瘦高个儿没错了。 “早料到你们肯定要跑,故意给你们留下这么个刀子,你们果然上套。”胖矮个儿一脸肥肉化作一个阴毒的笑容,看上去有些渗人。 “你们是什么人?”陈师傅坐的稍微端正了一点,但是因为身上捆着绳子,所以无论他怎么坐,气势上都输了一大截。 直到这时,陈师傅才看清,那胖矮个儿这大热天都穿着长袖布衫,将双手揣在袖子里,乍一看活像农村乡下的地主老财。 “这话,”胖矮个儿说着,眼神不禁往严半仙那个方向飘了一下,“我还想问你们呢。” 胡志安面若寒霜,言语中透露出无尽的冷峻:“你们把我儿子藏哪了?” “儿子?”胖矮个儿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转头看了一眼瘦高个儿,笑道,“我们也是收钱办事,没打算要你儿子的命。” “但是,”胖矮个儿眼神一禀,语气陡然一变,“不过你们都找上门来了,那就不一样了。” “若是没这档子事儿,你儿子或许还能活命,但是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就只能勉为其难让你们父子俩黄泉下相认了,来世做兄弟吧。”说着,胖矮个儿仰天长笑,而胡志安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 可是,陈师傅却发觉这件事情似乎不太对劲,总感觉有些什么东西给他们都忽略了一样,不止是陈师傅他们几个,雁翎山这三个山匪也是一样。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你面前摆着两枚铁环,有人告诉你能将这两个铁环扣在一起,但是你却迟迟找不到这两个铁环之中能够交错的那个口儿。 这个时候,陈师傅看了看胖矮个儿,再看看胡志安,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念头跃然而上。 这仅仅是个猜测,但是若陈师傅猜对了,或许他们还有希望活着回去! “慢着,我是巡捕房的巡捕,你们已经被我们的人包围了,现在把人放了或许还能饶你们一条狗命!”陈师傅稍稍正襟危坐,学着往时蔡巡捕呵斥贼寇的时候的语气对他们三个说道。 一听陈师傅这样说,那刀疤汉子怔了怔,不由得往身后的四合院小门看去。 但是,那胖矮个儿却没有给陈师傅这句话吓到,只见胖矮个儿哈哈一笑:“你放屁!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巡捕出来还带道士的!” 说着,胖矮个儿给身后的刀疤汉子使了个眼神,刀疤汉子从身后将严半仙的拂尘扔到了他们面前。 一见自己的拂尘,严半仙眼神里满是愤恨,但是却偏偏又没什么办法。 “这……”陈师傅也是一愣,没想到反倒是严半仙的身份暴露了他们。 “而且啊,”胖矮个儿往严半仙那边看过去,好似无意一般对严半仙说道,“我落指智多星,原本也是个道士。” 不知怎的,一听胖矮个儿说他是什么“落指智多星”,当时身体一震,看胖矮个儿的眼神登时就变了。 陈师傅也发觉了严半仙的不对劲,但是这个时候却没有机会给他们解惑,陈师傅强压下心中的困惑,对胖矮个儿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智多星,我只知道,你们给人卖了。” “嗯?”果然,胖矮个儿一听这话,立刻收起了嚣张的表情,微微侧了侧头,斜着眼睛打量着陈师傅。 “我究竟是不是巡捕,暂且不提,但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被你们绑架的孩子的爹为什么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陈师傅故弄玄虚的对三个山匪说道,陈师傅也不敢保证自己的这个计谋当真能起到作用,但若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胖矮个儿一听,眼珠一转,没有说话,看样子应该是陈师傅的话起了作用,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陈师傅并没有打算给他们留有思考的时间:“如果我所料不错,这玉指胡同的这个宅院应该就是雇你们的那个人给你们找的落脚点吧。” 胖矮个儿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这是陈师傅的猜测,他们三个从百里之外赶过来,单靠他们的实力是不可能找到玉指胡同这么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地,所以,必然是雇他们来的人帮他们找到这里的。 但是,这玉指胡同却不是那么好待的。 “既然你说你原来也是个道士,那你应该不会看不出来,这条胡同阴气远胜其他地方,”陈师傅顿了顿,“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怀疑过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离间计 胖矮个儿抽了抽鼻子,很显然他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那个人找到他们三个的时候,胖矮个儿其实是准备拒绝的,因为当时他们三个刚从雁翎山那边出来,准备北上去投靠胖矮个儿的过命兄弟,这一路上路途遥远,不得横生枝节。 但是,那个人给的钱着实让胖矮个儿无力推脱,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在丰厚的报酬的利诱之下,胖矮个儿就接下了这个活计。 虽然胖矮个儿也曾经怀疑过,为什么只是绑架个小孩子竟然给这么多钱,但是一时间给金钱冲昏了头脑的他,脑海中这个念头只是闪了一下便过去了,没怎么在意。 现在想来,这个钱还真的不太好挣…… 胖矮个儿眼珠一转,陈师傅便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你们难道就没有想一想,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陈师傅言下的“他”指的自然是胡志安。 胖矮个儿听了陈师傅的话,冷哼一声:“这我怎么知道。” 陈师傅眉毛一挑,俨然没了之前那种被他们绑来的仓促,虽然说此时陈师傅他们仍旧在他们三个山匪的掌控当中,但是言语之间,陈师傅已经隐隐的占据了上风,把住了胖矮个儿的脉。 “是那封信,那封信应该不是你们写的,”说到这里,陈师傅故意顿了一下,“因为就是那封信暴露了你们藏身的位置,如果是你们写的,是不可能直接将自己藏身的位置暴露给孩子的爹的。” 听到陈师傅这样说,不光是胖矮个儿,就连一旁的刀疤汉子脸上也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胖矮个儿两条眉毛攒了起来,不得不说陈师傅说的话在他们看来很有道理,甚至连一旁的薛伯勇对陈师傅这一手颠倒黑白的本领佩服有加。 胖矮个儿在心里盘算,当时那封威胁信自己明明是看过的,上面明明没有什么跟他们有关的信息才对…… 莫不是暗号? 突然,胖矮个儿想起来,就在那封信上,有一个诡异的图案。 “难道是那个图案?”胖矮个儿思虑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嘟哝了出来,结果正好给陈师傅听了去。 “不错,”陈师傅赶忙接茬儿,“就是那个图案暴露了你们的位置,到头来你们让人卖了还不自知,悲哀。” 陈师傅流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反倒是那三个山匪有些不太自在。 毕竟,谁让人出卖了还能保持冷静呢? 看到胖矮个儿他们三个流露出愤怒的表情,严半仙立刻明白,陈师傅的办法奏效了。 陈师傅的这一计,说起来还是袭承至孙子兵法三十六计里面的离间计。 这一手离间计还是当初陈师傅和严半仙喝酒的时候,酒过三巡之时,两人迷迷糊糊说起来的,现在看来,陈师傅的领悟能力还是不错的嘛。 这个时候,不论是陈师傅还是胡志安他们,都没有吭一声,在这种时候与其多说一些什么,倒不如让他们自己体会,说不准就找出了什么其他陈师傅他们不知道的情况来印证自己被出卖了这一点。 他们七个人之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在这份沉默当中,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山匪需要时间消化他们被出卖了的这一事实。 正在这时,四合院外传来的一声犬吠打破了这份尴尬的沉默。 胖矮个儿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对陈师傅他们说道:“你们说的确实有道理,我落指智多星还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亏,得了,我今儿个先送你们上路,然后再去找那个狗日的算账。” 说着,胖矮个儿给身侧的刀疤汉子使了个眼色,刀疤汉子当即拔出了腰间的匕首,狞笑着向陈师傅走来。 这……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陈师傅显然没有料到胖矮个儿这么凶狠,但是现在他们的手脚都被捆着,根本无力反抗,难不成要死在这里? 正在这个时候,陈师傅无意间瞥了一眼四合院的门口,却发现墙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没等刀疤汉子走近,陈师傅就看清了那个东西。 “慢着!”陈师傅重新恢复了先前那种自信,对刀疤汉子和胖矮个儿说道,“你们现在已经被带枪的巡捕包围了,杀了我们,你们也不要想活着离开这里。” 可是,胖矮个儿听了陈师傅的话,却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弄死。”后面那句话是跟刀疤汉子说的,而刀疤汉子则像是领命一般,继续朝着陈师傅的方向走了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陈师傅猛地大喝一声:“动手!” 话音刚落,只听四合院门口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不知何故,四合院的门硬生生给人从外面撞了进来。 正朝陈师傅走来的刀疤汉子听到这一阵巨响,下意识的抬手遮了一下脑袋,脚下一顿,旋即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胖矮个儿也是愣在了那里,他根本没想到,外面竟然真的有陈师傅的人。 “伏低不杀!”一双黑洞洞的枪口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宛如恶鬼的利爪,相比只要简单的勾一下食指,漆黑的枪口就会爆发出来自地狱的火焰,将作恶之人吞噬。 刀疤汉子那也是凶狠,一见来人竟然真的有枪,想也没想,抄起手中的匕首,朝着陈师傅就扑了过去。 但是,还没等刀疤汉子靠近陈师傅,枪口先动了。 “砰――”一声巨响过后,一个枪口散出袅袅青烟,而弹丸却已然命中刀疤汉子。 刀疤汉子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最后的不甘之上,整个人倒飞而出,撞在身后的树上这才停了下来,腹部给弹丸刮掉了一多半,当时就没气儿了。 而另一边,还没等胖矮个儿反应过来的,瘦高个儿率先动了起来。 但是瘦高个儿并没有朝枪口冲过去,也没有像刀疤汉子那样奔着陈师傅过去,而是三步并作两步,纵身一下子窜上了房檐,顺着房檐跑了。 枪口跟着瘦高个儿的方向开了一枪,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击中,而是打烂了几片瓦片。 第一百一十二章 轰天雷 霎时间,原本占据了绝对上风的雁翎山山匪三人瞬间就变成了一盘散沙,一个死了一个跑了,剩下最后这个没有反抗能力的胖矮个儿。 这个时候,不光是胖矮个儿,就连胡志安乃至一直跟着陈师傅过来的严半仙也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陈师傅怎么会还留着一手? 陈师傅他是什么时候通知的巡捕房?且不说陈师傅现在跟巡捕房正闹得挺僵的,就算没有这层关系,这一路上也没见陈师傅有机会给巡捕房送信儿啊,难不成这殓骨人陈师傅当真有通灵之术? 再者说,这声音问么那么熟悉? 严半仙从地上艰难的坐起来,看向四合院门口的方向,这么一看,当时就明白了。 来人哪里是什么巡捕房,分明就是丁大龙! 只见丁大龙站在门口,手中举着一杆双筒火铳,眼都不眨一下的瞄着胖矮个儿,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巡捕房办案,伏低不杀!”丁大龙举着火铳,再一次重复了一次巡捕房办案的标准开场。 这丁大龙隐藏在火光难以完全照亮的门口,若不是严半仙靠着声音认出了丁大龙,他还真不敢确定那是谁。 严半仙跟丁大龙这么熟都不敢确定,那胖矮个儿就更不用说了,当时就吓得不敢动弹分毫,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现在相信了?”陈师傅这个时候脸上只剩下了笑容,他微笑的看着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胖矮个儿,心知就剩他一个谅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结果,胖矮个儿转过头讶异的看了陈师傅一眼,然后没用丁大龙再次开口,胖矮个儿便自己伏低了下来。 这胖矮个儿趴在地上,两只手便露了出来,果真如胡志安所说的那样,胖矮个儿没有双手,手臂从手腕处齐根截断,断的那叫一个齐截儿,不知在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见到胖矮个儿如此识相,丁大龙便走上前来,先是举着火铳凑到已经断了气的刀疤汉子身旁,将刀疤汉子的匕首捡了起来。 随后,丁大龙帮陈师傅和严半仙割断了绳子,又用胖矮个儿他们的牛皮绳给胖矮个儿捆了起来。 “给他捆紧点儿!”严半仙一边帮薛伯勇松开手腕上的牛皮绳一边对正在捆胖矮个儿的丁大龙喊道,一边送着手上的绳子还一边补充着,“系防贼扣儿!” 丁大龙倒也憨厚,听到严半仙这样说,还特意回了回头,给严半仙答应了一声:“哎!” 等胡志安和薛伯勇都已经松绑,并且在四合院的南屋找到胡志安的儿子胡韬奋之后,他们看着胖矮个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先是看向胡志安,毕竟他们三个山匪绑的是胡志安的儿子,若是胡志安说要杀了胖矮个儿,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反对的意见,毕竟,谁还不是个血性汉子怎么的? 而胖矮个儿则是整个人像个毛毛虫一样蜷在地上,双手反剪在身后,用脸锄地,整个人听了他们的话瑟瑟发抖,别提多狼狈了。 此时,胡志安的儿子胡韬奋紧紧地抱着胡志安,生怕一松手就又见不到了。 胡志安低头亲昵的揉了揉儿子的头发,思虑片刻这才抬头看向陈师傅他们,他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把他扭送巡捕房好了。” 听到胡志安这样说,胖矮个儿赶忙松了一口气,他这个时候肯定在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对那小孩儿下手,要不然怕是自己这条命就没了。 胖矮个儿不知道,胡志安虽然愤怒,但是作为媒体人的那份理智还是存在的,毕竟也做了这么久的平陵画报主编,对于各种法律条文早已经烂熟于胸,胖矮个儿落到胡志安手里,那必然是要接受法律的制裁的。 可是,严半仙听了胡志安的决定之后却撇了撇嘴,抬脚就踹在了胖矮个儿屁股上,还啐了口痰,这才算是报了扔拂尘的这个仇。 正在这个时候,胖矮个儿这才反应过来,努力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陈师傅,问道:“你们不是巡捕?” 严半仙一听胖矮个儿这话,当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亏你还什么智多星,这宋江要是有你这么个智多星,梁山好汉早让朝廷一窝端了。” “我给你解释一下哈,”严半仙说着,将丁大龙的火铳拿了过来,放到胖矮个儿面前给他看,一边看还一边指着火铳枪管上的字说道,“这叫轰天雷,是两筒火铳,什么叫两筒火铳呢,也就是说只能开两枪,你明白了吗?” 严半仙所说不错,丁大龙这杆火铳的确名为“轰天雷”,两筒火铳,两个扳机分别管两根枪管,而因为火铳是装填一发打一发的,所以说,方才丁大龙开了两枪之后,这火铳便已经没有子弹了。 直到这个时候,胖矮个儿这才如梦方醒,脑袋低了下去,别提多懊恼了,可就是这样,还纠正严半仙:“是落指智多星……” 这也折腾了一晚上了,等陈师傅他们将胖矮个儿带出玉指胡同的时候,天已经放亮了。 在出去的路上,严半仙忍不住问丁大龙这究竟是怎么个经过,问他是怎么找到这边来的,在严半仙看来,丁大龙的出现绝对不是陈师傅的安排,但是这未免太过于巧合了一点吧? 说丁大龙碰巧溜达到这里来的,那严半仙也不是弱智,是绝对不可能相信的啊。 结果,丁大龙这么一回答,再一次刷新了胡志安和薛伯勇的认知。 事情,是这样的。 当时不是陈师傅做了一个三眼河猊子的梦嘛,于是丁大龙就按照陈师傅的安排会右河的窝棚去取火铳去了。 而拿到火铳之后,为了怕在路上给人家发现,报官扭送巡捕房,只好找了好几件破衣服,给火铳包的严严实实之后,这才上路。 等丁大龙带着火铳来到城里的时候,碰巧听人说巡捕房出动了不少人,奔着法租界北边的矿山就去了,具体是干什么,那倒没人知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落指智多星 当时丁大龙着急赶时间,也就没怎么细打听,只是听说是蔡巡捕亲自带队,几乎将整个巡捕房的巡捕都带了去。 然后,丁大龙就按照跟陈师傅的约定赶到目童轩,可是当丁大龙赶到目童轩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目童轩的掌柜楚渊为了低调,每逢夜晚都不掌灯,早早地睡下了。 丁大龙费了半天牛劲这才敲开目童轩的门,从半梦半醒的楚渊那里得到了陈师傅他们去了玉指胡同这件事儿,然后便着急忙慌的朝着玉指胡同赶了过去。 这玉指胡同的阴森可怖,丁大龙也是有所耳闻的,他抱着火铳在玉指胡同的胡同口犹豫了好久,迟迟没有鼓起勇气夜闯玉指胡同。 结果,就在丁大龙还犹豫的时候,丁大龙左肩上的红手印却突然发热,一阵钻心的疼痛紧随其后。 丁大龙这才意识到,倘若自己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畏首畏尾,那恐怕到时候真就得死在红手印之下了。 于是,丁大龙这才鼓起勇气,走进了玉指胡同,但是丁大龙忽略了一个问题,他不认路。 在玉指胡同里,丁大龙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虽说没有遇到什么灵异之事,但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何处找寻陈师傅和严半仙他们二人。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黝黯的琵琶声出现在了胡同当中,丁大龙原本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便循着琵琶声的方向找了过去,但是他还没找到琵琶声的位置,琵琶声就断了,丁大龙再一次失去了方向。 而后,便是深巷中传来一声犬吠,丁大龙当时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想的,随着犬吠的方向一路找了过去,而每次当丁大龙要找不到去路的时候,犬吠都会适时出现,给丁大龙指引一个方向。 就这么着,丁大龙这一路找到了这个四合院。 丁大龙先是发觉这个四合院里有人,但是他并没有直接闯进来,而是侧耳抚门听了一会儿,毕竟在这种地方遇到的是人是鬼都不确定,谨慎一点好。 可就是这么一听,丁大龙听到了陈师傅和胖矮个儿的对话,瞬间就明白了现在的处境和局势的紧迫。 丁大龙赶忙将手中的火铳装填好弹药,找了个东西踩着,将脑袋探出墙头,给陈师傅打了个信号。 后面再发生的事情,就都明了了。 所幸丁大龙及时带着火铳赶到,这才解了陈师傅他们的困境,否则,陈师傅就算没死在红手印之下,也死在了这三个雁翎山山匪手里。 等丁大龙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明白了,他们也已经将胖矮个儿扭送到了巡捕房。 这个时间,巡捕房的巡捕才刚刚上工,但是纵然如此,整个巡捕房也见不到几个人。 陈师傅率先走进巡捕房,看到本应该忙碌的巡捕房却十分冷清,陈师傅他们在门口站了将近一刻钟这才有人上前来询问。 来的人是陈师傅之前曾经见过一面的一个小巡捕,叫什么陈师傅忘了,只记得姓汪,陈师傅就直接喊小汪了。 “小汪,我们刚抓住了一个绑匪,是什么山……”陈师傅一时想不起他们当山匪的山叫什么了旋即看向身旁的众人,那意思是让他们替陈师傅说明白。 结果还没等他们开口,胖矮个儿先说话了:“雁翎山。” 可是,话音刚落,严半仙一脚踢到胖矮个儿的屁股上:“谁让你说话的!” 胖矮个儿给严半仙踢了这么一脚,虽然心有不甘,但是谁让他落在了他们手中呢,那必然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小汪一听,立刻对他们点了一下头,然后招呼其他的巡捕过来搭把手,并且让出一个身位,对陈师傅他们说道:“诸位这边请,先休息一下吧。” 将胖矮个儿转交给巡捕之后,陈师傅他们这才算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别看这胖矮个儿看上去像一个乡绅地主,这一路上可没少贫嘴,跟严半仙几乎是吵了一路,就是丁大龙在说自己这一路上的经历的时候,胖矮个儿也没少插话,别提多烦人了。 烦到严半仙甚至想拿自己的裹脚布塞了他的嘴,还好胖矮个儿会看眼色,及时住了嘴,这才避免了给裹脚布塞嘴的下场。 但是这才安静了没几步,胖矮个儿又开始贫嘴。 严半仙平日里就算是那能说的了,这胖矮个儿更是能说,在这方面严半仙少有服气的人,走了这一路,胖矮个儿算一个。 虽然胖矮个儿他们只是涉嫌绑架了胡志安的儿子胡韬奋,但是因为到最后有对陈师傅他们囚禁的情结,所以陈师傅他们暂时都不能离开,必须将事情的全部经过做一份笔录,指证胖矮个儿之后才能最终定罪。 陈师傅他们一夜无眠,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暂且在巡捕房休息一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于是陈师傅就答应了。 可是,正当陈师傅他们做笔录的时候,小汪突然着急忙慌的拿着一份案卷闯了进来。 “暂停一下,”小汪对正在给陈师傅他们做着笔录的巡捕同事打了个招呼,然后将那份案卷放在了陈师傅的面前,“陈师傅,你们可知道你们抓到的是什么人吗?” 小汪这话问的陈师傅一愣,反问了一句:“难道不是山匪?” 小汪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了放在陈师傅他们面前的案卷,只见这是一份陈年案卷,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单单只是打开这份案卷,暴起的灰尘就呛得陈师傅咳了好一会儿。 刚一翻开,陈师傅便看到了上面的年份,这份案卷最早竟然追溯到了法国人刚进入租界的那一年,大小也有个十几年了。 小汪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翻着案卷,翻倒头五六年的时候这才算是听了下来,指着案卷上面的一个名字说道:“这就是你们抓到的那个人,就是他。” 别看这案卷已经好久没有翻开了,里面也沾满了灰尘,陈师傅抬手拨了拨案卷暴起的灰尘,这才看清楚案卷上面的字。 “落指智多星。” 第一百一十四章 柳泉古董命案 “落指智多星?”陈师傅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差点没想起来这个落指智多星是谁。 好在一旁的严半仙适时提醒,陈师傅这才记起来那个嘴碎的不行的胖矮个儿还有个诨号叫落指智多星。 再往旁边看,落指智多星旁边还写着一个别的名字,叫伥小楼,对于这个名字陈师傅那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而且,从一旁的落指智多星来看,这应该也是个诨号,但是这个诨号却让陈师傅嘬了下牙花子。 只见陈师傅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个字儿本身就不吉利,用这个字当名字的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好鸟。 再往下看去,屠村的字样映入陈师傅的眼帘。 这案卷乃是记载了当年的一起名噪一时的屠村命案,这个案件因为关系到之后的一些背后正治力量秋毫之间的博弈,所以给当权者匿了去,只有当地的县志才能查到一些端倪。 柳泉古董命案。 十几年前,法国人还没有进入租界的时候,在一个叫柳泉的地方,发生了一起相当恐怖的屠村命案,一个叫坐湖村的村子一夜之间给人屠尽全村上上下下一百二十口人的性命,震惊朝野。 而根据当时的调查加上案卷的整理,最后几乎给世人完整的将命案的始末呈现了出来,也就是案卷上面的记载。 那一年的寒冬腊月,一直到了二十七都没有下一场雪,但天却冷的不似平常。 那个时候,乡下不像城里,每每到了寒冬腊月的时候人们都待在家里几乎不出门,毕竟火炕可比寒风要舒服的多。 而就在这个时候,两个人出现在了村子里头。 没错,这两个人就是落指智多星和伥小楼二人,落指智多星当时还不是雁翎山上的山匪,而是一个靠发投机财为生的小生意人。 而落指智多星他们这回要投的机,则是古董。 有人可能会问了,古董这种东西不是用来收藏的嘛,怎么就成了投机做生意的东西了? 那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在古董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叫“乱世古董,盛世古玩。” 时逢乱世,人的要求只有活下去,那还不将手头所有能换的东西换成粮食和其他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这古董在手里就成了鸡肋。 而有远见的古董贩子则会在这种时候出面以非常低的价格收古董,然后留在手里,等乱世过去了,百姓生活安稳下来,再将古董出手,抬高价格赚取其中的差价。 您可别小看这里面的差价,这一来一去少说能赚个四五倍的差价,对于古董贩子来说,那可是一笔横财。 而落指智多星在这个时候就是准备发这一笔古董财。 但是啊,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古董一般都是大户人家,有钱的乡绅土豪才会收藏,去一些破落的小山村里能收到什么古董? 这就是一般的古董贩子和玩古董的人的区别了,玩古董的人所知道的仅仅只是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不好,而古董贩子则知道什么地方能淘到古董。 包括现在也是,有很多古董贩子常年蹲在乡下,没事儿就往各个村子里头跑,为的就是从哪家捡个漏,趁着乡下人不识货,用低价从乡巴佬手中收到好东西,然后高价卖出去。 比方说就九十年代初的时候,一个古董贩子就从山西一个小山村里用五块钱加一套素瓷从一个农户家里买了一个唐三彩的宽沿碗,掀起了一阵农村收古董的狂潮,一时间附近大大小小的村子都在检查自家吃饭的碗,生怕错过了价值连城的古董。 当然了,这些都跑题了,不过这也恰恰能说明,下乡等着捡漏的古董贩子由来已久,而且到现在也还都活跃着。 落指智多星已经在附近的村庄兜兜转转好久了,但都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古董,毕竟这种生意是可遇不可求的,不是有那么句话嘛,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所以落指智多星倒也不着急。 他原本想的是,转完这最后一个村子就准备进城找个地方先把年过了去。 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在这最后一个村子,他竟然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在村东头的老吴家,落指智多星找到了一套钧窑葡萄紫鼓钉洗。 要知道,这钧瓷发源于东汉,是宋代五大名窑瓷器之一,素有“黄金有价钧无价”和“家有万贯,不如钧瓷一件”的美誉,可以这么说,单独一只这样的钧瓷,就足以抵得上那一整条玉指胡同,可是有价无市的至宝。 更何况,这是一套钧瓷,这一套钧瓷足足有五只之多,这要是拿下了,那落指智多星和伥小楼的后半辈子就都不愁了。 而且,落指智多星发现,老吴头儿根本不知道这一套钧窑葡萄紫鼓钉洗的价值,竟然放在家里当做吃饭用的饭碗,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的行为。 于是,落指智多星当时就下定决心,这一套钧窑葡萄紫鼓钉洗,他一定要拿到手,无论任何代价。 第二天,落指智多星精心装扮了一番,伪装成一个收旧物的走货郎,先是在老吴家门口逗留了一会儿,然后往打谷场去了,在那里摆了个摊子,收旧物。 落指智多星本意是打算用这种名头来吸引老吴头儿主动将那套钧窑葡萄紫鼓钉洗拿来卖掉,以相当低的价格拿下这套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也是现在很多古董贩子常用的手段,业内称之为“声东击西”,意在借助其他的名目将古董套出来,当做寻常物件卖掉,这一招在现在的古董贩子那里也是百试不爽。 头两天,来了几个村妇,将自家的旧盆旧碗什么的都拿出来给落指智多星,而落指智多星也以比较高的价格买下来。 几个村妇那肯定很高兴啊,这回去的路上就跟几个平日里关系比较好的村民说了,快过年了,家里肯定都不怎么富裕,有这等赚钱的好事他们自然求之不得,于是转过天来,几乎半个村子的村民都来卖掉了家中的旧物。 短短五天时间,落指智多星就将自己身上的盘缠花出去一半。 第一百一十五章 屠村 几乎所有的旧物件都是在原本的价格上面加了将近一倍买下来的,用落指智多星的话说,这叫赔本赚吆喝。 这个方法虽然赔本但也的确有用,接下来一连几天,落指智多星的摊子上都人满为患,人们甚至有很多人都是“回头客”。 可是,一连到落指智多星几乎将身上的盘缠全部花光了都没见老吴头儿的踪影,落指智多星知道这样下去估计还没等到老吴头儿,他们兄弟俩就先饿死了。 于是乎,落指智多星换了个策略。 第二天,落指智多星带着招牌一路找了过去,挨家挨户上门收旧物件。 这之前说了,落指智多星收东西是假,套钧瓷是真,在没有转到老吴头儿家的时候落指智多星就用各种借口拒绝收别家的旧物件。 从打谷场出来,落指智多星和伥小楼串了五六个门子,这才终于转到老吴家。 落指智多星一进老吴家家门,就跟老吴头儿表明了来意,说他们是收旧物件并且可以以旧换新的走货郎,问老吴头儿家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卖掉或者换一套新的。 落指智多星还着重强调了以旧换新这个事情,因为那一套钧窑葡萄紫鼓钉洗在老吴家是当做饭碗的,估计老吴头儿会考虑到家里没有吃饭的家伙事儿而拒绝。 老吴头儿一听,也是很高兴,毕竟这样实惠的收旧物走货郎已经不多见了,有发财的机会为什么不呢。 之前是因为老吴头儿自己一个人在家,没人跟他说落指智多星在打谷场收旧物的事情,所以这才不知道有这件事,现在知道了,那自然别提多积极了。 落指智多星跟老吴头儿闲聊的时候就聊起来了,原来,老吴头儿早年丧妻,就一个儿子在城里做货栈小二,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回一趟家。 老吴头儿拿出家里的锅碗瓢盆搁到落指智多星面前,想让落指智多星出个价收走,但是落指智多星翻了一遍,却没有在里面找到那套钧窑葡萄紫鼓钉洗的存在。 随后,落指智多星因为没有他要的钧窑瓷器,便找各种理由将那些破烂锅碗瓢盆给推掉了,但是他还不死心,问老吴头儿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他可以拿新的物件来换。 老吴头儿想了想,说有倒是有。 老吴头儿指的就是他家里那一套钧窑葡萄紫鼓钉洗,但是紧接着老吴头儿又说,那是他老伴临死的时候特意交代过的,说就是死也要带进祖坟。 落指智多星一听,看来是有门,只是价格抬得还不够高,于是乎,落指智多星便出了个更高的价格,还表示可以拿一套崭新的瓷饭碗跟他换。 老吴头儿心动了,但却还是说要再考虑考虑。 可是,就在落指智多星回去过了两三天再过来的时候,老吴头儿却突然改了主意。 等落指智多星再次上门的时候,老吴头儿将那套钧窑葡萄紫鼓钉洗的价格抬高了百倍,而且无论落指智多星怎么说,老吴头儿都坚决不松口。 老吴头儿这个反应让落指智多星有点摸不着头脑,结果回去之后一打听,原来是老吴头儿在城里当货栈小二的儿子回来了,老吴头儿没见过世面,但是他儿子虽然也不知道那套钧瓷的价值,但是却有做生意的头脑,当时就判断这套饭碗价值不菲,便鼓动老实巴交的老吴头儿将价格抬高了近百倍。 其实,这套钧瓷就算是将价格太高千倍,对于落指智多星来说也是赚的,但是问题就在于落指智多星他们手里没钱了。 回头等落指智多星他们回去弄点钱过来,再回来收这套钧瓷,这一来一回的工夫,万一老吴头儿心里生疑,拿这套瓷器进城找人鉴定一下,那这不全完了? 结果落指智多星和伥小楼晚上回去一合计,一不做二不休,杀人抢瓷器! 第二天早上起来,整个坐湖村上上下下一百六十几口子人,下至牙牙学语的孩童,上至耄耋老人,全部死在了村子的打谷场上,无一幸免。 这个案子震惊柳泉,当时整个坐湖村的大路都被鲜血浸染,血腥味几乎传到了山另一边的村子里,场面别提多恐怖了。 起初人们以为是附近山上的山匪所为,但是随着调查的深入,落指智多星和伥小楼两个人给查了出来。 没人知道单凭两个人的力量是怎么屠尽整个村子的,甚至落指智多星没有双手,若是杀人,恐怕只有伥小楼自己一个人了。 “你当年和伥小楼是怎么一夜之间屠尽整个坐湖村一百六十三口人的?”负责审讯的巡捕坐在胖矮个儿的面前,陈师傅他们则待在另一个房间里听着这一场审讯。 小汪站在陈师傅身旁,双手环抱在胸前,眉宇间流露出不解的神色,虽然他没有直接参与调查,但是案卷中描述的场景也是震动了他,单凭两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屠尽整个村子还能全身而退?难不成他们是鬼神不成? 胖矮个儿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你说那套钧瓷的事儿啊,那我没动手,他们自己就互相掐起来了。”胖矮个儿到现在还想抵赖。 “从实交代!” 胖矮个儿冷笑了一声,对负责审讯他的巡捕说道:“小伙子,你还是太低估了人心里那份贪婪。” “我当时只不过将老吴头儿家里藏着一套价值连城的钧瓷的事情在村子里散了出去,想发财的后生就杀了老吴头儿一家,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扩大到了整个村子,第二天起来,我还纳闷儿呢。”胖矮个儿就像是在描述一桩别人的事情一般,完全没有任何感情的波动。 说着,胖矮个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说道:“哦对了,小楼第二天只是杀了两个还没断气儿的重伤后生而已。” 听着胖矮个儿的说法,陈师傅不禁感觉背后一阵阴冷,他真是想不到,人心竟然能贪婪到这种程度,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里街坊竟然能为了一套瓷器反目成仇,最后导致整个村子一百六十三口人全部见了阎王。 就连负责审讯的巡捕也是怔了怔,不知道笔下应该怎么写。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巡捕房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小汪连忙出去查看情况。 还没等小汪出去的,外面的人就先进来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救救他们 听到巡捕房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小汪赶忙从审讯室里走了出去,因为巡捕房的人手不够,所以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几乎所有留在巡捕房的巡捕都要出动。 巡捕房的事情跟陈师傅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们走进了审讯室,准备指证落指智多星的罪名,如果这些罪名都坐实的话,足够他牢底坐穿了。 可是,正当负责审讯的巡捕准备安排陈师傅他们跟落指智多星对峙的时候,突然从外面传来小汪的声音:“快来搭把手!” 方才说过了,这巡捕房现在人手不够,一听小汪这样喊,那个负责审讯的巡捕立刻起身去支援小汪,临了还不忘提醒落指智多星老实点。 可是,那巡捕走后,落指智多星果然不老实,总想着往外看,看样子那是准备趁人不注意逃出去。 “老实点儿!”严半仙见落指智多星想要跑,连忙呵斥道。 落指智多星给严半仙这么一喊,当时就萎了,赔笑道:“我这不是想看看外面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嘛,人生在世互相帮助嘛……” 还没等落指智多星说完,严半仙将丁大龙抱在怀中用破布紧紧包裹住的火铳掀开一个角,露出里面的枪口。 落指智多星一看到这样,连忙闭嘴,悻悻的看着丁大龙手中的火铳。 他可是看着丁大龙填充好了火铳的弹药,这要是给火铳打这么一下,怕不是要变成第二个刀疤汉子喽。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小汪喊着陈师傅的名字,让陈师傅出去一下。 陈师傅心里也纳闷儿呢,这巡捕房的事情叫自己干什么,可是这刚一出去,陈师傅就看到了来人。 那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师傅在巡捕房的旧相识,迅哥。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迅哥远没有当时的精气神,整个人给一个巡捕搀着走进巡捕房,身上的衣物几处污损,还有许多的血迹,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看上去像是刚从一伙儿帮派火拼中逃出来一样。 陈师傅一见这样,赶忙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几乎要站不住了的迅哥,问道:“怎们弄成这样?” 在小汪的提醒之下,陈师傅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赶忙跟另一个巡捕将迅哥扶到了巡捕房的一个类似会客厅的房间里,这才扶着迅哥躺在了垫着厚垫子的长椅之上。 而后,那个巡捕便着急忙慌去找大夫了,陈师傅借机先跟小汪了解了一下情况。 原来,迅哥是跟蔡巡捕那一大批人马去执行任务的,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迅哥变成了这幅样子,更不知道其他人去了哪里。 只不过,按照小汪所说,刚刚迅哥是给一辆黄包车送回来的,下车的时候嘴里一直在嘀咕着:“去找殓骨人陈友亮……” 很快,大夫就给巡捕找了过来,大夫简单的为迅哥检查了一下伤口,然后给迅哥开了点药,对小汪和陈师傅说,迅哥没什么大碍,只是太过劳累,再加上身上有伤导致,休息一段时间,按时吃药就能好,没什么生命危险。 待大夫离开之后,应陈师傅的要求,严半仙他们也给巡捕请到了会客厅,因为陈师傅觉得这件事情很不简单,单凭自己的力量或许很难解决。 大概过了一两个时辰的样子,时间已经接近中午,迅哥这才稍稍苏醒。 “呃……”迅哥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陈师傅赶忙递上一杯水。 迅哥躺在长椅上,动弹不得,在陈师傅的伺候之下这才恢复了意识,可是当迅哥抬眼看到是陈师傅的时候,顿时瞪大了眼睛,挣扎着起身对陈师傅喊道:“陈师傅!你可得救救蔡巡捕和我那一干兄弟!” 陈师傅赶忙按住迅哥,让迅哥安心躺着,慢慢把话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原来,这一切的开端,都在于昨天一大清早蔡巡捕从陈师傅手中拿走的那一封带有重要线索的信。 当时蔡巡捕因为上面给的压力,所以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毛毛躁躁,从陈师傅手中拿到了那个线索之后,在回巡捕房的路上就打开了那封信。 据说,那封信上只有一个地名,一个说的相当隐晦的地名,看到这个东西蔡巡捕立刻带着大批巡捕房的人赶往了那个地方。 起初迅哥是以为那封信上所说的地名是杀死铁锭女尸的凶手的藏身所在,但是等他们去了才发现,实则不然。 不过就算如此,蔡巡捕仍旧是一声令下带着手下这一大批巡捕进了那里,可是,当他们进去之后,恐怖的事情就发生了。 他们接二连三的遇见各种诡异的情况,起初只是失踪了一个人,可是正在蔡巡捕带着人寻找那个失踪的巡捕的时候,他们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了。 据迅哥描述,上一刻还在你身旁的那个人,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还没等去他们找失踪的人,又一个人也失踪了。 遇见这种情况蔡巡捕也吓坏了,他们明白那个地方有诡异的地方,但是却根本没有办法破解,于是乎,蔡巡捕只好让迅哥带着几个人沿着原路返回,然后找到陈师傅来破这个局。 在蔡巡捕看来,陈师傅那一手铜镜阴阳眼的功夫正是破解此局的利器。 可是,还没等迅哥走出去多远,蔡巡捕他们也消失了。 就在出来的路上,原本跟着迅哥的那几个巡捕也一个接一个的消失了。 最后,在迅哥几乎连滚带爬的逃命之下,这才背负着蔡巡捕的嘱托从那里面将消息带了出来。 听着迅哥的这一番话,就连一向对诡异之事见多识广的严半仙也皱了皱眉头。 用严半仙的话说,这事儿说不出来的诡异,切莫用常理解释。 陈师傅听完,一点头绪都没有,他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种事情,那一众巡捕的命固然重要,但是陈师傅却对一点产生了怀疑,那个地方真的有关于铁锭孕尸案的线索吗? “那地方是哪儿?”陈师傅对迅哥问道。 迅哥想了一下,回答道:“千岁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千岁冢 “你说什么?”陈师傅还没有什么反应,严半仙却好像是踩了捕兽夹一样,若不是身旁还有别人,那就势必是要蹦起来。 陈师傅给严半仙吓了一跳,看看严半仙,再看看同样给严半仙这一惊一乍惊了一下的迅哥,不由得问道:“你知道千岁冢?” 正在这个时候,一旁的胡志安也点点头,说当时他收到那封信的时候,里面的确只写了三个字,就是千岁冢。 陈师傅看看胡志安,再看看严半仙,以陈师傅对严半仙的了解,严半仙此时紧皱的眉头分明是知道一些其他的事情,但是却不知道该不该说。 于是,陈师傅给严半仙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严半仙知道什么说便是了。 严半仙环顾这不大的会客厅,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胡志安和薛伯勇,以及胡志安怀中感受到这房间里气氛有些不对劲正不知所措的胡韬奋身上。 严半仙这意思是对身为报馆编辑的二人有些不信任,似乎自己说的这些事情不能给媒体听了去。 虽然陈师傅已经在心里将胡志安和薛伯勇当成了自己人,但是毕竟严半仙从来不会做无理取闹之事,对于严半仙陈师傅还是比较信任的。 于是,陈师傅对一旁的胡志安和薛伯勇说道:“胡主编,小薛,这件事情从现在开始就交个我们和巡捕房好了,剩下的事情太危险,还是不要把你们牵扯进来的为好。” 胡志安和薛伯勇能做到报馆编辑这一层面上,自然也不是笨蛋,陈师傅好意背后的弦外之音他们也不是听不出来,胡志安对陈师傅点了点头,便带着自己儿子起身准备离开巡捕房。 胡志安是不怕危险的,但是他却不能不顾自己的妻儿,初涉这件事自己的儿子就遇到了危险,再继续跟下去,说不定自己的妻儿还要遇到多少不必要的威胁。 他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但是却不能不顾自己爱的人的安危。 可是,就在胡志安准备离开的时候,薛伯勇却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不,陈师傅,让我跟你们一起。”薛伯勇对身前不远处的陈师傅的说道。 听到薛伯勇这话,反应最大的竟然是胡志安。 “小薛……”胡志安原本已经往会客厅的门口方向走了,听到薛伯勇这话,硬是停住了脚步,转过头不解的看向薛伯勇。 薛伯勇侧过头看着胡志安,对胡志安说道:“胡主编,你有你要保护的东西,我也有。” 说着,薛伯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窝:“在这里,世间的公平正义。” 不光是陈师傅和严半仙他们,就连熟悉薛伯勇的胡志安也都怔了怔,不知道这薛伯勇究竟要干什么。 还没等胡志安他们开口,薛伯勇便对陈师傅说道:“我承认,我一直有个实现世界大同的梦想,想要尽我所能让世界朝着书中那样变化,但是我失败了。” “随着我进入到报馆,我接触到了太多的世界的阴暗面,我真的没有想到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竟然会那样的肮脏,”薛伯勇明显有些失落,随后话锋一转,“但是,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陈师傅的那一番话点醒了我。” “就是当初陈师傅对丁师傅所说的兼济一方,我发觉那正是我所想的样子,用我浑身解数让我的身边一方变得公正起来,还我身边的世界一方净土,尽我微薄之力还一方安宁。”薛伯勇目光炙热的看着陈师傅。 陈师傅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 在陈师傅看来,虽然薛伯勇说的一点都没错,但是这件事情毕竟只是陈师傅和丁大龙的事情,枉然将一些无辜的人牵扯进来承受他们本不该承受的危险,陈师傅过意不去啊。 如果可以,陈师傅宁可自己一个人去调查这铁锭孕尸案的事情。 “我支持你。”还没等陈师傅表态,胡志安先说话了。 虽说胡志安考虑到家人的缘故退出了铁锭孕尸案,但是于情于理胡志安都有种不甘,所以当他听到薛伯勇的这一番话的时候,胡志安也激动了起来。 要知道,他当初创办平陵画报,本意就是尽自己的所能揭露身边的黑暗,因为家人的缘故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投身黑暗当中,与黑暗做着斗争,他别提多难受了。 “陈师傅,我虽然不能跟你们一起,但是我会尽我所能留意着所有可能有关的线索,然后及时提供给你。”胡志安对陈师傅表态道,这是胡志安所能做的极限了,因为他不能完全不顾自己的妻儿。 薛伯勇点点头,看向陈师傅,想要征求陈师傅的意见。 可是,陈师傅却轻轻的摇了摇头,对薛伯勇说道:“不行,我不能让你跟我们一起冒险,这太危险了。” “我在国外的时候曾经参加过野外生存俱乐部,在野外活下去一点问题都没有。”薛伯勇还想解释什么,但是却被严半仙给拦了下来。 严半仙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对薛伯勇说道:“我听说过洋人的什么什么野外生存训练,但是这跟野外生存不一样,我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各种野外的环境,而是一些用你们科学没有办法解释的东西。” “可是……”薛伯勇还想说什么,但是却给陈师傅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再白费口舌了。 薛伯勇看向胡志安,可是陈师傅他们心意已决,求助胡志安又有什么用? 没办法,薛伯勇只好和胡志安一起离开了巡捕房。 待无关的人都离开之后,陈师傅这才看向严半仙:“现在可以了吧?千岁冢究竟怎么回事儿?” 这个时候,严半仙这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用一种近乎于说书人的口吻对陈师傅他们说道:“要说这千岁冢,那得从一个洪武年间的传说说起。” 相信有不少人知道,这洪武乃是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年号。 元末明初,元朝廷官员腐败不堪,天下民不聊生,当时在右河这个地界上,有个元朝的官员叫孛儿耶律,那是出了名的大贪,别看孛儿耶律只是地方行省的宣慰司招讨使,从二品官阶,但来往的官员却都要在他治下行拜帖,纳头奉。 第一百一十八章 毒巫之术 有人问了,这什么叫行拜帖、纳头奉呢? 这是当时官场上非常流行的两种所要贿赂的名目,您可千万别小看了封建官场,尤其是各个朝代的末期,天下安稳了,当官的自己也要安稳的过日子,可这当官的一想安稳过日子,纳粮便成了他们过“安稳日子”的一种手段。 不光从百姓手里纳粮,也从官职在自己之下的官员身上纳。 可是无论是什么时候,收受贿赂都要受到重罚的,于是他们就开创性的创造了这些所要贿赂的名目。 像前清的什么“冰补、炭补”,以及元末的“行拜帖、纳头奉”,都是他们巧立的名目,但凡有官员从自己辖区里过,不“行拜帖”是绝对不行的,而“纳头奉”则是过年的时候用的,不一样的时候用不一样的名目,但是实质却是一样的。 不过,正是因为元末官场腐化,弄得天下民不聊生。 所以,在元末明初的时候,天下百姓揭竿而起,各路起义军不计其数,光是已经成了规模和气候的就足足有三支,无论是哪一支军队打进来,单凭孛儿耶律手下的士兵都根本挡不住。 别看孛儿耶律是行省招讨使,统领一路兵马,可是将领尚且如此贪得无厌,手下的兵马又有几个能用的呢? 眼看着一路起义军直逼自己的辖区,孛儿耶律再也坐不下去了,他连夜派出一支骑兵向中书省请援,但是之后的一个月里,孛儿耶律一连派出五支骑兵却都如石沉大海一般销声匿迹。 其实这也能理解,毕竟当时元朝廷如大厦之将倾,就连中书省附近的几个行省都凑不出勤王的军队,更谈不上孛儿耶律的请援了。 没办法,孛儿耶律为了自己的性命,只得带着一支亲兵躲进了附近的山里,在山中安营扎寨了下来。 他本想躲过这一阵风头,等朝廷平息了各路起义军之后再回来做自己的招讨使。 可是,他没想到,他这一等,等来的竟然是元王朝灭亡的消息。 他以为朝代更迭之后,新的政权会施行仁政,自己没准还能获得赦免,哪怕放他带着自己贪的那些钱粮归隐山林都可以,但是他却没有料到,新王朝的皇帝竟然是那样一个狠角色,不光是自己这样的前朝官员活不下去,就连跟着朱元璋出生入死的功臣也都一一死在了朱元璋的手下。 孛儿耶律别提多恨了,他恨的不是元王朝的灭亡,而是朱元璋不给自己活路。 而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孛儿耶律的手下从哪里绑来了一个衣着怪异的人,那衣着怪异的人告诉孛儿耶律说自己有办法帮助孛儿耶律保命,甚至还可以让孛儿耶律光复元王朝。 孛儿耶律不管什么光不光复元王朝,只要能让自己带着自己的钱活着就行了,其他的都无所谓。 在孛儿耶律的催促之下,那人从身上摸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玉质印纽,那枚印纽没有刻字,但是却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鬼脸人坐在印纽上吹笛子。 据那人所说此乃毒巫之术,从东瀛流传至此,邪祟至极。 这印纽上面雕刻的是千岁吹笛,具体什么是千岁并没有人知道,但是这印纽的用法却是极为凶残。 需取九十九生人的鲜血祭祀,这枚印纽才能发挥起逆天改命的作用,帮助孛儿耶律光复元王朝。 孛儿耶律一心想着活命,莫说是九十九个人,就算是九百九十九个人,他也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随后的两个月里,孛儿耶律的亲兵不断的从外面带回一些附近的百姓,然后带回他们藏身的山洞,杀人放血,用来祭祀此毒巫之术的千岁钮。 眼看着杀到了第九十九个人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夜之间,无论是孛儿耶律还是那个衣着怪异的人,都死在了山洞之中,只有孛儿耶律的一个亲兵侥幸逃了出来。 后来,或许是因为那名亲兵的口述,这个山洞便因此而得名,被人称为千岁冢。 相传所有进入千岁冢的人都有去无回,从无例外。 就前几年的时候,有一队日本兵说这山下有煤矿,要从千岁冢打矿洞进去采矿,但是还没等他们动工呢,那一队进去的日本兵就叫嚷着逃了出来,一个两个都像见了鬼一样。 后面一个叫什么大佐的日本军官不信邪,亲自走了进去,可是却再也没有出来。 再往后,那一队日本人也没有追究自己长官失踪的事情,连夜离开了千岁冢,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事儿从严半仙嘴里说出来,别提多诡异了,但是陈师傅知道,严半仙的这些诡异怪谈之说,最多信七成,甚至你信五成有时候都算多。 但是,听着严半仙的话,迅哥却是一脸严肃,对陈师傅说道:“严半仙说的没错,那里面太恐怖了,你一定要救救蔡巡捕他们!” 陈师傅连忙安抚迅哥的情绪,毕竟迅哥身上还带着伤,这么激动总是不好的。 听完严半仙和迅哥的这一番描述,陈师傅略微思索片刻,有些不甘心的对迅哥问道:“你们在那里面看到什么跟铁锭孕尸案有关的线索吗?” 迅哥听完,一个劲儿的摇头:“哪还顾得上什么线索,命都保不住了!” 也是,陈师傅点点头,听迅哥所说,那千岁冢里面诡异异常,能不能活着出来尚且是未知数,有没有线索那谁还能顾得上呢? 看起来,不论于公于私,陈师傅都要去千岁冢走上这么一遭了。 “放心,我肯定把老蔡他们带回来。”陈师傅轻轻掸了掸眼窝,对迅哥说道。 刚说完,丁大龙立刻抱着紧紧裹起来的火铳对陈师傅说道:“陈师傅,我跟你一块去。” 这要是平常,陈师傅肯定就拒绝了,但是陈师傅看看自己还打着绷带的胳膊,自己一个人去的确不方便,带着丁大龙去还有个照应。 但是,这个时候,严半仙却也开了口:“我也去。” “你?”陈师傅不是很理解严半仙为什么要蹚这趟浑水。 “我算过了,陈师傅你命大,千岁冢奈何不了你,跟着你去看看那邪乎拉的千岁冢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也好。”严半仙拂尘一扫,摆出一副你不带我去我就赖着你的样子,让陈师傅一阵为难。 第一百一十九章 倒塌的洞壁 这千岁冢位于法租界西北方向的一座深山当中,以一个相当隐蔽的山洞为入口,洞口被浓密的植株遮盖,一般人很难找的到。 “老严,你可想好了。”陈师傅对身侧的严半仙说道,这丁大龙跟着陈师傅冒这个险也就算了,严半仙这个局外人非要跟着上来掺和这么一脚让陈师傅有些过意不去,临走进千岁冢之前他还对严半仙再次确认了一番。 严半仙嘬了一下牙花子,白了陈师傅一眼:“你说你这个都叨叨一路了,还是不是个老爷们儿?” 陈师傅让严半仙抢白了这么一句,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从身上摸出一把手枪,朝严半仙递了过去,说道:“这个你拿着,留着防身。” 这手枪原本是迅哥的配枪,因为考虑到千岁冢里诡异异常,生怕他们不仅没有救出蔡巡捕反而遇到什么危险,所以迅哥便悄悄的将自己的配枪塞给了陈师傅。 虽说他们都知道,在这诡异异常的千岁冢里手枪这种东西用处不大,但是带上防身总是心里有点着落,权当心理安慰了。 但是严半仙却将枪推了回去,从身上摸出了一把袖珍桃木剑,得意洋洋的对陈师傅说道:“对付这里面的东西,你那个不行,还得看咱半仙的家伙什儿。” “再者说了,这手枪我也不会用啊,”严半仙将桃木剑收起来,两手一摊,“不行你给丁师傅。” 一旁的丁大龙听了这话,旋即将手中的布包掀开,露出里面的火铳轰天雷:“手枪我使不惯,还是用这个的好。” 既然如此,陈师傅也就将手枪收了起来,然后给丁大龙和严半仙打了个手势,三人点起提前准备好的火把,拨开遮盖住山洞的植株,走进了千岁冢。 这千岁冢原本只是深山老林的一个天然山洞,陈师傅他们还没走出去多远,就感觉迎面而来一股相当湿热的气息,那叫一个闷热。 这天气本就刚过三伏没几天,外面尚且热到让人不愿久留,这山洞里面的温度比外面更要热上几分,走了十几步远,陈师傅身上的褡裢就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甚至绑着右手右肩的绷带也几乎要给汗水完全浸透,别提多难受了。 丁大龙跟陈师傅穿的差不多,但是严半仙却穿着长衫道袍,穿的那叫一个密不透风。 “嗨呀,这破地儿怎么这么热!”严半仙不由得抱怨了一句,这还没走几步他衣物已经紧紧的贴在了身上,抬手才能将衣服从身上拉开些许,一松手又贴上去可,论难受,陈师傅和丁大龙比不过他。 陈师傅也没有说话,因为太热了,说话只会白费力气,还不如多走两步路来的值。 在这种闷热的环境之下,就连陈师傅手中的火把也有些吃紧,火苗只能微微的照亮身前不到十步的距离。 走进这传说中的千岁冢,陈师傅这才看明白,这个山洞果真适合藏身,洞口十分狭窄,但是往里面走不远处之后就开始变得开阔,就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就足够容纳五个人并排行走不嫌挤,难怪孛儿耶律能在这种地方藏身几年之久。 陈师傅举着火把走在前面,留意着附近的情况同时寻找所有可能是失踪的巡捕留下来的痕迹,而严半仙则像是一个出来游山玩水的穷酸秀才,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还不时跑到洞壁前伸手在上面摸索。 相比悠闲的严半仙,丁大龙就显得紧张了不少,只见丁大龙将轰天雷端在手中,紧张到脸上的汗顺着下巴滴到了枪管上都浑然不觉。 迅哥在陈师傅他们临走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说他们那一大批巡捕就是在进入千岁冢的第一个岔路开始有人失踪的,无比留意那边。 陈师傅三人在这山洞里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却仍旧没有看到迅哥所说的那个岔路。 没有看到迅哥所说的岔路,陈师傅也是有些纳闷儿,但是另一方面,人在这种闷热的环境中待太久的话,容易出现昏厥。 他们三人中身体最弱的严半仙已经稍稍出现脱力的情况了,脚步虚浮看上去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一般。 “老严,你要不要休息一下?”陈师傅不禁回头问了这么一句,不要说严半仙了,就连陈师傅也感觉身体有些吃紧。 可谁知,严半仙摆了摆手,伸手扶了一下洞壁,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手扶的洞壁有些松动。 “咔咔――”紧接着,从严半仙手掌扶着洞壁的位置上传来一阵细微的破裂声,乍听上去好像是木板被撑破的声音。 嗯?陈师傅也听到了那细微的声音,但是却根本没有意识到之后会发生什么。 还没等严半仙回过神来的,只听一声脆响,洞壁竟然给严半仙推出了一个大洞。 这洞壁破的相当突然,严半仙那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一下子倒在了那一堆洞壁裂开的碎石当中,给烟尘淹没,不知死活。 “老严!”见此情况,陈师傅大叫一声,急忙上前,想要看看严半仙有没有出事。 可就在陈师傅冲进洞壁倒塌的烟尘当中,低头看向严半仙的时候,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衣领子给什么东西提了起来,陈师傅身体骤然一震,慌忙抬头闪避,同时朝后猛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正准备上前的丁大龙。 “哎呦――”尘土中传来严半仙的声音,看样子应该是摔得不轻,但是却没有人敢上前搀扶。 “不是,我,这,这什么情况啊?”方才严半仙还因为这千岁冢里的闷热而略显衰颓,给摔了这么一下子,受伤倒是没有,但是这精神可是给摔得清醒的不得了。 严半仙刚抱怨完,发觉并没有人回应他,便抬手拨了拨眼前的烟尘,看到了不远处正惊诧的看着自己方向的陈师傅和丁大龙。 严半仙看到陈师傅,满眼的惊恐,像是见了鬼一般,而丁大龙更是直接将手中的火铳直接抬了起来,对准了给严半仙的方向。 这严半仙也是纳闷儿,心说您二位到底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第一百二十章 墙里佛像 正在严半仙纳闷儿之际,突然一只手从严半仙身后搭了下来,一声不响的搭在了严半仙的肩膀上。 严半仙当时只感觉背后好像有千钧之物压了下来一般,整个人瞬间呼吸都不顺畅了。 “咚―咚―咚――”心跳的声音一瞬间充斥了严半仙的耳朵,顿时严半仙的耳中就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了。 他看着陈师傅对着自己张嘴,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那只手就这么搭在他的肩上,别看只是一只手,在严半仙的肩上,却好像大山一般沉重。 严半仙动弹不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烟尘散尽,他看着陈师傅和丁大龙朝着自己凑了过来,用尽全身力量对陈师傅他们抬手阻拦道:“别过来!这是鬼掐筋儿,谁过来谁死!” 可是,这话一出,严半仙非但没有在陈师傅他们脸上看到惊恐,反而看到陈师傅笑了出来。 “老严,你自己回头看看这是哪门子鬼。”陈师傅不顾严半仙的鬼掐筋儿警告,凑到严半仙身旁,将手中的火把凑近了严半仙。 按理说,这鬼怪都见不得光,但是陈师傅的火把凑近,严半仙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肩上的重量减轻,心里也是纳闷儿,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可是这一眼,却将严半仙几乎吓昏过去。 一回头,一张血红的脸怼在严半仙的面前,手指一般的鼻子几乎戳到严半仙的脑门儿上。 只听严半仙“嗷”的一声,登时便昏了过去。 等严半仙再次睁开眼,血红的鬼脸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陈师傅和丁大龙的脸。 看到陈师傅和丁大龙,严半仙眼一闭,哭丧着个脸,嘟囔道:“都说了让你们俩离我远点,这下好了,咱们都嗝屁了,没人给铁锭孕尸伸冤了。” 听着严半仙这么说,陈师傅和丁大龙苦笑着相识一眼,没办法,陈师傅踹了严半仙一脚,骂道:“你说什么丧气话呢,活着呢,都活得好好的呢!” “嗯?”严半仙似乎还是不相信,用胳膊撑着从地上坐了起来。 但是刚一坐起来,严半仙就看到了不远处那一张血红的鬼脸,怪叫一声,挣扎着往后面退去,那真叫一个手脚并用。 可是,那张鬼脸似乎并没有对他们的这一番举动有任何的反应,严半仙抬手揉了揉眼睛,这才看到洞壁里面那张鬼脸完整的样子。 那是一尊佛像。 没错,就是一个长着血红色渗人鬼脸的佛像。 陈师傅将火把靠近了那尊形状怪异的佛像一点,好让严半仙将那尊佛像看了个仔细。 只见这佛像整个身体藏在洞壁里面的一个窟窿里,身体扭曲成了一个离奇的角度,双臂在身前好像要抓握面前的什么东西,而右脚却踩在了自己的左腿大腿上,身体朝着左边倾斜过去,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来一般。 寻常所见到的佛像,几乎都是坐佛,偶尔会有其他的形态,但往往都有具体的作用,比如千手观音、十八罗汉等等佛像,都是有动作的形态,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动作如此诡异,反常理的佛像。 严半仙看着佛像的动作,不由得学了一下,可是还没等严半仙将身体扭成那佛像那样,就听到后背发出一声清脆的“嘎巴”,赶忙停了下来。 这佛像的动作诡异,而佛像的脸更是诡异,先前将严半仙吓昏过去的,正是那佛像鲜血般鲜艳的脸。 红色是佛像整张脸的主色,一根手指般长短的鼻子指着面前,狠厉的表情从嘴角亮出的尖牙可见一斑。 乍一看这尊佛像有点像庙里凶神恶煞镇压邪鬼的金刚法相,但是细看之下却没有金刚的那股子威严劲儿,反倒是有点像被金刚法相镇压的阴曹地府之邪鬼。 不单单如此,这佛像的衣着更是不伦不类,漆黑的铠甲搭配鲜艳的宽衣袍,头上戴着一顶巴掌大小的碗盖帽,有点像前朝时候伴读的书童,又有点像河岸上钓鱼的太公。 “这……”严半仙抬手指着佛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师傅似乎才出了严半仙想要说什么一样,马上回答道:“我们刚刚检查过了,这里的洞壁只有这一处是空的,只有这里有这样的佛像。” 虽然严半仙也听陈师傅他们说这是佛像了,但是心里还是有被吓到的阴影。 只见严半仙嘬了一下牙花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拔出腰间的桃木剑,朝着那佛像就凑了过去。 “叮――”桃木剑碰撞在佛像朝前面伸出的双手上,只听到一声脆响,佛像的手指竟然直接给桃木剑碰断,落在地上碎成了一堆碎泥块。 “哎嗨!我早就知道这东西不是什么鬼掐筋儿,没事儿!”严半仙真的是用生命诠释了什么叫做打肿脸充胖子,这不嘛,临了还补充了一句,“虚惊一场!” 陈师傅和丁大龙早就知道严半仙是个什么货色,也没怎么在意,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过,”严半仙闲话也就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发现了这尊佛像的一些不寻常的地方,“这佛像怎么会被人放在这洞窟里面?还给封上了?” 对于严半仙在这时候提出来的这些疑问,陈师傅之前也跟丁大龙有所猜测,只不过他们找遍了隐藏着佛像的洞窟和附近的洞壁都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不知道这佛像是谁安放与此,亦不知是作何用途。 “按理说,这佛像应是用来供奉或者祭祀之用,但是将佛像隐藏在洞壁里面能做什么用?这不合常理啊……”严半仙一手捏着下巴上的山羊胡,自言自语的说道。 “诶,说不准是孛儿耶律放在这里的,”陈师傅倒是有个猜测,毕竟这千岁冢之名就是从孛儿耶律那里得来的,孛儿耶律在这里面藏了数年之久,说是他倒也有可能,“毕竟他们蒙人跟我们可能供佛的习惯不一样也说不准。” 可是,正当陈师傅跟严半仙说着的时候,一旁警戒的丁大龙却突然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抬起了枪口,大喝一声道:“谁在那里!”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该来的来了 随着丁大龙的一声暴喝,陈师傅和严半仙也停止了扯皮,举着火把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这千岁冢里闷热异常,火把不似在别处一样熊熊燃烧,火把上微弱的火苗只能照亮他们身前不远的地方,所以几步之外的地方就已经是完全的黑暗了。 陈师傅和严半仙只听到丁大龙喊了这么一嗓子,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什么情况?”陈师傅将火把稍稍靠近洞口的方向,但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给惊扰了暗处的什么东西,随即压低了声音对丁大龙问道。 而丁大龙则是用行动完美诠释了紧张二字,只见他根本无暇回答陈师傅,小心的端着火铳,死死地对准了他们来的方向。 一瞬间,这千岁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没有人敢出一点声音,更有甚者,丁大龙都屏住了呼吸,好像稍稍一喘气就会让自己处于相当不利的境地。 丁大龙喉头微动,手腕稍稍有些颤抖,不知道是端着火铳时间长了手腕有些酸还是怎的,反正无论是怎么样,丁大龙此时的神经都已经紧绷到了极点。 陈师傅虽然看得出丁大龙此时的状态不太好,但是却并不知道丁大龙究竟发现了什么,一时间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就在刚才,陈师傅和严半仙将注意力完全放在洞壁里面的佛像的时候,丁大龙一直在留意着周遭的情况。 可是,突然之间,丁大龙的眼角余光突然看到一旁的黑暗之中闪过一个身影,那身影看上去是准备朝着自己这边靠近。 于是丁大龙条件反射般的大喝一声,旋即朝着那黑影的方向抬起了火铳。 对于开枪这件事丁大龙还是比较谨慎的,可是就在丁大龙谨慎的这个工夫,那黑影竟然退回了黑暗当中,丁大龙心里咯噔一声,当时就明白自己错过了开枪的最佳时机。 也正是因为这样,丁大龙失去了目标,只能用火铳指着的方向一片漆黑。 陈师傅心心知敌暗我明的情况十分不利于他们,于是陈师傅准备率先打破这个僵局。 举着火把的陈师傅简单的判断了一下方向,然后小心翼翼的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也就是黑影藏身的方向走了过去,想要用手中的火把逼的那黑暗中的东西无所遁形。 “慢着!”丁大龙发觉陈师傅的想法,旋即开口喝止了他,丁大龙亲眼看着黑影隐藏进了黑暗当中,暂时还不知道那是什么,陈师傅这样贸然靠近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 陈师傅侧了侧头看了丁大龙一眼,递过一个眼神,示意丁大龙准备好。 丁大龙虽然皱了皱眉头,但是终究没有再对陈师傅阻拦。 可就在陈师傅举着火把往那边小心翼翼的靠过去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别开枪!” 这个声音突然从黑暗中传了出来,陈师傅整个人身体一震,硬是给吓了一跳。 而丁大龙更是紧张,差点就手一抖开枪了。 “谁?”陈师傅举着火把停下了脚步,他听着这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似乎是陈师傅之前就认识的人,但是却并不能确定是什么人。 要知道,陈师傅认识的人里面不只有像丁大龙和严半仙这样的人,同样也有十恶不赦的恶人。 “是……是我……”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从黑暗中传了出来,在火光的照耀之下,一张脸从暗处探了出来。 “小薛?”陈师傅举着火把,语气那叫一个惊诧。 来人不是薛伯勇还能是谁? 只见薛伯勇探头探脑的从火把照不到的地方钻了出来,看着陈师傅,有一种做错了事情的孩子的样子。 薛伯勇背上背着一个形状奇怪的背包,一身衣着相当干练,活像曾经到右河附近考察的外国人的样子。 “陈师傅严半仙丁师傅,你们好。”薛伯勇悻悻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但是却丝毫掩盖不住陈师傅脸上的怒意。 虽说陈师傅看到那暗处的人影是薛伯勇的时候松了一口气,但是转念一想,便知道这小子肯定是不拿陈师傅说的话当回事儿,自己一个人跟了过来。 这让陈师傅怎么能不生气? 就在薛伯勇和胡志安离开巡捕房之后,胡志安带着儿子直接回家了,薛伯勇原本是要去报馆的,但是他越走越觉得不是滋味。 陈师傅他们冲在最前面拿命冒险,他就这么躲在后面总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乎,薛伯勇连忙回家,将自己在国外登山的那些装备翻了出来,因为时间紧急他都来不及检查就出门了,这不正好在巡捕房门口遇上了赶往千岁冢的陈师傅他们,这才一路跟了过来。 其实也不怪陈师傅发怒,这千岁冢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薛伯勇这么贸然跟过来,万一遇到什么东西陈师傅他们来不及伸出援手,那到时候究竟是来救那些巡捕兄弟的还是救薛伯勇的? 看着陈师傅带着怒意的表情,薛伯勇当然知道坏事了,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偷偷跟着出来:“陈师傅,你看,这都是我在国外做野外求生训练的装备。”薛伯勇将背后那个形状怪异的包裹给陈师傅展示了一下,但是陈师傅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回去。”陈师傅面若冰霜的对薛伯勇说道,根本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这……”薛伯勇看陈师傅根本没得商量,旋即看向另一边的严半仙和丁大龙,结果丁大龙端着火铳四处警戒,根本没有顾及到他们这边,而严半仙更是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旁人不知道,这严半仙不可能不知道啊,陈师傅犟起来,那可不是一般的犟,十头牛都拉不住的。 旁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这陈师傅是就算撞了南墙,也非要给南墙撞出一个窟窿来不可,无论你怎么说都不可能回头的。 陈师傅执意要撵薛伯勇离开这里,薛伯勇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薛伯勇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严半仙旁边的那尊佛像。 “陈师傅!我知道那泥塑有什么门道儿!” 第一百二十二章 镇邪大天狗 果然,薛伯勇说完,陈师傅旋即向那一尊诡异的佛像看去。 薛伯勇这话虽然是缓兵之计,但是他却并没有说谎,那尊佛像纵然诡异,可他也恰好有所了解。 见陈师傅转过头看向那尊洞壁里的泥塑,薛伯勇心说有门。 于是,薛伯勇拉着陈师傅走到那个被严半仙推开的洞窟前,对他们说道:“这尊泥塑是日本制式,看样子的话应该是上一次日本人进来的时候摆在这里的,用来镇住这里的脏东西。” 镇住脏东西? 听了薛伯勇的这话,不光是陈师傅,就连严半仙也是一阵迷糊,按说供奉佛像镇宅镇鬼的也不在少数,但是把佛像放在洞壁后面的洞窟里面是镇的哪门子脏东西? 似乎是看出了他们没有说出口的疑问,薛伯勇便走到那尊形状怪异的泥塑前,用力将泥塑搬了出来,不得不说,毕竟是一尊跟人差不多大的泥塑,搬起来还真的是重呢。 薛伯勇用力将泥塑搬了出来,然后让泥塑背对着陈师傅他们。 “这些,是日本人用来镇邪的文字,虽然是日本人写的,但却不都是日文,一般人看不懂。”薛伯勇指着泥塑背上那些看上去好像蚯蚓一般的字符说道。 陈师傅和严半仙凑上前去,果真在佛像背后的铠甲上看到了一些比佛像更为诡异的文字。 “那这个佛像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严半仙少说也见识过上百尊佛像了,但是唯独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佛像。 “这泥塑叫大天狗,是日本三大怨灵之一。”薛伯勇拍了拍佛像,解释道。 传说日本保元之乱中,崇德天皇战败流亡到日本赞歧,写佛经向上天表明自己想要光复国家的夙愿,但是上天却没有理会。 崇德天皇随即发怒,怒撕佛经,指天诅咒,诅咒整个日本从此永存祸乱。 打这起,崇德天皇不食不修,最终愤懑郁结于心而死,据说死状犹如夜叉,恐怖非常。 而死后的崇德天皇怨灵化作天狗,持续在人世间作乱,以实现其死前诅咒,让日本永远生活在祸乱当中,永世不得安宁。 薛伯勇说了这么一通,陈师傅还是没听明白:“哎不是……你说这是镇邪的佛像,但是你又说这什么大天狗是在日本作乱的怨灵,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可还没等薛伯勇解释,严半仙就抢着说道:“人都说,神鬼怕生性恶戾的恶人,讲的是恶人身上煞气重,会冲了鬼的阴气,所以鬼会躲着这些人。” “难不成这尊什么大天狗也是出于这种原因才供在这里的?”严半仙看向薛伯勇,而后者则是两手一摊,示意正是如此。 那这样一来,在这里供奉这么一尊崇德天皇大天狗的泥塑就说得通了,借由大天狗的恶戾来镇压这里的神鬼。 只不过还有一点想不通,再怎么供奉也没有将泥塑供奉在墙壁里面的啊,真不知道这些日本人是怎么想的。 解释清楚了这一点之后,薛伯勇看向陈师傅,那个意思是让陈师傅看到他是有用的,能帮得上他们忙,不是拖油瓶。 但是陈师傅却仍旧是一板脸,对薛伯勇说道:“既然这里都已经供上了这种东西,那么也就是说明这里或许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险恶,小薛,我现在马上护送你离开这里。” 陈师傅顿了一下,补充道:“如果两天之内我们没有回来,找人把这个千岁冢炸掉,堵住,不要让里面的东西出来,明白了吗?” “这……”薛伯勇还想说什么,但是却被一旁的严半仙给拦住了,严半仙太了解陈师傅的脾气秉性了,再者说,陈师傅这个做法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却也是为了薛伯勇好。 也正因为如此,陈师傅他们便护送着薛伯勇往来时的方向走去,虽然他们在这千岁冢里面已经走了半个多时辰,但这一路上却没有看到什么岔路,按照原路回去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是很快,陈师傅就知道自己错了,错的很是离谱。 因为还没等他们走出去多远,面前的一堵墙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是怎么回事儿?”陈师傅举着火把走在最前面,因为闷热潮湿的环境让火把的燃烧很成问题,所以正在陈师傅担心着火把会不会撑不住提前熄灭的时候,一堵墙突然在火把的光亮中出现,硬生生拦住了陈师傅他们的去路。 不只是陈师傅,严半仙他们也看到了面前的这堵墙,很明显,他们来的时候并没有这么一堵墙。 严半仙原本已经给这山洞里闷热的环境弄得有些脱力,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堵原本并不存在的墙的时候,当时就抓狂了。 “怎么会这样?”严半仙喊了一嗓子,骤然冲上前去,抬手在这堵墙上摸来摸去,看样子严半仙或许是不相信自己眼前真的出现了这样的一堵墙,但是无论他怎么摸,这堵墙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陈师傅虽然也是疲惫压身,但却并没有严半仙那样失控,只是抬起手中的火把往那堵墙上照了过去。 只见那堵墙跟他们四周的洞壁没有半点不同,都是凹凸不平的岩壁,而且这堵墙无论跟左右的洞壁还是什么地方,都是严丝合缝,找不出什么贴合的痕迹。 这也就是说明,这堵墙原本就应该在这里,而不是有什么人刻意将洞口堵了起来。 那这样想来就更加不可能了,陈师傅记得很清楚,无论是往千岁冢里面走还是往外走,他们都没有在路上看到岔路的存在,这条路应该就是他们进来的唯一通道才对,怎么会莫名其妙多了这么一堵墙? 莫说陈师傅想不通了,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而且还有一丝丝恐慌。 这毕竟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如果是一条死路的话,那他们怎么出去呢? “老严!你冷静点儿!”陈师傅对精神几乎崩溃的严半仙呵斥道,这个时候切不可自乱阵脚,否则想出去更是难上加难。 第一百二十三章 暗处有什么 陈师傅心里也是有些不是滋味,他想不通,之前分明只有一条路,单单就这么一来一回的工夫,怎么就成了一条死路? 可还没等陈师傅说什么,他手中的火把突然剧烈的跳了两下,居然径自熄灭了。 要知道,在这千岁冢里面,火把是他们唯一的照明工具,火把一灭,千岁冢里面的情况可想而知。 火把一灭,周围立刻黑了下来,这可不比头天晚上在玉指胡同里的那种情况,玉指胡同里尚且还有一丝月光照着他们前面的路,还能够隐约看到一些什么,但是在这里,不要说月光了,就是艳阳高照那也是白瞎。 “怎么回事?”严半仙在洞壁那边,只感觉突然一下子周围就暗了下来,吓了一跳,本能的转过头往黑暗中陈师傅的方向问道。 陈师傅也完全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一时间也懵了,这火把是丁大龙亲手做的,用旧布条浸满油绑在火把上,正常情况下足够燃烧几个时辰不熄灭的。 但是从他们进入千岁冢到现在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火把突然熄灭是陈师傅他们始料未及的。 黑暗中,他们什么都看不到,陈师傅没有办法,只得先将他们召集到自己这里来:“所有人聚到我这边来,小心一点。” 说完,陈师傅便感觉到四周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样子应该是他们都聚过来了。 陈师傅将熄灭的火把用手臂夹住,倒出手来拂了拂眼窝周围的汗水,然后朝着火把上浸了油的布条那边摸去。 火把的布条摸上去湿漉漉的,看样子应该是这里的环境太过潮湿闷热,布条受了潮所以才灭了的。 “老严,你那边还有火折子吗?”陈师傅对严半仙问道,这火把熄灭了倒是问题不大,只要拿火折子再点起来就好了。 黑暗中前面传来严半仙的声音:“在这儿,给。”他们从巡捕房临走的时候,严半仙还从附近的铺子里买了些许火折子备用,先前的火折子都在玉指胡同用完了。 陈师傅往前伸出手去,摸索着对严半仙说道:“给我一个,把火把点起来。” “嗯?”黑暗中再次传来严半仙的声音,不过语气却略显惊讶,“我不是刚给了你一个吗?” 这下换做陈师傅犯懵了,陈师傅心说刚刚自己都没抬手要,怎么就给我了? 陈师傅怔了怔:“老严你别胡闹,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找到来的时候的路。”刚说完,陈师傅就隐隐的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但他还是在黑暗中朝着严半仙伸出手,想着保不齐是严半仙将火折子掉到了地上。 可是,严半仙却再次将一个火折子“递”给了陈师傅。 “啧,给你。”严半仙的声音透过黑暗传到陈师傅的耳中,但是陈师傅伸出的手却仍旧是空空如也。 “你……给了吗?” “我给了啊,不是你从我手里拿去的吗?”严半仙的声音从黑暗中传了过来,“陈师傅你可别开这种玩笑啊!” 严半仙也有些慌了,这完全的黑暗中,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方才严半仙将火折子放在掌心之中递了过去,然后分明感觉被一个人将火折子拿了过去,可是陈师傅为什么说没有拿到? 陈师傅很清楚的记得,他前面只有严半仙一个人,而身后则是薛伯勇和丁大龙,严半仙把火折子递给谁了? 突然,一个不祥的预感猛地在陈师傅心头升起,莫不是暗处有什么脏东西混进了他们的队伍? 想到这里,陈师傅赶忙对身后的薛伯勇和丁大龙喊道:“快离开这里!”话音刚落,陈师傅就感觉自己面前一道腥风闪过,直奔面门而来。 陈师傅在黑暗中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但就算如此,陈师傅仍旧感觉自己胸膛受到重重一击,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的工夫已经倒飞而出。 陈师傅这一下足足被撞飞出去几步之遥,火把也脱了手,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 陈师傅只感觉自己胸口好像要炸裂开一般,每吸入一口气都感觉胸口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发觉暗处真的有什么东西,丁大龙赶忙端起手中的火铳,但是却因为四周一片漆黑,无法瞄准,丁大龙生怕误伤到自己人,只得放弃火铳,转而将火铳横于身前,以防暗处的东西攻击自己。 可是,就算丁大龙有所准备,那东西仍旧以一个相当难以预料的速度袭击了丁大龙。 丁大龙只觉得有个什么东西在自己身前,还没等反应过来的,他就感觉火铳上传来一股相当大的力量,硬生生将自己顶到了洞壁上,精钢所制的火铳枪管也直接断掉了。 正在这时,一个幽幽的绿光从陈师傅先前的位置上亮起,紧接着,陈师傅感觉那绿光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落在了他身旁。 “留神!”薛伯勇的声音在之前的位置响起,提醒陈师傅躲开。 可是,也许是那绿光的出现影响到了之前躲在暗中的那东西,陈师傅还没看清那绿光是什么,就感觉面前闪过一个黑色的身影,朝着洞穴深处风一般的跑了过去。 陈师傅艰难的动了动身子,可是胸口处传来的疼痛却让陈师傅一阵呲牙咧嘴。 正在这时,陈师傅摸到了怀中的手枪。 说时迟那时快,陈师傅想也没想,强忍着胸口的剧痛,从怀中掏出手枪,拨开保险,对着黑影逃窜的方向连连扣动扳机。 “砰!砰!砰!”三声枪响,这是陈师傅所能接受的最大程度了,手枪的后坐力对于陈师傅来说不算什么,但是陈师傅这个时候是吊着手腕开的枪,若不是陈师傅常年干体力活,锻炼出来的手腕力量控制住了手枪,恐怕他的手腕早就已经折断了。 三声枪响过后,听到洞穴深处传来一声极度刺耳的惨叫,看样子是打中了。 可是就在陈师傅再想开枪的时候,这破枪却不争气的卡壳了。 陈师傅将手枪扔到一旁,想要爬起来继续追击,可是胸口的剧痛却让陈师傅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陈师傅!你还好吧?”薛伯勇快步走到陈师傅身旁,将在地上打滚的陈师傅搀扶着坐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猿猴 等陈师傅坐起来的时候,那东西已经跑远了。 “嘶――”陈师傅坐起身子,咬着牙倒吸一口凉气。 不得不说,刚刚那一下撞得是真的实在,这也就是陈师傅命大,没有给撞断肋骨,要不然在这种地方,肋骨折断刺进心肺,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陈师傅懊恼的看着那东西离开的方向,他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有东西会借着火把熄灭,这么短的工夫就混到了他们之中,而且还完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好在陈师傅开的那几枪里打中了那东西,那一声惨叫虽然摄人心神,但是却也证明了那东西不是鬼神一类,只要不是鬼神那就有办法解决。 陈师傅坐起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落在他身旁的那一团绿色的东西,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 说起来,还多亏这一团发着绿光的东西,否则在黑暗中陈师傅他们绝对不是那玩意儿的对手。 薛伯勇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一团绿光,顺手将那一团绿光捡了起来,拿到陈师傅面前说道:“这个东西是荧光棒,是国外登山爱好者们给我的,用来夜间应急照明。” 陈师傅没见过这种东西,看着薛伯勇拿着荧光棒,别提多新奇了。 “这……不烫手吗?”因为荧光棒不像灯笼,还有一根杆,从来没有见过发光不发热的东西的陈师傅,看着薛伯勇直接用手拿着荧光棒,不免有些好奇。 薛伯勇想了想,将手中的荧光棒递了过去,对陈师傅说道:“这种荧光棒是通过里面的物质反应发光,不像灯笼那么热,不过能照亮的范围有限,所以在野外只能用作应急使用,我那包裹太长时间不整理,我也忘了里面还有根荧光棒了。”说着,薛伯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方才若是薛伯勇在火把熄灭的第一时间就将荧光棒拿出来,那他们不至于给那东西混进来,不过还好,陈师傅和丁大龙都没有受伤,这已经是万幸了。 丁大龙所幸是有精钢所铸的火铳给挡了一下,要不然单单就这一下,足够送丁大龙去见阎王爷的。 陈师傅给薛伯勇搀扶着站了起来,看向一旁的严半仙和丁大龙。 这荧光棒发出的光比之前的火把更暗了几分,甚至连几步之外的严半仙和丁大龙看的都不怎么真切。 “你们怎么样?”陈师傅旧伤未愈,胸口又挨了这么一下,薛伯勇若不扶着他,恐怕是站不住的。 严半仙在那边有些发愣,似乎还没弄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而丁大龙则是从一旁的洞壁下站了起来,看着手中已经断掉的火铳,稍稍有些失落。 方才黑暗中发生的事情有些太快了,严半仙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的,那东西就给陈师傅掏枪打退了,但是严半仙看着丁大龙望着断掉的火铳,也能猜到一点什么端倪。 “行了,丁师傅,”严半仙上前,轻轻的拍了拍丁大龙的肩膀,“咱们离开这里之后我给你弄个更好的东西。” 丁大龙抬起头,艰难的挤出一丝微笑,不过这笑那真叫比哭还难看嘞。 “陈师傅,我们现在怎么办?”严半仙走到陈师傅面前,让陈师傅拿个主意。 陈师傅先是让薛伯勇把手枪捡了起来,陈师傅不太懂手枪,只是临走的时候迅哥简单的教了他上膛开保险和瞄准,并没有教他卡壳之后应该怎么做。 陈师傅不懂,但是薛伯勇却在国外摸过枪,三鼓捣两鼓捣,竟然把手枪修好了。 检查了一下,枪里还有四发子弹,虽然不多,但是防身应该是足够了。 因为陈师傅这个样子是不可能再拿枪了,便将枪交给了薛伯勇,然后丁大龙从薛伯勇手中接过了陈师傅。 然后,陈师傅转头看去,望向那漆黑一片的山洞,这荧光棒虽然能够应急,但是却终究没有火把能够照亮的范围广。 于是乎,陈师傅从严半仙那里再要了一个火折子过来,和丁大龙费了半天劲这才将火把重新点燃,这千岁冢里面的环境着实潮湿,纵然火把重新燃了起来,火光也比之前要小了几分。 但就算是这样,那也比荧光棒的效果要好了不少。 借着火光,陈师傅重新审视了一下来时的那条路。 从外观上来看,并不能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是如果不是他们走入了岔路,怎么会走进一条死路呢? “往回走,所有人凑近一点。”陈师傅对严半仙他们指挥道,虽然不知道之前袭击他们的是什么东西,但是总算不是鬼,只要不是鬼,他们手里的枪就有还击的余力,继续走下去走出这千岁冢应该问题不大。 薛伯勇拿着火把和手枪走在最前面开道,丁大龙搀扶着陈师傅紧随其后,而严半仙则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的走在最后面。 “老严,你走快一点,想什么呢?”丁大龙搀扶着陈师傅走在严半仙前面,陈师傅转过头看了一眼,却看到严半仙脚步缓慢的走在最后面,眉眼低垂似乎在想着什么。 让陈师傅念叨了这么一句,走在最前面的薛伯勇也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最后面的严半仙。 严半仙一手轻轻捏着下巴上的山羊胡,眼神里充满困惑,只见他自言自语般的摇了摇头,然后看向陈师傅他们:“适才那个东西跑掉的时候,我好像在哪见过那么个东西,但是想不起来在哪见到的了。” 要知道,那东西溜走的时候速度太快了,陈师傅他们都没有看清那东西的面目,可是严半仙这个时候却说似乎在哪里见过那个东西,这就吊起了他们的好奇。 “那东西是什么?”陈师傅受到了那东西的冲撞,对那一股子巨大的撞击力记忆犹深,迫切的想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可是,严半仙却摇着头说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从逃窜的背影来看,或许是猿猴一类的东西,但是那个背影我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 猿猴? 陈师傅可不相信那东西是山间猿猴,且不说撞击陈师傅的时候那股力量之大不是猿猴能使得出来的,就说黑暗中悄无声息的靠近,并且在黑暗中截了严半仙递过来的火折子吧,那必然聪明程度丝毫不亚于人的,所以说猿猴不太可能。 第一百二十五章 矿洞 虽然他们侥幸从那东西手下可以说是捡回了一条性命,但是此时的困境却仍未缓解分毫。 这条死路绝对不是他们来时的路,但是陈师傅却仍旧是不知道究竟是在哪里出现了岔路,若是找不到正确的路,恐怕就算不是那种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东西杀掉他们,他们也会被困死在这千岁冢之中。 也正是因为如此,走在最前面开道的薛伯勇也是相当之谨慎,走走停停,小心的注意着周围的环境,生怕那东西会再次借着黑暗的隐藏伏击他们。 “陈师傅,这边有三条岔路!”走在最前面的薛伯勇回头对身后的陈师傅说道。 听闻此言,陈师傅抬头望前看去,果真看到薛伯勇身前不远处,三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那里,单纯从陈师傅这边看来,根本看不出这三个洞口究竟有什么不同。 只见那三个洞口相较于他们现在所处的洞窟来说有些狭窄,薛伯勇举着火把凑过去比量了一下,发现最多只能容纳两人并排通过,再多就有些拥挤了。 这难道就是他们走错的岔路? 陈师傅不敢确定,因为他们过来的时候分明没有看到这样的岔路,而且陈师傅分明记得,从陈师傅他们发现大天狗泥塑的那里到先前的死路,洞窟的宽窄并没有发生这么明显的变化,难不成这是另外一条路? 薛伯勇看向陈师傅,想让陈师傅拿个主意,看这应该往哪边走。但是陈师傅其实跟薛伯勇一样,一点头绪都没有,自从他们走进这千岁冢之后,怪事一件接着一件,一桩接着一桩。 从一开始的推倒洞壁发现洞壁里面的大天狗泥塑,再到后来的误入死路,直至现在发现岔路,陈师傅突然发现,他们每次走的路竟然都不是之前的路。 那种感觉就好像每次你一转身,你身后的场景就会改变,变成一个跟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场景,这种感觉虽然不强烈,但是现在貌似没有更好的形容方法了。 不知怎的,望着面前不远处的三个黑漆漆的洞口,陈师傅感觉心力憔悴,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他不知道究竟应不应该走进这三个洞口,亦或是转过头往回走。 这三条路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走出去的路,而转身又会走到何处? 陈师傅不知道,他也不可能知道,这个千岁冢实在是太诡异了。 可以这么说,他们已经被困在千岁冢之中了。 正在陈师傅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时候,薛伯勇将头探进那三个岔路,用火把简单的照了照,然后转过头跟陈师傅说道:“这三个洞穴里面有一个是矿洞,有木梁加固过的!” 听闻薛伯勇这样说,严半仙立刻打起了精神,他对这千岁冢了解算比较深的,当时他只听说日本人想要在这千岁冢里面打通一个矿洞,开采这座山里的煤矿,但是后来却在开矿的时候发现千岁冢里有什么东西,迫不得已这才退出了千岁冢,没有再踏足过这里一次。 所以,如果说这里能找到日本人当年打通的矿道,那是不是就可以说明,他们能够顺着矿道走出这千岁冢? 这个时候,陈师傅在丁大龙搀扶之下也凑了上来,如果说这里真的是矿道的话,那起码可以说说明这里的路并不是通往另一条死路。 可是,当陈师傅和丁大龙凑过去的时候,丁大龙突然在矿道头上的洞壁上发现了什么东西:“慢着!这里有一个血手印!” 什么?陈师傅精神一震,旋即朝着丁大龙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在那矿洞的木梁上看到了一枚血手印。 只见这枚血手印孤零零的印在木梁上,但是却只有手掌部分,看上去好像是抓握了一下这支撑矿洞的木梁。 而且,血手印尚未干涸,看样子这血手印的主人应该刚过去不久的样子。 “难道是之前那个东西?”丁大龙看着血手印不由得猜测道。 陈师傅也不能确定,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八成。” 那东西之前给陈师傅乱枪打伤,很有可能就留下了这样的一枚血手印,从这枚血手印看来,那东西的手掌个头儿应该不小,起码比丁大龙的手要大了一半有余。 发现了这枚可能来自于之前在黑暗中袭击他们的东西的血手印,严半仙和薛伯勇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看样子那东西应该是往矿洞里逃窜而去,万一他们沿着矿洞走下去,说不准就能跟那东西再次打个照面,到时候是吉是凶就说不准了。 这个时候,需要一个抉择者的出现,而包括料事如神的严半仙这个时候都看向了要丁大龙搀扶着才能站得住的陈师傅。 陈师傅低头沉吟片刻,猛地抬起头,看向黑暗一片的矿洞深处,对严半仙他们说道:“我们走矿洞。” 听陈师傅说完,丁大龙二话没说,搀着陈师傅抬脚就往前走,对于丁大龙来说,在这种诡异异常的地方,听陈师傅的话比较容易活命。 而严半仙更是没话说,他跟陈师傅已经是多年好友,彼此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可是薛伯勇就不一样了,薛伯勇赶忙拦住陈师傅:“哎哎哎,陈师傅,你确定走这边吗?万一遇上那东西可怎么办,这里狭窄的连躲的地方都没有啊!” “这你就错了,”陈师傅看着薛伯勇,心说亏你还什么野外生存呢,这点常识都没有,“既然那东西不是鬼神,那就需要吃东西,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耗子,都知道找东西吃。” “在这千岁冢里,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东西可以吃的样子,所以那东西必然需要从千岁冢里出去找吃的,这山里野味虽然多,但是却也不可能往这种犄角旮旯儿里钻,”陈师傅顿了顿,“所以说,只要我们跟着那东西离开的方向走,肯定能找到离开千岁冢的方法,只有活着出去搬来救兵才能救出那些在这里失踪的巡捕。” “否则,我们什么都落不下。” 第一百二十六章 矿道草人(上架第一更!求订阅求票票儿!) 的确,暂时还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贸然跟上去的确是冒险之举。 但是,经过陈师傅这么一说,走这条矿道是能让他们看到离开这里的希望的,哪怕希望渺茫,也总比一点希望都看不到要强。 而且严半仙他们也被陈师傅说服了,哪怕是冒险,只要能离开这个千岁冢就算是值得的。 不过他们却没有想过,这矿道究竟是朝上还是朝下的…… 现在看来,似乎是没有别的选择了,四个人举着火把沿着矿道往里面走去,这一路上所有人都是一言不发,这闷热的环境让他们身体都有些脱力,相互之间一点交流都没有无疑让气氛陷入了沉默的尴尬之中。 这条矿道被日本人用木梁加固过,起码看上去还是蛮结实的,估计就算千岁冢整个儿塌下来这条矿道也还能撑一段时间。 随着他们的深入,不断的有各种警示标牌出现在矿道之中,上面写的都是一些陈师傅看不懂的文字。 起初,陈师傅还问薛伯勇这上面写的是什么,而薛伯勇也只能说是日文,他也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估计是坍塌警告之类的东西吧。 薛伯勇也不认识日文,但是对这种矿道还是有所了解的,这种警示牌在矿道里比较常见所以猜也能猜出上面写的是什么。 薛伯勇也不知道走出去了多远,反正这条矿道并没有其他的岔路,虽然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就看不到那东西留下的血手印了,估计在遇到岔路之前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可是,走着走着最前面的薛伯勇突然停了下来。 严半仙应该是在思考着什么东西,有些走神,没有注意到前面的薛伯勇停了下来,一下子撞了上去:“哎!你怎么突然停……” 严半仙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薛伯勇抬手给后面的他们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于是赶忙住了嘴,本能的压低了身形,往前面看去,也不知道薛伯勇看到了什么。 陈师傅也是如此,看到薛伯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似乎在前面发现了什么,旋即打起了精神,警惕着可能出现的什么状况。 “小心,前面的洞口有个人影。”薛伯勇压低了声音对身后的他们说道。 果然,循着薛伯勇的指向看去,只见在前面十几步的地方,矿道已经走到了尽头,看上去矿道外面应该是一个相当大的空间,起码比他们此时所在的矿道大了不少。 而就在矿道的尽头,有个人影一样的东西斜靠在外面的洞壁上,只露出半个身子,好像一个正在等人的人影一般。 “是那个东西?”陈师傅不由得低声猜测道,毕竟这里不可能有其他的人影,如果不是那东西,恐怕陈师傅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薛伯勇将眼睛眯了起来,想要看看那个人影究竟是什么样的,但是却仍旧是摇了摇头:“看不清楚。” 说完,薛伯勇转过头看向严半仙,将火把递了过去:“我过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一下。” 严半仙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个情况,薛伯勇就已经将火把递到了自己的手中:“哎,哎你小心点儿!” 只见薛伯勇将手枪握在手中,保险已经打开了,为了防止走火误伤到自己,枪口指地小心翼翼的朝着矿道尽头的那个人影走了过去。 薛伯勇将身体极力的贴紧矿道洞壁,将脚步声压低到了极限。 陈师傅他们待在原地,看着薛伯勇靠了过去,虽然不是他们亲自过去,但是看着薛伯勇这一步一步的往黑暗中走去,陈师傅他们也是替薛伯勇捏了一把汗。 就在薛伯勇距离那个人影还有两步远的地方,薛伯勇突然暴起发难,整个人朝着那个人影窜了过去,紧接着薛伯勇就跟那人影扭打在了一起,滚入了黑暗当中。 这个时候,严半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回头看了一眼陈师傅:“陈师傅,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陈师傅连忙说道,“帮忙啊!” 于是乎,他们三人也紧跟了上去,很快,陈师傅就看到薛伯勇已经和那个人影在地上扭打了起来,而正当严半仙要上去帮忙的时候,那火把这么一照,顿时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 严半仙举着火把站在薛伯勇身边,而陈师傅和丁大龙也是脸色有些古怪,薛伯勇正暴揍着怀里的那个东西呢,突然看到他们这样,也不由得动作停顿了一下。 低头一看,跟薛伯勇扭打在一起的哪里是什么活物,分明就是一个茅草人。 薛伯勇赶忙将那茅草人推开,慌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看样子刚才虽然只是一个茅草人,薛伯勇也是拼尽了全力,累的站起来直喘粗气,拍了拍身上的茅草之后,这才稍稍好了一些。 “这是怎么地方?”陈师傅看出薛伯勇有些窘迫,于是便岔开话题,环顾四周问道。 随着陈师傅这话,其他人这才开始端详他们此时所处的这个地方。 只见这里是一个相当大的空间,火把的光竟然照不到两侧的洞壁,而且原本遍布矿道的木梁也不见了踪影,似乎这是一个完全独立的洞穴一般。 严半仙手里拿着火把,而薛伯勇则将荧光棒重新拿了出来,陈师傅因为行动不便,所以暂时留在那里没有走远,而严半仙和薛伯勇则在附近寻摸起来。 很快,在左侧寻摸的严半仙开口道:“这边还有一个茅草人!” 就在严半仙刚说完的工夫,另一旁用荧光棒的薛伯勇也传来了回应:“这边也有茅草人!” 陈师傅听着他们两个传回来的消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说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有三个茅草人? 可是,陈师傅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严半仙那边又发现了一个茅草人。 最后,等严半仙和薛伯勇找了一圈回来,陈师傅这才弄明白,这里的茅草人足足有八十个,算上之前被薛伯勇打到的,一共八十一个茅草人。 八十一个……这个数字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有人刻意而为,看样子这个千岁冢或许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诡异上几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阴阳眼(上架第二更!求订阅求票票儿!) 不仅如此,这八十一个草人给人有意摆成两列,好像在皇陵外面拱卫的陪葬俑一般,极具仪式感。 “陈师傅,这些草人不太对劲,你瞧,”说着,严半仙将腰间的桃木剑拿了出来,递到陈师傅面前,“桃木斥阴,幽魂将近。” 陈师傅抬手摸了一下严半仙的桃木剑,果然隐隐有些不寻常的燥热。 “我还以为你这都是骗人的把戏呢。”陈师傅将手收了回来,对严半仙打趣道。 其实都到了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开玩笑,陈师傅也是为了缓解一下现在紧张的气氛,但是这玩笑开出去,却没有人笑,顿时陈师傅就有些许的尴尬。 这要是平时,严半仙肯定跟陈师傅斗上三天三夜,但是现在不然,自从走进这个大洞窟,严半仙的心就一直揪着,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扯一根拴在严半仙心脏上的细线。 这种感觉十分明显,严半仙回忆了一下,上一次有这种感觉,那还是十年前走夜路遇到浮屠牡丹的时候,不过以回想起浮屠牡丹那件事,严半仙的眼神又黯淡了几分。 他看向正给丁大龙搀扶着的陈师傅,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身边的人再踏入万劫不复,无论如何! 而另一边的薛伯勇还在借着手中只能发出些许微弱绿光的荧光棒在那边的茅草人身上摸索着什么,好像有明确的目标正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一样。 看着薛伯勇忙活个不停地样子,陈师傅不觉出言提醒薛伯勇,让他小心一点。 薛伯勇答应了一声,然后继续找。 您要问他在找什么,其实他也不怎么能说得清楚。 这薛伯勇方才与那一个茅草人扭打在一起的时候,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在那茅草人身上摸到了一张湿漉漉的纸一样的东西。 那个手感就跟摸在人身上一样,也正是因为这个,薛伯勇才跟那不会还手的茅草人扭打成了那样,但是就在薛伯勇给陈师傅他们拦住之后,在茅草人身上却摸不到了那种东西。 薛伯勇感觉手湿漉漉的,应该不是错觉才对,但是从其他的茅草人身上却找不到那种东西,也怪不得他找的这么卖力。 别看这个洞窟比先前那个大了不少,但这里却依旧闷热,闷得让人头脑发昏,严半仙则借着这个机会凑到陈师傅身边,一方面是暂时休息一下,另一方面是为了问陈师傅怎么看这件事。 陈师傅也摇了摇头,他只是个养骨塔的殓骨人,这种诡异的事情虽然也有所涉猎,但是毕竟不似严半仙那么轻车熟路,严半仙都不知道的事情,问了也是白问。 严半仙闻听陈师傅如此说道,抬手摆了摆,说道:“哎!话不能这么说,你殓骨人陈师傅可有一手‘分阴阳,抬冤屈’的招子,咱半仙虽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但是却始终没有得到这等与阴魂沟通的水准。” 陈师傅眉眼微抬,斜睨着严半仙,这才算是明白严半仙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只不过,陈师傅知道自己这一手铜镜阴阳眼的功夫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用的,且不说这洞窟里有没有阴魂可辨,纵然是有,那又能怎么样?难道要求阴魂带他们离开这里? 陈师傅手里这铜镜阴阳眼只能辨冤屈,可不能沟通鬼神。 更何况,此时的陈师傅状态极差,能不能打开阴阳眼还两说呢,怎么看这事儿都不像是靠谱的。 严半仙因为要拿火把,所以将拂尘别在了腰间,他本能的就要甩一甩拂尘,可是却发觉手边没东西,赶忙将火把换了一下手:“陈师傅,这里有没有阴魂咱这桃木宝剑已经告诉你了,至于这里的阴魂嘛……” 严半仙抬手捋了一下下巴上的小胡子,故弄玄虚道:“能死在这里的,恐怕都是误入其中的冤魂,说不准和咱们是一个目的,到时候没准能给咱指路,也算是积了功德,早日轮回。” 严半仙这最后一句刻意的抬高了声调,似乎生怕有人听不清,哦不,是生怕有鬼听不清。 陈师傅听严半仙说完这些话,那叫一个无奈啊,虽然陈师傅对鬼神之事了解的不如严半仙深,但是却也不怎么觉得严半仙靠谱。 纵然如此,陈师傅还是让丁大龙将自己扶着盘膝坐下,将悬于颈上的那一方铜镜拿在了手中。 薛伯勇这个时候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说起来,他还只是听说过陈师傅这一手铜镜阴阳眼的功夫,但是实际上却并没有见过,发觉陈师傅要施展绝活了,怎么能不停下来观望一回? 因为陈师傅开阴阳眼辨冤屈都是背对着尸体的,但是这里却并没有看到尸体,于是陈师傅只好背对着,方才那给薛伯勇扭打的不成样子的茅草人。 只见陈师傅将铜镜置于眼前,缓缓的闭上了自己的右眼,而就在右眼闭上的那一刹那,左眼空洞的眼窝猛地睁开,空无一物的眼窝在漆黑的洞窟里好像能够将人吸入其中一般深邃,不知是不是严半仙的错觉,陈师傅的左眼竟然比这洞窟还要黑上几分。 陈师傅睁开那只瞎掉的左眼的时候,陈师傅整个人的气质都好像得到了升华一般,如果说之前的陈师傅是一枚打磨精美,珠圆玉润圆融如意的珠子,那这个时候的陈师傅就是锋芒毕露的重剑,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踏实,但却在举手投足间放射出无尽的锋芒。 严半仙看不到,一旁的丁大龙也同样看不到,此时的铜镜之中,陈师傅的左眼,竟然出现了一个幽兰的瞳仁。 突然,陈师傅身体一震,左手再也拿不住那一方轻便的铜镜,整个人中邪一般坐在那里,身体就像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严半仙见状,赶忙上前,一把扶住陈师傅,急切的问道:“陈师傅,陈师傅,你怎么样?” 陈师傅左眼的眼窝凹陷了下去,右眼机械的睁开。 只见陈师傅缓缓的回过头,用左手指着那个几乎让薛伯勇打烂的茅草人,痴痴的说道:“那里,我看到了蚂蟥四……” 第一百二十八章 蚂蟥四(上架第三更!求订阅求票票儿!) “蚂蟥四?”在场的除了丁大龙之外所有人都发出了这样的惊诧声。 薛伯勇本身就是做传媒行业的,当初蚂蟥四被捕的时候正是他跟进报道的,虽然等了很久的公开审判没有等到,就给陈师傅他们勇斗卖铃铛的人贩子这件事儿给冲了热点,但是薛伯勇可是记得蚂蟥四分明已经被巡捕房给抓起来的。 而严半仙走街串巷那么长时间,水陆码头蚂蟥四的名号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也知道巡捕房整顿水陆码头,拿蚂蟥四开刀的事情。 在他们看来,蚂蟥四明明是在巡捕房的大牢里,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陈师傅看上去似乎精神有些萎靡,每每打开阴阳眼都要耗费陈师傅相当大的力气,所以陈师傅此时的虚弱是正常情况。 而一旁的丁大龙则扶着陈师傅,看着严半仙和薛伯勇,那真叫一头雾水:“什么……蚂蟥四?” 一旁的严半仙闻言,给丁大龙解释道:“这蚂蟥四,乃是当年水陆码头一霸,控制着整个码头脚夫的活计,手下豢养着几十个打手,几乎完全控制了水陆码头的命脉,俨然就是水陆码头的土皇帝。” “早在头几个月,法国人限定巡捕房整改水陆码头的乱象,而要整改水陆码头,蚂蟥四必不可少。” “可这蚂蟥四做事密不透风,虽然有些案子你明明知道就是他干的,但是你却根本找不到任何的证据,所以巡捕房一直那他没有办法。” “就在头几天,蚂蟥四做事的时候疏忽了,正好让蔡巡捕蹲了个正着,就这么着,蚂蟥四就给巡捕房逮捕了起来。”严半仙就知道这些事情,至于蚂蟥四之死,那严半仙根本不可能知道。 听严半仙说完,陈师傅抬手轻轻的摆了摆:“实际上,蚂蟥四已经死了。” “嗯?”严半仙还没反应过来的,薛伯勇先给陈师傅整懵了,要知道他是报馆编辑,这种事情应该首先通知他们才对,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却一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陈师傅咳嗽了一声,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起来:“其实,蚂蟥四头几天就已经死了……” 紧接着,陈师傅将蚂蟥四诡异之死以及之后小陈和蚂蟥四尸身从巡捕房凭空消失的事情跟他们娓娓道来,虽然说这件事情算是巡捕房的机密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哪还顾得上这么多? 况且,方才陈师傅的确从铜镜之中看到了蚂蟥四的身影,那个蚂蟥纹身一定不会错的。 听完陈师傅的讲述,严半仙一手托着下巴,沉吟道:“这不太可能吧,按照你的说法,蚂蟥四横死巡捕房的监牢,那蚂蟥四的冤魂应该会徘徊在死地不能轮回,不可能到这里来,陈师傅,你是不是看错了?” 陈师傅摇着头说道:“不可能,别的我都可能看错,但是这蚂蟥四身上的蚂蟥纹身绝对不可能有错,那肯定是蚂蟥四没错了!” 严半仙说的也有道理,而且发生在蚂蟥四身上的怪事着实不在少数,陈师傅思虑片刻对严半仙问出了自己的猜想:“会不会是有什么其他的可能,让蚂蟥四到了这里?” 其实这个问题对于严半仙来说也是一个考验,严半仙虽然懂得风水堪舆之道,但是这鬼神的事情,他还是不如他的师父。 严半仙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站在那里左右思量,他记得应该有种方法能让冤魂离开死地的…… “啊!我知道了!”严半仙猛地一拍大腿,想到了什么,“如果横死之人没有徘徊在死地,那就必然是跟着尸体走,横死之人没有完整的三魂七魄,三魂离体而七魄未失,也正是因为如此,冤魂才会无**回。” 可是,听严半仙这么一说,陈师傅眉头皱的是更紧了,蚂蟥四的尸体就连巡捕房都找不到,更不会在这连个人影子都看不到的千岁冢里了。 “陈师傅,你刚刚看到蚂蟥四是什么动作?”严半仙突然向陈师傅问道,问的陈师傅有点儿懵。 “蚂蟥四他……”陈师傅回忆了一下,突然记了起来,“那蚂蟥四的冤魂伏在茅草人身上,一动不动的。” “伏在草人身上?”严半仙抬头往那几乎被薛伯勇打烂了的茅草人看去,但是却并没有看到蚂蟥四,亦或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突然,一直在一旁也没有作声的薛伯勇开口道:“莫不是那草人里面有什么东西?” 严半仙听薛伯勇说完,也没有做任何表态,而是径直走到那个茅草人旁边,从腰间拔出那一把袖珍桃木剑。 可是,桃木剑刚一靠近那茅草人,桃木剑猛地颤了一下,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嗡鸣声,见此情形,严半仙沉吟了一句什么,朝着桃木剑吹了口气,桃木剑立刻停止颤动,恢复了正常。 薛伯勇虽然不信鬼神,但是看到眼前的这些用所谓的科学根本无法解释的现象,信仰登时有些动摇,也不由得他不信。 可是,严半仙用桃木剑将那被蚂蟥四伏着的草人翻了个稀碎,都没有在里面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这茅草人就单纯的是一个茅草人而已,从里到外都是茅草,甚至连根绳头都没有找到。 半晌,严半仙举着火把将桃木剑插回腰间,转过头对陈师傅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示意自己并没有在草人里面找到什么。 薛伯勇站在一旁,稍稍有些犹豫,毕竟他之前似乎在草人身上摸到过什么不像是茅草的东西,究竟要不要告诉他们? 而陈师傅则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在丁大龙的搀扶之下朝茅草人走了过去,他也想看看蚂蟥四的冤魂为何迟迟不愿离去,非要缠着这么一个茅草人。 陈师傅走过去,看到茅草人让严半仙用桃木剑拨弄了个稀碎,里面的确什么都没有。 但是,陈师傅却并没有像严半仙那样借助桃木剑在茅草人身上挑来挑去,而是直接抬手在茅草人身上摸索。 陈师傅本就是整天跟尸体打交道的人,他并不像严半仙那样忌讳这些脏东西。 可是,陈师傅这下手一摸,当时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皮草人(上架第四更!求订阅求票票儿!) “嗯?”陈师傅的手在碰到那茅草的时候,好像给灶台的火烫了一下,猛地将手收了回来,可是眼睛却死死的盯住那堆破烂的茅草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陈师傅?”丁大龙在一旁扶着陈师傅,发觉陈师傅有些不太对劲。 陈师傅没有回答丁大龙,而是将手拿到自己面前,对严半仙说道:“老严,火把。” 严半仙闻言,赶忙将火把递了上去,凑近了给陈师傅照明。 只见,陈师傅左手二指在面前轻轻搓捻,好像指缝当中有什么东西。严半仙举着火把,看着陈师傅这番举动也是有些云雾缭绕,不明所以:“陈师傅,你这是瞅着什么了?” 陈师傅没有答话,而是将手靠近了严半仙,同时指缝稍稍分开。 “这……”严半仙借着火把的火光,分明看到在陈师傅指缝里,黏着一小块好像窗纸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薛伯勇也凑了上来,他见过很多种类的纸,但是唯独没有见过哪种纸有这种独特的质感。 陈师傅又轻轻捻了捻指缝,然后对他们说道:“这是人皮。” 此言一出,就仿佛在冰水之中浸入了一枚烧的通红的铁片一般,直接沸腾了起来。 任他们怎么想都不可能想得到,这竟然是张人皮? 严半仙满脸的难以置信,不由得从腰间重新拔出桃木剑,刚要往那茅草人身上刺去,就听陈师傅阻拦道:“这人皮流于茅草表面,往茅草里面找是绝对不可能找得到的。” 听到陈师傅这么说,严半仙这才将桃木剑收了起来,然后从陈师傅手中接过那一小块人皮,放在掌心里端详片刻,有些不太相信:“你怎么知道这是人皮的?” 听到严半仙这么问,薛伯勇也朝着陈师傅的方向看去,但是却没有得到陈师傅的回答。 只见陈师傅望着那一堆几乎已经碎成一堆茅草的人皮草人,喃喃道:“是蚂蟥四告诉我的。” “这是,”陈师傅转向严半仙,看着严半仙手中的人皮,“这就是蚂蟥四的人皮。” 一听陈师傅这么说,严半仙浑身一震,猛地将掌心中的那一小块人皮甩掉,满脸的惊恐根本遮掩不住。 一块死人皮拿在手上叫谁能不怕,别说是严半仙了,就连方才陈师傅拿着那块人皮的时候,也是感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更何况,蚂蟥四的阴魂还在附近没有离去,谁敢保证你拿着那块蚂蟥四的人皮后面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薛伯勇虽然也觉得背后直勾勾往上冒凉风,但是这么耗着肯定不是办法。 陈师傅轻轻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着:“先把这个人皮草人烧掉吧,超度蚂蟥四去轮回去便是。” 严半仙毕竟是见多识广,简单的调整了一下就已经恢复了正常,听陈师傅说完,心说这也是积阴德的事儿,于是便上前一步,将火把搭在人皮草人身上。 很快,人皮草人就燃成了一个火团,几缕青烟扶摇而上,乍一看好像一缕残魂飘向天际。 听着火团中不断发出劈啪作响的爆燃声,薛伯勇忍不住问道:“陈师傅,你说这蚂蟥四的冤魂走了吗?” 陈师傅也看着这团熊熊燃烧的人皮草人,缓缓说道:“但愿吧。” 紧接着,陈师傅抬手习惯性的拂了拂眼窝里的灰尘,好像是在对薛伯勇,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蚂蟥四生前虽然作乱一方,但是却也是个苦命人,是啊,罪无可恕的人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也是大快人心,只希望蚂蟥四泉下有知,洗脱冤孽之后来生做个善人吧。” 说完,陈师傅艰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左手在身前合十,学着和尚的样子,微微躬身嘟哝了一句“阿弥陀佛”。 可就在陈师傅直起腰来的时候,他眼角余光却突然瞥到了一个东西。 “嗯?”陈师傅轻哼了一声,往正在熊熊燃烧的人皮草人后面的方向指了过去,“那里有一道门?” 闻听此言,严半仙他们也顺着陈师傅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人皮草人燃烧的火光照耀之下,后面原本一片漆黑的地方竟然显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古朴木门。 恐怕若不是人皮草人给他们烧掉了,他们是绝对不可能看见那个木门的。 难不成这就是蚂蟥四冤魂对陈师傅他们的报答? 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 陈师傅左手再度合十,对着天空的方向轻声道了一句谢,而严半仙也是面色凝重的低声宣了一声道号。 做完这一切,陈师傅活动了一下腿脚,发觉自己能走动了之后,便不用丁大龙再搀扶,绕过正在燃烧的人皮草人,走向那一扇古朴的木门。 按说在这千岁冢里出现这么一扇木门,要多突兀有多突兀,但是在这千岁冢里出现突兀的事情难道还少么? 那是一扇相当简单的木门,四个角被铁皮包裹,横纵各有一条手掌宽度的铁片穿过,将组成木门的木板绑的牢牢的,别看简单,但是却相当结实。 因为这种木门的做工复杂,还要牵扯到打铁,所以现在这个年头已经没有木匠做了,想要看到这种门,可以去一些百年老店转一转,应该能看到。 “陈师傅,咱们怎么着?”严半仙举着火把在门前,转过头让陈师傅拿主意。 陈师傅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看着木门对严半仙说道:“那还能怎么着,总不能辜负了蚂蟥四的一片苦心吧。” 说完,陈师傅苦笑两声,虽然这只是陈师傅给他们开的玩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他们太累了,这千岁冢里的不仅热,而且闷,那感觉就好像给你搁前村包子刘那笼屉里上灶蒸了这么一遭一般,别提多难受了。 这个时候的他们没有别的念头,只想着赶快找到出去的路,尽快离开这里,否则,怕是找不到那些失踪的巡捕他们就先玩完了。 第一百三十章 邪术(上架第五更!求订阅求票票儿!) 于是,陈师傅推开了那扇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木门。 木门推开之后,严半仙先将火把从门口递了进去,确认里面没有危险之后,他们这才走了进去。 可是,他们刚走进去就失望了。 因为门后是另一个洞穴,另一个完全封闭的洞穴,也就是说,又一个死路。 这个洞穴只有一个房间那么大,稍稍有些黯淡的火把都能将这个小洞穴完全照亮,这个洞穴的大小你就能够想象了。 “这里是?”严半仙将火把靠近一旁的洞壁,喃喃道,“藏经阁?” 在火把的映照之下,陈师傅他们看到,这个洞穴虽然狭小,但是四周的洞壁上却都放着无数本书籍,上手稍微翻一翻不难看出这些书都有不少年头了,而且陈师傅在其中还看到了几封竹简。 “哎你小心点儿,被把这些书给点了。”陈师傅还不忘对一旁的严半仙提醒道,虽然陈师傅不识字,不知道这些书籍的价值,但是陈师傅了解一点,只要是老物件那就是值钱的东西,所以不禁出言提醒。 虽然不知道这些书是什么人放在这里的,但是看得出来这些书应该是花了不少功夫弄到这里来的,价值不言而明。 严半仙答应了一声,然后看到洞壁上刚好有一个安放火把的凸槽,心说正好,然后便将火把插了进去。 他们这几个人里,丁大龙完全不识字,陈师傅和严半仙认识一些,但是认得不多,只有薛伯勇是读过书认得字的。 而陈师傅一转头正好看到薛伯勇在翻那些洞壁里面的书,旋即问道:“这些书里写的都是什么?” 薛伯勇只是稍稍翻了翻,还没看到里面写的是什么,听陈师傅这么问了,便索性直接将那本书直接取了出来,托在手中,翻看了起来。 看到薛伯勇在看那本书,丁大龙也学着他的样子从里面拿了本书出来,可是翻了两页他头就大了,可以这么说,丁大龙除了“丁”和“纸”这两个字之外,别的字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是有那么句话嘛,扁担扔地上不知道是个一,说的就是丁大龙。 陈师傅和严半仙纷纷往薛伯勇那边看去,想要看看薛伯勇能从这些书里看出点儿什么门道来。 不得不说,这千岁冢的诡异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根本想不到后面还会发生什么更加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是,薛伯勇拿起那本书来,只翻了短短数页,这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吃了苍蝇一般,别提多难看了。 “陈师傅,你知道这什么叫山魈吗?”薛伯勇将视线从那本书上拿了下来,转而对陈师傅问道。 陈师傅还没说话,严半仙先开口了:“这山魈就是坊间传说中的大马猴。” 说着,严半仙看了薛伯勇手上的那本书一眼,问道:“怎么?上面写的是山魈?” 薛伯勇点了点头,顺手将书合了起来,没有说话。 这大马猴陈师傅可是不陌生,从小跟着姥姥住的时候,姥姥经常给他讲大马猴的故事,说大马猴最喜欢吃爱哭的小孩儿什么什么的,总之是一个相当吓人的东西。 说起来,陈师傅还真没听说过大马猴就是山魈这个事情。 一听大马猴,丁大龙也凑了过来,想听听这从小便听的传说中生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时候,就看出严半仙讲故事的水平了,发觉他们都在等着自己说大马猴的事情,严半仙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大马猴给他们讲了一通。 相传这大马猴乃是山中之鬼所变,别名山魈,面相极为丑陋,昼伏夜出,手长脚长一夜可以行走上百里。 最可怕的是,这大马猴通灵性,懂得学人穿衣走路,经常在入夜之后身着人衣,行走在大街小巷之中,走夜路的人若是不加辨别,直接上去搭话,那必然是死路一条。 老话说了,走夜路失踪的人,八成都是遇上了大马猴,给大马猴捉去吃掉了。 虽然民间传说中,大马猴都是吃小孩子的,但是那大部分都是以讹传讹,实际上大马猴最喜欢吃的,还是在襁褓里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子,对于那些七岁八岁狗也嫌的孩子,大马猴则是一般不去招惹。 严半仙说完之后,薛伯勇却突然抬了一下手,说道:“你们想知道这本书里面说的是什么东西吗?” 陈师傅看向薛伯勇,却发现薛伯勇的表情有些怪异,不禁问道:“什么?” 薛伯勇思索片刻,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语言概括这本书里的内容有些困难,于是便翻开书,在里面找了一会儿,然后指着念道:“饲山魈者,需用鲜胎供其三日,日后便无需再食,其自找鲜胎食之也。” “诸位,这书里说的是用鲜胎喂养山魈的邪术啊!”薛伯勇将书重重合上,对他们说道。 薛伯勇念的这些东西他们也听明白了,可是他们想不通,什么人以邪术要喂养大马猴这种吃人的东西呢? 不过,让薛伯勇这么一说,严半仙倒还真想起来一个养大马猴的人,不过那个人却是个日本人。 那时候,这地界上还没有法国人。 前清年间,一队日本商队在港口靠了岸,那个时候港口也打开了,来往做生意卸货的商船也不少,但是这艘船上却有一个例外。 那个日本人称自己为“彩戏师”,随身带着一个巨大的箱子,说自己是变戏法的,想来满清这地界上变个戏法给自己谋一条生路。 当时那个时候,虽然清政府跟外面的列强打的不可开交,但是寻常老百姓可不管那些,既然是来变戏法的,那你就变就是了,能不能谋生还要各凭本事。 说起来,这彩戏师倒也有几分本事,在当地的大街小巷变了几个戏法,惊艳了附近的百姓,没几天下来倒是赚了不少钱。 可是呢,这彩戏师赚了钱,剩下的把式人不干了,心说我们好不容易赶走了恶霸陈二虎,怎么又来了个抢生意的主儿? 这些把式人绝大部分都是粗人,也不知道谁给煽动了一下,第二天竟然纠结了一帮子人,堵了人家彩戏师的门。 第一百三十一章 彩戏师(上架第六更!求订阅求票票儿!) 按说呢,这耍把式的把式人本就是各凭本事,人家比你本事大,赚了钱,你眼红找了一帮子人去堵人家门叫什么事儿? 彩戏师倒也没怎么着,不愿意与外面这一帮子什么胸口碎大石的把式人争什么,只是找人去报了官。 但是,那个时候的官各位是知道的,且不说民不举官不究吧,有的时候民举了,官到底究不究也要看心情。 这不嘛,当时的县官一听是发生冲突的是日本人和自己人,当即下令,没有他的命令所有捕快都不许去,让他们自己解决。 彩戏师家里左等右等,硬是没有给等到前来解决问题的官。 虽然没有人来给彩戏师解决问题,但是彩戏师倒也不怎么生气,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将家门打开,对外面那些把式人笑脸相迎。 外面那些把式人从天蒙蒙亮就跑到彩戏师家门口堵着,且不说本来心里究有气,等了这么半天,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别提心里多窝火了。 可是,这彩戏师不仅没有逃,反而还对他们笑脸相迎,这他们就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彩戏师这样,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虽然本身这堵人家门的行为就已经是很不地道的行径了,但是总不能再明着做一些不地道的事情吧。 于是乎,彩戏师给他们说让他们进屋一叙的时候,他们也就没有怎么拒绝,在他们看来,这是彩戏师准备让步,跟他们商讨将来卖把式怎么分钱的事情。 再加上,他们这些把式人在人数上占据绝对的优势,就算跟彩戏师谈崩了,动起手来也是绝对不怂的。 可是,他们却没想到在彩戏师手中究竟有什么东西。 彩戏师将他们让进他的住处之后,问他们想不想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变出那么多神奇的戏法的原因。 对于那些把式人来说,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因为走街串巷卖把式的人都知道,自己手中的把式就是挣钱的饭碗,若是自己有,旁人没有,那就算旁人饿死了,自己尚且还有一线生机,就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当彩戏师跟他们这么说的时候,那些把式人别提多兴奋了,纷纷推脱说自己不想知道,但是心里却在催促着彩戏师赶紧说。 彩戏师当然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于是便带着他们来到了堂屋,向他们展示他从日本带来的这个比人还要打上几分的箱子,跟他们说这箱子里的东西,就是他所有变的戏法的关键。 说完,彩戏师就问他们吃没吃早饭,得到了否定的答复之后,彩戏师就说,自己请大家吃早饭,权当是赔不是了。 等彩戏师一走,这些人马上原形毕露,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彩戏师的那个大箱子。 可是,他们却没有想到那箱子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一只穿着人衣服的大马猴。 大马猴从箱子里面暴起伤人,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几个把式人给弄死了,最惨的身首异处,怎一个惨字了得。 要知道,这几个都是卖力气的把式人,甚至还有两个是练家子出身,就这么几个人,足以占山为王了。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照样还是死在了大马猴的手里,等彩戏师回来的时候,手里只提着自己的早饭。 吃过早饭之后,彩戏师便将大马猴关了回去,同时将大马猴啃剩下的那些把式人的断肢残骸收拾了收拾,直接扔出了门,扔到了外面的官道上,似乎是在对不作为的县官挑衅。 县官那里经得起这样的挑衅,当即拍案而起,指挥两队不良人去逮捕彩戏师,要治他杀人之罪。 让彩戏师这么一折腾,附近的百姓都知道这彩戏师不是什么正经人家,那些不良人也是住在附近,自然也知道那彩戏师不是什么好惹得角色。 左右权衡之下,那两队不良人竟然一队都没去,似乎正因为那两队不良人也都不敢去,顿时一阵风言风语就传了出来。 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彩戏师养着妖怪的,还有说彩戏师养着小鬼的,更有甚者,直接说彩戏师就是个妖怪,从日本来的妖怪。 这些风言风语一出,彩戏师的把戏生意自然是受到了一些影响,但是却是来照顾彩戏师生意的多了,毕竟都没见过妖怪长什么样子,特意来看看的居多。 可是这么一来,县官就不能干了,这么嚣张的人还是头一次见。 于是乎,县官带着一帮捕快准备亲自去会会这个彩戏师,可是就在县官去捉拿彩戏师的头一天,被另一个人捷足先登了。 您要问这人是谁,那在咱前文书中还真说过。 这人就是前文书中提到的万人变鬼,草人张。 这草人张当时靠着万人变鬼把式逼死了陈二虎,一时间在地界上失去了踪影,可是就在这彩戏师借助大马猴杀了那几个把式人之后,草人张又擎着他那“万人变鬼”的招魂幡晃晃悠悠的回来了。 回来的第一件事,下拜帖。 这里的拜帖并不是那种上门拜访的拜帖,而是他们把式人之间的一种信笺,大多数时候是用来做战书的。 这草人张听说了彩戏师当街抛尸的事情之后,二话没说就给彩戏师下了拜帖,约当天晚上,打谷场一较高下。 草人张给彩戏师下拜帖的事情早已经在把式人当中传遍了,那才真叫一个大快人心嘞,有了上一次草人张神奇的万人变鬼逼死了恶霸陈二虎之后,那把式人之中几乎都将草人张当成了神一般的人物。 这一回草人张突然回来给彩戏师下拜帖,顿时在地界上引起了相当的轰动,不光是那些把式人,就连平常百姓和县官都听说了这事儿。 彩戏师欣然应战,应约当天晚上带着他的那个大箱子来到了打谷场。 而就在打谷场,上百个百姓人头攒动,想看看这草人张究竟要用什么办法打败这心狠手辣的日本彩戏师,替他们当地的把式人出一口恶气。 第一百三十二章 草人张 (上架第七更!求订阅求票票儿!) 可是,眼看这天从傍晚到了戌时,这下拜帖的草人张却始终都没有现身。 彩戏师还在等着,但是那一众看热闹的百姓却耐不住性子了,大约摸半个时辰,那想着看热闹的百姓就都走掉了,整个打谷场就剩彩戏师和他的大箱子。 这草人张下了拜帖不来,着实让人愤恼,尤其是那些指望着草人张给他们出口恶气的把式人更是恼火。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哎,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但是呢,纵然整个打谷场上的人都走干净了,彩戏师也没有走,因为那草人张的拜帖只说明白了两点,打谷场和晚上,并没有说明是几时,所以彩戏师隐约觉得,那草人张会来,一定会来。 果不其然,就在看热闹的百姓纷纷离开的一刻钟之后,一个人出现在了打谷场上,最扎眼的,还是他手中那一杆招魂幡。 “万人变鬼”。 谁也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但是他们却知道,那彩戏师再也没有在人前出现过,而草人张走的时候,却带走了彩戏师的那个大箱子。 彩戏师死了,那大马猴自然就落到了草人张的手中,至于之后草人张怎么处理的大马猴,那就没人知晓了。 因为知道大马猴事情的人不多,所以也几乎没人知道草人张带走的那东西是大马猴,不过听严半仙说,他是从当地的一个耄耋老人那里知道的这件事。 “照你这么说,还真有人养大马猴?”陈师傅听完严半仙的话,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陈师傅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养大马猴这种东西,那彩戏师他图什么呢? 薛伯勇重新将那本书打开了来,对陈师傅说道:“这书里面记载,山魈三日通灵,善假于物,食人山魈能摄魂取魄,乃极邪之物也。” “慢着慢着,什么意思?”那些文绉绉的词儿陈师傅听不太懂。 “意思就是说,那吃人长大的大马猴能通灵,能够摄取魂魄。”薛伯勇将那书里的词翻译给了陈师傅听。 陈师傅看向严半仙,那意思是问严半仙知不知道这事儿,但是严半仙一看陈师傅和薛伯勇都在看自己,连忙摆手:“你们别看我,我可不知道。” 严半仙不是推脱什么,而是他真不知道,如果大马猴真的能被人这样利用,那可是妥妥的邪术! 修道之人,当立正破邪。这句话是严半仙的师父告诉他的,他也一直谨记在心,始终未敢有忘。 在陈师傅他们说大马猴的事情的时候,一旁的丁大龙丝毫闲不住,在附近的洞壁上翻找了起来。 别看丁大龙不识字,这翻书那可是一个顶俩。 很快,丁大龙就在那些书里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陈师傅,陈师傅你们看,”丁大龙虽然不识字,但是却看得懂里面的画,“这书里的画像怎么那么像咱们外面看到的那些茅草人?” 丁大龙将书里的一页插图递给陈师傅,而陈师傅接过一看,心说这不正是外面的茅草人嘛! 严半仙闻言,也凑了上来,只见这插图上的画着一副栩栩如生的茅草人画像,与之前他们在外面发现的那九九八十一个茅草人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下子,陈师傅他们可以确定了,这个藏书的洞穴和外面那八十一个茅草人都是出自一人之手,只是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在这千岁冢里如此大费周章。 薛伯勇将丁大龙发现的那本书接过去,翻了几页,粗略的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然后看向严半仙,问道:“这个……你们说的草人张,现在还健在吗?” “什么还健在不健在,草人张出名就已经五十多岁了,如果真要是活到现在,那最起码有一百二十多岁,怎么可能?”严半仙说着,轻笑了两声,“为什么这么问?” 听严半仙这么一说,薛伯勇的脸色立刻有些难看,只见他将手中那本书翻了过来,给严半仙他们看其中的一页,说道:“那……这个草人张的署名是怎么回事……” 严半仙一看,上面果真写着“草人张”三个字,而且墨迹看新。 要知道,这千岁冢里潮湿闷热异常,寻常墨迹在这里不出三天定然涣散,而这“草人张”三个字,只是稍稍有些涣散,看样子应该是刚写下不久。 这也就说明,这草人张难不成还活着?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严半仙立刻晃了晃脑袋,将这个念头驱散。 “会不会是别人写的?”严半仙顿了一下,催促道,“你再看看书里写的是什么。” 薛伯勇点了点头,将这本书从头翻开,一页一页的看了下去。 可是,还没等薛伯勇多翻上几页,他就看不下去了,因为这本书里写的东西着实让薛伯勇有些接受不了。 只见,薛伯勇的身体稍稍有些颤抖,不一会儿,便将这本书重重的合了起来。 “怎么了?”陈师傅看到薛伯勇这个样子,也是有些纳闷儿。 薛伯勇没有回答陈师傅的话,而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深呼吸了几次之后,这才对他们说道:“这本书,就是草人张所著……” “何出此言?” “你们看这里,”薛伯勇翻到其中一页,“这是草人张的自述,这里还有草人张的落款。” 陈师傅凑上去看,但是只认得“人”和“张”这两个字,其他的依旧不知道写的是什么:“这写的是什么东西啊?” 薛伯勇看了一眼,说道:“用人皮炼魂把式来做茅草人。” “什么玩意儿?”严半仙一听这话,当时就坐不住了,这都是哪跟哪啊? 薛伯勇之前曾经听胡志安说过人皮炼魂把式的事儿,但是胡志安毕竟也是道听途说,对人皮炼魂把式的了解也仅仅是一些皮毛,但是这本书里说的却是相当触目惊心。 以至于薛伯勇单单是看这本书里所写的那些东西就已经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了,比如说里面对如何剥人皮炼魂的描写…… 第一百三十三章 身后有什么(上架第八更!求订阅求票票儿!) 他们需要接受的这些事情来的未免有些突然,从陈师傅到严半仙都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当然了,这些人里面并不包括丁大龙。 “慢着慢着,我们从头儿捋一下这个事儿。”严半仙阻拦道,从他们来到这个藏书“阁”之后,发现的各种各样的信息一时间让人有些难以接受,如果不捋出来个头儿,恐怕严半仙能疯。 若是不将这些事情捋一下,想必不光是严半仙要疯,您各位看着也难受。 虽然不知道这千岁冢里藏书的洞穴是何人所建,但是这里面的书的主人的确是草人张这一点无可置疑了。 说到底,严半仙还是不相信草人张能活到现在这个年头,但是啊,有些事情你不信也得信,从这里能找到很多线索,都是纷纷指向几十年前的草人张,这一点严半仙也无法否认。 再一个,薛伯勇将这里绝大部分的书都翻了一下,虽然翻得不仔细,但是却仍旧能够确认,这里的所有书都是跟邪术有关,各种各样的炼魂把式看的陈师傅他们是心惊胆颤。 既然能确定这里的藏书跟草人张的关系,那洞穴外面的那九九八十一个茅草人也就能够解释的通了。 而从那几本书里还能看到将人皮炼魂把式和茅草人联系到一起去的方法,这样一来,外面之前那个蚂蟥四冤魂附着的茅草人也就能解释了。 不过,一想到蚂蟥四,陈师傅心里还有个疑问,蚂蟥四的尸体是怎么从巡捕房离开的?而且巡捕陈小二又是怎么从那个完全封闭的房间里消失的? 蚂蟥四的人皮已经做了炼魂把式,那陈小二又在何处? 想到这里,陈师傅已经不敢在想下去了,若是蚂蟥四和陈小二的失踪是同一人所为,那事到如今陈小二定然是凶多吉少…… 陈师傅轻叹一声,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到离开这里的路,然后再想别的办法营救在千岁冢里失踪的巡捕,这才是正道。 陈师傅抬手习惯性的拂了拂眼窝,正准备对他们说什么的时候,原本插在洞壁上燃着的火把火焰突然晃了两下,自己熄灭了。 火把一熄灭,整个洞穴里顿时一片漆黑,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都有点不够劲儿。 “怎么回事儿?”陈师傅转头,向距离火把最近的丁大龙问道。 这火把熄灭的突然,丁大龙也没来得及反应,猛地回头看向火把,可是却什么都看不到,这一下,丁大龙也慌了。 按说这里是一个完全封闭的洞穴,不可能会有风吹进来将火把熄灭,那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虽说火把的熄灭有些突然,而且有些不可思议,但是陈师傅脑海中还是蹦出了一个词儿,一个能让走夜路的人吓破胆的词儿。 鬼吹灯。 “别慌,都聚到我这边来。”陈师傅连忙大声喊了一嗓子,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同时招呼严半仙他们。 黑暗中,听到陈师傅的声音还是有些镇定作用的,起码严半仙和薛伯勇第一时间朝着陈师傅的方向靠了过来。 火把熄灭了,薛伯勇的第一反应是找包里的荧光棒,毕竟找到光源总比两眼一抹黑要强。 薛伯勇和严半仙凑到了陈师傅的身边,在黑暗中他们虽然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等薛伯勇找到荧光棒情况应该就能好一点。 他们三个人凑到了一起,但是丁大龙却没有,因为丁大龙跟火把靠的比较近,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去够插在洞壁上的火把,想看看火把是因为什么原因熄灭的。 不过,丁大龙的手在黑暗中摸到火把之前摸到了一个其他的东西,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这是啥? 摸到那个毛茸茸的东西,丁大龙先是怔了怔,就在丁大龙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薛伯勇那边已经找到了荧光棒。 散发着桑青碧绿的荧光的荧光棒一出,整个洞穴顿时变得亮堂了不少,而丁大龙也看到了自己究竟摸到了什么东西。 一张好像京剧花脸的脸杵在丁大龙的面前,而丁大龙摸到的那个毛茸茸的东西,正是这个家伙的手臂。 “吼――” 丁大龙跟那东西面面相觑片刻,那东西猛地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丁大龙吼了这么一嗓子。 丁大龙哪里吃过这种亏,下意识的朝着那东西的脑袋就打了过去。 要知道,丁大龙虽说是个扎纸匠,但那也算是体力活,这一拳头下去,就算是头老虎也要懵三懵。 可是,丁大龙这一拳打过去,就感觉自己的拳头好像打在了一块铁板上一般,杠的生疼,从手腕往下一瞬间就麻掉了。 丁大龙拳头吃劲儿,往后退了两步。 挨了丁大龙这一拳头,丁大龙如此这般不好受,那东西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只见那东西挨了丁大龙这一拳头,显然怔了怔,好一会儿没有缓过劲儿来,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追上来。 而借着这个机会,陈师傅赶忙喊丁大龙到这边来,不管怎么着,人多力量大。 “吼――”就在丁大龙跟陈师傅汇合的时候,那东西似乎反应过来了,猛地大叫一声,朝着丁大龙的方向就扑了过来。 那样子,看上去好像要将丁大龙撕碎。 借着荧光棒的绿光,陈师傅看清了朝着丁大龙扑过来的那个东西的真面目。 那是一只猿猴,或者说一个比人还要打上几分的猿猴。 四肢与身体极不成比例,四肢修长而身体短小,硕大的头颅加上花脸一般的长相,别提多诡异了,就这么个东西要是走夜路碰上,吓也吓死了。 那个东西朝着丁大龙扑了过来,他们定然不会坐视不管的,只见一旁的严半仙想也没想,从地上抱起一堆书,朝着那东西就丢了过去。 那一堆书自然不会对那东西造成什么阻碍,但是薛伯勇手中的枪就不一样了。 只听到薛伯勇那边“砰砰砰”接连三声枪响,绿光瞬间给枪口的火光所取代,三颗子弹朝着那东西呼啸而至。 这么狭小的空间里,那东西几乎没有躲闪的可能,可就在陈师傅以为枪响之后那东西只有死路一条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山魈(上架第九更!求订阅求票票儿!) 只见那东西双臂猛地朝上一甩,在枪响的那一瞬间双臂用力,硬生生让身体在空中调转方向,触地的那一瞬间就地一滚,硬是躲过了枪**出的那三颗子弹。 而就在那东西抬起双臂的时候,陈师傅分明看到那东西左臂上有一个血洞,看样子这东西应该就是当时火把第一次熄灭的时候混进来袭击他们的那个猿猴了。 那东西就地一滚,滚到了荧光棒的绿光照不到的地方。 严半仙赶忙将荧光棒拿了起来,想要找到那东西的位置,可是也就是眨眼的工夫,那东西竟然直接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那东西消失了,也算是给陈师傅他们以缓口气的机会。 “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丁大龙对刚刚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情还是有些心悸,目光不断地在这个狭小的洞穴里来回扫视,生怕那个东西再次出现。 严半仙将荧光棒放在地上,缓缓的说道:“那应该就是山魈,也就是大马猴。” 丁大龙回头看着严半仙,嘴唇嗡动,半天没说出话来。 而陈师傅和薛伯勇也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们的看法跟严半仙是一样的,那个长得像猿猴一样的东西,应该就是先前袭击他们的山魈。 这大马猴可以说是他们每一个人的童年噩梦,纵然现在心智成熟,可是在面对大马猴这种东西的时候,仍旧是心里有些发怵。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半晌,丁大龙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便向陈师傅问道。 这个时候,陈师傅也没了主意,山魈神出鬼没,保不齐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又会跳出来,着实令人头疼。 “山魈是不是怕光?要不我们把火把先点起来再说?”薛伯勇见他们都没什么主意,于是开口建议道。 薛伯勇这话算是说道点子上了,那山魈的确怕光,回想一下,这山魈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正是火把熄灭的时候,而且当薛伯勇拿出荧光棒来的时候,山魈掉头就跑。 这第二次,火把莫名熄灭,虽然没有看到是不是山魈将火把灭掉的,但是的确是在火把熄灭的时候山魈跳出来的,所以说,这山魈没准就是怕光,只要有光,山魈应该就不会出现了。 说干就干,丁大龙借着荧光棒的绿光迅速跑到安放火把的洞壁旁,将洞壁上插着的火把取了下来,然后回到陈师傅他们的身边,将火把递了过去。 陈师傅抬手摸了摸火把,火把上面的布条还不算很湿,看样子没准是给那山魈刻意弄灭的。 “老严,火折子。”陈师傅朝着严半仙伸出了手,朝严半仙索要火折子点燃火把。 严半仙这一回身上带的火折子倒是多,赶忙又摸出来一个火折子,点燃了递给陈师傅。 可是就在严半仙抬手将燃着的火折子递给陈师傅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颈后一股大力,整个人当时就失去了意识,身体向前倾去,倒在了地上。 陈师傅只听身侧一声闷响,转头一看,严半仙已经倒在了地上,火折子也落在了散落一地的书籍之中,登时就着起了火。 可还没等陈师傅做什么的,他只感觉脑袋一沉,眼前黑了过去。 恍惚之中,陈师傅隐约看到眼前火焰在升腾,但是陈师傅身体却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焰在自己面前燃烧却无能为力。 难不成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可是,朦朦胧胧之间,陈师傅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影由远及近,似乎完全不介意正在陈师傅面前燃烧的火焰一般,径自穿过火焰,来到陈师傅的面前。 陈师傅的身体似乎被压了千钧之坠,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个人影朝着自己走过来。 陈师傅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一张嘴的工夫,他面前燃着的熊熊烈火却不断地往他嘴里倒灌而入,呛得陈师傅丝毫发不出声音。 那人走到陈师傅面前不远处,停了下来,就这么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陈师傅,一句话也没有说。 陈师傅这才看清楚,来人身上穿着一袭绣花宽袖长袍,脚蹬木屐,头戴发髻,手中拿着一把巴掌大的折扇,看上去好像是从秦汉时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别提看上去多违和了。 虽说身上穿的衣服怪异,可是跟衣服比起来最怪异的还是那人脸上的面具。 看到这面具,陈师傅那可是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忘的,因为那人戴的正是一张大天狗的面具,看上去凶厉无比。 陈师傅本想问来人是谁,可是无奈面前的火焰炙烤的陈师傅根本张不开嘴,但是那人似乎看出了陈师傅的想法,在陈师傅面前不远的地方盘膝而坐,对陈师傅说道:“你好陈桑。” 一听这口音,陈师傅登时明白,感情这是个日本人。 “我叫藤野大山,来自日本横滨,是藤野家第十三代彩戏师。”那人操着浓重的口音自我介绍道。 陈师傅一听,怎么着,彩戏师找上门来了? 藤野大山紧接着说的话,却让陈师傅产生了一种穿越时空的错乱感。 “五十年前,我随商队来到贵地,想要将日本彩戏戏法展示给贵地的子民,并且与贵地的把式人交流切磋,可是我却没想到贵地的把式人对外国人竟然如此的不友好。” 陈师傅说不出话来,只能听着,但是这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是事儿。 这怎么个情况?藤野大山是五十年前来的? 难不成是那个养大马猴的彩戏师? 藤野大山继续说道:“当时,我寄希望于贵地的官府,可是官府却并没有对我提供帮助,没办法,我只能用山魈给了他们一个警告。” 警告? 陈师傅感觉有些不对劲,他分明记得严半仙给他们将的那个故事中,是彩戏师用大马猴杀掉了那些上门找茬的把式人,然后抛尸在大路上,嚣张至极。 但是现在陈师傅听藤野大山所说的,心说怎么着?那些把式人没死? “是的,他们没死,”藤野大山似乎看得出陈师傅心中所想,“但是不知为何,他们吃过早饭离开之后,尸体却出现在了我的院子之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哪个才是真相(上架十更圆满!求订阅求票票儿!) 陈师傅一愣,这跟严半仙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啊! 但是无奈陈师傅根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听着彩戏师叙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藤野大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能以武士道的名义起誓,那些人得死与山魈无关,亦与我无关。” “而后,我将那些尸体丢到了荒郊野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刚喂完山魈,那些人的尸体却出现在了我住处门外的大街上。” “当看到那些尸体的时候,我明白必然是有人陷害我,不想我这么一个外来人在这里传播我们大和民族的彩戏戏法。” “你们中国有句古话,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想离开,可是却有人不想让我走……” 藤野大山尝尝的呼出一口气,火焰跳上了他的衣襟,可是他却丝毫没有在意,似乎整个人已经与火焰融为一体。 陈师傅想提醒他,但是无奈一张嘴就感觉热浪直往喉咙中倒灌,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沉默片刻,藤野大山继续说道:“正当我联络安倍商队的队长准备乘船离开这里的时候,一封战书摆到了我的桌子上,落款叫草人张。” 剩下的事,基本上就跟严半仙讲述的差不多了,藤野大山欣然迎战,结果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走漏了风声,上百个无关的百姓纷纷来打谷场看戏。 结果草人张在看热闹的百姓都散尽了之后这才现身,与彩戏师一较高下。 “邪术,绝对是邪术!”藤野大山忆起草人张,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样的。 “草人张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竟然能赋予茅草之人以灵魂,我本是一名彩戏师,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在被无数茅草之人围困其中之时,被迫放出了我喂养多年的山魈。” “可是,那茅草之人拥有人皮炼魂把式,山魈不敌,最后我也在茅草之人的重重围困之下受尽羞辱,切腹自尽,山魈则落入了草人张的手中。” 这…… 陈师傅听完藤野大山的这一番话,顿时有些茫然无措,藤野大山说的这一番经历跟严半仙说的有多处不符,甚至直接颠覆了陈师傅对草人张和彩戏师的看法。 究竟哪个才是真相? “山魈虽有通灵之能,但是却仍旧是一只山野猛兽,主善则性善,主恶则性恶,”藤野大山继续说道,“山魈落入草人张之手,被他用作摄取人皮的工具,丧尽天良。” “陈桑,无论如何,你都要将山魈寻回,捉拿草人张归案!”说完,火焰骤然升起,瞬间将藤野大山吞噬其中。 陈师傅还没来得及反应,火焰就已经将藤野大山吞噬其中。 可是,藤野大山的话还没说清楚呢,陈师傅满心的疑惑正无处排解,情急之下陈师傅不顾炙烤的热浪:“哎!” “老陈,”陈师傅迷迷糊糊听到一个声音,“老陈你醒醒。” 陈师傅听到有人喊他,猛地睁开眼,却看到面前的人并不是彩戏师藤野大山而是在千岁冢里失踪的蔡巡捕。 陈师傅猛地坐起身来,可是却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有多处烧灼的痕迹。 环顾四周,只见他们此时身处一个相当庞大的天然洞穴,往上看去几乎看不到头顶上的洞壁,而四周的洞壁上隐隐有流光回旋,虽能起到照明的作用,但却不知是什么东西。 猛地清醒过来,陈师傅却突然想起了先前火焰当中的藤野大山,难不成之前那只是个梦? 可是,当陈师傅看到自己衣服上那几处被火焰灼烧的痕迹的时候,又产生了一种相当真实的感觉,好像藤野大山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对自己说了那一番话之后被火焰吞噬。 “老陈,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蔡巡捕见陈师傅坐那儿一个劲儿犯懵,自己也是没有底,赶忙问道。 陈师傅转过头,看向蔡巡捕,只见先前那些在千岁冢里失踪的巡捕全部都在这里,这下轮到陈师傅犯懵了。 正在这个时候,陈师傅身后传来严半仙的声音:“哎呦……这是哪儿啊?” 严半仙和丁大龙薛伯勇三人躺在地上,严半仙已经醒过来了,可是丁大龙和薛伯勇却仍旧不省人事。 “你们该不会也是遇上大马猴了吧?”蔡巡捕见陈师傅还在懵着,旋即开口问道。 “大马猴?”陈师傅怔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说正是大马猴。 蔡巡捕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也难怪,我们所有人都是给那大马猴捉到这里来的。” 说着,蔡巡捕便将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鬼地方的过程说了一下,原来,他们失踪的巡捕都是在暗中遭到大马猴的袭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等醒来就在这么个地方了。 不过还好,方才蔡巡捕清点了一下这里的巡捕,发现除了逃出去的迅哥之外,其他人都安然无恙,甚至在这里还找到了失踪多日的陈小二。 正说着呢,薛伯勇和丁大龙也恢复了神智,而陈师傅便将自己这四个人如何受到迅哥的委托,进入千岁冢之后遭遇了大马猴的袭击等等事情也跟蔡巡捕说了一遭,最后说的两个人直叹气。 “你们既然没事,为什么不想办法逃出去?”陈师傅看着被困在这里的这十几个巡捕,不由得问道。 听到陈师傅这么说,蔡巡捕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要是能出去,我们怎么会还待在这里等你来救我们?” “我们试过,但是我们在这个洞穴里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蔡巡捕顿了一下,“换句话说,这个洞穴是一个完全封闭的洞穴!” 完全封闭? 陈师傅怔了怔,说您闹玩儿呢?这完全封闭的洞穴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说着,陈师傅抬头往四周看去,只见这洞壁上虽然隐隐有流光回转,但是却真的看不到有什么通往外面的洞口。 这下,陈师傅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了,难不成这个洞穴当真没有离开的路? “既然没有出路,那我们几个是怎么进来的?”陈师傅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旋即问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完全封闭的洞穴 其实蔡巡捕早就做好了陈师傅问这个问题的准备,因为蔡巡捕自己也想问。 听到蔡巡捕说这个洞穴没有出路,薛伯勇和严半仙当即往洞壁那边摸索过去,就是不信这个邪。 蔡巡捕看到他们在严丝合缝的洞壁上摸索,不由得提醒道:“别白费力气了,这里的每一寸洞壁我们都找过了,要是能找到洞口,我们不早就出去了?” 蔡巡捕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无奈,那是一种对眼前的困局完全看不到希望的无奈。 “我们也是昏迷了被带到这里来的,等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发现我们处于一个完全封闭的山洞里,”蔡巡捕顿了顿,“起初我也和你们一样,不信邪,在这附近找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若不是真的找不到出路,我们也不至于坐在这里等死不是。” 说着,蔡巡捕轻轻叹了口气:“本来,我们也已经放弃了,可是突然角落里多了你们四个,当我看到你们四个的时候,我觉得机会来了。” 试想下,若是被关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当中,突然在角落里多了四个人,那说明什么? 没错,说明这里并不是完全封闭的,一定有什么地方能让这四个人进来,或者说让这四个人被送进来。 所以,原本已经失去希望的蔡巡捕在看到陈师傅他们四个的时候重新燃起了生存的希望。 于是乎,蔡巡捕一方面指挥手下检查了一下陈师傅他们的身体情况,在得到他们并没有什么大碍的时候,蔡巡捕立刻指挥手下将方才陈师傅他们四个出现的地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 可是,结果却再次将蔡巡捕的希望击溃。 陈师傅点点头,他很能理解蔡巡捕的心情,比根本没有希望更折磨人的,是希望的幻灭。 听完蔡巡捕的话,所有人都沉默了,没有人想得通,他们这么多人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完全封闭的洞穴之中的。 而且,也没人知道应该怎么才能从这个完全封闭的洞穴里出去。 陈师傅轻笑了两声,自嘲道:“想来,咱们都是因为要找铁锭孕尸案的线索才来到这千岁冢的,但是咱们谁找到铁锭孕尸案的线索了吗?” “若是能困死在这里之前,查出铁锭孕尸案的真相,那倒也不负此行了。”陈师傅仰起头,看向几乎赶上三层楼高的洞顶,语气那才真叫一个无奈。 回想当初,陈师傅和蔡巡捕因为铁锭孕尸案的事情几乎反目,蔡巡捕执意阻拦陈师傅调查铁锭孕尸案,但是陈师傅却联系上了平陵画报的主编胡志安,将这件事情捅了出去,迫于舆论的压力蔡巡捕只得硬着头皮对铁锭孕尸案重新调查。 而这个千岁冢的线索还是从胡志安手中得到的,因为这个千岁冢的线索,蔡巡捕带着十几个巡捕身陷千岁冢的困局不能自拔,而陈师傅则是绕了一大圈,冒着生命危险也跻身千岁冢。 但是到头来,陈师傅仍旧是没有找到千岁冢里关于铁锭孕尸案的线索,陈师傅他不甘心呐! 陈师傅没有说话,蔡巡捕也同样保持着沉默,或许对于蔡巡捕来说,铁锭孕尸案的真相并没有那么重要。 但是对于陈师傅来说,就算没有肩膀上的鬼手印,铁锭孕尸案的真相他也会尽自己所能去调查,不光是为了自己那条命,同样是为了心中那兼济一方的信念。 就在这时,一直夹在人群中没有说话的陈小二朝着陈师傅走了过来。 “陈师傅,有些事情,我想应该告诉你。”陈小二走到陈师傅面前,表情凝重的对陈师傅说道。 其实对于陈小二,陈师傅并不是很熟悉,最深的交集应该就是前几天蚂蟥四离奇死在监牢之中,陈小二去找陈师傅帮忙这件事了。 陈师傅看着陈小二,不知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事情非要说。 但是陈师傅还是对陈小二点了点头,示意他但说无妨。 “陈师傅,其实蚂蟥四死在巡捕房地牢里的事情真相我已经调查清楚了,”陈小二看着陈师傅,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杀蚂蟥四的凶手,跟铁锭孕尸案的幕后真凶是同一个人。” “什么?”陈师傅还没有什么反应,就看到蔡巡捕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一把抓住陈小二的胳膊,“你说什么?” 陈小二没有重复自己刚刚说的话,只是看着陈师傅,但是陈师傅却冷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陈小二转向情绪有些激动的蔡巡捕,对他说道:“蔡头儿,如果有机会活着出去,了结了铁锭孕尸案之后,我想辞去我现在巡捕的职务。” 一听陈小二这样说,蔡巡捕愣了,陈师傅也是怔了怔,不明白陈小二为什么要这样做。 要知道,在那个时候,巡捕虽然相当于现在的警察,但是势力可比现在的警察大多了,如果做了巡捕,几乎就可以在自己的辖区横着走,不要说有人敢上来管你了,只要不出事,你就算是做了土皇帝也没人管你。 而且,陈小二现在才二十岁出头就做了巡捕,可以说是前途无量,只要不出问题,等蔡巡捕到了年龄退下来,陈小二必然是巡捕房头儿的有力竞争人选。 但是,陈小二此时的做法无异于断送了自己将来的前途,无论怎么看,这都是相当愚蠢的决定。 “小二,你可想好了?”蔡巡捕也不相信有人会断送了自己将来的大好前途,虽然陈小二在巡捕房的工作并不突出,但是却也没有什么污点,这样的人才是租界上最喜欢提拔的人,大好的前途就差直接朝他招手了。 陈小二点点头,看了一眼一旁正在看着自己的陈师傅,然后转向蔡巡捕:“蔡头儿,你还记得当初我正式成为一名巡捕的时候,你带着我们宣誓的誓言吗?” 蔡巡捕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说记得。 “当初我们的誓言里,清清楚楚的写着:保一方平安,护一方周全。”这番话从陈小二嘴里说出来陈师傅也感到有些惊讶。 第一百三十七章 蔡巡捕 巡捕房里,像迅哥这样的老资历,或者一些其他比较出类拔萃的小巡捕,陈师傅或是熟识,或是了解,但是对于陈小二,陈师傅的确不是很了解。 在陈师傅的印象里,陈小二并没有什么比较出众的表现,看样子应该跟那些整天混日子等下工的巡捕别无二致。 但是,此时陈小二所说的这一番话实在是让陈师傅有些惊讶。 “起初,我也是怀着满腔热血加入了巡捕房这个大家族,我以为从这起,我就可以像誓言里说的那样,‘保一方平安,护一方周全’,但是后来我发现,这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陈小二语气咄咄逼人,让平日里习惯了被人仰视的蔡巡捕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不单单只是因为这一次的铁锭孕尸案,早在之前,你们用这种方法遮掩了多少命案过去?”陈小二情绪稍稍有些激动,看来这个念头应该不是一朝一夕能形成的,“城南无头尸悬案、吴家灭门惨案,这哪一桩哪一件我们巡捕房破获了?” 对于陈小二所说的这两个案子,陈师傅都略有耳闻。 据说城南无头尸案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尸体的头颅,所以巡捕房迟迟没有破案,而吴家灭门惨案则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头绪。 以前陈师傅一直以为这两起案子都是因为各种客观原因没有破获,但是现在听陈小二这么一说,陈师傅心说怎么着,巡捕房不作为? 陈小二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巡捕不作为,难道非要等像陈师傅这样本应该在我们巡捕房的保护之下安居乐业的人来维护世界上的公平和正义吗?” “当初我之所以选择做一个巡捕,为的就是我的人生理想,如果在巡捕房没有办法实现我的人生理想,那留在巡捕房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说做巡捕,能为了自己的前途而牺牲无辜百姓的幸福,那这样的巡捕,我不做也罢。”说完,陈小二用力的挣脱开蔡巡捕的双手,扔下还没回过神来的蔡巡捕,转向陈师傅。 陈师傅对陈小二的这一番言论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评价的余地,因为陈小二虽然说得都是实情,但是有一些更深层次的原因却只因为陈小二层次不够,所以根本接触不到,不能理解蔡巡捕的无奈。 “小陈啊,你太冲动了。”陈师傅憋了半天这才憋出这么句话,不是陈师傅不想替蔡巡捕辩解什么,实在是陈师傅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啊。 想在租界的官场上混,一些规则是不得不遵守的,否则一味的坚守自己的本心,这官路可是走不远。 而且,陈师傅知道,最开始的蔡巡捕跟陈小二也差不多。 蔡巡捕听完了陈小二的这一番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心平气和的问道:“好!小二,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单单从你们村里带你一个人出来了吗?” 陈小二不解,反问道:“因为什么?” “当初,在你们庄里我见了另外四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们每一个都比你听话,比你脑筋活络,懂得察言观色,懂得来事儿,跟他们相比,你简直一文不值。”蔡巡捕非常淡定的说道。 陈小二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蔡巡捕轻笑道:“但是,他们越是献殷勤,我就越是反感。” “是啊,脑筋活络的人当然会在官场上走的更远,但是有用吗?”蔡巡捕说着,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就像你说的,咱们巡捕房的誓言在这里‘保一方平安,护一方周全’,这样光顾着疏通关系的人能做好这一份工作吗?” “之所以从他们之中我选择了你,是因为你拥有他们没有的特质,”蔡巡捕用手指了指陈小二的心口窝,“因为你有一颗尽自己所能保护百姓的心。”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已经被这些规则磨平了棱角,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如此,因为百姓需要一个可以放心依靠的保护伞!”蔡巡捕用力的对着洞壁挥出了拳头。 拳头打在洞壁上,发出一声闷响,这一拳里蕴含了蔡巡捕何等的愤怒,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个怀揣梦想,想为百姓做实事的小巡捕,但是结果呢? 这一拳里的愤怒,不是对陈小二,而是对租界,对整个租界的官场! “你,陈小二,包括你们,”蔡巡捕说着,转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那十几个巡捕,“你们都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你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特质,如果让你们自己在这租界里打拼,到了最后你们必然会像我这样,向规则低头。” 蔡巡捕痛心疾首的说道:“所以,我只能尽我所能将你们的棱角保护起来,让你们尽可能的避免受到规则的波及,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能一直将这棱角保持下去,成为真正为了百姓而存在的巡捕!” 听了蔡巡捕的这一番话,不少巡捕都将脑袋低了下去。 的确,蔡巡捕的确迫于规则将很多查不下去了的悬案压了下来,虽然这样做的确违背了他们做巡捕的职责,但是却避免了很多租界上面的责问,越少跟租界上打交道,他们就越能保持本心。 起码蔡巡捕是这样想的。 陈师傅看着蔡巡捕,没有说话,他跟蔡巡捕相识多年,很多事情蔡巡捕不敢跟身边的巡捕房的巡捕说,也不敢跟家人说,只敢在酒桌上跟陈师傅叙说。 所以只有陈师傅才知道蔡巡捕身上究竟背负着多大的压力,但是陈师傅却根本帮不上蔡巡捕的任何忙,只能干着急。 蔡巡捕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情绪稍稍平复了一点:“小二,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我们真的能活着出去,你打算以后做什么?” 说完,陈师傅也看向陈小二,他也想知道陈小二放弃了巡捕的大好前途之后会选择怎么样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 陈小二思虑片刻,看向一直在一旁观望,从头到尾一声没吭的薛伯勇:“如果可以,我想做一名报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磷光 薛伯勇一直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只不过作为一个局外人的他根本插不上话,但是说句实在话,他打心眼里佩服陈小二的勇气。 在巡捕房做一名巡捕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巡捕这个工作别看平日里需要巡街,劳累了一点,但却是寻常百姓最能得到的金饭碗。 这话并不单单说的是做了巡捕之后就可以衣食无忧,更多的是做了巡捕之后的大好前途。 薛伯勇所在的平陵画报跟一部分租界上的官员也有联系,再加上薛伯勇家里的关系,所以薛伯勇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就拿蔡巡捕来说,租界上前一段时间走了一个总督,总督这一职务一直空缺,如果两个月之内蔡巡捕在现在的这个位置上不出什么事,那蔡巡捕就是总督的有力人选。 虽然这个消息只是针对蔡巡捕一个人的,但是却从侧面印证了一些事情,而且,上一任总督也是巡捕房出身。 也正因为如此,薛伯勇惊讶于陈小二的决定,能够为了自己的理想放弃自己巡捕房大好前途的人,勇气可嘉。 虽说话是如此,但是陈小二说完自己的决定之后,薛伯勇突然感觉气氛有些尴尬。 在场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的方向,一瞬间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自己看,看那样子似乎是要等着自己拿主意。 “呃……”薛伯勇根本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现在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里外不是人,感觉好像是薛伯勇把陈小二从巡捕房挖墙脚挖过来的一般。 “这个……”薛伯勇面露难色,这个时候谁的面子都不好驳斥,只好灵机一动打了个圆场,“做不做报人不是我能决定的,有什么想法咱们先出得去再说,好不好?” 这个时候陈师傅也出来打圆场:“是啊,不管今后打算怎么样,咱们都要先想办法出去,出去以后再说其他的。” 陈小二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怎么出去? 蔡巡捕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陈小二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然后转向陈师傅的方向:“陈师傅,以你所见,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蔡巡捕他们进来的时候正是察觉到了这千岁冢的诡异,所以才让迅哥去找陈师傅来,在蔡巡捕看来,没有什么诡异之事能瞒得过陈师傅的铜镜阴阳眼。 可是,蔡巡捕也没有料到,他请来的救兵却同样也身陷囹圄,面对千岁冢的诡异之处,陈师傅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师傅环顾四周,借着四周洞壁上散发出来的流光看到,洞壁上果真严丝合缝,根本找不到任何有出路的可能。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这个洞穴当真是完全封闭的,那他们这么多人是怎么进来的? 想到这里,陈师傅不由得抬头往上看去,如果四周的洞壁上没有出路的话,那上面呢? 洞顶足有三四层楼的高度,再加上洞壁传来的光不够,所以只能朦朦胧胧看到一点,还看不清楚,所以根本不能确定上面会不会有通往外面的路。 如果四周真的是完全封闭的状态的话,那洞顶就是唯一的可能性了。 但是,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立刻被陈师傅给否决了,这三四层楼的高度正常人怎么可能上的去? 就算上面真的有出路,那也没用,根本上不去…… 陈师傅转向严半仙,问道:“老严,给算算?” “不算,”严半仙摇了摇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就在严半仙这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的时候,薛伯勇突然对陈师傅说道:“陈师傅,想出去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嗯? 一听薛伯勇这样说,不光是陈师傅,就连那十几个巡捕也是一齐往这边看了过来,十几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薛伯勇,盯得薛伯勇有些心虚。 薛伯勇定了定神,指着洞壁上不断流转的微光,说道:“这洞壁后面的光叫磷光,在国外经常通过磷光来确定矿藏的走向。” “磷光的成因比较复杂,但是在我们这里,因为磷光时常出现在坟头儿或乱葬岗上,所以这磷光还有一个别名,”薛伯勇顿了顿,“叫做鬼火。” 一听薛伯勇这样说,四座哗然,纷纷看向四周洞壁之中流转的微光。 原本坐在洞壁旁的人一听薛伯勇这样说,当时就往中间挪了挪屁股,生怕给这洞壁后面的鬼火上了身。 “不用怕,这磷光跟鬼神没有什么关系,诸位大可放心。”薛伯勇见状,赶忙解释了一句,但是单凭他这一面之词怎么可能直接打消他们对鬼火的恐惧。 陈师傅也看了看洞壁上流转的微光,要说陈师傅还真见过鬼火,虽然不是这样的,但是颜色的确相近:“说重点。”陈师傅向薛伯勇催促道。 薛伯勇点点头,继续说道:“磷光并不能透过岩石,所以说如果我们能隔着洞壁看到磷光,那就说明其实位于我们身边的洞壁并不算太厚,没准可以直接凿破。” “凿破啊……”陈师傅嘟哝着,抬手拂了拂眼窝,然后伸手摸了一下洞壁,发觉果真从洞壁后面传来一股温热之感。 或许薛伯勇说的是对的,但是要用什么东西来凿这洞壁? 陈师傅看了看自己手边什么都没有,难不成要靠双手来刨? 蔡巡捕也凑了过来,看着洞壁后面流转的磷光,不由得问道:“可是我们这边什么家伙都没带,怎么凿?” 薛伯勇微微一笑,有种成竹在胸的自信,好像从他认出这洞壁后面是磷光之后,他就已经想好了之后应该怎么行动:“谁说我们没有凿墙的家伙?” 说着,薛伯勇从腰间摸出一个东西,送到蔡巡捕和陈师傅面前,说道:“用这个不比锄头铁锹管用?” 陈师傅定睛一看,只见薛伯勇手中孤零零躺着一把手枪,正是之前迅哥给他们的那把手枪。 “哎你从哪来的这拔枪……”蔡巡捕刚要问,转念一想,摆了摆手,“算了,能出去就行。” 其实,薛伯勇的枪里只有最后一发子弹了,但是在薛伯勇的算计当中,只要将这洞壁打出一个孔洞,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于是乎,薛伯勇后退两步,举起枪,对着墙壁便扣动了扳机。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最后的办法 随着薛伯勇扣动扳机,枪响的同时枪口喷出耀眼的火光。 但是下一个瞬间,“叮”的一声脆响却让陈师傅心头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待枪口青烟散尽,薛伯勇明显一怔,连忙上前,几乎是趴在洞壁上寻找,可是却并没有找到他想象中子弹在洞壁上打出来的孔洞。 “怎……怎么会这样?”薛伯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的想象当中,扣动扳机之后应该会在洞壁上留下一个孔洞才对,可是他面前的洞壁却毫发无伤,甚至连一道子弹撞击留下的白痕都看不到。 蔡巡捕也凑上前来,抬手在洞壁上摩挲片刻,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是岩层的问题,这种岩层子弹无法穿透,再打几枪结果也是一样的。” 就算蔡巡捕这样说,薛伯勇仍旧是难以置信,他看着手中已经退了膛的手枪,转身对蔡巡捕说道:“不,这不可能,蔡巡捕你再给我几发子弹,我一定能把这洞壁打穿的!” 蔡巡捕摇了摇头,对薛伯勇说道:“再打多少枪也是一样的,而且子弹还会弹开,弹开的子弹有极大地可能性误伤到自己人。” 让蔡巡捕这么一说,薛伯勇顿时就没了声音,他想不出来,如果这个方法行不通,哪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出去。 “如果你想打破洞壁,那还不如直接点燃这洞壁上的矿脉来的快。”蔡巡捕轻叹了口气,语气别提多么无奈了。 可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蔡巡捕的这一句话在薛伯勇听来,宛如当头棒喝一般,一下子将薛伯勇给点醒了。 对啊!点燃洞壁上的矿脉直接引燃洞壁之后的磷光,整个洞壁自然而然的就垮掉了! 薛伯勇一把抓住蔡巡捕的胳膊,兴奋的说道:“蔡巡捕你真是个天才!”说完,一下子松开蔡巡捕,然后就看到他整个人好似壁虎伏在凹凸不平的洞壁上寻找起来。 薛伯勇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吓得蔡巡捕可是不轻,蔡巡捕后退两步,不由得看向陈师傅,那意思是问陈师傅,这薛伯勇一直这么神神叨叨的吗? 陈师傅左手一摊,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虽然蔡巡捕只是随口一说,但是这个方法却当真有用。 当听到蔡巡捕这样说的时候,薛伯勇脑海中迅速将这个方法模拟了一下,若不是让薛伯勇看到了希望,他也不至于如此失态。 “在那儿!”不一会儿,薛伯勇果真在洞壁上找到了矿脉。 循着薛伯勇的手指看去,只见在洞壁上接近一丈五那么高的地方,有一条黑色的带状斑纹。 斑纹在洞壁上蜿蜒数尺,可是最矮的位置仍旧是陈师傅他们所够不到的地方。 “那就是矿脉,如果我所料不错,只要我们能点燃那个矿脉,洞壁后面的磷光会爆燃,到时候这个洞壁就会完全垮下来,我们就能出去了!”薛伯勇指着上面那一条细细的带状纹路,好像一个过年得到新衣服的小孩子一般兴奋。 且不说薛伯勇说的方法能不能行,单看这个矿脉的位置,陈师傅就几乎可以断定,想要点燃那个东西是不可能的。 矿脉的位置实在是太高了,而且洞壁上几乎没有可以供人把握的凸起,想要爬上去简直是异想天开。 “要不,用枪试试?”蔡巡捕也意识到这一点了,他们手边根本没有什么其他能引燃的东西,只有手枪可用。 薛伯勇看了看蔡巡捕的配枪,再抬起头看了看洞壁上的矿脉,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有点难,这里太潮湿,再加上矿脉没有经过提纯,所以并不是那么好燃烧的。”这个时候的薛伯勇已经稍稍有些恢复冷静了,简单计算之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但是,薛伯勇只说是有点难,并没有完全否定,于是蔡巡捕在得到了薛伯勇的许可之后,朝着头顶上的矿脉举起了手中的枪。 蔡巡捕毕竟是资深巡捕,对手枪的控制自然比薛伯勇强了不止一倍,接连开了三枪,手枪的枪口都没有半点偏移,三颗子弹都准确的击中了头顶上的那条矿脉。 可是,除了三声清脆的碰撞声和零星的火花之外,什么其他的情况都没有出现。 看到如此,薛伯勇的眼神也有些黯淡了,如果这个方法也行不通的话,那薛伯勇就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 正在这个时候,严半仙晃晃悠悠的凑到了这边,一句话没说,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在薛伯勇眼前晃了晃。 “嘶……”薛伯勇看到严半仙拿出的火折子的时候,眼睛都直了,一把从严半仙手中抢过火折子,“对啊!火折子可以打火,自然可以用来点燃矿脉!” 可是,薛伯勇刚说完,严半仙就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火折子可扔不了那么高,还得想其他的办法。”严半仙将双手背在身后,故弄玄虚道。 薛伯勇看了一眼严半仙,流露出思考的眼神,然后打了个响指,将自己一直背在身后的包裹放到面前的地上,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取了出来。 陈师傅也有些好奇,薛伯勇背的那个包裹里面究竟有什么。 很快,薛伯勇突然从里面掏出一捆小指粗细的绳子,对他们说道:“有了!我们只要能找个东西用火折子点燃,然后用绳子甩上去就行了!” “嗯……”陈师傅抬手拂了拂眼窝,“你确定只要甩上去就行了?” 薛伯勇抿了一下嘴唇,说道:“一次不行我们就多试几次,肯定能行的!” 既然薛伯勇这么说,那陈师傅也就不再有什么疑问,而是招呼左右,帮薛伯勇用布条扎了个球,然后捆在了薛伯勇找出来的那一根绳子的绳头上。 布条被薛伯勇拿火折子引燃,只能说这千岁冢实在是太过潮湿,布条扎成的球点燃之后几乎肉眼看不到火光。 “行吗?”蔡巡捕对薛伯勇弄出来的这个火球有些心虚,毕竟这个火球的火光甚至还不如方才子弹跟洞壁碰撞弄出来的火花明显。 第一百四十章 爆炸 “不试试怎么知道?”薛伯勇扔下这么一句话,抬手便将那一团燃着的布条用力的甩了上去。 布条吐着火星朝向那一道黑色矿脉飞了上去,但是第一次薛伯勇明显估量不足,手劲儿小了一些,布条撞在矿脉下面一点的位置上,然后落了回来。 薛伯勇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将绳子收了一些回来,然后重新又丢了上去,这一回,布条准确的命中了矿脉。 就在陈师傅他们感到希望燃起了的时候,布条溅出几多火星,然后径自落了下来,而矿脉却一点被点燃的迹象都没有。 这一回,不仅仅是蔡巡捕了,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对这个办法失望了,矿脉哪有那么容易被点燃。 薛伯勇表情也有些困顿,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了,如果这个办法再不行,那就真的只能等待奇迹的出现了。 陈师傅走到薛伯勇身边,轻轻将手搭在薛伯勇的肩上,没有说话。 薛伯勇看着面前地上那一团烧的有些焦黑的布条,头也没回的对陈师傅说道:“让我再试最后一次。” 说完,薛伯勇伸手摸了一下那一团布条,确定还燃着之后,薛伯勇再次牵动绳索将那一团布条朝着上面的矿脉甩了出去。 布条朝着上面的矿脉飞去,但是薛伯勇却忽略了一个情况――他找到的绳索根本不防火。 那团布条虽然不怎么能看到明火,但是温度在那摆着呢,长时间的炙烤之下,再坚固的绳索也扛不住烧啊! 结果,就在那团布条即将被甩到矿脉的位置上的时候,薛伯勇只感觉手里的绳索突然一轻。 当时薛伯勇就发觉事情不对,抬头往上看去,却看到那团燃着的布条烧断了绳索,越过了矿脉的高度,径直朝上飞去。 糟了。 薛伯勇心里一沉,手中的绳索无力的掉了下来,但是那团燃着的布条却朝着上面飞了过去,彻底失去了薛伯勇的掌控。 陈师傅他们也看到了这一幕,但是除了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之外,他们也什么都做不了。 那团布条朝上飞去,却卡在了洞顶附近的一处凸起的岩石当中,没有掉下来,也看不见了。 薛伯勇沮丧的坐在地上,将被烤断的绳头拿在手中,用手指轻轻的拨弄。 陈师傅想上前宽慰几句,可是却发现自己能想到的那些宽慰人的话语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或许这真的是最后的希望了,当绳索被那一团燃着的布条烧断的时候,这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薛伯勇无比沮丧的坐在那里,陈师傅则站在薛伯勇身旁,而蔡巡捕却依旧站在洞壁那边,抬头看着上面的矿脉,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仅仅是他们几个,其他那十几个巡捕也都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这个完全封闭的洞穴一时间陷入了彻底的沉默当中。 正在这个时候,陈小二朝着陈师傅走了过来:“陈师傅,虽然我们可能到死都出不去了,但是关于铁锭孕尸案的真相,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的。” “嘘!”正当陈小二说话的时候,站在洞壁前的蔡巡捕突然抬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是手势,“有声音。” 让蔡巡捕这么一说,周围的人也都纷纷朝蔡巡捕的方向看去,而陈小二看向陈师傅,而陈师傅则是给他做了个先看看情况的手势。 蔡巡捕将身体伏在洞壁上,耳朵贴在洞壁上,仔细的辨别着,但是陈师傅他们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陈师傅有些好奇,不知道蔡巡捕听到了什么声音。 蔡巡捕往后退了两步,抬头往上看去:“上面,什么东西裂开了。” 听到蔡巡捕这么说,所有人一齐抬头往上看去,但是上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着实不知道蔡巡捕究竟是听到了什么。 突然,薛伯勇好像发现了什么,跑到洞壁那边,学着之前蔡巡捕的样子将耳朵贴在洞壁上,然后猛地后退几步,对他们喊道:“洞壁快要裂开了,大家退后!” 话音刚落,只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阵好似晴天霹雳一般的轰鸣声,循声望去,只见从面前的洞顶上传出一阵金黄色的火光。 陈师傅他们甚至感觉到整个地面都在震颤,随着头顶上的轰鸣声,不断地有各种碎石从洞顶上落下来。 紧接着,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洞壁上,裂痕好似有生命,不断地在洞壁上延伸,很快便如同蛛网一般遍布了整个洞壁。 轰鸣声还在继续,不光是整个洞穴,甚至就连洞壁后面的磷光也在微微颤抖。 陈师傅对身旁的众人喊道:“大家小心!”可是,正当陈师傅看向薛伯勇的方向的时候,却发现从薛伯勇脸上根本看不到一点惊恐,反而是一种狂热的兴奋。 陈师傅不知道,但是薛伯勇却对眼前的情况有着相当准确的判断。 薛伯勇方才从洞壁上听到一阵细微的破裂声,当时他就明白,是自己的办法奏效了。 这位说了,薛伯勇方才的办法不是失败了吗? 不是有那么句话嘛,有心栽花花不开,这无心插柳柳成荫,方才薛伯勇想要引燃洞壁上的矿脉让洞壁裂开,这个办法的确失败了。 但是他们只看到洞壁上这一小部分矿脉,却没有看到,实际上整个洞顶都是矿脉所在。 那一团燃着的布条虽然没有点燃洞壁上的矿脉,但是却在绳子烧断的时候飞到了洞顶附近,被一块凸起的岩石卡在了其中。 的确,矿脉没有经过提纯,很不容易燃烧,但是如果将一团燃着的布条持续搁在矿脉上呢? 就在他们以为这个办法失败了的时候,矿脉终于被点燃了,洞壁背后的磷光在矿脉的高温作用之下发生了爆炸。 洞壁,啊,不!是整个洞穴都因为这一连串的爆炸摇摇欲坠! 又是一声爆炸,陈师傅面前的洞壁整个炸裂开来,化作碎石四出飞溅,陈师傅他们慌忙找地方躲避,以免给四出飞溅的碎石波及。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光景,爆炸终于停止了,而他们此时所在的洞穴也完全成了废墟。 第一百四十一章 铸铁镇魂 “咳咳――”陈师傅从碎石当中探出头来,只觉得眼前一阵尘土飘扬,什么都看不见,唯一能看得到的,是从上面照射下来的阳光。 因为刚才的爆炸,整个洞顶几乎给完全炸塌,也正因为如此,陈师傅他们才得以重见天日。 陈师傅往身边看去,只看到四周几乎被碎石完全掩埋,原本在洞里的那十几个人一瞬间被埋在了碎石之中,生死未卜。 “老严!” “老蔡!” 陈师傅不知道他们被埋在了哪里,只能一边挣扎着从碎石之中脱身,一边叫嚷着他们的名字。 很快,陈师傅附近的碎石动了几下,一只手从碎石之中伸了出来,陈师傅见状,赶忙上前拉住那只手,将被碎石埋住的严半仙拉了出来。 “咳咳……”严半仙被从碎石里面拉出来之后,就坐在碎石之上不断地咳嗽,全然顾不上自己这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呸。”陈师傅将嘴里的灰尘吐掉,然后跟严半仙陆续将埋在碎石之下的众人一一扒拉了出来。 万幸的是洞顶和洞壁的岩石都不算太厚,砸下来也不至于砸死人,反倒是蔡巡捕受的伤重一点,右臂被一块岩石压住,刨出来之后也是血流不止,必须要快点送医馆才行。 薛伯勇的包裹里还有一些简单的止血绷带之类的东西,简单的给蔡巡捕包扎了一下,然后这才从塌下来的洞顶上钻了出去。 重新回到地面上的那种舒爽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就这么说吧,出来之后他们觉得外面的空气都是甜的。 陈师傅爬出来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原来之前他们所处的洞穴,正是处在山顶的正下方,也不知道这个洞穴是怎么形成的,与山顶只有一层薄薄的岩层之隔。 这也真是万幸,若非是如此,那恐怕就算是让他们在千岁冢里绕死也出不来。 从千岁冢里逃出来的他们也顾不上其他的什么了,不敢在千岁冢这山上久留,赶忙动身下山。 “陈师傅,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们。”在医院里,蔡巡捕躺在病床上对一旁正在包扎伤口的陈师傅说道。 据医生所说,蔡巡捕的手臂是什么血管给碎石划破了,血止不住的话是不能出院的。 而陈师傅右肩上的伤口也有崩开的趋势,再加上裹住肩膀的绷带也已经湿透了,必须重新包扎,否则有感染的可能性。 陈师傅也不懂大夫说的什么意思,反正人家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就是了。 陈师傅笑了笑:“这叫什么话,咱们多少年的老伙计了,咱还能看着你受难袖手旁观不成?” 陈师傅说了个玩笑,但是蔡巡捕却根本没有笑出来。 蔡巡捕侧过头看向窗外,只看到从百叶窗的间隙之中透出了些许的阳光:“陈师傅,这太阳咱们还能看多久?” “嗯?”陈师傅怔了怔,听得出来蔡巡捕这是话里有话,“这还用说,打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日子过一天,咱们就看一天太阳。” 蔡巡捕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百叶窗透出的阳光,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病重的耄耋老人正在贪婪的摄取着最后的时光。 “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陈师傅见蔡巡捕没有说话,便开口问道。 半晌,蔡巡捕这才轻声叹了口气:“铁锭孕尸案根本不是我们常人所能查下去的,可你就是不愿意放手,你怎么就是听不明白呢?” 陈师傅怔了怔,狐疑道:“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不多,但是我知道那铁锭孕尸的死状代表着什么,”蔡巡捕顿了顿,转过头看着陈师傅,“铸铁镇魂一说,你可知晓?” 陈师傅摇了摇头,说不知。 “严半仙应该知道铸铁镇魂这么一说,但是你们都给铁锭孕尸的鬼捏肩混淆了视听,重点不应该在孕尸身上,应该放在孕尸双脚的铁锭当中,”蔡巡捕此时所说让陈师傅不由得对蔡巡捕另眼相看,“之所以铁锭孕尸冤魂不愿离去,并不是因为找替代,而是冤魂被铁锭镇住了,无**回。” 正在这个时候,严半仙推门走了进来:“没错,的确有铸铁镇魂一说,但是已经失传很多年了。” 闻声,蔡巡捕和陈师傅一齐向门口的严半仙看去。 “老严你什么时候来的?”陈师傅稍稍有些不满,毕竟偷听别人说话不好。 “刚到,只听见铸铁镇魂,”严半仙丝毫不介意,径自走到陈师傅身旁,面对病床上的蔡巡捕说道,“你刚才说的铸铁镇魂是从哪里知道的?” “水上巡捕伍十成。”蔡巡捕回答道。 “老伍知道这铁锭孕尸案的内幕?”陈师傅不由得问道。 蔡巡捕摇了摇头,将当时的事情跟陈师傅他们说了出来。 原来,最开始发现铁锭孕尸的时候,伍十成就已经发觉这铁锭孕尸的异常,但是伍十成道行不行,这才让小六子去找陈师傅来,只是没想到竟然给蔡巡捕抢先了一步。 在草棚里,伍十成告诉蔡巡捕这铸铁镇魂的道道儿,委婉的将这铁锭孕尸的要命之处告诉了蔡巡捕,然后跟蔡巡捕建议让陈师傅来处理这件事儿,但是却没想到蔡巡捕听说这铁锭孕尸非常危险之后竟然自作主张中止了对此案的调查,以为不继续查下去就不会出什么事情,可是却没想到事情竟然演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铸铁镇魂乃是相当厉害的炼魂把式,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几十年前,那一次是一个红衣男孩被双脚铸铁埋在了山上,凶手到现在还没有给捉住。”蔡巡捕在回去之后便查了一些资料,对铸铁镇魂也算是有所了解。 陈师傅听了蔡巡捕这样一番话,登时对铁锭孕尸有了新的了解:“那如果我们顺着炼魂把式这条线继续查下去,岂不是就能直接揪出幕后的炼魂把式人,捉拿其归案?” 蔡巡捕轻笑了一声:“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炼魂把式都已经销声匿迹多少年了,而且炼魂把式人神出鬼没至极,你怎么可能知道是谁?” “怎么不可能?”陈师傅突然记起一个情况,连忙说道,“小陈不是说他知道铁锭孕尸案和蚂蟥四案的真凶是同一个人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真凶浮现 陈小二正在包扎着胳膊上的伤口,突然就被陈师傅给叫了去。 他明白陈师傅为什么找他过去,必然是为了铁锭孕尸案和蚂蟥四案真凶一事。 “小二,之前在千岁冢里情况紧急没来得及听你把话说完,现在你可以说了。”蔡巡捕将枕头垫在背后,靠坐在病床上,而陈师傅和严半仙则坐在一旁,看着陈小二。 陈师傅从旁边拿了一把椅子,放到病床旁边,对陈小二说道:“坐下说吧。” 陈小二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对他们说道:“草人张,凶手是草人张。” “草人张?”陈师傅他们显然对这个结果十分惊讶。 而蔡巡捕则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草人张是谁?” 陈师傅给蔡巡捕简单解释了一下草人张是谁,但是蔡巡捕仍旧是一脸懵逼的看着陈小二,看样子还是不理解草人张是谁。 “可是草人张如果活到现在最少也应该已经一百二十多岁了,这不可能。”严半仙还是坚持草人张不可能活到这么久。 “的确,正常人的确不可能活到这么久,”陈小二顿了顿,“但是如果炼魂把式能续命呢?” “这……”严半仙一时语噎,半晌没说出话来。 “你是怎么知道草人张就是做下这些诡案的幕后真凶的?”其实打从陈师傅他们在千岁冢发现那些关于草人张的书之时,陈师傅就动过这个念头,但是因为没有实际的证据,所以一直也没有定论。 陈小二深吸一口气,说道:“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蚂蟥四告诉我的,你们相信吗?” “什么?”同样的,蔡巡捕的反应仍旧与陈师傅和严半仙不一样,蔡巡捕差点从病床上跳起来,“荒唐至极。” 而陈师傅和严半仙则沉默不语,蔡巡捕不相信蚂蟥四能说话,但是陈师傅和严半仙则是亲身与蚂蟥四的冤魂相遇过的,不信也得信。 陈师傅习惯性的抬手拂了拂眼窝,对身旁的蔡巡捕说了句:“先听小陈把话说完。” 蔡巡捕看着身边的陈师傅和严半仙都是那么的淡定,于是也就没再怎么出声,而是看向陈小二的方向,等着陈小二继续说下去。 而接下来,陈小二所说的话,则几乎可以说是颠覆了蔡巡捕的三观。 万事都有个头儿,咱们若是不从头开始讲,您看到后面肯定迷糊。 而草人张这事儿,那就得从跟彩戏师那一仗说起。 话说当时草人张与彩戏师斗法,彩戏师不敌,被草人张杀死,就连从日本带来的大马猴也落入了草人张的手里。 前面也说过,这大马猴能通灵,本性凶戾,以婴孩为食,乃是极凶之物。 但是彩戏师从日本带来的这个大马猴呢,才不过两三个月大,灵智尚未开化,还不能以婴孩为食,但是当这只大马猴落入草人张手里之后,草人张用人肉喂养大马猴,令大马猴长成了传说中的极凶之物。 说到这里,可能就有人不理解了,这草人张为什么要用人肉喂养大马猴?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草人张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炼魂把式,他想效仿炼魂把式人炼魂,但是殊不知这炼魂把式人需要用至邪之物压制冤魂的凶戾,而这大马猴就是他用来镇压冤魂的至邪之物。 草人张将人皮炼魂把式和茅草人合二为一,大大增强了草人张的实力,同时也让他尝到了人皮炼魂把式的滋味。 也正是有了炼魂把式,草人张靠着炼魂把式续命,撑到了现在这个年月,但是人皮炼魂把式需要人皮啊,所以草人张修炼人皮炼魂把式一直被人皮这个东西所困扰。 就在这时,草人张认识了蚂蟥四。 说起来,草人张和蚂蟥四渊源也是很深,蚂蟥四往上数四代,就是那被草人张拿万人变鬼把式逼死的陈二虎。 草人张和蚂蟥四合作,由草人张帮助蚂蟥四控制整个水陆码头,而蚂蟥四则将所有跟自己有仇的人杀掉,人皮送到草人张那里,两人狼狈为奸很快就在水陆码头占山为王,俨然就成了一方的土皇帝。 但是,一开始跟蚂蟥四有仇的人还真不少,杀起来蚂蟥四也是着实爽快,但是到了后来就不行了。 草人张要的人皮太多了,蚂蟥四根本没有那么多有仇的,于是乎,蚂蟥四没办法就开始干一些绑票的买卖,硬是给草人张撑了好几年。 可是,事情就出在前一段时间。 前一段时间,又到了给草人张弄人皮的日子,这正赶上旱年,流离失所的人还真不少,所以没怎么费力就弄到了二十个人。 照着往常的习惯,蚂蟥四要先见见这二十个即将被变成人皮的可怜人,但是跟平常不一样的是,蚂蟥四在这二十个人里面看上了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是门头庄上的闺女叫吴翠娥,本来是跟着家里逃难出来路过此地,可是却不想给蚂蟥四的人掳了去。 说来也巧,这吴翠娥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若不是因为今年大旱,恐怕吴翠娥早就已经嫁出去了,如此这般落在了蚂蟥四手中,那也是她倒霉。 蚂蟥四看上了吴翠娥,便招呼人将吴翠娥带到了他的家里。 原本吴翠娥以为自己是遭了匪,肯定是不能再见到自己的爹娘了,但是没想到这匪非但没有将她送上刀口,反而是送上了床。 再跟蚂蟥四翻云覆雨一番之后,蚂蟥四打定了决心,决定娶了吴翠娥,只不过这么一来,给草人张送去的人皮就少了一张。 蚂蟥四以为这二十张人皮少那么一张两张没什么问题,但是却不想给草人张找上了门。 某天夜里,草人张潜入蚂蟥四的宅子,却正好看到了吴翠娥。 也是该着蚂蟥四倒霉,好死不死非要跟草人张讨价还价,说看上了吴翠娥,这二十张人皮无论如何也凑不齐了。 这下子可惹恼了草人张,当晚草人张便令大马猴带走了吴翠娥,还将蚂蟥四打了个半死。 虽说这蚂蟥四的水陆码头是草人张帮他打下来的,但是毕竟做了这么久的土皇帝,他早就对草人张不满了。 只是这脸皮还是不好撕破,但是这吴翠娥却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一百四十三章 掳尸炼魂 一切都可以让步,但是动老子的女人,你算是活到头了! 正是因为这个女人,蚂蟥四和草人张彻底撕破脸皮了。 俗话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这蚂蟥四挑了一天晚上,带了二十几个人抄着家伙就奔草人张的藏身之处了。 但是蚂蟥四和蚂蟥四的手下都是肉体凡胎,对上邪术怎么可能有生还的希望,结果还没到半夜,蚂蟥四的手下就悉数折损在草人张的手上。 兴许是觉得蚂蟥四尚且还有些用处,草人张并没有要了蚂蟥四的性命,而是取了蚂蟥四的阳物,既是惩罚又是警告。 这对于一个男人是多大的屈辱您各位就想吧,蚂蟥四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临了草人张还对蚂蟥四说,吴翠娥有了身孕没有办法直接剥人皮,但是却双脚铸铁给他沉了右河。 这一重接着一重的打击让蚂蟥四有些精神恍惚,那一段时间正好是巡捕房严打水陆码头的时期,正是因为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一向做事滴水不漏的蚂蟥四在一天晚上遭了陷害。 这蚂蟥四半夜走夜路遇上了抢劫的,那蚂蟥四是什么人,你敢抢劫他,那简直就是活够了。 结果就在蚂蟥四动手将劫道儿的人干掉的时候,蔡巡捕突然出现,将蚂蟥四捉拿归案。 这事儿吧,你要说跟草人张一点关系都没有,那说出来也没人信,但是偏偏就是该着蚂蟥四倒霉,正在这节骨眼上落了马。 就因为如此,蚂蟥四被巡捕房逮捕,准备用蚂蟥四做个由头,杀鸡儆猴给其他不规矩的码头做做样子。 蚂蟥四被捕之后,别提多颓废了,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灶台下的老鼠一样,整天缩在地牢里,如坐针毡。 可是,就算蚂蟥四被捕了,草人张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这不嘛,就在陈小二轮班的时候,草人张的茅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钻进了地牢。 在地牢里,蚂蟥四拼死抵抗,却仍旧是死在了茅草人的手里。 而草人张却不想浪费了蚂蟥四的尸体,命令草人将蚂蟥四的尸体带回去,可是却因为地牢外面陈小二守在那里,所以茅草人暂时没有办法执行草人张的命令,再加上紧接着换班的巡捕发现了蚂蟥四的尸体,茅草人只得暂时退避等待时机。 就在蔡巡捕命人将蚂蟥四的尸体转移到巡捕房里面的时候,时机到了。 当时,整个巡捕房乱作一团,但是却根本没人意识到凶犯会在巡捕房内动手,所以根本没有巡捕留在巡捕房里。 除了陈小二和迅哥。 陈小二从窗口发现了将蚂蟥四的尸体偷走的茅草人,结果还没等出声,就给茅草人一并掳了去。 结果,陈小二被困在千岁冢的时候,蚂蟥四给他托梦,将这事情的一切来龙去脉悉数告诉了陈小二,并且还将草人张的藏身之处说与了陈小二。 “你们绝对想不到,草人张就藏在咱们租界里。”陈小二说到这里,明显松了一口气。 “在哪?”蔡巡捕一听草人张的藏身所在,当时就要站起来,但是却因为失血过多而身体有些虚弱,一下子没站起来,差点倒在地上。 陈师傅赶忙抬手扶住蔡巡捕,给他扶到病床上坐下:“蔡巡捕你悠着点儿,既然都已经知道了那草人张的藏身之处,那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说罢,陈师傅转过头对陈小二问道:“小陈,你说草人张藏于何处?” 陈小二看了陈师傅一眼,回答道:“玉指胡同31号。” 一听陈小二这样说,陈师傅跟严半仙相视一眼,互相看到对方眼中的想法。 果然!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都接起来了,千岁冢是草人张掳尸炼魂的地方,而玉指胡同31号,则是草人张的藏身之所。 这倒也说得通,毕竟玉指胡同白天都鲜有人经过,更不用说晚上了,蚂蟥四将草人张要的人皮连夜送到玉指胡同,自然不会有人发现。 而且当草人张千岁冢暴露的时候,草人张第一反应是威胁知道此事的平陵画报主编胡志安,从外地将落指智多星他们三人雇了来绑架了胡志安,想要威胁胡志安退出这个案件。 但是却不想胡志安动作如此之快,拿到千岁冢线索之后立刻将线索送到了陈师傅那里,结果线索却被蔡巡捕截了胡。 事情有变,草人张的反应倒也是迅速,他立刻动身前往千岁冢布防,将大马猴放到了千岁冢里埋伏前来调查的蔡巡捕。 蔡巡捕他们一群人果真遭了大马猴的埋伏,几乎全军覆没,但是草人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胡志安骨子里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结果在胡志安和陈师傅的通力协作之下一窝端了草人张雇来绑票的落指智多星三人。 草人张并没有告诉落指智多星三人这玉指胡同31号就是他的居所,一方面是为了便于监视这三个人,另一方面是恐怕这三个人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不过却也正因为草人张多想了这么一层,陈师傅他们从玉指胡同31号走了这么一遭都没有发现原来他们竟然跟他们找了好久的真凶擦肩错过。 草人张的如意算盘,也就从陈师傅和胡志安里应外合端了落指智多星他们三人开始崩盘。 一直到陈师傅将被困在千岁冢里的蔡巡捕等人救出,草人张的阴谋算是完全暴露在了众人眼中。 真凶已经查出来了,而真凶的藏身之所也已经暴露在了众人眼皮子底下,那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陈师傅当即站了起来,对身边的严半仙说道:“老严,我看咱们应该走这么一遭了。” “这……”蔡巡捕一听,当即表示不同意,“不行,你们不能去!” “为什么?”陈师傅侧了侧头,看着病床上有些虚弱的蔡巡捕。 陈师傅想的是,既然铁锭孕尸托冤与自己,那自己自然应该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而且,蔡巡捕此时的身体状态肯定不适合前往玉指胡同捉拿凶犯草人张,这事儿除了自己之外,别无更加合适的人选。 可是,蔡巡捕仍旧是不允许陈师傅掺和这个事儿:“不行,陈师傅,这草人张危险至极,你们这么去那就是送死啊!” 陈师傅哈哈一笑,抬手指了一下身旁的严半仙,说道:“他草人张有炼魂把式,咱可有水陆诸葛严半仙!” 陈师傅本来以为严半仙会站在自己这边,但是却不想严半仙也是摇了摇头:“不行,这事儿谁去都行,但是唯独你陈师傅不行!” 第一百四十四章 明知山有虎 这回,轮到陈师傅纳闷儿了。 “老严你在说笑吧?”陈师傅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严半仙,在陈师傅看来,严半仙在这种事情上应该是跟自己站在一边的才对,怎么想得到严半仙竟然会阻止自己。 严半仙摇了摇头,拂尘一扫:“往常我支持你,是因为卦象对你有利,次次有惊无险,但是你若想每次都是有惊无险的回来,那必然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陈师傅就更不解了,他一直以为严半仙之前每次说他有惊无险都是在开玩笑,或者说是给他打信心,但是却没想到严半仙是当真的。 陈师傅半晌没有说出话来,而严半仙则继续说道:“如果你执意去玉指胡同捉拿草人张,那我不介意告诉你卦象怎么说。” 严半仙顿了一下,明显嘴角抽了抽:“死路一条。” 也许是严半仙这话说的语气太过压抑,就连一旁的蔡巡捕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那如果我执意要去呢?”陈师傅明显还没有放弃。 “那你便是一去不回。” 第二天一早,陈师傅起了个大早。 这陈师傅已经是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昨天从医院回去之后,倒头便睡。 好在是陈师傅走的这几天水上巡捕伍十成过来帮衬着陈师傅将原本停在前堂的尸体给火化了,这才没有招苍蝇。 要不然,就这鬼天气,尸体停在前堂不出一天,必然腐烂生蛆,苍蝇必然是满屋飞,别提多烦人了。 陈师傅天蒙蒙亮就起了,穿戴好之后,将铜镜悬于胸前。 因为陈师傅右肩的伤仍旧没好,所以吊着绷带的话,想要拿铜镜自然是不便的,悬于胸前倒是方便了些许。 当陈师傅走到右河河岸的时候,正巧在河岸上看到了一个人。 “陈师傅!”来人不是丁大龙还能是谁。 陈师傅一见是丁大龙,当时也是有些惊讶:“大龙,吃饭呐?” “嗨呀,”丁大龙摆了摆手,从背后掏出一块他平日里做扎纸活的时候镇纸的方砖,“咱就猜着您得今天去玉指胡同,再怎么着也不能看您一个人去冒险不是?” 说着,丁大龙还掂量了两下手中的方砖,看样子那意思是不管那草人张究竟怎么个能耐法儿,都给他一板砖拍倒。 陈师傅轻笑两声,看着丁大龙手中的方砖:“你就拿这家伙?” 听陈师傅这么说,丁大龙顿时有些无奈:“这不那火铳折在了千岁冢里,要不然我肯定带着啊!” 说的也是,再怎么看丁大龙手里也不像还有什么其他藏着的宝贝的样子。 陈师傅哈哈一笑,抬手重重的拍了丁大龙肩膀一下:“走!咱们先去找地儿吃个包子!” 两个人由打右河岸边走到城里,按理说都已经这个点了,天也应该大亮才对,可是陈师傅抬头往上看去,却看到层层的乌云将整个天空都给挡了起来,那才真叫一个黑云压城。 而他们二人一边走着,只看到一个人影晃晃悠悠的站在不远处的大柳树底下,一看到那脏兮兮的道袍,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严半仙。 “老严!”陈师傅抬手隔着老远就跟严半仙打了个招呼,而严半仙看到他们,非但没有半点惊讶,反而是满脸不快,好像陈师傅和丁大龙欠了他多少钱一样。 走近了一点之后,严半仙更是脸一拉,看上去好像不怎么爱搭理陈师傅一样。 “老严你这是吃过早饭了?”陈师傅上前套近乎道,“若是不曾吃过,不如跟我们二人去买几个热乎的包子?” 严半仙闻言,一摆手:“少来,咱半仙是那种贪吃的人?”说着,陈师傅分明看到严半仙的喉头动了动。 “得了,别生气了,”陈师傅一把拉过严半仙,往城里的包子铺走去,“其实你说的那些话我也想过了,但是咱们是给那铁锭孕尸托了冤的人,若是不去反倒也是死路一条,与其如此,倒不如搏一把,这不没准儿呢。” 严半仙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说道:“倒不是我跟你陈师傅找茬,咱半仙这卦象向来灵验,这一回那当真是十死无生,其他的我也没法跟你说。” “我早算准了你今天肯定不能听我的老老实实待在养骨塔,所以我特地起了个大早,给你找了一个能在危难之际拉你一把的人,但是最后究竟结果如何,只能是看老天爷的意思了。”严半仙这一席话说的相当真诚,就连陈师傅都觉得自己快死了一样。 “放心,咱陈友亮素来命大,就算十殿阎罗来咱这养骨塔走一遭,到时候也得是怎么来的怎么再回去,你就把心放肚子里。”陈师傅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着实让严半仙一阵无奈。 陈师傅拉着严半仙往包子铺的方向走去:“这不嘛,早就知道那玉指胡同诡异异常,特意挑了个大早,不论什么魑魅魍魉,到了大太阳地儿里也得现原形!” 严半仙嘬了下牙花子:“你瞅瞅这天儿像是有太阳的样子?” 陈师傅让严半仙噎了一句,抬头的确看不到太阳,但是转念一想:“嗨呀,这不是老天爷照顾咱吗,嫌今儿个太热了,特地下场雨让咱们凉快凉快。” “再者说了,老话儿怎么说来着,”陈师傅拍了一下脑门,记起来了,“沉冤得雪,天降甘霖,大旱了那么几个月,今儿个降一场雨,这不正说明了咱们今天必定替天行道,绝对没错的!” 严半仙不愿与陈师傅再贫嘴,叹了一口气,便走向了包子铺的方向。 可是说来也不巧,往常天不亮就开门的包子铺今天却迟迟没有开门,门口那张已经有些掉色的福字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陈师傅之所以选择这一家包子铺,主要是因为包子铺离着玉指胡同近,仅仅相隔一条大路,吃饱了走几步便能到玉指胡同。 但是没开门怎么办,难不成要空着肚子去捉拿草人张不成? 正想着呢,陈师傅突然闻到了一股相当诱人的饭香,循着香味看过去,只见一个小巧的火烧炉子给人架在平板车上,从远处推了过来,在玉指胡同胡同口停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偏向虎山行 要说陈师傅对这附近的商户也算得上熟悉,但是却从来没见过这么一个卖火烧的摊子。 早餐摊的老板是个鹤发老人,老人脸上的皱纹好似黄土高坡上的沟壑,腰背一如寻常老人一般佝偻。 老人推着平板车步履阑珊的走到玉指胡同的胡同口,从平板车的车斗子里取出一块略有发黄的围裙,围好了之后便将平板车固定在那里,拉开炉子的风箱,一下一下的控制着炉子的火焰。 老人娴熟的生炉子手法再加上炉子里传来的阵阵火烧香味,让陈师傅顿时食指大动,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要不咱们,吃火烧?”陈师傅向身旁的严半仙和丁大龙建议道。 不光是陈师傅,丁大龙和严半仙也都饿着肚子起了个大早,打从右河那地儿走到城里本身就消耗大半,肚子恐怕在路上就已经抗议过了。 再者说,这包子铺也没开门,不吃火烧吃什么?喝西北风去? 陈师傅的建议很快便得到了严半仙和丁大龙的肯定,三个人忙不迭的走到火烧摊子前。 “老人家,这火烧怎么卖的?”陈师傅强忍着腹中饥饿,向烤火烧的老人问道。 老人抬头看到是三人,展颜一笑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分:“两钱一个,五钱仨,你们要来几个?” 说着,老人从车斗子里取出了几个马扎和一张桌子,麻利的在摊子前面搭好,给陈师傅他们比了一个请的手势:“你们三位先坐,这火烧说话就好。” 陈师傅微微一笑,对那老人说道:“可是您还没问我们要不要在您这儿吃呢。” 听了陈师傅的话,老人不怒反喜:“小伙子你这话可是瞧不起老朽了,这整个一条街都没有早点,你们除了这火烧还有什么可吃的?” “再者说了,老朽对我这火烧还是很有信心的,保准你吃了一回想两回!”老人熟练的将肉馅扣在手掌大的面团上,迅速将面团合拢,让肉馅完全包裹在面团里面,“这样吧,看你们这么一大早也不容易,这三个算是老朽请你们的。” 说完,老人将包着肉馅的面团拍打在面前的砧板上,让面团变成一个圆形的肉饼,然后说话的功夫便将这个已经成型的肉饼放进了炉子里。 紧接着,老人便从炉子的另外一个口取出了三个已经烤好的火烧,放在一个竹条托盘里,递到了陈师傅他们三个的面前。 “刚出炉,留神烫嘴。”老人从围裙的口袋里取出了几张油纸,压在托盘下面。 这三个火烧刚一出炉,陈师傅他们就嗅到了火烧那股子诱人的香气。 那是一种相当拿人的香味,肉香当中带着些许炉子的烟火气,活像是在炉子里打翻了香油瓶子。 陈师傅还能摆出一副矜持的姿态跟老人道了声谢,而严半仙和丁大龙二人在火烧端上来的那一瞬间,宛如一双恶鬼附身,也不顾烫手,拿油纸夹着火烧就往嘴里送。 一边咬还一边吆喝着烫,那个样子真是连狗都比他们两个有吃相。 “你们俩能不能有点吃相。”陈师傅不禁抬手叩了叩桌子,对他们两个说道。 严半仙一边因为烫嘴而不住的吸溜着风,一边对陈师傅说道:“陈狮虎,努也呗说了,刚紧次吧,怎香!” 陈师傅那真是一阵无语,对身边的老人笑了一下:“见笑了。” 老人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一下,说道:“狼吞虎咽才叫小伙子嘞,你也别光顾着说话了,凉了就不酥了。” 说完,老人回到炉子旁,将风箱拉开,往里面添了几块柴火。 其实陈师傅也一直在忍耐着,他看着严半仙和丁大龙这卯足了劲儿吃,别提心里多痒痒了,再加上这火烧的确香,说话的工夫还咽了咽口水。 “你要是不吃,我可吃了啊!”别看严半仙身子瘦弱,这吃起东西来可倒是快,就连丁大龙都自叹弗如。 “哎!”陈师傅连忙一把将盛着火烧的托盘拉到自己面前,“谁说我不吃,要吃再买去!” 说完,陈师傅也不再忍着,拿起两张油纸,夹起最后那个火烧就往嘴里送。 不得不说,这火烧的确味道不一般,火烧的面皮被炉火烤的酥脆,陈师傅这么轻轻一咬,只听“咔嚓”一声,里面的油汁便溅入了嘴中,登时一股子浓郁的肉香就在唇齿之间爆发了出来。 陈师傅两眼一瞪,心说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火烧,也就是三口,一个巴掌大的火烧就下了肚。 别看火烧已经下肚,但是味道却回荡在唇齿之间,弥久无法散去,陈师傅想也没想,朝着老人的方向喊道:“再来四个!” 眼见如此,严半仙和丁大龙也不干了,也纷纷又要了几个火烧。 老人笑了一下,对陈师傅他们说道:“好嘞,稍等!” 陈师傅他们只看到老人加快了包火烧的速度,不断地将肉馅包在面皮当中,然后又将包好的火烧放进炉子里,虽然需要包的火烧多,但是老人却丝毫没有一点手忙脚乱的迹象,那才真叫一个有条不紊。 但是就算是如此,火烧仍旧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烤好,老人对时间的把握还是比较准确的。 “老人家,您这么大年纪了,为何还在外面摆摊卖早点?”陈师傅觉得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事儿,便跟老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您的儿女呢?” 老人将手头的火烧放进炉子,对陈师傅回答道:“老朽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孑然一身。” 要说这严半仙可是察言观色的高手,一听老人这样说,也不顾手上的油:“听您这话语之间的措辞,您年轻的时候应该读过书吧?” 老人摆了摆手,手上的面粉纤毫毕现:“哪有,你们这算是谬赞了,只是认得几个字而已,而已。” 陈师傅也发觉老人说话条理清晰,措辞恰当,跟寻常乡野农夫绝对不一样,但是人家既然这样说,那他们也不好再问,只当是老人谦虚而已。 “我们也不是头一天进城了,之前从来也没听说过您的这个火烧摊子,”陈师傅顿了顿,“您不是本地人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玉指胡同的住客 全能修炼至尊 陈师傅看着老人有些面生,便主动套近乎这样说,但是陈师傅刚说完,老人脸上的表情陡然拉了下来,仅仅是一瞬间之后便恢复了正常,若不是陈师傅正巧看到,恐怕很难注意得到。 老人恢复了原本的笑容,将手里的火烧搁到炉子里,然后对陈师傅说道:“小伙子,你们才不是本地人吧?” “老朽我几十年前就住在这里。”说着,老人抬手指了一下身后的玉指胡同。 陈师傅一听,怎么着,这老人是玉指胡同的老住户? 说完,陈师傅问了一句,老人说话倒也痛快:“对啊,几十年前这玉指胡同还住着不少人呢,要不是那一场洪水,老朽也不至于搬到其他地儿住不是。” 说话间,老人又从炉子里取出了几个烤好的火烧,搁在托盘里给陈师傅他们递了过去:“几位,吃完了就回去吧,看这天儿一会儿怕是要下雨嘞。” 陈师傅他们跟老人点点头,道谢示意,然后迫不及待的夹起一个火烧就往嘴里送,那才真叫吃的满嘴油。 忙不迭的擦了擦嘴,把这最后一口咽了下去,陈师傅再向烤火烧的老人请教道:“老人家,既然您是这玉指胡同的老住户,那跟您扫听个事儿。” 老人冲陈师傅点了点头,示意陈师傅尽管问。 “您知不知道这玉指胡同现在还有没有人住啊?”陈师傅问道。 老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仔细的想了一下,回答道:“这玉指胡同打从那一次洪水之后就没什么人住了,如果真说现在还有没有人住在这胡同里的话……” 说着,老人顿了顿,略微思考片刻:“那还真有。” 听老人这么一说,陈师傅顿时就瞪起眼来了,连忙问道:“谁?住在哪一家?” 老人眉头微微皱起,仰起头思虑片刻:“啧,那可多了,自打玉指胡同荒废之后,一些无家可归之人就纷纷住了进去,说不上来是谁,大多数都是逃荒逃到这里来的,哪儿的都有。” 听老人这么一说,陈师傅顿时又有些失望了,原以为老人知道这玉指胡同里的事情,结果看来却是白高兴一场。 “你们几位这是打算往哪边去?”老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也跟陈师傅他们攀谈起来。 陈师傅抬手一指玉指胡同:“都到这儿了,还能往哪儿去?去玉指胡同办点事情。” 老人哦了一声,低头又包了几个火烧,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你们几位该不是要去31号吧?” 听到老人这么说,陈师傅怔了怔,不由得打量了一下老人,只见老人满脸的惊诧,对他们说道:“这玉指胡同31号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儿,你们不常来,不知道这里面的……” 说着,老人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回头看了一眼玉指胡同,然后手掩在嘴边,对陈师傅他们压低了声音说道:“这里面的脏东西多着嘞!” 闻言,陈师傅转过头看了一眼身旁吃的差不多了的严半仙和丁大龙,然后对老人笑道:“您放心,这青天白日的,我还就不信有什么脏东西敢大白天出来不成!” 说完,陈师傅便站了起来从兜里摸索出了几个钱,数了数便给了那老人:“多谢,下回来还找您。” 也不知怎么的,陈师傅碰到老人的手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老人的身体不似寻常百姓一般温热,触碰之下感觉有一些虚热,不知何故。 老人微笑着把钱收了起来,目送陈师傅他们三人往玉指胡同里走去。 待三人走远,老人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对谁说话一般:“我已经尽力了,还是拦不住他们啊……” 说完,老人的车斗子径自晃了晃,好像车斗子里藏着什么活物一般。 陈师傅自然不会知道老人在他们走后做了些什么,但是他只知道,方才的火烧实在是太好吃了。 他在心里盘算着,捉拿草人张出来之后,一定要多买点儿带去给还没有出院的蔡巡捕尝尝。 不得不说,这玉指胡同就算是白天走进来,也是感觉有些诡异的荒凉,胡同两侧的青砖仍旧带着被水浸泡过的泥渍,破旧的宅门要么是垮塌的靠在墙上,要么就索性直接倒在地上,木门上的油漆也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木头的纹理。 按说这个季节三伏天刚过,就算不是草木葱茏的时候,那也是绿意盎然,但是反观玉指胡同,路两边都是各种干枯的树干,满地的落叶踩上去直接化为齑粉,发出细碎的响声,被风一吹什么都落不下,别提多荒凉了。 陈师傅虽然对玉指胡同轻车熟路,但是每每到这里,仍旧是一阵心悸,总有种莫名的不祥预感。 很快,他们便走到了玉指胡同31号外面,听说上次他们破了绑架胡志安儿子的案子之后,因为巡捕房人手不够,所以也没怎么搜查这里,只是将那个被丁大龙开枪打死的那个刀疤汉子的尸体收殓了便是。 陈师傅他们走到玉指胡同前门,也就是当时胡志安和薛伯勇翻墙进去的那边。 “老严,你说这草人张真的能躲在这种地方吗?”陈师傅看着玉指胡同31号的外墙,不觉问道。 严半仙抬头看了看隐约能从院墙看到的玉指胡同31号那栋二层小楼宅子的房顶:“那我怎么知道,可不是我非要让你来的!” 陈师傅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仔细观察了一番。 陈师傅观察到,这宅院跟他们上次来时几乎没怎么变化,怎么看怎么不像有人的样子。 “咱们现在怎么着?”丁大龙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镇纸方砖,对陈师傅和严半仙问道,“直接杀进去捉草人张出来?” “莫慌,”严半仙拂尘一扫,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先看看情况再说,冒冒失失易生差错。” 可是,就在严半仙话音刚落之际,一滴雨点落在了严半仙的鼻头之上。 “下雨了?”陈师傅仰头朝上看去,只见天空中的乌云弥漫,将太阳遮了个严实。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人头 俗话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刚到玉指胡同31号外面不久,这天突然就下起了雨。 “陈师傅,咱们怎么办?”丁大龙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正在这时,他们头顶上的雨瞬间变大了。 “还能怎么办,先进去再说!”陈师傅一边抬手遮着头顶上的豆粒儿大的雨点子,一边抬脚走进了玉指胡同31号。 他们前脚躲进31号的宅子,后脚一声惊雷就在他们头顶上炸响,那雨就好像下雹子一般打在庭院里,发出的声响让陈师傅他们不住的后怕。 “这天儿还真是说变就变。”丁大龙一边嘟哝着一边将方砖搁在一旁,抬手拍了拍身上的水。 多说无益,管他下不下雨,捉拿草人张才是正事儿,于是三人也顾不上给身上的衣物晾干,抬脚就往最边上的那栋两层小楼走去。 这另外两栋宅子都是平房,走进去之后几乎可以说是一览无余,草人张只要有脑子,就绝对不会藏在这里。 好在这相邻的宅子中间都有回廊,不至于让他们冒雨穿行在两栋宅子之间。 丁大龙手里拿着方砖,陈师傅从一旁的破家具里面挑了一跟趁手的木棍,若是真遇到什么情况,倒也能有所抵挡,而严半仙对他们的行为嗤之以鼻,没开口酸他们就已经是看在相熟的面子上了。 在严半仙看来,就他们手里的这点东西,赶上了草人张的人皮草人炼魂把式,那必然死路一条。 遇上了人皮草人,除了跑你还想怎么着?还妄想着拿棍子砖头拍茅草人是怎么的,纯粹就是找死! 说句实话,严半仙对这一次的行动一点都不看好,他之所以也要跟着来,主要就是打算在陈师傅和丁大龙犯浑,不抓到草人张不回头的时候,拉他们逃命。 很快,他们就从最左边的宅子溜到了最右边的那栋二层小楼。 陈师傅和严半仙也只是晚上来过,当时手里还只有一个火折子,这白天看来跟晚上当真是两个概念。 咱们前文书中说过,这最右边的宅子是英国人建造的,里面的东西全部都是西方的装潢,一人多高的落地钟陈放在角落里,表盘已经停止了转动,而沙发搁在整个房间的中央,也已经是落满了灰尘,茶几上的玻璃不知道给什么东西打破,只剩一个空空荡荡的铁架子。 纵然外面下着大雨,这里面的灰尘也是抬脚就会径自带起一阵,着实呛人。 “这地儿真有人住?”丁大龙一边用衣襟捂着口鼻,一边对陈师傅和严半仙问道。 不得不说,不光是丁大龙,就连陈师傅也是觉得这地方再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长住的地方,但凡有个人住在这里,这里都不可能这么多灰尘。 陈师傅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指了一下通往二楼的楼梯,示意他们往楼上去搜。 可是,就在他们转身往楼梯方向凑过去的时候,窗外一声惊雷炸响,电闪雷鸣之间,原本只是有些昏暗的天色瞬间就变得宛如黑夜降临。 陈师傅他们所在的宅子原本采光就不怎么好,这一下可好了,几乎完全黑了下来,甚至不如拿火折子进来的时候看的清楚。 无奈之下,陈师傅只得转头跟丁大龙和严半仙叮嘱看好脚下,然后摸着黑凭借记忆往楼梯的方向摸了上去。 可是,正当陈师傅摸到楼梯的扶手的时候,一个东西骨碌骨碌的滚到了陈师傅的脚边。 陈师傅一愣,旋即往脚下看去,结果只看了一眼,可给陈师傅吓得不轻,他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硬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严半仙和丁大龙紧跟在陈师傅后面,发觉陈师傅的异常之后连忙上前询问,可是陈师傅却惊得半天没说明白究竟看到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抬手指着前面地上的一个东西。 严半仙和丁大龙心里纳闷儿,往陈师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地上孤零零的躺着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细看之下着实吃了一惊。 那竟然是个人头! 严半仙当即往后退了一步,不由得四下张望,不知道想要看到些什么,亦或是不想看到些什么。 “怎么办?”严半仙强忍着心里的震惊,对一旁的陈师傅问道,“卦象主凶,乃是有来无回之卦,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陈师傅没有说话,而是看着丁大龙往前凑了过去。 要说还是丁大龙胆子大,二话没说便凑上前去,虽然丁大龙心跳的也是快的不行。 丁大龙凑到那人头前,用手中的方砖轻轻碰了碰。 但是丁大龙手中这方砖碰到那圆咕隆咚的人头,感觉却有些不对劲,丁大龙只感觉这人头有些轻了,拿方砖一碰就滚了,几乎没有重量,怎么都不像是个人脑袋。 发觉不对劲的丁大龙壮了壮胆,抬手朝着那人头伸出了手,这抬手一摸,丁大龙当时就松了一口气。 “陈师傅,严半仙,这不是个人脑袋!”丁大龙压低了声音对陈师傅和严半仙说道。 嗯? 陈师傅一听,这怎么个意思? 两人也没来得及多想,凑到丁大龙身旁,这才看明白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那虽然像是个人头,但却是洋人卖衣服的铺子里用来做衣服架子的塑料人脑袋,看样子这没准是之前那个英国人搬走之前留在这里的。 陈师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得出来陈师傅的确是给严半仙之前那一番话影响到了,精神紧张的有些草木皆兵了。 “咱们怎么着?”丁大龙问向陈师傅,看看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陈师傅二话没说,抬手一挥,径直朝着楼梯的方向走了过去。 看到陈师傅如此,严半仙虽然心里是百般不愿,但却仍旧是跟着陈师傅往楼上摸了过去。 三个人小心翼翼的往二楼上摸了过去,陈小二的消息自然是准确的,但是陈师傅他们已经几乎将整个宅子搜遍了,唯独只剩了上面这个二楼。 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到,不出意外,草人张定然是躲在上面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捉拿草人张 全能修炼至尊 就在他们做好了迎接各种诡异事情的准备的时候,他们却猛然发现,这个二楼竟然什么都没有。 看到一切正常的二楼,陈师傅垂下了手中的木棍,而后面的丁大龙也是一阵纳闷儿,就算是最不赞成此次捉拿草人张行动的严半仙,也感觉一阵迷糊。 这二楼上除了一张破旧的床和一些落满尘土的杂物之外,确实什么异常的东西都没有,不要说是草人张了,你找遍了这个二楼都找不出一根茅草来。 就算是严半仙,那也是不由得嘟哝道:“怎么会这样?” 陈师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思虑片刻,上前一步对着空荡荡的床板就挥动了手中的木棍。 只听到一声闷响,床板上一指厚的灰尘骤然暴起,床板也在陈师傅的重击之下变成几块零碎的木板,稀稀拉拉的掉到了地上。 陈师傅硬是给那一阵灰尘逼的倒退两步,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灰尘。 严半仙拂尘在空中挥了挥,也算是勉强驱赶了一下空中弥漫的灰尘,对陈师傅说道:“陈师傅,莫不是咱们还有什么纰漏?” 让严半仙说的陈师傅也有点儿心虚,可是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整个玉指胡同31号都找遍了,甚至就连楼下的那个盗洞他们上回来的时候也仔细的找过了,不应该有什么纰漏才对。 陈师傅摇了摇头:“不应该啊,这里里外外都找遍了,难不成草人张化作一缕青烟飞走了不成?” 陈师傅说的这话自己都不信,如果说这里当真是草人张的藏身所在,必然会有些炼魂把式的东西,起码茅草人你得有一两个吧,但是这里不然,这里什么异常都没有,别说茅草人的,茅草你都找不到。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从楼下传来一阵狗叫。 陈师傅一愣,心说哪里来的狗? 三人连忙下楼,却正好看到在楼梯口的位置,一条体型庞大的狼狗正在对着楼梯口的一个身着灰衣的人狂吠。 陈师傅眉头一皱,猛地认出了那条狗,那正是当时陈师傅从卖铃铛的三个人贩子那里救出来的那条黑狗,不知怎的这条黑狗竟然跟到了这里。 但是,黑狗正在狂吠的那个人,更是引起了陈师傅的注意。 只见那个人此时正背对着陈师傅他们三个的方向,身着灰色长袍看不到眉眼,但是却能看到他左手捏着一个半人高的茅草人,右手拿着一张血淋淋的人皮。 陈师傅当即认出了那人的身份,朝着左右大喝一声:“草人张!抓住他!” 话音刚落,最先动起来的不是陈师傅他们三人,而是那条黑狗。 黑狗听到陈师傅这话,好像得了命令一般,宛如一条黑色闪电骤然朝着草人张窜了出去,速度之快甚至连陈师傅都没有反应过来。 原来,从陈师傅他们走进玉指胡同31号开始,草人张就已经在暗中观察他们三个了,当他们三个走上这最后一个二层小楼的时候,草人张就已经在暗中准备伏击他们了。 草人张也不是傻子,从落指智多星这里开始他就应该已经能嗅到一些味道了,然而千岁冢的爆炸更是让草人张肯定了自己已经完全暴露的这一事实,如果到这草人张还不做好一些应急的准备,那草人张也是空活了这一百多年。 能活到这个岁数的,哪个不是人精,草人张甚至已经活成了一个妖精。 就在他们在二楼上寻找着可能是草人张的痕迹的时候,草人张就已经在楼梯口蹲好了,只要他们往下走,人皮草人立刻就会上前将三个人杀死。 而草人张更是已经想好了,正好拿这个机会试一下用人皮草人来剥人皮,如果能行,那就省得以后他亲自动手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草人张准备埋伏陈师傅他们三个的时候,一条狗悄无声息的跟了进来,对着草人张就是一阵狂吠,硬是打乱了草人张的春秋大梦。 要说那狼狗真是条好狗,懂得报恩,陈师傅在这一瞬间突然就想明白了,难不成之前在玉指胡同听到的那声狗叫就是它? 狼狗冲上前去,不咬草人张,也不咬草人张左手的草人,直奔右手那张人皮而去,一下子便将那张血淋淋的人皮撕掉了一半多,瞬间草人张的倚仗就没了。 草人张也没想到这狼狗如此之精,上来先毁了自己的炼魂把式,但是就算是如此,草人张尚且仍旧有后手。 只见草人张将手中的茅草人丢了出去,然后打了个呼哨。 茅草人落地就动,挥拳朝着狼狗就打,但是茅草人毕竟不似人,动作相比起狼狗来说略显迟缓,半天硬是一拳都没有打中。 而正当陈师傅他们准备制服草人张的时候,窗户外传来一声巨响,只见大马猴撞破窗棱子,跳了进来。 一看到大马猴,陈师傅当时心就沉了一半,什么都好办,唯独这大马猴陈师傅没有信心。 草人张转过头看着陈师傅,到这陈师傅这才看明白草人张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只见草人张骨手嶙峋的好似一架骷髅,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肉,双眼深深的凹进了眼窝当中,看到草人张,陈师傅这才明白什么叫做皮包骨头。 从草人张眼神中,陈师傅分明看到了嘲讽,那意思是“就算你们能查得到我,那又如何?能抓得到我吗?” 可是,还没等陈师傅出手,一块方砖突然从陈师傅身侧飞出,朝着草人张就飞了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草人张应声倒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陈师傅有些惊讶的看向身旁的丁大龙,那块方砖不是丁大龙扔得还能是谁? 丁大龙看到陈师傅惊讶的目光,不由得耸了耸肩:“顺手了,不碍事吧……” 这怎么能叫碍事呢!陈师傅当时恨不得直接给丁大龙竖个大拇哥儿,夸丁大龙扔得好! 而另一边,草人张倒地之后,茅草人也跟着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而狼狗则扑向了张牙舞爪的大马猴。 第一百四十九章 暴雨堵路 大马猴也是凶厉之极,面对半人高的大狼狗丝毫不显惧色,迎着大狼狗就扑了上去。 两边很快纠缠到了一起,陈师傅有心上前帮忙,但是却发觉自己根本无从下手,而另一边,严半仙和丁大龙将带的绳子取了出来,招呼着陈师傅来帮忙给草人张捆上。 陈师傅看了看大狼狗和大马猴交战正酣,自己过去了也是添乱,索性跟严半仙他们将草人张拿绳子捆了个结实,甚至为了防止草人张下咒什么的,丁大龙还拿自己的裹脚布给草人张的嘴堵了起来。 说来这草人张也是个外强中干之辈,众人口中传的一包劲儿,又是炼魂把式又是人皮草人的,结果给丁大龙这一砖头就这么放倒了? 陈师傅试了试草人张的鼻息,虽然微弱但是却仍旧是有气,既然如此那陈师傅也就放心了,只要回去把草人张交给巡捕房这事儿就算是完了。 在陈师傅看来,无论是任何犯罪之人,那都必须要受到法律的制裁,若是就这么让他死在这里,那岂不是便宜了他? 正当他们给草人张捆结实了的时候,另一边的窗户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陈师傅侧头一看,只见大马猴和大狼狗纠缠着从窗户跳了出去,硬生生撞碎了一扇雕木窗。 陈师傅正准备到窗户旁看个究竟,可是却看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 窗外的暴雨倾盆,整个玉指胡同几乎都给暴雨淹了,甚至就连他们所在的玉指胡同31号的院子也已经积水接近脚踝,看样子想出去是有点困难了。 看到外面的此番景象,陈师傅赶忙招呼正蹲在茅草人旁边观察正酣的严半仙和丁大龙过来看。 “我的个娘亲!”丁大龙当时眼睛就瞪起来了,“这雨怎么这么大!” 这也怪不得他们惊讶,右河这地界上有日子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上一次下这么大雨的时候,还没有他们几个呢。 严半仙看到外面将近一人高的积水,再抬头看看天上弥久不散的乌云,看样子这雨还得下个一阵儿。 “咱们怎么走?”陈师傅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这雨来的突然,直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若不是没有料到这雨如此之凶,或许他们现在已经带着草人张离开玉指胡同了。 丁大龙嘬了一下牙花子,两条眉毛紧紧的拧在了一起:“要不咱们游出去?” 看这雨下得如此之大,看样子或许还要再下一阵儿,且不说到时候这水能积多深,就算是打这起雨当时就停,等这积水下去估计也少不了十天半个月,到时候就算是饿也饿死他们了。 说到底游出去或许是唯一的办法了,但是陈师傅右肩上的伤不能见水,浸了水会怎么样谁都不敢说。 那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正在陈师傅和丁大龙一筹莫展的时候,严半仙却异常的悠闲。 陈师傅也是一阵纳闷儿,对严半仙问道:“老严,你怎么就不着急呢?” 闻言严半仙轻笑了一下,对陈师傅和丁大龙说道:“咱之所以今天起了个大早,就是因为帮您去找帮手去了,看这个样子,帮手应该说话就到。” 陈师傅将信将疑的看着严半仙,这也不怪陈师傅腹诽严半仙,你就看外面这积水,就算是真的有帮手他怎么进得来? 可是,正在陈师傅和丁大龙为了怎么出去而着急的时候,远处的积水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不,不是一个,是一条。 一条船由远及近,丝毫不畏惧此汹涌的风雨,大马金刀的往陈师傅他们所在的玉指胡同31号全速划了过来。 陈师傅定睛一看,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水上巡捕伍十成。 水上巡捕! 看到水上巡捕的到来,严半仙脸上止不住的得意:“看吧,咱严半仙一切尽在掌握!” 不一会儿,伍十成他们水上巡捕的三条船就到了玉指胡同31号外面,因为院子里的积水不够深,所以他们蹚水进到了宅子里。 “陈师傅,我们收到消息立刻就赶过来了。”伍十成一进门就对陈师傅说道。 不得不说,这严半仙还真有两下子,竟然都算到了这一步,着实令陈师傅佩服不已。 陈师傅跟伍十成也没有多废话,说明了情况之后,陈师傅就让人将给砖头拍昏死过去的草人张搬上了船,因为船不够大,所以伍十成和陈师傅带着草人张乘一条船,其他人分散到另外两条船上。 陈师傅还不忘问伍十成有没有在外面看到大马猴和大狼狗的踪影,而伍十成说外面雨这么大,就算是虎狼之类的东西那也不敢在外面久留。 既然如此,那陈师傅也就不再问什么了。 可就在临走之时,严半仙突然感觉心跳骤然加快,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严半仙旋即看向陈师傅,但是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他不知道这个预感是怎么一回事儿,也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跟陈师傅说。 就这么着,众人纷纷上了船,草人张捆的跟个粽子一样,陈师傅倒不担心草人张能耍什么花样,唯独担心的就是草人张挨不到巡捕房就死了。 不得不说这一场雨是真的大,给人感觉就好像是老天爷将前几个月欠的雨水悉数还给了老百姓,只不过是一股脑的全部倒了下来。 旱地行船跟右河里行船倒还不一样,这玉指胡同虽说不常有人来,但是却也没有河底暗礁的威胁,行船速度跟在右河里的时候快了不少。 陈师傅在船上,心想只要将这草人张扭送巡捕房,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关自己的事了,可是陈师傅想错了。 正当陈师傅放松警惕的时候,他们所在的船猛地撞上了一颗死掉的柳树,小船倏而剧烈晃动了一番,正当伍十成竭力稳住小船平衡的时候,船上却少了一个人。 陈师傅呢? 当陈师傅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可是在他周围却看不到伍十成他们的影子。 陈师傅不知道自己所在何处,他面前给积水填满的玉指胡同已经不见了踪影,面前只有一条狭长的小径。 小径两旁是一株株垂柳,柳叶随风微微摆动,乍看之下这里跟别的地方并无二致,但是抬头看去,天空却是充满妖异的红色。 第一百五十章 三途阴阳河 传说原本阴阳两界之间原本并没有明确的界限,人死之后的阴魂可以自由穿梭阴阳两界,引起了阴阳两界不小的混乱。 而后地藏菩萨发大誓愿,地狱不空永不成佛,在阴阳交界的地方诵经三天三夜,度化的冤魂化为一条河,将阴阳两界分割开来,这条河后来被人称为三途河。 三途河旁开满彼岸花,而在三途河之上有一条黄泉路沟通阴阳两界,是冤魂进入阴间的必经之路。 咱们这里单独说一下这条三途河。 有人说黄泉路是沟通阴阳两界的唯一通道,而又有人说这三途河才是沟通阴阳两界的通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儿,咱们谁也没亲眼见过,但是陈师傅这一遭算是长了大见识。 话说陈师傅本来在船上带着草人张冒雨往玉指胡同外面赶去,心里别提多么舒畅了。 可是呢,正当陈师傅放松的时候,这船却突然撞上了一团乱流,刹那间船只就脱离了伍十成的控制,径直往路旁的一株断柳撞了上去。 陈师傅哪里料得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一个不留神,在船撞上柳树的那一瞬间,整个人朝前扎了下去,落入水中。 陈师傅还没缓过劲儿来,一睁眼就已经来到了这里。 陈师傅抬头往上看去,只见天空的颜色活像那傍晚无比灿烂的火烧云,只不过头顶上的云好像流动的血液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彼此交互却又相互排斥,看上去无比的妖异。 别看这里的小径两旁有垂垂细柳,但是却仍旧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让陈师傅着实浑身不自在。 陈师傅不知该往何处走去,只能沿着眼前的这条林间小径往前走。 可是,不知道走了多远,陈师傅只见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村子,向来自己正口干舌燥的,看到这么个村子倒也好,起码上前讨口水喝也是好的。 陈师傅想着,不由得紧了几步,快步往那个村子走去。 可就在陈师傅没走出去多远,只感觉自己的裤脚给什么东西勾了一下子,回头看去,只见一条大狼狗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裤脚,不让往前面走。 陈师傅一愣,心说这不是之前那条大狼狗吗,怎么在这里。 说来陈师傅对这条大狼狗还真是挺有好感的,这条大狼狗相当通人性,陈师傅当时从那人贩子手中救出了它,它就一直记着陈师傅的恩情到现在,救了陈师傅那一次不说,这一回若不是它,恐怕那只大马猴非得给他们三人撕成碎片不可。 正因如此,陈师傅一见是它,当即俯下身子,抬手轻轻的揉了揉狼狗的脑袋,随口说了句:“你不让我去那边吗?” “不错。”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陈师傅一跳,陈师傅猛地倒退两步,惊恐的看着那条大狼狗,如果陈师傅没有听错的话,刚才的话正是出自这条大狼狗之口。 “是你在说话?”陈师傅试探性的问道。 话音刚落,那大狼狗再次口吐人言:“陈师傅你先听我说,这里不是阳间,你切莫轻举妄动。” 紧接着,那大狼狗告诉陈师傅,他前面不远处的那个村子叫做野鬼村,里面住的都是从恶狗岭过来的残缺野鬼,若是过去了,那就再也不能重新回到阳间了。 随后,大狼狗告诉陈师傅,若想要回到阳间,必须原路从三途河回去,否则别无他法。 可是陈师傅左右望了望,只见两边都是荒地,莫说是三途河了,就连一条小溪流都看不到。 那大狼狗让陈师傅跟它走,带陈师傅来到小径的左侧,跟陈师傅说,他眼前的就是三途河,若想要回到阳间,必须从这里走,否则等阳气散尽,再想走可就难了。 陈师傅看着面前的荒地,怎么也看不到三途河在哪里,结果就在陈师傅正找着这三途河的时候,陈师傅只感觉自己身后一股大力,整个人一下子往荒地里栽了进去。 就在陈师傅感觉自己就要摔在地上的时候,一阵清凉之感瞬间席卷陈师傅的全身。 过了不知道多久,陈师傅缓缓睁开双眼,却看到自己身边的景象再度变换。 这一回,身边的景象变回了阳间的样子,一眼看到的,竟然是巡捕房的房顶。 “哎哎哎!陈师傅醒了!”发觉陈师傅醒了过来,丁大龙赶忙招呼旁人过来。 而陈师傅猛地坐起,他迷茫的看着四周的众人,从蔡巡捕到严半仙,从伍十成到胡志安,都在这巡捕房的会客厅之中。 原本,陈师傅还觉得这巡捕房的会客厅挺大的,这一下子聚了这么多人,瞬间让陈师傅觉得有些拥挤。 后来,听伍十成说,当时陈师傅一下子栽进了水中,他们水上巡捕不敢懈怠,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忙冒着雨开始对落水的陈师傅进行搜救,可是却无论怎么打捞都找不到陈师傅的踪影。 就在他们心灰意冷来到玉指胡同较高的地方的时候,却发现陈师傅已经上了岸,旁边还蹲着一条大狼狗。 他们赶忙过去,给溺水的陈师傅进行救治,这才将陈师傅的性命救了回来,换句话说,若不是那条大狼狗将陈师傅从水里救上来,那陈师傅或许已经没命了。 听到他们这么说,陈师傅不由得看向自己的手,嘟哝道:“三途河畔的野鬼村……” “陈师傅你说什么?”严半仙听到陈师傅在嘟囔,旋即问道。 陈师傅连忙摇了摇头,说没事儿。 陈师傅自己都没有办法确定那是不是一场梦,自然不能跟旁人说了。 见陈师傅不愿意说,严半仙也就没有再问,而这个时候,蔡巡捕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见陈师傅已经醒了过来,上前就紧紧的抓住了陈师傅的手:“陈师傅,你这下可算是立了大功了!” 而后,蔡巡捕说草人张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很快就定罪了,只要上面通过了审批,就可以对草人张执行公开枪决,这简直是大快人心的功德一件。 然后蔡巡捕还说,因为上一次抓住卖铃铛的人贩子这件事儿还没有对陈师傅进行表彰,这次打算给陈师傅一并表彰,到时候会有租界上的法国领事过来给陈师傅颁奖云云。 第一百五十一章 结案 莫说是蔡巡捕了,就连胡志安也是兴奋不已,非要拉着陈师傅做个专访。 这下子,陈师傅那铜镜阴阳眼的名头算是传出去了,整个租界乃至于附近的一些大小军阀也都听说了。 听说了还不算,甚至有越传越邪乎的意思,在右河南岸的养骨塔里,有个叫做陈友亮的殓骨人,那一手铜镜阴阳眼的工夫能识阴阳、辨冤屈,面对凶残的炼魂把式丝毫不曾退却,几进几出硬是将背后作祟的草人张捉拿归案,这才叫功德无量! 这些传言听得陈师傅都有些心虚,出名之后一连三天,养骨塔外面都围满了人,有的甚至是几十里之外赶过来,就为了看一下殓骨人陈师傅究竟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的,是比别人多了一只眼还是多了一只手。 就连后面几天陈师傅去医院拆绷带的时候,医院里的大夫对陈师傅都是好奇有加,就差凑了脸上看了,整的陈师傅都有些不好意思。 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不过,陈师傅和丁大龙肩膀上的红手印也没了,果真如严半仙所说,只要他们帮铁锭孕尸伸冤,这红手印自然也就没了。 或许真的像陈师傅糊弄严半仙时所说的那样,他们捉拿草人张是替天行道,几个月的大旱天硬是在陈师傅他们捉拿草人张那天降了大雨,右河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后来,陈小二给陈师傅来了一封信,陈师傅也不认字,找村里私塾的先生给念了念,信里的意思是陈小二已经从巡捕房辞职,在一家小报馆找了一个编辑的工作。 陈师傅虽然替陈小二放弃了大好的前程而扼腕叹息,但是陈小二能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做出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而不是因为旁人的观点左右了自己的想法,这一点陈师傅还是很欣赏的。 虽然陈小二现在还没有办法像胡志安薛伯勇那样写一篇报道就能左右了旁人,乃至租界领事的行动,但是只要能坚持本心,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虽然铁锭孕尸案已经结案,但是陈师傅却仍旧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一样,但是仔细想想,却又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 过了没几天,陈师傅正像平常一样,打扫着养骨塔,整理着养骨塔之中陈放着的那些没人认领的骨灰,将那没脑袋的河神像擦了一遍又一遍,突然丁大龙着急忙慌的找上了门。 “陈师傅,你怎么还在这里啊?”丁大龙满头大汗,抬脚就进。 陈师傅不知道丁大龙这么着急忙慌的是有什么事,一边擦着没头的河神像一边回答道:“那我不在这儿还能去哪?” 丁大龙一拍大腿,跟陈师傅说道:“今儿草人张问斩,你不去看一看?” 咱们前文书中也说过,在右河这地界上,看热闹已经成了民风,家里着火你还得搁门口站三站呢! 陈师傅跟丁大龙说让他先去,他紧接着就过去。 丁大龙答应了一声,然后忙不迭的往城里走了,看天儿跟午时还有个把时辰,再忙活一会儿也来得及。 可是,丁大龙前脚刚走,后脚这养骨塔就出事儿了。 丁大龙临走的时候,养骨塔的门是大开着的,可是就在丁大龙走后不久,这门突然猛地一下子关上了。 陈师傅当时是背对着门的,冷不防听到背后发出一声巨响,论谁能不给吓一跳? 陈师傅还算好的,只是浑身一颤,差点将手中的水盆丢出去而已,但是猛地回过身,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今儿个就不是什么大风天,外面走的行人也没怎么感觉到风,这门怎么就突然闭上了呢? 不说陈师傅看遍了各种诡异之事吧,那也是见识过七七八八。 陈师傅当时定了定心神,别看此时是白天,这养骨塔因为环境的特殊,所以并没有在墙壁上开窗,所以就算是白天,只要养骨塔大门一关,跟晚上没什么区别。 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到点什么照明的东西,想着陈师傅立刻抬手去摸放在河神像旁边的烛台。 可是,陈师傅非但没有摸到烛台,反而摸到了一个毛绒绒的东西。 陈师傅心一沉,心里立刻反应出来了一个东西。 大马猴! 陈师傅不敢有任何马虎,当时便往后猛退几步,直到脚边碰到了陈放尸体的长凳,这才算是停下来。 此时的养骨塔中并没有停放尸体,所以陈师傅便直接抄起了那个长凳,虽然有些沉,但是总比没有要强。 正在这个时候,黑暗中传来几声大马猴的鬼叫,那声音回荡在养骨塔之中,根本没有办法判断大马猴的方位,陈师傅只感觉声音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般。 陈师傅强装镇定,但是这个时候他却根本没有办法,敌暗我明,而且对方又是凶厉之极的大马猴,陈师傅根本没有胜算可言。 紧接着,陈师傅身前不远处传来几声撞翻东西的响声,听上去应该是大马猴正在朝着自己这边靠近,陈师傅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长凳。 可是,正在陈师傅做好了应对大马猴突然袭击的准备的时候,黑暗中再次传来了几声闷响,好像是大马猴碰到了什么东西。 眨眼的功夫,一声重物砸下来的闷响过后,整个养骨塔陡然变得安静了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陈师傅也有些纳闷儿,但是一时间捕捉不到大马猴的位置,陈师傅也是有点心虚。 于是,陈师傅用一只手提着长凳,小心翼翼的朝着放火折子的抽屉靠了过去。 待火折子点燃,借着火光陈师傅看到原本供奉在养骨塔前堂的无头河神像倒了下来,而就在无头河神像的下面,大马猴给砸的脑浆子溅了一地,一动不动的被压在河神像下面,看样子应该是死透了。 陈师傅登时就明白,这是河神显灵救了自己一命,于是赶忙跪倒在河神像前面,登登登,叩了三个响头,感谢河神的救命之恩。 虽然说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河神显灵救了陈师傅一命,但是打这天之后,铁锭孕尸案这才算是彻底结案。 这正是,孕尸托冤尽忧愁,河神显灵擒马猴。 铁锭孕尸案,结案! 第一章 胡桃山鬼市 在法租界最北边靠近英国人的地界上,有一个名为胡桃山的地方。 这胡桃山呢,虽然没有别的特点,可是却聚集了一大批古董贩子,在古董圈子里却是颇具盛名。就这么说吧,您各位若是手里有一件打从胡桃山收来的古物件儿,方圆百十里内,随便推门走进一家古董铺子出手,老板一听您这是从胡桃山收来的,必然是任您开价绝不还价。 都说做生意没有不还价的道理,但是偏偏这胡桃山出来的东西就是这么神,您说上哪说理去! 可这只是旁人能看到的胡桃山,其实这胡桃山在圈子里最大的名声,那还得属鬼市。 这位可能要问了,什么是鬼市? 这鬼市原为夜市,以售卖古玩为主,其他商品亦是鱼目混珠,既有来路不正,也有奇珍异宝,至于假货蒙人那更是常见,所以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给取了“鬼市”这么个大号,而后也就一直沿用了下来。 人说鬼市天下共八,老北平西城皇城根儿鬼市最大,也最乱。 老人们说鬼市,不能说去,亦不能说上,更不能说逛,得说“趟”,这“趟”字可是有大学问,水深水浅,水急水缓自己趟着试,有摸着石头过河的意思,让您各位嫩茬儿自己掂量着来。 胡桃山的鬼市沿山路一字摆开,由北向南,兴旺时能摆出二里路去。鬼市卖什么的都有,但不分门别类。出摊儿的谁来得早,谁先占地。 老人们说鬼市,一是市有鬼,假东西、来路不明的东西、非法的东西多;二是鬼市凌晨天黑就开市,天刚刚一擦亮就像晨风吹雾一样自然就散了,来无踪去无影,既无人组织亦无人管理,像荒地里的野葱,谁也不知道怎么就长在那儿了,怎么就长那么大了。 这趟鬼市,您得有眼力见儿,因为天黑,站一排影影绰绰的都是人,或站或蹲,也有人搁脚边摆一小角马灯,灯芯儿捻的小小的,飘忽不定,活像那赶夜路坟圈子里飘忽的鬼火。 灯芯小自然您各位看的就不真切,比方说上回由打远处瞥见一主儿,手里提着一物,打马灯一照,亮银雪白,您凑近了瞅,好家伙,好一道全须全尾儿的白狐皮! 那时候这鬼市还有讲究,买货不问来路,不问搁哪来的、哪得的。各自看好,货一出手,钱货两清,抹头这位可能就不认账了,打不打眼那看的是您各位的道行,看好货再讨价还价。 老时候的古董交易不兴袖里乾坤,大多是摘下头顶上的瓜皮帽,拿帽子扣在手上说事儿。 老话说,这鬼市的东西,真东西十不足一,什么看新古董那都不叫事儿,您若是不留神,买回来的孩子都可能是假的。 那真不是跟您闹着玩儿,当场解开孩子的疖子,好家伙一兜子屎,就为了让您看清孩子是带把儿的,但是等你把孩子抱回家洗干净,这才发现是个小丫头片子。 做个假的把儿,一兜子屎您总不能下手摸吧,这样一来,您就算是上当了,回去找人家那肯定是不能认账的,您就只能认倒霉。 鬼市的摊主从来不吆喝,全凭您各位来“趟”的自己挑。买,你就询价,不买,您哪来的回哪去。 别看那鬼市的摊主都不吆喝,但他们可一个劲儿的拿眼睛瞟,但见您是个上货的样儿,冷不防招呼您一下子,也是吓人一跳。 这不嘛,右河的刘老太爷前两天刚搁胡桃山鬼市回来,您要问他收了个什么物件儿,噫,他可捂得严实着嘞! 刘老太爷早年间跟宫里有点关系,靠着这个发了家,换来了京城里一间五进的院子,可后来清帝逊位,没了靠山,刘老太爷生怕被那些小厮惦记上,一不做二不休变卖了家产回了老家。 刘老太爷的老家就在右河这地界上,于是在右河又重新置办了一套宅院,虽说不比京城的院子气派,但却也已经是右河这地界上首屈一指的乡绅了。 平日里刘老太爷也就是听听戏溜溜鸟,也不知怎么的就学人家开始玩古董了。 人家玩古董的,玩的是一个眼力见儿,刘老太爷哪有这样的眼力见儿,陆续买了一堆古董,都不是什么老物件,最老的应该就属一个光绪年的瓷瓶。 这也就是刘老太爷家底儿殷实,若是让别人家这么造,裤子卖了都填不上这个窟窿。 虽说卖古董赔了不少钱,但是刘老太爷这股子劲儿上来了,不管,就是要买! 也不知谁告诉刘老太爷胡桃山那儿有个鬼市,听说前两天租界的邹铁匠从鬼市趟到了一套整一百二十八件的景德镇瓷碗,捡了大漏。 刘老太爷正愁没地儿淘换古董,一听人这么说,当天就往胡桃山去了,别看这刘老太爷已经一大把年纪了,硬是扛着这一大把年纪坐车往胡桃山去了,要知道,那可是要直接穿越一整个法租界呢! 这刘老太爷傍晌午出发,太阳落山正好赶到胡桃山,正好赶上了鬼市开市。 要说刘老太爷精神头儿是真的好,鬼市一开开一整夜,就算是寻常的庄稼汉子也禁不住这样趟,但刘老太爷不然,刘老太爷不要下人,自己一个人在鬼市里趟了一圈又一圈,硬是从开市趟到清晨闭市。 一大清早从胡桃山下来,下人都睡着了,一见老太爷出来了,赶忙收拾装车,看见刘老太爷怀里抱着一个家伙,也知道这老太爷是淘到宝贝了,下人也不多问,载着老太爷就回了宅子。 回家之后,那几个儿子一听说老太爷回来了,赶忙出来迎接,看到老太爷抱着一个东西,那表情说不出来的精神,便问老太爷究竟是淘到了什么宝贝。 结果刘老太爷谁也不说,只是告诉他们自己这回算是捡了大漏了。 这种话,刘老太爷的那些儿子们都听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也没怎么当回事儿。 但是转过天来,刘老太爷的二儿子路过家里的佛堂,正好看见刘老太爷将新淘回来的那个物件儿往佛堂里放。 二儿子一看,心说这怎么成! 第二章 佛堂莲花炉 这二儿子赶忙给刘老太爷拦住了,硬是从刘老太爷手里夺下了那个物件儿。 老时候啊,越是有钱的人家越喜欢在家里弄个佛堂,甭管信佛不信佛,隔三差五全家老小斋戒三天,到佛堂办个法事,抄诵佛经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 有人说那是越有钱的人越怕死,想求菩萨保佑多活两年,也有人说这是附庸风雅,实际上是什么意思那谁知道呢。 二儿子将那东西拿在手中定眼一瞧,这刘老太爷搁胡桃山鬼市淘换回来竟然是个锈迹斑斑的铜炉,仔细一看,还能从铜炉的内壁上看到一圈看不懂的铭文。 从外观看着铜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你把这来路不明的东西往佛堂里放算是怎么回事儿,鬼市那地儿本来就阴气盛,跟你做买卖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万一这东西不是什么正经货,拿来搁佛堂惹怒了菩萨算谁的? 刘老太爷赶紧解释啊,说这铜炉是前清宫里流传出来的东西,说是宫里一位娘娘死后被贴身宫女带出来的,虽说之前跟的是个死去的娘娘,但是宫里的东西再怎么说也是沾过帝王之气的,拿来镇宅必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而且,刘老太爷打从鬼市出来之后还特地托人鉴定过,说这铜炉虽然外面的鎏金被人刮掉了,但是做工的确是宫里的物件没错了。 正是因为有这层保障,刘老太爷才打定主意把这铜炉带回来供在佛堂镇宅的。 二儿子一听,当时就有点不情愿,虽说帝王之气什么的的确有点意思,但是毕竟大清朝打从清帝逊位那一天就已经亡了,您这个时候说什么前清朝的帝王之气那不是狠抽自己的脸吗? 刘老太爷一听就不愿意了,这怎么说话的,他们刘家靠着大清朝发家,可不能做那树倒猢狲散的主儿。 再者说,大清虽然亡了,但是前清朝的王爷贝勒都还健在,甚至皇帝还活着,虽说没了紫禁城,但是家底儿还在,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保不齐以后怎么着呢! 这刘老太爷都已经八十多岁了,说话就喘,再加上方才跟二儿子争辩了这么半天,当时就有点喘不上气儿来,作势要倒。 二儿子一看,赶忙上前扶住刘老太爷,说刘老太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才算是给刘老太爷“救”了回来。 就这么着,这个莲花炉就给搁到了刘家的佛堂里。 说实话往佛堂里搁一个铜炉并没什么,但是你要是搁别的铜炉那的确没什么,可偏偏就是这个莲花炉,出事儿了。 事情是这样的,铜炉搁到佛堂里的第二天夜里,刘家的大少奶奶出来起夜的时候,路过佛堂,正巧听到由打这佛堂里传出一股诵经的声音。 要说这大少奶奶也是打心底里礼佛的主儿,一听都这么晚了还有人在佛堂诵经,当时就想看看是谁,可是,当大少奶奶走到佛堂里面的时候,却发现佛堂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事儿说到这就有点渗人了,但是那大少奶奶却不以为意,毕竟佛堂里传出的是诵经的声音,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是邪祟的东西。 这大少奶奶心里也是纳闷儿啊,究竟是什么发出这种诵经的声音,找来找去最后发现这声音竟然是从那个刘老太爷打鬼市带回来的铜炉里发出来的。 大少奶奶心想,这必然是菩萨显灵,那自己得赶紧拜拜菩萨,好说给菩萨自己究竟有多么想要一个孩子。 要说这大少奶奶嫁到刘家也已经五六年了,膝下无子外人看着,着实不像回事儿。 可是,就在大少奶奶准备跪下祈求菩萨的时候,铜炉里的诵经声突然停了下来,大少奶奶还没反应过来,突然一阵无根之风吹过,硬是将佛堂里菩萨像前的长明灯给吹灭了。 要知道,这刘家大院再怎么说也是三进的院子,平地起风的事儿可是稀罕,而这大半夜的吹熄了长明灯,但凡有点儿脑子的都能想得到,这是要坏! 就在大少奶奶惊慌之下准备起身回房的时候,佛前长明灯突然闪了一下,重新亮了起来。 可正当大少奶奶以为方才都是虚惊一场的时候,那铜炉突然又发出了声音,这次不再是佛前的诵经,而是来自阴曹地府的索命梵音! 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少奶奶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当时两条腿就不听使唤了,颤颤巍巍可就是站不起来。 正当大少奶奶想要喊人的时候,却突然从那铜炉里走出了一个梳着旗头的女子,大少奶奶看到那从铜炉里走出来的女子,大叫一声当即昏了过去。 等人发现昏倒的大少奶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第二天,大少奶奶一醒来就好像丢了魂一样,一个劲儿的说佛堂里有鬼,可是说了半天都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了给刘家大少奶奶治病,找遍了附近的郎中和大夫,可都瞧不出什么毛病来,后来没办法,刘老太爷只好找人把附近的吴神婆请了过来。 这吴神婆来了,跟大少奶奶攀谈了几句,又在刘家大院转了几圈,最后说问题就出在这佛堂之上。 而后,可能是联想到了什么,二儿子就把自己父亲从鬼市带回来的这个莲花炉的事情跟吴神婆说了,结果吴神婆说问题就出在这莲花炉上。 说这莲花炉原本的主人住在紫禁城的那个娘娘,是死于非命,其魂魄附在这个莲花炉上,不愿离去,只等着皇上重新看自己一眼。 结果,却没想到附着魂魄的莲花炉被自己的贴身宫女偷偷带出宫去卖掉了,几经转手之后落到了刘老太爷家的佛堂里。 刘老爷子一听这话,当时就说要把这莲花炉拿出去扔掉,但是吴神婆却阻止了刘老爷子,说这莲花炉里面的脏东西已经出来了,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若再将这莲花炉扔出去,那就保不齐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听到这样,刘老爷子更不痛快了,这也不能让脏东西就这么待在佛堂里啊! 刘老爷子想请吴神婆做一场法事,捉了那娘娘的鬼魂去,可是吴神婆却推说自己道行不行,除恶务尽,必须找比她更厉害的法师才能做这事儿。 第三章 陈师傅出马 自打铁锭孕尸案结案之后啊,这陈师傅铜镜阴阳眼的名头算是彻底打响了,在右河地界上,殓骨人陈师傅的名字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更有甚者,直接将陈师傅的名字当做止婴孩夜啼的良药。 陈师傅偶然间听到过一次,说你若是再哭,那大马猴都害怕的陈师傅就要来了,听得陈师傅都是一阵哭笑不得。 生活逐渐恢复了正常,跟蔡巡捕他们隔三差五出去喝个小酒,虽然将所有的奖赏全部推掉了,生活倒也乐得清闲自在。 或许是之前那一场大雨的缘故,原本持续了几个月之久的大旱天一扫而空,那些因为大旱而背井离乡的逃荒百姓都开始陆续的回到了家乡,逃荒的人少了,不明不白死在路上的无名之尸也就少了,陈师傅甚至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收到殓骨的消息。 不过这也是好事,没有人不明不白的客死异乡,所有人都有家可归有地可种这自然是陈师傅最想看到的结果。 深秋时节正是河蟹肥的时候,正当陈师傅以为自己能过两天安稳日子的时候,这刘老太爷家的佛堂莲花炉闹鬼的事情就找上了门。 刘家的大少奶奶让莲花炉闹鬼的事儿吓得够呛,好歹是让郎中用药稳住了,但是总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啊,于是,刘老太爷就找遍了附近的各路道士神婆之流,但是都对此无可奈何。 就在刘老太爷万念俱灰之际,也不知道打从哪儿听说了铜镜阴阳眼殓骨人陈师傅的事儿,马上张罗人联系陈师傅。 正巧这刘老太爷的三儿子跟平陵画报的薛伯勇有些交集,于是便找了薛伯勇,托薛伯勇找到陈师傅,让陈师傅帮他们家驱鬼。 “小薛啊,我你不是不知道的,捉鬼驱鬼这种事儿我做不来,”陈师傅面露难色,毕竟他根本不会什么驱鬼的道术,“这事儿你得去找严半仙啊!” 陈师傅这话还真没说错,各位可都是看着陈师傅一路走过来的,这陈师傅若是会捉鬼,那不早就给草人张捉拿归案了? 薛伯勇哈哈一笑,摆摆手道:“陈师傅,你有所不知,这事儿依我看来压根就不是什么枉死的娘娘显灵了。” 陈师傅一听,心说怎么个意思? 薛伯勇不似严半仙那么爱卖关子,对陈师傅示意了一下,让陈师傅附耳上来,与陈师傅耳语几句。 “你肯定?”陈师傅有些不太敢相信,这件事情还能用这种方法解释。 薛伯勇点点头:“八九成,这事儿跟刘家人说他们肯定不能相信,您就跟我做这么一场‘法事’,咱们给刘家把这个心结去了,岂不是功德一件?” 陈师傅虽然感觉这事儿有点那么难以让人接受,但是如果说真的像薛伯勇所说的那样,那倒是真的功德一件。 “哎你现在说话的腔调怎么越来越像严半仙了?” 天傍擦黑陈师傅和薛伯勇就到了刘家大院,整个刘家大院三进三出的院子,一到了天黑就死一般的沉寂,看样子佛堂莲花炉闹鬼的事情闹得整个刘家上上下下都不得安宁。 一听说殓骨人陈师傅到了,刘老太爷赶忙吩咐下人将陈师傅带到了宅子的正堂。 一进正堂,只见刘老太爷位列主座,须发皆白,龙头拐横于膝上,正在那儿闭目养神呢,乍一看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而刘老太爷那五个儿子依次排开,或凭或立,没有一个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的,一个个看到陈师傅来了,纷纷好像眼睛放光一般向陈师傅这边看过来。 其实要说陈师傅看外表并不那么出众,但是这一只瞎掉的左眼却让人绝对是过目不忘,尤其是在这种场合出现。 “陈师傅你可算是来了!”刘老太爷家的大儿子上前对陈师傅抱拳拱手,显然行的还是那封建时候的礼。 一听这声音,刘老太爷也睁开了眼睛,那眼神陈师傅到现在还忘不了,那是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眼神。 陈师傅一下子被刘老太爷的儿子们围了个严实,连正堂的门都没进就给堵了个严实。 “成何体统!”刘老爷子猛地吼了一嗓子,所有人顿时颤了颤,“客还没进门!” 听刘老爷子这样吼了一句,原本围着陈师傅的那些儿子们顿时就哑了声,纷纷让开,给陈师傅让出了一条道。 别说是陈师傅了,就连薛伯勇也是一阵惊讶,想不到这刘家的管教竟然如此严厉,刘老太爷都八十多岁了,他这些儿子们还如此听他的话,确实厉害。 陈师傅抬脚走进正堂,跟刘老太爷躬身行礼:“老太爷,您家那个闹脏东西的莲花炉在何处?” 刘老太爷微微颔首回礼,抬起手里的龙头拐,遥指了一下佛堂的方向:“正在佛堂,您跟我来。”说着,在旁人的搀扶之下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给陈师傅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陈师傅和一众刘家人往佛堂走去。 到了佛堂之后,陈师傅抬手一指此刻正陈放在菩萨像前面的那个锈迹斑驳的铜炉,问道:“老太爷,您说的莲花炉可是那个?” 刘老太爷点了点头,随即看向那个莲花炉,说道:“正是,那莲花炉里的娘娘冤魂大约摸在亥时三刻开始诵经,夜夜如此,刘家上下不堪其扰啊!” “还请陈师傅行个善,将那冤魂捉了去超度才好。”刘老太爷说着,对陈师傅做了个揖。 陈师傅赶紧给刘老太爷搀了起来:“您这不是折晚辈的寿嘛,咱们既然来了,就是要帮您了了这一桩心愿。”说完,陈师傅也不等刘老太爷说什么,对薛伯勇使了个眼色,径直走向那尊莲花炉。 这莲花炉从外形上来看并不能看清什么,至于是不是前清宫里的东西陈师傅自然是没有这个眼力见儿的,铜炉外面原本有一层镀金,不知被何人刮掉了,整个炉子看上去乌突突的。 陈师傅回头跟刘老太爷示意了一下,然后将铜炉拿在了手中。 第四章 有史以来最简单的捉鬼法事 陈师傅将铜炉拿在手中,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单从手感来看,这铜炉质地温润,不像是有什么脏东西附在上面的样子。 铜炉是铜炉,但是里面并没有香灰,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都闹鬼了也不可能再拿来烧香。 铜炉的底部有一个雕刻精致的莲花纹路,这应该就是这莲花炉名字的出处了,而铜炉里面则是一圈看不懂的铭文。 薛伯勇之前只是通过刘家人的描述简单的做了个判断,现在近距离这么一看,果真差不离。 卖假东西顶多是丧人品,但是如果卖的是害人的物件,那就是败德行了,不过陈师傅简单看了看,貌似并不是像刘家人想象的那样子。 “陈师傅,您看这事儿……”刘老太爷站在佛堂外面,没有跟进来,看样子是给这莲花炉吓得够呛。 陈师傅将视线从莲花炉上收了回来,跟薛伯勇耳语一番,确认之后这才对刘老太爷说道:“老太爷,您可知您收回来的这个莲花炉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吗?” 刘老太爷不明白陈师傅什么意思,眼神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这莲花炉里的铭文意思是芬陀利华,在梵文中莲花的意思,”说着,陈师傅将莲花炉翻了过来,“而这底下的纹路,雕刻的也是莲花。” “这……什么意思?”刘老太爷不太明白陈师傅的意思。 陈师傅将铜炉拿在手上,掂量了两下:“莲花生在污泥之中,一如人生在浊尘的世界里,这自然要与污浊相处在一起,受到许多邪恶污秽的事物侵扰,佛教称这些力量为‘魔’,佛教要求人们不要受时间邪恶污秽的侵扰和影响。” “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开出洁美的鲜花,是佛教最好的象征,所以佛经常常将莲性比佛性,”陈师傅顿了顿,抬手轻抚了一下眼窝,“所以说,这莲花炉本身一点问题都没有,非但不属凶,反而是大吉之物。” “佛经中称赞人,经常说是人中芬陀利华,跟咱们常说的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差不多。”陈师傅解释道。 听陈师傅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通,刘老太爷有点转不过脑子来:“既然是大吉之物,那怎么还会出现之前那样的事儿?” “是,这莲花炉的确不会生出脏东西,实在是那脏东西并非是附着在这铜炉上,”陈师傅顿了顿,故弄玄虚,“而是被铜炉上的莲花纹封印在了铜炉之中,出不来。” 刘老太爷的儿子们听着陈师傅这么说,不由得点了点头,心说这阴阳眼殓骨人果然比之前那些道士神婆有能耐。 “大师,那应该怎么除去这铜炉里的脏东西?”刘老爷子一听这样,当即表示只要能去除这里面的脏东西,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接受。 陈师傅摆手说那倒也不必,只需要一把锉刀就行。 刘老太爷一听,懵了一下,心说高人就是高人,不论是各路大仙神婆,都没见过谁是用锉刀捉鬼的:“陈师傅,咱们这大院里虽说是不比你养骨塔,但是要说一些驱邪的家伙还是有的,若是有需要你不妨提出来。” 陈师傅说那倒不必,一把锉刀即可。 锉刀这种东西也不是什么紧俏货,前两天改房梁的时候还用到了,于是刘老太爷赶忙让下人从家里找了一把锉刀过来,给陈师傅递了过去。 陈师傅接过锉刀倒也不避讳什么,直接用锉刀在铜炉底部用力的锉了锉,然后往佛台上这么一放,转过头来对刘老太爷他们说道:“成了。” 成了? 莫说刘老太爷了,相信就连你们各位看官也都迷糊着,这陈师傅抬手锉了锉莲花炉就把鬼捉出来了? 刘老太爷没敢开口,生怕惹恼了陈师傅,但是这般心虚的样子陈师傅是绝对不可能看不出来的,于是陈师傅拍了拍手上的铜粉,对他们说道:“你们放心,这铜炉上的脏东西已经被我捉出来了,打这起绝对不会再出现任何闹鬼的事儿!” 见刘老太爷他们还是不怎么相信,陈师傅索性跟他们一摊手:“若是不信,咱们今晚上就在这等着,如果这娘娘的冤魂还出来,那您各位就那我脑袋当夜壶!” 一听陈师傅这样说,刘老太爷赶忙摆手说不是这个意思。 虽说刘老太爷嘴上是这样说的,但是却仍旧命下人搬了一套座椅过来,刘家的一帮子人和陈师傅薛伯勇就这么坐在刘家佛堂外面等着,等着亥时三刻的到来。 干等着也不是事儿,于是刘老太爷让下人泡了一壶明前龙井,当做是给陈师傅他们解闷儿了。 陈师傅忙活了这么半天,倒也真的是口渴了,旋即端起茶杯,品了一口,但是却发现身边的刘家众人都是一脸严肃的等着,没有一个人碰身边的茶杯。 刘老太爷更是闭上了眼睛,虽说是闭目养神,但是眉头却紧紧地皱在一起,俨然是紧张的不行。 陈师傅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将杯中的热茶吸进了嘴里。 很快,亥时三刻就到了,但是佛堂上却安安静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虽说亥时三刻已经过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有什么动作,直到过了夜半子时,刘老太爷这才从椅子上站起来。 “陈师傅果真是有大能耐,旁人所言不虚,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老朽一拜!”说着,八十多岁的刘老太爷对着身旁的陈师傅纳头便拜,这得亏是陈师傅及时搀住了刘老太爷,要不然这一下子估计得折二十年的阳寿。 “哎哎哎,”陈师傅一边扶住刘老太爷,一边说道,“老太爷千万别这么着,晚辈实在是消受不起,您有什么话起来说。” 陈师傅虽说是拦住了刘老太爷,可是却拦不住刘老太爷的那些个儿子。 这一下子呼啦啦连老爷带下人跪下了一片,陈师傅当时那叫一个万念俱灰,心说完了,这得折多少年的寿啊…… 正在这个时候,打从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殓骨人陈师傅果真有本事!”说着,门外的人走了进来,借着佛堂的长明灯,陈师傅认出了来人是谁。 满清贝勒,目童轩掌柜,爱新觉罗溥渊。 第五章 满清皇室的求救 直到坐上楚渊的马车,陈师傅都没有一点好脸色。 楚渊虽然仍旧是戴着一顶瓜皮帽,说话充满了京城戏园子里青衣的味道,但是此时跟陈师傅相对而坐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方才楚渊走进刘家大院的时候,看刘老太爷跟一众刘家人对楚渊恭敬的样子,看得出来这两家应该早有联系,而且或许最近还有着相当密切的联系。 这个倒也能理解,毕竟刘老太爷是靠着大清朝发的家,跟京城里的王爷贝勒有来往也算是正常,而且以一个前朝贝勒爷的身份想要在一个地方站住脚肯定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白手起家更不可能,所以估计楚渊在开目童轩的时候,刘老太爷应该也出了不少力。 但是就算如此,楚渊进门之后直接指名要找陈师傅,显然是有备而来,不问旁人直奔陈师傅,而且还给了陈师傅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若非如此,陈师傅是绝对不会上楚渊的马车的。 或许是觉得马车里的气氛太过紧张了,楚渊只好先开口打破马车里的这份沉默:“陈师傅,我打小见过各种驱鬼捉妖的法事,可是唯独没有见过像您这般用锉刀捉鬼的本事,您能不能给咱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陈师傅斜眼看了楚渊一眼,冷哼一声,说道:“那莲花炉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鬼,都是自己吓自己。” “哦?”听陈师傅这么一说,楚渊当时就瞪起眼来了,“您能不能给说个仔细?” “共振原理,”陈师傅淡然说道,“这事儿古来有之,唐代的时候在洛阳有个和尚,每每敲钟,庙里的磬都会跟着响,以为有古怪给吓病了,一个叫曹绍夔的人听说了,拿锉给磬锉了几锉,之后磬再也没响过,就是因为钟磬发生了共振,所以只要拿锉刀锉一锉就可以了。” 其实陈师傅哪里懂什么共振原理,这都是薛伯勇发现了之后告诉陈师傅的,而陈师傅也根本不理解什么叫共振,就连拿锉刀锉铜炉也是照猫画虎而已。 之所以陈师傅跟薛伯勇打算用这样一种装神弄鬼的方法帮刘老太爷解决这个问题,那实在是因为刘老太爷年事已高,跟他说共振、说科学,实在是说不通,既然是要帮忙,那这就是个最直截了当的办法。 但是这么一来,楚渊又有一事不明:“那之前佛堂里看到的死去的娘娘是怎么回事儿?” 陈师傅一笑:“哪有什么娘娘,铜炉上下窄当间儿宽,长明灯晃晃悠悠一照,那不就跟个旗头一样?” “那这么说来,这到底是鬼不吓人,人吓人。”这楚渊说着说着就唱了起来,让同在马车里的陈师傅着实吃了一惊。 这京城里的王公贵胄都是这样的吗? 既然楚渊都发问了,那陈师傅也不能闲着:“贝勒爷,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儿?”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这时候,打从马车外面探进一颗小脑袋来,冲着里面的陈师傅和楚渊说道:“两位,咱们地方到了,下车吧。” 一听这话,楚渊旋即给陈师傅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陈师傅下车说。 陈师傅倒也不客气,抬脚就从马车里走了下去,下车之后这才发现,他们竟然来到了一处相当气派的古典宅院。 打眼一瞧,最拿人眼球的是院子里精致的飞檐回廊,陈师傅虽然不懂建筑不懂画,但是不难看出这回廊上的画必然是出自名家手笔,这样的回廊陈师傅在整个租界也没见到过。 马车在院子里停稳,陈师傅下车之后给这院子的精致和气派着实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往楚渊的方向靠了靠,但是却发现楚渊已经站到了方才马车的车夫身旁。 “这……”陈师傅往旁边看去,只见楚渊站在马车车夫身旁好像随从一样毕恭毕敬,这样的反差着实让陈师傅有些摸不到头脑。 正在这个时候,那车夫说话了:“陈师傅,久闻阴阳眼殓骨人之大名,这大半夜贸然请你光临寒舍着实不得已是有要事相求,还请你不要见怪。” 在那车夫说话之际,陈师傅看到了车夫左手大拇哥上戴的那个武扳指,着实吃了一惊。 有人可能不理解了,这什么叫武扳指? 咱们各位都知道,这扳指是清人入关之后带来的一种装饰,经常是各种达官贵人在手上戴着扳指以彰显尊贵。 但其实啊,这扳指古来有之,早先时候是用来当做射箭的护手,戴在勾弦的手指上,用来扣住弓弦。同时呢,也在放箭的时候防止被弓弦擦伤手指。这是扳指最早的时候的用处。 咱们都知道,清人是马背上打来的朝廷,骑射自然是每个满人必备的技能,入关坐了天下之后,戴扳指的习惯改不掉,有这么一天这位爷灵机一动,拿汉白玉打了个扳指,往手上这么一戴,嗯!还挺好看! 所以,早时候用兽骨制作,用来射箭的扳指就叫做武扳指,而用玉石之类的东西制作的扳指,用作装饰的,就叫做文扳指,文武扳指就是这么分出来的。 但是,这陈师傅为什么看到车夫手上戴的武扳指吃惊呢。 由打这满人入关,天下太平,再加上火器的盛行,弓箭没了用处,武扳指渐渐的就没了用武之地,所以市面上能见到的都是各种文扳指。 如果您各位若是想看武扳指,那得找满清的亲王重臣才能找见那么一两个,所以说陈师傅看到车夫手上戴的武扳指,再加上楚渊那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当即对车夫的真实身份就已经猜了个大概齐。 这车夫跑不了是个亲王。 的确,那车夫是皇室的亲王,姓爱新觉罗,名毓澹。 陈师傅虽然看出了这些,但是却没有说话,只是等待着毓澹开口。 果不其然,见陈师傅没有说话,毓澹先等不及了:“陈师傅,这件事事关重大,可能关系到整个满清皇室的安危,请您务必帮衬一二。”毓澹说的虽然是帮衬一二,但是语气中却是几乎将陈师傅摆在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的位置上。 陈师傅不敢贸然答应,因为如果关系到满清皇室的话,那这件事情或许会盘根错节触碰到很多人的利益关系,这里面的道道儿,那可太多了。 正在陈师傅琢磨这事儿的利弊的时候,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这大半夜的,外面会是什么人? 第六章 宗社党 听到外面的动静,毓澹给身旁的楚渊递了一个眼神,楚渊立即会意,往宅子外门走去。 可是,还没等楚渊看明白外面是什么情况的,宅子的外门突然被从外面撞了开来,呼啦啦涌进来七八个荷枪实弹的巡捕。 听到外面的动静,原本那些已经睡下的护院也都纷纷冲了出来,这电光火石之间,原本挺大的宅院瞬间就被两边的人堵了个水泄不通。 眼见这架势,毓澹和楚渊顿时傻眼了,不过毓澹毕竟是个亲王,大风大浪见过多少次了,连忙上前,对那一帮荷枪实弹的巡捕抱拳拱手,客气道:“不知各位官爷深夜莅临寒舍是有何指教?” “你就是毓澹?”蔡巡捕从那一众巡捕中走到最前面,冷笑一声道,“接到有人举报,说你这里有匪徒绑架行凶。” 一听蔡巡捕这么说,毓澹连忙摆手:“误会,都是误会,几位都是朋友,我是招待他来谈事的。”说着,毓澹还指了一下一旁的陈师傅。 毓澹说完,蔡巡捕冷哼一声,把目光投向陈师傅,而陈师傅则是淡定的回答道:“的确不是绑架。” 陈师傅这话说的不明不白的,你说不是绑架,但看这样子你也没承认是招待来的啊,一旁的楚渊听着别提多着急了。 蔡巡捕没有说话,背着手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看到了角落里那架马车,忽然“嗯”了一声:“你这马车可是不错啊!” 说着,径直走到马车旁边,而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被吸引到了马车那边,蔡巡捕弯腰拍了拍车辙上的两条玉龙:“现在还有宗社党呢?” 宗社党,也叫君主立宪维持会,是辛亥革命之后出现的一个由满清宗室成员组成的团体,一心复辟,胸前衣襟绣有双龙,以满清姓氏为标志。最初那一批成员良弼被同盟会炸死之后,曾经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后来善耆在日本重新组建宗社党,想在东北起事,结果涉及暗杀,被定为反动团体,各地的宗社党都被狠狠的收拾过一顿。 毓澹一听,连忙解释:“不不不,官爷您多虑了,这就是个双龙戏珠,跟宗社党没关系。” “双龙戏珠?”蔡巡捕斜着眼看了毓澹一眼,弯腰把车辙上两条玉龙当间那颗珠子取了下来,“那这样呢?” 珠子取下来,那就只剩两条玉龙了,那才真叫全身是嘴都说不清,蔡巡捕这摆明了是来找茬的。 一见蔡巡捕这么干,楚渊当时脸都绿了,要知道,这架马车是他的,这要是给个由头,把他打成宗社党,那基本上就活不了好活了。 毓澹陪笑道:“您这就是说笑了,我们的确是满清的宗室不错,但是自打奉军入关之后咱们宗室就消停了,就想过两天安稳日子,这天下是谁的那跟咱没关系。”说着,毓澹从怀里取出一串珊瑚手串,给蔡巡捕塞到了口袋里。 蔡巡捕没说话,看着满脸堆笑的毓澹,再看看另一边吓得都不敢说话的楚渊,冷笑了一声,正准备掉头走人,却瞥见那一帮子剑拔弩张的护院:“养这么多护院,想造反?” “不敢不敢,”毓澹连忙摆手,“我们明天就遣散,明天就遣散。” 蔡巡捕“嗯”了一声,对身后的一众巡捕一声令下,转头走出了宅院。 而毓澹和楚渊也跟了出去,出去之后却看到外面巡捕房的车里坐着一个人。 薛伯勇。 到这他们才弄明白这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些巡捕是陈师傅和薛伯勇叫来的,别看陈师傅跟着楚渊上了车,想不到竟然还留有这样的后手。 楚渊目送着巡捕房的车逐渐远去,这才流露出恨恨的表情,尖着嗓子说道:“我们分明是以礼相待,想不到这陈师傅这么不识抬举。” 毓澹收回渐远的目光,看了一眼身旁的楚渊:“幸好我们是以礼相待,否则麻烦可就大了。” 两人回到宅院里,陈师傅还在原地无所事事的站着,毓澹给楚渊打了个手势,让他带护院去休息,然后便朝着陈师傅走了过来:“陈师傅,甭管这忙您最后是帮还是不帮,既然来了那就是客人,外面说话总是不像话的,咱们里面请。”说着,毓澹给陈师傅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在陈师傅前面带路。 有了之前蔡巡捕那一番敲山震虎的作用,陈师傅也不怕这帮宗室的人对自己有什么不利的举动,所以便跟着毓澹走进了宅子,他也想看看毓澹找自己究竟是什么事儿。 毓澹并没有带着陈师傅直接走进正堂,而是走到了院子的东厢房。 毓澹推门而入,在厢房里点起了一盏灯,对着陈师傅指了一下旁边的太师椅:“请坐。” 陈师傅倒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去,陈师傅坐下去这才发现就在他左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素净的白瓷碗。 这种白瓷碗是寻常人家拿来盛饭的,按说是不应该端上厅堂才对,但是在这里放一个白瓷碗绝对是有特殊的用意。 正因为这样想着,陈师傅不由得对这只白瓷碗多看了两眼,只见这瓷碗表面上的白釉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显得格外通透,也不知是烛火的缘故还是这白釉本身的问题,白瓷碗比市面上其他常见的白瓷碗略微的有那么点儿发黄。 陈师傅还没有上手,就从这白瓷碗之中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虽说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但是却尚未入冬,就这么看着白瓷碗,让陈师傅有种坠入三九寒冬的错觉。 看到陈师傅打了个寒颤,毓澹这才开口:“陈师傅,您看这碗怎么样?” 听到毓澹的声音,陈师傅这才回过神来,若有所思道:“您这碗虽然精致,但是肯定不是家中所用,之所以摆在这里应该就是等我来看,对吧?” 毓澹略微颔首,但是很明显陈师傅并没有说到点儿上。 “我不是什么瓷器大家,对瓷碗的了解甚少,只能看出这碗不是寻常瓷窑所能烧的出来的,”陈师傅顿了一下,看到毓澹的表情心知自己仍旧没有说到点儿上,“其他的就看不出来了,还请您说明。” 第七章 托梦 毓澹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在摇摇晃晃的烛火映照之下让陈师傅看的不那么真切:“这件事儿,跟我的胞弟有关。” 之后,毓澹用了半个多时辰的光景跟陈师傅将这个白瓷碗的来历说了一通,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到毓澹的同胞弟弟,所以毓澹在说的时候屡次陷入悲痛当中不能自拔,所以陈师傅在向薛伯勇和蔡巡捕转述的时候,稍稍条理了那么一点。 这件事情要从头说起,其实毓澹早在清帝逊位那一年就嗅到了一丝气味,然后举家搬到了右河这地界上,靠着殷实的家底置办了这么一套丝毫不亚于京城王爷府的宅子。 因为毓澹在宗室里还算是那种说的上话的,所以一直以来也跟那些流落各地的宗室成员保持着一定的联系,包括宗社党成立以及覆灭都被毓澹看在眼里。 正因为如此,各路流亡的宗室成员都想来投靠毓澹,但是无论是哪位宗室成员,来找毓澹,毓澹也仅仅只是会给予一定的资金帮助,绝对不会收留其在自己身边,包括此时跟着毓澹的楚渊也是如此。 而在当时流落各地的宗室的成员不断有人被暗杀、被各种由头捉拿,能够活下来的宗室成员也是各种夹着尾巴做人,就像楚渊那样,改个名字忘记自己宗室成员的身份才得以保全的人也不在少数。 或许就是因为毓澹对所有的宗室成员保持一定距离的原因,毓澹不仅仅躲过了各种困境,反而在右河这个地界上混的风生水起,非但没有夹着尾巴做人,反而还活脱脱过出了一副原本满清王爷的生活。 对于这一点,陈师傅是打从心底里感到佩服,有的时候人想要保全自己,就得不能顾及那么多人情,就算是血脉亲情也是如此。 但是毓澹唯独对自己的同胞弟弟照顾有加,毓澹的弟弟叫毓臣,是毓澹同父异母的兄弟,虽说是毓澹继承了自己父亲的爵位,但是却并没有对自己这个曾经跟自己争夺爵位的弟弟下手,反而在父亲过世之后对自己这个弟弟更加的照拂,那才真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可偏偏毓澹这个弟弟又不是什么善茬,早在京城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哪怕是从京城逃难出来,也仍旧是保持着原本在京城里的那副做派,就差出门横着走了。 毓澹没办法,只好跟在毓臣屁股后面这一通擦,硬是靠着毓澹那无与伦比的手腕千方百计保毓臣周全。 可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毓臣就算是知道自己哥哥所做的这些事情,可仍旧是止不住的想要出去胡闹,曾经又一次甚至差点闹到租界领事头上。 从那次之后,毓澹跟毓臣大吵了一架,然后将毓臣锁在了家里,给毓臣禁了足。 可是,就在毓澹以为毓臣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反思一下的时候,给毓臣送饭的下人着急忙慌跑来告诉毓澹,毓臣跑了! 这可急坏了毓澹,毓澹连忙跑到毓臣房间里,结果真的看到房间里半个毓臣的影子都没有,后窗虽然锁着,但是却被毓臣砸出了一个大洞,看样子毓臣就是从后窗溜走的。 发现毓臣跑了的毓澹那叫一个着急,连忙让家里的所有下人都出去找,但是找了整整两天,所有毓臣经常去的地方,包括各种地下赌坊、勾栏都找遍了,甚至连毓臣金屋藏娇的隐宅都找遍了,可就是找不到毓臣。 但是毓臣藏在隐宅里的女人跟毓澹说,毓臣跑出来之后曾经去找过她,不过着急忙慌的也没顾上坐一坐,从宅子里的暗格拿了一些东西然后就又跑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还说有人要杀他,让她不要跟任何人说他来过。 毓澹一听,当时就急了,连忙问那女人毓臣往哪去了,拿了些什么,可是那女人看样子也不是个什么正儿八经的主儿,一问三不知。 陈师傅听到这里,还顺口问了一下那女人的名字,毓澹想了一会儿,说叫乌拉还是叫呜哇啦来着,反正不是什么正经名字,指不定是从哪个窑子里带出来的。 而后,就在毓澹带着人灰头土脸的回家的时候,却在宅子大门前发现了陈师傅眼前的这个白瓷碗。 虽然这个白瓷碗的确质地上乘,但是却没有到让毓澹一眼就看上的程度。 可是,也不知道那天毓澹哪根筋搭错了,阴差阳错的将这个白瓷碗带回了家,搁在了床头上。 就在将这个白瓷碗拿回来的那天晚上,怪事发生了。 往常毓澹晚上睡觉是不怎么做梦的,但是就在白瓷碗进家门的当天晚上,毓澹做了一个梦,一个相当诡异的梦。 毓澹梦见一个黑糊糊的人影朝着自己走了过来,走进了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弟弟毓臣! 毓臣浑身上下被烧的焦黑,只剩两个眼珠子能动弹,看上去别提多吓人了。 在梦里,毓臣告诉毓澹自己已经死了,尸体就在他带回来的那只白瓷碗之中。 毓澹当时就吓醒了,坐起来之后无论怎么睡都睡不着了,坐在床上硬生生熬到天亮。 第二天,毓澹托人找了一个比较灵的神婆,结果神婆说,那是他死去的弟弟在给他托梦。 毓澹对神婆的话将信将疑,再怎么说人的尸体也不可能藏到一只白瓷碗里不是,所以第二天晚上,毓澹再次睡下,结果又梦到毓臣了。 毓臣还是像昨天晚上一样,跟毓澹说自己已经死了,尸体就在那白瓷碗里。之后的一连几天,毓澹做的梦都是如此,最后毓澹不得不相信自己弟弟给自己托梦的这一说法。 这不嘛,今天毓澹听说头几个月破了右河铁锭孕尸案的陈师傅在刘老太爷家里驱鬼,也顾不上半夜,连忙让楚渊去刘老太爷家,说无论如何也要将陈师傅请回来。 楚渊也不知道毓澹究竟要干什么,只是不由分说将陈师傅请了回来,这才闹出了之前的误会。 听毓澹说了这么一通,陈师傅倒也听明白了,只不过陈师傅也是有个疑问,一具尸体怎么会在一只巴掌大的白瓷碗里? 第八章 白瓷碗 陈师傅从进门到听完毓澹的这一番话,自始至终都没有碰过他面前这个白瓷碗,但是听毓澹这样说完,陈师傅不由得对眼前这个白瓷碗充满了好奇。 在征得了毓澹的允许之后,陈师傅这才朝着白瓷碗伸出了手。 就在陈师傅的手碰到这只瓷碗的时候,明显感觉从瓷碗中传来一股寒冷之感,陈师傅当时本能的就抽回了手,因为他清楚的感觉到,那种寒冷不是寻常瓷器的那种冰冷,而是一种沁入灵魂的寒冷,好像从瓷碗之中伸出了一只来自阴曹的鬼手,势要将陈师傅拖入九幽地狱。 陈师傅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到毓澹正在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定了定心神之后,这才将那瓷碗拿了起来。 手拿着瓷碗,稍稍靠近烛火,借着荧荧烛火细细端详这个不太寻常的白瓷碗。 正如陈师傅所说,他不是什么瓷器大家,对瓷器也仅仅停留在入门的地步,甚至你就算是把一个元青花瓷碗搁在他手里,他也会拿来盛饭。 但是,陈师傅还真从这瓷碗上端详了些什么,那瓷碗质地轻盈,拿在手中不似寻常瓷碗那样笨重,如果不是瓷碗传来的那阵阵冰凉,陈师傅甚至有种手上什么都没拿的错觉。 不仅如此,这个瓷碗拿在手中迎着光去看,能够看到瓷碗隐隐透出奶白色的光泽,好像薄如蝉翼一般,就连一点都不懂瓷器的陈师傅都能看得出来,这个瓷器质地相当不错。 但是,陈师傅还是看不出来这个白瓷碗怎么会像毓澹所说的那样,藏着毓臣的尸体。 看了半天,陈师傅也没有参透这其中的玄机,只能是将那白瓷碗轻轻的放了回去。 “怎么样?”毓澹一看到陈师傅将那白瓷碗放了回去,连忙问道。 陈师傅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毓澹微微抿了抿嘴唇,然后对陈师傅说道:“这也难怪,我请了很多阴阳先生,可却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到最后竟然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很难让人信服。” 陈师傅其实完全可以施展铜镜阴阳眼的功夫将这个瓷碗看个明白,但是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养骨塔,一旦施展了铜镜阴阳眼,保不齐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陈师傅这才有所保留。 “你能保证你方才所说都是真的吗?”陈师傅抬手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对毓澹问道。 闻言,毓澹怔了怔,紧接着用力的点了下头:“千真万确,不敢有半句假话。” 陈师傅思量片刻,再次问道:“那你是想让我帮你什么?” “帮我看看这瓷碗……”说着,毓澹似乎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不,帮我看一下毓臣究竟在何处。” 陈师傅点点头:“明白了,那可不可以让我将这白瓷碗带回去好好看看?”陈师傅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表明已经答应了毓澹的请求,这着实让毓澹好一阵激动。 毓澹那边自然是没有什么不行的,于是陈师傅便将白瓷碗带在了身上,然后起身告辞。 在谢绝了毓澹派人送陈师傅回养骨塔的好意之后,陈师傅自己走在了路上,没走多远,果然看到蔡巡捕的车就停在路边。 陈师傅也没多想,径直走了过去,蔡巡捕他们正是在等着陈师傅。 “怎么回事儿?”蔡巡捕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对陈师傅问道。 “这事儿还真不好说,”陈师傅顿了顿,然后转头跟后座上的薛伯勇说道,“你做的不错。” 薛伯勇笑了笑,当时事情紧急,陈师傅也不好交代什么,只能是给了薛伯勇一个眼神,让薛伯勇自己想办法,结果薛伯勇就把蔡巡捕给带来了,事实证明,薛伯勇做了个最正确的决定。 蔡巡捕嘬了口烟,从怀里把珊瑚手串拿了出来,给陈师傅递了过去:“这个怎么办?” 陈师傅对这种东西也不怎么感兴趣,便摆了摆手:“拿去卖掉给兄弟们换点酒喝,这大半夜的出来一趟也不容易。” 蔡巡捕笑了笑,也没客气,将珊瑚手串重新揣在了怀里,那些跟蔡巡捕一块过来的是巡捕房值班的巡捕,既然陈师傅那边没出事儿,蔡巡捕也就让他们先回去了,自己和薛伯勇在这里等着陈师傅。 既然都已经接到陈师傅了,蔡巡捕也就不再等了,一脚油门开了车。 将薛伯勇送回住处之后,车上就只剩蔡巡捕和陈师傅了。 蔡巡捕双眼看着正前方,目不斜视的对陈师傅说道:“陈师傅,有件事儿我得提醒一下你。” 蔡巡捕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话,陈师傅料定蔡巡捕一定在酝酿着什么,果然,等薛伯勇下车没多久就开口了。 “你说。” 蔡巡捕顿了顿,开车缓缓绕过了前面那个路口之后,说道:“那个毓澹有些手腕,在各个层面上混的都风生水起,就算不是宗社党的成员,那也跟宗社党脱不了干系,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陈师傅点点头,对蔡巡捕将先前毓澹对他说的那些事情说了一遍:“毓澹找我就是为了看看这个白瓷碗。”说着,陈师傅将那个白瓷碗拿了出来。 蔡巡捕只是拿眼扫了一下那个白瓷碗,稍稍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是却给蔡巡捕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最后只是嘱咐陈师傅自己小心。 转了一圈之后,蔡巡捕将陈师傅送回了养骨塔,然后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便匆匆离开。 陈师傅推门走进养骨塔,养骨塔里最近也没有收到什么尸体,所以比原来干净了不少。 陈师傅将白瓷碗顺手放到了一边的台子上,然后从抽匣里拿了三支香出来,对着那尊没脑袋的河神像拜了三拜之后,将香插在了香炉上。 自打上次河神像显灵砸死了大马猴之后,陈师傅对这尊没脑袋的河神像就越来越敬重,甚至陈师傅曾经想要找人将这尊河神像补全,可是找了几个工匠不是压根没做过河神像就是没见过这么大的河神像,都做不了。 陈师傅也没办法,只能继续这么供着这尊河神像,毕竟也算是陈师傅的救命恩人呢。 陈师傅从进门到听完毓澹的这一番话,自始至终都没有碰过他面前这个白瓷碗,但是听毓澹这样说完,陈师傅不由得对眼前这个白瓷碗充满了好奇。 在征得了毓澹的允许之后,陈师傅这才朝着白瓷碗伸出了手。 就在陈师傅的手碰到这只瓷碗的时候,明显感觉从瓷碗中传来一股寒冷之感,陈师傅当时本能的就抽回了手,因为他清楚的感觉到,那种寒冷不是寻常瓷器的那种冰冷,而是一种沁入灵魂的寒冷,好像从瓷碗之中伸出了一只来自阴曹的鬼手,势要将陈师傅拖入九幽地狱。 陈师傅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到毓澹正在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定了定心神之后,这才将那瓷碗拿了起来。 手拿着瓷碗,稍稍靠近烛火,借着荧荧烛火细细端详这个不太寻常的白瓷碗。 正如陈师傅所说,他不是什么瓷器大家,对瓷器也仅仅停留在入门的地步,甚至你就算是把一个元青花瓷碗搁在他手里,他也会拿来盛饭。 但是,陈师傅还真从这瓷碗上端详了些什么,那瓷碗质地轻盈,拿在手中不似寻常瓷碗那样笨重,如果不是瓷碗传来的那阵阵冰凉,陈师傅甚至有种手上什么都没拿的错觉。 不仅如此,这个瓷碗拿在手中迎着光去看,能够看到瓷碗隐隐透出奶白色的光泽,好像薄如蝉翼一般,就连一点都不懂瓷器的陈师傅都能看得出来,这个瓷器质地相当不错。 但是,陈师傅还是看不出来这个白瓷碗怎么会像毓澹所说的那样,藏着毓臣的尸体。 看了半天,陈师傅也没有参透这其中的玄机,只能是将那白瓷碗轻轻的放了回去。 “怎么样?”毓澹一看到陈师傅将那白瓷碗放了回去,连忙问道。 陈师傅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毓澹微微抿了抿嘴唇,然后对陈师傅说道:“这也难怪,我请了很多阴阳先生,可却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到最后竟然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很难让人信服。” 陈师傅其实完全可以施展铜镜阴阳眼的功夫将这个瓷碗看个明白,但是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养骨塔,一旦施展了铜镜阴阳眼,保不齐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陈师傅这才有所保留。 “你能保证你方才所说都是真的吗?”陈师傅抬手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对毓澹问道。 闻言,毓澹怔了怔,紧接着用力的点了下头:“千真万确,不敢有半句假话。” 陈师傅思量片刻,再次问道:“那你是想让我帮你什么?” “帮我看看这瓷碗……”说着,毓澹似乎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不,帮我看一下毓臣究竟在何处。” 陈师傅点点头:“明白了,那可不可以让我将这白瓷碗带回去好好看看?”陈师傅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表明已经答应了毓澹的请求,这着实让毓澹好一阵激动。 毓澹那边自然是没有什么不行的,于是陈师傅便将白瓷碗带在了身上,然后起身告辞。 在谢绝了毓澹派人送陈师傅回养骨塔的好意之后,陈师傅自己走在了路上,没走多远,果然看到蔡巡捕的车就停在路边。 陈师傅也没多想,径直走了过去,蔡巡捕他们正是在等着陈师傅。 “怎么回事儿?”蔡巡捕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对陈师傅问道。 “这事儿还真不好说,”陈师傅顿了顿,然后转头跟后座上的薛伯勇说道,“你做的不错。” 薛伯勇笑了笑,当时事情紧急,陈师傅也不好交代什么,只能是给了薛伯勇一个眼神,让薛伯勇自己想办法,结果薛伯勇就把蔡巡捕给带来了,事实证明,薛伯勇做了个最正确的决定。 蔡巡捕嘬了口烟,从怀里把珊瑚手串拿了出来,给陈师傅递了过去:“这个怎么办?” 陈师傅对这种东西也不怎么感兴趣,便摆了摆手:“拿去卖掉给兄弟们换点酒喝,这大半夜的出来一趟也不容易。” 蔡巡捕笑了笑,也没客气,将珊瑚手串重新揣在了怀里,那些跟蔡巡捕一块过来的是巡捕房值班的巡捕,既然陈师傅那边没出事儿,蔡巡捕也就让他们先回去了,自己和薛伯勇在这里等着陈师傅。 既然都已经接到陈师傅了,蔡巡捕也就不再等了,一脚油门开了车。 将薛伯勇送回住处之后,车上就只剩蔡巡捕和陈师傅了。 蔡巡捕双眼看着正前方,目不斜视的对陈师傅说道:“陈师傅,有件事儿我得提醒一下你。” 蔡巡捕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话,陈师傅料定蔡巡捕一定在酝酿着什么,果然,等薛伯勇下车没多久就开口了。 “你说。” 蔡巡捕顿了顿,开车缓缓绕过了前面那个路口之后,说道:“那个毓澹有些手腕,在各个层面上混的都风生水起,就算不是宗社党的成员,那也跟宗社党脱不了干系,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陈师傅点点头,对蔡巡捕将先前毓澹对他说的那些事情说了一遍:“毓澹找我就是为了看看这个白瓷碗。”说着,陈师傅将那个白瓷碗拿了出来。 蔡巡捕只是拿眼扫了一下那个白瓷碗,稍稍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是却给蔡巡捕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最后只是嘱咐陈师傅自己小心。 转了一圈之后,蔡巡捕将陈师傅送回了养骨塔,然后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便匆匆离开。 陈师傅推门走进养骨塔,养骨塔里最近也没有收到什么尸体,所以比原来干净了不少。 陈师傅将白瓷碗顺手放到了一边的台子上,然后从抽匣里拿了三支香出来,对着那尊没脑袋的河神像拜了三拜之后,将香插在了香炉上。 自打上次河神像显灵砸死了大马猴之后,陈师傅对这尊没脑袋的河神像就越来越敬重,甚至陈师傅曾经想要找人将这尊河神像补全,可是找了几个工匠不是压根没做过河神像就是没见过这么大的河神像,都做不了。 陈师傅也没办法,只能继续这么供着这尊河神像,毕竟也算是陈师傅的救命恩人呢。 第九章 骨灰烧瓷 虽然陈师傅将那个白瓷碗带了回来,但是现在也已经是后半夜了,就算陈师傅有心从那白瓷碗着手调查,那也得等明天天亮之后。 本着这个打算,陈师傅将那白瓷碗搁在案台上然后就走到了后堂,准备简单收拾一下睡觉。 但是,就在陈师傅走到后堂的时候,前堂的烛火闪了两下,猛地熄灭了。 烛火熄灭的相当突然,前堂里一没有人,二没有开门,蜡烛也是昨天刚换上的,怎么就突然熄灭了呢? 这要是一般人,那或许就不管了,正好省得再走到前堂去吹烛,省事儿了。 但是陈师傅不然,陈师傅是那种不把事情弄清楚绝对不会离开的人,烛火莫名其妙的熄灭了,必然要去看个究竟。 于是,陈师傅顺手从后堂里取了一根蜡烛,点燃之后举着往前堂走去。 可是,就在陈师傅抬脚刚要跨进前堂的时候,前堂的烛火猛地又燃了起来,此时的陈师傅已经一只脚踏入前堂了,整个人顿在了那里,心中暗道一声诡异。 虽说此事诡异,可是毕竟发生在陈师傅的养骨塔当中,陈师傅有必要去看个明白。 于是乎,陈师傅抬脚就踏进了前堂,可是此时的前堂却安静的没有一丝异常。 陈师傅环视一圈,这前堂根本莫说是人了就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根本就和平日里的养骨塔别无二致。 这不禁让陈师傅有些纳闷儿了,若是没有东西,那烛火为何无故熄灭然后又莫名燃起? 陈师傅正琢磨着呢,突然目光就扫到了给他搁在案台上的那个白瓷碗,莫不是这东西作怪? 想到这里,陈师傅举着蜡烛就往白瓷碗的方向走了过去,可是这白瓷碗四平八稳的搁在案台上,甚至连动都不曾动过,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这玩意儿在搞鬼。 但是出于谨慎,陈师傅抬手就要将那白瓷碗拿在手中,可是,就在陈师傅的手碰到那白瓷碗的时候,瓷碗里蕴藏的寒意顿时让陈师傅打了个寒颤,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陈师傅惊讶的看着白瓷碗,看起来应该就是这白瓷碗做的怪了。 稍稍靠近这白瓷碗,可是单从外观上并不能看出什么端倪,于是乎,陈师傅顿了顿心神,从腰间解下了那一方不知何时流传下来的铜镜。 因为每次施展铜镜阴阳眼的本事,对陈师傅都是一种相当大的消耗,所以陈师傅原本是想第二天再看个明白,但是今晚上出了这样的事儿,若是不弄个清楚陈师傅是绝对不可能睡得踏实的。 于是乎,陈师傅背对着案台上的白瓷碗,举起了手中的铜镜,阴阳眼开! 不知道陈师傅在铜镜之中看到了什么,能肯定的是,陈师傅仅仅是看了一眼,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陈师傅猛地转过身,满脸惊恐的看着案台上安安静静搁在那里的白瓷碗,双手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这一夜,不知道陈师傅是怎么度过去的,或许是铜镜阴阳眼对陈师傅消耗太大了,昏昏沉沉间自然就睡过去了,亦或许是陈师傅坐在床上想了一整夜,压根儿没睡。 不管怎样,陈师傅天一亮就从养骨塔出来了,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抬脚直奔毓澹的宅院。 待陈师傅赶到毓澹宅院的时候,毓澹这头儿还没起呢。 要不后来陈师傅怎么说毓澹这人心大,自己弟弟都出了这种事儿还睡得如此香沉,着实让陈师傅着急。 陈师傅被门房拦住,非说要去通报云云,然后硬是让陈师傅在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 约莫到了巳时三刻,陈师傅这才被门房护院带着往宅子里面去,一见到毓澹,陈师傅也顾不上埋怨,直接从怀中将那白瓷碗拿了出来,搁在了桌子上。 毓澹一见此状,刚准备表达歉意的那些话顿时噎在了喉咙里,眉头一皱,问道:“有结果了?” 陈师傅表情严肃,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没说话。 “怎么回事儿?”毓澹不知道陈师傅这是气儿还没喘匀,以为陈师傅这是故意卖关子,于是赶忙接着问道。 “你弟弟毓臣的确已经死了,而且托梦的时候跟你说的一点儿没错,这尸身就在白瓷碗当中。” 毓澹不明其中深意,旋即赶忙催促陈师傅继续说下去。 陈师傅这赶了一路那叫一个口干舌燥,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急的毓澹满头大汗,赶忙给陈师傅上了一杯清水。 陈师傅倒也不挑理,一杯清水润喉,这才算是好了一些,赶忙继续解释道:“你弟弟的尸身上的皮肉被焚烧殆尽,骨灰和着云石做成了瓷泥,然后便被人烧制成了你面前的这个白瓷碗。”说着,陈师傅抬手指了一下搁在桌子上的白瓷碗。 毓澹听到陈师傅这么说,当时眼睛就直了,嘴唇嗡动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怎么知道的?”毓澹半天嘟哝出了这么一句话,但是目光却没有离开白瓷碗分毫。 陈师傅自然也知道这个结果对于毓澹来说很难接受,便抬手指了一下自己瞎掉的那只左眼,算是回答了毓澹的问题。 毓澹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个用他弟弟毓臣骨灰烧制的白瓷碗,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他顺手往旁边够了一下,拿起了茶杯,想要抿一口压住此时失态的情绪。 但是,这个时候下人凑了上来,对毓澹说茶已经凉了,要给毓澹换一杯。 可是不成想,毓澹一听这话,当时情绪就彻底失控了,一把将手中的茶杯砸碎在地上,只听一声脆响,碎片和里面的凉茶溅了一地。 下人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到毓澹对着他破口大骂:“滚!都给我滚!” 让毓澹这么一骂,下人也懵了,赶忙退出了厢房,大气不敢出一声。 此时,整个厢房当中就只剩陈师傅和毓澹两个人了,毓澹的情绪尚未平息,而面对情绪失控的毓澹,陈师傅也是无能为力。 半晌,毓澹强行压下内心的怒火和悲愤,对陈师傅问道:“是谁干的……” 就在毓澹问的时候,陈师傅分明看到毓澹左手上戴的武扳指在他攥起的拳头中压成了碎片。 第十章 划清界限 “是谁干的……”毓澹死死地咬着后槽牙,但是陈师傅分明从毓澹的语气中听到了一种无能为力的失落。 是啊,原本清帝还没有退位的时候,他们这些王爷贝勒的在京城中可是风生水起的人物,就算是级别最低的贝勒,那寻常百姓见了也要跪拜尊称一声“爷”。 但是自打清帝逊位之后,他们这些王爷贝勒皇室宗亲一夜之间地位一落千丈,莫说是在京城里吆五喝六了,就算是上街买点日用品都得看旁人的脸色。 有的亲王仗着家底殷实,以为没了皇帝以后自己的王爷日子一样过,依旧是在京城里横行霸道,最后全家落得横死街头的也不是没有。 如果现在清帝还没有退位,毓澹还在京城做着他的王爷,毓臣若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毓澹必定将京城翻个地覆天翻,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将杀人凶手找出来,杀人偿命。 但是现在不一样,变天了…… 毓澹的那种无力感让陈师傅突然想起了自己师父临死之前的一些事情,特别能体会得到毓澹语气背后的那种无可奈何。 但是,一码归一码,陈师傅只能铜镜辨冤,并不能看出杀人凶手是谁,要不然,铁锭孕尸案也不至于调查的那么费劲,还好几次差点丢了性命。 “不知道,”陈师傅如实说道。 毓澹握紧了拳头,虽然在心底早就有所猜疑,但是当真相来临的时候,毓澹仍旧是感觉好似给一柄大锤直击面门,撞了一个大跟头。 毓澹和陈师傅就这么坐在那里,半晌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这件事情其实到这里,陈师傅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毕竟毓澹请陈师傅来只是想要知道这只白瓷碗的情况,现在情况已经查明了,剩下的事情就跟陈师傅没有关系了。 陈师傅旋即起身,向毓澹拱手告辞。 要说这也不是陈师傅无情,毕竟这事情是人家的家事,就算是闹出了人命,人家家人没说什么,哪里轮得着你这个外人多嘴? 可是,还没等陈师傅踏出厢房的门槛,毓澹突然开口喊住了陈师傅:“请留步!” 陈师傅并没有回过身子,而是背对着毓澹问了一句:“还有其他事吗?” “陈师傅,”毓澹顿了顿,“我想请你调查这个家弟毓臣的死因和凶手,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陈师傅依旧没有转过身,而是淡淡的说道,“杀人之人,应该由法律来制裁,这件事情恕难从命,还是找巡捕房报案吧。”说完,陈师傅也没有给毓澹说话的机会,径自走出了厢房。 看到这儿,您可能觉得陈师傅怎么能如此不近人情,简直跟当初那个嚷嚷着要兼济一方的殓骨人陈师傅判若两人。 其实陈师傅也觉得这事儿另有蹊跷,如果是其他的大户人家请陈师傅出山帮这个忙,陈师傅或许也就答应了,但是偏偏毓澹和毓臣都是皇室宗亲,正如蔡巡捕对陈师傅的警告一般,就算他毓澹不是宗社党的成员,那也必然和宗社党有所联系。 宗社党之前虽然一直也没有掀起什么大的风浪,但却已经在各个军阀和领事馆挂上号了,宁可错拿不可放过,一旦发现严惩不贷,这也就是为什么毓澹和楚渊被蔡巡捕怀疑是宗社党的时候,他们会那么紧张。 陈师傅虽然之前铁锭孕尸案立了大功,但也不可能在这种大是大非上得到什么特权,也就是说,如果陈师傅跟毓澹走的过近,被当做宗社党抓起来,绝对没有网开一面的可能,就算是蔡巡捕从中运作也是一样。 所以,陈师傅才会毅然决然的拒绝了毓澹的请求,让毓澹去报案,交给巡捕房去解决。 这点儿对局势的判断和掌控,陈师傅还是有的。 陈师傅由打毓澹的宅子出来之后,也没有往别的地儿去,直接回了养骨塔,这陈师傅一大清早就出了门儿,折腾了这么一上午,等他从毓澹那里回来,时间都快到晚饭的点儿了。 陈师傅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这一来一回这么半天连口饭都没吃上,就算陈师傅是个铁人,现在也快扛不住了。 可是,就在陈师傅准备生活做饭的时候,一驾马车停在了陈师傅的养骨塔外面。 “陈师傅。”一个人从马车里跳了下来,一边往养骨塔里面走,一边还嚷嚷着陈师傅。 陈师傅当时在后堂,可是听到这个声音还是辨认了出来,这么京韵青衣的声音,恐怕也就是打从目童轩的掌柜楚渊口中发出来了。 “陈师傅,王爷说了,请您赏个脸,咱们租界醉花楼吃大闸蟹,”楚渊推门就进,但是一推门,硬是给养骨塔里的那一阵弥久不散的尸臭顶了一下子,“嚯!您这是什么味儿?” 这个时候,陈师傅从后堂走出来,云淡风轻的回答道:“这叫尸臭,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一听陈师傅这话,楚渊当时脸色就变了,铁青着个脸,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半天没说出话来。 楚渊再怎么着原本也是个贝勒,大小娇生惯养的,不曾见过死尸,也不曾闻过尸臭,让陈师傅这么一说,当时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别提多难受了。 “回去告诉你们王爷,改天吧,今天没空。”陈师傅说着,抬手从抽屉里取出一卷薄荷叶,丢给好像吃了大便一样的楚渊。 楚渊连忙接过薄荷叶塞进嘴里,连声谢都来不及道。 过去的时候,楚渊看到薄荷叶也是嗤之以鼻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啊…… 薄荷叶嚼碎,枝叶在口中迸发,一股子刺鼻的味道直接沿着鼻子顶了上去,那舒爽几乎要将天灵盖直接掀开。 不过,这薄荷叶的确有效,一下子就止住了楚渊的不适,同时将残留在楚渊鼻子里面的尸臭直接驱散了出去,脸色顿时好了很多。 “有什么话就在外面说吧,这养骨塔不是你们这种身份的人来的地方,请回吧!”说着,陈师傅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便自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陈师傅的意思很明确,你们打哪来就回哪去,我是不会再掺和你们家里这些事儿的。 但是楚渊却没有放弃的意思:“陈师傅,难道您就不像知道您腰间那一方铜镜究竟是个什么物件儿吗?” 第十一章 残镜 铜镜? 虽然楚渊嘴里正在嚼着薄荷叶,口中说出来的话又有很浓厚的京腔,但是陈师傅可以肯定楚渊方才说的是铜镜无疑。 “你说什么?”陈师傅猛地站住,手中的活计也骤然停滞,站在那里转过头看向站在门口不远处的楚渊。 楚渊没有说话,而是流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对着陈师傅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陈师傅上车。 看到这里,或许有人会问了,只要长着眼睛难道看不出铜镜是个什么物件?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铜镜跟寻常的铜镜不一样,但是那也是跟了陈师傅这么多年,还有人能比陈师傅更了解这铜镜的? 您这就有所不知了,这铜镜虽说是陈师傅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任养骨塔殓骨人流传下来的,但是却没人告诉陈师傅这铜镜究竟是何来历,为什么能够通过陈师傅的阴阳眼看尸辨冤,没人知道。 起码陈师傅从师父手里接过养骨塔这么多年了,还没有遇上个知道这铜镜来历的人,甚至就连严半仙也是对这方铜镜一无所知。 所以,当陈师傅听到楚渊这样说的时候,心里一震,不由得动了心思。 思虑片刻,陈师傅走出了养骨塔。 “这就对了嘛。”楚渊嘟囔了这么一句,脸上的笑容更甚了几分。 醉香楼在租界的南边,地方不大,但是因为其做螃蟹是一绝,所以就算地段不比城中的三戌楼,这生意也不比三戌楼差上分毫。 此时正值秋高气爽的季节,正是河蟹肥的时候,所以毓澹便准备在这醉香楼设宴,这毓澹具体是怎么个心思,那就无从得知了。 很快,陈师傅就被带到了醉香楼楼上雅间,推门而入,正好看到毓澹坐在桌前,身旁站了四个下人丫鬟。 只见毓澹身着锦绣华服,胸前挂着怀表,腰间嵌着玉佩,一扫当时听说自己弟弟的事情时的失态。 一见陈师傅来了,毓澹连忙起身:“可让我好等的陈师傅!”说着,毓澹走到自己身旁的一个座位上,将那个座位拉开了来,示意陈师傅入座。 陈师傅倒也不客气,径直走了过去,走到毓澹拉开的那个座位前:“请。” “请!” 陈师傅和毓澹落座,而陈师傅注意到,整个桌子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就连楚渊也是站在一旁,看样子身份也就比那四个下人丫鬟高一点而已。 毓澹还没等陈师傅问的,就先迫不及待的说道:“陈师傅,关于家弟毓臣的事情,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如果您再不帮我,那我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杀害家弟的凶手逍遥法外,继续残害无辜的百姓了。” 说到毓臣,毓澹虽然表面上还是一派王爷的范儿,但是眼神中流露出的情绪却是他根本掩盖不住的。 陈师傅端起面前的一杯茶水,润了润喉:“王爷,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巡捕房的巡捕来解决比较好,我只是一介平民,就算是凶手穷凶极恶,那也不归我管,否则,我跟那凶手又有何区别呢?” “若是那巡捕房愿意管我们皇室宗亲的事情,那我们又何必流落至此,”毓澹连忙摆手,“陈师傅你只需要帮我调查处是谁杀了家弟就好,其他的事情我自会找人解决。” 毓澹最后那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甚至连一旁站着的楚渊都感受到了毓澹话语之中流露出来的杀气。 可是,就算是如此,陈师傅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恕难从命。” 一听陈师傅的话如此不留余地,毓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换了个语气对陈师傅说道:“陈师傅,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关于你腰间的这一方铜镜的更多事情?” 铜镜? 果然,毓澹又提到了铜镜,这不禁让陈师傅稍稍坐正了些许。 毓澹看到陈师傅坐正了身子,便知这件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据我所知,陈师傅你手里的这方铜镜不完整,是一面残镜。”说着,毓澹抬手点了一下陈师傅腰间的铜镜。 “残镜?”陈师傅有些不理解毓澹的意思,低头看了腰间的铜镜一眼,但是却发现那铜镜根本没有什么残缺的样子。 那铜镜四四方方,边缘被雕刻精致铜边包裹着,虽然看上去算不上华美,但是却也是做工精良之物,再怎么看都不像毓澹所说的那个样子,是一方残镜。 陈师傅疑惑的看了毓澹一眼,心说这莫不是毓澹为了引他上钩而编出来的说辞吧? 毓澹似乎也看出了陈师傅的顾虑,便对手下人招了招手:“拿过来。” 话音刚落,下人立刻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一个抽匣,给毓澹递了过去。 毓澹看都没看,直接将那个抽匣递给了陈师傅,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让陈师傅自己看。 陈师傅将信将疑的将那个抽匣接了过来,将那个抽匣拿在手中,手中感觉轻飘飘的,似乎抽匣里根本就没有放什么东西一般。 陈师傅并没有第一时间将那个抽匣打开,而是抬手沿着上面的纹路摩挲片刻,只见抽匣整体呈现一种陈旧的墨绿色,闻上去有一股子淡淡的药香,整个抽匣上没有拼接的痕迹,俨然是用一整块阴沉木金丝楠木打造而成。 阴沉木金丝楠木成绿色或者黄色,乃是长年埋在河床里的金丝楠木沉积而成,在文玩之中也算是常见,素有移步换影之特征,还算是比较好辨认的。 要说这阴沉木虽然不比小叶紫檀沉香木之类的名贵,但却也是罕见之属,可遇而不可求。 而且阴沉木金丝楠木质地略软,不易雕刻,磕磕碰碰都有可能导致雕刻的前功尽弃,所以一般也只是做个手把件文玩之流,从来没见有人将其做成这么大一个抽匣。 抽匣表面除了天然的木纹之外还有一层雕刻的纹理,但是因为阴沉木金丝楠木的棕眼比较大,一时间陈师傅竟然没有辨认出抽匣表面上的纹理是雕的什么。 想来毓澹也没有害自己的理由,于是陈师傅便抬手将抽匣上的锁鼻拉开了来。 打开抽匣,里面只有一本古书安安静静的躺在其中,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第十二章 清官海瑞 陈师傅往毓澹那边看了一眼,毓澹抬手示意陈师傅将里面的古书拿出来。 陈师傅也没有多问什么,便将抽匣里的那本古书拿了出来,只见封面上什么都没有写,没有书名,或者说压根什么东西都没有,就是一张泛黄的封面纸。 随手翻了几下,陈师傅便将那本古书顺手放到了桌子上,单从陈师傅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 毓澹心里一紧,难不成这书里的东西不够分量? “陈师傅,您可看清楚了,这本书上记载的就是跟您腰间那一方铜镜有关的事情。”毓澹忍不住出言提醒道,要知道,这本书是毓澹当年费了大力气弄来的,要不是毓臣出事没有别人可找,他才不会将这本珍贵的古籍拿出来。 的确,这本书上的内容足够分量,但是毓澹没有忽略了一点――陈师傅不识字。 陈师傅将那本书拿在手里,翻了翻,发现里面的字他就认识那么几个,可都连不起来,甚至整本书里陈师傅一句完整的话都找不到,你还能让陈师傅说些什么呢? 陈师傅将古籍往毓澹的方向推了推,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不识字,还有别的事吗?” 一听陈师傅这么说,毓澹当时就愣住了,那真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一步,不由得苦笑道:“嗨呀,你看我这考虑不周的,这样,只要您信我,我给您把这书里的东西讲给您听,您看怎么样?” 陈师傅点点头,不置可否。 “这本古书,是前朝隆庆年钦天监监正戈近亨的手录,里面记载了相当多的嘉靖年间发生的阴阳怪事,但因为戈近亨晚年陷入党争,导致这本手录并没有刊印成册,而是仅剩流传至今的这一部分残本。”毓澹对陈师傅解释道。 “而在这本残本之中,正好说到了关于您腰间的这一方铜镜的故事,”说到这儿,毓澹顿了一下,“您手中的这方铜镜,原本是一面叫做律鬼镜的古镜。” 看到陈师傅眼神一禀,毓澹赶忙继续讲了下去。 这个事情发生在明朝嘉靖年间。 或许各位有人听说过嘉靖年间出了个大清官叫做海瑞,那么这位问了,怎么叫大清官呢? 前门楼子三丈三,天下乌鸦一般黑。自打有了官之后,还就没见过当官不贪的,堂堂万历首辅张居正出行的马车比皇帝的还要豪华上几分,你以为这钱都是凭空掉下来的? 但是,就是在这么一帮子当官的里头,出了这么个海瑞。 那海瑞是当真清正廉明、不畏权贵。那这位不服了,说你倒是说说这海瑞究竟怎么个清正廉明法儿啊? 话说那海瑞因为绝对的清正廉洁,导致家里除了俸禄之外没有额外的钱,您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官单靠俸禄生活是绝对不够的,所以就导致,海瑞家里平日里连口肉都吃不上,甚至为了节约钱,在县衙的公堂后面还开辟了一小块菜地,平日里自给自足。 那个时候,就算是再穷的人家,逢年过节的时候也得买点肉,让家里人开开荤,可是海瑞不然。 有一年,海瑞还在淳安县城当县令的时候,过年海瑞出门买年货,走到卖肉的摊子上,看了看,买了五两肉。 当时整个县城就沸腾了,那买肉的屠户逢人便说,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做上海县令的生意呢! 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您想去吧。 这还不算什么,海瑞清正廉明的名头在嘉靖朝的时候就已经是名扬四海了,而在隆庆朝的时候,受到党争牵连的海瑞平反,被从大牢里放了出来,官复原职。 在那个时候啊,没有偶像这么一说,不像现在,动不动出来个小鲜肉,走到哪里都有人围着。 但是海瑞还就真做到了这一点,当时海瑞官复原职,替百姓申冤做主,有的百姓为了见海瑞一面不惜报假案,上了公堂也不干别的,就为了见海瑞这个大清官一眼。 更有甚者,徒步走了数十里来到海瑞治下,走坏了好几双鞋。海瑞一听很感动啊,以为是有什么冤屈,连忙召见,可是人家倒好,走到海瑞面前,看了海瑞一眼,然后就走了。 这简直不比现在的小鲜肉差上分毫啊! 然而呢,海瑞之所以能够如此出名,不单单是因为他是数一数二的清官,更是因为其上任伊始,处理了几个阴间事儿,得了“海瑞青天不得了,阎王见了躲着跑”的赞誉。 不管是那份戈近亨的手记还是其他的民间口耳相传的传说,关于海瑞和阴间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咱们不说别的,单独摘出来说说关于陈师傅腰间这方铜镜的事儿。 这事儿啊,还得从嘉靖四十二年说起。 当时的海瑞还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淳安知县,这淳安知县就是咱们常说的那种七品芝麻官,官阶低不说,还得整天面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 这要是旁人,估计早就开始抱怨了,但是海瑞不然,海瑞不光没有抱怨,反而还将下属的淳安县城治理的那叫一个井井有条。 当然了,做官为民做主,百姓自然也就拥护做官的。 可是,就在海瑞任上,淳安县里发生了一出骇人听闻的杀人案。 当时,这海瑞正在大堂上批阅公文,忽闻捕快来报,说是前门赵家发现了一具尸体。 出了这档子事儿,海瑞能坐视不管吗,于是海瑞立刻招呼左右,带着一众捕快往前门赵家赶了过去。 等赶到现场,还没等海瑞进门的,一股子腐臭味直冲面门而来,仿若凶人作势要掀了海瑞的天灵盖一般。 这股子腐臭味就连常年处理这种事情的捕快都感到难以忍受,可是海瑞竟然拿袍袖一挡口鼻,抬脚就往赵家里面走去。 这赵家老爷早年间贩私盐挣了点儿钱,攒够了钱之后便洗手不干,做了些正经买卖,虽然不比那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贩盐挣得多,但也算是发了家。 虽然都知道赵家老爷是贩盐起家,但是因为没有活络的证据,所以当官的对他也没有办法,再加之年年朝官府里纳贡,历任县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海瑞虽有心治其之罪,但也苦于没有证据,只能往后一拖再拖。 第十三章 周身挂镜 海瑞身边的师爷姓程,一听说是赵家出了事儿,联想到之前海瑞一直就跟贩盐起家的赵家不对付,便跟海瑞献计,说不妨借此事大做文章将那赵家连根拔起,从头清算贩盐之罪。 程师爷此计虽然算不上精妙,但却也是狠狠地扼住了赵家的命门跟海瑞的喜好。想必那程师爷也是久居官场,对于官场上的这些道道儿那真叫一个成竹在胸。 海瑞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却也是淡定的点了点头。 看到海瑞如此,程师爷也是心里呸了海瑞一口,都说你海瑞为官清廉,想来也不过如此,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当然了,若是在意旁人的说法,那海瑞也就不叫海瑞了。不过海瑞跟程师爷的故事跟陈师傅的铜镜没有关系,所以这里就不说了,咱们还是来好好说说赵家发现的那具尸体。 根据赵家下人所说,那具尸体是天刚放亮的时辰,赵家二少奶奶在客房发现的,据说尸体死状极其恐怖,吓得二少奶奶到现在还没回过神儿来。 听人说毕竟只是一面之词,海瑞大大小小也是见识过因为天灾而流离失所的难民尸横遍野的惨像的,所以对于尸体这种东西,海瑞倒是不怎么惧怕。 但毕竟是出了人命,海瑞当即跟着下人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咱们前面也说了,此时的整个赵府上上下下弥散着一股浓浓的尸臭,海瑞虽然没说,但是心里也有所盘算,如此浓郁的尸臭味想必是死者死亡多日,尸身开始腐烂所发出的气味。 要说查尸体最怕的就是这种已经腐烂多日的,因为一旦尸体开始腐烂,则意味着从常规手段很难查到凶手的所在。 正想着呢,海瑞便已经来到了赵家发现尸体的客房,房门没关,那尸臭味正由打那门缝里飘然而出。 越是靠近尸体,那尸臭味就越呛人,莫说是旁人捕快和赵家下人了,就连海瑞都觉得有些辣眼睛。 走到这里,赵家的那个下人说什么也不愿意再上前了,只是跟海瑞说尸体就在客房里,让他们自己去看就好。 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里,那也就不需要带路了,于是海瑞便挥了挥手让下人下去,自己带着一众捕快,往客房里面走去。 走进客房,海瑞一眼就看到了那股奇异恶臭的来源,那具倒悬在客房房梁之下的那具尸体。 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就连海瑞带来的仵作也是吃了一惊,因为不论是他们之中的谁,都根本从来就没见过如此诡异的一具尸体。 只见那尸体全身被烧焦,浑身没有一点完整的皮肉。而尸体的双脚被绳索捆绑,倒吊在房梁之上,头冲下,面目被烧灼的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但就算是如此,那尸体临死前的狰狞表情仍然是依稀可见。 最为诡异的是,尸体身上悬着三面铜镜,分别朝向客房的正门,以及客房的东南和东北两角。 看到眼前这诡异的状况,海瑞也有些手粗无措,只好命人先将赵家上上下下二十八口人全部带到县衙的大牢里去听候审问,然后便差遣仵作等人将尸体和现场勘察的情况汇总到一起。 勘察现场海瑞不在行,于是海瑞将现场交给了捕快和仵作,带着剩下的人走访了附近的百姓。 根据赵府门口捏面人手艺人的证词,最近这半个多月,赵府都没有什么客人来访,平日里进进出出的也都是赵家的人,没见到什么陌生人。 海瑞带着人一连问了几个经常在附近营生的商贩百姓,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根本没有什么外人进出赵府。 再加上赵府晚上休息的时间相当早,天一抹黑就关上了大门,晚上就更不可能有人进出了。 得到了这样的证词,海瑞不禁在心里盘算,如果他们所说属实,那死者极有可能就是赵家人了。 但是这么一来问题又来了,今天海瑞去赵府也感觉得到,那尸臭可是在赵府外面隔着老远就能闻得着的,若是这尸体一早就在赵府里面,那就算是赵府的人有意隐藏,也是绝对瞒不住外面的这些人的。 所以说,这件事情暂时还不能下定论,得等仵作和捕快调查完再作打算。 于是,海瑞便先行回了县衙,不过呢,海瑞回了县衙之后也没闲着,饭都顾不上吃就着手对赵家的每一个人亲自审问,想要从他们口中得到什么重要的线索。 可是,无论是赵家的哪一个人,口供都是相当的一致:那间客房闲置了很久,一直也没人去料理那间客房,然后就在今天早上,天一放亮就听到二少奶奶的尖叫声,随后便是一股浓浓的臭味,等他们赶过去的时候,二少奶奶惊恐的坐在地上,而客房的房梁下面则吊着这么一具尸体。 而且,海瑞还去调查了赵家的花名册,发现赵家一共二十八口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全在县衙大牢里关着。 那究竟死的是谁呢? 这边死者的身份还没问清楚呢,另一边捕快和仵作已经回来了,尸体被暂时存放在义庄,而尸体身上的那三面铜镜则被捕快带了回来。 夜已深了,海瑞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书案之前秉烛批改公文,而是望着书案上的那三面铜镜出神。 三面铜镜各不相同,两面圆形一面方形,边缘都包裹着一层已经锈蚀的铜边,铜镜的背面雕刻着花纹,花纹各不相同。 在铜镜背面或者边上雕刻花纹的事情很常见,大多为花鸟鱼虫才子佳人什么的,但是海瑞对着这三面镜子上的花纹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这铜镜上的花纹究竟是要说些什么。 说是人吧,又不像是人,说是花鸟吧,那就更扯淡了。 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再加上时间已经接近子时,海瑞也是乏了,于是便准备起身回去歇息。 但是,就在海瑞起身准备会卧房歇息的时候,放在书案上的那三面铜镜突然发出一阵奇异的嗡鸣声。 第十四章 律鬼镜 “夜半子时,镜异鸣之。”――戈近亨手录。 那三面铜镜在海瑞身后发出一阵好似夏天蝉鸣的声音,海瑞脚步登时一顿,连忙转过身来,却看到铜镜竟然径自散发着一股绿油油的微光。 那场面别提多诡异了,这也就是海瑞,要换做别人估计早就吓跑了。 海瑞看到那三面铜镜显现出如此诡异的景象,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原本让头脑昏昏沉沉的那股子倦意直接给这三面铜镜驱散的无影无踪。 正在这时,一阵阴风过境,围绕着县衙大堂绕了两圈,最后钻进了那三面铜镜之中。 正当海瑞想要上前看个究竟的时候,三面铜镜倏而精光大盛,海瑞只觉得那铜镜之中的光芒比起天上的太阳也不逊分毫,一时间竟然无法睁开眼睛。 好在光芒仅仅只是持续了两息的光景就消失了,但是等海瑞再度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经不是淳安县衙大堂,而是另外的一个场景。 海瑞此时所在的地方几乎是一片漆黑,只能隐隐能看到四周有人影流动,但是却根本一个人都看不到。 还没等海瑞开口,一点猩红的火光便在海瑞面前不远处亮起。很快,火光由远及近,引燃了两侧柱子上的灯油。 霎时间,海瑞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那是一个好像宫殿一般的地方,虽然海瑞没有见过皇帝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但是想必应该跟眼前的景象差不了太多。 这是哪儿? 正当海瑞心生疑惑的时候,一个人竟然凭空出现在了海瑞面前。 那人突然出现吓了海瑞一跳,定了定神之后,海瑞这才算是看清了眼前的人的相貌。 只见那人“白净脸孔,头戴冠旒,两侧垂香袋护耳,身穿荷叶边翻领宽袖长袍,双足着靴;双手在胸前捧笏,正襟立于前”。 海瑞心里一惊,此人相貌竟然与阎王庙里的阎罗王有几分相似,难不成自己来到了阎王殿? 还没等海瑞说什么,阎王便已经看穿了海瑞心中所想,对海瑞说,此地正是阎王殿,而自己就是十殿阎王之一,阎罗王。 阎罗王对海瑞说,那三面铜镜是阎罗王手下宝物,名唤律鬼镜,乃是放在阎罗殿上震慑各路鬼怪之用。 之所以跑到赵家发现的那具尸体上去,是因为死在赵家的那个人犯了阴律,被阎罗王判以极刑“烈火烧遍,周身挂镜”,永世不得超生,这才命左右黑白无常将那人头朝下挂在房梁之上,然后用律鬼镜悬于身前,弄出了那么一个诡异的死状。 按说阴间事儿归阴间管,而阳间事儿阴间的鬼差又不能越权,既然是在阳间,那阎罗王这么做就已经是越了界,海瑞必然要问个明白。 而后,在海瑞的再三追问之下,阎罗王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海瑞说了个清楚。 原来死在那赵家客房里的,是赵家二少奶奶的姘头。 赵家二少奶奶跟外面刘员外家的小公子早有私情,私通已久,一直以客房东北角的墙壁上的破洞为来往的通道,每次私通都是瞒着下人在那间发现刘家小公子尸体的客房里,也许是因为那间客房位置实在偏僻,两人私通将近一年之久竟然也没有被人撞破。 但是,如果两人就这么一直这样下去的话,那估计阎罗王也不会多管闲事整出那么一出幺蛾子来,实在是因为这两人竟然在密谋毒害赵家上上下下二十七口人! 赵家老爷虽然早年以贩盐起家,做的是违法的勾当,但是并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儿,而且因为赵家老爷贩盐的价格低廉,还让很多吃不起盐的百姓吃上了盐,再怎么看这干的都是善事儿不是? 而且,还不仅如此,赵家老爷在定居淳安之后还经常行善施粥,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还经常去各种庙里上香,阎王庙的香火几乎可以说靠着赵家老爷撑起了半边天。 也正是因为如此,阎罗王听说刘家小公子和赵家二少奶奶密谋毒害赵家亲眷的时候,勃然大怒,命人速速治了刘家小公子的罪,也就是之前说的“烈火烧遍,周身挂镜”。 说到这儿一切也就都说的通了,难怪天刚蒙蒙亮,赵家二少奶奶就跑到那么偏僻的一间客房,原来是为了跟自己的姘头私通,不过让她亲眼看到自己姘头的惨死倒也是罪有应得。 听完阎罗王的所说,海瑞也觉得刘家小公子和赵家二少奶奶做的这事儿的确该死,但是话分两头说呢,就算该死,那也得是交由朝廷,交由律法来处理,你说你一个阴间的阴司来管这闲事干嘛? 可是,事情到这还没完,虽然刘家小公子死在了阎罗王的手里,但是赵家的二少奶奶还没有捉拿归案,就算没有动手,私通之罪也不是什么小事儿。 但是,阎罗王却对海瑞说,那赵家的二少奶奶他也要亲自过问,定不能让这样的人逃脱罪责。 一听阎罗王这么说,海瑞当时就不乐意了,说这是我们阳间的事儿,你这个阴司就不要越权处理了。 就这么着,两边谁也没说服谁,最后阎罗王一甩袖子,说这事儿他管定了,谁说话也不好使! 然后,正当海瑞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只觉得眼前一道精光闪过,回到了公堂之上,而且天都已经大亮了。 难不成这是一个梦? 海瑞心里纳闷,可是正当海瑞还沉浸在方才阎罗殿走这么一遭的梦里的时候,他猛地发现原本搁在面前的律鬼镜不见了。 当时一股不祥的预感就浮现了上来,怕是那并不仅仅是个梦而已! 于是乎,海瑞连忙命左右巡捕,跟随自己立刻赶往县衙大牢,不说别的,直奔暂时关着赵家二少奶奶的牢房而去。 律鬼镜的消失,很有可能就意味着阎罗王已经准备动手了。 那么看到这,或许有人会问了,反正那赵家二少奶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让阎罗王代劳一下也未尝不可,甚至还省了海瑞的事儿呢。 但是,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第十五章 又一只人骨白瓷 阎罗王是阴间的官,而海瑞是阳间的官,按说阴司管阴间事儿,海瑞管阳间的事儿这自然是无可厚非,但阎罗王若想要往阳间伸手,那就是触犯了一直以来的规矩。 海瑞是一个视规矩比人命还要重要的人,阎罗王想要越权做事,那海瑞自然是不可能同意的。 就算你阎罗王是掌管人生老病死的阴司,那也没用! 于是,海瑞发觉事情不对劲之后,立刻带着人往县衙大牢,往关着赵家二少奶奶的牢房赶去。 果不其然,等海瑞赶过去的时候,赵家二少奶奶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一个劲儿的疯言疯语,也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只能看到那二少奶奶整个人好像魔怔了一般在牢房里上蹿下跳,给牢房折腾的那叫一个乱。 正当海瑞命人打开牢门的时候,那赵家的二少奶奶突然安静了下来,然后就看到一团火焰从二少奶奶的衣襟上升腾而起。 这凭空出现的火焰吓坏了众人,只有海瑞临危不乱,连忙命人打开牢门,接水灭火。 五六个衙役和海瑞忙活了半天这才将赵家二少奶奶身上的火给灭掉,而赵家二少奶奶这个时候也已经昏死了过去,好在是没有死。 而后,海瑞便在牢房的三个角落找到了三面铜镜,俨然就是从县衙公堂里失踪的那律鬼镜。 海瑞心知迟则生变,于是赶忙命人将赵家二少奶奶唤醒,带上公堂,审理了赵家二少奶奶的私通之罪,而整件事情到此也就告一段落。 这就是清官海瑞硬是要跟阎罗王叫板的故事,虽说有些奇谈的意味在里面,但是律鬼镜这个东西可是确确实实在陈师傅手中的。 听着毓澹的叙述,陈师傅不禁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那一方铜镜:“你的意思是,这铜镜是律鬼镜的一部分?” 毓澹没有说话,而是拿起面前的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 陈师傅不知道毓澹告诉他律鬼镜的事情究竟用意何在,而且陈师傅感觉,他越来越看不透毓澹这个人了。 半晌,毓澹朝下人打了个响指:“说了这么多,陈师傅你也饿了吧,这醉香楼的蟹可是租界一绝呢。”说着,下人连忙退下去,看样子是嘱咐上菜去了。 要说不饿吧,陈师傅还真是饿了有一阵儿了,打从毓澹说到海瑞梦见阎罗王的时候起,陈师傅的肚子就已经开始叫嚷了。 但陈师傅还是摆了摆手,示意毓澹别忙:“这么说来,那您应该是知道律鬼镜另外两部分的所在,是吗?” 不知道怎么的,陈师傅自打听完律鬼镜的这件事之后,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催使着他将那律鬼镜填补完整。 可是,不曾想毓澹听闻陈师傅的话,却摇了摇头:“不,我不知道剩下两部分律鬼镜在何处,但是我有一些线索。” 一听此言,陈师傅登时瞪起眼来:“是什么?” 毓澹抿了抿嘴,身体向后靠,靠在那雕花的椅背上:“这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陈师傅眉头一皱,旋即明白了毓澹的意思,“我帮你调查毓臣的事情,你帮我找律鬼镜?” “聪明!”毓澹也有些惊讶,陈师傅竟然猜中了他心里盘算的这笔交易。 陈师傅没有继续接话,而是抬手拂了拂眼窝,慢慢盘算着自己究竟应不应该答应毓澹的请求。 这个人骨白瓷案毕竟也是牵扯到人命的大案,跟先前的铁锭孕尸案还不一样,铁锭孕尸案是巡捕房想要掩人耳目强行压下来不调查,陈师傅这才多趟了这趟浑水。 但是这人骨白瓷案很明显是有人在背后为之,而且理应交由巡捕房来调查和审理,让一个外人来掺和这么一脚,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陈师傅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件事情还是交由巡捕房来调查为好,我毕竟只是一介乡野莽夫,再怎么着也比不上巡捕房的巡捕专业不是?” “再者说了,我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到时候非但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反而打草惊蛇,那不就得不偿失了?” 陈师傅那真叫一个百般推脱,甚至连一边的楚渊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正在这时,雅间的门被人推开了,陈师傅抬手往那边看去,只见原来是醉香楼的伙计上菜来。 但是,醉香楼的伙计身后却跟着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那个男人径直走向毓澹,而毓澹看到那个男人进来,也是有些惊讶。 只见那个男人走到毓澹身边,对毓澹耳语几句,登时毓澹的脸色就变了,毓澹铁青着脸,一拳锤在面前的桌子上,打翻了桌上的几盘凉菜。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男人从背后的包袱里头取出了一个白瓷瓶,搁在桌子上,然后看了一旁的陈师傅一眼,径自又走了出去。 不光是陈师傅,就连一旁站着的楚渊也感到有些惊讶,看上去楚渊其实也并不认识那个人。 但是那个人进来没有找别人,而是直奔毓澹,应该是跟毓澹早有联系,如果连毓澹身边的楚渊都不认识的话,那这个人会是什么人? 而且,那人搁在桌上的那个白瓷瓶,陈师傅虽然隔着老远,但却有些眼熟的样子,似乎白瓷瓶的质地跟那毓臣骨灰制成的白瓷碗有一拼。 突然,陈师傅想到,那莫不会也是个人骨白瓷的物件? 正当陈师傅这样想的时候,毓澹开口了:“不错,这正是另外一个人骨白瓷,不过不是毓臣的。” 听到毓澹这么说,陈师傅也是眉头一皱。 “果不其然,事情当真朝着我所忌惮的方向发展了,”毓澹望着桌上的白瓷瓶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然后立刻转向陈师傅,“陈师傅,这件事情已经超过了寻常人命案的范畴了,请您务必要帮我一把。” “或者说,帮我们皇室宗亲一把!”毓澹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竟然要给陈师傅下跪。 陈师傅见此情形,连忙上前搀扶住毓澹,硬是将毓澹扶到了椅子上:“不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第十六章 烧瓷人 陈师傅费了好大劲这才将毓澹搀扶着坐回到他的位子上去,然后站在那里看了看楚渊,却发现楚渊也跟自己一样,完全是一头雾水。 而毓澹则整个人因为恐惧而颤抖不已,嘴唇嗡动半天都没有哆嗦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陈师傅也不劳下人动手,自己倒了一杯茶,给毓澹递了过去,对毓澹问道:“先别着急,你把话说清楚咱们再说其他的。” 毓澹接过茶杯,颤抖着送到自己嘴边,但是颤抖的双手却让毓澹根本喝不到茶杯里的茶水,无奈之下,毓澹只好将茶杯放了回去。 只见他摆了摆手,抬手一指放在桌上的那个白瓷瓶,对陈师傅说道:“那是我师父贤亲王……” 这…… 虽然陈师傅心里早有猜测,但是当答案真的呈现在陈师傅面前的时候,血淋淋的真相听得陈师傅也着实不是滋味。 “陈师傅,这件事情只有你才能救我们了,这是一场针对我们皇室宗亲的清洗行动,”毓澹突然抓住陈师傅的肩膀,“你就是我们上百名皇室宗亲的最后依仗,否则,恐怕真的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都被做成这样的骨瓷!” 陈师傅顿时让毓澹说的有点懵,这都是哪跟哪? “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光是陈师傅听得有点懵,就连身为满清贝勒的楚渊也是一样,站在一旁听得云山雾罩,不知所云。 “溥渊,”毓澹慢慢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近乎绝望的神色,“不只是毓臣和贤亲王,就连你我,都是那个烧瓷人的目标!”说着,毓澹抬手一指窗外,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目标。 烧瓷人?陈师傅一愣,这个词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烧瓷人是何许人也? “慢着慢着,你知道凶手是谁?”陈师傅有些疑惑的看着毓澹,方才毓澹说了个名字,如果陈师傅没有听错的话,应该是叫“烧瓷人”,那也就是说毓澹知道杀害毓臣和贤亲王的凶手是谁,为什么又要找陈师傅来调查这件事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陈师傅赶忙与毓澹拉开距离,往后退了两步,警惕的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毓澹。 “我不知道凶手是谁,”毓澹将那个贤亲王的骨灰烧成的白瓷瓶捧在手中,“烧瓷人,只是我们皇室宗亲给他的一个代号。” “烧瓷人,代号……”陈师傅猛地反应了过来,“你早就知道那只白瓷碗是毓臣的骨灰烧成的!” 这一切瞬间在陈师傅的脑海中成型,自从陈师傅被楚渊带到毓澹的府邸之后,这一切就一直在毓澹的算计之中,毓澹所说的什么托梦,什么不知道毓臣的尸体在何处都是伪装,都是为了引陈师傅入套而设下的陷阱! 陈师傅只感觉背后一阵凉风吹拂,毓澹给陈师傅带来的恐惧竟然比当初的铁锭孕尸还要更胜几分,知道这个时候,陈师傅才真正弄明白了当初严半仙跟他说的那句“入目人心最不堪”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将毓澹的诡计完全揭露出来之后,陈师傅算是彻底跟毓澹他们划清了界限,如果说之前陈师傅不答应毓澹查案的请求是因为这件事情理应归巡捕房来处理,情理之中还有些说不过去,那现在毓澹的诡计已然暴露,如果陈师傅还答应毓澹,那怕是脑子坏掉了。 陈师傅也不傻,自然第一时间划清界限,没有人会将欺骗自己的人当做盟友的。 毓澹看到陈师傅的举动,完全没有一点意外,只是笑了一下,对陈师傅说道:“不错,我的确知道那白瓷碗是毓臣的骨灰烧成的,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试试你陈师傅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么神。” “嗯?”陈师傅有些不太明白毓澹的意思,但是出于谨慎,陈师傅并未多言。 “早在两年前,人骨白瓷就已经出现在了皇室宗亲当中,”毓澹顿了一下,“不过当时只是小范围的出现在东北那边的宗亲之中,所以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宗室各位亲王的重视。” “但是很快,人骨白瓷就开始在宗亲当中蔓延,一年之内竟然有十余名王爷贝勒以及各种宗室成员都遭此毒手,被做成人骨白瓷的宗亲不问年纪,最小的竟然才两个月大。” 听着毓澹的这一番话,陈师傅只感觉身上好像被压上了一块重重的石头,如果毓澹的话是真的,那么凶手当真是丧尽天良之徒。 “东北那边的宗室成员传来消息,认定这人骨白瓷是摆明了针对皇室宗亲的,望流散在各地的宗室成员千万小心,暂时还不知道凶手究竟是何人,处于何种目的对皇室宗亲下此毒手,只能以‘烧瓷人’相称,”毓澹顿了一下,虽然他的头低着,但是却仍旧能听到他隐隐的啜泣声。 “可是我却没有在意,以为烧瓷人只是在东北,不会到租界来,”毓澹顿了顿,“但是没想到毓臣竟然也遭到了烧瓷人的毒手。” 说着,毓澹单手握拳,身体都在不住的颤抖,活像一座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活火山。 “我尝试过寻求租界的帮助,但是无论是巡捕房还是租界,对我的求助都是置若罔闻,若是他们愿意管我们这些皇室宗亲的死活,就不至于让那烧瓷人逍遥法外至今。” “而后,我就听说了你破获铁锭孕尸案的事情,之所以骗你,是为了想看看你究竟是不是一个徒有虚名的神棍,”说着,毓澹站了起来,对着陈师傅深深的鞠了一躬,“这是为了我之前的欺骗向您道歉。” 陈师傅这次没有阻拦也没有躲闪,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毓澹。 这件事情的确超出了他的想象,按照陈师傅的性格,如果毓澹说的都是真的,那依照陈师傅的脾气是绝对要蹚一蹚这趟浑水的。 但是,之前毓澹对他的欺骗让陈师傅一时间迈不过这道坎,不知自己究竟是否应该帮助毓澹调查这个烧瓷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第十七章 烧制瓷器的步骤 陈师傅打醉香楼出来之后,一路上感觉整个脑袋都是飘飘然的。 这一切发生的有些超出陈师傅所能接受的能力范围了,从一开始毓澹就是打着为弟弟毓臣报仇的旗号在骗陈师傅,但是到了最后,陈师傅竟然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他们调查那个什么什么烧瓷人的请求。 陈师傅走在路上,一直在回想着之前在醉香楼发生的那些事儿。 毓澹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对陈师傅说,他就是整个皇室宗亲的最后倚仗,如果陈师傅也不能帮他们揪出一直在残害皇室宗亲的烧瓷人,那整个皇室宗亲可能迟早都要死在那个烧瓷人手里,被做成一个又一个的人骨白瓷。 其实陈师傅也问了,为什么他们皇室宗亲不自己组织起来调查烧瓷人,然而毓澹给的回答是已经组织过一次了,但是所有参与调查的皇室宗亲都被烧成了人骨白瓷,只有不是宗室成员的几个下人逃过一劫。 所以,毓澹断定只要让外人来调查,烧瓷人就不会动手,烧瓷人的目标仅仅只是皇室宗亲而已。 也不知道最后陈师傅是怎么想的,竟然答应了毓澹调查这个人骨白瓷的案件,虽然陈师傅是一头雾水,但是毓澹对陈师傅却有一种莫名坚定的信任,这不禁让陈师傅感觉浑身不自在。 “这分明就鸿门宴嘛!”陈师傅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不由得暗自腹诽了这么一句。 虽然毓澹答应陈师傅会替他去寻找剩下的另外两面铜镜,帮助陈师傅将失散的律鬼镜找回来。 但是陈师傅对于这个律鬼镜并不怎么在意,他现在犹豫的是,这人骨白瓷案根本毫无头绪嘛! 陈师傅走回养骨塔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在征得了毓澹的许可之后,陈师傅将那个人骨白瓷碗和人骨白瓷瓶都带了回来。 陈师傅是这样想的,如果要调查那个烧瓷人的话,从他烧制的人骨白瓷上或许能找到些许的线索作为突破。 反正不管怎么样,总比闷着头不知道该往哪边钻要强。 于是,陈师傅回到养骨塔之后,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然后便将那两个用人骨烧制的瓷器搁在桌子上,想借着烛火看个仔细。 用毓臣的尸骨烧制的白瓷碗陈师傅已经翻来覆去看过不下几十遍了,肯定是看不出什么东西来的,所以陈师傅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贤亲王的人骨白瓷瓶上。 如果毓澹不说那是用人骨烧制的白瓷瓶的话,陈师傅或许会当做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广口细颈花瓶来对待。 那瓷瓶跟人骨白瓷碗一样,上面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整个瓷瓶看上去极为素净,通体泛着乳白色的光泽,瓷釉平整光洁,看不到一点划痕,整个瓷瓶浑然一体,俨然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将瓷瓶拿在手中,对着烛光看过去,隐隐能够看到透过的光亮,虽然被瓷釉反射出的光遮挡了一部分,但是透光性可以看得出,还是很不错的。 陈师傅将瓷瓶重新搁回案上,基本上可以确定毓澹说的是真的了,这白瓷瓶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贤亲王尸骨所制,但是能肯定的确是人骨白瓷没错了。 但是,虽然确定是人骨白瓷,陈师傅仍旧是一点调查的头绪都没有,单凭这两个人骨白瓷怎么继续调查下去? 本身陈师傅就对瓷器不怎么了解,再加上今天奔波了一整天,陈师傅精神头差的可以,早早的便睡下了。 第二天陈师傅起了个大早,因为陈师傅知道自己不了解瓷器,得去找个了解瓷器的人请教一下。 不论找谁,总比自己搁这儿瞎琢磨要强不是? 而陈师傅找的人,正是咱们这人骨白瓷案一开始的时候,趟鬼市的刘老太爷。 那刘老太爷虽然比不上那些烧瓷匠,但是本身浸淫古董多年,就算打眼是常事儿,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陈师傅这样几乎没有怎么接触过各类瓷器的人要强。 而刘老太爷一听是陈师傅上门,鞋也顾不上穿就跑了出来,对于佛堂莲花炉的事情刘老太爷是深信不疑,虽然说整件事情其实是一个乌龙,但是对于刘老太爷来说,陈师傅可是救了他们一家老小的大恩人。 大恩人上门,自然要以最高之礼相待。 而当刘老太爷听到陈师傅只是想要打听一下关于瓷器的事情的时候,刘老太爷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尽自己所能,将所有自己知道的跟瓷器有关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陈师傅,临了还要送给陈师傅一个明代官窑彩戏斗鸡杯,结果给陈师傅毅然决然的拒绝了。 其实陈师傅就算是收下也没什么,因为那个彩戏斗鸡杯就是个赝品,连个落款都没有,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破绽,也就是遇上了刘老太爷,将它当成宝贝一样稀罕。 从刘老太爷家里出来之后,陈师傅基本上已经将瓷器的烧制过程摸了个大概。 寻常所见的瓷器烧制一般需要经过七个工序,分为采集瓷石瓷土、粉碎磨细瓷石瓷土、陶洗沉淀细瓷土、制作瓷坯、装饰绘画、均匀上釉以及最后的入窑烧制。 别看这些个步骤繁琐,但是最终需要熟练烧瓷匠亲自动手的也仅仅不过只有制瓷坯和入窑烧制,往瓷坯上绘画和上釉需要较高的绘画技法,所以一般是制作好瓷坯之后交由专门的画师来绘画上色。 而如果是像白瓷这样的素瓷器,熟练的工匠差不多一天就能出个十七八个的样子。 陈师傅仔细的推敲了一下这制作瓷器的过程,想来可能留下痕迹的,也就是最后那个入窑烧制了。 想要将瓷坯变成瓷器,最后烧制的工序是必不可少的,而其他的工序制作完成之后就可以完全将证据清理掉,只有最后这个烧制的瓷窑是绝对不可能毁掉的。 所以说,陈师傅打从刘老太爷家出来,基本上就已经敲定了调查的方向,只要能查到烧制人骨白瓷的瓷窑,必然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杀害皇室宗亲的凶手。 陈师傅想的是很简单,但是实际上行动起来可就没那么简单喽…… 第十八章 瓷匠赵金龙 制作瓷器的最后一个工序入窑烧制虽然仅仅作为最后一个成品的步骤,但是这个环节却是整个瓷器制作的关键步骤。 入窑烧制的质量决定了最终出品的瓷器的品质和外观,熟练的瓷匠能够通过瓷窑上的一些特征来判断瓷窑的温度和烧制的程度,从而得出正确的判断决定是否可以开窑取瓷。 虽然最终的结果都是用火来煅烧成型的瓷坯,但是不同的工匠或者地域,使用的瓷窑也是不一样的。 按照形制来细分的话,窑炉主要分为馒头窑、龙窑、阶级窑、葫芦形窑、蛋形窑等形制。其中的馒头窑与龙窑是最为常见的,且沿用时间较长,北方的平原地区多使用馒头窑,而南方的山区、半山区则多依山建造龙窑。 而陈师傅他们这右河地界上的瓷窑,大多都是北方最常见的馒头窑。 好在租界这边的瓷器烧制不似南方那么发达,右河岸边跑断腿都找不出超过三个瓷窑来,甚至整个租界算下来瓷窑的数量一只手也能数的过来。 毕竟烧制瓷器需要控制温度在一个相当高的程度,所以瓷窑通常都是建在城外,或者说是百姓不那么密集的地方,老城墙根那边有几个比较大的瓷窑,陈师傅就准备先去那几个瓷窑打探一下情况。 瓷窑一般是不让外人进入的,于是瓷匠赵金龙将陈师傅领到了瓷窑外面不远处,靠近右河的一个茶水摊上,要了一壶茶,准备坐下来慢慢说。 赵金龙是右河这边最近的一个瓷窑的瓷匠,手艺了得,据说他由打十二岁开始就一直浸淫在制坯烧瓷的技艺之上,到现在已经渐入炉火纯青之境,烧瓷的时候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不光是从外人眼中,就连赵金龙的徒弟也是觉得他在烧瓷的时候精神有些魔怔。 赵金龙在制坯的时候,整个人坐在那里就好像入定了一般,任旁人谁喊他都宛如没有听见,压根不带搭理你的。上回有个赵金龙的同乡从老家带来消息,说赵金龙的爹过世了,让赵金龙赶紧回去奔丧。 但当时那同乡来的不是时候,正好赶上赵金龙在制坯,任凭同乡在他耳边磨破了嘴皮子,赵金龙都是没听见一样,根本不管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给那同乡气得不行,破口大骂赵金龙个不孝子云云,整个附近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了。 直到赵金龙做完这一窑的瓷坯之后,他才发现同乡的存在,他还纳闷儿呢,是谁给同乡气成这样? 最后,当同乡气鼓鼓的告诉赵金龙他爹已经去世了的消息,赵金龙那真是哭得不能自已。到这,同乡才真正相信赵金龙徒弟所说的,赵金龙不是故意不搭理人,实在是坐在那里开始制坯之后,赵金龙的耳朵就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瓷器圈的朋友给赵金龙送了个绰号,叫“疯子”,说他做起瓷器来,就更疯了差不多。 其实,早在那个时候,有很多专精的手艺人或多或少的都会出现赵金龙的这种情况,只是没有赵金龙那么严重罢了……不是有那么句话吗,不成疯魔不成活。 而对于陈师傅,赵金龙还是比较崇敬的,因为对于他们这些手艺人来说,茶余饭后之余互相凑在一起说一些乡野怪谈之类的东西就是他们唯一的消遣娱乐活动,而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正是陈师傅巧破铁锭孕尸这么一桩诡案。 所以陈师傅在赵金龙他们口中,那就是拥有阴阳眼的殓骨神人,简直比那些算命的道士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听说是阴阳眼殓骨人陈师傅来了的时候,赵金龙立刻将手里的活交给徒弟,连忙迎了出来,这要是换做旁人,估计连赵金龙一眼都见不到。 陈师傅自然不知道自己在这帮子手艺人里面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形象,他只知道,想要找到烧瓷人的瓷窑,必须得从这些瓷匠入手。 “来来来,陈师傅你喝水,这的茶水虽然比不上你们城里的好茶,但是解渴可是一绝,来您尝尝。”赵金龙给陈师傅倒了一碗茶,端到了陈师傅的面前。 说起来,陈师傅走了这一路倒也真是口渴了,也不跟赵金龙客气,端起那碗茶,仰头一饮而尽,搁下碗抹了抹嘴这才跟赵金龙说了声多谢。 赵金龙抬手一挥:“您跟我客气啥!”说完,自己也端起面前的茶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爽快!”茶碗往桌子上一磕,赵金龙那叫一个舒爽,长舒了一口气之后这才对陈师傅说道,“嗨呀,您是不知道,这瓷窑里那真尼玛叫一个热,就差赶上三伏天儿日头了。” 赵金龙手臂线条健壮,一看就是那种常年做体力活的人,或许是因为常年跟高温的瓷窑打交道,所以赵金龙身上皮肤被那高温瓷窑烤的黝黑,一出汗还发亮。 “哎对了,陈师傅您今天来找我是打算从我这儿买点什么瓷器?”说着,赵金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摆手,“哎这样,今儿啊就算我赵金龙跟您交朋友了,您上我那儿去,看中了什么您直接拿走。”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陈师傅也没想到赵金龙这么热情,一时间打乱了他提前想好的说辞。 “您看不起我,”赵金龙登时脸色一扳,“您是不是看不起我这烧瓷的瓷匠?” 赵金龙这么一说,陈师傅就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连忙摆手说不是:“赵师傅,我今天来不是为了瓷器,哎哎也不能这么说……” 赵金龙嘬了一下牙花子,对招呼茶摊的老伯添了点茶水,然后跟陈师傅说道:“您慢点儿说,别着急。” 陈师傅点了点头,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其实呢,我今天来是想打听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吧就是瓷器。” “瓷器……”赵金龙若有所思的看着陈师傅,他有些弄不懂陈师傅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究竟是想弄个什么瓷器。 第十九章 废瓷窑 赵金龙看了看陈师傅,不知道陈师傅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究竟是想表达个什么意思,只能是端起了面前的茶碗。 “陈师傅你莫不是要烧一个从来没有人烧过的瓷器?”赵金龙试探着问道,做了十几年掌窑瓷匠,赵金龙见过各种各样的奇怪要求,烧一些根本连见都没见过的样式的瓷器也是常见,所以赵金龙往这个方向想也是无可厚非。 陈师傅怔了怔,然后说道:“差不多,我想跟你扫听个瓷器物件儿。” “您请讲。”虽然不是为了烧制瓷器,但是如果是问瓷器的话,那赵金龙敢说没有他不知道的。 陈师傅点了点头,旋即问道:“赵师傅,你知道租界这地界上有什么窑出骨瓷吗?” 听到陈师傅这么问,赵金龙明显眉头微微皱起。只见他端着茶碗沉思片刻,口中喃喃的重复了好几声“骨瓷”。 “骨瓷这种东西……”赵金龙将手中的茶碗搁下,双手十指交叉放在双膝前,“这种东西早在租界还没有起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瓷窑都会烧,但是后来禁猎了,山上不让打猎我们这些瓷匠手里也就没有了烧制骨瓷的材料,也就都搁置了下来。” “虽然说后来有的瓷匠会去收一些牲畜的骨头回来烧骨瓷,但因为成本太高,所以基本上只有预定这么一说,要说现在还出骨瓷的窑的话……”赵金龙眼神飘忽了下,仔细的回忆了一番,最后嘬了一下牙花子道,“那还真没有。” “怎么着?陈师傅你想弄一套骨瓷瓷器?”赵金龙试探着问了一句,但是陈师傅却并没有回答。 这个结果也在陈师傅的意料之中,毕竟按照毓澹所说,那个烧瓷人最早是在东北那边行动,杀害了十几个皇室宗亲烧成人骨白瓷之后这才来到了法租界。 那么也就是说,那个烧瓷人如果在租界的地界上烧人骨白瓷,那必然不会是原本就在租界上的这些瓷匠,所以陈师傅话锋一转,转而问道:“那最近一个多月有没有外来的瓷匠到租界的瓷窑上来?” “尤其是东北来的瓷匠。”陈师傅补充道。 “东北的……”赵金龙喃喃自语,在记忆之中搜寻着最近一段时间来到租界的瓷匠,赵金龙跟其他窑上的瓷匠都还经常有来往,但是唯独没有听说最近有个瓷匠过来,“莫说是东北的瓷匠了,就算是南方的瓷匠也没有啊。” 如果说赵金龙都不知道那个烧瓷人来到了租界上的话,那也就是说明烧瓷人并没有公开用这些现成的瓷窑来烧制人骨白瓷,可是这样的话,烧瓷人又是在什么地方烧的人骨白瓷呢? 现在陈师傅手里所掌握的线索几乎让陈师傅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如果没有窑的话那就不可能烧制出人骨白瓷,而租界这地界上又没有来过什么外地的瓷匠,这也就代表着烧瓷人根本就没有能够烧制人骨白瓷的手段! 那这一切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怎么着,陈师傅你究竟是要找骨瓷还是找瓷匠?”赵金龙也给陈师傅问的云里雾里的,不知道陈师傅究竟是要找些什么。 “能烧骨瓷的瓷匠。”陈师傅正想着事情,没头没脑的顺口就秃噜出来了这么一句。 “我就是啊,”赵金龙有些无奈的对陈师傅说道,“右河这地界上的瓷匠都能烧骨瓷。” 陈师傅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意思,因为皇室宗亲的身份太过于张扬,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牵扯到多方利益的斡旋之中去,所以毓澹曾经叮嘱过陈师傅,千万不要将他们这些宗室成员说出去。 没办法,从赵金龙口中陈师傅注定是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于是只好跟赵金龙随便哈拉了两句,打发他先回去了。 赵金龙离开之后,陈师傅依旧坐在这茶水摊子上,在脑海里一个劲儿的想要将现有的线索串联起来。 但是,陈师傅现在手中拿捏着的线索无疑将陈师傅调查烧瓷人的方向推入了死胡同,难不成这个烧瓷人手中的人骨白瓷是凭空变出来的不成?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正当陈师傅苦恼的时候,茶水摊的老伯提着一壶茶走了过来。 “陈师傅,喝点茶解解乏。”说着,老伯往陈师傅面前的茶碗里续了点茶水。 陈师傅连忙点头道谢,说起来,这茶摊的老伯之前陈师傅就认识。老伯姓宋,是本地人,子女都在租界工作,一年见不到几回面,于是就一个人在右河岸边照顾着这么一个茶摊,给来往的百姓倒一些解乏的茶水。 自打陈师傅从他师傅手里接过养骨塔的时候,这宋老伯就已经在这里看茶摊了,右河岸边的百姓们也都跟他相熟。 宋老伯摆了摆手,说客气啥,然后便在陈师傅对面坐了下来。 “老汉这茶水,陈师傅喝着可还行?”宋老伯微微一笑,将手中的茶壶往桌上一磕,跟陈师傅算是闲聊了起来。 “嗨呀,”陈师傅端起面前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回答道,“那可太行了,解渴又解乏,也就是跟您宋老伯这里才能喝的到喽。” 宋老伯也是哈哈一笑,回答道:“你陈师傅自打破了铁锭孕尸案之后,租界可是没少去,好茶估计也喝了不少吧?” “这话应该怎么说呢,好茶是喝了不少,”陈师傅顿了顿,“但是能喝出味道的,也就是咱们这乡亲了。” 宋老伯笑了笑,没有否认这一点。 “陈师傅啊,我刚才听着,怎么个意思?”宋老伯往陈师傅面前的茶碗里续了点茶水,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碗,“你这是要找瓷匠还是找瓷窑啊?” 听宋老伯这么问,陈师傅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歪了歪脑袋,回答道:“都有吧,我也不知道究竟应该往哪个方向去找。” 说着,宋老伯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子,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过,如果你要找废瓷窑的话,那我倒是知道一个荒废了很久的瓷窑。” 第二十章 河岸龙窑 一听宋老伯这话,陈师傅当时就瞪起眼来了,连忙追问宋老伯,那个废弃的瓷窑究竟在何处。 宋老伯回忆了一下,抬手一指右河上游的方向,对陈师傅说道:“就在右河上游的河岸上,有一个荒废了几十年的龙窑。” 一听龙窑,陈师傅陡然皱眉,说右河这种地界上怎么会用龙窑这种瓷窑? 先前咱们说过,瓷窑分为很多种,最为常见的就是北方的馒头窑和江南的龙窑。这龙窑呢,依山而建沿着山势向上,最长可以绵延几十米,所以也叫长窑。 龙窑以其卧势似龙而得名,窑室分为窑头、窑床和窑尾三部分,因为龙窑本身就是一个能够排烟的瓷窑,所以其中的窑室不设烟囱,故而又名蛇窑。 而咱们前文书中也提到了,龙窑多见于江南等地,在北方几乎是没有的,更何况右河两岸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供龙窑建势的陡坡,再怎么看建馒头窑都是右河地界上的不二之选,龙窑着实不划算。 “这龙窑难道没有人用吗?”陈师傅不解,问道。要知道,兴建一个瓷窑要花费的工夫可是不低,一般瓷匠是绝对不会放着一个瓷窑不用而去自己重建一个新的瓷窑的。 “那其实也不是他们想荒废的,”宋老伯往旁边的右河看去,对陈师傅解释道,“若不是当年那一场大水让右河改了道,淹了那龙窑,他们那些瓷匠也不会放着那瓷窑不用而去重新建一个瓷窑的。” 要说右河发大水改道的事儿,陈师傅还有点印象。 就是当年那场淹了玉指胡同的暴雨,一场暴雨不光是影响了玉指胡同,同样也让右河的水位一夜之间上涨了几十尺,涨高的水位淹了岸边的几亩田,而且还令右河上游改了一次道,直接淹了一个村子。 虽然说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但也让右河在下游分出了数条支流,造福了附近几个村子,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几家欢喜几家愁吧。 而宋老伯所说的那个龙窑,就是在那次右河改道中,被右河给淹了,待河水退下去之后,整个龙窑仍旧是大半淹没在右河里头,只剩顶上的露出一个窑头。 因为这个龙窑都已经被淹了几十年了,现在的那些瓷匠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 宋老伯仰头寻思了片刻,回忆道:“就头两个月下暴雨的时候,右河又改了一次道,那龙窑现在应该是打从河水里出来了,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宋老伯所说的头两个月下的那场暴雨,应该就是陈师傅抓住草人张的那一场雨,如果按照这个时间来算的话,跟烧瓷人正好吻合。 这可是一个突破性的进展,陈师傅连忙追问道:“那您知不知道那龙窑现在是谁在用?” 宋老伯对瓷窑这些事情不甚了解,只是一挥手说道:“这个……荒着呢吧?老汉不知道,不过陈师傅你若是想去找那个荒废了的龙窑,老汉倒是可以带你去。” 因为考虑到宋老伯还要看着茶水摊子,所以陈师傅只是从宋老伯那里问了一下河岸龙窑的具体位置,谢过了宋老伯的茶水之后,便孤身往那河岸龙窑的方向去了。 河岸龙窑的位置在右河的一条已经快干了的支流上,原本陈师傅以为那个龙窑已经完全从河水中出来了,但是到了那边一看,却发现不然。 因为右河这次改道并没有让那条支流完全干涸,只是令水位下降了将近一丈的深度,露出了依仗河沿地势而建的龙窑的大半部分,陈师傅站在岸边估计,仍旧浸泡在河水里的部分应该不超过整条龙窑的三分之一。 可是这样一来,这条龙窑似乎就更不像是烧瓷人烧瓷的瓷窑了,虽然陈师傅不了解,但是感觉,瓷窑应该完全在水面上才能有办法烧瓷的吧? 不过出于谨慎,陈师傅还是稍稍往河沿上走了走,想要靠近一些,看个清楚。 要说这龙窑真不愧这个名字,隔着老远看并没有什么感觉,凑近了才感觉到这龙窑的壮观之处。 先前咱们说了,这龙窑依照地势而建,绵延数十米之余,好似一条苍龙俯卧,并因此而得名。而因为地势的缘故,龙窑的窑室也比寻常能见到的馒头窑要大了不少,陈师傅往旁边一站,竟然也感觉自己有些渺小,出现了一种身旁真的卧有一条冲天巨龙的错觉。 陈师傅抬手拍了拍龙窑的窑壁,只听到窑壁传回一种充满厚重感的声音,听上去这窑壁不薄啊…… 而且,这龙窑在河水中浸泡了数十年之久,出水后竟然还能保持如此的坚固,不得不让陈师傅佩服当年筑此龙窑的工匠。 龙窑的窑头在靠近河岸的地方,这龙窑绵延数十米之长,想要得到烧制好了的瓷器,必然要从窑头进入到龙窑的内部,所以窑头虽然建的低矮,但是一弯腰也是能钻进去的。 陈师傅虽然觉得这个龙窑或许并不能用来作为烧瓷人烧瓷的瓷窑,但是保险起见进去看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正当陈师傅准备往河岸上走的时候,就在他前方不远处的瓷窑的一个侧开小烟囱引起了陈师傅的注意。 那是龙窑上为数不多的烟囱,因为龙窑一般用窑头排烟,所以一般少开,或者干脆不开烟囱,就算是开了烟囱也应该像陈师傅现在看到的这个一样,仅仅有人的巴掌长短,烟囱口直挺挺的冲着天空。 而这个烟囱之所以引起了陈师傅的注意,是因为烟囱口有一圈焦黑的痕迹,好像是刚被高温烘烤过一般。 陈师傅快步走上去,抬手在烟囱口擦了一下,竟然蹭下来了一层烟灰。 陈师傅看着手中黑乎乎的烟灰,大脑嗡的一声,脑袋上的七窍都好像贯通了一般。 如果烟囱上有烟灰的话,那就说明这个瓷窑在出水之后被人用来烧瓷过! 而能在这种地方烧瓷的人,还能有谁! 此时的河岸龙窑,几乎是一个带有箭头的路标,直接给陈师傅将面前的路指向了那个杀害十几个皇室宗亲的烧瓷人。 可还没等陈师傅从发现线索的震惊中走出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入了陈师傅的耳朵。 第二十一章 谁? 脚步声! 一阵脚步声突如其来的出现在陈师傅的耳中,冷不防听到这一阵脚步声的陈师傅反应那叫一个迅速,只见他猛地转过身,局促不安的向四周张望。 可是,周遭却是安安静静的,根本见不到半个人影,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岸边垂到水面上的枝叶在微风的吹拂之下轻轻荡漾在水面的涟漪之上。 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可是在陈师傅眼中却显得是那么的诡异。 不对劲! 强劲的预感让陈师傅心里一阵悸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此时正在暗中窥伺着自己,虽然此时正是白天但仍旧让陈师傅感到好似如坠极寒冰窟。 正在这时,那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再次出现在陈师傅耳边。这回,陈师傅找到了脚步声的位置。 烟囱! 不错,那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正是由打那河岸龙窑侧开的小烟囱里传出来的,陈师傅连忙将耳朵凑近了那个烟囱,果真听到由打这龙窑的窑室里传来这一阵脚步声。 有人? 陈师傅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河岸龙窑已经有开窑烧瓷的痕迹了,若是里面再有人的话…… 烧瓷人! 陈师傅不由得一阵兴奋,若是这一切都向陈师傅所想的这样,那么只要将窑头一封,便能毫不费力的抓住罪不可赦的烧瓷人,到时候再通知毓澹来抓人,那这一切便能够轻而易举的解决,甚至都不用陈师傅亲自动手。 按照陈师傅对窑壁的判断来看,若不是这个烟囱的所在,里面就算有人抡大锤外面的人也未必能听得见。 这才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于是乎,陈师傅蹑手蹑脚的走到河岸的窑头上,准备给窑里的烧瓷人来个瓮中捉鳖。可是等陈师傅凑到河岸的摇头那边,他才发现想要行瓮中捉鳖之计,还欠缺了一个重要的环节。 封窑。 陈师傅手边根本什么材料都没有,若是封窑的东西不够结实,那就算是将烧瓷人困在里面,等他离开去找毓澹的时候,烧瓷人完全可以破开封窑逃走,到那时候,烧瓷人有了警惕,再想抓住他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陈师傅四下张望,可是却并没有在附近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要知道,这可是河岸,除了淤泥和各种乱石之外必然找不到什么东西,若是能找到能够把半人高的摇头封起来的东西,那可比站在岸上给水鬼找了替代还稀罕! 没办法,瓮中捉鳖之计眼看是用不了了,那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烧瓷人跑了啊! 于是乎,陈师傅左右合计了一下,从河岸上捡了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在手中掂量了掂量,抬手拂了拂眼窝里的灰尘。 罢了,进窑抓那烧瓷人就是了。 走进河岸龙窑的窑室,陈师傅猛眨了几下眼睛,适应了这里面漆黑的环境之后,陈师傅这才算是看明白了瓷窑里面的样子。 龙窑的左右两侧是用来摆放瓷坯的架子,陈师傅抬手在上面摸索,还能依稀摸到原本陈放瓷器时的压痕。而陈师傅所在的瓷室中央,则是被各种烧焦的木柴堆满,烧焦的木柴之中还夹杂着一些水草之类的东西,看样子应该是在龙窑沉水之前烧的。 因为瓷室周遭没有开排烟的烟囱的缘故,整个瓷室几乎完全漆黑,陈师傅只能一只手握着木棍,在瓷室之中摸黑前行,同时仔细的辨别着周围的声音。 突然,陈师傅心里一紧,猛地看到前面不远处一个火光闪过。 烧瓷人? 能在这龙窑里的还能有谁? 陈师傅二话没说,握紧了手中的木棍,朝着方才火光闪过的方向追了过去,那个火光必然是方才在窑里发出脚步声的烧瓷人无疑了! 虽然只要陈师傅把守住了窑头那烧瓷人定然无处可逃,但是如此紧张的情况下,陈师傅却做出了相当激进的决定。 因为这龙窑是沿着河沿向下的,所以如果隔得距离太远的话,陈师傅会因为窑室顶部的遮挡而失去那烧瓷人手中的火光,再想追过去可能就有些困难了。 所以陈师傅意识到了这一点,本能的加快了些脚步。可就在陈师傅追到方才发现的那个烟囱的位置的时候,眼前的火光突然停了下来。 陈师傅看到火光停了下来,不由得也停住了脚步。 因为不知道烧瓷人在搞什么鬼,所以陈师傅一时间不敢贸然靠近过去。 可是,正当陈师傅犹豫的时候,远处那火光突然闪了一下,消失了。 嗯? 陈师傅连忙蹲下来,压低了身子,以为是那烧瓷人往龙窑深处走了,可是无论陈师傅怎么看,却都找不到烧瓷人手中火光的踪影。 怎么会这样? 莫不是烧瓷人发现自己了? 陈师傅想着,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追上去。 这龙窑只有两个出口,一个在水面上,一个在河水里,那烧瓷人不可能凭空消失。虽然不知道烧瓷人熄灭了火把是为了什么,但是肯定还在这龙窑之中,跑不了! 正想着呢,眼前原本火光熄灭的地方倏地一闪,火光再度亮了起来。 闹玩儿呢? 突然亮起的火把顿时让陈师傅更加的摸不着头脑了,这烧瓷人究竟在做什么? 在这儿瞎猜总不是个办法,陈师傅抬手拂了拂眼窝里的灰尘,心说上去看看! 于是乎,陈师傅朝着火光的位置便靠了过去,这一次,火把没有再移动,好像是在那里等着陈师傅一般。 或许是陈师傅即将捉住烧瓷人的兴奋在头脑中作怪,让陈师傅忽略了潜在的危险,一时间竟然忘了烧瓷人是个狡猾的角色,大刀阔斧的朝着烧瓷人的火把凑了过去。 就在陈师傅跨过最后一堆烧焦的柴草的时候,他猛地愣住了,因为他看到那火把稳稳的插在墙上用来安防瓷坯的架子上,周围莫说是烧瓷人了,就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突然,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陈师傅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扭头就要往回跑。 可是,就在陈师傅回头的时候,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了陈师傅的脑袋。 “莫动。” 第二十二章 人骨白瓷案 那个硬邦邦的东西毫无声息的抵住了陈师傅的后脑勺,而陈师傅却根本不知道烧瓷人是什么时候绕到自己身后的,难不成先前火把熄灭的时候烧瓷人就已经发现了自己? 陈师傅的头脑瞬间冷静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先前的那些举动简直堪称漏洞百出,不管拿出其中的哪一点漏洞出来都足以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当然了,现在也好不到哪去。 陈师傅扔掉了手中的木棍,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因为陈师傅能感觉到抵住自己后脑勺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枪。 烧瓷人怎么会有枪? 要知道,枪这种东西属于军火,可是违禁品,烧瓷人手里为什么会有一把枪? 陈师傅现在也顾不得想这些事情,因为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保命,否则一切都是妄言。 “好汉饶命,我只是偶然路过此地,见这里有个瓷窑,便想进来看看。”陈师傅说的这些话他自己都不信,怎么能指望烧瓷人相信? 但是,陈师傅说完这句狗屁不通的瞎话,他竟然感觉到抵住自己后脑勺的枪口松了些。 那陈师傅是何等人,那是从大马猴的手下都能捡条命回来的人。于是陈师傅感觉到后脑勺枪口松了的一瞬间,猛地转过身,朝着身后的烧瓷人劈手就打。 可是,陈师傅身后的烧瓷人看到陈师傅朝着自己打了过来,连忙摆手说道:“别动手!陈师傅,是我!” 陈师傅听着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一走神儿的工夫,下手也失了准头和力气,轻飘飘的打在了身后的一团烧焦的柴草垛上。 “迅哥?!” 在陈师傅身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巡捕房的迅哥,不过迅哥怎么会出现在这河岸龙窑里面? 虽然迅哥认出了是陈师傅,但是手枪仍旧是紧紧地握在手中,没有塞回枪套里,看样子对陈师傅还保持着警惕:“你怎么会在这儿?” 陈师傅一看到是迅哥,那才叫一个气不打一处来:“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跟我进到这里来了?”陈师傅以为迅哥是在龙窑外面跟着他进来的,所以才会冷不防的出现在自己身后。 但是一听陈师傅这么说,迅哥眉头顿时锁于一处:“明明是你跟着我进来的,怎么成了我跟着你了?” 这下子,换做陈师傅发懵了。 “你到底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迅哥从窑壁上取下火把,对陈师傅摆出一副审讯的态度来,看那样子对陈师傅也是多了几分警惕。 看到迅哥这幅样子,陈师傅顿时也有些摸不到头脑:“哎不是,我到这里来还能是干什么?难不成是烧瓷器?” 迅哥没有说话,而是就那么看着陈师傅,大有一副陈师傅若是不把话说明白,这事儿就不算完的意思。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到这里来难道还能是烧瓷器?”陈师傅看着迅哥那个态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从当年我从玉指胡同给你弄出来到现在,你见我用过几回瓷器物件儿?” “陈师傅,”迅哥将枪塞回枪套里,换了个姿势面对陈师傅,说道,“你要是说你是来烧瓷器的,那我可就真得给你带回巡捕房严加审讯了。” “说吧,你是不是又管谁家闲事儿了?”迅哥跟陈师傅那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稍加推断便能将陈师傅的事情猜测个大概出来。 陈师傅嘬了一下后槽牙,跟迅哥不满的说道:“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管闲事儿,前不久不是刚跟那右河的王爷大半夜弄了去嘛,人家托我调查个人。”右河有个前清的王爷这事儿是人尽皆知的,而且上回陈师傅半夜被楚渊带走这事儿当时还请了蔡巡捕过去帮忙,迅哥自然是知道的。 再者说,陈师傅虽然受到毓澹委托,不便将这烧瓷人说与别人,但是你没说是烧瓷人那就没事儿。 但是,陈师傅没说是什么人,迅哥却疑惑的问了句:“烧瓷人?” “嗯?”这回,陈师傅更懵了,难道迅哥知道什么内幕? 既然迅哥都说出烧瓷人这三个字儿了,陈师傅也就不再隐瞒什么,旋即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正在找烧瓷人。 “这就难怪了……”迅哥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 陈师傅看着迅哥的样子分明是知道一些什么更深的东西,于是赶忙追问,在陈师傅的再三追问之下,迅哥这才向陈师傅吐露了实情。 原来,这烧瓷人并不是仅仅只对皇室宗亲下手,同时也对中国地界上外国人动手。 烧瓷人早在半年前就出现了,正像毓澹所说的那样,活跃在东北三省,将人绑架杀害之后用骨灰做成骨瓷送回死者家中,行为极度残暴,引起了当时在东三省的众多外国领事的愤怒。 然而,因为这件事儿只在外国人之中发生,或者说外国人和皇室宗亲都有心隐瞒,所以外国的那些个领事不禁开始怀疑是中国人联合起来捣的鬼,所以并不放心让巡捕房接手,而是自己指派自己国家的人开始暗中调查。 但是结果跟宗室成员一样,所有参与调查的人都变成了人骨白瓷,无一幸免。根据迅哥所说,被害的外国人足有三十五人之多,正因为这件事的出现,不少外国领事的亲眷连夜回国,一时间东北地界上的外国人骤减。 而迅哥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呢? 这事儿还得从调查铁锭孕尸案之前开始说起,您诸位可还记得当初陈师傅为了铁锭孕尸案第一回进城找巡捕房的蔡巡捕说话的时候,曾经在巡捕房的后巷中遇到了翻窗而出的迅哥? 当时迅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里面放着的正是人骨白瓷。 其实早在铁锭孕尸案揭露出来之前,巡捕房就一直在秘密调查人骨白瓷案,而也正是因为当时人骨白瓷案的压力全在蔡巡捕身上,再加上当时人骨白瓷案在租界领事的授意之下必须秘密进行,这才导致蔡巡捕不由分说的极力阻止铁锭孕尸案的调查。 而整个巡捕房参与人骨白瓷案调查的,只有蔡巡捕和迅哥两人。 第二十三章 凶宅 之所以巡捕房只有蔡巡捕和迅哥牵涉到了这一桩人骨白瓷案当中,根据迅哥所说是因为租界上的领事担心烧瓷人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组成的有组织的犯罪,所以知道他们已经展开调查的人越少越好。 而据说当时租界仅仅只是找了蔡巡捕,让蔡巡捕负责法租界这地界上对于这个人骨白瓷案的调查,然而迅哥之所以会牵扯到这么个案子的调查中来,是因为几个月前巡街的时候,正巧调查了这么一桩跟人骨白瓷案有关的凶案。 那是在三个月前,法租界临近五龙镇的附近,有一条胡同,名为景山东胡同。 这景山东胡同本来没有什么,可是早在八国联军打进紫禁城的那一年,景山东胡同5号一家人惨死家中,不知何人制造了这么一场震惊整个华东的灭门惨案,据说当时上至八十多岁的老太、下至三岁仍在襁褓当中的婴孩无一幸免。 因为当时正值战乱,所以这个案子就这么搁置了下来,一搁下来就再也没有人管过。 后来,人们渐渐淡忘了此事,因为一家子都死在了家里,所以这房子也就没人住了。五龙镇的镇长一寻思,总这么闲着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就自作主张把这宅子给卖了,卖给了一个外地的富商。 当然了,卖宅子的钱全部都进了镇长的腰包。 结果呢,宅子刚卖了没两天,出事儿了。 富商养在宅子里的姘头死在了宅子里头,据说当时死相极惨,就连仵作看到都吐了,吐到最后没得吐直往上反酸水这才算是强忍着收殓了尸体。 再后来,这宅子闹鬼的事情就传了出来,再也没人敢买这栋宅子,甚至连原本那些住在附近的街坊邻里也都搬了出去,渐渐地,景山东胡同5号这边就空了下来,虽然胡同到现在还有人住,但是却没人再敢住在景山东胡同5号周围,那凶宅本身就更不用说了。 然而,有一天早上,正当迅哥值完了夜班准备回家休息的时候,五龙镇上的打更人来巡捕房报案了。 据那打更人说,在景山东胡同7号的房子里头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便连忙来报案了。 迅哥一听,这是进小偷了,连忙问那打更人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打更人说这事儿说来也奇怪,就在他早上打更的时候,路过景山东胡同,结果就在走到景山东胡同7号外面的时候,听到院子里面有人呼救。 因为景山东胡同7号已经几十年没有住过人了,所以当时那景山东胡同7号门口被一条大锁锁的严严实实,整个铁链子都已经锈住了,根本打不开。但是院子里的呼救声听得是真真的,于是打更的就攀着墙沿,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好看到在景山东胡同7号里面的房子里,有两个人影似乎被困在了房子里头,不住的呼救。打更的知道啊,这景山东胡同7号都已经荒废了几十年了,里面断不可能住人,那么这两个人是什么人呢? 打更的不敢妄自行动,赶忙就来巡捕房报案来了。 迅哥一听,心说这倒是稀奇,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笨的笨贼。于是便拿起警棍,跟着打更的就往景山东胡同走去。 等赶到景山东胡同7号,迅哥在打更的帮忙之下,这才将被困在景山东胡同7号里面的那两个“笨贼”给救了出来。 原来,那两个人是被生锈的窗棂和门锁给死困在了房子里,给那两个人救出来之后,迅哥还特意在房子四周转悠了一圈,愣是没找出来那两个小子是怎么进到房子里头去的。 迅哥将那两个人带回了巡捕房,给他们两个严加审讯,结果却发现被困在房子里的两个人并不是像迅哥想象的那样子,是两个小偷,而是附近大学的学生。 迅哥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心说你们两个糊弄鬼呢,两个学生怎么会被困在这么一个地方的? 可是,之后那两个学生的确出示了足以证明他们学生身份的东西,让迅哥不得不相信他们是学生这一事实,但是这样一来,问题又出现了,两个学生大半夜的是怎么进到景山东胡同7号完全锁住的房子里头去的呢? 结果,那两个学生说,他们其实本来是想要去景山东胡同5号探险的。 他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说了景山东胡同5号是个凶宅,本着学校里老师给灌输的无神论的信仰加持,两个人萌生了大半夜溜到景山东胡同5号探险的念头,为的就是证明自己是正确的,什么鬼神都是莫须有的东西。 就因为如此,两人大半夜溜出学校,来到了景山东胡同。可正在他们准备翻墙进到景山东胡同5号里头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喊住了他们。 根据那两个学生描述,那是一个老汉,一个须发皆黄,大热天儿还穿着黄皮夹袄的老头子。 两人也不知道这老头子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瞎晃荡干什么,但是看到这个老头子,两个学生竟然没有半点警惕。 那老头子一句话也没多问,直接跟他们两个说:这地方有什么可探险的,你们两个可敢到老头子的房子里来探险? 也不知道那老头子使了什么迷魂计,他们两个人就这么跟着老头子走了。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景山东胡同7号的院子里。 他们两个千万强调了,他们两个是经过主人的邀请由打正门走进的景山东胡同7号,绝对不是翻墙进去的。 可是,审到这里,迅哥就已经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个穿黄夹袄的老头子在胡同里不睡觉瞎溜达? 再者说,这两个可是已经二十多岁的大学生,就这么跟着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走了,这毫无防备心的做法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 迅哥也没多言,只是让他们继续说。 然后,两个学生就说,他们跟着老头子走进了景山东胡同7号的房子里。 迅哥一愣,让他们重复了一遍。 第二十四章 黄皮子 这一回,迅哥听得真切。 他们两个口口声声说是跟着那身着黄夹袄的老头子走进了景山东胡同7号的房子里,可是当时迅哥和那个打更人赶到的时候,整个景山东胡同7号的房子所有的门窗全部都是锈住的,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从外面打开。 但是,他们两个却一口咬定,头天半夜的时候,黄夹袄老汉的确是轻易的打开了房子的门,然后将他们两个让进了房子。 迅哥摆了摆手,让他们继续说下去。 而后,他们两个走进了景山东胡同7号的房子,可是房子里灰尘大的简直就不像人住的地方,当时其中一个学生还顺口打趣了一声,说这房子里灰这么大,快让他们给老汉打扫一下算了。 结果老汉是笑了一下,跟他们两个这样说的:“我救了你们两个一命,帮我打扫一下房子也是应该的。” 说完这句话,后面的事情他们两个就不知道了,再一睁眼就到了早上,然后就发现房子的门窗全部从外面被封死了,于是他们两个就大声呼救,结果就引来了打更人和迅哥。 迅哥觉得这个案子并不简单,但是从他们两个学生的交代来说,并没有发现什么漏洞,而且这景山东胡同7号自打几十年前就已经荒了,没有人敢住在景山东胡同5号这个凶宅附近已成了远近皆知的事情,如果他们两个是小偷的话,不可能蠢到去偷一个没有人住的房子。 再加上的确没有造成什么坏的影响,迅哥就给他们两个放了回去,临走还不忘警告他们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 不过,相信他们两个经历了这种事情,之后不用嘱咐也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迅哥总感觉这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而就在迅哥审讯完这两个多事的学生准备回家睡一觉的路上,却遇到了一群人围在路边。 迅哥本着巡捕的职责就上前看了看,结果发现竟然是一帮人围在严半仙的摊子旁边,声张着要打严半仙。 就算迅哥跟严半仙不是朋友,遇到这种事儿,身为巡捕的迅哥也得上去管这个闲事。于是,迅哥便利用自己巡捕的身份帮严半仙接了这个围,还准备护送严半仙回去。 路上,严半仙跟迅哥说了为什么那一群人要围着自己。 原来,就在昨天傍晚时分,来了一男一女,说是要算两人快结婚了,要算算两人的姻缘。这要是其他人,严半仙也就顺口编几句吉祥话糊弄过去了,最后还能讨个赏钱,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严半仙掐指一算这二人的生辰八字,却发现这两人八字非但是不和,而且是万万不能在一起的。据严半仙所说,男的是万中无一的水子魂,天生身上附着自己孪生弟弟的魂魄,而女的则是克父母、克手足、克夫君的孤阴煞,这二者结合,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严半仙权衡了一下,本着救人性命的心态跟他们说了实话,可是却没想到那男人一听这话,当时就暴起掀了严半仙的摊子,还骂了很多恶毒的话。 他们两个走了之后,严半仙也只是嘟囔了一声好人没好报,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可是却不想今天那男人纠集了这么一大帮子人,要给自己点颜色看看,若不是迅哥碰巧路过,恐怕严半仙就很难过这一关了。 对于这种事,迅哥也不好说什么,也只能是跟严半仙说让他以后小心一点躲着这事儿也就算了。 随后,两人闲聊也就说到了迅哥今天刚审讯的那两个学生的这个案子,因为这个案子着实有些匪夷所思,一个荒了那么多年的院子,怎么会突然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穿着黄夹袄的老汉,还发生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本来迅哥也就是本着顺口找个话茬的想法跟严半仙说了这么个事儿,但是严半仙听完,表情却陡然变得相当严肃,一个劲儿的追问那个老汉长什么样子。 迅哥也没见过那个老汉,只是将那两个学生说的跟严半仙复述的了一下,说那老汉应该是大夏天还穿着个黄夹袄,还有须发皆黄什么的。 没想到严半仙一听完,当时就站在那里,抬手掐算起来。 迅哥也纳闷儿啊,连忙问严半仙究竟怎么回事儿,结果半晌,严半仙这才回了迅哥三个字。 “黄皮子。” 各位可能有人听说过黄皮子这个东西,这黄皮子就是咱们常说的黄鼠狼,在有些地方的乡下呢,也叫黄大仙什么的,不同的一方有不同的叫法。 虽然叫法不同,但是对于黄皮子的说法几乎都是完全一样的,就是说黄皮子这种东西通灵,通人性,能迷人。当然了这里的迷人是指的能够左右人的想法,并不是咱们常说的那种迷人。 早先的时候,在乡下有这么个怪谈。 说的是在一个暴雨的夜晚,一户农民正在家准备休息了,结果突然听到院子里一阵犬吠。 那农民就赶紧穿上衣服出去看外面是什么情况,结果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迎面走来了一个身披黄毛披风的男子站在自己的院子里。那个黄披风男子一看到农民出来,连忙拱手作揖,说路过此地,正逢暴雨,再加上自己的夫人快要临盆,想要借农民院子里的草垛避避风雨。 农村的院子里经常会堆着一堆一堆的草垛,农民一听,想要接那男子进门,可是男子却说只需要草垛就够了,而且暴雨一停,立刻就走。 农民也没有只觉得那个男子有些怪异,便也没有多说什么,说随意便是。 结果,第二天一早,暴雨停了,农民正准备出门下地干活的时候,往院子里的草垛看了一眼,却看到两只黄鼠狼和几只明显刚生出来的黄鼠狼小崽子在草垛里躲着。 其中一只黄鼠狼一见到农民出来了,还从草垛里钻出来,对着农民拱手作揖,看那样子竟然跟农民头一天晚上遇到的那个黄毛披风男子一模一样。 到这,农民才想明白,原来昨天晚上遇到的是黄皮子。 第二十五章 没有骨头的尸体 后来,那黄皮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想来应该是遵守诺言,暴雨一停,立刻就带着家眷离开了。 不过,往后的几天,农民家门口莫名其妙多了一些金子,虽然不大,但是积少成多,最后竟然成了一堆相当可观的金子。 当然了,这只是黄皮子民间传说的其中一部分,还有种说法是黄皮子能够附体,更有甚至直接说黄皮子能够借尸还魂,不过这些民间这些事情就太多了,这里就不再赘述,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去乡下找老人打听打听,那种带有民间意味的坊间怪谈从乡下老人口中说出来,别提多有味道了。 咱们回到迅哥和严半仙那里。迅哥一听严半仙说是黄皮子,当时也是吃了一惊,而接下来严半仙追问迅哥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迅哥知道严半仙是个有本事的人,便将后面发生的事情巨细无遗的跟严半仙絮叨了一番,听得严半仙在那里是一愣一愣的。 迅哥说完,严半仙拂尘一扫,若有所思的跟迅哥说,如果现在不忙的话,有必要亲自走一趟景山东胡同。 迅哥虽然值了个大夜班,但是如果真有事儿的话,还是能再坚持的,便带着严半仙直奔景山东胡同。 等他们两个来到景山东胡同,正当迅哥准备直接推开景山东胡同7号房门的时候,严半仙突然拦住了迅哥。 迅哥问怎么了,严半仙眉头紧锁,沉默片刻,抬起拂尘指了隔壁的景山东胡同5号,对迅哥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迅哥想了想,便跟严半仙说这是个凶宅,已经荒废很多年了,一直也没有人住在里头,周围的这些个院子都是因为这个凶宅的存在才也跟着荒废下来的。 严半仙上前推了推景山东胡同5号的大门,发现大门并没有锁。 嗯? 本来想阻拦严半仙的迅哥一见景山东胡同5号的街门竟然没锁,不由得也是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问题出在这里。 严半仙回头跟迅哥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将景山东胡同5号的房门推开了来,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而迅哥虽然不知道严半仙究竟发现了什么问题,出于对严半仙的信任,便也跟着走进了这个荒废了几十年之久的凶宅。 可是,刚走进景山东胡同5号的他们,立刻就嗅到了一股令人不安的气味。 血腥味? 迅哥做巡捕也有十几年了,出入过各种凶案现场,对于血腥味自然也是相当敏感,下意识就判断除了血腥味的来源。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向景山东胡同5号的房子,一把推开房门,房子里面的景象让他这个十几年的老巡捕也是吃了一惊。 这房子里面并排着三具无头尸体,三具无头尸全身赤裸的面对着地面趴在地上,而就在这三具尸体的背上,有着无数条血淋淋的刀口,从尸体伤口中流出的鲜血已经浸满了整个房子的地面。 看到这三具尸体,迅哥和严半仙这才明白,昨天半夜黄皮子对那两个学生说的,救了他们一命是什么意思…… 看着这三具无头尸,就连这个拥有十几年巡捕经验的迅哥也是感觉背后一阵凉意,若不是严半仙也在场,估计迅哥保不齐会出现怎么样的失态。 迅哥定了定神,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这三具尸体,却发现这三具尸体不光是头颅被人割下,全身上下所有的骨头也给人取走了,相当于尸身只剩下了皮肉,好似烂泥一般摊在地上。 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迅哥上前伸手摸了摸尸体,心里一阵疑惑,这三具尸体竟然还是软的,这也就说明尸体并没有死了太久,这凶案很有可能就是发生在他们今天早上去景山东胡同7号救那两个学生的时候。 想到这里,迅哥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回头看向严半仙,而严半仙跟迅哥也是想到了一起去。 一下子死了三个人,若不是昨天晚上黄皮子对那两个学生出手相助,恐怕现在应该是在这里躺着五个人。 心知这事儿容不得半点马虎,迅哥让严半仙在这里看着,然后自己忙不迭的跑回巡捕房,正好遇上蔡巡捕。 蔡巡捕见迅哥这样着急,便给他拦了下来,问他发生了什么。迅哥连气都来不及喘匀,连忙跟蔡巡捕说在景山东胡同5号发现了三具无头尸,而且尸体身上的骨头都被人取走了,只剩三堆肉搁在那里。 当时蔡巡捕就已经接到了秘密调查人骨白瓷案的指示,一听这话本能的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了一起,容不得迅哥喊人,两人立刻赶到景山东胡同。 尸体没有脑袋,没有办法判断身份,但是尸体的衣物还能隐约辨认部分,蔡巡捕在勘察现场的时候,从其中一具尸体的兜裆布断定,死者极有可能是三个日本人。 蔡巡捕让迅哥将这个事情压了下来,然后自己返回巡捕房,立刻跟法国领事联络,让法国人帮忙确认这三个死者的身份。果不其然,当时在法租界的一家日本柔道道馆里,三个日本人失踪下落不明。 也就是两天的工夫,那家道馆收到了三只人骨白瓷。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日本人和法国人都在向巡捕房施压,让蔡巡捕尽快调查人骨白瓷案,将那个烧瓷人揪出来,还他们一个公道。 没办法,当时的蔡巡捕实在是因为公务繁忙抽不开身,于是便差遣发现尸体的迅哥协助他调查此案,并且通过巡捕房的人脉将能够找到的人骨白瓷全部弄到了迅哥这里来,让迅哥全权负责这个案子。 可是烧瓷人做事堪称滴水不漏,一连查了几个月都没有半点进展,甚至烧瓷人几乎是顶着巡捕房的调查在作案,做事之谨慎,手段之恶劣简直令人发指。 也就在头几天,迅哥的调查有了进展,顺藤摸瓜的查到了这个因为右河改道而露出水面的河岸龙窑,这才发生了前面陈师傅在河岸龙窑里跟迅哥闹出的这些误会。 第二十六章 封窑点火 “莫不是那烧瓷人就是黄大仙所化?”陈师傅仔细听完迅哥所说的这一番情况,不由得猜测道。 当然了,陈师傅这一番猜测着实没头没脑,想来那黄皮子幻化成人形将那两个学生引到隔壁的景山东胡同7号,这才没有让那两个学生走进凶案现场,没有让那两个学生看到烧瓷人,这才救了他们两个一命,再怎么看那黄皮子都不可能是杀人的烧瓷人才对。 迅哥翻了个白眼,跟陈师傅说都这时候了还开什么玩笑,赶紧在这河岸龙窑里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才是。 “这河岸龙窑是唯一一个可能被烧瓷人拿来烧制人骨白瓷的瓷窑,如果这里不是烧瓷人烧制人骨白瓷的地方的话,那找遍右河地界都不可能找得到第二个这样的地方。”陈师傅一边走一边跟迅哥解释道。 而迅哥也是点了点头,对于这一点,他也是别无异议,除了这里,附近方圆几十里所有的瓷窑都在各位瓷匠的控制之下,如果这里不是烧瓷人烧制人骨白瓷的地方,那就真的不可能有其他地方了。 正当两人举着火把沿着河沿往龙窑的深处走去的时候,突然走在后面的陈师傅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等一下!”陈师傅停住了脚步,同时抬手拦住了举着火把走在前面的迅哥。 迅哥也不知道陈师傅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本能的就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陈师傅,投以疑惑的目光。 只见陈师傅站在原地,仍旧是抬起一只手朝向前面的迅哥,眼神瞟向一旁的窑壁,一双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似乎发现了什么,但是却又好像是错觉。 迅哥刚要问陈师傅发现了什么,但是却被陈师傅抬手给拦住了:“慢着!” 陈师傅站在那里,警惕的看向四周,同时鼻子抽了两下,对迅哥说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东西烧着了的味道?” 迅哥一听这话,本能的看向自己身上的巡捕警服,可是衣服一点事情都没有,然后迅哥将手中的火把在面前扬了扬:“火把在这里,还能是烧什么东西?” “不对!”陈师傅眉头锁的更紧了,“不是火把!” 虽然看到陈述如此警惕的样子让迅哥也有些紧张,但是他的确没有找到周遭有什么东西烧着了,除了火把他找不到其他东西。 迅哥手里有火把,火焰烧着木柴的味道几乎已经充斥了迅哥的口鼻,所以他没有陈师傅对味道的那种敏感。 而陈师傅的确嗅到了些许烧灼木柴的味道,而且绝对不是迅哥手中火把的味道,因为陈师傅隐约辨别出,那味道的来源是自己的身后。 陈师傅赶忙回过身,看着几乎看不到头的龙窑,突然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糟了! 陈师傅方才误以为龙窑里的迅哥就是烧瓷人的时候曾经想过用瓮中捉鳖的方法来抓捕烧瓷人,可是现如今他们两个都在窑里,一旦窑头被人从外面堵住,亦或是堵上燃着的柴草…… 陈师傅来不及解释,连忙往窑头的方向跑去。而看到陈师傅如此的反应,迅哥也是心里一紧,马上跟着陈师傅往窑头那边赶了过去。 可是,还没等两人跑回去多远,一股子浓烟就将他们二人顶了回来。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窑头的方向被从外面用柴草堵住了,而且柴草正在燃烧,虽然他们现在还看不到明火,但是浓烟已经从外面涌了进来。 坏事儿了,想了那么半天的瓮中捉鳖,这下倒好,让人给瓮中捉了一个准。 虽然烟是往上面冒的,但是禁不住这河岸龙窑里头密不透风啊,就算是烧灼柴草冒出的浓烟大部分都往天上散了,极少一部分倒灌进了龙窑陈师傅他们也绝对没有生还的希望。 而且,现在不光是浓烟,柴草灼烧的温度也是很高的,这不一会儿的工夫,陈师傅就已经能明显感觉到他们所在的位置温度升高了不少。照这样下去,就算不被浓烟呛死,也得被柴草烤死在里头。 现在的处境非常明显,陈师傅和迅哥一时间都没了主意,只能不断的往后退,以期望这股子浓烟能尽量少的倒灌进来。 “不行,”陈师傅站住了,跟迅哥说道,“光这么着不是办法,必须想办法出去!”说着,陈师傅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两侧的窑壁。 迅哥看出了陈师傅的想法,连忙抬手阻止了陈师傅:“别冲动,烧瓷的瓷窑窑壁最少也得有一尺厚,我们手里没有家伙,根本刨不开的。” 陈师傅不信邪,徒手在窑壁上扒了几下,但见那窑壁只是被陈师傅刨掉了几块土坯,露出里面的红砖,就再也不能深入分毫了。 眼看着浓烟已经逼近他们所在的位置,没有办法他们只能再往龙窑深处走了一段,以避开那股子能够呛死人的浓烟。 可是,这么躲下去毕竟不是办法,如若找不到出去的方法,那他们两个几乎就是在这里等死。 迅哥这个时候也有些慌了神,拿着火把不知道该往哪边跑:“陈师傅,要不咱们俩蒙上脸冲出去?” 听闻迅哥的话,陈师傅嘬了下后槽牙,眉头紧锁着说道:“不成,那柴草堆了足有将近三丈深,若是就这么冲出去,恐怕还没等咱俩跑出去的,就已经被柴草围在中间,到时候连具整尸都留不下。” “那怎么办?”迅哥虽说是老巡捕,可是这种困局还是头一回遇到,“咱们总不能在这儿等死啊!” 陈师傅抬手阻止了迅哥,这个时候说丧气话一点用都没有。 “现在看来,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陈师傅顿了一下,转过头看向隐约能看到的河面,“你会游泳吗,咱俩打窑尾游出去。” 这河岸龙窑有将近三分之一仍旧是沉在右河里的,所以憋一口气从这里游下去没准能行。 迅哥也看了看隐约火把能隐约照到的水面,心里也是有些忐忑,这个办法真的行得通吗? 陈师傅从刘老太爷那里了解到,龙窑一般长度在十丈往上,在水里的部分差不多就有三丈有余,若是一个猛子扎下去,没准能在憋死在水里之前游出去。 第二十七章 致命龙窑 陈师傅打小在右河南岸的村子里长大,从还在穿开裆裤就已经跟小伙伴们在右河里扑腾,水性自然是过得去的。 再加上有右河水上巡捕伍十成这些个朋友在,隔三差五下河游个泳也是常有的事儿。虽说这一下子要往右河里潜将近三丈深的水,陈师傅也从来没有试过,但是陈师傅也不是完全没有信心。 毕竟,一个猛子扎下去就已经将近一丈了,再往下游这么一段估计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估摸着差不多。 陈师傅是这么想的,但是迅哥就不同了,迅哥可不像陈师傅这样水性这么好,虽说会游泳,不过潜水这事儿可来不了,万一下去了上不来可怎么办? 正犹豫着呢,陈师傅已经来到了水边。这龙窑一小部分依旧淹在河里,所以只消他们沿着窑室下去,就能看见右河的河水,只不过水面比较狭小罢了。 陈师傅似乎是看出了迅哥的犹豫,便开口劝慰道:“咱俩下去,若是你坚持不住了我还能搭把手呢,但咱俩要是不下去,那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想清楚了啊。”陈师傅简单的活动了一下手脚,万一一会儿下去之后抽筋了那就彻底完蛋了。 迅哥左思右想,的确没有别的办法了,虽然心里没有底,但是这确实是最后的办法。于是乎也只好将那火把搁在窑室旁边的架子上,跟着陈师傅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 可是,就在陈师傅准备下水的时候,冷不防的听到旁边窑壁上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敲击声。 陈师傅一愣,动作慢了几分,侧过头往声音出现的方向看去。 敲击声时断时续,似乎是外面正在有人往里面凿墙一般。但是,谁会在外面凿墙呢? 不光是陈师傅,迅哥也听到了这个声音,旋即往传出敲击声的窑壁上看去。传出敲击声的窑壁上的柜子正好搁着方才迅哥带进来的火把,而随着一阵一阵的敲击声,火把似乎受到了震动的侵扰,一点一点的往柜子的边缘移动。 陈师傅和迅哥相视一眼,互相心里都有了个大概的判断。 这个时候,还能从外面往里面凿墙的人,只可能有一个解释。 烧瓷人。 想到这里,迅哥旋即从腰间拔出了手枪,上膛拉栓开保险一气呵成。迅哥的枪口指着一旁的水面,生怕不小心走了火,子弹打在窑壁上反弹回来弹片伤到自己人。 陈师傅虽然没有枪,但是却也从一旁抓起了一把草木灰,心想只要窑壁被凿开,定然要这烧瓷人瞎了眼! 很快,浓烟和高温就弥散到了陈师傅他们这里,但是陈师傅和迅哥并没有半点躲闪的意思,只是静静的看着窑壁,听着那愈来愈近的敲击声。 迅哥抬起了手中的枪,指着面前的窑壁,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旦发生什么意外的情况,必然第一时间开枪,决不能让烧瓷人跑掉。 敲击声越来越近,窑壁柜子的震动幅度也越来越大。突然,搁在窑壁上的火把从柜子上掉落,径直摔到了右河的河水里,只听“唰”的一声,火把上的火焰瞬间就熄灭了。 窑室一下子变得漆黑无比,只有窑壁上的敲击声和不远处传来的柴草爆燃的响声。 “叮――” 随着最后一声清脆的敲击,窑壁顿时垮塌下来了一大块,一个人影出现在垮塌下来的窑室口上。见此情形,迅哥心念一动,旋即高呼一声:“莫动!伏低不杀!” 陈师傅动作更是干脆,直接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草木灰悉数朝着外面那人影洒了出去。 “哎呦!” 登时外面就乱做一团,只见那个人影被草木灰扬了眼睛,惊呼着倒在地上打滚,看样子是伤的不轻。 而迅哥和陈师傅也是趁机从龙窑里钻了出来,可是,等他们两人出来以后,他们才看清来人是谁。 那个人身穿地主的褂衫,项上一顶瓜皮帽,虽然捂着脸倒在地上不住的呻吟,可是声音却是极具阴柔气息,好似那京城戏园子里的青衣老板。 嗯?楚渊掌柜? 迅哥虽然不认识楚渊,但是看陈师傅的样子似乎跟地上那人还挺熟的,于是便将枪口放低了些,生怕擦枪走火。 陈师傅连忙将楚渊从地上搀了起来,心说那草木灰倒是一点儿没糟蹋,全扬了楚渊眼睛离了。于是便给他扶到右河边,用河水洗了洗眼睛,一边洗那楚渊还一边用那京腔埋怨着:“我说陈师傅,您好歹看清喽是谁啊!” 陈师傅也顾不上解释,赶忙让楚渊洗干净了再说话。 费了半天劲,死活是给楚渊洗干净了眼睛,但是就算是如此,楚渊的眼睛也是通红通红的,好像那大白兔子的眼睛。 “嗨呀,陈师傅你这让人以后还怎么敢帮您呐!”楚渊往河岸上这么一坐,陈师傅顿时松了一口气。 其实不光是楚渊松了一口气,陈师傅和迅哥也是松了一口气,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烧瓷人竟然会将他们两个堵在龙窑里头,更没有算到半路还杀出了个楚渊。 到目前为止发生的这些事儿还真称得上是一波三折,不过陈师傅倒是希望事情简单一点,不要再横生枝节。 “楚掌柜,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陈师傅虽然心里感谢楚渊能把他们两个从龙窑里救出来,但是却仍旧对楚渊为什么会恰到好处的出现在这里心存疑惑。 换句话说,此时此刻,楚渊也有可能就是那个神秘且凶残的烧瓷人。 楚渊没有说话,而是拿眼睛剜了一下一旁身着巡捕警服的迅哥,然后跟陈师傅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借一步说话。 陈师傅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迅哥,而迅哥则也没有什么表示,好像没看到一样往地上这么一坐,检查起手上的手枪来了。 于是乎,陈师傅便跟楚渊走到一旁,按照楚渊的意思避开了迅哥。 “陈师傅,这事儿你怎么跟巡捕房的人走到一块儿去了?”楚渊一脸的狐疑,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坐在河岸上的迅哥。 第二十八章 烧瓷人 陈师傅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弄明白楚渊是什么意思。 当时,毓澹跟陈师傅约定是秘密调查,尤其不能将人骨白瓷的事情跟巡捕房这样公家的人说,所以当楚渊看到陈师傅竟然和一个巡捕房的巡捕在一块的时候,有些警惕也是应该的。 而且毓澹当时之所以不让巡捕房插手的原因,也是因为怀疑巡捕房和租界跟烧瓷人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想要借第三方之手铲除满清皇室。 但是现在看来,毓澹的这个担心是子虚乌有。而且远不止如此,毓澹所不信任的巡捕房或者说是租界的外国人此时跟毓澹他们这一派宗室成员其实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不过这个时候陈师傅可不能跟楚渊这么说,否则极有可能适得其反。 于是,陈师傅大手一挥,跟楚渊说道:“这件事情我暂时不能跟你们说明白,不过我能保证跟你们王爷的承诺没有半点违背。” 陈师傅看楚渊脸上的表情,显然是不相信自己,但是这个时候你不相信也没有办法:“你若是不信任我,那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也就到此为止好了,我犯不着拿命去骗你们。”说着,陈师傅抬手指了一下身后正在不断地往外冒出浓浓黑岩的河岸龙窑。 的确,对于这一点楚渊还是看的很明白的。如果不是自己一直跟着陈师傅,发现他们几乎被困死在河岸龙窑里的话,那他们恐怕就真的会死在里头。 于是乎,楚渊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毕竟毓澹都已经将这件事儿全权托付给陈师傅了,不信任陈师傅这合作自然没有办法继续进行下去。所以虽然一百个不情愿,楚渊还是只能接受了陈师傅的这个说法。 楚渊不说什么,但是陈师傅却有话要问:“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渊似乎是没听出陈师傅语气当中的质问一般,大手一挥,跟陈师傅说道:“我也就不瞒着您了,其实啊,王爷担心您不是真心实意查案子,就让我来跟着您,这不嘛,跟到这里来之后正好看着你们被堵在里头了。” “你一直跟着我?”陈师傅继续追问道。 “嗯,”楚渊点了点头,“我正好瞅着那人把你拿柴火堵了里头,等那人走了之后我这才敢过去。” “您知道想在这河岸上找块趁手的石头有多费劲吗?”楚渊满肚子的牢骚没处发泄。 陈师傅没有理会楚渊满肚子的牢骚,问道:“这么说来,你看到那个将我们堵在里头的那个人了?” 按照楚渊所说,他一直跟着陈师傅,而且是在那个放火烧龙窑的人离开之后他才上来将陈师傅和迅哥救了出来。这么说的话,那楚渊必然是亲眼看到了那个人,那个极有可能就是烧瓷人的人。 可是,楚渊想了一会儿之后,却轻轻的摇了摇头:“老远光看见那人一身灰青衣裳,身前是个白的围裙,没看清脸。” “这我也不敢凑上去看呐,谁知道那是个什么人。”楚渊面露难色,如是说道。 灰青色的衣裳,白色的围裙,这是现在很多工人的打扮,一方面灰青色耐脏,另一方面看上去也好看。所以,单从这个衣着上来判断,几乎判断不出什么东西来,因为右河这地界上几乎所有的瓷匠都是这么个打扮。 为了方便后面的进展,陈师傅让楚渊先回去,去跟毓澹说一下现在这边的情况。待楚渊离开之后,陈师傅这才找到迅哥:“是烧瓷人无疑了。” 迅哥点了点头,显然他也是这么认为的,方才险些将他们困死在龙窑里面的那个人,除了烧瓷人之外,他们也找不到其他的解释。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迅哥也顾不上在龙窑里给熏得灰头土脸的样子,心里没有主意,只得求助于陈师傅。 “如果烧瓷人不知道龙窑已经破了的话,那他必然会再次回到这龙窑来,”陈师傅顿了顿,“如果我们安排人在暗中看守,等烧瓷人出现立刻将其抓捕归案,这是目前看来最保险的方法了。” 虽然这个案子在蔡巡捕的秘密授权之下并不能公开让巡捕房协助,但是迅哥找了个别的借口便安排了几个巡捕在暗中看着龙窑,一旦发现有人靠近龙窑立刻展开抓捕。 迅哥回巡捕房找蔡巡捕汇报情况去了,而陈师傅则不知道自己应该往何处去,转而回了养骨塔。 陈师傅回到养骨塔之后,依旧只感觉脑袋里一片混沌,人骨白瓷案所有的线索到这里全部绷断了,几乎没有给陈师傅留下任何一丝继续调查的余地。 就在日头偏西的时候,严半仙找上了门。 “陈师傅,咱们可有日子没有进城喝酒了,”严半仙嚷嚷着推门而入,完全不知道陈师傅此时正在苦恼着人骨白瓷的案子,“陈师傅?” 严半仙走进养骨塔,看到陈师傅背对着自己,好像丢了魂儿一样坐在那里,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 严半仙见陈师傅没有理自己,径直走了过去:“陈师傅?” 严半仙绕到陈师傅的面前,看到陈师傅眉头紧锁,双目涣散俨然是一副思考事情的样子。这严半仙也知道陈师傅想起事情,就是在他耳边打雷都不带喊得动他的。 于是,严半仙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觉自己口中干渴,便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随手拿起桌上的白瓷碗就要倒。 可是,正当严半仙的手碰到那个白瓷碗的时候,指尖却好像给针扎了一般,一股子寒意沿着指尖爬上严半仙的身体,严半仙感觉不妙,将手猛地收回,险些打翻另一只手里的瓢。 “嘶――”严半仙倒吸一口凉气,这种感觉他不是第一次遇见,而且,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怨气。” 严半仙若有所思的嘟哝了一声,旋即将另一只手中的瓢丢回水缸,重新抬起手,想要抓住那只白瓷碗。 正在这个时候,陈师傅喝止了他:“慢着!” 不错,严半仙方才要拿的这只白瓷碗,正是毓臣的那只人骨白瓷。 第二十九章 瓷器大家 “这碗……”严半仙抬手一指那只人骨白瓷碗,看向精神状态已经恢复正常的陈师傅。 其实,严半仙在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单凭这只白瓷碗之中蕴藏的浓重怨气,基本上就能猜出个大概齐,只不过他想不通,陈师傅这里怎么会摆着一个这样的白瓷碗。 要说这严半仙也不是外人,再者说当时景山东胡同5号的无头尸惨案就是严半仙和迅哥一起发现的,虽然说严半仙并不知道其中人骨白瓷的玄机,但是却也能够排除严半仙跟烧瓷人的关系。 所以,陈师傅便没有隐瞒,将毓澹的这人骨白瓷案的托付告诉了他。 陈师傅本以为严半仙会责怪自己贸然答应了调查这个凶案,可是没想到严半仙一反常态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也好,这个案子交给你也算是托付对了人。” “这人骨白瓷若是放在寻常人家里,其中之怨气定然会在夜半三更出来害人,若是放在你这里,有河神镇压着恶鬼,自然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只不过,这是一根难啃的硬骨头,陈师傅你可有调查的方向?”严半仙看着陈师傅那一脸愁容,自然能猜出陈师傅此时的困境。 陈师傅没有说话,若是有方向哪里用得着在这里犯愁,这得亏陈师傅不像水上巡捕伍十成那样是个大烟枪,否则,这河神庙养骨塔早就待不下人了。 “其实,若想要调查这个案子,必须要在这人骨白瓷上多下功夫,”说着,严半仙顿了顿,“你我对瓷器都知之甚少,若是能找到一个专精瓷器的大师的帮助,说不定就能从中找到突破。” 对于严半仙的这番话,陈师傅那倒是认同的,当时陈师傅也是想从瓷器入手,所以才去找了刘老太爷和瓷匠赵金龙,但是最后却并没有什么结果。 “你说的倒是轻巧,咱们右河地界上哪有个这样的大师,整个租界就只有北头儿胡桃山下住着的那个鲁靖忠是个瓷器大家,可是人家哪有工夫见咱们这样的人?”陈师傅所说的那个鲁靖忠据说原本是京中一个大太监的义子,清帝倒台之后便丢下了自己的义父,带着那大太监的家产一路逃到了这里。 因为有那大太监的家底儿做保障,这些年鲁靖忠过的也算是舒坦,尤其爱好瓷器,所以这才将一大家子人安置在了胡桃山山脚下,就是为了方便他淘换古董,趟鬼市。 这的确是个瓷器大家,但是根据陈师傅之前从蔡巡捕口中了解到的情况,这个鲁靖忠为人极度傲慢,仗着家底儿殷实还拿自己当成前清时候的大太监门客,在胡桃山地界上那真叫一个不可一世。 可是,虽然鲁靖忠为人极度恶劣,但是其玩弄权术的手段高明,一方面在地界上横行跋扈,另一方面积极笼络租界上的外国领事,跟法国领事以及其他几个租界的领事都很熟悉。 也正因为如此,鲁靖忠才敢愈发的嚣张,而巡捕房也因为其在租界方面的靠山而不敢对其加以干涉,毕竟人家只是嚣张了一点,没有真的触犯法律的界限,这就让人虽然看他不顺眼,但是却也毫无办法。 鲁靖忠这样的人,且不说陈师傅愿不愿意与这样的人来往,就拿巡捕房上次登门,鲁靖忠都以各种理由推脱不见这件事情来看,以陈师傅的身份,想要见到鲁靖忠的难度并不亚于登天。 严半仙也是知道那个鲁靖忠的,不过严半仙似乎心里另有打算:“鲁靖忠咱们见不到,有一个人咱们是完全可以用一下的。” 一听严半仙这个话,陈师傅登时露出了一副狐疑的表情,有些搞不清楚严半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的意思是?” “在租界上,还有另外一个对瓷器了解丝毫不亚于鲁靖忠的人,”严半仙手中拂尘一扫,说道,“落指,智多星。” “落指智多星?”诸位可能还记得,几个月前陈师傅在追查铁锭孕尸案的时候,被草人张雇来绑架威胁胡志安的那三个人之中,唯一一个被活捉的就是这个落指智多星。 陈师傅到现在还记得,这个落指智多星身上还有好几个案底,曾经为了一套钧瓷费尽心机屠了一整个村子,虽然说到最后落指智多星并没有动手,但是这一切却都是他促成的没跑了。 “这个落指智多星……”陈师傅对严半仙推举的这个人心里闪过一丝疑虑,“是瓷器大家?” “当然。”严半仙随后跟陈师傅说起了一些落指智多星上山落草之前的事情,但是在陈师傅那里听来,都不像是那种精通瓷器的瓷器大家。 “多说无益,咱们走一趟。”严半仙抬手拉起陈师傅就要往外走。 陈师傅虽然是跟着严半仙走了出去,但还是不知道严半仙这时要去哪:“上哪去啊?” 严半仙一边拉着陈师傅由打这养骨塔里走了出来,一边头也不回的跟陈师傅说道:“咱半仙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怎么说也得请咱喝壶烧酒吧?” “哎不是!你帮我什么了?” 陈师傅虽然嘴上说的不情愿,但是却仍旧是跟严半仙进城喝了顿酒,毕竟他们二人也是有段日子没出来喝酒了,权当出来小聚了。 喝完酒之后,自然是陈师傅掏腰包买单,而严半仙则是剔了剔牙,拂尘一扫,那叫一个悠然。 “老严,咱们后面上哪去?”这酒也喝完了,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虽说严半仙给陈师傅指了一条明路,但是他却对落指智多星并不抱什么希望。 严半仙从嘴里取下牙签,信手往路边一弹,转过头对陈师傅说道:“还能上哪去,巡捕房走一趟。” 话音刚落,还没等陈师傅反应过来的,严半仙已经走出去了,回过神来的陈师傅连忙紧了两步跟上,一边走还一边跟严半仙说道:“这大晚上的去巡捕房干什么?” “还能干嘛,”严半仙头也不回的走在前面,“你都请我喝酒了,这个忙我说什么也得帮不是?” 第三十章 下狱 说实话,这个时间去巡捕房,陈师傅心里还是比较忐忑的。 毕竟这个时间已经接近戌时三刻,巡捕房里应该只剩下零星几个值班的巡捕。要知道,那落指智多星可是巡捕房的重犯,身上背着数不清的案底,此时应该在巡捕房的地牢里,那地儿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更别说见到要犯落指智多星了。 想要见到落指智多星也不是不可能,其实只要拿到蔡巡捕的许可就好了,但是依照陈师傅对蔡巡捕的了解,想要见到这么一个人犯几乎是不可能的,上一次陈师傅想要见被关在地牢里的蚂蟥四可是碰了一鼻子灰。 但是,纵然陈师傅心里七上八下,可也仍旧跟着严半仙来到了巡捕房,跟陈师傅想的一样,巡捕房此时除了几个正在值班的巡捕之外,看不到什么其他人。 严半仙带着陈师傅走到巡捕房的门口,把着门框朝里面张望,看严半仙那鬼鬼祟祟的样子,陈师傅真想一脚给他踹进去。 往里面鬼鬼祟祟的看了一会儿,严半仙这才晃晃悠悠的回过头,跟陈师傅说道:“不太好办呐……” 一听严半仙这话,陈师傅那叫一个气不打一处来,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人犯若是谁想能见就能见到的,那还有没有王法了? 严半仙抬手摆了摆,对陈师傅说道:“想见落指智多星也不是不成,只要咱们找对人。” 说罢,严半仙和陈师傅相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个人。 …… “那落指智多星是个重犯,身上背着好几条人命你们不是不知道,这蔡巡捕指定是不会让你们去见他的!”迅哥在家里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严半仙和陈师傅,“想进地牢那更是门儿都没有!” 陈师傅和严半仙手里提着烧酒和珍味坊的烧鸡,往迅哥桌子上这么一搁,说道:“还没吃饭吧,这事儿咱们边吃边说。” 严半仙也在一旁随声附和,硬是劝着迅哥坐下来吃东西。 说实话迅哥也真是饿了,白天当了一天的班,晚上这刚才回家没多久,还没来得及生火做饭的,陈师傅和严半仙这俩人先来了。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迅哥自然也是知道这个理儿,于是乎往桌子前面一坐,刚要板起脸来拒绝陈师傅他们的请求。但是一扭脸闻到那香味打从烧鸡纸包里钻出来……嚯!你别说还真香! 迅哥坐在那里迟迟没动,但是眼神已然出卖了他,别看陈师傅他们没有打开烧鸡的纸包,但是那香味已经让迅哥好似白爪挠心一般坐立难安。 “行啦!”陈师傅笑了一声,伸手打开了烧鸡的纸包,“别装了,快吃吧。” 烧鸡的纸包一打开,好家伙,那烧的金黄流油的鸡肉对迅哥的诱惑直接碾压了迅哥最后的那点坚持。只见迅哥好似饿虎扑食一般扯掉一根鸡腿,抬手就往嘴里送。 “这是几年没吃饭了?”严半仙打趣了迅哥一声,同时抬手给迅哥倒了一杯酒搁到面前。 那迅哥哪里顾得上喝酒,一边吃还一边跟陈师傅和严半仙客气呢:“你们也吃啊,你们怎么不吃……”说完,继续吃。 陈师傅微微一笑,跟迅哥说道:“迅哥,你先吃着,我跟你说点儿事。” 一听这话,迅哥动作一滞,狐疑的看向陈师傅。 “其实我们之所以非要下狱去见落指智多星,正是为了调查人骨白瓷这案子。”陈师傅将面前倒扣着的酒杯翻过来,给自己也倒了杯酒。 “人骨白瓷案?”迅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落指智多星就是烧瓷人?不可能啊,烧瓷人作案的时候落指智多星一直在地牢里关着,没有作案时间呐!” 陈师傅一听这话,连忙摆了摆手:“啊不是这个意思,落指智多星肯定不是烧瓷人,我们的意思是,想要调查人骨白瓷案,必须得从这瓷器上入手,而落指智多星对瓷器的了解远比我们强上许多,所以如果能让落指智多星看一下人骨白瓷,或许能看出点端倪。” 迅哥听着陈师傅的话,手里捏着鸡腿左思右想,半天也没顾得上吃,看样子是给陈师傅这一番话说动了。 “可是,你怎么能确定这落指智多星对瓷器了解的比你我多呢?”迅哥脸上的油也顾不上擦,跟陈师傅问道。 只见陈师傅没有回答,而是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搁下酒杯之后,脸上的五官因为烧酒的辣而稍稍有些扭曲。 陈师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即看向迅哥:“不能确定。” 说到底,陈师傅就没有相信过落指智多星,毕竟那家伙在抓住陈师傅之后的各种表现以及当时在巡捕房看到的案底都让陈师傅不可能对落指智多星有任何信任。 可是,起码到现在看来,人骨白瓷案再也找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陈师傅和迅哥深入河岸龙窑的事情已经打草惊蛇,烧瓷人要么收敛锋芒暂不作案,要么只会更加小心的杀人烧瓷。 不管怎么样,再想要抓住烧瓷人的可能性都变得极低。对于此时的陈师傅来说,只要能抓住烧瓷人,将烧瓷人绳之以法,任何方法陈师傅都愿意一试。 不过,这并不代表陈师傅对那个关在牢里的落指智多星能有多信任。 要说抓不住烧瓷人,着急的不光是陈师傅,迅哥也是一样,只不过让陈师傅去见落指智多星这事儿是违反了巡捕房的规矩,需要担风险的。 迅哥也没有说话,而是在心底权衡这里面的风险和收益到底对不对等。 半晌,迅哥将手中吃了一半的鸡腿放回纸包,端起面前的酒杯,咕咚一口饮下,跟陈师傅他们说道:“走,我带你们去见落指智多星!” 听到迅哥这么说,就连不怎么抱希望的陈师傅也是流露出些许的惊喜之色,而严半仙更是哈哈一笑,跟他们说道:“你们放心,有我严半仙在,一定能从落指智多星的嘴里抠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第三十一章 交易 全能修炼至尊 “呦呵,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陈师傅嘛!狗养狗养!”原本盘着腿坐在牢房最里面的落指智多星一听到脚步声,头也没回便认出了脚步声的主人。 “你嘴给我放干净点!”迅哥一边跟看守地牢的巡捕交代着什么,一边还不忘骂了落指智多星一句。 落指智多星这才慢慢悠悠的从地上站起来,对迅哥嬉笑道:“我这怎么了嘛,不过是最近在这牢房里待得不太习惯,有点受了风寒说话才带了点口音,要不您行行好给我换个地儿待算了。” 迅哥白了落指智多星那肥头大耳的脸一眼,没好气道:“怎么个意思?我给你挪到会客厅去住算了呗?” 落指智多星那一笑,两只眼睛就剩两条缝了:“那怎么好意思,会客厅那床太大了,睡不习惯,我睡沙发就成。” “去去去!”迅哥不耐烦的拿手里的警棍隔着牢房的栏杆捅了捅落指智多星,“给我老实待着,别特么蹬鼻子上脸。” 说完,迅哥转过头跟陈师傅他们说道:“陈师傅,人就在这儿了,您要问什么就赶紧问吧,别太久,兄弟也不好做。” 陈师傅答应了一声,然后迅哥回头瞪了落指智多星一眼,和另外一个看守地牢的巡捕一块离开了地牢。 迅哥和那个巡捕离开之后,整个地牢就剩他们三个人了,虽然迅哥和那个巡捕并未走远,但却也是为了给他们创造一个合适的询问环境。 “小人夜观天象,忽见紫微东移,便知今夜有贵人造访,想来想去也就是陈师傅您这个贵人了。”落指智多星双臂往前抬起,想要做一个抱拳拱手的动作,可是却因为没有十指,而略显滑稽。 还没等陈师傅开口,严半仙先挡在了陈师傅和落指智多星的中间,拂尘一扫:“少来,我们今天来找你是有个事情要问,问完我们就走。” 一听严半仙这么说,落指智多星眉头微皱,将严半仙和陈师傅上上下下打量了个仔细,然后眉眼舒展开来,后退半步,跟他们问道:“那……不知回答了你们的问题,我能不能打这儿出去?” “出去?”严半仙冷哼一声,“你背上几条人命你自己清楚,还想出去?” “诶!”落指智多星摆了摆手,或者说摆了摆那只没有手指的手掌,“要说我杀了人,恐怕没人相信,就凭我这双手,可是连把刀都拿不起来的……”说着,落指智多星还特地将双手的手掌摊开,向严半仙他们展示。 的确,落指智多星当真一个人都没杀过,或者说连只鸡都不曾杀。不过,虽然他双手根本拿不了任何东西,但是他却比那些手上沾满鲜血的杀手更加可怕,单凭计策就能完美达到自己的目的,靠着嘴里的这个舌头就能轻而易举的杀掉任何人。 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 “行了,别废话了,”严半仙没心思跟落指智多星在这儿贫嘴,打从一开始,他就跟落指智多星不对付,也不知道为什么,“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赶时间。” 落指智多星哈哈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你们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那你还想怎么着,我给你磕个头?”严半仙着实有些不耐烦,毕竟现在的时间都已经相当晚了,这要是事情都办完,估计赶回右河就得后半夜了。 “诶!”落指智多星一屁股坐在地牢的草席上,看着陈师傅和严半仙,说道,“那倒不必,我命软,禁不起阴阳眼这么一拜。” 落指智多星这话里说的阴阳眼,指的就是陈师傅,咱们前面也说了,陈师傅自打破了铁锭孕尸案之后,阴阳眼殓骨人的名号就传了出来,甚至有很多人只知道阴阳眼,而不知道陈友亮这个名字。 不过,落指智多星只说受不起陈师傅一拜,可压根没提严半仙的名儿,言外之意也就是,陈师傅这一拜我受不起,但是你,拜吧。 严半仙那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落指智多星这话里的言外之意,当时就恼羞成怒了,若不是陈师傅眼见不妙拦住了严半仙,他非得跟落指智多星指着鼻子骂起来不可。 “你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陈师傅知道,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必然不能用官威来强压,否则很有可能适得其反,你得知道他想要什么,才能对症下药。 一听陈师傅这么说,落指智多星当时就乐了:“你瞧瞧,还是陈师傅明事理,咱落指智多星虽然是个江湖人,但更是个商人。” “这么跟您说吧,只要您给的价格合适,咱这条命您都尽管拿去。”落指智多星抬手拍了一下胸脯,跟陈师傅说道。 闻听此言,陈师傅跟严半仙相视一眼,旋即对落指智多星问道:“那我们怎么知道什么多少钱叫合适?” “诶!”落指智多星摆了摆手,跟陈师傅说道,“谈钱您这就外行了,在咱们这儿,钱能换来的东西还是少数,以物换物才是最划算的。” “而且,至于合不合适这一说,自然是看咱的喜好了。”说到这儿,落指智多星露出一副计谋得逞的笑容,看样子,他也不是什么善茬。 事到如今,陈师傅他们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只能在落指智多星这里碰碰运气,只要落指智多星开的“价”不是特别离谱,或许还有的商量。 “您先说,”落指智多星跟陈师傅他们一比划,“您要什么,我再开价,如何?” 既然来了,总要试一试再说吧。于是,陈师傅便从怀中掏出了那个人骨白瓷碗,从地牢的铁栏杆缝隙中塞了进去,还嘱咐了一句:“小心点,别琗了。” 别看那落指智多星没有手指,可是这拿东西的时候倒是稳当,稳稳的拿住那个人骨白瓷,然后盘膝而坐,将那瓷碗搁在腿上,细细查看。 “呦呵,陈师傅您这可是个好东西,上等的骨瓷啊!”落指智多星打眼一瞧,便看出了这是个骨瓷,甚至还能看出品质几何,单凭这一点就已经比陈师傅强太多了。 可是,还没等陈师傅开口,落指智多星嘬了一下后槽牙,疑惑的问道:“人骨?” 又……又说对了。 第三十二章 钟馗斩鬼图 全能修炼至尊 在这之前的时候,无论严半仙怎么说这落指智多星有本事,陈师傅都是持怀疑态度的。但是,当落指智多星三言两语就点破了人骨白瓷碗的玄机的时候,这让陈师傅不服都不行。 “不错,这只瓷碗正是人骨所制,除此之外你还能看出什么?”陈师傅问道,在他看来,或许当真可以从落指智多星那里得到点什么有用的东西。 但是落指智多星却是将那只人骨白瓷碗搁到面前的地上,轻笑一声:“现在,咱们能谈一下生意了吗?” “你!”严半仙一见落指智多星这幅蹬鼻子上脸的嘴脸就要爆发,但是却被身旁的陈师傅给拦了下来。 陈师傅看向端坐在草席上的落指智多星,心知对付眼前这个人一定不能来硬的,不妨先听听他想要干什么:“你开个价。” “好!”落指智多星哈哈一笑,“就欣赏你这种爽快人,既然你陈师傅都开口了,那我也就不漫天要价,您也别跟我坐地还钱。” 陈师傅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落指智多星,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究竟要怎么样狮子大开口,但是陈师傅却也已经做好了铩羽而归的准备。 毕竟落指智多星还是个人犯,如果是跟律法相悖的要求,陈师傅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绝对不会给落指智多星牵着鼻子走的机会的。 陈师傅没有说话,一旁的严半仙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虽然陈师傅跟严半仙相识多年,但是当陈师傅沉默不语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有人能猜测的到他心里的想法的,所以严半仙也不知道陈师傅打算怎么办。 落指智多星看看陈师傅,再看看严半仙,对他们说道:“这人骨白瓷的事儿呢,确实比较棘手,你们看不出来,但是咱却能从这瓷碗上看出些许端倪。所以说,咱也不坑你们,公平交易。”落指智多星说能从人骨白瓷碗上看出些什么东西,这一点陈师傅是将信将疑,具体怎么个情况,还得是走一步看一步。 “你先说你的条件,”陈师傅拿下巴一指搁在地上的人骨白瓷碗,跟落指智多星说道,“不过想让我们给你从这里弄出去这事儿免谈。” 落指智多星听完,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放心,咱在这里待着可比外面安全的多,你就算是让我出去,我也是绝对不会出去的。” “既然你们是让我帮你们看看这只人骨白瓷,那我正好也有一件事儿想要找人帮忙,如果你们愿意帮我找一样东西,那你这个人骨白瓷咱自然一帮到底。”落指智多星跟陈师傅他们说道。 听到落指智多星说的这一番话,陈师傅不禁皱起了眉头:“你说。” 落指智多星笑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没有手指的手掌,眼中竟然流出一丝落寞:“这件事儿,得从我双手说起。” 据落指智多星所说,他原本是早年间京中一位官员的管家,俗话说宰相门人七品官,虽说落指智多星当时服侍的官员品级也不高,但是架不住人家前途无量。再加上落指智多星的帮助,无论是阴谋还是阳谋都玩的是有模有样。 可是,就在那官员即将升迁的时候,大清倒台了。您要说大清这靠山就这么倒了也不打紧,大不了在落指智多星的帮助之下继续辅佐那些军阀呗,但是这当官的也是个忠义之士,一听说大清亡了,跟家人吃了顿饱饭,吃完饭一边哭一边把家里的东西全砸了,砸完了就上吊,死了。 这可震惊了落指智多星啊,落指智多星看着主家的尸体,心里别提多震撼了,心说多大点儿事儿,至于的吗? 落指智多星这样的人怎么会理解“忠义”二字呢,眼看着自己所有的靠山都已经倒了台,也就没有过多准备,收拾了行李便连夜离开了京城。 您要问落指智多星为什么离开京城? 那不走难道留在京城等死吗?落指智多星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各位不是不知道,这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在京城可是惹了不少的人,但是都介于落指智多星的主子而没有动手,但是这一下落指智多星的靠山没了,不走估计当天晚上就得被当街砍死。 因为官员家里的东西能砸的都给砸了,所以落指智多星只能从里面抢了几幅画出来,虽然算不上名家之作,但是这么几幅画加起来倒也饿不死他。 可是,落指智多星走的匆忙,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拿的画里有一副跟其他的簪花仕女不一样。 那幅画名为《钟馗斩鬼图》原本是挂在家中正堂镇宅所用,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何人所画,只是因为挂在正堂上所以这才免遭被毁的劫难。 落指智多星带着这些东西昼伏夜出,风餐露宿两天走了几十里,夜里就找个破庙暂住一晚,过的别提多难熬了。 到了这第二天晚上,落指智多星盘算了一下,自己带出来的盘缠都花的差不多了,是得变卖点东西换钱出来了。 于是乎,落指智多星找了个乡野的破庙歇下,将身上带的这些东西拿出来挑了挑。起初,落指智多星以为自己拿出来的那些画都是些花鸟美人什么的,但是当他展开《钟馗斩鬼图》的画轴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 落指智多星对画也是有很高的造诣,上眼一瞧便认得出,这幅画画师非同小可。只见那画中钟馗“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相貌奇异”,身着“朱色圆领袍”,手执一把灰青宝剑,架在面前跪在地上连连叩首的恶鬼肩上,而钟馗身后还躲藏着一个白裙小姑娘,满脸的惊恐。 单看这幅画,无论是画师的技法还是工笔水墨,都比另外的那几幅山水花鸟、花簪仕女要强太多,虽然没有落款,但就算说这幅画是出自名家之手也不会有人不信。 有些时候,画本身的价值并没有画中落款的价值高,而落指智多星更是深谙这一点。 于是乎,当落指智多星看到这幅画笔触如此精妙,而却唯独缺少了落款之后,他便心生了一计。 第三十三章 白裙 落指智多星的想法很简单,将画圣吴道子的落款提在这幅《钟馗斩鬼图》上,便能轻易让这幅画的价格抬高几百倍甚至上千倍。 落指智多星虽然不会画,但是因为早年下做管家的时候多次帮主子临摹重要手信,所以说临摹一幅落款那可谓是手到擒来,毕竟那个时候他还是有手指的。 只不过暂时手头没有吴道子的真迹作为范本,落指智多星不敢轻易动笔,只能先将其他的东西出手,这幅《钟馗斩妖图》留到以后再慢慢出手。 以落指智多星的习惯,一个东西,在他手里能值五个钱,若要出手最少也得十个钱起价,否则你休想从他手里弄出点儿什么东西来。 想明白了这幅《钟馗斩鬼图》怎么出手,落指智多星心里那叫一个美哦,不由得对这幅画就多看了两眼。可是,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出了问题。 这幅《钟馗斩鬼图》里面的其他人物都没问题,可单单这钟馗身上多了点儿东西。话说这钟馗,自大唐以来各种画作文献都有记载,但是无论是什么地方的钟馗,都是“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相貌奇异,身着唐代的朱色圆领袍”,可从来没见过钟馗腰间挂印的。 而落指智多星手里的这幅《钟馗斩鬼图》上面,钟馗的腰间分明挂着一方明晃晃的印钮,但是却看不清印钮上面刻的是什么东西。 落指智多星倒吸一口凉气,若是要造假,这幅画中腰间的印钮绝对会成为一个相当大的漏洞,若是被行家看穿了,画卖不出去事小,名声若是败了,那可真就是混不下去了。 落指智多星想了想,罢了,反正现在这幅画不着急出手,日后再想办法补救便是。 于是乎,落指智多星便将这些画作和各种东西收拢起来,准备歇息了,毕竟就算是想要拿点东西出去典当,也得等明天一大早城门打开了才行。 虽然说这破庙比不上落指智多星在京城中睡得床榻舒服,但是这种乡野流亡生活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很快,落指智多星就睡着了,全然没有意识到正在接近的危险。 夜半子时,破庙外面的树叶被一阵无名之风吹得沙沙作响。 毕竟是在野外,落指智多星不可能睡得很熟,当外面的风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怪叫的时候,落指智多星眉头微微一颤,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向破庙的门口方向,稍稍恢复了些许意识。 可是,就在落指智多星迷迷糊糊还没有转醒的时候,一只冰凉的小手搭上了落指智多星的肩头。 那冰凉的触感,加上丝滑的手指,一下子就让落指智多星清醒了过来。只见那落指智多星猛地从地上弹起,好像屁股上装了弹簧一般往后跳出去了好远,对着方才碰到自己的那个人怒目而视。 然而,凄冷的月光从那破败不堪的屋顶投射进来,在惨白的月光笼罩之下,一个柔弱的女子跪坐在地上,身体微微前倾,方才触碰落指智多星的那只手还没有收回来,但是看表情俨然是被方才落指智多星的反应给吓得不轻。 落指智多星心知这种荒郊野岭怎么会有人出现,不由得将那女子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番。 只见那女子身上的衣物有些凌乱,仅能勉强的辨认出是一条素白罗裙,罗裙几处破损,甚至就连胸前也已经是衣襟大开,甚至从落指智多星的角度能够轻易看到其中透出的些许春光。 借着月光,只见那女子眉清目秀,尤其是因为方才落指智多星的警惕而流露出的些许惊恐神情,恐怕是让男人一看到就有种想要楼到怀里好好疼爱的冲动。 一双修长白嫩的腿在罗裙的遮掩之下显得不那么真切,但是罗裙能遮住她的双腿,却并不能遮住她的那一双小脚。要知道,女子的脚在古时候可是禁忌,若是被男人看到脚的话,那基本上跟失了贞操没什么两样。 可是这个女子却如此毫无防备的将双脚展露在荒郊野岭一个破庙的陌生男人面前,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事情不对劲。 但是,有句话说的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咱们诸位在这里是看的真切,但是你我毕竟不是设身处地在那儿的落指智多星,但凡是个血气方刚的老爷们儿,见到这种春光乍泄的场景,哪个能不坐怀不乱? 你当人人都是柳下惠呢? 不过啊,这落指智多星还真不是一般人。 落指智多星这个人满肚子花花肠子,喜欢玩弄人心,喜欢玩弄权术,但是唯独对女人敬而远之,就拿落指智多星在京城那几年来说吧,从没有人见落指智多星身边有过什么女人。 在他看来,女人这种东西那才真是万恶之源,一旦被女人蒙蔽了眼睛,很容易被仇家抓住把柄,对于落指智多星这种步步为营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所以说,落指智多星向来都对女人这种东西敬而远之。 现在,也是如此。 男人的本能让落指智多星头脑一阵发昏,但是紧接着,落指智多星暗道一声不妙,咬了自己舌尖一下,一阵剧痛硬是让落指智多星头脑清醒了过来。 “官人,奴家哪里做错了什么吗?”女子稍稍扭动腰肢,纤细的手臂从袖筒里滑出,再加上那娇媚的语调、如水一般轻柔的眼眸,顿时让落指智多星有种要破功的感觉。 正当落指智多星强忍着心中的躁动,想要强压下心里的这股子火气的时候,他突然感觉眼前一阵模糊,那女子竟然主动凑了上来。 也就是一转眼的工夫,一双白嫩的手臂缠上了落指智多星的颈上,大腿从裙下探出,轻轻绕过落指智多星的腰间,用力这么一勾。 “嘶――”落指智多星只觉好似过电一般,整个人打了一个哆嗦,原本还能勉强保持的清醒瞬间被女子身上的香味击溃。 就这样,落指智多星一个大老爷们儿竟然被一个女子按倒在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第三十四章 画中人魅 落指智多星被那个女子压在了身下,别看女子身材娇小,可却硬是压得落指智多星整个人直挺挺的一动不敢动,而那女子却好似一条水蛇一般缠上了他。 落指智多星咽了咽口水,现在的他鼻尖近的几乎可以直接碰到女子柔软的肌肤,呼出的气打在女子身上弹回来的感觉让他心神一阵恍惚,此时若有人能在一旁看到他们二人的样子,那绝对是非礼勿视的典范。 甚至这样女子还不罢休,整个人好似缠绕的藤蔓身体各个部位不断地在落指智多星的身体上游走,甚至还用鼻尖轻轻的拨开了落指智多星稍稍凌乱的衣襟。 落指智多星哪禁得住这样的诱惑,当时就是浑身一颤,好像给雷劈中了一般,那叫一个心神荡漾。 只见他一哆嗦,双拳紧紧地攥住,指甲甚至都已经嵌进掌心的肉里,双眼死死地闭了起来想要咬紧牙关硬扛。 可是,就在落指智多星闭上眼睛的时候,从那女子身上传来的触觉却让落指智多星感到有些怪异。 这女子怎么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儿? 这个念头在落指智多星的脑海里闪了一下,立刻让他清醒了不少。的确,这个女子在落指智多星身上游走的时候,基本上没有感觉到这女子的呼吸,她没有呼吸! 落指智多星一个激灵,顿时好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一般,浑身上下冷了个遍,在荒郊野岭遇到这样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子已经是很诡异的事情了,再加上这女子没有呼吸,怕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那落指智多星不像严半仙这样精通堪舆之术,也不似陈师傅那样有个阴阳眼能辨鬼魂,这大半夜撞鬼的事儿着实让落指智多星惊慌失措,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对付人心,严半仙不如落指智多星;但是对付鬼神,落指智多星根本赶不上严半仙的十分之一! 正当落指智多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脚步声,听上去似乎是那种巨大的靴子缓慢的踏在青砖之上的声音。还没等落指智多星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女鬼突然发力,将落指智多星抬了起来。 落指智多星哪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失去平衡的落指智多星本能的就伸出了双手,然后场面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发生了变化,原本是女鬼将落指智多星压在身下,可是现在却变成了落指智多星将女鬼压在身下。 正当落指智多星没反应过来的,女鬼突然发出几声尖叫,此时若有其他人在场,恐怕会以为落指智多星正在做着侮辱这个女子的事情。 不过,这么一来,落指智多星就恢复了行动的能力,换句话说,这个时候的落指智多星完全可以站起来跑掉! 当然了,这要是平常的落指智多星,以他的头脑绝对可以判断出此时的情况是又利于自己的,但是这个时候,落指智多星先是被诱惑,再受了惊吓,此时的思考已经跟不上局势的变化了。 还没等落指智多星意识到这一点,适才那一声脚步声再次出现在他们的身后,这一回,声音比刚才近了不少。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女鬼的叫声也愈发的急促,整的好像落指智多星真的对她怎么样了一般。 似乎是感受到了女鬼的尖叫,那脚步声也开始变得急促,很快,落指智多星就感觉那个脚步声的主人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也不知道为什么,落指智多星只感觉自己心里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衣领猛地被人提起,一股大力将他甩飞了出去。要知道,落指智多星体型可是相当胖的,差不多相当于一个严半仙加一个陈师傅那么重,能够直接将他提起来并且丢出去的人,力气堪比当年的项羽! 落指智多星就这么给直接从破庙里丢了出去,在外面的地上滚了几圈撞断了一棵已经枯死的小树这才算是停了下来。 他只感觉腰背好像都要折断了一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几乎是本能的往破庙的方向看去,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给自己扔了出来,可是这么一看,落指智多星直接傻眼了。 那人竟然是钟馗! 落指智多星可以肯定,他绝对没有看错! 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相貌奇异,身着唐代的朱色圆领袍,跟画中的钟馗简直一模一样,而且手中也是拿着一把同样的铁剑。 这这这……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落指智多星难道不是一个传说吗?怎么会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眼前! 只见那钟馗将那女鬼从地上扶起,对着落指智多星怒目而视,好像落指智多星真的将那女鬼怎么样了一般。 “本天师当初放你一条生路是为了让你安心悔过,却不想你这厮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看来本天师今天得好好教训一下你了!”说罢,钟馗也不给落指智多星任何辩解的机会,举起手中的铁剑朝着落指智多星就刺了过来。 落指智多星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整个人往旁边就地就是一滚,铁剑擦着他的衣服划过,也算是勉强躲开。可是,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落指智多星还没弄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的,就差点就死在了钟馗这一剑下。看着胸前被这一剑划破的衣物,他明白,这钟馗当真是动了杀心,若是不跑怕是命都没了! 想到这,落指智多星什么也顾不上了抹头就跑,根本来不及带上自己千辛万苦背了一路的这些个宝贝书画。 但是,钟馗能让落指智多星跑了吗? 答案很明确。 正当落指智多星闷着头跑的时候,一道寒光在落指智多星面前闪过,落指智多星本能的顿了一下脚步,整个人腿一软,竟然就这么跪了下来。 然而,落指智多星抬起头,只见一把铁剑就这么稳稳的架在自己的肩头,而自己的一缕头发缓缓的飘落。 落指智多星精神一震,突然意识到,此时的场景竟然是如此的面熟。 钟馗怒目圆睁,手执铁剑架在恶鬼的肩头,恶鬼跪在地上,而一个白裙女子则是躲在钟馗身后…… 这不正是《钟馗斩鬼图》里所画的样子吗?! 落指智多星被那个女子压在了身下,别看女子身材娇小,可却硬是压得落指智多星整个人直挺挺的一动不敢动,而那女子却好似一条水蛇一般缠上了他。 落指智多星咽了咽口水,现在的他鼻尖近的几乎可以直接碰到女子柔软的肌肤,呼出的气打在女子身上弹回来的感觉让他心神一阵恍惚,此时若有人能在一旁看到他们二人的样子,那绝对是非礼勿视的典范。 甚至这样女子还不罢休,整个人好似缠绕的藤蔓身体各个部位不断地在落指智多星的身体上游走,甚至还用鼻尖轻轻的拨开了落指智多星稍稍凌乱的衣襟。 落指智多星哪禁得住这样的诱惑,当时就是浑身一颤,好像给雷劈中了一般,那叫一个心神荡漾。 只见他一哆嗦,双拳紧紧地攥住,指甲甚至都已经嵌进掌心的肉里,双眼死死地闭了起来想要咬紧牙关硬扛。 可是,就在落指智多星闭上眼睛的时候,从那女子身上传来的触觉却让落指智多星感到有些怪异。 这女子怎么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儿? 这个念头在落指智多星的脑海里闪了一下,立刻让他清醒了不少。的确,这个女子在落指智多星身上游走的时候,基本上没有感觉到这女子的呼吸,她没有呼吸! 落指智多星一个激灵,顿时好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一般,浑身上下冷了个遍,在荒郊野岭遇到这样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子已经是很诡异的事情了,再加上这女子没有呼吸,怕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那落指智多星不像严半仙这样精通堪舆之术,也不似陈师傅那样有个阴阳眼能辨鬼魂,这大半夜撞鬼的事儿着实让落指智多星惊慌失措,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对付人心,严半仙不如落指智多星;但是对付鬼神,落指智多星根本赶不上严半仙的十分之一! 正当落指智多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脚步声,听上去似乎是那种巨大的靴子缓慢的踏在青砖之上的声音。还没等落指智多星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女鬼突然发力,将落指智多星抬了起来。 落指智多星哪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失去平衡的落指智多星本能的就伸出了双手,然后场面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发生了变化,原本是女鬼将落指智多星压在身下,可是现在却变成了落指智多星将女鬼压在身下。 正当落指智多星没反应过来的,女鬼突然发出几声尖叫,此时若有其他人在场,恐怕会以为落指智多星正在做着侮辱这个女子的事情。 不过,这么一来,落指智多星就恢复了行动的能力,换句话说,这个时候的落指智多星完全可以站起来跑掉! 当然了,这要是平常的落指智多星,以他的头脑绝对可以判断出此时的情况是又利于自己的,但是这个时候,落指智多星先是被诱惑,再受了惊吓,此时的思考已经跟不上局势的变化了。 还没等落指智多星意识到这一点,适才那一声脚步声再次出现在他们的身后,这一回,声音比刚才近了不少。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女鬼的叫声也愈发的急促,整的好像落指智多星真的对她怎么样了一般。 似乎是感受到了女鬼的尖叫,那脚步声也开始变得急促,很快,落指智多星就感觉那个脚步声的主人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也不知道为什么,落指智多星只感觉自己心里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衣领猛地被人提起,一股大力将他甩飞了出去。要知道,落指智多星体型可是相当胖的,差不多相当于一个严半仙加一个陈师傅那么重,能够直接将他提起来并且丢出去的人,力气堪比当年的项羽! 落指智多星就这么给直接从破庙里丢了出去,在外面的地上滚了几圈撞断了一棵已经枯死的小树这才算是停了下来。 他只感觉腰背好像都要折断了一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几乎是本能的往破庙的方向看去,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给自己扔了出来,可是这么一看,落指智多星直接傻眼了。 那人竟然是钟馗! 落指智多星可以肯定,他绝对没有看错! 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相貌奇异,身着唐代的朱色圆领袍,跟画中的钟馗简直一模一样,而且手中也是拿着一把同样的铁剑。 这这这……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落指智多星难道不是一个传说吗?怎么会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眼前! 只见那钟馗将那女鬼从地上扶起,对着落指智多星怒目而视,好像落指智多星真的将那女鬼怎么样了一般。 “本天师当初放你一条生路是为了让你安心悔过,却不想你这厮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看来本天师今天得好好教训一下你了!”说罢,钟馗也不给落指智多星任何辩解的机会,举起手中的铁剑朝着落指智多星就刺了过来。 落指智多星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整个人往旁边就地就是一滚,铁剑擦着他的衣服划过,也算是勉强躲开。可是,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落指智多星还没弄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的,就差点就死在了钟馗这一剑下。看着胸前被这一剑划破的衣物,他明白,这钟馗当真是动了杀心,若是不跑怕是命都没了! 想到这,落指智多星什么也顾不上了抹头就跑,根本来不及带上自己千辛万苦背了一路的这些个宝贝书画。 但是,钟馗能让落指智多星跑了吗? 答案很明确。 正当落指智多星闷着头跑的时候,一道寒光在落指智多星面前闪过,落指智多星本能的顿了一下脚步,整个人腿一软,竟然就这么跪了下来。 然而,落指智多星抬起头,只见一把铁剑就这么稳稳的架在自己的肩头,而自己的一缕头发缓缓的飘落。 落指智多星精神一震,突然意识到,此时的场景竟然是如此的面熟。 钟馗怒目圆睁,手执铁剑架在恶鬼的肩头,恶鬼跪在地上,而一个白裙女子则是躲在钟馗身后…… 这不正是《钟馗斩鬼图》里所画的样子吗?! 第三十五章 印钮 说到这里,落指智多星将手掌摊开,给陈师傅和严半仙展示道:“那是一个梦,但是梦醒来的时候,我的手就变成了这样。” 所谓的钟馗斩鬼,不过是落指智多星的一个梦,但是当落指智多星从梦中惊醒的时候,他的十指已然消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手掌。 虽然陈师傅和落指智多星现在一个在牢里,一个在牢外面,但是陈师傅仍旧是感到心里一紧,要说这种事儿落在谁身上能接受得了? 然而,正在这时,一直在一旁没有吭声的严半仙歪了歪头,对落指智多星说道:“那幅画有问题。” 一听严半仙这么说,陈师傅和落指智多星一齐看向一旁的严半仙,而严半仙丝毫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径自说道:“如果当时,你对那个女子有什么非礼之举,那你掉的恐怕就不只是这十根手指头了。” 落指智多星轻笑一声,点了点头:“不错,正如你说,我这十根手指正是拜那幅画所致。” “而且,当我第二天打开这幅《钟馗斩鬼图》的时候,钟馗腰间的那个印纽竟然消失了。”落指智多星说着,眼中闪烁着些许奇异的神色,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但是对于落指智多星来说,却还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般。 “从那以后,我走访了各地,问了很多大仙神婆,可他们都说不出什么一二来,”落指智多星轻轻叹了口气,“所以陈师傅,我的条件很简单,帮我查出那幅画究竟有什么玄机,我不能不明不白的丢了这十根手指。” 说完,落指智多星仰起头看着陈师傅,等待着陈师傅的决定。 可是,这事儿让陈师傅怎么去查?一幅画能有什么玄机? 陈师傅左右为难,而严半仙则对落指智多星说道:“这件事情沟通阴阳,怕是件阴间的事儿,你让我们去查,那不是让我们往火坑里跳吗?” 想不到那落指智多星听闻严半仙此言,微微一笑,道:“我当然不是直接让你们去查那幅画,那幅画早在我落草雁翎山之前就已经被焚毁了。” “那你想让我们做什么?”严半仙眼神一秉,问道。 “画,的确是已经毁了,但是印纽在两年前却出现在了右河上,”落指智多星顿了顿,“我想要你们帮我找到那枚印纽,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就好。” “印纽?”陈师傅自然听得出,落指智多星所说的正是画中钟馗腰间那枚消失的印纽,可是画中的印纽怎么可能跑到右河这地界上来呢? 难不成这件事当真如严半仙所说,是阴间的事儿? “怎么找?”陈师傅看向落指智多星。 “不忙,”落指智多星摆了摆手,重新恢复了原本慵懒的状态,跟陈师傅说道,“你若是愿意帮我这个忙,那我便帮你先抓住烧瓷人再说我这事儿也不迟。” 陈师傅微微一笑:“你就不怕我到时候卸磨杀驴?翻脸不认人?” “当然不怕,你陈师傅的名号叫的响亮,不是那种倒打一耙的人,”落指智多星话锋一转,“再者说,你以为带着这些秘密当真能一点事情都没有吗?” “你可别忘了,伥小楼还在外面,他可没走远……” 陈师傅眉头一皱,立刻想起了当时在玉指胡同31号跑掉的那个身手极好的瘦高个儿土匪。 他就是伥小楼? 迅哥此时正跟那个值班看守地牢的巡捕在外面抽着烟,突然看到陈师傅和严半仙由打这地牢里上来,于是迅哥赶忙掐了烟,迎了上去。 “怎么样?”迅哥比较关心他们究竟能从落指智多星这么个人犯那里问出点儿什么东西来。 陈师傅往四周的房檐上张望了片刻,然后对迅哥低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正当迅哥一头雾水呢,陈师傅竟然径自往外走了出去,见陈师傅走远,严半仙赶忙给迅哥使了个眼色让他跟上。 时间已经接近子时,街上都已经没了开门的店铺,于是三个人只得来到巡捕房的会客室。 “怎么个情况?”迅哥转身将房门掩上,连忙对陈师傅问道。 要说他们两个从地牢里出来之后,感觉就一直不对劲,好像他们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甚至就连平日里话多到你想给他找线把嘴缝上的严半仙也是几乎一声不吭。 迅哥那叫一个纳闷儿,心说这俩人究竟在里面听到了什么? “那个落指智多星究竟行不行?”迅哥一边坐下一边问道,他们两个不说话着实急人。 陈师傅抬眼扫了迅哥一眼,然后沉声说道:“有进展,落指智多星说这人骨白瓷上面有一些痕迹是一般的瓷窑模仿不出来的。” “什么痕迹?”迅哥那叫一个着急,这陈师傅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话说一半了? 陈师傅眉头一直皱着,没有回答迅哥的问题,而是硬生生将话题掉转,问道:“那个伥小楼你们抓住了吗?” “伥小楼?”迅哥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想起将这个名字跟自己认识的那些人对应起来,“什么伥小楼?” “就是当时从玉指胡同31号逃走的那个落指智多星的同伙,有着落了吗?”陈师傅看向迅哥。 迅哥不知道陈师傅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回答道:“这都过去几个月了,识相的估计早跑了,还留在这儿干嘛?” “嘶,”迅哥深吸一口气,语气那叫一个不解,“你问这个干嘛?” 陈师傅没有回答,而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迅哥不解,看向严半仙,而严半仙也是跟陈师傅差不多表情,似乎正在因为什么事而困扰着。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那个落指智多星究竟怎么跟你们说的?”迅哥那叫一个着急,这俩人不正儿八经说话,打什么马虎眼呢? 陈师傅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一摆,跟迅哥说道:“罢了,这事儿暂且搁在一边,先说人骨白瓷的事儿。” 说着,陈师傅将那只人骨白瓷碗从怀中取出,搁在桌上,对迅哥说道:“落指智多星说,这人骨白瓷上有一道细微的痕迹,这个痕迹别的地方没有,只有一个窑能烧的出来。” 第三十六章 落月斋 “痕迹?”迅哥怔了怔,伸手将那人骨白瓷碗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都没有找到陈师傅所说的那个痕迹,“什么痕迹?” 陈师傅看了一眼迅哥手中的人骨白瓷,抬手给接了过去,然后迎着光的方向给迅哥展示了一下,解释道:“你看这里,人骨白瓷之中有一些细小的裂纹。”说着,陈师傅抬手指了一下碗底的一个位置,果真能看到一些细小的裂纹。 然后,陈师傅将人骨白瓷碗顺着光的方向拿在手中,跟迅哥说道:“这些裂纹在顺光的情况下是看不到的,所以说不是瓷釉的问题,问题出在烧制的瓷窑上。” 迅哥将那人骨白瓷重新拿在手中,顺着光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迎着光的方向看了看,嘟哝道:“顺光……” “这会不会是巧合啊?”迅哥还是有些不相信,将那人骨白瓷碗搁在桌子上,不解的看向陈师傅。 对于这一点,陈师傅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直接让迅哥将巡捕房的那些人骨白瓷也拿了出来,果不其然,几乎都是在每一个人骨白瓷相同的位置上,迎着光一条条裂纹依稀可见。 “果真如此,那落指智多星有没有说这个窑在什么地方?”迅哥紧接着补充道,“整个租界一共九个瓷窑,我都有派人盯梢,只要你一句话,现在我就派人封窑抓人。” 陈师傅摆了摆手:“那倒不必,一个成熟的瓷窑是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烧瓷技术上的疏忽的,所以说你盯着那九个瓷窑的人手可以撤了。” “撤了?”迅哥听陈师傅这么说,着实有点心里没底,“这么说来你是已经知道烧制人骨白瓷的瓷窑在哪里了?” 陈师傅抬头看了迅哥一眼,点头说道:“不错,按照落指智多星所说,那个瓷窑并非租界地界上的那九个大瓷窑,而只能是私下里筑造的瓷窑。” “换句话说,龙窑也不是烧瓷人烧制人骨白瓷的瓷窑。”陈师傅所说的这句话基本上就已经是颠覆了先前他们所认定的情况。 “而在租界上,能找到的私窑只有一个。” 听到这里,迅哥脑海中也突然闪过一个名字。 两人相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落月斋。” 您各位可能要问了,这落月斋是个什么地方?这落月斋啊,是胡桃山上一个有名的瓷器古玩铺子,老板叫黄落月,据说是早年间由打蒙古那边一路闯过来的生意人,来到这边之后发现原本的生意不讨好,马上将手里的货变卖,转投了古玩行当。 结果,也是该着黄落月发财,短短两天,便低价从鬼市收了一个正经八百的唐三彩,靠着这尊唐三彩直接发了家,也就在胡桃山上扎下根来。 到现在,这落月斋已经开了不下十个年头,算是混成了租界这地界上古玩行当家喻户晓的铺子。 后来,黄落月或许是觉得整天光做古玩生意进账太慢,于是乎开始着手捣腾瓷器,什么瓷器都烧,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黄落月靠着瓷器造假,但是做这行的人总是有些疑心的。 而后来,听说英租界的领事对中国的瓷器非常感兴趣,便跟黄落月有不少来往,甚至还要将落月斋迁到他英租界去,不过后来为什么没有迁,这事儿就不知道了。 而就在这落月斋的铺子后面,黄落月为了方便烧瓷,便自己弄了个私窑,不过不怎么张扬,所以当陈师傅和迅哥着手调查人骨白瓷案的时候,全然不记得落月斋还有个瓷窑。 迅哥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看那样子恨不能现在就去查抄了落月斋。 还是陈师傅淡定,一把抓住迅哥的手腕,使了个眼色:“别着急,我们现在没有证据,这一切都还仅仅只是猜测。再者说,黄落月有英国领事的关系,咱们不能轻举妄动,没有证据就说他是烧瓷人的同党,没人会偏袒我们这边的。” 迅哥虽然表情上有些不甘心,但还是重新坐了下来,对陈师傅问道:“那咱们怎么办?要不我找人盯住落月斋,等他们再次动手?” 陈师傅摇了摇头:“不行,这样做的话相当于放任烧瓷人再次动手,不如我们明天亲自登门摸一下这个落月斋的底,哪怕是故意敲山震虎让烧瓷人不敢再次动手也是好的。” 迅哥皱了皱眉头,陈师傅的这个做法根本不合他们巡捕房的意,依照巡捕房的行事风格,哪怕是有些牺牲,也要将凶手抓捕归案,而且有的时候,诱饵是必要的。 但是陈师傅似乎并不这么想,这种做法有些保守啊…… 虽然如此,但是迅哥还是同意了陈师傅的这个计划,并且直接让陈师傅和严半仙留在巡捕房休息,明天一早,他们三人就得走一趟胡桃山。 迅哥嘱咐了几句,然后就从会客室出去了。轻轻的掩上房门,迅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只见他悄悄对一旁正在值班昏昏欲睡的小巡捕招了招手。 那个小巡捕一看是迅哥,连忙跑了过来,问迅哥有什么吩咐。 迅哥侧了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门,挥手让小巡捕附耳上来,低声说道:“你现在马上派几个兄弟,去胡桃山看住胡桃山上那个落月斋,记住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小巡捕答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而迅哥则是满面愁容的走向了蔡巡捕的办公室。 此时,正在会客室里准备歇息的陈师傅和严半仙并不知道迅哥的这番部署,让他们两个愁的,是落指智多星之前所说的那些话。 “老严,落指智多星说的钟馗斩指这事儿你怎么看?”陈师傅对落指智多星的这番说辞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 严半仙将拂尘挂在墙上挂钩上,然后转过头跟陈师傅说道:“有可能。” “有可能?”陈师傅不由得坐正了一些,“你的意思是,画中的钟馗真的会走到落指智多星的面前,将他的手指斩下?” 严半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的点了下头,给陈师傅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画中人魅?” 第三十七章 旱尸魃 严半仙给陈师傅说了一件事儿,这事儿呢发生的时候早,家里有老人的可以回去问问,话说早在前清乾隆五十年的时候啊,出了一回大旱灾。 整整几个月,那是一滴雨都没有下,全国各地拢共十三个省受灾,史书上记载,这次大旱是“草根树皮,搜拾殆尽,流民载道,饿殍盈野,死者枕藉”。 这也不能怪上面的官员赈灾无力,着实是受灾的地方太多了,各州府官员群策群力,可是官府里的存粮也不够受灾的灾民吃的,一时间天下纷乱四起,民怨沸反盈天。 当时,就有一些走南闯北的算命先生嚷嚷着,说这次大旱乃是霞落东宫,根源得寻到紫禁城里去。 不过很快,这么说的那些算命先生就给官府的人请了进去,再也没有出来,至于发生了什么,想必各位都是心知肚明。 这样一来,虽然没有人再敢传这些谣言,但是毕竟影响已经出去了,杀一个好说,杀一千个一万个就不好办了,民间各种流言纷起,想要消除这样的影响,除非天降甘霖破了这旱灾。 下面的百姓要吃饭,官员犯愁,皇上也跟着犯愁。 乾隆爷虽然有心压制这些流言,但是只有皇上和紫禁城里当差的太监和官兵才知道,外面这些流言,是真的…… 这事儿啊,还得从大旱之初说起。 就在几个月前,乾隆爷最宠爱的妃子诞下一子,要说这乾隆爷也是老当益壮,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能生。老来得子,那乾隆爷那叫一个高兴,当即下令,大赦天下犒赏三军! 可是,这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儿还没等过去两天呢,立刻有人跳出来说这不是大喜,而是天下大乱之像。 这种话无论谁听了都不可能好受,皇帝更是如此,这话传到乾隆爷耳中,当即勃然大怒,下令将散布谣言的人抓起来,还抄了三门。 虽说这人也已经杀了,流言也因为大赦天下而止住了,但是不成想这宫里却出事儿了。 相传一天夜里,守夜的禁军听到大殿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大晚上的,大殿里也没有掌灯,不可能是皇上,那只可能是贼。 心念至此,那守夜的禁军就闯进了大殿,作势要将那胆大包天的贼寇抓住,可是当他们进了大殿,这才看到,整个大殿里空无一人。 没人? 正当禁军的掌班准备下令退出去的时候,突然一个禁军看到,在龙椅上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那禁军是何等身手,发现了龙椅上的那个身影的一瞬间,禁军一齐涌上,从四面八方将龙椅上的小贼团团围住,这下子,纵然他是有三头六臂也不要想从这禁军之中逃出。 可是,当他们看清龙椅上的身影之后,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龙椅上根本就不是什么小贼,而是皇上新得的龙子! 禁军掌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可是就在这时,坐在龙椅上的小王爷突然张开嘴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 “嘎嘎嘎嘎——” 这个笑声听上去好像有无数只乌鸦从大殿头顶上飞过,又好像是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反正不是人动静,惊得一众禁军背后发凉。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的,小王爷笑声戛然而止,只见一道清晰的裂纹从小王爷的头顶上缓缓浮现。 紧接着,小王爷猛地惨叫一声,头皮骤然裂开,血溅了离得最近的这几个禁军一脸。他们都吓傻了,虽说禁军都是各地方军队选拔上来的精锐,一个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见惯了尸山血海,可是当他们看到小王爷如此惨状,依旧是吓得两股战战。 死人对他们来说,没什么,但是如果死的是皇上新得的小儿子,而且还是在他们面前莫名惨死,那这罪过夷九族都不为过! 突然,从小王爷头顶上的那个裂缝里伸出了一只手,没错就是一只手,那是一只跟正常人差不多大的手,只不过干枯的好像只剩下了骨头一般。 紧接着,一颗鬼头从小王爷的身体里钻了出来,看着四周那些已经被吓得动弹不得的禁军,露出了一个渗人的笑容,然后猛地朝着上面一跳,竟然直接撞破大殿屋顶的琉璃瓦,从一众禁军里面逃了出去。 这事儿您要说不诡异,那才真是扯淡,可是皇上不信这一套啊,天子震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于是奉皇上之命,将当天晚上值守的所有禁军打入天牢,一个一个的问。 可是无论他们怎么问,这个事儿翻来覆去的说辞都是几乎完全一致,这不禁让乾隆爷也有些犯嘀咕了。 但是,毕竟是皇子遇害,这事儿无论如何也要有个交代,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亦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这一队当夜值守的禁军全部斩首,不过并没有连累到其他人。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着就结束了,可是事情的发展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在后面的一天夜里,乾隆爷批阅奏折到半夜,忽闻一阵阴风拂过,硬是将罩在纱罩里的烛火给吹灭了。 然后,房门猛地被风撞开,满桌子的奏折骤然被这一阵阴风吹得散落在地。可是,乾隆毕竟是乾隆,面对此等灵异之像竟然岿然不动,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门外还在呼呼作响的阴风。 正在这时,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冷不防出现在门口,着实吓了乾隆一跳。 那个黑影突然抬起手,指着乾隆,口中发出一连串“嘎嘎嘎嘎”的声响,乾隆听到这个声音,心头一震,嘴唇嗡动,唤出了小王爷的乳名。 说来也奇怪,随着乾隆爷唤出乳名,那个黑影竟然直接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而原本熄灭的烛火也随之亮起,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如果不是那被风吹落满地的奏折,或许乾隆爷会以为方才只是他的一个梦而已。 然而,第二天一大清早,两广总督就呈上奏章,说明天下大旱,十三省受到旱灾牵连,若不能尽早赈灾,恐生民怨云云。 严半仙给陈师傅说了一件事儿,这事儿呢发生的时候早,家里有老人的可以回去问问,话说早在前清乾隆五十年的时候啊,出了一回大旱灾。 整整几个月,那是一滴雨都没有下,全国各地拢共十三个省受灾,史书上记载,这次大旱是“草根树皮,搜拾殆尽,流民载道,饿殍盈野,死者枕藉”。 这也不能怪上面的官员赈灾无力,着实是受灾的地方太多了,各州府官员群策群力,可是官府里的存粮也不够受灾的灾民吃的,一时间天下纷乱四起,民怨沸反盈天。 当时,就有一些走南闯北的算命先生嚷嚷着,说这次大旱乃是霞落东宫,根源得寻到紫禁城里去。 不过很快,这么说的那些算命先生就给官府的人请了进去,再也没有出来,至于发生了什么,想必各位都是心知肚明。 这样一来,虽然没有人再敢传这些谣言,但是毕竟影响已经出去了,杀一个好说,杀一千个一万个就不好办了,民间各种流言纷起,想要消除这样的影响,除非天降甘霖破了这旱灾。 下面的百姓要吃饭,官员犯愁,皇上也跟着犯愁。 乾隆爷虽然有心压制这些流言,但是只有皇上和紫禁城里当差的太监和官兵才知道,外面这些流言,是真的…… 这事儿啊,还得从大旱之初说起。 就在几个月前,乾隆爷最宠爱的妃子诞下一子,要说这乾隆爷也是老当益壮,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能生。老来得子,那乾隆爷那叫一个高兴,当即下令,大赦天下犒赏三军! 可是,这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儿还没等过去两天呢,立刻有人跳出来说这不是大喜,而是天下大乱之像。 这种话无论谁听了都不可能好受,皇帝更是如此,这话传到乾隆爷耳中,当即勃然大怒,下令将散布谣言的人抓起来,还抄了三门。 虽说这人也已经杀了,流言也因为大赦天下而止住了,但是不成想这宫里却出事儿了。 相传一天夜里,守夜的禁军听到大殿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大晚上的,大殿里也没有掌灯,不可能是皇上,那只可能是贼。 心念至此,那守夜的禁军就闯进了大殿,作势要将那胆大包天的贼寇抓住,可是当他们进了大殿,这才看到,整个大殿里空无一人。 没人? 正当禁军的掌班准备下令退出去的时候,突然一个禁军看到,在龙椅上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那禁军是何等身手,发现了龙椅上的那个身影的一瞬间,禁军一齐涌上,从四面八方将龙椅上的小贼团团围住,这下子,纵然他是有三头六臂也不要想从这禁军之中逃出。 可是,当他们看清龙椅上的身影之后,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龙椅上根本就不是什么小贼,而是皇上新得的龙子! 禁军掌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可是就在这时,坐在龙椅上的小王爷突然张开嘴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 “嘎嘎嘎嘎——” 这个笑声听上去好像有无数只乌鸦从大殿头顶上飞过,又好像是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反正不是人动静,惊得一众禁军背后发凉。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的,小王爷笑声戛然而止,只见一道清晰的裂纹从小王爷的头顶上缓缓浮现。 紧接着,小王爷猛地惨叫一声,头皮骤然裂开,血溅了离得最近的这几个禁军一脸。他们都吓傻了,虽说禁军都是各地方军队选拔上来的精锐,一个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见惯了尸山血海,可是当他们看到小王爷如此惨状,依旧是吓得两股战战。 死人对他们来说,没什么,但是如果死的是皇上新得的小儿子,而且还是在他们面前莫名惨死,那这罪过夷九族都不为过! 突然,从小王爷头顶上的那个裂缝里伸出了一只手,没错就是一只手,那是一只跟正常人差不多大的手,只不过干枯的好像只剩下了骨头一般。 紧接着,一颗鬼头从小王爷的身体里钻了出来,看着四周那些已经被吓得动弹不得的禁军,露出了一个渗人的笑容,然后猛地朝着上面一跳,竟然直接撞破大殿屋顶的琉璃瓦,从一众禁军里面逃了出去。 这事儿您要说不诡异,那才真是扯淡,可是皇上不信这一套啊,天子震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于是奉皇上之命,将当天晚上值守的所有禁军打入天牢,一个一个的问。 可是无论他们怎么问,这个事儿翻来覆去的说辞都是几乎完全一致,这不禁让乾隆爷也有些犯嘀咕了。 但是,毕竟是皇子遇害,这事儿无论如何也要有个交代,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亦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这一队当夜值守的禁军全部斩首,不过并没有连累到其他人。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着就结束了,可是事情的发展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在后面的一天夜里,乾隆爷批阅奏折到半夜,忽闻一阵阴风拂过,硬是将罩在纱罩里的烛火给吹灭了。 然后,房门猛地被风撞开,满桌子的奏折骤然被这一阵阴风吹得散落在地。可是,乾隆毕竟是乾隆,面对此等灵异之像竟然岿然不动,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门外还在呼呼作响的阴风。 正在这时,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冷不防出现在门口,着实吓了乾隆一跳。 那个黑影突然抬起手,指着乾隆,口中发出一连串“嘎嘎嘎嘎”的声响,乾隆听到这个声音,心头一震,嘴唇嗡动,唤出了小王爷的乳名。 说来也奇怪,随着乾隆爷唤出乳名,那个黑影竟然直接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而原本熄灭的烛火也随之亮起,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如果不是那被风吹落满地的奏折,或许乾隆爷会以为方才只是他的一个梦而已。 然而,第二天一大清早,两广总督就呈上奏章,说明天下大旱,十三省受到旱灾牵连,若不能尽早赈灾,恐生民怨云云。 第三十八章 龙五爷生擒旱尸魃 而后,就出现了咱们前面所说的,大旱数月之后,不少街头巷尾的算命先生开始说这次旱灾跟宫里有关系。 起初,乾隆爷的确也没怎么当回事儿,只是叫当差的抓了那些造谣生事的人以为这事儿也就算了。 可是也不知道乾隆爷怎么想的,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算了算日子,发现旱灾出现的时间正是在自己那小儿子出生后不久,难不成当真像那些算命先生说的一样,此次旱灾乃是拜那小儿所赐? 若是正常情况下,乾隆爷必然是不会这样想,但是自己的小儿子却是已经死了,而且死相诡异异常,再者说前几天晚上看到的那个东西,都让乾隆爷不得不多想一些。 就这么着,乾隆爷背着文武百官,乔装打扮让侍卫将自己也关进了牢里,跟其中一个散步谣言的算命先生关在一起。 “先生,我听说您是因为散布谣言才被抓进来的?” “何为真,何为假,不过是皇上听得进假话,听不进真话罢了。” 就这么着,乾隆爷一步一步的从那算命先生那里套出了他们所谓散布的那些谣言悉数告诉了乔装打扮的乾隆,这不禁可愁坏了乾隆。 那算命先生怎么说的呢,就说宫里皇上新得的龙子乃是旱魃转世,好巧不巧诞在了娘娘的肚子里。 而那旱魃乃是何物? 传说中,旱魃乃是能引发天下大旱的鬼怪,而旱尸魃就是死后尸气不散,变成的僵尸魃,所以叫旱尸魃。 而算命的还说,皇上新得的龙子恐怕已经死了,死后变成了旱尸魃,否则天下不会旱成如此的样子。若是放任旱尸魃横行,那么大清绝对撑不过三年! 听了算命先生的造反言论,乾隆爷非但没有龙颜大怒,反而还在心里盘算这算命先生说的这番话。的确自己小儿子已经死了,而且还从尸体里生出了那么个诡异的东西,恐怕那就是算命先生所说的旱尸魃了。 这个旱尸魃到现在为止还在宫里徘徊,而且身负异法,若是让宫里的侍卫去捉拿恐生变故。所以说,到目前为止,乾隆爷都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只能是干着急。 那个算命先生见乾隆爷不说话了,便直接出言点破了乾隆爷的身份。 “皇上,这事儿容不得半点马虎,若是让旱尸魃逃出了宫,再想抓住可就难上加难了。” 乾隆爷心里一惊,心说自己正有此意,于是赶忙请教算命先生破局之法。 算命先生跟乾隆爷说,自己家里挂着一幅龙五爷的画像,让乾隆爷派人去取,然后将画挂在宫墙之上,不出三日,尸魃必破。 那么有人问了,这龙五爷是何方神圣? 民间传说龙五爷是龙王的第五个儿子,名叫圣衍,也叫圣衍龙王。龙五爷呢,是南山供奉的财神,也是民间比较常见的财神之一。 据佛经记载,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为救度芸芸众生,发下十二大宏愿,其中第二愿便是“常居南海愿”。 可是当时呢,南海瘟魔遍布,疫疾虐行,乃是有妖孽在此作祟。于是乎圣衍龙王龙五爷慈悲心肠,广有财智,感知观世音菩萨有此宏愿,主动叩拜观世音菩萨座前,愿化为鳌龙,驮观世音菩萨横越万里波涛,为观世音菩萨赴南海拯救大众护法。 而后在龙五爷的护持下,观世音菩萨来到南海,遍洒甘露,降伏瘟魔,驱除邪气,救度苍生。 这瘟魔是除了,但是当地的百姓仍旧是穷困,龙五爷便发愿,为观世音菩萨永远镇守南海,以保此地百姓富足,财源广聚。就因为这,龙五爷便成了南山财神庙供奉的财神。 民间供奉龙五爷的庙也不算少数,所以这算命先生让乾隆去取龙五爷的画像来挂在宫墙上,这一点着实让乾隆爷摸不着头脑。 但是出于谨慎,乾隆爷还是派人按照算命先生的说法去做了,将那龙五爷的画像取来高悬于宫墙之上。 而后,那算命先生还说,画像挂上去两天之后的正午时分,所有人都不许在外面,必须躲到房子里面,否则这旱尸魃是绝对抓不住的。 乾隆爷将信将疑,但是也就是这幅画像被取回来两天之后,正午时分,这紫禁城里莫名黄沙大作,旱尸魃竟然直接出现在了龙椅大殿前面的空场之上。 乾隆爷谨遵算命先生的话,所有人躲在房子里,一律不准探头出来看。 然后,就听到外面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之间,空中降下一道金光,隔着窗纸往外看,竟然看到一条闪烁着金光的神龙从天而降,朝着宫里的旱尸魃就抓了过去。 可没成想这旱尸魃倒也是狠角色,见神龙天降,不躲不闪,反手朝着神龙抓了过去。 就这么着,神龙与旱尸魃鏖战十几个回合,最后旱尸魃不敌,被神龙捉去,终于解了这个围。 而后,当神龙翔宇天际,几个月之久的大旱终于缓解,天降甘霖。 到这,乾隆爷才知道,原来方才捉拿旱尸魃的那条神龙,就是悬于宫墙上的龙五爷。于是乎,乾隆爷赶忙命人,将龙五爷的画像取回来,好生保存。 若是现在还有去故宫玩的,仔细找找,说不定能找到那幅生擒旱尸魃的龙五爷画像。 听严半仙这么说了这么一通,陈师傅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严半仙所说的这些,跟那画中钟馗斩指有什么关系。 严半仙解释道:“想当年龙五爷能从画中显灵,紫禁城中生擒旱尸魃,那现在这钟馗从画中显灵出来剁了落指智多星的十根手指头也就不稀奇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据落指智多星所说,那幅《钟馗斩鬼图》在他落草雁翎山之前就已经不知道流失到了哪里,说不定现在那幅《钟馗斩鬼图》已经毁了也说不定,还能找得到落指智多星要的东西吗? 严半仙对陈师傅的这个疑问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落指智多星要求他们找到的那个东西是个什么印钮,可是他只说在右河地界上见到过,别的就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了,就这么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后,就出现了咱们前面所说的,大旱数月之后,不少街头巷尾的算命先生开始说这次旱灾跟宫里有关系。 起初,乾隆爷的确也没怎么当回事儿,只是叫当差的抓了那些造谣生事的人以为这事儿也就算了。 可是也不知道乾隆爷怎么想的,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算了算日子,发现旱灾出现的时间正是在自己那小儿子出生后不久,难不成当真像那些算命先生说的一样,此次旱灾乃是拜那小儿所赐? 若是正常情况下,乾隆爷必然是不会这样想,但是自己的小儿子却是已经死了,而且死相诡异异常,再者说前几天晚上看到的那个东西,都让乾隆爷不得不多想一些。 就这么着,乾隆爷背着文武百官,乔装打扮让侍卫将自己也关进了牢里,跟其中一个散步谣言的算命先生关在一起。 “先生,我听说您是因为散布谣言才被抓进来的?” “何为真,何为假,不过是皇上听得进假话,听不进真话罢了。” 就这么着,乾隆爷一步一步的从那算命先生那里套出了他们所谓散布的那些谣言悉数告诉了乔装打扮的乾隆,这不禁可愁坏了乾隆。 那算命先生怎么说的呢,就说宫里皇上新得的龙子乃是旱魃转世,好巧不巧诞在了娘娘的肚子里。 而那旱魃乃是何物? 传说中,旱魃乃是能引发天下大旱的鬼怪,而旱尸魃就是死后尸气不散,变成的僵尸魃,所以叫旱尸魃。 而算命的还说,皇上新得的龙子恐怕已经死了,死后变成了旱尸魃,否则天下不会旱成如此的样子。若是放任旱尸魃横行,那么大清绝对撑不过三年! 听了算命先生的造反言论,乾隆爷非但没有龙颜大怒,反而还在心里盘算这算命先生说的这番话。的确自己小儿子已经死了,而且还从尸体里生出了那么个诡异的东西,恐怕那就是算命先生所说的旱尸魃了。 这个旱尸魃到现在为止还在宫里徘徊,而且身负异法,若是让宫里的侍卫去捉拿恐生变故。所以说,到目前为止,乾隆爷都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只能是干着急。 那个算命先生见乾隆爷不说话了,便直接出言点破了乾隆爷的身份。 “皇上,这事儿容不得半点马虎,若是让旱尸魃逃出了宫,再想抓住可就难上加难了。” 乾隆爷心里一惊,心说自己正有此意,于是赶忙请教算命先生破局之法。 算命先生跟乾隆爷说,自己家里挂着一幅龙五爷的画像,让乾隆爷派人去取,然后将画挂在宫墙之上,不出三日,尸魃必破。 那么有人问了,这龙五爷是何方神圣? 民间传说龙五爷是龙王的第五个儿子,名叫圣衍,也叫圣衍龙王。龙五爷呢,是南山供奉的财神,也是民间比较常见的财神之一。 据佛经记载,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为救度芸芸众生,发下十二大宏愿,其中第二愿便是“常居南海愿”。 可是当时呢,南海瘟魔遍布,疫疾虐行,乃是有妖孽在此作祟。于是乎圣衍龙王龙五爷慈悲心肠,广有财智,感知观世音菩萨有此宏愿,主动叩拜观世音菩萨座前,愿化为鳌龙,驮观世音菩萨横越万里波涛,为观世音菩萨赴南海拯救大众护法。 而后在龙五爷的护持下,观世音菩萨来到南海,遍洒甘露,降伏瘟魔,驱除邪气,救度苍生。 这瘟魔是除了,但是当地的百姓仍旧是穷困,龙五爷便发愿,为观世音菩萨永远镇守南海,以保此地百姓富足,财源广聚。就因为这,龙五爷便成了南山财神庙供奉的财神。 民间供奉龙五爷的庙也不算少数,所以这算命先生让乾隆去取龙五爷的画像来挂在宫墙上,这一点着实让乾隆爷摸不着头脑。 但是出于谨慎,乾隆爷还是派人按照算命先生的说法去做了,将那龙五爷的画像取来高悬于宫墙之上。 而后,那算命先生还说,画像挂上去两天之后的正午时分,所有人都不许在外面,必须躲到房子里面,否则这旱尸魃是绝对抓不住的。 乾隆爷将信将疑,但是也就是这幅画像被取回来两天之后,正午时分,这紫禁城里莫名黄沙大作,旱尸魃竟然直接出现在了龙椅大殿前面的空场之上。 乾隆爷谨遵算命先生的话,所有人躲在房子里,一律不准探头出来看。 然后,就听到外面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之间,空中降下一道金光,隔着窗纸往外看,竟然看到一条闪烁着金光的神龙从天而降,朝着宫里的旱尸魃就抓了过去。 可没成想这旱尸魃倒也是狠角色,见神龙天降,不躲不闪,反手朝着神龙抓了过去。 就这么着,神龙与旱尸魃鏖战十几个回合,最后旱尸魃不敌,被神龙捉去,终于解了这个围。 而后,当神龙翔宇天际,几个月之久的大旱终于缓解,天降甘霖。 到这,乾隆爷才知道,原来方才捉拿旱尸魃的那条神龙,就是悬于宫墙上的龙五爷。于是乎,乾隆爷赶忙命人,将龙五爷的画像取回来,好生保存。 若是现在还有去故宫玩的,仔细找找,说不定能找到那幅生擒旱尸魃的龙五爷画像。 听严半仙这么说了这么一通,陈师傅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严半仙所说的这些,跟那画中钟馗斩指有什么关系。 严半仙解释道:“想当年龙五爷能从画中显灵,紫禁城中生擒旱尸魃,那现在这钟馗从画中显灵出来剁了落指智多星的十根手指头也就不稀奇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据落指智多星所说,那幅《钟馗斩鬼图》在他落草雁翎山之前就已经不知道流失到了哪里,说不定现在那幅《钟馗斩鬼图》已经毁了也说不定,还能找得到落指智多星要的东西吗? 严半仙对陈师傅的这个疑问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落指智多星要求他们找到的那个东西是个什么印钮,可是他只说在右河地界上见到过,别的就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了,就这么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第三十九章 正午落月 全能修炼至尊 第二天一早,陈师傅严半仙和迅哥三人叫了辆车,直接往胡桃山赶去。 当然了,没有证据的话迅哥是不能直接去落月斋抓人的,尤其是落月斋掌柜黄落月还有英国领事的关系。所以陈师傅他们的计划很简单,从落月斋里买一件他们私窑烧制的瓷碗,只要相同位置上有一样的痕迹,那基本上就可以敲定落月斋掌柜黄落月的共犯罪名,到时候就算是黄落月想要告陈师傅诽谤,那也是白瞎。 从巡捕房到胡桃山,基本上跟从巡捕房到右河差不多远,只不过一个北边一个南边罢了。 等陈师傅他们赶到落月斋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正午时分。 严半仙是最后一个打从人力车上下来的,只见他左手轻抚拂尘,右手眉前搭棚,朝着太阳的方向稍稍打量了一眼,转身跟迅哥他们说道:“午时刚过,现在过去?” 听到严半仙报出的时间,陈师傅也没有过多犹豫,对迅哥他们说道:“夜长梦多,早点抓住烧瓷人就能让他少杀一个人,走吧。”说完,陈师傅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 而陈师傅身后的迅哥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换掉了身上的巡捕警服,换上了一身好像码头当工的短衫,看到陈师傅一马当先的走出去了好远,连忙抬手喊住陈师傅:“陈师傅你走错方向了!落月斋在另一头儿!” 严半仙:“” 陈师傅:“” 虽然说有点小插曲,但是他们很快还是来到了落月斋门口,毕竟落月斋在这胡桃山当地也是颇负盛名,哪怕是走错了路只要问个人,那也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陈师傅站在落月斋的门口,回头看了迅哥和严半仙一眼,交换了眼色之后,抬脚推门走了进去。 刚一推门,只听到落月斋房子里面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 陈师傅当时正处于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之中,冷不防听到这一阵铜铃声,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撞到后面的严半仙。 严半仙拍了拍陈师傅的肩膀,示意他往门上面看。 陈师傅顺着房门放上面看去,只见在房门的正上方,悬着一枚小巧的铜铃,而铜铃的一端拴着一根细线,细线的尽头是卡在房门后面的一根小木棍。换句话说,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的装置,只要有客人上门,铜铃就会响起,在后面的掌柜和伙计就能听得见,就能及时出来招待客人。 陈师傅心说这装置别看简单,倒还真是实用,同时抬脚走了进去,而迅哥和严半仙也跟着走进了落月斋。 “几位要点儿什么?”一走进落月斋,只见一个头戴瓜皮帽身材富态的男子坐在柜台后面,看到陈师傅他们进来一点都没有站起来招待客人的意思,着实不像话。 不过,反正陈师傅他们也不是真正的客人,也就不在乎这些礼节了。 陈师傅对那坐在柜台后面的男人问道:“我们想要购置一套自己烧制的瓷碗,不知道你们这里瓷碗怎么卖啊?” “瓷碗?”那男人愣了一下,然后跟陈师傅说道,“我们自家的瓷器都要通过我们掌柜的才能卖,但是现在掌柜的出去送货去了。” “送货?”陈师傅反问一句道。 “是啊,”那伙计回答道,“今天一大清早掌柜的就护送一套明青花瓷器去城南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估计今天回来也会很晚,您各位若是要买我们落月斋自己烧的瓷器的话,那请明天赶一个大早吧。” 说着,那伙计做出一副请的手势,示意陈师傅他们三个人打道回府。 陈师傅一听,登时眉头一皱,跟那伙计说道:“小伙子,我们不过就是要买几个瓷器,有什么难的?何必把我们往外面撵,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那伙计一听也是面露难色,只得跟陈师傅赔笑道:“几位爷,不是我们不想卖,实在是有这么个规矩,我也是给胡掌柜打工的伙计,您也别难为我,体谅一下。” 跟伙计交涉无果,陈师傅他们只得从落月斋退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陈师傅他们别提多郁闷了,就连迅哥也是是不是叹一口气,抱怨两句这落月斋不近人情。 “现在看来,咱们也只能先回去了。”陈师傅有些无奈,一边往山下走去,一边跟他们两个商量着后面怎么办。 严半仙拂尘一扫,冷哼一声:“这落月斋好大的排场,看来这黄落月没少受英国人的恩惠,依我看,要不然咱们直接抓了黄落月回来好好审问明白!” “你看看你,又这么冲动,”陈师傅刚想要说些什么,突然意识到了一点,转头看向他们二人,却发现迅哥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你刚才说,谁?” “黄落月啊?”严半仙不知道陈师傅在说什么,便重复了一遍。 “黄落月胡掌柜?”陈师傅旋即看向迅哥,迅哥登时心领神会,从腰间拔出手枪,朝着山上的落月斋飞奔而去。 陈师傅也紧跟其后,而严半仙反应慢了半拍,连忙跟往山上跑的陈师傅喊道:“哎哎哎?等等我啊!” 您各位明眼人可能早就看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儿了,这落月斋的掌柜明明是黄落月,姓黄,但是方才落月斋的伙计口口声声喊得却是胡掌柜,再怎么着黄落月也不可能叫胡掌柜。 所以,陈师傅和迅哥同时意识到事情不妙,赶忙转身向落月斋赶去。 可是,等他们赶到落月斋的时候,落月斋的房门却是虚掩的,迅哥将手枪捏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朝着落月斋里面走去。 陈师傅和严半仙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本来正准备喘两口气,可是看到迅哥如此谨慎的样子,不由得都闭上了嘴,以免惊扰了迅哥。 迅哥双手握枪,枪口指着地面,用肩膀轻轻推开落月斋的房门,只听房门上面传来一声细微的闷响,迅哥连忙抬枪指了上去,可是却发现原本悬在房门上面的铜铃不见了。 第四十章 眼皮子底下杀人 推开房门,只见之前那个伙计仍然是坐在原本的位置,只不过用手支棱着脑袋,对摸进来的迅哥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到这个样子,迅哥心里一沉,心说怕是又来晚一步…… 果不其然,迅哥凑过去,抬手轻轻推了那伙计一下,伙计竟然直接倒在了椅子上,胸前一把剪刀没柄而入,一大团殷红的血迹浸染了伙计的前怀。迅哥抬手试了一下,果真已经没有了鼻息。 这个时候,陈师傅和严半仙也跟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着实吃了一惊。 “这……”陈师傅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迅哥将食指立于鼻尖,给陈师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压住手中的手枪,缓慢的朝着通往后院的门靠了过去。 这落月斋是一个前厅加一个后院的建筑制式,穿过用褡帘遮住的房门直接可以到达后院,而如果在这前厅没看到凶手,那后院很有可能就藏着人。 只见迅哥小心翼翼的凑到褡帘旁,深吸一口气,猛地将那条褡帘拉开,抬手将枪口指了过去。 可是,迅哥的动作也就持续了小一会儿,就看到他将枪口放了下来,快步走到陈师傅身边,一边将枪别回腰间的枪套,一边跟陈师傅说道:“凶手已经跑了,看样子方才我们过来的时候,那凶手就已经在这里了。” 对于这一点,陈师傅也表示认同。就目前看来,凶手应该是早在他们来到落月斋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听到陈师傅他们进来连忙躲到了柜台里头,用尖刀逼迫那个可怜的伙计不要出声,但是伙计想要用言语来提示陈师傅他们,可是他们只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问题的存在。 然后,等陈师傅他们走了之后,凶手就出来将伙计杀掉灭了口,等陈师傅他们回过味儿来的时候,凶手早已经杀人之后逃之夭夭了。 如果当时能察觉异样就不会有现在的惨剧出现了,陈师傅不禁摇了摇头,生死有命…… “对了,黄落月!”陈师傅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连忙跟迅哥说道,“如果这件事情跟人骨白瓷有关现在必须赶快找到黄落月,他是我们最后的证人!” 可是,陈师傅话音刚落,严半仙的声音突然幽幽的飘了进来:“不用找了,他就是黄落月。” “嗯?”陈师傅和迅哥齐刷刷的朝着严半仙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严半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死掉的伙计那边,将伙计的衣领掀开给陈师傅他们展示了一下。 陈师傅和迅哥探头上去,只见那衣领上用金丝绣着一个工整的“黄”字,俨然是黄落月的姓氏。 这个死掉的伙计竟然就是落月斋的掌柜黄落月? 这不禁让陈师傅他们大吃一惊,难不成线索就这么断了? “不,还有机会,”迅哥跟陈师傅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径直走到落月斋外面,朝着外面打了个呼哨,“李代吴江!” 话音刚落,两个人不知道从何处窜了出来,在迅哥面前站定:“迅哥。” 陈师傅往外看去,看那两个人面熟,估计是巡捕房的人。 但是陈师傅转念一想,巡捕房的人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正在这时,迅哥带着那两个巡捕走了进来,跟陈师傅说道:“陈师傅,不好意思,我昨天晚上连夜安排了两个人暗藏在这附近看守,估计他们应该是看到了凶手逃跑。” “凶手?”还没等陈师傅说话,那两个巡捕先开口了,“什么凶手?” 估计他们两个进来的时候是被陈师傅挡住了视线,没有看到死者黄落月,所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迅哥明显也是一怔,抬手指了一下倒在椅子上的黄落月,跟他们两个问道:“你们别跟我说你们什么也没看到。” 李代吴江两人相视一眼,看样子的确是什么都没看到。 迅哥登时恼怒,对他们二人破口大骂道:“我他娘的不是让你们两个人给我看住了落月斋,有任何人进出都要注意吗!你们两个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正说着,陈师傅上前一步,拦住了还想继续骂的迅哥:“事已至此再怎么骂他们也没用,也不怪他们,凶手在临走之前拆掉了门上的铜铃,他们听不到也是正常。” 李代吴江两个人听到有人替自己说话,旋即感激的看向陈师傅。 “铜铃?”迅哥嘟哝了一声,眉头皱的老高。 陈师傅点点头,顺手一指门后的书案,只见那个原本应该悬在房门上方的铜铃方方正正的搁在那个书案之上,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有意拆下放在此处的。 看样子凶手或许是知道了外面有巡捕房的眼线,为了防止被巡捕房的人追上,便小心翼翼的拆掉了正门的铜铃,选择了盯梢相对松懈的正门悄然溜走。 这凶手定然是熟人作案无疑了,能对落月斋如此熟悉的…… 陈师傅猛地想起了一个人,赶忙对迅哥说道:“这落月斋应该还有一个人!” 迅哥也是精神一震,立刻说出了那个名字:“烧瓷人!” 意识到这一点,迅哥立马转过头,也顾不上骂李代吴江二人了,赶忙跟他们命令道:“你们俩赶紧在附近找!如果找到什么可疑的人立刻盘查,宁可抓错不可放过,快!” 一旁的严半仙一直没有说话,他知道迅哥现在才下达这样的命令肯定是为时已晚,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抓人刑侦严半仙帮不上忙,索性就在落月斋里四处乱看,不求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权当是找点事儿干了。 可是,就在严半仙在这陈放古董的柜子上挑选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面银镜,心说一句稀罕,于是便将这面银镜取了下来,想要看个清楚。 但是就在这严半仙取下银镜的那一瞬间,银镜稍稍改变了些方向,让严半仙瞥到了房间通往后院的那个门的方向。 从银镜的倒影当中,严半仙看到后院里有一只眼睛正在透过褡帘打量着自己…… 第四十一章 暗中窥伺 从银镜的倒影当中,严半仙看到透过后院的褡帘缝隙,有一只眼睛正在暗中窥伺着己方众人。 “有人!”严半仙猛地转过身,朝着迅哥他们喊了这么一嗓子,而迅哥也是反应迅速,立刻拔枪,纵身翻过柜台,一把掀开通往后院的褡帘,将手枪的枪口指了过去。 可是,就在迅哥将枪口探出去的一瞬间,一股大力从侧面向迅哥袭来,猛地一下子将迅哥的手枪枪口撞偏。迅哥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扣动了扳机,但是因为枪口被撞偏,子弹并没有击中目标。 迅哥心里一惊,为防止那人借机逃跑,连忙整个人往前一顶,想要借着身体挡住那个人的去路。但是,让迅哥想不到的是,那人挡开了迅哥手中的枪之后,非但没有转身逃跑,反而迎着迅哥撞了上来。 迅哥只觉胸口一股大力,整个人倒飞而出,撞倒了身后的一个陈放瓷器的架子。瓷器哗啦砸了一地,而后院的那个人也飞速逃离,并没有让陈师傅他们看到他的相貌。 “咳咳……”迅哥挣扎着从地上的碎瓷堆里爬了起来,紧咬牙关想要追过去,但是却被陈师傅给拦住了。 “别追了,已经跑了。”陈师傅抬手轻轻按住迅哥的肩膀,跟迅哥劝道。 迅哥捂着胸口,恨恨的看了一眼因为方才的风波而微微扬起的褡帘,满眼的愤恨。 陈师傅也是有些惊讶,这凶手为何去而复返?难道就不怕被抓住吗? 迅哥在陈师傅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满地的碎瓷片让原本就不算大的落月斋变得难以下脚。 “若是能抓住那个家伙就好了!”迅哥满脸的不快,也是,这事儿你说搁谁身上能好受得了,凶手就在眼前可是却根本抓不住,这对于一个巡捕来说着实煎熬。 “凶手不是关键。”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严半仙开口了。 闻听此言,迅哥连忙往严半仙的方向看去,只见严半仙不紧不慢的将方才那面银镜搁回架子上,然后转过头向他们幽幽的说道:“凶手并不是关键,凶手的动机才是关键。” “什么意思?”迅哥眉头一皱,不知道严半仙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严半仙绕过柜台,走到黄落月的尸体旁,打量了一下黄落月胸口上已经几乎看不到刀刃的匕首:“首先,凶手为何行凶?” 严半仙抬眼看了满脸困惑不解的迅哥一眼,然后继续径自说道:“再一个,这凶手为何明明已经成功逃走了,还要再冒着暴露的风险回来这么一趟?” “而且,我们在落月斋里并没有找到烧瓷人。”严半仙这一句话似乎点醒了迅哥,只见迅哥猛地瞪圆了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 迅哥嘴唇嗡动,经过严半仙这么一提醒,立刻好像醒悟了一般,嘟哝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人就是烧瓷人?” 严半仙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怎么认可这个说法。 而陈师傅见状,也是跟迅哥解释道:“不一定,那个人有可能是烧瓷人,也有可能不是烧瓷人,但是他杀人的动机或许跟烧瓷人有关。” “而且,凶手之所以冒险去而复返,”陈师傅顿了一下,补充道,“也许,是他忘记了什么东西,一样重要到需要他冒这个风险回来拿一趟的东西。” 说着,陈师傅环顾四周,虽然这只是他的一个猜测,但是除此之外陈师傅他们也想不到什么能让凶手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回来一趟的理由了。 而后,迅哥将李代吴江两人喊了回来,让他们去巡捕房叫支援,然后自己和陈师傅严半仙两人在几乎已经如废墟一般乱的落月斋里寻找了起来。 前厅虽然杂乱,但是除了一堆比较常见的瓷器古玩什么的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而柜台里面也是除了账本和一些钱财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于是乎,他们便将视线转移到了后院。 落月斋的后院里有一个马棚和一个一人高的瓷窑,除此之外别看不到什么东西,甚至就连石凳石桌都看不到,看上去有些光秃秃的。 陈师傅走到瓷窑前,抬手拍了拍瓷窑,略微感受了一下这个瓷窑的窑壁厚度,然后转身对迅哥和严半仙说道:“果真如落指智多星所说的那样,这落月斋的瓷窑窑壁比寻常外面见到的瓷窑薄了不少,那人骨白瓷应该就是出自这个瓷窑无疑了。” 陈师傅当时发现河岸龙窑的时候就用手试了试窑壁的厚度,当时陈师傅感觉到河岸龙窑的窑壁拍上去几乎没有回声,而落月斋的这个窑壁拍上去却隐约能听到些许的回声,薄厚立断。 迅哥也学着陈师傅的样子上去拍了拍,但是并不能拍出什么名堂来。不过,迅哥马上将视线转移到了另一侧的马棚那边去。 时间虽然已经接近深秋,但是马棚那边仍旧可以听到一阵接着一阵的嗡嗡声。按理说马棚就算是到了冬天也还是能听到些许的蚊虫声,但是这马棚并没有任何牲畜,也闻不到各种粪便的味道,所以说有些反常。 “等一下。”迅哥对陈师傅他们摆了摆手,朝着马棚走了过去。 走到马棚前,迅哥他们这才看明白,马棚里的确什么牲畜都没有,但是却在一旁的案几上陈放这一整套刀具,而苍蝇正是在绕着那些刀具乱飞,发出阵阵嗡鸣声。 迅哥心生疑惑,朝着那一堆刀具走了过去,结果还没等迅哥走进,一股子相当沉重的血腥味迎面袭来,迅哥顿时就明白为什么苍蝇要围着这一套刀具转了。 想必这就是烧瓷人用来给死者剔骨的刀具,沾染了太多死者的鲜血,刀具上面的血腥味已经洗不掉了…… 陈师傅也是面色有些沉重,看起来基本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了,这落月斋正是烧瓷人用来烧制人骨白瓷的藏身之所,但是至于为什么烧瓷人要杀死给自己提供掩护的落月斋掌柜黄落月,这陈师傅他们就无从得知了。 第四十二章 黑衣夜行 夜深了,李代吴江两人因为白天的疏忽而被迅哥罚在这里看守着落月斋这个案发现场,不许任何人靠近。 从案发到晚上,也有几个想要买瓷器和古玩的主顾想要进落月斋,但是却都被李代吴江二人拦了下来,要知道,经常光顾落月斋的主顾都是非富即贵,脾气还不好,李代吴江能将他们都拦下来还要隐瞒落月斋掌柜黄落月的死讯,也是不容易。 得亏他俩机灵,要不然估计早露馅了。 李代盘着腿坐在落月斋门口,百无聊赖的跟身旁的吴江说道:“讯头儿这下算是得着我们这俩苦力了,我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喝过一口水。” “你这话说的就跟我好过一样,要不是你没看住前门,咱能让杀人凶手跑了?”吴江虽然之前一直也没说,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埋怨李代的,毕竟他们两个有分工,一个前门一个后门,是李代自恃前门有铜铃,不会出什么事儿,这才疏忽了导致凶手从前门跑掉了。 可是,虽说这事儿李代是有玩忽职守的责任,但是话这么说出来的确不怎么好听:“哎你这叫什么话,就算是我发现了那凶手又能怎么着?就连迅头儿都不是那凶手的对手,让凶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你让我能怎么着?” 两人从一开始进入巡捕房就是一起行事,整天好的就跟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似得,吵架拌嘴也是常事儿,这一回虽说是相互埋怨,可是两人却都还在这里值守,不敢有丝毫松懈。 正说着,突然吴江抬手制止了李代的反嘴,警惕的看向四周,喃喃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味道?”李代眉头一皱,“什么味道?” “一股……香味?” 话音刚落,吴江只感觉眼前闪过一串金星,骤然一黑,闷了过去。而李代看到吴江这样也是一惊,但是还没等他站起来,也跟吴江一样,昏了过去。 待两人完全昏迷过去,只见一位身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一身古时候飞贼打扮的人走到了落月斋门口。 黑衣人丢下一根比手指稍微细了一点的竹管,打量了一下李代吴江二人之后,迈步走进了落月斋。 “叮铃――” 不知何时,迅哥他们重新将落月斋房门上的铜铃装了回去,黑衣人没有防备,冷不防给吓了一下。 不过,这并不能阻止黑衣人的脚步,黑衣人在准备潜入落月斋之前,将落月斋四周探查了个仔细,反复确认了这里只有李代吴江二人看守之后,这才放倒他们两个潜入了落月斋。 此时的落月斋还保持这先前的样子,满地的碎瓷片和各种古董的碎片,一边的架子斜靠在墙上,而柜台后面黄落月的尸体虽然已经抬走,但是椅子上的血迹却还没来得及擦拭。 黑衣人对另外一个架子上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看都没看一眼,抬脚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后院也是保持着先前的样子,根本没有任何变化,而黑衣人则是直接朝着马棚走了过去。 很明显,黑衣人的目标就是马棚里那些刀具,但是黑衣人要这些刀具做什么? 正当黑衣人抬手伸向那几把刀具的时候,一团火光照亮了这个落月斋的后院。 “你果然还是回来了,”迅哥擎着火把从墙角的阴暗处走了出来,“我们在此恭候多时了。” 不只是迅哥,还有严半仙和陈师傅,他们都没离开,而是在悄悄的找地方埋伏起来,等待着凶手自投罗网。 这是严半仙出的主意,他料定凶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回来取走那些没有取走的东西,而整个前厅他们都找遍了,根本不可能有凶手想要的东西,所以严半仙将他的视线锁定在了马棚的剔骨刀具和后院的瓷窑上。 果不其然,这个凶手当真出现了。 黑衣人明显也是没想到竟然会中埋伏,但是虽然从黑衣人的眼中能看到意外,却根本看不到任何一丝的慌乱。 这是个狠角色啊…… 不过,还没等这个念头从迅哥的脑海中闪过,黑衣人就已经动了起来。 只见那黑衣人不退反进,右脚后撤半步,猛地发力,推着整个人朝向迅哥冲了过来。 那黑衣人速度好快,在火光的照耀之下根本看不到黑衣人的身影,只能看到一道残影从马棚里跳出,朝着迅哥飞速而至,根本来不及反应! 迅哥来不及反应拔枪,只能本能的将手中的火把伸向面前,想要借此抵挡黑衣人的攻击。 可是,令迅哥意想不到的是,黑衣人的目标竟然不是他。 只见黑衣人以一个非常快的速度奔向迅哥,但是就在眼看要撞上迅哥的那一瞬间,身影竟然直接从迅哥眼前消失了,紧接着,下一刻,位于迅哥侧后方的陈师傅一声惊呼,整个人朝着侧面倒了下去,俨然是中了黑衣人的一拳。 好快! 黑衣人的速度和反应超出了迅哥的预计,想不到这个烧瓷人竟然还有这样好的身手,着实令人惊讶。 只不过,迅哥还没来得及惊讶多久,一股大力就作用在了迅哥的胸腹之间,一口气没喘上来就倒在了地上。 巡捕房训练有素的资深巡捕在这黑衣人面前竟然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这个黑衣人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有这样的身手? 黑衣人根本没有给迅哥以思考的机会,一拳击中了迅哥的胸腹之后,在迅哥面前抬脚,一记毫不花哨的飞踢直接命中迅哥的左脸,迅哥登时昏了过去。 迅哥昏过去之后,严半仙自然也不能幸免,根本没抗住黑衣人的一记攻击,整个人就已经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火把落在地上,仍旧在燃烧,将整个后院照亮了来。 只见黑衣人不屑的看了躺在地上的三人,冷哼一声,转身朝着马棚走去,看起来果真是如同李代所说,就算是现场给凶手抓包了也未必能将他捉拿归案, 黑衣人从容的在那一套剔骨刀具里面选出了一把,然后刚要往怀里揣,突然用来蒙脸的黑布一松,掉了下来。 黑衣人大惊之下本能的转过身,却正好看到身后的陈师傅。 “你是……伥小楼?” 第四十三章 凶手究竟是谁 第二天,陈师傅他们是在蔡巡捕带领着一众巡捕勘察现场的时候发现昏迷在落月斋后院的,当时发现他们的时候,整个落月斋后院都看不到任何其他人的影子。 蔡巡捕发现陈师傅他们三个人以及倒在门口的李代吴江二人,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妙,马上将他们送到了最近的医院,同时带人封锁了落月斋,所有人一概不得入内。 但是,现在才封锁落月斋已经为时已晚,昨天夜里的那个黑衣人已经将他想要的东西带走了,而知道此事的三个人还在昏迷当中,蔡巡捕自然不可能知晓。 陈师傅他们只不过是给伥小楼揍了一顿昏了过去,实际上并没有受什么重伤,在医院躺了不久之后便醒了过来。 陈师傅转醒之后,立刻起身,拔掉身上这才吊了不到一半的水,不顾洋大夫的阻拦,执意去找仍然处在昏迷当中的迅哥和严半仙。 因为在昨天晚上,陈师傅示敌以弱,就是想要借着那黑衣人疏于防范的空当来一个突然袭击,但是当陈师傅看到黑衣人蒙面黑布之下的面容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那并不是别人,而是几个月前在玉指胡同没有捉住的落指智多星同谋,伥小楼! 可是,就在陈师傅怔了一怔的工夫,伥小楼反应登时反应过来,转身就给了陈师傅一拳,恍惚倒地之间,陈师傅隐约看到伥小楼从桌上那一堆剔骨刀具当中取走了一把什么东西,至于究竟是什么,陈师傅眼前一黑,没有看到。 所以,当陈师傅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赶快找到迅哥,跟迅哥说这件事情,因为这件事情,陈师傅他想不通。 他们去落月斋的目的是调查人骨白瓷的案子,而当他们到落月斋的时候,却发现落月斋的掌柜黄落月已经被人杀害,他们要找到烧瓷人也不知去向,正当他们以为是烧瓷人杀害黄落月导致线索绷断的时候,杀人凶手又重新回到了落月斋,还与迅哥交手。 迅哥虽然不敌,但是凶手却也是转头逃掉了,就在他们以为这件事情就此打住的时候,严半仙料定凶手不会善罢甘休,定然会再次折返拿走他想要的东西,然后与陈师傅和迅哥制定下了这么一出埋伏的好戏,结果情况却出乎了他们预料。 凶手不光是从他们的埋伏中逃走了,甚至还带走了想要的东西,这不禁让陈师傅懊恼不已。 看到这儿,您各位可能要问了,陈师傅不是看到那黑衣人就是没有捉住的伥小楼吗?何必懊恼,寻迹抓人便是了。 若是事情当真这么简单那就好了,正是因为陈师傅看到那黑衣人就是伥小楼,这件事情才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他们原本认定杀人凶手就是他们想要抓住的烧瓷人,而也正是烧瓷人去而复返冒险折回来跟迅哥交手之后逃之夭夭。 严半仙设的局也是针对杀人凶手,也就是他们认定的烧瓷人。但是结果却超乎他们的预料,回来拿东西的人竟然是伥小楼! 那伥小楼是什么人?落指智多星的兄弟,身手了得,能飞檐走壁,若伥小楼就是杀人凶手烧瓷人,那几乎是绝对不可能的。 以伥小楼的身手,完全可以杀掉任何一个人而不会被抓住,犯得着非要烧这么个人骨白瓷多此一举吗? 答案恐怕非常明显。 再者说,退一万步讲,这伥小楼就算真的是烧瓷人,那落指智多星的行为又要怎么解释? 落月斋的线索是落指智多星提供的,而伥小楼又是落指智多星的兄弟,根据落指智多星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当落指智多星在狱中的这么长时间里,伥小楼还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联系,那这么一来落指智多星就更没有出卖伥小楼的动机了。 陈师傅想不通,越想这件事情就愈发的扑朔迷离,这件事情里面的人和事儿都让陈师傅摸不到头脑,所以陈师傅需要赶快找人商量下对策。 迅哥醒来,看到病床前的陈师傅和严半仙,挣扎着想要从病床上做起来,却感觉只要稍稍动弹分毫,头部就会传来如针扎一般的眩晕感。 相比迅哥来说,严半仙情况稍微好一点,醒过来就可以直接下地走路了。 陈师傅见状,赶忙拦住想要起来的迅哥,跟迅哥说道:“迅哥,你先别乱动,大夫说你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才能出院。” 迅哥摇了摇头,但是却因为头痛而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而后,陈师傅将自己的想法跟迅哥说了一通,听得迅哥也是一阵迷糊,的确正如陈师傅所说,伥小楼没有成为烧瓷人的动机和理由,再加上这件事落指智多星的参与,更让事情变得扑朔迷离。 “能不能是落指智多星跟伥小楼闹翻了,然后落指智多星故意暴露了伥小楼的行踪,引我们去捉?”迅哥躺在病床上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了迅哥的话,陈师傅沉思片刻,随即摇了摇头。陈师傅没有告诉迅哥在地牢里落指智多星跟他们说的那一番话,在落指智多星的口中,伥小楼依然跟牢里的落指智多星保持着相当紧密的联系,似乎那伥小楼就是落指智多星在外面的一只眼睛。 “伥小楼为什么会千方百计的带走那个东西先放一旁,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必须得搞清楚伥小楼带走了什么。”陈师傅发觉这件事情越来越超出他们的控制了,若不能尽早想办法掌握主动,恐怕就会被凶手牵着鼻子走。 迅哥点了点头,跟陈师傅说道:“这个好办,我调动巡捕房的资源去查。” “好的,”陈师傅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请你帮忙。” “什么事儿?”迅哥身体正了正,问道。 “我要再去一趟地牢。” 拿了迅哥的手信,陈师傅和严半仙直奔地牢,而这回看守地牢的值班巡捕正是上一回他们来时的那个小巡捕,因为上次的事情,所以小巡捕也没怎么怀疑陈师傅和严半仙手中的迅哥手信,就直接让他们进去了。 地牢的门一打开,陈师傅和严半仙两人还没等下去的,先从地牢深处幽幽的传来了一个声音:“紫微星式微,半月西南,怕是有麻烦要找上门来喽。” 第四十四章 伥小楼拿走的东西 “你放屁,”严半仙还没等从地牢的台阶上走下来,就已经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知道紫微星在哪边吗你就紫微式弱,这是你能胡说八道的东西?” “哎呀,”落指智多星原本背对着地牢门口的方向,一听严半仙这么骂,当即转过身来,笑道,“哎呀哎呀,没想到水陆诸葛严半仙也来了啊,你看看,我这班门弄斧了不是。” 严半仙没搭理落指智多星,而是跟在陈师傅身后,朝着那落指智多星的牢房走去。 严半仙没有说话,而陈师傅也是阴着张脸,只有被关在牢里的落指智多星笑嘻嘻的,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样。 “两位怎么又到这又脏又乱的地方来了?是不是我托你们找的印钮找到了?”落指智多星摆出一副期待的样子,但是谁都能看得出来,那落指智多星只是在打趣陈师傅罢了。 严半仙嘴角抽了抽,拂尘一扫,眼看就要发作,还好陈师傅及时给严半仙拦了下来,只见陈师傅深吸一口气,抬手拂了拂眼窝,跟落指智多星说道:“我们已经查到落月斋了,的确跟你说的一样,落月斋有自己的私窑。” “嗯,”落指智多星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然后呢?抓住烧瓷人了吗?” “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比我们清楚。”陈师傅眼神一秉,语气登时变得不善起来。 落指智多星哈哈一笑,跟陈师傅说道:“您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落指智多星在这牢里不曾出去半步,怎么会知道胡桃山那边的事儿?我又不像您陈师傅,有这么厉害的阴阳眼功夫。” “少废话。”陈师傅这回根本不像上次那样有闲工夫跟落指智多星闲扯,自打看到三番两次对他们的行动进行干扰的人是落指智多星的兄弟伥小楼之后,陈师傅对落指智多星的看法就变了。 让陈师傅这么抢白了一句,落指智多星也是有些不自在,摆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跟陈师傅问道:“哎,陈师傅,您今天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这么大气啊?” 陈师傅眉头一皱,看着落指智多星的眼神那叫一个不友好:“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你知道伥小楼就是烧瓷人对不对?” “什么?”落指智多星哈哈一笑,“您说伥小楼就是烧瓷人?” “别逗了,您自己都不信您这个结论吧?”落指智多星玩味的看着陈师傅。没错,陈师傅当然自己也不相信伥小楼就是烧瓷人,这一点咱们前面也说过了,只不过,陈师傅这样说,那是别有用心。 见陈师傅和严半仙不说话,落指智多星也就不打哈哈了,看着陈师傅脸上的淤青,问道:“您脸上的这伤,我估摸着就是拜伥小楼所赐吧?那您肯定也就已经领教过了伥小楼的身手,有剔骨烧瓷的这闲工夫,五个人也杀了。” “再者说,伥小楼若真如你们所想的,身份即已暴露,怎么会留你们性命,这根本就不像他做事的风格。”落指智多星这一番话虽然说得陈师傅他们有些添堵,但是不得不说这的确是实话。 一个真实身份已经暴露的杀人凶手,是绝对不会容忍看到自己真容的人活下来的。 “这么说来,伥小楼去落月斋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喽?”陈师傅往落指智多星面前进了一步,大有咄咄逼人的气势。 落指智多星挑了挑眉毛,突然明白了陈师傅这一番话的用意:“呦呵,想不到你陈师傅比我想象中要聪明的多嘛,嗯!有点意思!” 陈师傅没空跟落指智多星多费口舌,直接跟落指智多星说道:“少废话,赶快让伥小楼把他拿走的东西送回来,若是影响了人骨白瓷案的进度,你让我帮你找印纽的事儿恐怕也得放缓。” “嗯?”落指智多星怔了怔,旋即露出一个笑容,“陈师傅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敢,就事论事罢了。”陈师傅冷言道。 落指智多星微微一笑,说道:“您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再者说,伥小楼去哪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让他给您把东西送回来?” 这个时候,严半仙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抢在陈师傅前面跟落指智多星说道:“你少弄些花花肠子,伥小楼为什么这么做你自己最清楚,麻溜把东西还回来!” 正说着,陈师傅抬手拦住了剑拔弩张的严半仙,示意严半仙退后,自己来交涉:“其实,伥小楼带走了什么东西我们并不在意,我们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他把那东西拿走。” “我就爱跟聪明人说话,”落指智多星嘴角微微扬起,始终处在那种处变不惊的态度上,着实令人恼火,“我就这么跟您说吧,那东西要是落您诸位手里,或者是那巡捕房手里,那就算是您想破头也不知道那东西有什么名堂,但是如果是在我手里的话……” 落指智多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给了陈师傅他们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严半仙跟陈师傅嘟囔了句什么,然后陈师傅转头看向落指智多星,问道:“那这么说来,你是已经知道那烧瓷人的身份才让伥小楼去拿那样东西的?” “不,我不知道,”落指智多星顿了顿,“我之所以让伥小楼去拿那样东西,就是为了证明我的猜测,现在东西拿到了,想法也已经得到了证实,东西你们若是想拿回去,也好办,我回头让伥小楼给你们搁到巡捕房的证物室里就是。” 陈师傅嘴角抽了抽,想不到这落指智多星竟然这么嚣张,居然敢让伥小楼直接把东西放到巡捕房里去,他对这伥小楼就这么有信心吗?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是伥小楼拿走的那样东西,而是落指智多星在那样东西上看出了什么。 “说说吧,那样东西印证了你的什么猜测?”陈师傅双手环抱在胸前,对落指智多星问道。 那落指智多星抿了抿嘴唇,说道:“这事儿吧,有点儿长,这我有点口渴可说不了……” 第四十五章 水银灯 “少废话!”陈师傅的耐心也几乎被落指智多星给消磨殆尽了,估计要不是被地牢的铁栏杆挡住,陈师傅早就进去削他了。手机访问m. 让陈师傅呵斥了这么一句,落指智多星讪笑道:“您看您,别着急嘛,事儿若是不从头说,你们听着也听不明白不是?” “不知你们可知道北边军阀张宗昌手下有个外号孙大麻子的旅长?”落指智多星跟陈师傅他们神神秘秘的说道。 陈师傅没有做声,他的确知道北边奉系军阀张宗昌手下有个名为孙殿英的旅长,正如落指智多星所说,孙殿英因为早年间生过天花,所以人送外号孙大麻子,不过并没有接触过,不太清楚。 落指智多星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兄弟我早年间走南闯北曾经跟过孙旅长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啊,孙大麻子还不是跟着张宗昌,而是自己在一个山头上当山大王,自己给自己封了个旅长的官儿。” “在孙旅长手下落草的那段日子啊,真他娘的不好过。”落指智多星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来,仍旧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似乎回首往事就在自己面前一般。 其实,对北边奉系军阀张宗昌手下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军阀,陈师傅他们也略有耳闻,据说这个孙殿英孙大麻子生性狡诈多疑,哪怕是对于身边的副官也是多留了个心眼儿。 想这个落指智多星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俗话说两虎相争必有一死,稍微想想也能猜到,落指智多星若是在孙殿英的手下做事,必然得夹紧了尾巴做人,那活着真叫一个憋屈。 而落指智多星所说的事情,正是发生在孙殿英落草自封旅长的那段时间。 当时,那个时候,孙殿英只是一个想要在这乱世之中给自己求一条生路的可怜人,因为先前跟随的长官失势而选择自立门户,不得已落草成了一队流寇。 虽说那孙殿英自立为旅长,但是做的却仍旧是打家劫舍的勾当,那真叫一个臭名远扬。 而据落指智多星所说,别看那孙殿英打起仗来敢拼敢打不要命,但是私下里却是一个相当怕死的人,听说私下里找了不少江湖道人,各种丹药吃的也是不少。 这并不是道听途说,而是落指智多星亲眼看到的,根据落指智多星所说,单单就是他看到的,孙殿英就找过七个不同的江湖道人,吃了不少他们所谓的丹药。 有一回,孙殿英私下里找到落指智多星,跟落指智多星嘱咐了一个秘密任务。 也不知道那孙殿英是从什么地儿听来的江湖偏方,说是将人骨磨成粉,与瓷土混合烧制出来的人骨瓷能够延年益寿,战场上子弹见了绕着走。 这孙殿英一听很高兴呐,就问这个烧人骨瓷有什么门道儿没有,如果没有他马上就带人下山抓一批人上来做人骨瓷。 然而,人家告诉孙殿英,这事儿若是这么简单,那岂不是所有人都去弄了。想要起到益寿延年的功效,必须用到一样东西。 孙殿英一听,连忙问,什么东西? 那人只说了一个名字,水银灯。 孙殿英压根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而跟孙殿英说人骨瓷的那个人也说只是听说过水银灯这种东西,并不知道水银灯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但是要做人骨瓷,非水银灯不可。 孙殿英那真叫一筹莫展啊,无奈之下只得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落指智多星,让落指智多星去找那什么什么水银灯,还千叮咛万嘱咐,让落指智多星一定要保密,切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他去找水银灯的事儿。 落指智多星虽然嘴上接下了孙殿英的这个任务,但是在心里却是问候了孙殿英祖宗十八代。 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就为了一个还不知道有用没用的方子,就让人去找这么一个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水银灯,有没有还不一定呢,怎么找? 没办法,落指智多星只得带着这个任务往南边去了,一路走一路打听,您别说,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水银灯的下落还真叫落指智多星给找着了。 原来啊,这水银灯虽说名叫灯,但是实际上却并不是灯,而是一柄匕首。 水银灯的刀刃跟寻常所见的市井屠户别无二致,但是在刀柄的末端,却有一个好似树木根瘤一样的东西。 这水银灯的刀柄乃是一整块红料麻梨疙瘩雕刻而成,整个刀柄看不出任何的雕刻痕迹,浑然天成,颜色好似那天边的火烧云一般柔亮,而末端的那个根瘤一样的东西也是随着刀柄延伸出来,看上去似乎是制作的时候,铸刀师傅有意而为之。 落指智多星是在南方的一个前清大官家中查抄出来的,当然了,其中也少不了要闹出点儿人命来,这也正常。 落指智多星拿着这把水银灯就回了孙殿英部,但是这个时候,孙殿英部已经被镇嵩军将领、豫陕甘剿匪副总司令憨玉昆收编,编为第五混成旅,孙殿英任旅长,驻防密县。 有了正规军编制,这孙殿英就不能任由自己性子胡来了,虽然从落指智多星手中拿到了水银灯,但是一时间并不能拿出闲暇时间来试着烧烧人骨瓷,毕竟部队若要行动,肯定得考虑到驻地的民心问题,倘若大开杀戒,那事情很有可能会彻底失控。 也正是因为如此,孙殿英暂时将水银灯的事情压了下来,然后随军作战。咱们先前也说了,孙殿英这个家伙别看打仗不要命,但是私下里却比谁都贪生怕死。 所以这孙殿英耐不住性子,虽说没有烧人骨瓷,但是却也弄清楚了这水银灯的用法,为了之后烧人骨瓷做准备。 其实落指智多星虽说对孙殿英是百般不满,但是却也想弄明白这个水银灯究竟是怎么个用处。 不久,憨玉昆战败,孙殿英改投国民三军副军长兼第二师师长叶荃部,任旅长,不久改称第二师升任师长。随后,国民三军由河南开赴陕西,孙殿英不肯离开。孙殿英率部在豫西、皖北一带到处攻城略地。 也正是在这段时间,孙殿英终于可以试验这人骨瓷究竟有没有用处了。 “少废话!”陈师傅的耐心也几乎被落指智多星给消磨殆尽了,估计要不是被地牢的铁栏杆挡住,陈师傅早就进去削他了。手机访问m. 让陈师傅呵斥了这么一句,落指智多星讪笑道:“您看您,别着急嘛,事儿若是不从头说,你们听着也听不明白不是?” “不知你们可知道北边军阀张宗昌手下有个外号孙大麻子的旅长?”落指智多星跟陈师傅他们神神秘秘的说道。 陈师傅没有做声,他的确知道北边奉系军阀张宗昌手下有个名为孙殿英的旅长,正如落指智多星所说,孙殿英因为早年间生过天花,所以人送外号孙大麻子,不过并没有接触过,不太清楚。 落指智多星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兄弟我早年间走南闯北曾经跟过孙旅长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啊,孙大麻子还不是跟着张宗昌,而是自己在一个山头上当山大王,自己给自己封了个旅长的官儿。” “在孙旅长手下落草的那段日子啊,真他娘的不好过。”落指智多星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来,仍旧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似乎回首往事就在自己面前一般。 其实,对北边奉系军阀张宗昌手下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军阀,陈师傅他们也略有耳闻,据说这个孙殿英孙大麻子生性狡诈多疑,哪怕是对于身边的副官也是多留了个心眼儿。 想这个落指智多星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俗话说两虎相争必有一死,稍微想想也能猜到,落指智多星若是在孙殿英的手下做事,必然得夹紧了尾巴做人,那活着真叫一个憋屈。 而落指智多星所说的事情,正是发生在孙殿英落草自封旅长的那段时间。 当时,那个时候,孙殿英只是一个想要在这乱世之中给自己求一条生路的可怜人,因为先前跟随的长官失势而选择自立门户,不得已落草成了一队流寇。 虽说那孙殿英自立为旅长,但是做的却仍旧是打家劫舍的勾当,那真叫一个臭名远扬。 而据落指智多星所说,别看那孙殿英打起仗来敢拼敢打不要命,但是私下里却是一个相当怕死的人,听说私下里找了不少江湖道人,各种丹药吃的也是不少。 这并不是道听途说,而是落指智多星亲眼看到的,根据落指智多星所说,单单就是他看到的,孙殿英就找过七个不同的江湖道人,吃了不少他们所谓的丹药。 有一回,孙殿英私下里找到落指智多星,跟落指智多星嘱咐了一个秘密任务。 也不知道那孙殿英是从什么地儿听来的江湖偏方,说是将人骨磨成粉,与瓷土混合烧制出来的人骨瓷能够延年益寿,战场上子弹见了绕着走。 这孙殿英一听很高兴呐,就问这个烧人骨瓷有什么门道儿没有,如果没有他马上就带人下山抓一批人上来做人骨瓷。 然而,人家告诉孙殿英,这事儿若是这么简单,那岂不是所有人都去弄了。想要起到益寿延年的功效,必须用到一样东西。 孙殿英一听,连忙问,什么东西? 那人只说了一个名字,水银灯。 孙殿英压根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而跟孙殿英说人骨瓷的那个人也说只是听说过水银灯这种东西,并不知道水银灯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但是要做人骨瓷,非水银灯不可。 孙殿英那真叫一筹莫展啊,无奈之下只得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落指智多星,让落指智多星去找那什么什么水银灯,还千叮咛万嘱咐,让落指智多星一定要保密,切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他去找水银灯的事儿。 落指智多星虽然嘴上接下了孙殿英的这个任务,但是在心里却是问候了孙殿英祖宗十八代。 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就为了一个还不知道有用没用的方子,就让人去找这么一个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水银灯,有没有还不一定呢,怎么找? 没办法,落指智多星只得带着这个任务往南边去了,一路走一路打听,您别说,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水银灯的下落还真叫落指智多星给找着了。 原来啊,这水银灯虽说名叫灯,但是实际上却并不是灯,而是一柄匕首。 水银灯的刀刃跟寻常所见的市井屠户别无二致,但是在刀柄的末端,却有一个好似树木根瘤一样的东西。 这水银灯的刀柄乃是一整块红料麻梨疙瘩雕刻而成,整个刀柄看不出任何的雕刻痕迹,浑然天成,颜色好似那天边的火烧云一般柔亮,而末端的那个根瘤一样的东西也是随着刀柄延伸出来,看上去似乎是制作的时候,铸刀师傅有意而为之。 落指智多星是在南方的一个前清大官家中查抄出来的,当然了,其中也少不了要闹出点儿人命来,这也正常。 落指智多星拿着这把水银灯就回了孙殿英部,但是这个时候,孙殿英部已经被镇嵩军将领、豫陕甘剿匪副总司令憨玉昆收编,编为第五混成旅,孙殿英任旅长,驻防密县。 有了正规军编制,这孙殿英就不能任由自己性子胡来了,虽然从落指智多星手中拿到了水银灯,但是一时间并不能拿出闲暇时间来试着烧烧人骨瓷,毕竟部队若要行动,肯定得考虑到驻地的民心问题,倘若大开杀戒,那事情很有可能会彻底失控。 也正是因为如此,孙殿英暂时将水银灯的事情压了下来,然后随军作战。咱们先前也说了,孙殿英这个家伙别看打仗不要命,但是私下里却比谁都贪生怕死。 所以这孙殿英耐不住性子,虽说没有烧人骨瓷,但是却也弄清楚了这水银灯的用法,为了之后烧人骨瓷做准备。 其实落指智多星虽说对孙殿英是百般不满,但是却也想弄明白这个水银灯究竟是怎么个用处。 不久,憨玉昆战败,孙殿英改投国民三军副军长兼第二师师长叶荃部,任旅长,不久改称第二师升任师长。随后,国民三军由河南开赴陕西,孙殿英不肯离开。孙殿英率部在豫西、皖北一带到处攻城略地。 也正是在这段时间,孙殿英终于可以试验这人骨瓷究竟有没有用处了。 第四十六章 来去自如 全能修炼至尊 具体孙殿英是怎么使的这水银灯,落指智多星就不得而知了。 “那你让伥小楼去偷的,就是那烧瓷人手里的水银灯?”陈师傅依旧对落指智多星没有什么好的态度,毕竟这件事直接打乱了他们跟巡捕房的部署,让他们的调查一度陷入僵局,这种事情陈师傅自然不会因为落指智多星的这一番话就轻易放过。 “嗨呀,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落指智多星嘬了一下后槽牙,“怎么叫我让伥小楼去偷啊,我只不过让伥小楼去印证了一下我的想法,我方才也说了,只要你们开口,水银灯定然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们。” “哦?”陈师傅戏谑的看着落指智多星,“你什么意思?” 落指智多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旋即退两步一屁股坐在身后的草席上:“你们从我这儿拿了线索,我也想知道这人骨白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如果只是寻常的杀人寻仇的案子,那也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但是如果牵扯到了水银灯,那这个案子就已经变味儿了。”落指智多星看着陈师傅说道。 陈师傅没有说话,经过落指智多星这么一提点,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你却正如落指智多星所说,人骨白瓷案如果当真牵扯到了水银灯,那么或许就不单单是针对满清皇室和租界领事展开的一场复仇杀人行动。 这桩案子一旦跟巫妖之术扯上了关系,那可就当真麻烦大了。 “你能确定那就是当年孙殿英要找的那柄水银灯吗?”陈师傅眼神有些不善,不过这一次并不是针对落指智多星。 落指智多星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当然,那水银灯可是在我手里留了不少的日子,这我肯定是认不错的。” 陈师傅沉默了,只见陈师傅一手托着下巴,摆出一副沉思的样子来,半晌没有动静。 陈师傅没有说话,严半仙站在一旁却有些忍不住了,手中拂尘一扫,跟落指智多星没好气道:“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们?” 一听这话,落指智多星不怒反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们要是不信,那你们尽管可以现在就走,这里又脏又乱的,呆在这儿干嘛?” “你!”严半仙当真跟落指智多星说不了两句就能吵吵起来,索性被陈师傅给拦住了。 陈师傅抬手拂了拂眼窝里的灰尘,跟落指智多星说道:“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不过你还是得让伥小楼把水银灯送回来,而且,你和伥小楼不得再干预我们的调查,明白了吗?” 落指智多星撇了撇嘴,但还是点头答应了陈师傅的这一番要求:“水银灯,我已经让伥小楼送到你们巡捕房的证物间了,你们直接回去便能看到。” 陈师傅和严半仙从地牢里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匆匆赶来的迅哥。 迅哥一脸焦急的问陈师傅怎么个情况,而陈师傅摆了摆手,跟迅哥说道:“先去证物间!” 在往巡捕房证物间走的路上,陈师傅简单的将落指智多星告诉他的情况跟迅哥说了一番,说的迅哥是一个楞一个楞的。 “你就这么相信他了?”迅哥有些难以置信。 陈师傅没有说话,他虽然有些不愿意相信落指智多星,但是只要到证物间去,就知道落指智多星究竟有没有在说谎。 就这样,迅哥带着陈师傅和严半仙来到了巡捕房,因为胡桃山落月斋发生的命案性质相当恶劣,所以蔡巡捕几乎带走了巡捕房所有的精锐力量,就留下了不足五分之一的巡捕在巡捕房值班。 有迅哥的引领,陈师傅和严半仙也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就来到了巡捕房最里面的那间所谓的证物间。 这证物间说是证物间,倒不如说是杂物间,一个小房间连扇窗户都没有,唯一一扇小铁门还整日整日挂着一把大锁不开,整个证物间里充满了发霉的气味。 迅哥将门完全打开,然后跟陈师傅和严半仙介绍道:“这里的证物常年没有人搭理,所以有些乱,不过证物的摆放顺序是按照时间早晚来的,所以最外面这些应该就是……” 迅哥一边说着,一边往证物间里面看去,但是当迅哥的目光扫到放在最外面的这几个木箱子的时候,话语一顿,怔在了那里。 “怎么了?”陈师傅不知道迅哥看到了什么,也跟着探头往证物间里看去,只见只有放在最外面的那个木箱子的封条被人打开了,而且箱子也是打开着。 迅哥二话没说,立刻从腰间将手枪拔了出来,警惕的往证物间里摸去。 看到眼前的景象,陈师傅也是猜到了什么。看起来落指智多星所言不虚,伥小楼已经来过了,并且已经成功的潜入锁着的证物间,至于有没有将那水银灯放回来那就不知道了。 迅哥在证物间里找了两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人的踪迹,咬了咬牙,往巡捕房外面跑去。 而陈师傅和严半仙并没有跟着迅哥,转而钻进了这间因为堆放了太多东西的杂物间。 严半仙也看到了那个打开的木箱,跟陈师傅问道:“难不成伥小楼已经来过了?” 陈师傅摇了摇头,走到木箱前,一边翻找一边跟严半仙说道:“不一定,要看那水银灯是不是已经放回来了。” 那个打开的木箱里放的正是从落月斋带回来的证物,不过因为里面摆放着很多刀具和碎瓷片一类的东西,翻找起来有些费劲。 “找到了!”陈师傅突然惊呼一声,从箱子里面取出了一把匕首,转过头跟严半仙说道,“找到了,水银灯果然在这里!” 正在这个时候,迅哥也从外面走了进来,跟陈师傅说道:“晚了一步,让那伥小楼跑了。” “简直是耻辱!”迅哥恨恨的说道,“巡捕房竟然是他这么个小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真不知道这些值班的巡捕是干什么吃的!” 巡捕房的事情陈师傅不愿意多过问,只是向迅哥晃了晃手中的匕首,说道:“别管那个了,水银灯果真已经还回来了。” 第四十七章 证物间被盗 迅哥咒骂了一句什么,然后便也暂且将巡捕房值班巡捕疏于防范这件事情搁到一旁,先研究那所谓的水银灯。 陈师傅拿在手里的那柄匕首,当真跟落指智多星描述的一般,赤红色的木质刀柄末端有一个浑然天成的疤瘤,看上去似乎是原本就长在那制作刀柄的木头上面的。 “你确定当时伥小楼拿走的就是这把刀吗?”一旁的严半仙似乎还是有些不相信,如果伥小楼拿走的不是这把刀,而是另外一把,那他们可就完全给落指智多星给误导了。 闻言,陈师傅也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看了一眼箱子里面其他的刀具,然后跟严半仙说道:“应该就是这把刀没错了,水银灯制式奇怪,如果混在那一堆刀具里面我不可能注意不到,而第二天早上蔡巡捕带人赶到的时候,查抄的刀具里面绝对没有这把水银灯。” 既然陈师傅都这样说了,那严半仙也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只是时不时的朝那箱子里的其他证物看去。 陈师傅将那把水银灯递到迅哥手上,问道:“咱们后面怎么办?” 莫说是陈师傅了,面对此时的情况就连一向以计谋著称的严半仙也是有些迷茫,此时他们手里只有这么个水银灯,能干什么? 迅哥接过水银灯,看着那把制式相当怪异的水银灯,一时间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 正在这个时候,陈师傅身后的严半仙开口了,只见严半仙向迅哥伸出手,说道:“能不能给我看看这水银灯?我或许知道这东西要怎么用。” 一听严半仙这话,陈师傅和迅哥不由得向严半仙抱以疑惑的目光。那倒不是说不相信严半仙的见识,实在是这东西长相太怪异,而严半仙这么久也没有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所以才稍稍有些疑惑。 而严半仙接过那水银灯,将原本拿在手中的拂尘别在腰间,给那水银灯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看了两圈,然后这才将水银灯平放在手中,跟陈师傅和迅哥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啊……” “看出了什么?”陈师傅忙不迭的问道。 “你们看,”严半仙将水银灯竖着用手夹住,让刀柄的疤瘤朝上,刀柄朝下,跟陈师傅他们说道,“这水银灯之所以叫水银灯,就是因为这个东西。” 说着,严半仙指了一下这水银灯刀柄上的疤瘤。 随后,严半仙将这个疤瘤朝向陈师傅的方向,跟他们继续说道:“您看这儿,这里有一个小孔,要用的时候呢,就将水银从这个小孔灌进去,在疤瘤之中有一个空腔,能够暂时存储水银,正因为如此,这把匕首才叫做水银灯。” 听到严半仙这样解释,陈师傅还是有些迷糊:“灌水银做什么?” “您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严半仙将水银灯调换了个方向,刀刃冲着陈师傅他们,解释道,“您看这儿,这水银灯的刀柄上有一道细纹,这道细纹可不是血槽,但是跟血槽用处相仿,是用来将这疤瘤里存储的水银导出来的。” “那我还是不明白,水银跟这把刀究竟有什么关系?”迅哥面露疑色,他想不明白,一把刀为何要有这种功能?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我问你们,这水银是用来干什么的?”严半仙摆出一副城里教书匠的派头,跟他们问道。 陈师傅和迅哥都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严半仙一听,很满意,不慌不忙的跟他们说道:“我跟你们讲啊,这水银,是用来防止尸体腐烂的。” “早些年间,就已经听说民间有给将死之人灌水银,让人死后尸体可以百年不腐,我早先就见过这么一家出殡灌水银的,听说确有奇效。”严半仙跟他们解释道。 “那这跟这水银灯有什么关系?”迅哥还是不太明白,这里面除了水银之外还有什么联系。 严半仙将水银灯搁到一旁,将拂尘从腰间取出,拿在手上:“您这就有所不知了,早先时候啊,民间管不腐不败的尸体就叫长生不死,也有人说只要尸体不腐,人就能得到长生。” “而在人死之前灌水银的确可以让尸体不腐,但是人死之后就不行了,”严半仙顿了顿,“所以说,我估摸着就有人弄了个这种水银灯,在人死后,用这水银灯将水银注入尸体当中,让尸体不腐。” 听严半仙这么说完,陈师傅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拍巴掌,说道:“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这水银灯传说的长生不老其实是对于尸体而言,可是在民间以讹传讹传成了能够让活人永生不死,对吧?” 严半仙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所以说孙大麻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了这么个半截传说,当真拿水银灯来烧制人骨瓷,这要是弄不清楚给自己身上一通乱攮,灌上些水银,那怕是活不到现在喽。” 陈师傅点点头,不置可否,可是陈师傅却仍旧没有在这里面找到跟烧瓷人有关的线索。 在陈师傅看来,烧瓷人用这水银灯来烧制人骨白瓷,目的肯定不是为了长生不老。换句话说,自古以来能相信这种传说的人非富即贵,除了历代王侯将相达官显贵之外,还真没听说有普通人去追寻什么长生不老。 这其实也好理解,毕竟对于寻常人家而言,能吃饱饭就已经不错了,哪里会去奢望什么长生不老呢? 但是,这烧瓷人究竟是因为什么目的遵循这长生不老的秘法,坚持要用水银灯来制作人骨白瓷? 想不通,着实想不通。 正在这时,迅哥提议道:“要不然我派人去找孙殿英扫听扫听?” 当然了,迅哥的这个打算被陈师傅和严半仙一齐否决了,孙殿英那人何等多疑,只怕没打听出什么东西来,这法租界也得给他闹翻了天。 没办法,三人只好各自回去,等待蔡巡捕在落月斋那边勘察现场能找到什么更加有用的东西。 三天后,迅哥着急忙慌的找上了陈师傅,陈师傅以为是蔡巡捕那边有了什么突破性的进展,连忙换上衣服,跟着迅哥出门。 可是当陈师傅来到巡捕房的时候,这才明白,原来不是蔡巡捕那边有了什么进展,而是巡捕房的证物间出事儿了。 第四十八章 水银灯丢了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让人难以接受,短短数天之内,巡捕房这个抓贼的地方竟然被贼寇两次光顾,而且值班的巡捕根本无一人发现。 等陈师傅和严半仙跟随迅哥赶到巡捕房的时候,蔡巡捕正在对着几个小巡捕发火,看样子那几个小巡捕应该就是昨天的值班巡捕,发生了这样的事,挨几句骂倒还是小事。 听到巡捕房门口的声音,蔡巡捕转过头看过去,而迅哥也是跟蔡巡捕打了个招呼:“蔡巡捕,陈师傅和严半仙请来了。” 蔡巡捕跟迅哥和陈师傅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劈头盖脸骂了那几个小巡捕几句,之后便一挥手让他们忙去了。 “陈师傅,老王跟我说你也在查人骨白瓷这个案子?”蔡巡捕双手交叉在腰间,面色凝重的跟陈师傅问道。 陈师傅一愣,心说不会又不让自己插手吧? 但陈师傅还是如实回答道:“不错,烧瓷人对前清皇室宗亲下手,所以便有宗室成员请我代他们调查这个烧瓷人的身份。” “皇室宗亲,”蔡巡捕点了点头,“毓澹是吧?” 陈师傅没有否认,毕竟当初毓澹请他过去的时候,陈师傅就是让薛伯勇去找蔡巡捕求援的,所以蔡巡捕立马想到毓澹也是正常。 不过,令陈师傅没有想到的,蔡巡捕这回非但没有阻止陈师傅调查,反而跟陈师傅说道:“陈师傅啊,不知道老王有没有跟你说过,这回烧瓷人的案子我们巡捕房不能过多插手,这里面牵扯到的各方势力太多,一旦处理不好或许会产生比烧瓷人更大的麻烦。” “所以,我想以私人的身份请你们跟老王协同调查烧瓷人,巡捕房的资源可以以我自己的名义调动,你看如何?”蔡巡捕看向陈师傅,目光如炬等待着陈师傅的答复。 蔡巡捕这里所说的“你们”,自然指的是陈师傅和严半仙两个人。 蔡巡捕的这一番话让陈师傅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陈师傅原本以为蔡巡捕是准备组织他跟进调查的,可是却不想蔡巡捕这次竟然一反常态,非但想要让陈师傅协助调查,而且还许诺可以借由巡捕房的资源,这顿时让陈师傅有些受宠若惊。 陈师傅习惯性的有些犹豫,但是一旁的严半仙抢先一步站了出来,跟蔡巡捕说道:“这件事情您就交给我们就好,只不过,我们也有要求。” 蔡巡捕眉眼稍稍有所舒展,心说只要你们能帮忙,要求什么的都好说:“请讲。” 陈师傅和迅哥也看向身旁的严半仙,不知道这严半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严半仙手中拂尘一扫,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说道:“其一,这件事情你蔡巡捕不得干扰我们的调查,我们要用我们自己的方法查下去。” 蔡巡捕点了点头,对于这一点他当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陈师傅和严半仙的人品他都放心,再加上还有迅哥这么个巡捕老资格在这儿,也不会掀起什么大风浪来。 看到蔡巡捕答应了第一个要求,严半仙也是流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但是紧接着,严半仙说了第二个要求:“如果我们调动巡捕房的资源,你不能过问。” 一听严半仙这话,不光是蔡巡捕,就连一旁的陈师傅也有些莫不着头脑,严半仙提出的这个要求着实有些过分,巡捕房作为维护治安的部门,能够将资源借由两个不属于巡捕房的人就已经有些不合规定了,还不能过问,这绝对不行。 但是,让陈师傅没想到的是,蔡巡捕只是稍作犹豫,然后痛快的答应了严半仙的这个过分的要求。 见到蔡巡捕这么痛快,严半仙也是很高兴,当即表示这个案子他严半仙和陈师傅管到底了,一定尽快查出烧瓷人的身份。 这下,轮到陈师傅发懵了。 这一切来的太快,太反常,直到严半仙走过来拉陈师傅的时候,他还是处于一种懵逼的状态,严半仙反常,蔡巡捕也是很反常。 “得了,这事儿您陈师傅就照着您自己的思路查下去就好了,至于我为什么提那样的要求,您日后就知道了。”严半仙手持拂尘,跟陈师傅走向被盗的证物间。 陈师傅嘬了下后槽牙,便跟着严半仙往巡捕房的证物间走去,既然来了,还是得干点儿正事儿。 走到证物间,陈师傅看到原本应该挂着一把大锁的证物间铁门此时已经被完全破坏变形,整个门似乎受到什么重击一般,从中间往里凹陷。迅哥上前活动了一下已经变形的铁门,却发现这个门边缘变形到根本无法关闭。 “一帮废物,”迅哥暗骂了这么一句,“巡捕房就这么让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还得了?” 迅哥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充满了怒意,对此陈师傅也能理解,单凭现场看来,想要将证物间的铁门撞成这样,最起码的声音还是得有的,值班的巡捕竟然连这么大的声音都没听见,简直让人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值班巡捕的玩忽职守。 不过,事已至此,再怎么骂也都无济于事,先看看丢了什么东西才好。 于是,陈师傅和严半仙便跟着迅哥走进证物间,证物间里光线不足,陈师傅闭上眼顿了好一会儿这才让自己的眼睛能够适应证物间里的黑暗。 可是,当陈师傅睁开眼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此时的证物间里一片凌乱,似乎刚被狂风洗劫过一般,所有的箱子都被打开了来,满地的杂物胡乱丢在地上,还有一些文件一样的东西,似乎有人将所有的证物都翻了出来。 “这怎么知道丢了什么东西?”陈师傅眉头紧皱,面对这种情况,恐怕必须得将所有的证物归拢起来才能确定究竟丢了什么。 但是,陈师傅这边刚说完,严半仙的声音却幽幽的传了出来:“不用想了,水银灯丢了。” “什么?”蹲在地上正在整理证物的迅哥手中的动作一顿,旋即看向站在证物间最里面的严半仙。 第四十九章 白矾 严半仙随手一指身旁的那个箱子,脸上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迅哥二话没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严半仙身旁,扫了严半仙一眼,立刻将视线锁定在那个箱子上。果然,严半仙身旁的那个箱子正是之前用来存放落月斋证物的箱子,迅哥清楚的记得,那把水银灯就是放在眼前的这个箱子里的。 “伥小楼?”迅哥看向身边的严半仙和陈师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陈师傅和严半仙却都摇了摇头,也不怪迅哥第一反应是伥小楼,毕竟伥小楼的确曾经在有值班巡捕的情况下潜入证物间,将那把水银灯放在了证物间里。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陈师傅和严半仙才说不是伥小楼的。 伥小楼上次潜入证物间,一没惊动值班巡捕,二没破坏证物间的铁门,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悄没声儿的绕开值班巡捕,将证物间的铁门打开,不仅将水银灯搁进了证物间,而且还将证物间的恢复了原状。 而这次呢,凶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虽然同样没有惊动值班巡捕,但是却用暴力破坏了证物间的铁门,而且还将证物间翻了个天翻地覆,无论是作案手法还是最后的收尾,都不像是同一人所为,所以陈师傅和严半仙断定,这必然不是伥小楼干的,凶犯另有其人。 除了伥小楼……那还能有谁呢? 突然,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烧瓷人!” 没错,除了落指智多星和伥小楼对这个水银灯有所目的之外,另外还知道这水银灯在巡捕房证物间的,恐怕也就只有烧瓷人了。 虽然不知道烧瓷人烧制人骨白瓷的目的何在,但是从这水银灯不难看出,烧瓷人是完全按照古法烧制人骨白瓷的,所以不难推断,倘若没了水银灯,恐怕烧瓷人够呛能继续烧制人骨白瓷。 而这,恐怕也就是烧瓷人孤身犯险潜入巡捕房偷盗水银灯的目的所在。 “这群小兔崽子,让凶犯直接在巡捕房里放肆不说,竟然还让他跑了!”迅哥说的自然是烧瓷人来到巡捕房的时候巡捕房里的值班巡捕,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看我一会儿不好好教训他们!” 也怨不得迅哥发这么大火,毕竟倘若当时巡捕房里的值班巡捕发现了烧瓷人的行动,并且将烧瓷人抓获,那这个人骨白瓷案恐怕就已经结案了,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情了。 但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 “迅哥,事已至此,就别在难为那几个新来的小巡捕了,好好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丢了的东西。”陈师傅宽慰迅哥道。 正在他们说这话的时候,严半仙突然蹲在证物间的门口,似乎发现了什么:“你们快过来看!” 听到严半仙的声音,陈师傅和迅哥立刻朝着严半仙那边凑了上去。而当他们凑上去这才发现,严半仙发现的东西竟然只是门口地面上的一些泥土。 陈师傅登时有些失望,抬手拂了拂眼窝里的灰尘,跟严半仙说道:“这能说明什么?指不定是谁叫上沾着的土掉在这里的,单单是今天来来往往就很多人……” 可是,陈师傅刚说完,迅哥立刻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旋即跟陈师傅解释道:“不,这泥土脚印的花纹跟我们的都不一样。” “这里只有巡捕和你们两个来过,而巡捕的脚印不是这样的,而你们的脚印又不会这么深,”迅哥顿了一下,“所以说,这很有可能就是烧瓷人的脚印!” 还没等陈师傅说什么,蹲在地上的严半仙抬手轻轻捻了一点地上的泥土,二指夹住轻轻搓了搓。 “是瓷土。”严半仙看着指尖上的泥土,对陈师傅和迅哥说道。 瓷土……这么一来,一切就都顺上了,这果真是烧瓷人的脚印。 陈师傅也学着严半仙的样子伸手轻轻捻了一下地上的瓷土,稍稍捏起来一点,可是,就在陈师傅捻起瓷土的那一瞬间,陈师傅似乎感觉到这瓷土的手感稍稍有些不对劲。 “嗯?”陈师傅眉头微皱,将手指凑到面前,透过那细小的瓷土,陈师傅果真在里面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不光是陈师傅,就连严半仙也发现了瓷土里面的东西,只见在深黄色的瓷土当中,夹杂着一些细小的白色颗粒,这些白色的颗粒物有的大有的小,形状各异,甚至有些呈现出你不仔细看都看不到的透明。 而这时,迅哥也凑了上来,对陈师傅和严半仙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陈师傅点了点头,这东西陈师傅认得,是白矾。 有人可能知道啊,这白矾呢,从外观上看,就是一些白色的长得有点像冰糖的东西,但是实际上跟冰糖可相去甚远。白矾是中药的一种,外用能解毒杀虫,燥湿止痒;内用止血,止泻,化痰。主治:中风;癫痫等等等等。虽说稍稍有些毒性,但是抵不住人家能治百病啊! 而陈师傅先前养伤的时候,找大夫抓的药里面就有一味白矾。 瓷土里面掺白矾,这陈师傅可是闻所未闻,而严半仙也在一旁猜测,说会不会是烧瓷人去过什么有白矾的地方,所以脚底板沾上了些许白矾? 陈师傅否定了这一猜测,毕竟这白矾是从地上的瓷土里面找到的,就算是沾,也不可能沾到瓷土里面去,所以这件事情或许还得找一个行家来看个清楚。 而陈师傅想到的行家,就是咱们前文书中曾经提到过的瓷匠,赵金龙。 “陈师傅,你这瓷土是从哪弄的?”这回,陈师傅和赵金龙依旧是在宋老伯的茶水摊上碰的面,而陈师傅则是将在证物间门口弄到的瓷土装在小袋子里,带给赵金龙,让赵金龙给看看。 陈师傅摆了摆手,说你别管我从哪儿弄的了,单说这瓷土就行。 赵金龙点了点头,低头仔仔细细的辨别这陈师傅弄来的瓷土,时不时还拿到鼻子前面闻。 “恕我直言,您这瓷土可不像是近前儿的东西啊。”赵金龙两条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跟陈师傅说道。 第五十章 疯瓷匠 “这话怎么说?”陈师傅有些闹不懂赵金龙的意思,难不成这些瓷土还能是古董不成? 赵金龙拍掉了手上的瓷土,跟陈师傅解释道:“这么说吧,往瓷土里加白矾,能让瓷器的瓷坯变得能结实,有韧性,但是这种做法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其他的方法给取代了。” 取代了?陈师傅怔了怔:“那也就是说,现在的瓷匠都已经不用这种方法来制作瓷器了是吗?” “是,”赵金龙点了点头,回答道,“因为这种方法要用的白矾成本过大,已经被淘汰了,别的地儿我不知道,但是右河乃至租界这地界上是肯定不会有瓷窑这样制瓷了。” 如果说这种制作瓷器的方法已经被淘汰了的话,那这瓷土又是怎么来的? 突然,陈师傅灵光一闪,或许这将成为他们调查烧瓷人的一个突破! “赵师傅,您知不知道有什么人,或者是什么地方还知道这种制作瓷器的方法吗?”陈师傅追问道。 让陈师傅这么一问,赵金龙原本正想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一口茶润润喉的动作也是一滞,稍作思量之后,一拍巴掌,猛地想起了什么:“您要是这么说的话,那还真有一个依旧用白矾充当原料的瓷匠,只不过不知道还在不在租界里。” “谁?”一听赵金龙这么说,陈师傅连忙追问,似乎很赶时间一般。 赵金龙右手半握拳凑到嘴边,用牙轻轻摇了摇食指的第二个关节,只见他眉头紧皱,好像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那个瓷匠好像是叫郑三宝来着,原来是咱们右河下游王家瓷窑的瓷匠,后来好像是去了北边,现在不知道在哪。” “那为什么这个郑三宝没有跟你们一起淘汰掉白矾?”陈师傅不解的问道,“这种方法不是会增加成本吗?” 赵金龙连想都没有想,直接回答道:“您有所不知,这郑三宝头几年儿的时候,赶上了点事儿,疯了,所以我们换了材料,而这个郑三宝不知道这事儿。” “疯了?怎么疯的?”陈师傅眉头一皱,问道。 “嗨呀,要说起来那还真是可惜呢,”一说到郑三宝,赵金龙登时流露出一丝遗憾的神情,“这郑三宝烧瓷的水平那是真的高,不单单是在王家瓷窑,就算是放到咱们租界任何一个瓷窑里,那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可也就因为这一手烧瓷的活儿,惹上了麻烦。” 根据赵金龙所说,那郑三宝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是名声在外的瓷匠了,因为有个让瓷器瓷釉自然散花的手艺,所以慕名而来买郑三宝烧出来的瓷器的人络绎不绝。 也正是因为如此,郑三宝才刚二十岁就已经有了不少积蓄,虽说只是一个瓷匠手艺人,但是却不似其他手艺人一般穷困潦倒。保守估计,不出五年,郑三宝就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瓷窑,到时候那就真的算是挣了大钱了。 当然了,郑三宝也像其他人一样,挣了钱娶妻生子,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那小日子过的叫一个滋润。 而郑三宝这个人呢,平日里对身边的人也都不错,看到郑三宝过的好,不光是他的朋友,甚至就连其他瓷窑的瓷匠对郑三宝也只有羡慕,纷纷暗自下定决心向郑三宝学习。 如果事情就这么继续下去,那郑三宝应该在几年之内组建自己的瓷窑,然后将一竿子瓷匠朋友都拉到自己瓷窑里来,相信凭借郑三宝的人缘,他的瓷窑将在一年之内成为租界上最大的瓷窑。 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好日子没过两年,郑三宝的家业让人盯上了。 从外地来了几个瓷匠,他们是听说了郑三宝的瓷器之后慕名而来的,但是当他们得知郑三宝的手艺概不外传的时候,他们动了花花肠子。 他们先是偷偷给郑三宝的儿子零嘴,收买郑三宝的儿子去打探郑三宝的烧瓷手艺。郑三宝的儿子才五岁,哪里知道什么好人坏人的分别,他只知道给他东西吃的人就是好人,也就听那些人的话,回去偷偷打探自己爹爹的烧瓷手艺给那些人。 差不多用了一个月的光景,那些人总算是将郑三宝的手艺给偷来了,可是呢,你说你偷就偷吧,这些人不然,他们非但要偷手艺,而且还要垄断这个手艺。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们几个人偷偷潜入郑三宝家,将郑三宝的家人全部给勒死,临走的时候还给他把房子点着了。 那天晚上郑三宝去给城里的大户送瓷器去了,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烧得只剩焦炭。 虽说郑三宝是侥幸逃过一劫,但是家人的死却让他打从此一蹶不振,后来不出几天就疯了。 虽然那几个杀人放火的凶犯后来也给巡捕房抓住枪毙了,但这根本弥补不了郑三宝的痛苦,就在巡捕房公开枪毙那几个凶犯之后不久,郑三宝就从右河这地界上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赵金龙在说这段往事的时候,也是止不住的叹气,大家都是右河这地界上的瓷匠,再加上往日里郑三宝待他也不薄,还曾经许诺到时候他的瓷窑建起来,就让赵金龙过去,工钱翻倍云云。 赵金龙叹气,但是陈师傅却有些别的想法。 按照赵金龙这么说,那郑三宝似乎是唯一一个到目前为止还在用白矾做瓷土的瓷匠,再加上郑三宝在几年前离开了右河地界,我们不妨大胆的猜测一下。 如果,当时发生惨案之后,郑三宝离开了右河,一路北上到了东北。 在东北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得到了这把水银灯,然后用水银灯在东北杀人取骨,制作人骨白瓷,然后在最近几个月南下回到租界,在租界继续对皇室宗亲和外国领事进行暗杀,制作人骨白瓷。 虽然想不到郑三宝杀人的动机,但是时间上却无比的吻合! 想到这里,陈师傅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吓了面前的赵金龙一跳。 第五十一章 什么才是巡捕房的职责所在 如此说来,那疯瓷匠郑三宝确实相当可疑,一方面是陈师傅他们在巡捕房证物间门口发现的那些瓷土里面掺杂这白矾,这种手艺到现在为止恐怕也只有因为精神出了问题没有学会新的手艺的郑三宝才会用。 另一方面,郑三宝拥有离开右河的时间绝对吻合在东北烧瓷人做下的命案,至于究竟是不是郑三宝所为,找到他便能够知晓了。 陈师傅连忙辞别了赵金龙,忙不迭的往巡捕房赶去,虽然现在不能直接敲定郑三宝的烧瓷人身份,但是有目的的去抓人,总比大海捞针的找水银灯要强得多。 陈师傅一路跑进巡捕房,跑的那叫一个上气不接下气,门口的小巡捕认得陈师傅,一见陈师傅跑成这样,赶忙迎了上来:“哎陈师傅,你你你这是怎么了?” 小巡捕本想着给陈师傅扶到一边的椅子上,让陈师傅把气儿顺过来再说,可是陈师傅一摆手,坑坑巴巴的说道:“马……马上,带我去见,哎哎,迅哥!” 陈师傅虽然话说不清楚,但是那小巡捕也算是机灵,将陈师傅扶到一旁的椅子上,转身跑进去给陈师傅找迅哥去了。 不多时,迅哥便跟着那个小巡捕着急忙慌的赶了回来,一见陈师傅如此焦急的模样,登时眉头微皱,上前问道:“怎么了这是?” 陈师傅此时气也顺的七七八八,深吸一口气跟迅哥说道:“有门路了。” 一听陈师傅这话,迅哥嘴角颤了颤,侧了侧头跟身后还在候着的那个小巡捕说道:“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你去忙吧。” 小巡捕刚答应了一声,但是却仍旧站在那里。 “你还愣在这儿干嘛?”迅哥看到那小巡捕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没好气的开口催促道。 小巡捕面露难色,跟迅哥说道:“迅哥,我今天在门口值班,走不到别的地儿去啊。” “你来了多久了?这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迅哥对小巡捕厉声呵斥道,“去证物间顺东西去!这儿我盯着。” “哎……”小巡捕被迅哥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便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往证物间的方向走去。 支开了旁边的人,迅哥这才重新看向陈师傅:“陈师傅,你想说什么?” 陈师傅努力的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缓起来,跟迅哥说道:“烧瓷人的身份,八九不离十。” 迅哥一听,登时面露喜色,转而问道:“怎么个情况?” 陈师傅赶忙将跟赵金龙扫听瓷土里面的白矾的事情跟迅哥说了一通,说的迅哥也是一愣一愣的。 “哎哎慢着陈师傅,你单凭瓷土里面的白矾就断定郑三宝就是烧瓷人未免有些太过武断吧?”迅哥不等陈师傅说完,忙不迭的打断陈师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武断?”陈师傅也是怔了怔,想不到迅哥竟然这样说。 “是啊,”迅哥点点头说道,“郑三宝这人我知道,他家的惨案就是我经办的,郑三宝确实已经疯了,但是你根本没有证据证明郑三宝就是咱们要找的烧瓷人。” 迅哥这样说也有他的苦衷,毕竟他是个巡捕,不能随随便便没有证据就揣测别人是杀人凶手,若不这样的话,长此以往下去,巡捕房的巡捕岂不是跟前清时候那些为了早日结案随便抓人的恶吏没什么区别了? “证据……”陈师傅喃喃道,“现在我们手里证据究竟有多少你不是不知道,如果我们有证据又怎么会让调查如此滞缓?” “这……”迅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们现在手里基本上可以说什么证据都没有,甚至就连调查也没有方向。 “如果你要,证物间门口的那些瓷土就是证据!”陈师傅跟迅哥说道,一时间忘了压低声音引得旁边的几个巡捕频频回头。 迅哥沉默了,其实一直以来,对于巡捕房来说,首要目的都不是破案,而是安定民心。这或许就是巡捕房破案率低下的原因,但是对于一方百姓来说,案子都已经发生了,只要不再发生威胁到他们的事情他们就都满足了。 只不过,这次不同。 这次的案件相当恶劣,而且不仅仅是对皇室宗亲动手,受害者还有租界的外国人,这一下事情就大了,租界方面让巡捕房破案,这或许就是蔡巡捕无条件支持陈师傅全权负责这个案子的原因,实在是有些事情巡捕不太好出面。 也许,毓澹也是提前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经过巡捕房这样的官方途径,而是选择让陈师傅这样的人去调查烧瓷人。 “接下来要怎么做?”迅哥沉默了一会儿,他意识到了巡捕房一直以来行为模式上的弊端,于是对陈师傅问道。 陈师傅抬手拂了拂眼窝,说道:“让现在还布防在胡桃山的巡捕全部去找郑三宝,郑三宝已经疯了,我想他如果没有离开的话,应该还在胡桃山附近,现在去找还来得及。” 迅哥答应了一声,立刻转身着手去准备了。 安排好了这一切,陈师傅也就离开了巡捕房,虽然他这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奔走调查这人骨白瓷案,可是他还有养骨塔殓骨人的本职工作,可不能舍本逐末。 等陈师傅回到右河,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虽然现在只是初秋时节,但是天也已经开始转凉,晚上还是得多穿点衣服的。 可是,还没等陈师傅回到养骨塔,老远就看到了一个熟人,小六子。 不光是陈师傅看到了小六子,小六子也看到了陈师傅:“陈师傅!” 小六子隔着老远跟陈师傅打了个招呼,然后朝着陈师傅就跑了上来,凑到陈师傅身边,也没有给陈师傅开口的机会,说道:“陈师傅,你可得赶紧跟我走一趟,我师父说这事儿没你办不了!” 小六子崴住陈师傅的胳膊,就往养骨塔的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哎你别拉着我,我能走,”陈师傅让小六子这么拽着,感觉就跟巡捕房的巡捕押送囚犯一样,“出什么事儿了?” 小六子一边走一边跟陈师傅说道:“我们在右河里又捞上来一具尸体。” 第五十二章 虎头铃铛 听完小六子这话,陈师傅眉头一紧。 右河里面淹死人也是常事儿,就算是太阳落山之后捞上来的溺水尸体,那也应该是水上巡捕的人将尸体送到养骨塔才对,一般不会让小六子跑这么老远来喊陈师傅。 所以说,陈师傅看到小六子的时候,就已经能猜到,必然是水上巡捕又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诡异事儿了。 “怎么回事儿?”陈师傅边走便跟小六子问道,他得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知道后面怎么个对策,总不能两眼一抹黑的去硬趟吧? 小六子也没有要瞒着陈师傅的意思,只不过刚才着急忙慌的忘了解释,让陈师傅这么一问,小六子立刻一拍大腿,跟陈师傅说道:“嗨呀,您看我这脑子,我们下午的时候听说右河下游发现了一具浮尸,我师父一听,立马带着我们几个下河去捞尸体去了。” “可是,我们撒着网在右河里头从白天捞到晚上,竟然根本没有捞上来什么尸体,莫说是尸体了,我们就连条鱼都没有见到,”小六子顿了顿,显然是因为赶路稍稍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天都要黑了,我们就准备收网回去了,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师父他说他听见了一些什么声音。” “声音?”陈师傅怔了怔,咱们这本书最开始的时候曾经提到过,那水上巡捕伍十成虽说本事不及陈师傅这么灵异,但却也是有本事的人,而这伍十成的本事,就是听声辩位。 各位看官可能有人要说了,这伍十成的本事不过如此,听声辩位而已,只要勤加练习,很多人都能做到。但是您各位有所不知,这伍十成的听声辩位本事,不单单是在岸上,还能在水里。 据说啊,伍十成能够用他听声辩位的功夫,在水中不用眼睛就能徒手抓到鱼,这就稀罕了。但这也不是伍十成的全部本事,伍十成最神的,是能够站在岸上听到水里的声音,在岸上就能判断水下的东西的位置,当初老一辈的捞尸队师傅正是看中了伍十成的听声辩位本事,这才将伍十成拉到了捞尸队里来。 而小六子也正是因为伍十成的这个神乎其神的功夫,才拜他为师,只不过小六子跟了伍十成也有个七八年了,却连伍十成这一手听声辩位功夫的皮毛都没有摸到,着实令小六子有些着急。 正因为知道伍十成有这个本事,所以陈师傅连忙问道:“什么声音?” 小六子一边走一边回忆,似乎到现在还有些不能接受当时发生的事情,因为有点走神差点给地上的石子绊倒:“我师父当时说是听到了水下有一阵一阵的铃铛声……” 水下有铃铛声?别逗了,这话说出来就算是见惯了诡异之事的陈师傅也是有些不敢相信,就算是水下当真有铃铛,也不可能发出声音的啊! 不过陈师傅没有吭声,只是让小六子继续说下去。 “我们当时什么都没听见,但是我师父这听声辩位的本事您是知道的,我们也不敢怠慢,大气儿都不敢出……” 当时,伍十成听见水下传来阵阵细微的铃铛声,但是他们水上巡捕的其他人却什么都没有听见。不过这也正常,若是所有人都能像伍十成那样听到水下的声音,伍十成那也就不叫本事了。 伍十成听到声音的第一反应是提示身边人,让他们放低了声音,同时自己施展自己听声辩位的本事,将身体靠近右河的水面,仔细的辨别着铃铛声的方位。 正如小六子所说的,他们一帮子水上巡捕就那么傻愣愣的站在那里,莫说是走动了,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叨扰了伍十成的听声辩位。 突然,伍十成猛地站直了身子,抬手指着水面的一个位置就说,那水里有东西。 说完,还没等伍十成身后的水上巡捕反应过来的工夫,伍十成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水花都没掀起来多少。 看到伍十成下水了,小六子自然也不能干瞪眼,身上衣服也来不及脱,跟着也跳了下去。 然而在水下,小六子看到了令他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只见在几乎是河水半当中的深度,一具尸体悬浮在其中,因为右河河水有些浑浊,再加上他和伍十成先后跳进水里带起的尘土不老少,更是让他有些看不清楚,只是隐约能看到尸体的四肢呈大字型,似乎是捆着什么东西。 还没等小六子靠近看个清楚的,伍十成就已经将那具尸体捞了上来。要说伍十成的水性是真好,一个人硬生生将一具已经泡的发白了的尸体捞了上来。 尸体捞出来,搁到河岸上,小六子和其他巡捕也都纷纷凑了上来。 那是一具男人的尸体,尸体已经被河水泡的变形,莫说是看清楚尸体的相貌,就连大致年龄都看不出来。 而伍十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跟他们几个水上巡捕说,这尸体四肢被红线缠绕,而红线则是不知怎么固定在了河岸的四周,这也就是说,这具尸体是被人刻意如此淹在水里的,因为有红线固定的缘故,也难怪他们水上巡捕捞了这么久都没有捞上尸体来。 可是,方才伍十成听到的铃铛声是什么? 想到这里,小六子朝着尸体凑了上去,可是还没等小六子凑的近一些,他就已经看到,就在这尸体的手腕脚踝上,各缠着一颗青铜铃铛,估计方才伍十成听到的铃铛声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小六子也是年轻,有些好奇,忍不住想要拿手上去碰一下那铃铛,可是就在小六子伸出手,还没有碰到那铃铛的时候,却被伍十成厉声呵斥住了。 “别碰!那是虎头铃铛!” 小六子让伍十成吼了这么一嗓子,登时吓得一哆嗦,立刻将手收了回来。 虽然小六子不知道伍十成所说的虎头铃铛是个什么东西,但是看伍十成如此紧张的样子也能猜到,那肯定不是什么好物件儿。 伍十成让所有人都不许碰那具尸体,然后差小六子去请陈师傅过来。 第五十三章 怪事连连 等陈师傅赶到右河下游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那个时候不比现在,入了夜外面就只有月光而已,很多时候几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而小六子来的着急,也忘了带个灯烛什么的,两人走到半路整个天就黑了,没办法只得摸黑赶路。 不过还好,伍十成那边带了两根蜡烛,虽然说晚上风有点大,但是隔着老远也就看到他们了。 小六子和陈师傅一看到伍十成那边的烛火,都是稍稍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们这是在右河河岸上,摸黑赶路万一一个不小心栽进右河里头去可就麻烦了。 “师父!”小六子跟伍十成那边喊了一嗓子,然后大步流星的朝着伍十成他们那边就走了过去。 但是正在这个时候,陈师傅心头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陈师傅本能的往小六子的方向看去,只见小六子一个没留神,脚下猛地踩了一个空,整个人朝着右河栽了下去。 右河河岸上虽然没有河水,但是却有相当厚的一层淤泥,人若是脑袋栽进那里头,没人发现的话用不了五分钟就没气儿了,而小六子也不知怎的,径直栽进了淤泥当中,甚至连呼救都没来得及。 那陈师傅虽然跟在小六子身后,但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小六子为何会脚下踩了一个空。 不过陈师傅反应也是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那倒栽葱栽进淤泥里头的小六子硬生生给拔了出来,这才算是救了小六子一命。 小六子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刚刚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他着实有些后怕,若不是陈师傅恰好跟在他身后,若不是陈师傅刚好察觉他栽进了淤泥,恐怕这条小命就不保了。 不光是小六子,陈师傅也感觉有些后怕,刚刚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小六子猛地就从他眼前消失了,依照这个天色,如果没有不远处伍十成那边的烛光,就算是陈师傅也够呛能发觉小六子出事。 不过,小六子怎么平白无故脚下踩空呢? 如果有人告诉陈师傅,方才小六子的事是个意外,陈师傅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这么寸的吗? 似乎也是发现了陈师傅这边的意外情况,伍十成他们几个也都纷纷举着蜡烛赶了过来,听陈师傅说了事情的经过,再借着烛火看到小六子脸上的淤泥,伍十成他们也是感到冷风一阵一阵的。 “陈师傅,你的猜测不错,其实在你们没过来的时候,我们这边儿也出了点事儿。”说话的是伍十成,他听说小六子出了这样的事儿之后脸色大变,跟陈师傅神神秘秘的说道。 陈师傅眉头一紧,一种特殊的感觉渐渐浮现,让伍十成赶紧说说发生了什么。 伍十成点点头,将小六子去找他之后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当时,伍十成看着小六子奔着养骨塔的方向去了,还不忘转过头来叮嘱水上巡捕的众人不要乱动那具尸体,以及尸体身上的铃铛。 可是,就算伍十成如此小心,不让身边人去招惹那具尸体,脏东西依旧是找上了门。 天色渐暗,伍十成他们迟迟没有等到陈师傅和小六子回来,于是乎只好先点起了随身携带的蜡烛,几个人守在尸体那边,慢慢等。 就在伍十成以为只要不去触碰那具尸体就不会有事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突然,冷不丁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不过不同的是,这一回不光是伍十成,所有人都听到了铃铛声。 听到铃铛声的一瞬间,所有人精神一紧,尸体若是安安稳稳躺在那里,那铃铛声是从哪儿来的? 众人登时起身,如临大敌一般看向尸体的方向。在昏暗烛火的映照之下,那尸体的阴影不断的在晃动,好像有无数阴魂扰动一般。 但是,伍十成清楚地看到,尸体根本没有动,可是铃铛却在不住的颤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拨动那几个铃铛一般。 “大家小心!”伍十成好像老母鸡护雏儿一般将水上巡捕的众人张开双臂护在身后,对他们嘱咐道。 虽然他们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但是铃铛无风自动却也是诡异之像,怕是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铃铛声响了许久,可是诡异之事却迟迟没有发生,渐渐地,就连伍十成也有些放松了警惕。 难不成只是自己搞错了?伍十成心里这样盘算着。 可还没等伍十成打消这个念头,一个人就从伍十成的身后走了出来。 那个人是水上巡捕的老资格,吴老五,最初伍十成来到捞尸队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捞尸队里干了好几个月了,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伍十成那一手听声辩位的本事,这水上巡捕的领头儿的位置或许就是这吴老五的。 也许是因为这一点,吴老五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实际上却跟伍十成暗地里不对付,不过因为伍十成这一手听声辩位的功夫再加上水上巡捕在伍十成的手下越来越好,他也没有找到什么能找茬的事儿,这一忍就忍了十几年之久。 就是这吴老五,在伍十成稍稍有些松懈了的时候,突然从伍十成的身后钻了出来,缓缓走向那具手上缠着虎头铃铛的尸体。 伍十成看到吴老五如此,明显也是一愣:“老五?”可是,吴老五对于伍十成喊他并没有什么反应,整个人浑身好像完全僵硬了一般,亦步亦趋往那边走去。 水上巡捕的人知道吴老五跟伍十成素来不对付,平日里也经常出现这种伍十成喊吴老五而吴老五装作听不见的情况,大家也都习惯了,再加上吴老五平日里跟大家关系一般,众人也没怎么将吴老五这个反常的举动当回事儿,只以为吴老五只是犯神经而已。 但是,伍十成觉得不对劲。 只见那吴老五缓缓走向那具带着虎头铃铛的尸体,然后从尸体旁边绕了过去,缓缓的走进了右河。 一见如此,伍十成心知事情要坏,立刻跟身边的人喊道:“快拦住他!” 第五十四章 铃铛招鬼 全能修炼至尊 听到伍十成的喊声,旁边的人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几个人忙不迭的绕过尸体,硬是将闷着头往右河深处走的吴老五给摁了下来。 直到他们将吴老五弄回岸边,吴老五都还处在一种魔怔的状态上,双眼无神的直勾勾看着前方,嘴唇嗡动可是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活像那种鬼上身的样子。 旁边的水上巡捕虽然将吴老五给按住了,但是吴老五此时好像魔怔了一样的状态却让众人有些害怕,不由得躲开了一点,生怕靠的近了会被中邪的吴老五蹭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老伍,这个事儿……”其中一个水上巡捕看向伍十成,这吴老五的样子着实下人,一时间他们也拿不定主意,只得看向水上巡捕的头儿。 伍十成摆摆手,示意他们让开,然后自己凑上前去,一手托着吴老五的下巴,左左右右看了个仔细,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照着吴老五的脸就是一记耳光:“醒过来!”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的,反手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两记响亮的耳光也着实有效,登时将失了魂的吴老五给抽清醒了过来,失神的双眼也恢复了正常,看到眼前的伍十成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怎么会在这儿?” 伍十成见吴老五已经恢复了神志,便只是跟吴老五问道:“你方才看到了什么?” 吴老五让伍十成这么一问,眼神稍稍有些疑惑,回忆了一下,回答道:“刚刚我看到你们都在右河另一边,还一个劲儿让我过去,还有……” “够了,”伍十成抬手阻止吴老五继续说下去,现在事情已经很明确了,“你方才应该是被脏东西迷了眼,集中精神。” 听到伍十成这么说,吴老五也是吃了一惊,但是他的确缺失了刚刚的记忆,不由得不相信伍十成的话。 然而,吴老五刚要站起来,却发觉两边脸颊火辣辣的疼,抬手揉了揉,问道:“我这脸是怎么了?” 伍十成背过身去死死的盯着那具尸体,头也没回的回到道:“让脏东西给你抽的。” ……真是编瞎话不打草稿。 听伍十成这么说完,吴老五也是脸色有点不太好,毕竟谁知道伍十成究竟是不是公报私仇呢。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听伍十成所说,陈师傅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齐的猜测,之所以发生这种事,无非两种情况。 一种情况是咱们曾经提到过的,水鬼找替代。前文书中曾经提到过这种事情,说的是枉死的水鬼无**回转生,只得留在死的地方等待有代替自己留在这里的冤魂,有很多路过的人就成了水鬼找的替代。 单看小六子和吴老五的情况,保不齐就是如此,恐怕是那具尸体的冤魂,或者是在这附近淹死的其他冤魂想要讨他们的替代。 毕竟这右河是条天然河,每年淹死的人两只手也数不过来,说不定呢。 而另外一种情况那就诡异之极了,陈师傅知道一种说法,叫做铃铛招鬼。 其实铃铛这种东西,在民间一直是有争议的,有的人觉得铃铛的形状有点像旧时元宝,所以认为挂铃铛能够辟邪招财,所以便将铃铛挂在房门之上,寓意招财进宝。 但是对于铃铛还有另外一种说法,说铃铛这种东西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有引魂夺魄的意味,若是走夜路的人身上佩戴铃铛,能够招来脏东西,非但不会招财进宝,反而会引来杀身之祸。 当然了,落月斋门口悬着的那个铃铛没准就是图一个招财进宝才挂在那里的。 陈师傅之所以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曾经陈师傅得了一个卯银铃,想配在身上,但是及时给严半仙制止了,说佩戴铃铛恐怕会短命,尽量还是不要将铃铛戴在身上的好。 所以说,陈师傅猜测,没准就是这尸体身上的铃铛在作祟。不管怎么样,先去看看再做定夺。 于是,陈师傅跟着水上巡捕房的众人赶到捞上来的铃铛尸体那边。 虽然已经入了秋,但是晚上还是稍稍有点冷的,尤其是在尸体那边,格外的阴冷。 陈师傅稍稍拢了拢领口,而小六子更是直接打了个喷嚏,吓了身边的伍十成一跳。 伍十成忍不住训斥了小六子两句,但是却被陈师傅给制止了。 陈师傅虽然此时没有拿出铜镜,但是他却仍旧能够看出,这具尸体没什么问题,伍十成他们先前一直不敢靠近尸体是多虑了。 只不过,尸体上没有问题,那尸体四肢上的虎头铃铛又为何叮铃作响呢? 一阵一阵的阴风在附近吹拂着,好像是有人在陈师傅耳边唔唔的说着什么,陈师傅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丝毫不会被这样的景象吓到,不过这种这种情况也着实令陈师傅有些摸不到头脑。 “你们躲远一点。”陈师傅抬手对身后的一众水上巡捕说道,同时从腰间取下铜镜,准备开阴阳眼看个清楚。 一见陈师傅抬手解下铜镜,最兴奋的当属小六子了,整天整天听自己师父说陈师傅那一手铜镜辨冤的功夫堪称极致,可是却又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前一段时间还靠着铜镜阴阳眼破了铁锭孕尸案,那传的就更是神乎其神了。 甚至小六子曾经想过,要不是陈师傅这一手铜镜阴阳眼的功夫无法传承,他铁定要去拜陈师傅为师。 陈师傅不知道小六子的想法,他从身旁的水上巡捕那里讨了根蜡烛来,点燃搁在尸体旁边,然后后退三步,转过身将铜镜拿在手中。 左手缓缓从空荡荡的眼窝上挪开,而就在这时,陈师傅浑身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左手从眼窝上完全移开的时候,退出去不远的一众水上巡捕纷纷感觉周遭的温度更低了几分。 小六子的眼睛死死的盯住陈师傅,似乎要将陈师傅此时的动作全部记在脑海里。可是,陈师傅开阴阳眼的时候,周围最好不要有人,关于这一点,陈师傅并不是怕自己的本事给别人偷学了去,而是怕自己的这一手本事误伤到别人。 第五十五章 郑三宝 陈师傅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不嘛,阴阳眼一开,站在不远处观望的那些水上巡捕立刻有了反应,最明显的就是小六子。 只见小六子一言不发,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陈师傅那边看,可是,就在陈师傅将左手完全从眼窝上挪开的那一瞬间,小六子闷哼一声,好像脑袋挨了一记重锤一般,整个人向后仰去,两条血柱从鼻子里面喷出,着实吓了身旁的伍十成一跳。 伍十成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告诉兄弟们陈师傅的阴阳眼有多厉害,赶忙出言提醒道:“所有人不要看陈师傅!” 可是就算是这样,伍十成还是提醒晚了,紧接着又有两个水上巡捕倒地不起。 陈师傅并不知道这边的情况,施展阴阳眼的他,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否则会受到相当强的反噬,这一点陈师傅可是领教过的。 陈师傅将挡住眼窝的那只手缓缓移开,右眼紧闭,一瞬间,那只没有眼珠的眼窝之中好像闪烁出无尽的精光,似乎要将世间万物都吞噬一般。 然后,陈师傅的目光锁定在铜镜映照出来的那具尸体上。 在伍十成他们看来,似乎一切跟先前都没有任何分别,但是在铜镜当中,陈师傅看到,那具尸体四肢上分别攀附着一只厉鬼,四只厉鬼死死地抱住尸体四肢上的虎头铃铛,因为四只鬼的存在,致使原本尸体的魂魄也无**回。 陈师傅原本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却不想一次见到了四只鬼,这下可真的是麻烦了。 而铜镜之中,那被压住的尸体似乎感受到了陈师傅的目光,缓缓向陈师傅的方向扭过头来,嘴唇微微颤动,似乎在说“救我……救我……” 正当陈师傅思寻破局之道稍稍有些出神的时候,压在虎头铃铛上的一只鬼循着那尸体的目光看到了陈师傅,旋即向陈师傅的方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陈师傅看到此情此景,心头一颤,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可还没等陈师傅转身,那只鬼竟然径直朝着陈师傅的方向扑了过来,陈师傅猛地转身,本能的想要躲避那厉鬼的扑袭。 可是,躲人的方法躲鬼有用吗?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天而降:“休伤性命!”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黄色的身影从远处飞奔而至,一把桃木宝剑硬是横亘在陈师傅和那具尸体之间。 桃木宝剑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看样子那只厉鬼是撞在了剑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不见正形的严半仙,陈师傅在严半仙的帮助之下免于厉鬼的伤害,可是事情到这儿并没有结束。 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响彻在场众人的耳中,那感觉,好像是将一根钢针刺入耳朵一般,令耳朵刺痛难忍。 严半仙似乎早有准备,只见他两只耳朵都塞着棉花,想都没想直接从怀中取出四张符咒,用他最快的速度贴在那尸体的四个虎头铃铛上。 似乎是严半仙的符咒起作用了,那四个虎头铃铛竟然都止住了响声。直到这时,陈师傅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老严,你怎么在这儿?”陈师傅只感觉自己衣服前后都已经湿透了,看样儿刚才让吓得不轻。 严半仙将桃木剑收回去,转而拿出拂尘,轻轻一挥,跟陈师傅说道:“这话我还想问你们呢。” 说着,严半仙看向躲在不远处的伍十成等人,不由得问道。 原来,这严半仙是早在下午就算准了晚上又和会有事情发生,准备了桃木剑和镇鬼符,结果到这来一看,正好遇上陈师傅施展铜镜阴阳眼,引起了那虎头铃铛上附着的鬼魂的注意,险些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而这个时候,那小六子他们也醒了过来,看到严半仙在这里,着实也有些惊讶。 据严半仙所说,这虎头铃铛的确是灵异之物,用好了是能带来祥瑞,但是用不好就会像刚才一样,招致鬼魂附着于上,若是招来厉鬼,那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其余的,严半仙也没多说,只是告诉他们贴了符咒之后就可以将尸体抬到养骨塔了,只要之后将虎头铃铛打碎便不会再有任何问题。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尸体抬到养骨塔,随后,水上巡捕的众人就纷纷回去了,而严半仙却被陈师傅给留了下来。 “老严,我有点儿事跟你说。”陈师傅神神秘秘的将严半仙拉到一旁,跟他说道。 严半仙不知道陈师傅这装神弄鬼的到底要干什么,但是看到陈师傅满脸严肃的样子,登时打住了想要开口调侃的念头。 “何时?” 陈师傅这话已经想了一路了,碍于水上巡捕伍十成他们那些人在所以一时间不好开口,等他们都走了这才私下里跟严半仙说道:“我刚才看到,盘踞在那具尸体身上的四只鬼里面,有一个是郑三宝。” 陈师傅在巡捕房找到郑三宝的画像来看了,所以他几乎可以肯定,当时看到的那四只厉鬼里面,其中有一个就是郑三宝无疑。 “这郑三宝是谁?”陈师傅知道郑三宝是谁,但是严半仙却不知道这郑三宝是何人,于是陈师傅只好跟严半仙将他从赵金龙那里得到的疯瓷匠郑三宝的消息以及在巡捕房做的部署都跟严半仙简单说了说。 严半仙听完陈师傅的话,捏了捏下巴上的山羊胡,不知道嘟哝了句什么,旋即看向陈师傅:“你确定你看到的就是郑三宝?” “是,”陈师傅点点头,这事儿他想了一路,绝对不可能出问题,“千真万确。” 严半仙流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喃喃道:“那这就奇了怪了,如果郑三宝当真已经死了的话,那烧瓷人又是谁?这郑三宝的尸体又在何处?” 不光是严半仙在想这几个问题,陈师傅也苦恼着呢,若是郑三宝当真已经死了,那也就是说明郑三宝并不是烧瓷人,那这烧瓷人又是谁呢? 不过,俗话说得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见不到郑三宝的尸体,谁也不敢断定郑三宝就真的已经死了,就算是陈师傅也不好说。 第五十六章 杀人灭口 第二天一大清早,陈师傅和严半仙就出现在右河的河岸上,与他们一起正在忙着的,还有伍十成带领的水上巡捕。56书库新网址:. 这回,水上巡捕几乎倾巢而出,三条船撒下的网完全可以将整条河道封锁,而站在河岸上的陈师傅则是完全帮不上忙。 这一下事情闹得还挺大的,巡捕房的迅哥也带着几个小巡捕赶了过来,不过迅哥收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他们打捞的行动已经接近了尾声。 “陈师傅,你们这是搞什么鬼?”按道理讲水上巡捕的打捞行动开始的时候要去知会巡捕房一声,你出了几条船多少人之类的都要通知一声的,但是这一回,水上巡捕倾巢而出,事情闹得不小,迅哥赶紧带着人过来看看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反正陈师傅这事儿也不是什么保密的事情,便跟迅哥说道:“我们可能已经找到郑三宝了。” “啊?”迅哥懵了一下,“可我胡桃山的人还没有……” 话音未落,右河水面上正在打捞郑三宝尸体的水上巡捕传回来了消息,只听伍十成站在小船上,朝着岸边的陈师傅喊道:“陈师傅!尸体找到了!” 陈师傅也赶紧给伍十成打手势,而迅哥则是怔在那里,这才反应过来,大概齐猜到了陈师傅跟水上巡捕的众人究竟在搞什么幺蛾子。 很快,水上巡捕将打捞上来的尸体运到河岸上,只见那尸体已经被河水泡的胀白,在河岸上给太阳地儿里这么一晒,整个尸体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开始渐渐的干瘪了下去。 陈师傅凑上前来看了一眼,然后跟身后的迅哥说道:“迅哥,你来看看,这是不是郑三宝?” 迅哥凑上前来,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最终告诉陈师傅一个结论:这的确就是他们要找的疯瓷匠郑三宝。 不过迅哥不能理解,陈师傅是怎么知道郑三宝已经死了,而且尸体就在这右河里头的呢? 陈师傅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跟迅哥将头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恐怕如果没有头天晚上那四个虎头铃铛将右河上的冤魂招了过来,陈师傅就算是有通天的神通也未必能知道郑三宝就已经死了。 既然尸体已经捞上来了,水上巡捕房的伍十成也就带着兄弟们走了,而迅哥因为人骨白瓷案要保密的缘故,也让跟着来的几个小巡捕先回去,自己则留在了陈师傅的养骨塔,想要问个明白。 可是这事儿,陈师傅他也正迷糊着呢。 这人骨白瓷案调查到这里,事情的复杂程度有些超乎他们的想象,原本陈师傅以为,只要沿着瓷器这条线索查下去,必然能够查到杀人取骨烧制人骨白瓷的烧瓷人,可是事到如今,多条线索彼此交织,乍看之下所有的线索似乎都被人给堵了起来。 原本,陈师傅认定郑三宝有相当大的嫌疑,甚至郑三宝很有可能就是杀人的烧瓷人。 可是,郑三宝此时就躺在这里,陈师傅又能有什么话说? 不单单是郑三宝,还有昨天晚上伍十成他们捞上来的那具手脚捆着虎头铃铛的尸体,若不是这具尸体的铃铛招来了郑三宝的冤魂,恐怕巡捕房就算是将胡桃山翻个遍也找不到郑三宝。 这具带着虎头铃铛的尸体跟郑三宝的死有没有关系? 或许真的只是巧合,虎头铃铛尸体由迅哥交由巡捕房处理了,现在看情况是只要没有人来认领虎头铃铛尸体,这个案子巡捕房就会像以前一样,直接压下来,不做处理。 只不过,这一次陈师傅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这闲事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查出郑三宝的死因跟烧瓷人的关系。 因为在河水中浸泡时间过长,郑三宝脚上的鞋已经泡的不成样子,鞋缝里的瓷土也被河水冲的是一干二净,甚至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郑三宝潜入巡捕房证物间盗取的水银灯。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水银灯并不在郑三宝身上。 迅哥也没有主意,看着陈师傅,问道:“陈师傅,那咱们在胡桃山布防的兄弟是不是可以直接撤回来了?” 迅哥想的是,既然郑三宝都已经死了,在胡桃山那边守着的巡捕房巡捕们自然可以撤回来了,要找的人尸体都已经找到了你们还在那边干嘛? 陈师傅也知道是这个理儿,但是他心里总是隐隐的有个预感,好像胡桃山那边的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正在这个时候,一直四处瞎转悠不知道在干些啥的严半仙开口了,只见那严半仙守在郑三宝的尸体前,跟陈师傅和迅哥他们喊道:“你们快来看!” 也不知道严半仙是什么时候溜达到郑三宝的尸体前的,但是看严半仙的样子分明是发现了什么。 陈师傅和迅哥连忙也凑到严半仙身旁,询问发现了什么。 而严半仙抬手一指郑三宝颈后一处被头发遮住的部位,跟陈师傅他们说道:“你们看这里,这郑三宝不是被淹死的。” 陈师傅一听,心说怎么个情况,旋即抬手将郑三宝尸体的头发稍稍拨开些许,果真看到在郑三宝颈后有一处相当隐蔽的伤痕。 这个伤痕看上去像是给一根很粗的针攮了一下子一样,因为伤口所在位置的缘故,这个部位并没有被水浸泡的发胀,反而有些变色萎缩。 这伤口所在的位置相当隐蔽,被头发遮住,若不是严半仙发现了,恐怕他们根本不会想到竟然在这里会有一道这样的伤痕。 迅哥细细的观察了一番这个伤口,若有所思道:“看样子,这郑三宝并不是失足落水,而是有人想要杀他灭口。” “哦?”陈师傅一愣,随即看向身侧的迅哥,“此话怎讲?” 迅哥抬手指了一下尸体上的这个伤口,说道:“喏,你们看这个伤口,伤口处并没有被水泡胀,这说明尸体在入水的时候,这个伤口还在流血。” “而单看人身体这个位置受到这样的伤,那必然是活不久的,”迅哥目光如炬,“若是入水是还在流血,说明是有人将郑三宝袭杀,迅速抛尸入水。” “郑三宝的死,是有人想要杀人灭口。” 第二天一大清早,陈师傅和严半仙就出现在右河的河岸上,与他们一起正在忙着的,还有伍十成带领的水上巡捕。56书库新网址:. 这回,水上巡捕几乎倾巢而出,三条船撒下的网完全可以将整条河道封锁,而站在河岸上的陈师傅则是完全帮不上忙。 这一下事情闹得还挺大的,巡捕房的迅哥也带着几个小巡捕赶了过来,不过迅哥收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他们打捞的行动已经接近了尾声。 “陈师傅,你们这是搞什么鬼?”按道理讲水上巡捕的打捞行动开始的时候要去知会巡捕房一声,你出了几条船多少人之类的都要通知一声的,但是这一回,水上巡捕倾巢而出,事情闹得不小,迅哥赶紧带着人过来看看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反正陈师傅这事儿也不是什么保密的事情,便跟迅哥说道:“我们可能已经找到郑三宝了。” “啊?”迅哥懵了一下,“可我胡桃山的人还没有……” 话音未落,右河水面上正在打捞郑三宝尸体的水上巡捕传回来了消息,只听伍十成站在小船上,朝着岸边的陈师傅喊道:“陈师傅!尸体找到了!” 陈师傅也赶紧给伍十成打手势,而迅哥则是怔在那里,这才反应过来,大概齐猜到了陈师傅跟水上巡捕的众人究竟在搞什么幺蛾子。 很快,水上巡捕将打捞上来的尸体运到河岸上,只见那尸体已经被河水泡的胀白,在河岸上给太阳地儿里这么一晒,整个尸体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开始渐渐的干瘪了下去。 陈师傅凑上前来看了一眼,然后跟身后的迅哥说道:“迅哥,你来看看,这是不是郑三宝?” 迅哥凑上前来,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最终告诉陈师傅一个结论:这的确就是他们要找的疯瓷匠郑三宝。 不过迅哥不能理解,陈师傅是怎么知道郑三宝已经死了,而且尸体就在这右河里头的呢? 陈师傅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跟迅哥将头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恐怕如果没有头天晚上那四个虎头铃铛将右河上的冤魂招了过来,陈师傅就算是有通天的神通也未必能知道郑三宝就已经死了。 既然尸体已经捞上来了,水上巡捕房的伍十成也就带着兄弟们走了,而迅哥因为人骨白瓷案要保密的缘故,也让跟着来的几个小巡捕先回去,自己则留在了陈师傅的养骨塔,想要问个明白。 可是这事儿,陈师傅他也正迷糊着呢。 这人骨白瓷案调查到这里,事情的复杂程度有些超乎他们的想象,原本陈师傅以为,只要沿着瓷器这条线索查下去,必然能够查到杀人取骨烧制人骨白瓷的烧瓷人,可是事到如今,多条线索彼此交织,乍看之下所有的线索似乎都被人给堵了起来。 原本,陈师傅认定郑三宝有相当大的嫌疑,甚至郑三宝很有可能就是杀人的烧瓷人。 可是,郑三宝此时就躺在这里,陈师傅又能有什么话说? 不单单是郑三宝,还有昨天晚上伍十成他们捞上来的那具手脚捆着虎头铃铛的尸体,若不是这具尸体的铃铛招来了郑三宝的冤魂,恐怕巡捕房就算是将胡桃山翻个遍也找不到郑三宝。 这具带着虎头铃铛的尸体跟郑三宝的死有没有关系? 或许真的只是巧合,虎头铃铛尸体由迅哥交由巡捕房处理了,现在看情况是只要没有人来认领虎头铃铛尸体,这个案子巡捕房就会像以前一样,直接压下来,不做处理。 只不过,这一次陈师傅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这闲事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查出郑三宝的死因跟烧瓷人的关系。 因为在河水中浸泡时间过长,郑三宝脚上的鞋已经泡的不成样子,鞋缝里的瓷土也被河水冲的是一干二净,甚至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郑三宝潜入巡捕房证物间盗取的水银灯。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水银灯并不在郑三宝身上。 迅哥也没有主意,看着陈师傅,问道:“陈师傅,那咱们在胡桃山布防的兄弟是不是可以直接撤回来了?” 迅哥想的是,既然郑三宝都已经死了,在胡桃山那边守着的巡捕房巡捕们自然可以撤回来了,要找的人尸体都已经找到了你们还在那边干嘛? 陈师傅也知道是这个理儿,但是他心里总是隐隐的有个预感,好像胡桃山那边的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正在这个时候,一直四处瞎转悠不知道在干些啥的严半仙开口了,只见那严半仙守在郑三宝的尸体前,跟陈师傅和迅哥他们喊道:“你们快来看!” 也不知道严半仙是什么时候溜达到郑三宝的尸体前的,但是看严半仙的样子分明是发现了什么。 陈师傅和迅哥连忙也凑到严半仙身旁,询问发现了什么。 而严半仙抬手一指郑三宝颈后一处被头发遮住的部位,跟陈师傅他们说道:“你们看这里,这郑三宝不是被淹死的。” 陈师傅一听,心说怎么个情况,旋即抬手将郑三宝尸体的头发稍稍拨开些许,果真看到在郑三宝颈后有一处相当隐蔽的伤痕。 这个伤痕看上去像是给一根很粗的针攮了一下子一样,因为伤口所在位置的缘故,这个部位并没有被水浸泡的发胀,反而有些变色萎缩。 这伤口所在的位置相当隐蔽,被头发遮住,若不是严半仙发现了,恐怕他们根本不会想到竟然在这里会有一道这样的伤痕。 迅哥细细的观察了一番这个伤口,若有所思道:“看样子,这郑三宝并不是失足落水,而是有人想要杀他灭口。” “哦?”陈师傅一愣,随即看向身侧的迅哥,“此话怎讲?” 迅哥抬手指了一下尸体上的这个伤口,说道:“喏,你们看这个伤口,伤口处并没有被水泡胀,这说明尸体在入水的时候,这个伤口还在流血。” “而单看人身体这个位置受到这样的伤,那必然是活不久的,”迅哥目光如炬,“若是入水是还在流血,说明是有人将郑三宝袭杀,迅速抛尸入水。” “郑三宝的死,是有人想要杀人灭口。” 第五十七章 金刚钻 “此话怎讲?”陈师傅看向说话的迅哥,心说单凭这么一个伤口就能断定是有人想要杀人灭口未免有些武断。 原本陈师傅以为迅哥是看到了这个伤口才这样说,可是却不想迅哥伸手抓住了郑三宝尸体的手臂,将郑三宝的左手抬了起来,对陈师傅他们说道:“看到这是什么了吗?” 让迅哥这么一说,陈师傅和严半仙这才注意到,在郑三宝泡的发胀的左手上,一枚金戒指死死地嵌入了手指的肉里,如果不是迅哥提醒,他们绝对不会注意到这还有枚戒指。 “这是……”陈师傅不知道迅哥是什么意思,但是单看这枚已经勒紧肉里的戒指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因为手指被河水泡的发胀才导致戒指勒进肉里,但是因为戒指十分细小,导致单从戒指上并不能看出什么端倪,陈师傅旋即向迅哥投去狐疑的目光,指望着迅哥解释一二。 迅哥也没打算卖关子,只是想要尝试着将那戒指从郑三宝的手上取下来,可是试了几回都没有成功,只好作罢,跟陈师傅他们说道:“这枚戒指,就是当年郑三宝家人案子的重要证物,一直以来都存放在巡捕房的证物间,可是现在却出现在了郑三宝的手上,这不很能说明问题吗?” 据迅哥所说,那枚戒指是当年郑三宝送给他妻子的定情信物,在案发之后巡捕房从他妻子被烧焦的尸体上取下这枚戒指,一直存放在巡捕房里,若不是迅哥刚翻过郑三宝家人案子的案卷,或许还不会注意到这枚戒指。 让迅哥这么一说,陈师傅和严半仙顿时恍然大悟,证物间的证物出现在郑三宝的手上,这可比证物间门口的那一坨指不定从哪儿掉下来的瓷土靠谱多了。 不知怎的,当陈师傅听迅哥说完,脑海中那一环缺失的线索终于填补上了! 陈师傅是这么想的,早在几个月前,郑三宝回到了租界,因为其高超的烧瓷手艺而被落月斋的掌柜黄落月收留。 而黄落月没想到,郑三宝竟然用自己的瓷窑来烧制人骨白瓷,在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以后,黄落月跟郑三宝反目,结果就在郑三宝起了杀心准备杀掉黄落月的时候,陈师傅他们三个碰巧去到落月斋调查人骨白瓷案,险些撞破。 黄落月的暗示并没有让自己免于一死,陈师傅他们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时候,郑三宝也早已经杀掉黄落月而逃之夭夭,而后来到落月斋的并不是烧瓷人郑三宝,却是落指智多星的逃犯兄弟伥小楼。 伥小楼拿走了烧制人骨白瓷的关键一环——水银灯,郑三宝不知道伥小楼的事儿,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出来的巡捕房会将他们在案发现场发现的东西存放到证物间,于是乎铤而走险潜入巡捕房,砸毁证物间的铁门,强行进入证物间搜寻水银灯。 这事儿赶巧就赶巧在这儿了,郑三宝若是案发之后立刻来拿水银灯必然是不可能拿得到,可是郑三宝却偏偏赶在伥小楼归还水银灯之后才潜入巡捕房取走水银灯,你说这不巧了吗! 虽然郑三宝疯了,但是在他的意识里面,还是记得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的,于是乎他在潜入证物间寻找水银灯的时候,顺便拿走了这枚原本属于他和妻子的定情信物。 不过,想到这里陈师傅突然顿了一下,转过头对迅哥问道:“不对,那杀郑三宝的人是谁?” “问题就在这里。”迅哥也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不是因为郑三宝的尸体就在这里,那陈师傅所想的也就没错,但是此时郑三宝却被其他人杀害抛尸在这里,案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正在这时,严半仙一摆手,说道:“凶手杀人使的凶器已经将凶手出卖了。” 嗯? 一听这话,陈师傅和迅哥不由得再次看向郑三宝脖颈后面的那个伤口,单从这个伤口来看的话,以陈师傅的水平并不能看出凶器是什么。 严半仙抬手轻轻比量了一下郑三宝身上伤口的大小,然后跟陈师傅和迅哥说道:“凶手用的东西,名叫金刚钻。” “金刚钻?” 陈师傅怔了怔,本能的反问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的这个金刚钻?” “不错。” 陈师傅记得,这句话说的是一种比较少见的手艺人,名叫“焗瓷匠”。 这“金刚”一词,乃是从印度随佛教传入国内,到了明朝,有人发现金刚石不但能切割玉石,而且还能在玉石和瓷器上钻眼,于是就给了这种东西一个名字,叫做“金刚钻”。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这句话说的就是古人用来锔盘碗等瓷器的一种修复老瓷器的工艺,瓷器烧制后质地脆硬,想在上面打眼钻孔唯有金刚石钻头才可以,玉器也是。 您可以这么想,若是家里的瓷器磕了碰了,不小心边沿上缺了个角,看着糟不糟心? 若是不重要的瓷器,磕了碰了扔掉便是,眼不见心不烦,但若是对您有相当重要意义的瓷器呢,就这么放着总不是个事儿吧? 于是乎,就有了这么一种手艺人,焗瓷匠。 过去京城的胡同里啊,经常能看到一些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手艺人,这些人靠着或师承或家传的手艺,替胡同里的老百姓修修补补,靠着这点儿手艺糊口。早先的时候,百姓家里哪有现在这么富裕,家里锅碗瓢盆磕了碰了,只要还能凑上茬口,就不舍得扔,就交给这些手艺人修补,老话儿管他们叫做“焗碗儿的”。 焗瓷匠靠着一个金刚钻和一堆焗子就能将破了的瓷罐瓷碗什么的给修补起来,有的焗瓷匠手艺高超,修补出来的瓷罐瓷碗不但可以继续用,甚至瓷器上用来修补的焗子看上去还比原来更加美观。 当然了,不一样的焗瓷匠手艺也是有高有低,手艺高超的焗瓷匠甚至会被招进宫中去给宫里的瓷器打焗子,待遇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所以说手艺人就有这好处。 做这种活计的手艺人,多半是四十岁往上的老师傅,他们走街串巷也不吆喝,就靠着手里的一副铁板儿,不管走到哪儿,只要听着“铛儿,铛儿,铛儿”的动静,那就知道是焗瓷匠来了。 第五十八章 焗瓷匠 不光是早先时候,甚至就连近现代也是有焗瓷匠这种手艺人存在的。 解放前的时候,还经常能看到焗瓷匠出没在大街小巷里,晃荡着手中的一堆铁片,四处给人修补着破掉的瓷器。 干这行当的,多半是四十多岁以上的人,很多是老师傅,干活时带着花镜,先对住了碴口,估计要用几个焗子,然后再说价钱。 有句歇后语叫:“焗碗儿的戴眼镜儿——没碴儿找碴儿。”这句话的出处就在这儿。 有的焗瓷匠给您焗瓷的时候,单单是将瓷器还原成能用的样子就行了,但是有的焗瓷匠不一样,他们将瓷器当成爱物,修补瓷器的时候不光是要修补起来就完了,更要让瓷器变得美观。 前清时候京城里有个大户人家,家中有一古物瓷瓶子,上面画的是山涛竹林饮酒图,看样子是价值不菲。 可就是这么个瓶子,让家中的小儿不留神给磕掉了边沿,那大户心里那叫一个心疼呦,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当时京城里有个手艺高超的焗瓷匠,能够化腐朽为神奇,摔碎的瓷器到了他手里,也能给你拼回去,而且还比原来更好看。 那大户登时带着破了的瓷瓶子找到焗瓷匠,请焗瓷匠出手,帮他修补修补那古物瓷瓶子。 后来啊,你还真别说,那焗瓷匠的确有本事有手艺,人家不光是给把瓷瓶子修补好了,还给瓷瓶子在瓶沿处镶了一层金边,在破裂的位置上打了几个焗子,乍看之下好像是瓷釉上本来就画着的竹子,非但看不出原本被磕碰的痕迹,反而更加的美观。 走街串巷的焗瓷匠虽然没有这等手艺,但是对修补一般的瓷碗瓷瓶子那都是没有问题的。 咱们说的金刚钻,就是焗瓷匠的吃饭家伙,一个金刚钻拿在手上比小指的第一个关节稍小,使用的时候用一个类似弓的东西拿弓弦勒住小巧的金刚钻,然后就可以在即脆且硬的瓷器上钻眼儿了。 “郑三宝脑袋后面这个窟窿,很明显就是金刚钻所致,除了金刚钻之外,恐怕没有其他东西能造成如此的伤口了。”严半仙解释道。 陈师傅没见过焗瓷匠焗瓷,自然也不知道金刚钻长什么样子,只是听老人总说什么“没有金刚钻你就别揽瓷器活”。 “估摸着应该是有人将金刚钻镶在棍子一样的东西上,然后朝着郑三宝的后脑勺来了这么一下子。”说着,严半仙还抬起手中的拂尘比划了两下。 迅哥也是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郑三宝的确是潜入证物间偷盗水银灯的凶犯,但是似乎他并不是烧瓷人,或者说,他的背后还另有其人。” 陈师傅点了下头,不置可否,从现在他们手中掌握的情况来看,郑三宝的死更像是被他背后的主使者给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杀人灭口了。 指使疯瓷匠郑三宝从巡捕房偷盗出水银灯来之后就杀人灭口,好狠毒的计划,这简直就是卸磨杀驴嘛! 不过,主使者以为他杀掉郑三宝灭口就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了,却不想郑三宝虽然疯了,可是却仍然记得他死掉的妻子,而正是郑三宝跟他结发妻子的定情信物间接给陈师傅他们传递了信号。 所以说,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人生在世千万莫作恶。 既然如此,那么顺着焗瓷匠用的金刚钻查下去便能查到烧瓷人的真实身份! 可是,正在迅哥和陈师傅严半仙商议着下一步的行动的时候,巡捕房的一个小巡捕忙不迭的跑到养骨塔来,一推门跟迅哥喊道:“王头儿!巡捕房来了个长官,点名要找你!” “长官?”迅哥也是一愣,他在租界活了也有个几十年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是这么一个称呼。 “咱们路上说,”小巡捕那叫一个着急,气儿都喘不匀就急着说,“陈师傅严半仙你们也跟着来一趟吧,蔡巡捕交代的。”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陈师傅他们还是跟着小巡捕一起上路了。 在路上,小巡捕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跟迅哥和陈师傅他们说了一通,不过说的不是很明白,陈师傅也只是听懂了个大概齐。 据说来的是孙殿英的部下,一个叫做曹攸的团长,所以才管他叫做长官,毕竟在租界里一般是见不到这样的军阀,所以叫长官估计也是蔡巡捕教的。 至于那曹攸来干什么,那小巡捕就不知道了,毕竟这不是他能够过问的事情。 不过,就算小巡捕没有说,陈师傅也隐隐能猜到一二,孙殿英派来的,估摸着应该是跟水银灯有关系,除此之外,陈师傅也不知道还能是因为什么了。 很快,他们回到了巡捕房,一走进巡捕房的会客厅,他们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一身军装打扮的人,那人眉眼之间隐隐流露出一股子杀气,看样子应该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主儿,纵然眉清目秀,但也不容小觑。 想必,那就是曹攸了。 一见迅哥和陈师傅严半仙来了,蔡巡捕赶忙起身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巡捕房的巡捕,王迅,这位是……”还没等蔡巡捕介绍陈师傅呢,那曹攸上前打断了蔡巡捕的话,一把拉住了陈师傅的右手,紧紧地握了握:“大名鼎鼎的阴阳眼陈友亮陈师傅,仰慕已久仰慕已久啊!” 曹攸的热情让陈师傅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似乎是发觉陈师傅的窘态,连忙上前打圆场,跟曹攸介绍了一下严半仙,然后又向陈师傅他们三个介绍了一下曹攸。 在蔡巡捕的介绍中,这位曹攸,是孙殿英手下的第三独立团团长,曾立下赫赫战功,据说当年在皖北还救过孙殿英的性命,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陈师傅从蔡巡捕的话语之中,能够感受的出来,蔡巡捕对于这个曹攸曹团长是不怎么感冒的。 曹攸听到蔡巡捕这么介绍自己,摆了摆手,笑道:“没那么厉害,都是下面那些刁民瞎传的,咱们他娘的都是体面人,不说战场上的事儿。” 第五十九章 讨要水银灯 陈师傅陪笑了两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或许是发觉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蔡巡捕连忙上前对陈师傅说道:“这曹长官这回来是为了找你们要一样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也没有过问,现在你们来了,你们自己说便是了。” 蔡巡捕说完,便跟曹攸打了个招呼,准备先行离开,陈师傅看得出来,蔡巡捕只是单纯的不想跟这个曹攸做过多的交流而已。 曹攸倒也不介意,跟蔡巡捕说你先忙去吧,然后便转向陈师傅和迅哥他们:“听说几位前几天得到一样宝贝?” “宝贝?”陈师傅怔了怔,他还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东西能叫宝贝。 “我曹某人是个粗人,咱们就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曹攸将手上的手套摘下来,塞到腰间的皮带里,“我这次前来,是奉了我们孙旅长的命令,来取水银灯回去。” 一听水银灯,陈师傅他们立刻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早在刚发现水银灯的时候陈师傅就已经听落指智多星说过了,这水银灯当年是孙殿英手里的宝贝,孙殿英不知道这水银灯的长生效果是针对尸体而言,拿着当修炼长生不老的宝贝。 只不过,陈师傅不知道,这租界发生的事情,怎么这么快就传到北边的军阀孙殿英那里去了? 要知道,水银灯可是人骨白瓷案的关键性证据,整个租界知道水银灯存在的都不超过十个人,怎么这么快就被孙殿英知道了? 似乎是看到陈师傅脸上警惕的表情了,曹攸哈哈一笑,说道:“陈师傅,你也别太紧张,我们旅部是作战部队,侦察活动是必要的,不瞒你们说,不光是法租界,就连英租界也在我们的侦察任务当中。” 陈师傅没有说话,他不是军人,不知道这种所谓的侦察活动是不是正常的情况,总之陈师傅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也在他们的侦察活动当中,这种感觉很不好。 “你们怎么能证明那就是孙旅长的水银灯?”既然曹攸已经这样说了,陈师傅也就不遮着掩着了,只不过陈师傅一直有一个困惑,这水银灯明明原本是孙殿英的东西,怎么就落到了烧瓷人手中? 难不成这烧瓷人和孙殿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陈师傅他们当时只是听落指智多星说了水银灯是怎么落到孙殿英手里,却不知道这水银灯是怎么从孙殿英手里丢的,此番见到孙殿英手下的军阀曹攸,恐怕正好能解了这个困惑。 曹攸一怔,突然就给陈师傅问住了,这一没东西二没当事人的情况,你怎么证明那东西就是你的? “陈师傅,恐怕你应该已经知道,那水银灯是我们孙旅长的了吧?”曹攸展颜一笑,大有一副成竹在胸的派头。 “此话怎讲?”陈师傅继续装糊涂。 曹攸继续说道:“据我们所知,我们孙旅长以前的部下落指智多星现在就在你们租界,而且被你们关在巡捕房的地牢里,对不对?” 其实,陈师傅早该想到的,当时抓获落指智多星的时候租界曾经大肆报道过,以曹攸在租界的耳目自然是早已将消息传了回去,曹攸能打听到自己的事情,自然也就能打听到落指智多星的事情。 “那水银灯就是落指智多星那胖子从外面弄来献给孙旅长的,后来有一回孙旅长带兵出去打仗,结果后防让马福田那王八犊子给偷了一遭军需,水银灯就这么落到了马福田手里,给我们孙旅长心疼坏了,一直想找人去给水银灯弄回来。” “再后来就听说马福田给哪儿的部队收编了,我们不能随便打,给我们孙旅长憋屈的呦。”说着,曹攸一拍大腿,那表情陈师傅看了也感觉憋屈的慌。 “头两年听说,马福田那王八犊子军营里让人放火给烧了,水银灯也不知道给谁拿走了,这不嘛,这几天才听说水银灯在你陈师傅手里,孙旅长特地让我来取。”曹攸将水银灯是怎么从孙殿英手里丢的,跟陈师傅他们是娓娓道来。 这马福田跟孙殿英早就结下了梁子,以至于后来几年孙殿英听说马福田要盗东陵的时候,特意率部前来打跑了以马福田为首的盗匪,可是孙殿英却也经不住东陵里慈禧老佛爷陪葬金银财宝的诱惑,带着人在东陵将慈禧老佛爷的坟给盗了个干净,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公愤,当然了,这都是后话,跟咱们这人骨白瓷案关系不大。 “实不相瞒,我们孙旅长早就听说陈师傅你阴阳眼巧破铁锭孕尸案的事情了,而且我们孙旅长对您是敬仰有加,还让我转告,如果有机会,希望见您一面。”曹攸十分客气的跟陈师傅说道。 可是,还没等陈师傅开口婉拒,曹攸就话锋一转,跟陈师傅他们说道:“不过这里面有个前提,就是你们得先将孙旅长的水银灯还回来。” 陈师傅一听这话,登时有些为难:“这……” “嗯?”曹攸虽说是个粗人,但是陈师傅这一为难便有些不高兴,“难不成陈师傅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陈师傅尴尬一笑,摆摆手说道:“难言之隐算不上吧,这水银灯在我们手里也没什么用,但是我们现在当真是没有办法将水银灯还给孙旅长。” “为什么?”曹攸语气已经有些不善,说着还稍微侧了侧身体,将腰带上的手枪展示给陈师傅他们看,“陈师傅,你可知道我曹某人的驻军就在租界北不到二十里的地方?” 曹攸说出这种话,那就是对租界的极大不尊重了,单凭曹攸这一番话,蔡巡捕完全可以将曹攸赶出租界。 但是,租界不敢动曹攸,曹攸同样也不敢轻易对租界动手,这里面的事情处理不好问题可就大了,搞不好下一个八国联军打的就是他们孙殿英的旅部。 眼见曹攸挑衅,迅哥也丝毫不甘示弱,只见迅哥向前半步,正好将陈师傅和严半仙挡在身后,对曹攸说道:“曹长官,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说着,也将自己腰间的手枪往前挺了挺。 巡捕房会客厅里的气氛登时变得紧张了起来。 第六十章 请 发觉事情不对劲,严半仙及时站了出来,给他们打圆场道:“哎嗨嗨,大家有话好好说,曹长官,不是我们不给你水银灯,实在是因为水银灯不在我们手上。” “哦?”曹攸这才注意到一旁一直没有说话,一身道士打扮的严半仙,“此话怎讲?” 严半仙拂尘一扫,十分坦然的跟曹攸说道:“曹长官,您可知道我们巡捕房最近遭了贼?” “遭贼?你们巡捕房难道不就是抓贼的地方?”曹攸听严半仙这么说,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在外人看来,这的确很好笑,毕竟巡捕房是抓贼的地方,竟然接二连三的让贼光顾,还抓不到人,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但是,一旁的迅哥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严半仙没有理会曹攸如此戏谑的语气,继续说道:“估计你也知道,我们是在胡桃山上的落月斋里找到的水银灯,而落月斋里发生了命案,所以水银灯被当做证物放在了巡捕房的证物间里。” 严半仙话锋一转:“可就在头两天,巡捕房的证物间被盗了,水银灯被盗不知去向,如果你不相信,现在可以随我去看。” 说着,严半仙转向迅哥,问道:“证物间的门现在应该还没有修好对吧?” 迅哥正准备点头,曹攸却直接一摆手,说道:“不必了,整个证物间被盗,只有水银灯丢了,这会不会有点儿太巧了?” 严半仙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个狡猾的军阀很显然对严半仙的话持怀疑态度,不过严半仙面对曹攸的质疑也没有红脸,反而跟曹攸说道:“不错,正是只丢了水银灯,而根据我们的调查,现在已经初步锁定偷盗水银灯的贼了。” 一听严半仙这话,陈师傅和迅哥也是一头雾水,都不知道这严半仙究竟想要干什么。 “是谁?”听严半仙这么说,曹攸依旧是保持这狐疑的态度,但是却不禁问道。 严半仙轻轻摇了摇头,拂尘一扫,跟曹攸说道:“这是巡捕房的机密,不能随意透露,您若是不着急,可以等我们抓到偷水银灯的小偷之后再来取走水银灯,要不然,我们也没办法现在就把水银灯交给你。” “当然了,你也可以现在就回去找孙旅长报告情况,不过,”严半仙顿了顿,“孙旅长信不信你我就不知道了。” 曹攸嘴角微微颤抖,他知道严半仙所言不虚,孙殿英是个极其警惕的主儿,对身边的卫队也是不能完全信任,若是自己回去跟孙殿英这么说的话,下场恐怕已经可以想象了。 “哎,别别别,严半仙您这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不妨就把那个小偷告诉我,我回去也好有个交代不是?”曹攸这个时候,原本的狐疑已经基本上消失了。 严半仙听到曹攸这么说,不禁面露难色,眼神稍稍飘向一旁的迅哥,对曹攸说道:“曹长官,我和陈师傅只是这租界上的平民小老百姓,巡捕房的事儿我们真不能多嘴,这事儿吧,您还是得跟巡捕房和租界商量。” 而后,无论曹攸怎么说,迅哥那边都表示这件事情涉及到租界上的机密,在破案之前绝对不能告诉曹攸任何线索。 两方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曹攸最终算是放弃了,只得答应,等巡捕房破了这个案子之后再将水银灯归还。 眼见曹攸离开,陈师傅看着曹攸离开的方向对迅哥说道:“我想这个曹攸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那是必然,”严半仙搭茬道,“不过,我们正好可以利用一下这个曹攸。” “什么意思?”陈师傅和迅哥不由得看向严半仙,只见严半仙流露出一副你们等着看好戏的表情,无论陈师傅和迅哥怎么问,他都只字不提。 因为后面暂时也没有什么事儿了,迅哥索性就让陈师傅和严半仙先回去,他跟蔡巡捕商量一下怎么找金刚钻的事儿。 陈师傅和严半仙走出巡捕房,严半仙刚出门便丝毫不顾及形象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跟陈师傅说道:“陈师傅啊,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儿。” “哎?”陈师傅脚下一顿,看严半仙,“怎么着?咱们进一趟城还不找个地方喝两杯?” “这不是有事儿吗,你先回去,这顿酒等咱们这案子查的差不多了我给你补回来!”严半仙赔笑道。 “行,那你注意安全,我先回去了。”陈师傅要严半仙注意的,自然是很可能还在附近徘徊的曹攸等人。 严半仙拂尘一扫,跟陈师傅说道:“您就放心吧,我有谱儿。” 看着陈师傅走远,严半仙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严半仙见左右没人,径自走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子。 在租界里,这种狭窄到常年没人经过的小巷子多得是,一般经常在这种地方出没的,除了流浪汉之外,那就只有老鼠了。 严半仙哼着小曲儿走进小巷子,往前走了不远,只见前面是一道墙,死胡同。 “既然来了,就别藏着掖着了。”严半仙头也不回的跟身后空空荡荡的巷子口说道。 严半仙身后没人,他是在跟谁说话? 话音刚落,只见两个身影从巷子口走了出来,而严半仙也缓缓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丝毫没有半点害怕,似乎早已料到会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别紧张别紧张,我只是一个算命的,手无寸铁,也没有半点傍身之技,你们不用这么紧张。”严半仙看到两人的手放在腰后,看样是准备好了武器,为了防止误伤到自己,严半仙赶忙出言让他们放轻松。 正在这个时候,另一个人从那两人身后走了出来,只见那人是一身军装,看上去跟曹攸有些相似,便不难猜中他们的来历。 “严半仙是吧,我是曹团长的副官,特奉我们团长之命,来请您去他下榻的地方一聚,有要事相商。”副官一本正经的跟严半仙说道。 严半仙哈哈一笑:“既然是曹团长邀请,那我严老道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啊,烦请带路。”说着,严半仙给副官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第六十一章 火化郑三宝 陈师傅回到养骨塔,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出来,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了清醒,他当然不会知道严半仙在他们分开之后遇到了什么。 陈师傅看着养骨塔里前堂里放着的郑三宝的尸体,在心里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便准备收拾收拾将郑三宝火化,放进养骨塔。 按照惯例,凡有尸体,都需要在养骨塔的前堂里停放三天,若是确定了没人来认领尸体,而且巡捕房也不再需要尸体取证之后,陈师傅才能动手将尸体火化。 在那个年代,人们不像现在这样兴火化,而是习惯让死者全尸入土为安,据说这样可以让死者轮回之后才能全须全尾的转世投胎。 为了让死者的家人能安心,陈师傅都是等上几天,若是天气干燥尸体能多放几日,陈师傅也会多将尸体在养骨塔停放上几日。而大多数时候,进了养骨塔的尸体最终的结局都是火化入坛供奉在养骨塔之中。 不过,郑三宝家人都已经死了,郑三宝的尸体肯定是不会有人来领的,陈师傅就准备早点回养骨塔将尸体火化,免得生了尸瘟。 所以,回到养骨塔的陈师傅走到外面看了一眼天,估量了一下时间,估摸着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天黑之后火化尸体容易生变故,于是陈师傅打算紧着点儿时间,在天黑之前就给郑三宝火化入坛。 只见陈师傅快步走到无头河神像前,从抽匣之中取出了三炷香,用火折子点燃之后,后退两步,对着河神像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口中还念念有词:“河神大人保佑,让郑三宝魂归地府,早日轮回,转世投胎到一个好人家,享清福。” 这是陈师傅每次要火化尸体之前的必要环节,往常是严半仙或者是邻村的杨和尚来做,但是这次,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陈师傅便自己来了。 不过,那杨和尚拜的是南无阿弥陀佛,严半仙拜的是无量天尊,陈师傅想了想,这两个他都不怎么信,想来想去最后决定拜这个曾经救了他性命的无头河神像。 拜了三拜之后,陈师傅将那三炷香插在河神像前的香炉里,然后又从抽屉里取出了不知道几张纸钱,反正是一沓。 陈师傅将黄纸压在一旁,转身将躺在养骨塔前堂里的郑三宝尸体抬了起来,从水缸里打了些水,给郑三宝的尸体擦了个干净,换上了寿衣。 “唉,郑师傅,你这辈子过的也不容易,我们都知道你死的冤,你若是在天有灵,就给兄弟我指个方向,兄弟我替你把凶手抓出来,交给巡捕房受审,不能让作恶之人逍遥法外,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陈师傅对郑三宝的尸体说道。 当然了,郑三宝的尸体是绝对不会回应的,要不然陈师傅早就把这个案子破了。 做完了这一切,陈师傅将郑三宝的尸体推进火炉,点燃了炉火。 现在毕竟不是冬天,在屋里烤火还是挺难受的,于是乎,陈师傅便从后堂里拿出自己几乎没有抽过的旱烟,蹲到养骨塔门口,一边给郑三宝烧纸一边抽起了旱烟。 陈师傅这根旱烟基本上就没怎么抽过,这回遇到的事儿实在是太憋屈的慌了,陈师傅为了排解一下,这才点起了烟。 “咳咳咳……”没抽两口,陈师傅就咳了出来,不知道是给这旱烟呛得,还是烧纸的烟太呛人。 正在这个时候,隔着面前的烟尘,陈师傅看到老远过来了几辆人力车,而且旁边还跟着一群人,看样子派头挺大的。 正在陈师傅猜测这是哪家大户出来游玩的时候,陈师傅突然发现那些人的目的地似乎是自己这里。 因为陈师傅的养骨塔整天跟尸体打交道,虽然右河附近的人对陈师傅都是敬仰有加,但是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觉得不舒服,所以虽然他们敬重陈师傅,但是却没有人敢住在陈师傅附近。 住在这儿,半夜闹鬼了谁负责? 所以,陈师傅知道,这附近根本没有其他的民居,这些人很明显是奔着自己来的。 莫非是曹攸? 陈师傅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立刻站了起来,烟也不抽了,想要看看来的人是谁。 但是,等那些人走近了之后,陈师傅这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来人不是曹攸,而是毓澹。 “呦!陈师傅抽烟呢,好雅兴啊!”毓澹一靠近了就跟陈师傅阴阳怪气的酸道。 陈师傅明白毓澹为什么一上来说话火药味就这么大,恐怕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毓澹没有陈师傅的消息,过来一看,却发现陈师傅在优哉游哉的抽烟。 “王爷,好久不见,进来坐坐?”陈师傅跟毓澹一抱拳,说着就要给毓澹往养骨塔里让。 但是,毓澹一摆手,说道:“不必了,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人骨白瓷案查的怎么样了。” “自打上一回溥渊在河岸龙窑救了你跟那个巡捕之后,就再也没了你的动静儿,我还以为你也给那烧瓷人吃了,想不到你竟然在这里优哉游哉的抽旱烟,好不痛快啊!”毓澹语气中的不满简直要将这养骨塔的顶掀翻了。 陈师傅倒也不生气,跟毓澹哈哈一笑:“王爷,这事儿您既然都交给了我,那您可就得相信我,要不然咱们这个合作根本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毓澹嘴角微微颤动,好不容易挤出一丝微笑:“我可提醒你,陈师傅你那律鬼镜的事儿我这边可有了眉目,你要是不把烧瓷人查出来,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其实说实话,陈师傅虽然有心找律鬼镜,但是找不找得到律鬼镜陈师傅并不在意。 “您先别急,烧瓷人的事儿啊,我们这边也已经查到了一些端倪,不过这回人手有点儿不够,这抽旱烟是愁的呀!”陈师傅将手中的旱烟一扬,说道。 “哦?那你不妨跟我说,我这里别的没有,人手倒是可以借给你。”毓澹一听,顿时一笑道。 陈师傅看了一眼毓澹这回出来带的人,嘬了一下后槽牙,心说您这话说的可真没错。 第六十二章 百香阁 毓澹这真叫一个气派,单纯就是来右河这边找陈师傅,都前呼后拥这么一大帮子人,知道的是毓澹害怕自己被烧瓷人烧了瓷,不知道的,还指不定怎么腹诽他呢。 而毓澹家里养的家丁更是不少,有很多是直接从京城的宅子里带过来的,毫无疑问这毓澹应该是他们这一辈里在清帝逊位之后混的最好的,这一点从毓澹在租界这地界上的宅子完全可以看得出来。 “不过,”毓澹话锋一转,眼神中分明透露出了些许的不信任,“陈师傅你可得告诉我你查到哪一步了,否则我是绝对不可能放心将我的人手交给你的。” 陈师傅坦然一笑,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毓澹说到:“这里人多耳杂,我们找个清净点儿的地方说。” “不必了,”毓澹摆了摆手,“你那养骨塔阴气太重,要找清净地儿我倒是有一个地方可去,上车我们走。”说着,毓澹示意了一下旁边另外一辆人力车,对陈师傅说道。 陈师傅想了想,旋即点了点头,回身踩灭了身后还在冒着烟的黄纸,跟毓澹说道:“好说,不过你得先等我把骨灰装坛。” 毓澹抬手示意陈师傅:“请便。” 跟毓澹说过话,陈师傅抬脚走进养骨塔,二话不说直奔火炉,估摸了一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旋即将火炉的火灭掉,抬手将炉子拉开。 火炉一开,一股子烟尘硬生生给陈师傅顶了回来,陈师傅捂着口鼻咳得更厉害了。 “陈师傅,要不要人搭把手?”外面毓澹也听到了陈师傅的咳嗽声,旋即问道。 陈师傅挥了挥手荡开面前的烟尘,跟毓澹大声说道:“不必了!” 然后,陈师傅将郑三宝的骨灰从火炉里推出来,然后从一旁的柜子上挑了一个空坛子,敞开了搁在一旁,准备将郑三宝的骨灰倒进去。 可是,就在陈师傅准备倒骨灰的时候,突然发现在郑三宝的骨灰里面有点不太对劲的东西。 按理说,寻常人的骨灰应该就是一堆跟灰尘没什么区别的状态,偶尔有一两块没有完全焚化的骨头碎片也是正常,但是这郑三宝的骨灰里面却又大量黑色的块状物。 陈师傅心中生疑,抬手在郑三宝的骨灰里面摸了摸,却将表面上那一层骨灰拍开,露出了下面更多的黑色块状物。 这是什么? 正在陈师傅纳闷儿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毓澹的喊声:“陈师傅!你好了没有?” 听到毓澹的催促,陈师傅连忙向门外的毓澹回应了一声:“好了!稍等!”同时加快手上的动作,将郑三宝的那些骨灰全部倒进了空坛子里,包括那些黑色的块状物。 将装着郑三宝骨灰的坛子密封好,搁到一旁的柜子上,然后又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给自己清洗了一下身上的灰尘,收拾妥当之后,陈师傅走了出来。 这个时候,天边的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一半,时间正好,送走了郑三宝的时间不多不少。 陈师傅跟外面正翘首以盼的毓澹说了句:“走吧。”随后自觉地坐上了毓澹身旁的那辆人力车。 看到陈师傅坐上车,毓澹的手下看向毓澹,等待他们主子的命令,而毓澹也是微微一笑,挥手命令道:“走,悦来茶楼。” 悦来茶楼是租界里一家相当低调的茶楼,这家茶楼并不像其他茶楼那样来者不拒,整日里一派热火朝天的模样。 据说,这悦来茶楼里的茶水都是真真正正的上等好茶,价格也是高的惊人,反正陈师傅是没去过,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或许正是因为悦来茶楼的茶水走的是仙品路线,所以导致悦来茶楼里的生意看上去不似其他家那么火爆,但是能在里面喝茶的,莫不是各路达官贵人,也是图一个清净。 不过这悦来茶楼对于毓澹这样身份的人来说,那就不叫事儿了,再加上悦来茶楼的确的清净,所以毓澹直接带陈师傅来到了这里。 一下车,毓澹一马当先的走在前头,一迈进悦来茶楼的门槛,小二立马迎了上来:“王爷,老样子?” “不,”毓澹一派高高在上的模样,“今儿个,爷请陈师傅喝茶,百香阁。” “得嘞!”小二答应了一声,对一旁柜台里的伙计耳语了几句,转过头对毓澹和陈师傅比了个请的手势,“二位楼上请。” 悦来茶楼一楼是各种散桌,而二楼上则是一间一间彼此分隔开来的雅间,每一间雅间有着不一样的名字,而不同的雅间也代表着不一样的感受。 就拿百香阁来说吧,这百香阁的墙壁之中夹了不同的香料,而房间里也摆放了许多散发香气的花,而阳光从窗户照进来,阳光所照射的时间和角度不一样,百香阁散发出来的香气也就不同,一天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百香阁的香味都不一样,四季也不同,所以赐名百香阁。 而这间百香阁则是被毓澹常年包下来了,他最喜欢午后在百香阁里摆上一把躺椅,旁边搁一杯香茗,小憩一会儿。 毓澹走进百香阁,抽了抽鼻子,眉头一皱跟身后的小二说道:“今天的香味有点弱啊。” 小二探头进来,狠狠的抽了抽鼻子,脸上露出了些许疑惑的神色,看那样子够呛是闻出来有什么弱的,但是小二还是立马跟毓澹说道:“得嘞,爷我这就让人安排把香料换一换,您稍候。” “不必了,”毓澹一摆手,“今天我跟陈师傅有要事要说,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们,明白了吗?” “是。”小二答应了一声,让人将茶水送进来之后,就退了出去。 而毓澹也没有让那些下人跟进来,让他们都在外面看着,还嘱咐说是千万不能让任何一个人进来。 毓澹给从桌上取下一个茶杯,经过了一套繁琐的工序之后搁在陈师傅面前,给陈师傅倒上了一杯香气浓郁的茶水,跟陈师傅说道:“这洞庭碧螺春配日头偏西的香气最合适,现在有点儿晚了,味道稍稍有些乏。” 第六十三章 撒网 陈师傅也不懂茶,只是笑了两声,端起了面前的茶水,搁到面前这么一闻,登时觉得神情都有些恍惚了。 轻轻抿了一口,陈师傅只觉茶香浓郁,沁人心脾,一口茶下肚,一股子没来由的温热在体内散开了来,火化郑三宝带来的劳累竟然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陈师傅放下茶杯,惊讶的跟毓澹道了一声:“好茶啊!” 不得不说,这悦来茶楼的茶的确比外面陈师傅他们喝的那些茶水要强得多,跟悦来茶楼的这壶洞庭碧螺春相比,他家里收藏的最好的茶叶也只能算是街头的茶叶末子,简直云泥之别。 毓澹听陈师傅这么说,哈哈一笑,说道:“陈师傅,什么样的时间有什么样的香气,什么样的香气就应该配什么样的茶,我最中意的还是正午时分的玉兰香配施恩玉露。” 毓澹说的那些东西,陈师傅连听都没听过,自然插不上话,当然了,陈师傅这回跟毓澹过来是谈正事儿的,可不是来享受的,于是陈师傅赶忙岔开毓澹的这个话题,说道:“王爷,咱们还是得说正事儿。” 听到陈师傅这么说,毓澹这才恋恋不舍的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看向陈师傅,问道:“难不成你已经查到烧瓷人的身份了?” “八九不离十。”陈师傅看着毓澹,不急不慢的说道。 看到陈师傅这一派故作高深的模样,毓澹心里也有些犯嘀咕,摸不准陈师傅这是当真查到了什么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跟自己打马虎眼。 “陈师傅,你要是当真查到了烧瓷人的踪迹,缺人手尽管跟我讲,我这几十个家丁全部可以听你差遣,但你要是在这儿跟我闹着玩儿的话……”毓澹说着,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快之色。 陈师傅哈哈一笑,也不跟毓澹卖关子了,直接说道:“王爷,我们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了烧瓷人的身份,只不过现在还没有确认那个人究竟是谁而已。” “什么意思?”毓澹让陈师傅给绕来绕去的绕的有点儿迷糊,没弄明白陈师傅什么叫找到了烧瓷人的身份但是没有确认是谁。 “不知道您听没听说过焗瓷匠。”陈师傅问道。 “焗瓷匠?”毓澹听完,点了点头,道,“早年间京城里有个焗瓷匠,叫华久武,与我阿玛也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后来听说给慈禧老佛爷夷了三族,打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听说过什么焗瓷匠了。” 毓澹所说的这个华久武当年乃是京城里焗瓷匠的集大成者,焗的瓷比原来还要精美,所以被召进了宫中,专门替皇亲贵胄焗瓷,在圈子里可算是出了名。 但是,后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慈禧老佛爷一怒之下将这个华久武斩首,还夷了三族,华久武家中上至八十老母下至牙牙孩童,没有一个幸免。 不过毓澹也知道,陈师傅所说的肯定不是这个华久武,他只是习惯性的卖弄了一下自己的见识而已。 陈师傅继续说道:“根据我们一路追查,所谓的烧瓷匠很有可能并不是一个瓷匠,而是一个焗瓷匠。” “焗瓷匠?”毓澹眉头紧皱,不知所云。 “不错,俗话说‘瓷焗’不分家,很多焗瓷匠在走上这个行当之前都是瓷匠出身,所以大部分焗瓷匠都会烧瓷,所以我们的调查一开始就被烧瓷这个障眼法给迷惑了,真正的烧瓷人,其实是一个焗瓷匠。” “当真?”毓澹疑惑的问道。 陈师傅点了点头,道:“我们现在调查的结果就是如此。” “可是据我们所知,右河这地界上应该是没有焗瓷匠的啊。”毓澹来到租界定居也有个几年之久了,但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哪里有一个焗瓷匠。 他还记得上次自家有个瓷罐子碎了,想找个焗瓷匠找了好久都没找着,最后只能忍痛扔了那个碎罐子。 这个事儿毓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他额娘唯一留给他的遗物,就这么没了。 “不错,但是这正印证了烧瓷人作案的时间和地点,按照这条线查下去,只要烧瓷人还在租界里,那烧瓷人就绝对能抓住!”陈师傅很自信的说道。 从他们发现郑三宝脑后的伤口是金刚钻所致就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这一点了,因为金刚钻这种东西很小,大约摸有小指一个关节那么大,如果不是将这东西当成吃饭的家伙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将这么小一个东西随身携带的。 所以,现在还在租界里的焗瓷匠,必然就是那个杀人取骨,烧制人骨白瓷的烧瓷人! “焗瓷匠……”毓澹喃喃道,“可是我最近也没听说最近这地界上出了个什么焗瓷匠啊!” 毓澹仔细的回忆了一下,确实没听说最近右河这地界上来了个什么焗瓷匠,总不能满天撒网吧? “是,右河这地界上最近的确没有焗瓷匠的消息,但是焗瓷匠要想吃饭,必然要跟着瓷器过,租界里什么地方瓷器最多,去那找必然能找到。” 瓷器最多,毓澹思索片刻,立刻意识到了一个地方:“胡桃山!” “不错。” 得到了陈师傅重要的信息之后,毓澹立刻推门跟外面的人说道:“马上回家,把所有家丁都召集起来,我有事要宣布!” 接下来的事儿,就是毓澹的了。 陈师傅跟毓澹说,以他的力量要想在胡桃山撒网抓焗瓷匠是不可能的,所以需要毓澹的家丁帮忙,将胡桃山整个儿监控起来,只要发现焗瓷匠的踪迹,立刻通知。 等陈师傅从毓澹的宅邸回来,天色已经很晚了。 还没等陈师傅从人力车上下来,隔着老远就看到在他养骨塔门口有一个人影,夜里看的不是很真切,只能看到是一个人正在不住的往养骨塔里面张望,但是养骨塔的大门是关着的,所以那人只能从门缝往里瞅。 要知道,陈师傅的养骨塔阴气比一般地方重得多,堪比坟圈子,这种地方晚上一般是不会有人敢来的,更不用说在养骨塔门口逗留了。 如此这般可疑,必然不是什么正经人! 陈师傅当即让车夫停车,然后悄没声儿的朝着养骨塔门口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子,靠了过去。 第六十四章 干了这碗酒咱们就是兄弟 俗话说得好,月黑风高夜,是杀人放火天。 陈师傅也不知道从哪里捡了块石头,虽然他不擅长打架,但拿在手中也权当壮胆了。 就这么着,陈师傅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着养骨塔门口探头探脑的那个家伙靠了过去。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陈师傅有顾虑,以为是迅哥或者是严半仙来找自己,靠近了一点之后陈师傅就打消了这个顾虑。 陈师傅看到那个人身着粗布短衫,看上去就像是在码头扛包的脚夫,但是面相绝对是陈师傅不认识的。 那个人时不时四处张望,贼眉鼠眼的确认周围没有人,然后又不断的往养骨塔里面看,看上去跟个小偷没什么区别。 到这儿,陈师傅基本上就能确定那个人是怎么个情况了。 看这个样子,应该是个从外地来的小偷,摸不准城里的情况所以暂时只敢在乡下这边偷,不过他应该是不知道陈师傅这个养骨塔的情况的,要不然大晚上是绝对不敢这么过来的。 既然是小偷,那就好办了,陈师傅将那石头藏在身后,悄没声儿的走到那人身后不远处,冷不防出言道:“干什么的!” 结果,也不知道是陈师傅行动太过迅速还是那人大意,竟然给陈师傅这么吓了一跳。 只见那人猛地转过身也没看清身后的人是谁,猛地朝着陈师傅就扑了过来。陈师傅也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如此凶狠,旋即抬起手中的石头想要抵挡。 但是下一瞬间,陈师傅就给那人打翻在地,陈师傅甚至根本来不及反抗。 “别出声!”那人将陈师傅压在地上,用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住陈师傅的脑袋,压低了声音说道。 当陈师傅反应过来的时候,明显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抵住他脑袋的,是一把手枪。 “巡捕?”陈师傅试探着问道,如果是巡捕的话那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得赶紧说明自己的身份,别弄出误会来。 可是那人却并没有吭声,而是警惕的看着四周,似乎在提防着陈师傅的同伙。 不是巡捕?那还有什么人出来能带着枪? 突然,陈师傅想到了一个人,开口说道:“曹团长的人?” 果然,那人听到陈师傅这么说,当即手下松了松,低头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得了,猜对了。 既然是曹攸的人,那么到这儿来肯定是找自己,于是陈师傅赶忙说道:“我是养骨塔的殓骨人陈友亮,应该是曹团长让你来找我的吧?” “你是陈师傅?”那人半信半疑的松开陈师傅,不过还没有完全放弃警惕,而是用手中的枪指着陈师傅,看那样子是准备一旦发现陈师傅有什么动作,就立刻开枪。 “不信?”陈师傅拍了拍身上的土,抬手一指自己左边这只瞎掉的眼睛,“呐,如假包换。” 那人看到陈师傅这只眼睛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不过却并没有将手枪收回去,而是指着陈师傅说道:“陈师傅,我们曹团长有请。” “曹团长这么晚请我过去干什么?”陈师傅看着那人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当然知道自己是绝对没有办法拒绝这个“邀请”的,但是总得问清楚要去干什么吧。 那人手中枪口一动,说道:“这个就不是我们这个身份能过问的了,您今天必须得跟我走一趟。” “这……”那人说的让陈师傅着实犹豫,看这架势说不定是准备带自己过去,然后杀人灭口。 可是,转念一想,就算是自己不去,又能逃得过一死吗?你跑的再快还能快的过子弹? 正在陈师傅犹豫之际,那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补充道:“严先生也在曹团长那里,你看要不跟我们走一趟?” 什么?严半仙也在曹攸那里? 陈师傅稍稍寻思片刻,跟那人说道:“前面带路吧。” 见陈师傅答应跟自己走了,那人便将手枪别回腰间,不过却将一只手放在手枪上,看样子并没有完全相信陈师傅。 陈师傅被那个兵带到了附近村镇上的一个货栈里,那个兵带着陈师傅来到货栈后门,跟陈师傅说稍等片刻,然后自己一个人走上前去,在门上轻轻叩了几下,似乎是在敲暗号。 过了一会儿,货栈的后门打开,探出一个脑袋,看了看跟在那个兵身后的陈师傅,然后跟他们说道:“动作快点儿!” 进到货栈里头,陈师傅这才知道,原来这个货栈已经完全被曹攸给控制了,至于货栈的掌柜和小二去了哪里,那陈师傅就不知道了,不过以曹攸的手段来看,应该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陈师傅跟随那个兵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让陈师傅在门口稍候,然后自己先进去通报了一声。 “陈师傅,请。”那个兵走出来对陈师傅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陈师傅进去。 陈师傅抬脚进去,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超乎了陈师傅的预料。 “曹长官啊,你这个手相可是贵人之相,听我严半仙一句,保你这两年加官进爵,后半辈子享尽……”话还没说完,严半仙就看到了愣在门口的陈师傅,“哎陈师傅你快来快来。” 这…… 什么情况?! 一见陈师傅,曹攸也是哈哈一乐,抬手招呼陈师傅过去,那语气就跟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而此时陈师傅看到的,严半仙跟曹攸斜靠在坐榻上,旁边还点着香炉,好不快活。 “陈师傅,咱们现在和曹长官可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有了曹长官带来的人手,咱们肯定是能把那个焗瓷匠抓回来了!”严半仙见陈师傅那一脸懵逼的样子,连忙跟陈师傅解释了一下。 也不怪陈师傅接受能力不行,这眼前的景象让担心了一路的陈师傅短时间内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陈师傅!来来来,我曹某人找回水银灯这事儿还得仰仗你们二位呢!”曹攸见陈师傅站在门口不动窝,连忙在面前倒了一碗酒,跟陈师傅说道,“来!陈师傅,干了这碗酒咱们就是兄弟!” 第六十五章 史上最大阵仗 陈师傅跟严半仙由打曹攸所藏身的货栈出来的时候,头还有点晕乎。 在货栈里,曹攸跟陈师傅许诺,说曹攸会用自己带来的人配合陈师傅在租界这个地界上抓捕焗瓷匠,具体怎么抓捕,按照曹攸的话来说,就是将他手下的人散出去,找到焗瓷匠就回来通知陈师傅。 虽说这个办法有点拙,但是基本上可以确保万无一失,只不过陈师傅却并不想跟曹攸这个军阀走的这么近。 “你这是怎么个情况?”刚一出来,陈师傅就忍不住问严半仙,从陈师傅进门看到严半仙跟曹攸称兄道弟开始,陈师傅就觉得这件事情怪怪的。 严半仙哈哈一笑,跟陈师傅说道:“这事儿我一早就算好了,从曹攸跟我们一个劲儿逼问水银灯下落开始,我就在给他下套,这不嘛,果真乖乖上钩了。” 陈师傅不解,严半仙见时候也不早了,跟陈师傅边走边说。 其实打从一开始,严半仙就做好了让曹攸带人插手烧瓷人这事儿了。 陈师傅严半仙他们一直在追查烧瓷人的下落,现在眼看已经有了烧瓷人的踪迹,但是他们仅仅只是知道烧瓷人的真实身份是焗瓷匠而已,除此之外,那就再也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所以,换句话说,就抓烧瓷人这件事儿而言,陈师傅他们的下一步动向只能是广撒网,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办法。 可是,广撒网也就意味着需要将大量的人力投入到对可能是烧瓷人现身的地方的监控中来,如果单单以巡捕房的人手,那必然是不够的,更不用说租界方面并不想让巡捕房过多的掺和到这个案子中来。 既然如此,严半仙就考虑到了人手这一点,没有足够的人手就意味着很有可能借着这个机会就让烧瓷人跑了,再到别处去害人。 所以,当曹攸出现在他们面前,并且半威胁的展示了自己这边的力量的时候,严半仙就发现,这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家伙似乎可以作为能够合作的帮手。 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曹攸需要水银灯,而陈师傅他们需要抓捕烧瓷人,他们的目的虽然有出入,但是努力的方向却是一样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严半仙就开始给曹攸下套。 曹攸是个军人,跟着孙殿英时间长了,学的跟孙殿英一样多疑也是正常,所以严半仙判断,直接跟曹攸谈合作是不可能成的,甚至可能更糟。 于是,严半仙就假意推脱,将水银灯去向是巡捕房机密这件事情透露给了曹攸,曹攸果然脑子直,怀疑仅仅只存在了一小会儿,很快就被严半仙接下来所说的情况给带偏了。 然后,曹攸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只得先行离去,而直到这个时候,这件事情能不能成,都还是个未知数。 而之后,陈师傅和严半仙从巡捕房离开的时候,严半仙说的有点事情要去办,说的就是这件事。 果真如同严半仙所料,曹攸并没有放弃,反而派人请严半仙过去商量这个事儿。 到这,严半仙基本上就已经十拿九稳了。 曹攸对巡捕房的态度比较暧昧,不能不相信,也不能完全相信,但是对严半仙就不一样了,严半仙本身就是靠着他这个三寸不烂之舌挣钱的,所以三下五除二就说的曹攸完全相信了他,捎带着还神化了一下陈师傅,这才弄得曹攸非要跟陈师傅拜把子。 要不是曹攸喝多了,估计陈师傅就很难脱身了…… 严半仙说了一路,说的陈师傅那是一愣一愣的,不过说到最后陈师傅才算是弄明白了。 但是这么一来,陈师傅数了数,这下好了,抓捕烧瓷人的人手非但不是不够,反而有点多了…… 曹攸的士兵、毓澹的家丁,还有蔡巡捕和迅哥在胡桃山部署的巡捕,这一下子,估计胡桃山在抓到烧瓷人之前应该是不会消停了。 陈师傅跟严半仙也说了他跟毓澹商量的结果,本来以为严半仙可能会跟自己一个反应,结果却没想到听完陈师傅的话,严半仙沉默了半晌。 严半仙这回的沉默让陈师傅感觉汗毛倒竖,顿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陈师傅,我觉得胡桃山的情况可能要糟。”半晌,严半仙这才对陈师傅说道。 陈师傅不知道严半仙为什么这么说,不由得皱了皱眉。 严半仙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上去好像心思相当沉重的样子:“人太多,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何出此言?”陈师傅也不知道严半仙为什么有这种担心,在他看来,部署在胡桃山的人越多岂不是越容易找到烧瓷人吗? “胡桃山上经常上去扫货的人不多,而且大多都是行家,如果说那烧瓷人当真躲在胡桃山上,那么胡桃山上的人陡然多了那么多,必然会引起烧瓷人的警惕,怕是到时候我们非但抓不住烧瓷人,反而还打草惊了蛇。”严半仙跟陈师傅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严半仙的担心不无道理,可是事已至此,就算是要改变的话也得等明天一早,这大晚上的,等你找到人,估计都后半夜了。 于是,陈师傅和严半仙只好暂时回去,等明天一早亲自去一趟胡桃山。 可是,第二天一早,陈师傅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了。 陈师傅以为是严半仙来喊自己,连忙翻身下床,可是打开门,门口站着的人却并不是严半仙。 “殓骨人陈师傅嘛?”站在陈师傅门口的,是一个半大小孩儿,看上去不过才七八岁的样子。 “是,我就是,你是哪家的孩子?”陈师傅有些疑惑的看着小孩,不知道这小孩要干什么。 “有个人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养骨塔的殓骨人陈师傅。”说着,小孩从身后掏出一个小布包,递到陈师傅面前。 陈师傅心生疑惑,抬手接过那个小布包,正准备问是谁让他来送东西的时候,那小孩一溜烟的跑了,根本没有给陈师傅发问的机会。 第六十六章 镜湖水怪 那个小孩是个生面孔,看样子或许不是右河这地界上的人家。 陈师傅看着那孩子跑远,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布包,疑惑的打开了来。 只见,那布包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三根手指长短的钉子,钉子上长满了铁锈,几乎已经看不出钉子原本的样子。 陈师傅将这几根钉子拿在手里,掂量了掂量,发觉似乎比一般的长钉要重一些,陈师傅有些后悔没有拦住那个小孩问个清楚。 正在这个时候,严半仙来了。 “陈师傅!”严半仙隔着老远就看到陈师傅站在养骨塔门口,于是便喊道,“走吧咱?” 陈师傅听到严半仙的声音,连忙答应了一声,然后将这三根生锈的长钉揣进怀里,转身将养骨塔的门关上,往严半仙那边走去。 “老严,你刚才有没有看到那边过去个小孩儿?”陈师傅见严半仙来的方向跟那小孩走的方向是一样的,于是便问道。 严半仙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是有个小孩。 陈师傅连忙追问道:“你认不认得那个小孩?” 严半仙面露难色,跟陈师傅打趣道:“我要是哪家孩子都认识,那我成什么人了?” “嗨呀,我不是这个意思,”说着,陈师傅从怀里将那三根长钉取出,放在手里跟严半仙说道,“你看这个,这是那个孩子一大清早,说是有人让他给我的。” 严半仙看到这三根长钉,也是露出了些许疑惑的神色,看样子他也不知道这三根长钉究竟是何物。 “罢了,回头再找人看看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咱们先去一趟胡桃山,听说今天一大清早巡捕房的人就打胡桃山撤出来了。”严半仙催促陈师傅道。 两人赶忙动身,往胡桃山方向走去。 而他们两个不知道,此时在不远处的,把这三根长钉送给陈师傅的人就在不远处盯着他们。 巡捕房地牢。 “你看着陈师傅已经将那三根镇魂钉收下了?”落指智多星盘膝坐在牢房的草席上,好像在修仙一样。 “是。”落指智多星对面的阴影里,一个人正双臂环抱于胸前,好不悠闲的靠着对面牢房的栏杆。 那不是伥小楼还能是谁? 落指智多星缓缓睁开眼,呼出一口浊气:“好,好好好,陈师傅他们想要破了这个人骨白瓷案,必然要用到这三根镇魂钉,行了,没别的事儿了你歇着去吧。” 落指智多星说完,伥小楼非但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凑了上来:“我想不通。” “什么?”落指智多星看了伥小楼一眼,此时的伥小楼半张脸仍然在阴影当中,看上去着实吓人。 “想不通,想不通你为何要帮将你抓进来的人?”伥小楼眼睛在阴影中散发出一种好似野兽一般的凶光。 落指智多星听完伥小楼的话,微微一笑:“我不是在帮他们,我是在帮我自己。” “嗯?”伥小楼不明白落指智多星是什么意思。 落指智多星脸上的微笑颇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他们破案之时,就是我出狱之日。” “那印钮的事呢?”伥小楼自然也知道落指智多星跟陈师傅他们达成的约定,不由得问道。 伥小楼虽然是落指智多星的兄弟,但是他们兄弟二人分工有别,落指智多星负责制定行动计划,伥小楼负责实施,换句话说就是落指智多星充当思考的大脑,而伥小楼只负责按照落指智多星这个大脑下达的命令做就好。 “印钮,”落指智多星轻蔑的一笑,“印钮的事情交给他们,还不如我自己去找来得快,更不用说,印钮的位置现在已经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了……” 正说着,伥小楼耳朵一动,立刻将身体贴在一旁的墙壁上,压低了声音跟落指智多星说道:“噤声,有人来了。” 落指智多星赶忙收住声音,果真听到牢房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伥……”落指智多星正想跟伥小楼说些什么,却发现伥小楼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牢房里消失了…… 此时,刚刚赶到胡桃山的陈师傅和严半仙当然不知道在巡捕房牢房里发生了什么,因为胡桃山突然发生了一点意外的情况。 陈师傅和严半仙赶到胡桃山的时候,果真感觉到这平时基本上没什么人的胡桃山多了好多人。 不过严半仙张望了片刻,却发现毓澹的人和曹攸的人似乎在胡桃山这个环境中隐藏的很好,凭他的眼里竟然辨认不出哪些是他们这边派来监视的人手。 “陈师傅,看样子,咱们的担心似乎有点儿多余啊。”严半仙忍不住对陈师傅低声说道。 陈师傅也是点点头,跟严半仙又同样的感觉。 可就在这时,突然看到有不少人着急忙慌的往胡桃山后山跑去。 “哎?这……”严半仙正准备跟陈师傅说些什么,猛地让身边跑过去的一个人撞了一下。 严半仙眼疾手快啊,立马就给撞到自己的那个人拉住了,一看是个在路边摆摊子卖些铜器的小伙子,疑惑之下,问道:“小伙子,你们这是去干什么啊?” 被严半仙拦住的小伙子一脸焦急的模样,跟严半仙解释道:“大叔,你们是新来的不知道,你们不知道,上个月这后山出来了一个水怪,我得赶着去瞧瞧,晚了就看不着了!”这小伙子说话跟后面有东西撵他一般,要不是严半仙耳朵好使,他都够呛能听明白这小伙子说了些什么。 “陈师傅,咱怎么着?”严半仙看向身旁的陈师傅,征询陈师傅的意见道。 陈师傅看了看那些忙不迭的往后山跑的人们,思虑片刻之后,说道:“走,我们也去看看。” 说罢,两人也随着人群往胡桃山后山走去。 方才那个小伙子没说明白,这胡桃山后山呢,有一个大湖,因为胡桃山后山常年无风,所以这个湖的湖面平静如镜,故名“镜湖”。 那个小伙子所说的出现了水怪,估计就是在这个镜湖当中,可是这个镜湖在这儿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若是真有水怪,陈师傅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说,这事儿怕是另有蹊跷。 第六十七章 湖边尸骨 胡桃山只是一个小丘陵,陈师傅和严半仙往上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便已经翻过了山坡,看到了后山的镜湖。 以及镜湖湖边上围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那一群人。 严半仙看到镜湖湖边围着的那么一大帮子人,不由得嘟哝了一句:“有水怪还跟湖边凑得这么近,就不怕给水怪拖到水里去?” 陈师傅也有一样的疑问,在山头上观望了一会儿之后,跟严半仙说道:“走,咱们过去看看。” 看热闹这种心思,谁都有,陈师傅和严半仙也不能免俗,于是两人就往后山的镜湖走去,想看看这一群人都围在一处是在看什么。 可是,还没等陈师傅和严半仙挤到那群人里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空。 曹攸! 陈师傅看到曹攸的一刻,愣了一下,然后跟身边的严半仙示意了一下。 严半仙看到曹攸在那里,而身边有几个摆摊生意人模样的人在身旁,不禁笑了一下,跟陈师傅说道:“这曹攸还怪有意思的,生怕别人怀疑不到他身上。” “怎么着?”陈师傅向身边的严半仙问道,那意思是去不去找曹攸。 可还没等严半仙回答的工夫,曹攸先注意到了陈师傅他们两个。 曹攸看到陈师傅,没有声张,而是对身边的几个人耳语几句,然后便看到,那几个人拨开正在看热闹的人,朝着陈师傅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两位,我们曹长官有请。”其中一个人对陈师傅和严半仙压低了声音说道。 陈师傅和严半仙相视一眼,这个邀请有办法拒绝吗? 于是,他们两个就跟着那个人走进了人群,凑到了曹攸身边。 “陈师傅,严半仙,你们两个怎么来了?”曹攸跟陈师傅他们俩站在一起,装作若无其事看热闹一样跟他们两个说道。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用回答,他们来的目的都是同样的。 “他们这是在看什么?”陈师傅虽然在曹攸手下的帮助之下已经挤到了人群当中,但是却仍旧是看不到他们在围着什么东西。 曹攸身材本来就比陈师傅他们要高大,所以轻轻一抬头便能看到里面的情况,他跟陈师傅说道:“啊,没什么,据说是他们在湖边发现了水怪吃剩的牲畜尸骨,据说是个附近村子的屠户正在检查这些给水怪吃剩下的尸骨。” “尸骨?”陈师傅嘟哝了一句,“不是说野兽吃东西都不吐骨头的吗?” 曹攸转过头看了看陈师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陈师傅,你想不想凑近一点看?” “嗯?”陈师傅还没等弄清楚曹攸什么意思,曹攸就已经命令身边那几个乔装打扮的士兵,给他们在人群中开道,将陈师傅和严半仙带了进去。 陈师傅虽然有点不自在,但是有人开道总比让自己挤进去要轻松的多。 很快,陈师傅和严半仙就进到了人群里头。 果真如同曹攸所说,里面是一个屠夫模样的人正蹲在看上去不知是两头牛还是两只羊的尸骨前细细查验,看那屠夫查验牲畜尸骨的样子,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陈师傅不懂那些东西,但是看这两具牲畜的尸骸感觉有些怪怪的。 怎么说呢,总感觉那两具尸骸被吃的有点太干净了…… 正当陈师傅和严半仙瞅着眼前的景象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人群中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嗓子: “你们看!水怪出来了!” 这一嗓子算是在人群中炸开了锅,众人纷纷朝着湖面上看去,只见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此时却泛起了阵阵涟漪。 他们此时跟湖面几乎平行,他们看得不那么真切,只能隐约看到水面上泛起了那一阵涟漪。 起初,人们看到涟漪出现的时候,还没怎么有大的反应,只能听到人群中叽叽喳喳。 “水怪?哪儿呢水怪?” “前面的别挡着,我看不着水怪!” “那该不会是风刮得吧?” “……” 陈师傅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看着水面上的那一阵一阵的涟漪,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那一阵涟漪并不像风,风吹出来的涟漪是一片一片存在的,而此时镜湖上出现的这一阵涟漪却像是水下的鱼游到水面附近换气造成的涟漪,只不过比鱼弄出来的动静要大很多。 而且,那一阵涟漪还在水面上缓慢游动,给人一种好像饭后出来散步一般的感觉。 正在众人都闹不清楚水里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一个后生从人群里站了出来:“管他是什么东西,老子给他捉上来炖汤喝!” 可是,那后生刚站出来,人群当中立马分成了两派。 几个看上去应该是和那个后生一起来的半大后生不住的给他交好,还嚷嚷着一些听上去像是口号的东西,陈师傅也没听明白他们喊的是什么。 但是紧接着,一个老大爷就站了出来,跟那个后生说:“小伙子啊,那水里不知道是什么,别冲动,万一一个猛子下去回不来了,你怎么对得起你爹娘?” “就是就是,别这么冲动,看看情况再说。”一个大叔也站出来跟那个后生说道。 “当真是畜生牛犊不怕虎。”也不知道是谁又喊了这么一句,那个后生让他们说的顿时也不敢下水了,灰溜溜的又回到了人群当中。 正在这个时候,水面上的涟漪突然消失了。 顿时,人群再次炸开了锅,众人好不容易停下来的叽叽喳喳又开始了。 有的说是湖边的人群惊到了水里的家伙,那家伙钻进了深水,溜掉了。 也有人说肯定是往别处去了,今天八成是看不着了,各家看好自家的牲畜便是。 严半仙也转过头问陈师傅:“陈师傅,你怎么看?” 陈师傅轻轻摇了摇头,他心里总有个预感,感觉这事儿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此事必有蹊跷。” 严半仙看着陈师傅聚精会神盯着水面的样子,便也不再多言。 可是,就在那涟漪消失不一会儿的工夫,涟漪再次出现了。 不过这一回,那涟漪不是像刚才那样横向移动,而是以相当快的速度朝着陈师傅他们这边游了过来! 糟了! 第六十八章 水怪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陈师傅清楚的看到镜湖湖面的那一道涟漪在消失了短暂的片刻之后,以更快的速度朝着岸边的人群游了过来! 不好! 陈师傅大喊一声:“快跑!水怪朝着我们来了!” 陈师傅这一嗓子喊完,岸边的人群这才如梦方醒,惊叫着四处逃散,方才说着要下水捉那水怪上来的后生此时早已跑的没影了。 陈师傅转身也要跑的时候,突然看到曹攸根本没有挪窝的意思,反而将手伸向了怀中暗藏的手枪。 “莫在这里暴露身份,快走!”陈师傅跑到曹攸身边,按住曹攸拔枪的手,低声说道。 曹攸嘴角抽了抽,看着湖面上朝着这边飞速游过来的涟漪,恨恨的看了陈师傅一眼,然后转身在手下的护送之下也跑了。 陈师傅和严半仙跑到了山头上,从这个方向往湖面上看去,却正好看到水面上那涟漪到了岸边,似乎是感知到了岸上并没有人了,便转了个身,往湖中心游去。 没多久,那一阵涟漪就消失在了水面上,再也没有出现过。 严半仙在陈师傅身边,看着重新归于平静的镜湖,对陈师傅问道:“陈师傅,这水怪的事儿我看不太对劲呐……” “我也有这种感觉,如果是水怪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怕背后有人别有用心。”陈师傅眉头紧锁的看着镜湖那平静的水面,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 严半仙跟陈师傅站在山头上,看着湖面旁渐渐聚集的人群,对陈师傅说道:“我虽然不是屠户,但是那两具动物尸骸一看不像是给什么东西吃的。” 陈师傅点点头,的确,他也有同样的感觉,在陈师傅小的时候,曾经村子里进过一头豹子,那豹子吃了村长家的羊,当时陈师傅记得很清楚,虽然那羊的尸体血呼啦的很难看,但是却并不像这两具动物尸骸一般给吃的如此干净。 当然了,还从来没听说过水里的猛兽吃完了食物之后会将食物的尸骸完整的吐到岸上,还有这么有礼貌的水怪? 正在这时,湖边的屠户又站了出来,陈师傅他们隔得有点远,隐约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屠户:“乡亲们,水里的水怪很厉害,咱们晚上就不要来湖边打水了,白天要来最好也是几个人一起来,要不然太危险了。” 下面看热闹的人讨论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全然根本不怕那水怪再突然游回来。 正在这时,曹攸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走到陈师傅身边,跟陈师傅问道:“我准备晚上守在这里看看这水怪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们呢?” 陈师傅转过头看了曹攸一眼,旋即看向那重新归于平静的湖面,说道:“我也是。” 曹攸笑了一下,点头说道:“那咱们回见!”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得了,咱也走吧,找个地方歇着去。”见曹攸走了,陈师傅便也跟严半仙离开了。 当然了,等天黑的工夫陈师傅他们也没闲着,就在胡桃山四处瞎转悠。 难怪人们说要淘古董就来胡桃山,单单是陈师傅和严半仙在山上转悠的这一会儿工夫,他们就看到了不下二十家卖古董的,有的是在铺子里头,就跟那落月斋差不多,有的就是在外面的树下摆地摊的,摊子上面什么都有,从铜香炉到观音像,什么都有。 不过严半仙小声提醒陈师傅,古董这行当里面假货比真货多,不懂行的人一头扎进去怕是会把家底儿赔进去。 那意思是怕陈师傅头脑一热,一头扎进古董圈子里,再把本来就不怎么多的钱扔进去,回头什么都赚不回来。 陈师傅尴尬的笑了笑,他刚才问了几个卖古董的摊子,他们摊子上的东西,最便宜的陈师傅都买不起,还赔,想赔得先有钱往里赔才行啊! 很快,天就黑了下来。 陈师傅和严半仙在附近的馄饨摊子上喝了碗馄饨,调整好精神之后就奔着后山的镜湖来了。 陈师傅和严半仙扎了个火把出来,要不然天黑之后在镜湖那边根本什么也看不到,说不定给那水怪吃了都不知道。 可是,他们并没有在湖边看到曹攸的踪影。 “曹攸该不会是临时起意跑了吧?”陈师傅看了一圈,没有看到曹攸,不由得跟严半仙猜测道。 严半仙叹了口气,不是没这个可能。 正当他们准备靠近湖面看看的时候,陈师傅和严半仙只觉得身后一股大力将他们向后拉扯,顿时,陈师傅手中火把猛地掉在地上,险些熄灭。 可是,还没等陈师傅转身,那掉在地上的火把就不知道给什么人给踩灭了。 “谁!”陈师傅顿时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了过来:“陈师傅严半仙,是我!” “曹攸?”果然,曹攸藏身在他们身后的矮树丛当中,他们两个若不是给曹攸拖进了树丛,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面还有个人。 “你怎么……”陈师傅正准备责备,突然被曹攸给制止了。 “你们差点暴露!”曹攸这个时候似乎将平日里的跋扈给收了起来,拿出了他军人的那一面。 “什么?”陈师傅不太明白曹攸是什么意思。 曹攸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抬手指了一下镜湖的方向,示意陈师傅往那边看。 陈师傅和严半仙虽然心生疑惑,但还是往那边看过去,只见一个人影正鬼鬼祟祟的往镜湖湖边走去。 “这是……”陈师傅看着这个人,心说这人难不成要下水去捉水怪? 曹攸的眼神好似那翱翔于空中的鹰鹫,死死地盯着正在往湖边走去的身影,头也不回的跟陈师傅说道:“水里的东西,根本就不是水怪。” 陈师傅没有吭声,现在的情况他还没有办法掌握,只能看着湖边的变化。 虽然火把已经熄灭了,但是那人手中却提着一盏小灯笼,陈师傅能隐约看到那人的面容。 怎么那么面熟呢…… 正当陈师傅感觉那人面熟,却迟迟想不起来那人是谁的时候,严半仙突然开口说道:“那人是白天的屠户!” 第六十九章 不是水怪是什么 闻听严半仙的话,陈师傅定睛一看,果不其然,那人正是白天在湖边检查那两具牲畜尸骸的屠夫! 只见那屠夫一手里提着一盏小巧的灯笼,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鬼鬼祟祟的靠近镜湖,不知道想要干什么。 “他要干什么?”陈师傅嘟哝道。 严半仙也是满心的狐疑,白天是他跟一众乡亲们说,为了防止水怪伤人让大家晚上不要来镜湖这边的,可是他怎么自己一个人悄没声儿的晚上来了? 曹攸则是半天没有吭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屠户那边,但是手却已经放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屠夫可能也没想到,明明白天跟乡亲们解释费了那么大劲,到头来居然晚上还有人到镜湖这边来。 只见那屠夫小心翼翼到一步三回首,生怕被人看到。 屠夫走到镜湖湖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口哨一样的东西,朝着水面吹出了一阵刺耳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简直就跟用指甲去划教书先生上课用的石板一样令人难以忍受。 陈师傅他们三个躲在矮树丛里,隔着老远仍然是觉得这一阵声音难听的要命,必须得堵上耳朵才能坚持得下去。 可是,就在陈师傅的忍耐几乎要到极限的时候,突然水面上起了波澜。 白天的时候象征着水怪出现的那种涟漪再次出现在水面上,而且以相当快的速度朝着岸边的屠夫游了过来。 “糟糕!”陈师傅心神一动,心说如果水怪上岸,那屠夫必然躲不过! 然而,就在陈师傅还没来得及从矮树丛里冲出去的时候,水怪却已经上岸了。 只见一个黑漆漆的东西从水里猛地窜出,朝着岸边的屠夫就过去了,这个时候,陈师傅发现,根本不用自己出手相救,因为水里出来的那个并不是什么水怪,而是一个人。 对,没错就是一个身穿黑色潜水服的人! “什么情况?”陈师傅转过头对身后的严半仙和曹攸问道。 曹攸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明显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跟陈师傅和严半仙说道:“果真不出我所料,这个所谓的水怪当真有鬼!” “咱们去抓住他们,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曹攸给陈师傅和严半仙打了个信号,径自冲了出去。 陈师傅和严半仙一愣,也跟着冲了出去。 那水边的屠夫和穿着潜水服的人一看到从一旁的矮树丛里窜出了三个人,立马分头逃窜可是他们的反应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曹攸一脚将正准备逃走的屠夫踹倒,然后抬手往水中的那个人抓了过去,可是因为曹攸踹倒屠夫浪费了一点时间,竟然让水里的那个所谓的水怪给反应过来了,转身往水里跑去。 “别想跑!”曹攸大喝一声,也不顾身上的衣服,抬脚就往水里追去。 “别追!”曹攸不了解这边的情况,但是陈师傅却很是清楚。 这镜湖虽然看上去水面上平静无波,十分平静,但是水下暗流涌动,到处是暗礁,当地人正因为知道如此,所以才没有人在镜湖上打渔。 曹攸身上穿着便服,正常下水都会很累赘,更不用说是在这个暗流涌动的镜湖了。 陈师傅喊了一嗓子,可是却没有喊住曹攸,只见曹攸奔着那个潜水服的人就追了过去,一下子跃入水中。 “老严!你看好屠户!”说罢,陈师傅猛地将衣服脱下,也跟着他们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虽然现在才刚刚初秋,可是晚上的湖水已经开始变得冰冷,陈师傅没有准备一个猛子扎下去,顿时让湖水冻得头脑清醒了不少。 此时在水下,曹攸已经追上了那个身穿潜水服的人,想不到曹攸不仅会带兵打仗,水性也还是不错的。 但是,曹攸虽然用最快的速度追上了那个身穿潜水服的人,但是体力却开始渐渐支撑不住了。 刚才说了曹攸身上的衣服都没有脱,一进水,立马变得相当重,拽着曹攸开始往水下钻,再加上此时水中的那个人激烈的反抗,让曹攸根本无暇在水中控制自己的身体,体力很快就跟不上了。 陈师傅发觉了曹攸的情况,赶忙跟了上去,给曹攸打了个信号,让曹攸先回去,然后自己来抓那个身穿潜水服的人。 曹攸见陈师傅来了,再加上体力确实已经跟不上了,于是便听从陈师傅的信号,自己一个人往岸边游了过去。 可是,陈师傅跟那个身穿潜水服的人一经接触,立马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那个人在水中仍然身手敏捷,而且水下能见度很低,基本上可以说是完全凭借感觉在撕扯,可是那个人却仍旧能够准确的出手命中陈师傅,惹得陈师傅只得暂时退避,靠着从小在右河里锻炼出来的水性跟那个身穿潜水服的人迂回。 突然,陈师傅手边感觉水波的流向稍稍有些诡异,几乎是本能的往后闪了一下。 就在陈师傅刚躲开的那一瞬间,一股暗流猛地袭来,直接将那个人卷了进去。 陈师傅看不到,那个身穿潜水服的人被这一股莫名出现的暗流卷了进去,一瞬间失去了平衡,身体在水中转了两个圈,整个失去了方向。 陈师傅若是遇到这种情况,正确的处理方法应该是将冷静,等暗流过去了之后再稳住身形。 可是那个人或许是先后遇到了曹攸和陈师傅,有些自乱阵脚,被暗流卷进去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慌了,开始手忙脚乱的想要稳定身形,可是很快,他的体力也支撑不住了。 陈师傅感觉那股暗流似乎已经过去了,旋即朝着方才印象里暗流涌过的方向游去,果真找到了已经失去意识的那个身穿潜水服的人。 严半仙和曹攸此时早已在岸上等的心里有些发慌,曹攸更是差点直接拔枪枪毙了屠夫,给屠夫吓得差点哭出来。 “哎!曹长官!”严半仙看到水面上突然掀起一阵涟漪,赶忙跟曹攸喊道,“你快看!那是不是他们!” 曹攸听到严半仙的话,心中一阵喜,看向水面,果真看到陈师傅带着那个身穿潜水服的人从水中钻了出来。 第七十章 日本人 陈师傅拖着那个已经半死不活的人上了岸,跟曹攸和严半仙一起将屠夫和那个潜水服的人用绳子捆了个结实。 “老实点!”曹攸跟几个手下在胡桃山上找了个荒废的民居,将屠夫和那个人带了过去,而那个身穿潜水服的人,在进了民居之后,也慢慢清醒了过来。 那个身穿潜水服的人一睁眼看到面前的曹攸和陈师傅,当即破口大骂,说了一通陈师傅他们听不懂的话。 可是曹攸一听,当即脸上的五官好像扭到了一起一般,嘟哝道:“日本人?” “什么?”陈师傅听到曹攸的话,往前跨了一步,看着那个一脸横肉的人,看上去跟国人没什么区别。 “你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吗?”陈师傅听到那个日本人一个劲儿的在骂骂咧咧的,就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便向曹攸问道。 曹攸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应该是日本话没错了。” 说完,曹攸朝着那个屠夫踹了一脚,厉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大……哎哎大爷,你们八成是抓错人了,我我我……哎哎根本不认识他!”屠夫这口条倒是不怎么利索。 不过,这种粗略的谎言估计只要是个脑子没毛病的就能看穿,曹攸一脚蹬在那屠夫脸上,骂道:“妈了个巴子的,你他娘的觉得老子好骗是不是?” 骂完,曹攸一脚踹了过去,将屠夫和那个日本人一起踹翻在地,然后从腰间拔出手枪,抵在屠夫脑袋上,威胁道:“就凭你刚才骗老子,老子就可以给你这脑袋来一枪,不知道是你这个脑袋硬,还是老子的子弹硬。” “哎哎,大爷,我我我……哎哎我不知道你们是巡捕,”屠夫看到曹攸手中的手枪,误以为他们是巡捕房的巡捕了,连忙说道,“我我我……哎哎我也是被这个日……哎哎日本大爷逼的!” “怎么回事儿,从实招来!”曹攸厉声呵斥道。 “哎哎……是!” 这屠夫名叫胡老三,是胡桃山半山腰那家胡家肉铺的屠夫,因为口吃在加上为人内向,所以基本上平日里不怎么跟周遭的邻居来往。 半个月前,一群人来到胡家肉铺,说是要买肉。 那伙人开口要的肉还真不少,差不多抵得上胡家肉铺一个月卖出去的量,这一下胡老三可乐开了花,赶忙将那些人请到肉铺后面稍坐。 胡老三平日里肉铺虽然积累着不少的肉,但是张口就要这么大量的还是少,所以得先找人去杀一批牲畜。 不过,那些人互相之间说的话胡老三都听不懂,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商量了好半天,其中一个人这才对胡老三说,说要跟他做一笔生意。 “那个人说的话也是日本话?”曹攸问道。 “不不不,那个人哎哎……口音听上去像是东……东北那边的。”胡老三赶忙解释道。 胡老三一听,便跟他们解释,说铺子里的肉不够,得去再杀一些来,让他们稍等片刻。 但是那人摆手说不是这个意思,他们要跟胡老三做的生意是,让胡老三每天晚上到镜湖那边去送饭,而送饭的对象,就是被他们抓住的这个身穿潜水服的日本人。 按照胡老三的话说,这个日本人终日躲在镜湖底下,不知道是怎么在湖底下呆得住的。 “那你知不知道,这些日本人要干什么?”曹攸问道。 胡老三赶紧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陈师傅赶紧站出来对胡老三问道:“那水怪的事是怎么回事?” 胡老三轻叹一口气,跟他们解释了水怪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胡老三每天晚上都要来镜湖这边送饭,可是虽然说湖边晚上一般是没什么人,但是偶尔也有意外情况。 有一回,胡老三给日本人送饭的时候,差点就给鬼市的人看到,吓得胡老三胆战心惊了好几天。 打这之后,胡老三就开始思考,怎么样才能让他们晚上不要来镜湖这边。 然后,胡老三就弄出了这么一出水怪的闹剧,目的是在晚上让那些人不要靠近镜湖,发现自己跟日本人的这笔生意。 至于湖边的那两具牲畜尸骸,胡老三本来就是屠户,弄到这么两具尸骸再简单不过了。 弄清楚了这一切,曹攸随即看向陈师傅,问道:“这事儿怎么办?” 陈师傅面露难色,这种事情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合适。 这件事情还真不单单是抓了一个日本人这么简单,虽然说这里是法租界,但是随意抓日本人这件事却是个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的事情。 “要不然……放回去?”陈师傅试探着问道,但是这个办法却得到了曹攸和严半仙的一致反对。 曹攸的意思是,这个日本人鬼鬼祟祟的躲在镜湖下面,肯定是有阴谋,这很有可能是一个重要的外交事件,必须得重视起来。 严半仙也表示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而且,陈师傅他们抓了这个日本人,就这么放回去,保不齐日本人会不会报复,若是交给巡捕房来处理,那基本上就断绝了这个后患。 在曹攸和严半仙的撺掇之下,陈师傅他们最终决定天一亮就去找迅哥,将这件事交给巡捕房,因为曹攸的身份特殊,所以不便参与这件事。 之后他们又连夜对胡老三进行了审问,但是却并没有从胡老三的嘴里问到什么,他似乎真的不知道这帮子日本人想要干什么。 而那个日本人也一直在骂骂咧咧的,说了些什么,在场的人都听不懂,没过多久,那日本人似乎是骂累了,就没怎么有动静了。 第二天一早,曹攸就走了,而陈师傅则让严半仙在那里看着他们两个,自己跑了大半个租界,来到巡捕房找迅哥报告情况。 “哎?陈师傅,你这上气不接下气的是怎么了?”迅哥正准备将手中的文件交给蔡巡捕,猛地看见陈师傅由打巡捕房外面跑了进来。 陈师傅摆了摆手,跟迅哥说道:“出大事儿了,我们抓了一个日本人!” “什么?!” 第七十一章 水下的电报机 陈师傅连气都没来得及喘匀,连忙跟迅哥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个明白,只不过隐去了曹攸和他的手下。 “你确定是日本人?”迅哥听完陈师傅的话之后,在巡捕房里来回踱步,半晌才问了陈师傅这么一句。 陈师傅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下头。 “没有接到日本人在租界定居的消息啊……”迅哥看到陈师傅点头,不由得再次来回踱步,而且眉头皱的更紧了。 陈师傅见迅哥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得问道:“老严还在那里看着他们两个,咱们现在应该怎么着?” 迅哥停下来,朝陈师傅摇了摇头,说道:“不行,这事儿得让蔡头儿出面,恐怕还得联系租界的法国领事,可是蔡头儿现在在外面巡街,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那个日本人在这里干什么,咱们这些人里没有人会说日本话啊……”让迅哥最为头疼的是这一点,语言不通根本没有办法啊! 陈师傅可是领教了语言不通的困难了,他和曹攸抓住胡老三和那个日本人之后,那个日本人一个劲儿的在嘟噜嘟噜的说,可是他们一句都听不懂,若不是还抓住了胡老三,恐怕他们什么消息都得不到。 如果说懂外国话的话……陈师傅突然脑中显现出了一个人。 薛伯勇! 陈师傅其实并没有理解外国话跟日本话的区别,但是或许真的是陈师傅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薛伯勇竟然真的懂一点日本话。 既然薛伯勇懂日本话,那现在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 迅哥虽然找不到蔡巡捕,但是有了薛伯勇之后便准备先去弄清楚那个日本人来到这里的目的,还给巡捕房值班的小巡捕留了口信,简单的让小巡捕跟蔡巡捕交代一下情况。 随后,迅哥便跟陈师傅带着薛伯勇赶往胡桃山。 “陈师傅,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薛伯勇正在平陵画报报馆准备着今天的新闻稿,突然迅哥和陈师傅就跑了进来,张口就问自己会不会日本话。 薛伯勇让他们两个整的有点懵,说懂一点,刚说完,陈师傅拉起自己就往外走,什么都没来得及解释。 路上,陈师傅又将这件事跟薛伯勇解释了一遍。 听完了陈师傅的解释,薛伯勇犹豫了一下,对陈师傅问道:“陈师傅,这个事情的独家能给我吗?” 因为事出紧急,所以迅哥直接开了巡捕房的车走,带着陈师傅和薛伯勇风风火火赶往胡桃山。 要说起来,这车到底是快,没用一个时辰,他们就已经赶到了胡桃山,在陈师傅的带领之下找到正在看着胡老三和那个日本人的严半仙。 一见陈师傅带着人来了,再一看陈师傅带来的人身上穿的巡捕警服,胡老三情绪那叫一个激动。 “哎哎大爷!你……你你哎哎这事儿都是误误误会!”胡老三那口条倒是依旧的不怎么板整。 而那个日本人听到动静,也是往这边看了过来,顿时破口大骂,不过骂的东西陈师傅他们还是听不懂。 陈师傅瞪了胡老三一眼,呵斥道:“闭嘴!” 然后转向身后的薛伯勇:“能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吗?” 薛伯勇眉头紧皱,好像在仔细的辨认着那个日本人说的话,半晌,薛伯勇跟陈师傅说道:“他的意思是,他是什么什么勇士,要把我们全部杀掉。” 迅哥看了那个日本人一眼,对薛伯勇说道:“能不能问问他到这来是做什么的。” 薛伯勇点了点头,用他有些夹生的日本话跟他连说带比划半天,然后那个日本人顿了顿,旋即骂的更欢了…… “他说什么?”迅哥听那日本人的语气有些不善,心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薛伯勇则是面容窘迫,半晌才跟迅哥解释道:“我听不太明白他说了些什么,大概的意思你们不会想知道的。” 迅哥点点头:“明白。” “我试试用英语能不能跟他说明白。”然后,薛伯勇就换了种语言,跟那个日本人试着交谈起来。 而那个日本人听到薛伯勇的英语,先是一顿,然后便跟薛伯勇交谈起来,语气渐渐的有些缓和。 半晌,薛伯勇停了下来。 “怎么样?” 薛伯勇转过头,跟迅哥和陈师傅说道:“他说他是满洲里外务省领事馆警察署特高课的警察。” “什么满洲里?”陈师傅听得有点懵,问道。 迅哥跟陈师傅解释道:“满洲里在东北那边,现在是日本人占着。” 这么一来,陈师傅更懵了:“那不挺远的?他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干嘛?” “问题就出在后面这个名衔上,”迅哥干巡捕也有这么些年头了,对于这些东西还是很了解的,“所谓警察署特高课,就是日本人的特务机关,具体做的事情不能说。” 特务机关? 迅哥这么说陈师傅就很明白了,那看来这伙日本人进入租界是别有企图啊,这种居心叵测的主儿估计就得移交给租界方处理了。 之后,薛伯勇又跟那个日本人说了一会儿,不过再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来。 过了不一会儿,蔡巡捕就带着人赶了过来。 再之后的事情,那就不是陈师傅他们能帮的上忙的了。 而那个胡老三也被巡捕房的人带走了,据说这事儿如果真的涉及到日本人的特务活动,那胡老三估计要面临的刑罚不会简单。 而那日本人在之后巡捕房的审讯中也交代了他们的罪行,说他们是特高课派来的特务,负责打探租界法国领事方面的情况,而在镜湖的水下,竟然还隐藏了他们一个电报站。 这个就有点不可思议了,将电报站修在水下,这里面要花费的人力物力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办的了的,所以这背后恐怕隐藏着日本人更大的阴谋。 而胡老三也因为给日本特务提供帮助而被逮捕,巡捕房为了防止他们还有什么其他没有交代的情况带着胡老三给他的胡家肉铺都给抄了,可以说是下场是相当惨。 可是,就在这事儿过去不几天,迅哥突然托人给陈师傅带了个口信,说是因为胡老三,这人骨白瓷案有了新的进展。 第七十二章 焗子 陈师傅接到迅哥的消息,二话没说立马就赶到了巡捕房。 一进门,正好看到迅哥在巡捕房里来回踱步,似乎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案子一般。 “迅哥。”陈师傅旋即喊了一声迅哥,迅哥听到陈师傅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陈师傅,立马从身旁的桌子上拿起一个布包,朝着陈师傅走了过来。 “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迅哥拿着布包,拉起陈师傅就往外走。 这回,迅哥没找酒楼也没找茶馆,带着陈师傅在租界里绕来绕去,最后绕到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巷子,这才拉着陈师傅将那个布包打开了来。 陈师傅一见那个布包里面的东西,当时眼睛就亮了,那布包里面的东西竟然是两只打了焗子的瓷碗! 看到焗子的一瞬间,陈师傅立马就明白迅哥为什么这么着急忙慌的找自己过来了:“这些东西是你从哪弄的?”陈师傅对迅哥问道。 迅哥回头看了看巷子口没有人,这才对陈师傅神神秘秘的说道:“这些都是从胡老三的肉铺里找到的。” “胡老三?”陈师傅摇了摇头,胡老三只是个屠夫,看他那手就知道不是拿金刚钻的手,根本不可能是焗瓷匠。 迅哥一摆手:“嗨呀,胡老三不会焗瓷,他就不能请焗瓷匠来家里焗瓷了?” 对啊! 陈师傅一拍脑袋,果然是当局者迷,赶紧问道:“那胡老三呢?咱们赶紧去问问,说不定现在去还能抓到那个烧瓷人!” “不必了,”迅哥看陈师傅这幅样子,赶忙拦住他,“我已经问过了,胡老三把他知道的全部供出来,给他焗瓷的那个焗瓷匠,很有可能就是咱们要找的烧瓷人!” 迅哥说,胡老三是在三天前找到的焗瓷匠,并且花钱请焗瓷匠给自己焗了焗那两只碗。 那个焗瓷匠并不是胡桃山本地的人,胡老三之前也不认得,听说是这几个月才到胡桃山这边来的,不论是时间还是手艺都跟他们此时对烧瓷人的判断高度吻合,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了。 “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去抓人吧!”陈师傅顿时有些着急,但是看到迅哥的表情便知道这事儿似乎还有点困难。 迅哥嘬了下后槽牙,跟陈师傅说道:“这事儿吧,租界方面还是认为烧瓷人是个团伙,因为迟迟没有烧瓷人的线索,导致租界方面对巡捕房也有些怀疑,咱们现在人手不够啊。” “人手?”陈师傅一听,当时就笑了,“迅哥,咱们最不缺的就是人!” 根据迅哥所说,烧瓷人就在胡桃山附近转悠,所以只要监控将胡桃山暗中封锁起来,然后烧瓷人就绝对跑不出他们的手掌心了。 陈师傅一听,说这好办,然后便将曹攸暗中监视着胡桃山的事情告诉了迅哥。 “你们这样做很危险的知道吗?”迅哥一听,当时火冒三丈,他们巡捕房的人对曹攸这个军阀一向没有什么好感,甚至觉得将曹攸那种人留在租界就是个定时炸弹,所以一听陈师傅和严半仙竟然在暗中跟曹攸合作,当时就急了。 陈师傅赶紧安抚迅哥,并且将当时严半仙跟自己分析的那些事情跟迅哥说了一通。 起初啊,陈师傅对曹攸也是没什么好感的,哪怕是严半仙在敲定了跟曹攸的合作之后也是一样,但是陈师傅现在对曹攸的看法则是改观了不少,或许就是因为抓“水怪”的那天晚上。 反正不管怎么说,陈师傅现在对跟曹攸合作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反正现在大家的目标相同,巡捕房和陈师傅只要抓到烧瓷人就够了,而曹攸将水银灯带回去也就没事了。 迅哥叹了口气,跟陈师傅说道:“这件事情若是让军阀插手,那本质就变了,咱们这回就算是抓住了烧瓷人,租界那边也不好交代,唉……” 陈师傅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他们人手不够,而曹攸手下的兵却都是训练有素丝毫不亚于巡捕房的巡捕的,抓起人来甚至比巡捕更要管用,先凑合着抓住了烧瓷人其他的事情再说。 “咱们先去接上严半仙,然后一并去胡桃山。”迅哥这回直接带着陈师傅坐上了巡捕房的车,开车去可节约大了时间了。 接上严半仙之后,迅哥立马带着陈师傅和严半仙赶往胡桃山。 三人在山脚下不远处停下车,步行往胡桃山走去,而严半仙看样子应该是跟曹攸一直保持着联系,直接带着他们找到了曹攸的藏身之处。 看门的士兵认得严半仙和陈师傅,所以直接让他们进去了,没有任何阻拦。 “哎呦!这不是王巡捕嘛!”进门的时候曹攸正斜躺在床榻上乐呵的啃着苹果,一看到陈师傅他们来了,再一看,后面还跟着迅哥,立马把苹果搁在桌子上,连忙站起来跟他们打招呼道。 迅哥没有回话,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或许是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尴尬,陈师傅赶忙站出来跟曹攸说道:“曹长官,我们现在已经找到烧瓷人的踪迹了,不过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帮忙好说,不过咱们得先说好,我帮你们抓住了烧瓷人,你们可得让我带走水银灯。”曹攸跟陈师傅他们说道,其实与其说是跟陈师傅说,倒不如是在试探迅哥的态度。 陈师傅连忙答应,说这事儿好办,而迅哥也特别给面子的在一旁一句话都没说。 既然态度已经表明了,那接下来就是商讨怎么部署人手了。 陈师傅跟曹攸说明了情况,说只要抓捕胡老三和日本特务的时候没有惊动烧瓷人,那现在烧瓷人就应该还在胡桃山上,只需要曹攸将自己的手下部署在几个离开胡桃山的必经之路上,然后在胡桃山上慢慢搜就能找到烧瓷人的所在。 曹攸一听,一摆手,说道:“你们放心,我的兵一早就已经把守住了胡桃山所有的出路,这么久以来都没有什么人离开胡桃山,烧瓷人肯定现在还在胡桃山里。” 陈师傅一听,顿觉有些惊喜,想不到曹攸早已想到了这一点,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上一回陈师傅和迅哥差点儿给烧瓷人闷死在河岸龙窑里,这一回,轮到陈师傅他们瓮中捉烧瓷人了。 第七十三章 给烧瓷人留言 大海捞针虽然有效,但是毕竟消耗太大了,陈师傅他们现在已经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可以主动出击了。 根据迅哥从胡老三那里审讯出来的结果,他也不知道那个焗瓷匠住在什么地方,但是想要联系到焗瓷匠也不是不行,只需要在鬼市前面那个断墙上给焗瓷匠留一句话,说明需要焗瓷还有留下地址,晚上焗瓷匠就会自己找过去的。 有了胡老三提供的这个方法,那他们也就好办了。 陈师傅他们先是在胡桃山上找了个空闲的房子,简单的布置了一下,然后也不知道迅哥从哪里弄来了只素细颈瓷瓶,往桌角上啪一摔,瓷瓶子由打这瓶颈的地方齐根断了。 做完了这一切,剩下的事情就是给焗瓷匠留言了。 陈师傅和迅哥两个人来到胡桃山鬼市的位置上,果真找到了一面断墙。 据说这面断墙原本是山神庙的后墙,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个山神庙被人给毁了,最后就剩下了这面断墙。 众所周知,这胡桃山最出名的是他们的鬼市,而这面墙就是鬼市跟正常市场的界限,由打这面墙旁边过去,后面的地界就是鬼市的地界。 断墙后面,白天没有人,断墙前面,晚上没有人。 可是,陈师傅就有个疑问了,既然鬼市白天不开,那为什么不将市场的范围拓宽到墙后面去,反正白天又没有人。 可是,这个疑问没人能解释的出来,只是说这是鬼市的一个规矩,对于鬼市来说,规矩大过天,这事儿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陈师傅反正也没打算趟鬼市,鬼市里鱼龙混杂,什么都有,若是一个不小心,万贯家财也禁不住破。 前面说了断墙的来历,但是当陈师傅和迅哥真正见到这面断墙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这面断墙不过才丈余,可是上面却贴满了各种字条,写什么的都有,陈师傅识字不多,粗略的看了看,只见上面有求木匠的,有求铁匠的,反正求什么都有,甚至还有要买孩子的。 陈师傅看到墙上写的这些东西,不由得感叹了一句:“胡桃山市场这么乱的吗?” 迅哥也看了墙上的东西,对陈师傅说道:“不,这些东西都是鬼市的东西,也只有鬼市才做这些生意,别的地方找不到的。” 听了迅哥的解释,还是不能平复陈师傅的惊讶,这个鬼市难道真的权利这么大的吗? “鬼市买卖孩子这事儿你们都不管吗?这种事情难道不是你们巡捕房的事情吗?”陈师傅还是不能理解。 迅哥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的确,外面买卖妇女小孩的是归我们管,但是一旦跟鬼市扯上了关系,那我们巡捕房就管不着了,这事儿是巡捕房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那……”陈师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如果当时那三个卖铃铛的伙计要是跟鬼市里做卖铃铛的生意,你们也不管?” “不管。” 陈师傅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这鬼市的规矩已经超越了世俗规则的限制,多问无益。 陈师傅从身上掏出一张纸,从断墙旁边的案几上拿起一支笔,递给迅哥。 陈师傅识字不多,让迅哥给焗瓷匠留了个字条,说明了是焗瓷瓶子,还留下了他们地址。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曹攸正在部署暗中守在房子附近的人手,准备让那个焗瓷匠来了就走不了。 准备好这一切,他们就守在房子里面,等待着焗瓷匠的到来。 按照胡老三所说,只要你留下了找焗瓷匠的字条,焗瓷匠看到了就会自己过来,但是时间不能确定,有可能你留下字条刚到家焗瓷匠就来了,也有可能你晚上都快准备睡觉了才听到外面有人拍你家门。 这个焗瓷匠神出鬼没,几乎不能揣测他的行动。 他们从下午留下字条开始等,一直等到晚饭的点儿都过了也没见焗瓷匠过来,众人等的不由得有些烦躁。 “这个焗瓷匠究竟还来不来?”曹攸先有些撑不住了,“老子都快饿死了!” 陈师傅他们都没有说话,不光是曹攸饿,他们的肚子也都不争气的叫了好半天,眼看着时间已经过了睡觉的点儿了,焗瓷匠到底还来不来? 曹攸看向身边众人,跟他们说道:“要不我找人去弄点吃的过来吧,受不了了这个。”曹攸脸上的褶子都快拧到一起去了。 “再坚持一下。”陈师傅深吸了一口气,将肚子撑大,这样可以暂时缓解饥饿感。 “再坚持一下?”曹攸是真的忍不下去了,“这得坚持到什么时候?” 说着,曹攸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跟陈师傅他们说:“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过来。” 陈师傅刚想阻拦,可是却晚了一步,只见曹攸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拉开,但是就在曹攸将门拉开的一刹那,曹攸愣在了门口。 陈师傅歪了歪头,看向门外,却看到门外站了个人。 “是你们找焗瓷匠吗?”门外那个人身上穿着厚实的深青色斗篷,斗篷将那人的面容整个遮了起来,看上去阴恻恻的。 曹攸愣了一下,将身体侧了过来,那意思是让陈师傅跟他说。 陈师傅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也是怔了一下,顿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说道:“是的,你是焗瓷匠?” 那个身穿斗篷的人没有说话,而是略过站在门口的曹攸,径自走了进来,走到那个放着破掉的瓷瓶子的桌子前,从斗篷下面取出一个小臂长短的长型盒子,搁在桌子上。 从进门到现在,焗瓷匠都没有将身上的斗篷脱下,在厚实的斗篷遮挡之下,根本看不到他的真实面容,甚至可以这么说,连他是人是鬼都看不到。 曹攸向陈师傅投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师傅对曹攸比划了一个看看情况再说,然后便对焗瓷匠说道:“你穿着斗篷会不会不太方便,要不然你脱了干活?” 第七十四章 焗瓷 然而,焗瓷匠听了陈师傅的话之后,就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完全没有理会陈师傅的意思。 陈师傅看向站在门口的曹攸,给曹攸使了个眼色,曹攸登时心领神会,反手将门关了起来,同时手伸向腰间别着的手枪。 陈师傅对曹攸比划了一下,示意他不着急动手,先看明白情况再说。 而就在这时,焗瓷匠抬手拿起了搁在桌上那个已经碎成两截的瓷瓶子,将断掉的两截对了对茬,然后转过身,对陈师傅说道:“这个瓶子,一百五十钱。” “多少?”严半仙一听,当时就急了,“外面买个瓷瓶子也不过才八十钱,你焗瓷竟然要一百五十钱?” 陈师傅赶忙拦住严半仙,可是那焗瓷匠还是微微侧了侧身,对严半仙说道:“嫌贵,你可以重新去买一只,不然,两百五十钱。” 陈师傅点了点头,跟焗瓷匠说道:“好的,一百五十钱就一百五十钱,您赶紧焗瓷吧。” 听到陈师傅这么说,焗瓷匠便又将身体转了回去,径自打开他从斗篷下面拿出来的那个盒子。 盒子里应该是放着他焗瓷的装备,陈师傅抻着头看了一眼,看到里面尽是一些小物件,挺乱的,看样子应该不是那种会精心收拾的人。 焗瓷匠从盒子里扒拉出一个比小臂略短的弓一样的东西,然后就看到他从身上又摸出了一个小指关节大小的东西,看样子那应该就是严半仙说的金刚钻了。 焗瓷匠从旁边拉过一张椅子,将破掉的瓷瓶子下半部分垫在双膝之上,仔细的摸了摸瓶子断茬,然后将金刚钻固定在那长得像弓一样的东西上,通过弓弦将金刚钻拉住,抵住他要打孔的位置上。 随后,只见焗瓷匠左手按住金刚钻,右手拉动弓弦,金刚钻就这么在瓷器上开始钻眼儿。 要说瓷器这种东西结实且脆,用个什么硬东西一碰就容易碎,可是这金刚钻竟然能够在瓷器上面钻眼儿,不得不说这东西的确神奇。 在焗瓷匠干活的时候,陈师傅一直在注视着他,焗瓷匠全身上下都在深青色的斗篷包裹之下,一点儿都看不到他的长相,然而只有在干焗瓷活的时候,焗瓷匠的手才会从斗篷下面伸出来。 从陈师傅这边能看到,焗瓷匠的手比寻常人的手黑了不少,看样子有点像是那种整日在外面经受日晒雨淋的重体力活师傅,但是焗瓷匠的手指却比那些重体力活师傅要纤细的多,而且手指的灵活程度也远超一般人。 陈师傅看着焗瓷匠很快在瓷瓶子的断茬旁打了三四个孔,然后又拿起了瓶颈那部分,对着断茬在瓶颈上又打了三四个孔,每一个孔的位置都极度靠近断茬,可以这么说,稍微一个不小心,瓶子的断茬可能就会造成新的破损,一旦出现失误,这个瓶子怕是就再也拼不起来了。 紧接着,焗瓷匠从盒子里取出了几个金色的小棍,那应该就是焗瓷用的焗子,看上去似乎跟金刚钻差不多粗细。 焗瓷匠将瓶子齐茬对好,将金色的小棍掰弯,从用金刚钻打出来的孔中穿了过去,就这么着将瓷瓶子重新拼了起来。 正在这时,严半仙悄悄凑到陈师傅耳边,对陈师傅说道:“他们用的焗子里面掺了黄金,难怪要价这么高。” 陈师傅听了严半仙的话,不由得往焗子上多看了两眼,如果是里面掺了金子,那就好解释焗瓷匠怎么用手轻轻一掰就把拿焗子掰成了自己想要的形状。 然而,只见那焗子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显得熠熠生辉,弄不好金子的含量还不低。 很快,焗瓷匠就已经将瓷瓶子拼合完整,往桌子上这么一摆,竟然成了一体,没有半点动摇的意思。 这就弄好了? 焗瓷匠转过身,对陈师傅他们伸出手,说道:“拿钱来。” “弄好了?”迅哥反问了一句,因为迅哥他们从胡老三家里搜出来的瓷碗可没这么大的缝隙,估计应该是还差着几个工序。 “还差最后一步,不过你们得让我看到钱。”焗瓷匠说道,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夹杂在里面。 迅哥看了看身边的众人,旋即在身上摸索,可是摸索了半天,也只摸索出来了五十多钱,不够。 曹攸也从身上摸出了一百多钱出来,可是这么一凑照样也是不够的,陈师傅和严半仙两人也只凑出了二十。 “这里有一百七十钱,你先拿着,剩下的钱我们会找人送过来的。”迅哥将钱搁到焗瓷匠面前,说道。 焗瓷匠抬手摸了摸桌上的钱,旋即说道:“罢了,反正你们也不是诚心焗瓷,只不过可惜了这只瓷瓶子。”焗瓷匠语气中竟然流露出一种惋惜的情绪,让陈师傅稍稍有些奇怪的感觉。 焗瓷匠惋惜的摸着桌上的瓷瓶,叹息道:“这只瓷瓶,是我最得意的几个作品之一,你们居然把它打碎了,可惜啊,真可惜!” 什么意思? 陈师傅看向身边的迅哥,只见迅哥已经从身上拔出了手枪,枪口直指焗瓷匠。 迅哥冷笑一声,解释道:“这只瓷瓶是人骨白瓷,你既然说这只瓷瓶出自你的手,那也就是说明你就是烧瓷人了,身上背着那么多命案,今天你不要想跑!” 到这陈师傅才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原来这只瓷瓶子是迅哥从人骨白瓷里面挑的,为的就是确认这个焗瓷匠究竟是不是他们要找的烧瓷人。 然而,现在情况已经了然。 曹攸也从身上拔出手枪,指着焗瓷匠,问道:“水银灯在哪?” “有点意思。”焗瓷匠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转过身看着迅哥和曹攸手中的两把手枪,脸依旧是隐藏在厚实的斗篷之下。 面对两个黑洞洞的枪口,焗瓷匠丝毫没有半点惊慌,似乎是早已知晓他们的身份一般,坐在那里不动如山。 “想要抓住我,你们还得再等等。”焗瓷匠慢悠悠的说道。 话音刚落,陈师傅看到焗瓷匠斗篷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一枚拳头大小的红色圆球落在焗瓷匠的手心当中。 第七十六章 鬼市十三爷 胡桃山鬼市,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人所建,也不知管事的是哪尊大佛。 俗话说,只要有人的地方那就有规矩,这鬼市自然也是如此。 与外面的市场相比,鬼市的规矩非但不少,反而还比外面多得多,而且在鬼市做生意的生意人无一不对鬼市的规矩心存敬意,切莫说是违反鬼市的规矩了,就算是稍微对鬼市的规矩说一个不字,都有可能惹祸上身。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鬼市捍卫着鬼市的这些不成文的规矩,不过说实话,鬼市之所以能够经久不衰,也正是仰仗这些鬼市的规矩存在,要不然,恐怕早就被巡捕房取缔了。 十三爷走在鬼市小径上,这鬼市沿着胡桃山断墙之后的山路一字排开,所有在鬼市上摆摊的人纷纷在山路两侧坐定,只留出差不多能容纳两人并排行走的小径。 这里面也有说法,据说这种做法是为了限制在每个摊子外面看货的人,避免让一群人一股脑的涌到一个摊子前面影响生意的行为。 十三爷走在每个摊子前面,眼睛在路两边的摊子上来回扫,看上去似乎眼睛在每个摊子的东西上停留的时间都少得可怜,但是鬼市的生意人都知道,十三爷的眼睛可比外面那些所谓的大家要厉害的多。 同样的一样古物,拿到十三爷面前,十三爷只消抬眼一打,便知道这东西是古物还是看新,从十三爷出现在鬼市到现在,还没听说过能让十三爷打眼的物件。 在鬼市摆摊的人也不乏外面的人,也有听说了十三爷的本事想要请十三爷出山做古物鉴定工作的,但是他们在鬼市闭市之后,却根本找不到十三爷的踪影,似乎十三爷生来就与鬼市绑定了一般,只有鬼市开市在鬼市上才能看到十三爷的身影。 当然了,就算你能找到十三爷,他也是绝对不会跟你去做那些古物鉴定工作的,因为十三爷曾经对人这样说过。 “看破不说破,这是咱们老东西的规矩,点破新东西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但却是断人财路的不义之举,一边要卖,一边要买,何来欺骗之说?本事不到家看不出破绽来,那说明这笔财跟你没缘分,强留也是留不住的……” 路两旁是各色琳琅满目的“货”,鬼市的人有的喜欢吆喝,有的不喜欢吆喝,就往面前一摆东西,任你挑选,看中了就议价,谈拢了就离手,谈不拢就再看。 但是,他们看到十三爷来的时候,像是约好了一般都闭上了嘴,不吭一声,任由十三爷看。 十三爷一如既往的走在鬼市之中,路两旁的东西什么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鬼市里不敢卖的。 这不嘛,十三爷就看到左手边有个人面前的摊子空空如也,只有一把木头手枪搁在前面,那木头手枪漆了黑漆,若不是靠着油灯近,恐怕都看不到是什么。 鬼市的人都了解行情,只要卖主提着一个漆成黑色的木头手枪,有人上前掂量,那就说明这买卖来了。军火在外面是绝对不允许买卖的,但是在鬼市却畅行无阻,至于买军火的人用来做什么,那就不归鬼市管了。 对于这些情况,十三爷早已是见怪不怪了,他这回来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在鬼市转一圈,他想要的东西鬼市一年都不一定出一回,但是出来转转又不会掉块肉不是? “咦?”十三爷突然脚步一顿,只见右前方的摊子上有一样东西在微弱的油灯照耀之下隐隐闪出琉璃之色。 十三爷紧了两步,走到摊子前,俯身将那个东西拿了起来。 只见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靛青蟾蜍,这蟾蜍玉质,三足作蹲伏状,四平八稳,看款有些宋代宫里东西的意味,不过单看外形尚不知此物的价值几何。于是,十三爷便将其搁在手心掂量了掂量。 掂量完,十三爷便在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正在此时,一个人从斜刺里杀出,指着十三爷掌心当中的靛青蟾蜍说道:“老板,这个东西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嘶?”十三爷倒吸一口凉气,眉头微微皱起,不由得往身侧看去。 只见一个不知何处来的富商打扮的人站在十三爷身旁,对靛青蟾蜍的摊主问道。 摊主是个鬼市的老人了,对鬼市的规矩可以说是烂熟于胸,从十三爷到摊子前面开始就没有开过一次口,只是带着一个草帽好像睡着了一般在哪里一声不吭。 富商猛地杀出,大大咧咧的这么一问,摊主草帽斜了斜,从草帽底下露出一只眼睛,看了富商一眼,懒洋洋的说道:“不卖给你。” 听摊主这么说,富商看样子也是上了火,指着摊主质问道:“你凭什么不卖给我!” 十三爷轻叹了一口气,但是却没有放下手中的靛青蟾蜍。 鬼市一般都在安静之中做生意,这个富商大大咧咧的声音一时间引起了不少人的注视,然而,当他们看到富商要的是十三爷手中的这个靛青蟾蜍的时候,不由得都放下了手中的活,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着这边。 “就冲你不懂规矩。”摊主继续懒洋洋的说道。 这鬼市里有这么个规矩,说假若一个人看上了摊子上的一样东西,但是这个东西此时正在另外一个人手里,旁人正在看。那这个时候你就不能问价,也不能抢过来看,必须得等前面那个人放下之后,说明了不要之后你才能问,否则…… 而此时,这个头一回来趟鬼市的富商就坏了鬼市的规矩,而坏了鬼市的规矩,你能不能活着离开鬼市都不一定了。 旁边的人也都在看热闹,全然没有上来劝阻的意思,他们不敢坏了鬼市的规矩,但也想看看坏了规矩的人最后是个什么下场。 只有十三爷,轻叹了一口气之后,缓缓起身,轻拍了下富商的肩膀,低声说道:“兄弟,这东西我还没放下,你先等等。” 十三爷是好心,提醒他鬼市有这个规矩,但是那富商估计也是外地人,跋扈惯了,一摆手打开十三爷的手,厉声说道:“今天这蛤蟆我要定了,多少钱你直接开口就是!” 第七十七章 藏身何处 摊主斜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商一眼,冷哼一声道:“你就是敢买我也不敢卖啊,识相的赶紧滚蛋!” 很明显,那富商对鬼市的这些个规矩知之甚少,甚至还在鬼市里大呼小叫,这可是犯了大忌讳,完全没有考虑到下场。 毫无疑问,这个时候十三爷就成了万众瞩目的那一方了,十三爷手里托着靛青蟾蜍,按鬼市的规矩是损了十三爷的利益,这个时候十三爷若是站出来说要拿富商一条腿都在理。 可是十三爷没有这么干,十三爷见那富商怕是也头一回趟鬼市,便将手中那个靛青蟾蜍搁了回去,跟那摊主笑了笑,说道:“这东西我不要了。” 摊主见十三爷如此,也是一愣,不由得问了句:“您这是……” 十三爷摆了摆手,没有说话,而是站到了一旁,对那富商示意了一个请,然后也没走,就站旁边看。 那富商见十三爷退让,以为是十三爷认怂了,不由得脾气更盛了几分,趾高气昂的跟那摊主问道:“这个绿蛤蟆我要了,你开价吧。” 摊主是鬼市的老人了,见富商如此气焰嚣张,也是心里有些不快。 但是生意还得做,于是便抬手伸出三根手指,跟富商开了个价。 富商一看,冷笑一声,问道:“三千?我还当多少钱呢!” “不,三万,”摊主更正了一下,道,“银元。” “多少?!”富商登时眼睛就瞪起来了,心说这破玩意儿能值三万银元? “你这就有点儿欺负人了,欺负我是新来的是不是?”其实在场的人,包括十三爷在内都能看出这靛青蟾蜍值几个钱,三万银元着实有点高的离谱了。 “没钱来趟什么鬼市?”摊主草帽斜了斜,看向富商,说道,“趁早滚蛋,别耽误别的爷看东西。”摊主言下之意就是旁边站着一直也没走的十三爷。 富商一听这话,当时就急了,眉眼倒竖道:“谁说老子没钱!”说完,富商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看都没看直接扔到摊子上。 那摊主倒也惊喜抬手将那一大把银票捡起来,清点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三万银元。 看起来,那富商似乎只带了这三万银元出来,想不到一气儿全花了,着实算是肉疼。 富商弯腰将那靛青蟾蜍拿在手里,脸上的喜色根本遮掩不住背后的肉疼。 而鬼市里其他往这边看热闹的人都在掩着笑,这靛青蟾蜍虽然品相不错,但远不值这个钱,这富商虽然赢了这口气,但是这怕是赔的不轻。 旁人不知道,但是十三爷方才看的可是清清楚楚,这靛青蟾蜍虽然用的是老坑的水玉,品相上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最要命的是这蟾蜍内里的一道裂缝。 在靛青蟾蜍里面有一道极为明显的裂纹,这要是在太阳地儿里一眼就能看到,但是鬼市里本身光线就不行,在加上只有一盏小油灯,若是外行肯定是看不出来的。 十三爷其实方才看这只靛青蟾蜍的时候也是在犹豫,若是这只蟾蜍让十三爷买了去,恐怕回去就给切了,这玉不错,若是把裂纹避开雕成其他的款识,那应该不会错。 这不嘛,十三爷正在估价的时候,富商就从斜刺里杀出来了。 依照十三爷来看,若是没有这道裂纹,这只蟾蜍差不多价格应该在一万五左右,算上裂纹撑死了就八千。 三万?那就是欺负人了! 富商就这么抱着那只靛青蟾蜍走了,而那摊主从方才富商给的三万银票里面抽出了五千,给十三爷递了过去,跟十三爷说道:“十三爷,您别生气,咱们伙计在鬼市里头还得仰仗您罩着。” 十三爷摆了摆手,没有接摊主的钱,只是淡淡的说道:“钱不是事儿,但是这鬼市的规矩……”说着,十三爷看向那富商离去的方向。 摊主听着十三爷这话,登时打了个寒颤,连声说道:“明白,十三爷,保证不让您失望!” “不是不让我失望,鬼市的规矩不能乱。”十三爷扔下这么句话,转身轻飘飘的离去。 至于后来那富商,听说他打从鬼市回去之后,莫名其妙的丢了一条腿,从此之后只能与轮椅为伴,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富商的出现扫了十三爷的雅兴,于是十三爷便先行回去了。 十三爷回到家门口,抬手正要推门,却发现自家的门竟然是虚掩的,十三爷心里一沉,心知事情可能要坏。 于是,十三爷赶忙推门而入,却看到焗瓷匠的黑斗篷上蒙了厚厚的一层尘土,而焗瓷匠则是站在窗子前,背对着十三爷。 “你回来了。”说着,焗瓷匠缓缓转过身,面容竟然跟十三爷有七八分相似,不过却比十三爷多了几分沧桑。 十三爷快步走到斗篷旁边,抬手轻拍了一下斗篷上的尘土,问道:“哥,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弄成这样?” 鬼市的人,乃至巡捕房的人都不知道,这十三爷和焗瓷匠竟然是亲兄弟,而十三爷这个名号的来历,跟他们也是有关系。 据说十三爷家里有十三个孩子,十三爷排行最小,而焗瓷匠排行老十,是十三爷的亲哥哥。 焗瓷匠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中了埋伏,巡捕房的巡捕跟孙殿英的军队搅和到一块儿去了,这事儿怕是难办了。” “巡捕和孙殿英搅到一起去了?这不可能啊!”十三爷也是面露疑色。 但是焗瓷匠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多做纠缠。 十三爷看了看焗瓷匠斗篷上的尘土,眼中尽是担忧之色:“哥,收手吧,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多?”听到十三爷这么说,焗瓷匠猛地转过身,语气陡然一变,“多少算是多?” “咱们兄弟是怎么死的你他妈都忘了吗!”焗瓷匠厉声说道。 焗瓷匠的声音有些颤抖:“咱们兄弟十三个,现在就剩下了几个!你说!” 十三爷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不必多说,他们兄弟十三个,此时剩下的,全部都在这儿了…… 第七十八章 算命 陈师傅和严半仙走在鬼市里头,跟随着前来趟鬼市的那些人在小径上以相当慢的速度朝着前面走去。 陈师傅此时心里那叫一个着急,焗瓷匠逃跑到他们追出来中间隔了好半天,这么半晌的工夫焗瓷匠完全可以躲到任何一个地方去,陈师傅他们根本无处寻找。 在一个,陈师傅和严半仙在没有走进鬼市之前,压根没想到鬼市竟然这么多人。别看鬼市基本上没有什么人高声吆喝,但是人气却丝毫不亚于寻常市集,甚至比陈师傅见过的五龙镇集市人还要多得多。 看着眼前行动缓慢的人群,陈师傅恨不得直接飞过去,若不是因为陈师傅也不知道具体焗瓷匠逃到了什么地方,陈师傅也不至于如此心急。 “老严,咱们怎么办?”陈师傅看着眼前走走停停,发现了什么宝贝还要时不时俯下身子查看的人群,心里别提多着急了。 严半仙来趟鬼市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看着前面堵得严严实实的人群,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合适。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旁边一摊子的摊主跟陈师傅二人搭话道:“呦,我看两位爷这是有心事啊?” 听到有人搭话,陈师傅和严半仙本能的就往那边看去,只见那摊主跟旁的摊主不太一样。 旁的摊主,面前摆着的摊子上有各种东西,从古董到日用杂货,卖什么的都有,但是反观这位摊主呢,摊子上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唯独脸上带着一张白面具,似乎有意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面容一般。 还没等陈师傅说什么的,严半仙先急了,跟那人说道:“兄弟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那人抬眼瞥了严半仙一眼,反问道:“你是什么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师傅赶紧拦住正准备露胳膊挽袖子的严半仙,对那人问道:“请问这位兄弟你这是做什么生意的?” “两位今天是头一回来趟鬼市吧?”那人对陈师傅问道。 陈师傅点点头,不置可否。 “在咱们鬼市里头啊,卖什么的都有,所以我老王不愿意跟他们抢生意,”那人自称老王,“所以我卖的东西,在这鬼市里头独一份。” “我卖的东西,叫做消息。”透过老王的面具,能看到老王面具下的眼睛闪烁出些许狡黠的神色。 严半仙拦着陈师傅,跟陈师傅小声说道:“陈师傅,这种人八成是骗人的,咱们莫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严半仙努力的压低了声音,可是却不知怎的还是让老王听了去,老王不满意的哼了一声,跟严半仙说道:“你这道士说话真不中听,什么叫骗人的,我老王是靠着本事挣钱,从来不骗人,不跟你们这些算命道士一样!” “哎你说谁是骗子!”严半仙一听,当时就急了,若不是陈师傅从一旁拦着,恐怕两人此时已经撕扯起来了。 为了防止被人请出去,严半仙和老王这才算是作罢,但是两人之间的梁子可算是结下了。 其实与其这么,像两只没头苍蝇一般在鬼市里头瞎转悠,倒不如找个人问问,但是他们这一路过来,不论问谁,人家都是不吭声,毕竟鬼市是做生意的地方,你找人肯定是不会告诉你了。 所以,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陈师傅对老王问道:“问人,怎么个价?” “那得看你问的是什么人了。”老王十指交叉横于身前,面具将他的脸完全遮挡住,根本看不到原本的面容。 陈师傅嘴角颤了颤,旋即问道:“我们要找一个焗瓷匠,应该是就在鬼市里头,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焗瓷匠?”老王想了想,不觉轻笑了一声,对陈师傅说道,“这种事情你应该在鬼市外面的断墙上留字条,到鬼市里头来找,你能找得到才怪呢!” 听了老王的话,严半仙冷哼一声,说道:“事情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你不是神通广大吗,有本事就跟我们说那个焗瓷匠现在何处?” “嗨呀,你这话说的,”老王让严半仙这么一拱,火气也是上来了,“谁说我不知道焗瓷匠在哪,你等着!” 说完,老王从身后拿出一个小木盒,从木盒里头取出了几个木头片一样的东西,拿在手中念念有词。 陈师傅看着老王那副跟中了邪差不多的样子,不由得问严半仙:“他这是在干什么?” 严半仙瞥了一眼,冷哼一声道:“算筹,多少年不用的招数。” 严半仙这么说,陈师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看着老王好像外面的神婆子跳大神一般抽了半天风,然后将手中的算筹搁下,对陈师傅说道:“两位,你们今天这生意我做不了,两位还是请回吧。” “怎么个情况?”陈师傅一愣,一时间没弄明白这老王究竟是要干什么。 严半仙一见老王如此,便极其轻蔑的笑了一声,嘲讽道:“我看你是压根什么都算不出来,在这里装腔作势罢了,没本事就不要在这里学人家算命,傻眼了吧?” 老王让严半仙这么冷嘲热讽一番,当时也有点儿急了,可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便也只好忍气吞声,缩了回来。 陈师傅看到老王此番模样,隐约觉得事情有异,不由得猜测,既然是在鬼市里做生意的,会不会是想要借此抬价? 于是,陈师傅问道:“老王,这样吧,你直接开个价,我们若是当真按照你所说的找到焗瓷匠,那这笔钱肯定少不了你的。” 老王有些为难的说道:“这事儿还真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那你就是在这儿装腔作势!”严半仙对老王可算是嗤之以鼻,俗话说同行才是冤家嘛,严半仙此时和老王也算是半个同行,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老王让严半仙这么一激,也是怒火攻心,抬手指着严半仙骂道:“要老子怎么跟你说!这他妈的要是老子说了你怎么着?跪下磕头喊爷爷来不来?” 第七十九章 小木屋 老王和严半仙两个人话赶话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弄得附近不少摊子和前来趟鬼市的生意人都纷纷往这边看,当然了,他们只有看笑话的心思,绝对没有上前拉架的意思。 陈师傅有心拉架,但是却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越喊调门越高。 至于他们两个喊得什么,那就听不清楚了,反正没什么好话。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突然,一个声音从旁刺出,这说话的人声音不大,但是却硬是将老王的调门压了下来。 老王往声音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立马住了嘴,不敢再多说什么,因为老王戴着面具,所以也看不到老王什么表情。 而严半仙此时正吵吵在兴头上,老王突然没了动静,不由得也住了嘴,往声音出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中年人站在那里,单单往那一站就显露出一股从上到下的威严气势。 若是别人,恐怕是压不住此时的老王,但是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咱们前文书中的鬼市十三爷。 十三爷往老王的摊子那一站,眼睛在严半仙和陈师傅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转向老王,厉声呵斥道:“有没有点儿规矩!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老王让十三爷骂了这么一句,非但没有反嘴,反而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好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任凭十三爷骂不还口。 陈师傅和严半仙从来没有来过鬼市,自然不认识眼前的十三爷,但是看到十三爷对老王的如此训斥,再反观老王的反应,不难猜出分毫。 半晌,十三爷似乎是训累了,跟老王说了声:“今天你先回去,其他的事儿我来处理。” 然而,老王却弱弱的说道:“可是,十三爷,他们是来找焗瓷……” “嗯?”十三爷瞪了老王一眼,老王立刻收拾东西,二话不说忙不迭的跑了。 “你们还看什么,该干嘛干嘛!”十三爷朝着那些正在看热闹的人说了这么一句,那些人便都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到这,十三爷才第一次跟陈师傅和严半仙开口,只见十三爷对陈师傅和严半仙行了个老礼节,说道:“两位不好意思,方才在一旁不巧听到你们说要找焗瓷匠对吗?” 陈师傅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不知道两位找焗瓷匠是为了什么?”十三爷面带微笑,跟陈师傅他们问道。 陈师傅当然不能直接说焗瓷匠是他们一直以来找的烧瓷人,鬼市的情况鱼龙混杂,指不定有什么人在里面混着,再加上面前的这个人他们就不了解,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说实话。 陈师傅跟十三爷解释道:“找焗瓷匠当然是为了焗瓷了!” “家里有个祖辈上流传下来的瓷瓶,这不嘛,前两天儿让这个道士来算命的时候不小心给碎了,给我心疼的不行,”陈师傅跟严半仙呆久了编瞎话的功夫见长,抬手一指身旁的严半仙,“这不嘛,我让他赔,他非说这里能找到焗瓷匠,能把瓶子复原,我们就过来了。” 严半仙反应也是快,赶忙跟着点头,说都怪自己毛躁。 十三爷听了,点点头,似乎并没有对陈师傅的这几句瞎话产生什么疑惑,而是对陈师傅找焗瓷匠的这个举动有了些许疑问。 “你们要是想找焗瓷匠,大可在鬼市外面的断墙上贴字条,要不然你们就是进来了,也未必能找到焗瓷匠啊。”十三爷面露难色,似乎他也不知道焗瓷匠在何处一般。 陈师傅一听,一拍大腿:“这不我们都不识字吗!别说是焗瓷匠这仨字了,我自己个儿的名儿我都写不出来,要不然我们也不至于大晚上跑这么一趟。” “哦,原来如此。”十三爷似乎是相信了陈师傅的话。 “您知不知道哪儿能找到焗瓷匠?”陈师傅见十三爷没有答话,于是继续追问道。 如果十三爷说他不知道焗瓷匠的话,陈师傅就准备去追老王回来,毕竟老王还说知道焗瓷匠在何处呢。 然而,给陈师傅这么一问,十三爷当时就点了点头,跟陈师傅二人说道:“我正好知道哪能找到焗瓷匠,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找焗瓷匠。”说着,十三爷给陈师傅和严半仙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师傅一听,心说怎么个意思,连钱都不用花了? 既然有人要带他们去找焗瓷匠,那陈师傅和严半仙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于是便就跟着十三爷往焗瓷匠的方向走去。 路上陈师傅请教了十三爷的名讳,但是十三爷只是告诉了陈师傅一个十三爷的名号,并没有说明白自己叫什么,据说是因为身在鬼市,说了自己的名字不吉利。 “您这个十三爷的名号是不是家里有十三个兄弟?”陈师傅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十三爷闲聊道。 十三爷哈哈一乐,摆手说道:“哪有那些个兄弟,我家里只有我这么一根独苗,之所以叫十三爷,是当初刚来鬼市的时候,出来乍到怕有人欺负我这么个小孩,于是起了个名叫十三爷,让他们知道我家里人丁兴旺,不敢欺负我,时候一长,这个名号也就顺着叫了下来。” 说着说着,一栋小木屋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陈师傅和严半仙看到这栋小木屋的时候,明显一愣,他们之前跟着巡捕房的人已经几乎将胡桃山每一寸土地都搜了个遍,却并没有发现有这么个小木屋。 难不成鬼市当真有鬼? 眼见陈师傅他们惊讶的样子,十三爷不由得解释道:“这是我在鬼市的住处,我们鬼市里面有很多东西是外面的人理解不了的,你们是新来的,见识惯了也就没什么好惊讶的了。”说着,十三爷走向木屋。 陈师傅和严半仙相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便跟着十三爷走了过去。 走进小木屋,木屋里面并没有点灯,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所以小木屋里一片漆黑。 可是,就在陈师傅和严半仙跟着走进小木屋之后,十三爷突然将木屋的门关了起来。 “十三爷,你这是……”陈师傅不知道十三爷要干什么。 可是,只听十三爷冷哼一声,对他们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第八十章 同归于尽 十三爷突然的翻脸算是让陈师傅彻底懵了,再加上屋子里头根本没有掌灯,一时间陈师傅和严半仙都不知道这个十三爷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十三爷你这叫什么话?”陈师傅故作镇定,对不知道在何处的十三爷问道。 在黑暗中,半晌都没有听到十三爷的动静,陈师傅和严半仙不由得心里开始打鼓,难不成这个十三爷跟焗瓷匠有什么关系?还是说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陈师傅赶忙朝着黑暗中的十三爷说道:“咱们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可是真心找焗瓷匠焗瓷啊!” 陈师傅哪知道十三爷在什么位置,只能朝着黑暗的方向大声的说。 半晌,陈师傅的话就像是石头沉入了大海,根本没有回音,陈师傅不由得有些慌张,想要回头去摸木屋的门的时候,屋子里突然点起了油灯。 “别找了,门已经被我给锁上了。”十三爷擎着一盏小油灯出现在木屋的中央。 那一盏小油灯光亮实在是有限,只能照亮十三爷身边那一小块的范围,而且油灯在十三爷下巴的位置上,映得十三爷的脸不阴不阳,看上去有些渗人。 “十三爷,您这是干什么?”陈师傅现在还摸不准十三爷究竟是什么想法,于是赶忙问道。 “你们两个别装了,你们根本就不是来找焗瓷匠的,”十三爷往那里一站,朝着陈师傅和严半仙的方向厉声呵斥道,“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陈师傅和严半仙相视一眼,心说难不成这个十三爷就是焗瓷匠? 不,应该不是,如果十三爷就是焗瓷匠的话,发现他们的时候应该立马跑了才是正经办法,但是这个十三爷非但没有掉头就跑,反而还将陈师傅他们带到了他的住处,正常人应该不会这么蠢。 也许是陈师傅和严半仙身上的什么东西引起了十三爷的怀疑,陈师傅试探性的问道:“十三爷,你这是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了你带我们去找焗瓷匠的吗?” 十三爷冷笑一声,嘴角微微扬起,在微弱的油灯照耀之下显得极为阴森:“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根本就不是诚心找人焗瓷。” “何出此言呐?”陈师傅不解,焗瓷难不成还有什么条件不成? “就因为你身上的死人味。”十三爷抽了抽鼻子,对陈师傅说道。 “死人味?”陈师傅一听十三爷这话,当时就怔住了,这是个什么味? 陈师傅赶紧在自己身上闻了闻,可是却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更不要说死人味了,陈师傅到这都不知道死人味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严半仙也不知道十三爷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由得也凑到陈师傅身旁,嗅了嗅,低声对陈师傅说道:“他说的可能是尸臭。” “尸臭?”陈师傅这就更不解了,自己身上怎么会有尸臭呢? 正在这个时候,十三爷再度开口了:“只有死人身上才有死人味,但是你例外,你一定经常和尸体打交道。” 听十三爷这么说,陈师傅眉头一紧,他是养骨塔的殓骨人,整天和尸体打交道这件事情本身没有错,但是这都能闻得出来也是神人。 可是,单凭这一点怎么就能确认他们不是成心来找焗瓷匠的呢? 这一点说不通,于是陈师傅倒也不否认,大大方方的承认道:“不错,我是常年跟尸体打交道,但是这一码归一码,祖传的罐子还等着打焗子呢!” 一听陈师傅这话,十三爷笑了一声,说道:“还一码归一码呢,你刚才说的明明是焗瓶子,怎么这才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成焗罐子了?” 陈师傅心里一沉,没想到竟然说漏了嘴,刚想要找补什么,却听到十三爷直接点破了他的身份:“行了,别装了,你就是殓骨人陈友亮,我没有说错吧?” 听了这话,陈师傅倒吸一口凉气,眼看自己的身份暴露,便也不再多做无用的解释,对十三爷说道:“不错,我是姓陈,你单凭我身上的死人味就能确认我是谁?” 十三爷摇了摇头,油灯里的火苗稍稍颤动:“不,你那只瞎掉的阴阳眼,谁看了都能猜出你的身份。” 陈师傅不由得抬手摸了一下那只空荡荡的眼窝,心说想不到自己这阴阳眼殓骨人的名号都已经传到鬼市来了…… 不过,陈师傅还是不能理解,自己是殓骨人的事情怎么就成了找焗瓷匠的阻碍了? 陈师傅当然不知道,他眼前的这个鬼市十三爷跟他要抓的焗瓷匠正是兄弟,焗瓷匠早已将陈师傅的事情跟十三爷说过了,要不然十三爷也不能在鬼市上特地去招惹陈师傅,不然你以为十三爷当真是被老王和严半仙争吵的声音吸引过去的? 陈师傅对十三爷说道:“十三爷,既然你此时都已经看出了我们的身份,那我也就不跟你编瞎话了,我们找焗瓷匠是想捉拿他归案。” “归案?”十三爷冷哼一声,“你一个养骨塔殓骨人,怎么还做起了巡捕房的活计?” “呃……”让十三爷这么一问,陈师傅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这并不是重点,“十三爷,这件事情说来话长,那焗瓷匠犯下滔天罪孽,我也是受人所托,您要是知道焗瓷匠在何处,那请务必跟我们说,若是让焗瓷匠继续逍遥法外,恐怕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为他而丧命。” 十三爷缓缓闭上了眼睛,对陈师傅说道:“我只是一个鬼市的生意人,这些事情我不管,也不想去管。” “既然你们也是受人所托,那我杀了你们也并不能阻止你们抓他,”十三爷眼睛有些浑浊,“罢了,能挡一会儿是一会儿。” 一听十三爷这话,陈师傅心里一沉,下意识觉得事情可能要坏。 “他做的那些事情我知道,我没那个能耐阻拦他,但是,”十三爷顿了顿,这个时候的他活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我能做的,或许只是让他活下去。” 话音刚落,一枚红色的圆球落到了十三爷的手中。 轰天雷! 第八十一章 抓了人还想走? 看到十三爷手中的轰天雷的时候,陈师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这十三爷乃是有备而来,看样子应该是就准备好了将陈师傅和严半仙他们引到这里来,然后一并除掉,但是却不知道为何,这十三爷摆出的架势竟然是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十三爷,你这是要干什么!”陈师傅赶忙出言阻止。 可是,十三爷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因为陈师傅的话就放弃了呢? 早在焗瓷匠回到鬼市的时候,十三爷就做好了准备,做好了帮焗瓷匠做最后一次掩护的准备。 而当十三爷在鬼市里发现陈师傅和严半仙的踪影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手中的轰天雷差不多能用的上了。 要知道,轰天雷这种东西爆炸的威力跟周围的空间大小有关系,越是狭小的空间,轰天雷的威力就越大,而先前在迅哥和曹攸脚边爆炸的轰天雷就是因为他们那个房子空间还算大,所以并没有直接将迅哥和曹攸炸死。 但是,这个小木屋可就不一样了。 依照轰天雷的威力来看,一旦发生爆炸,此时这个小木屋里的三个人一个都不要想活着离开。 “我十三爷在北边浑浑噩噩的过了二十年,又在鬼市混了这么多年,活的差不多了!”十三爷眼神中闪烁的光彩让陈师傅知道,事情怕是要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此时十三爷眼中的神色是那种全然没有半点生存的欲望的,若是想要跟以性命为要挟,跟陈师傅他们谈条件的,绝对不是这种一心求死的眼神。 说着,十三爷就要拉响手中的轰天雷。 “慢着!”陈师傅赶忙抬手阻拦道,“您先等等!” “罢了,反正都要死了,给你最后的机会说出你的遗言吧。”说着,十三爷放下了手中的轰天雷。 虽然十三爷放下了轰天雷,但是他们此时眼前的危机并没有解除。 陈师傅想了想,对十三爷说道:“十三爷,你可得想清楚,这轰天雷一响,咱们三个都得见阎王去!” 十三爷看了看陈师傅,旋即拿起了轰天雷,淡然的说道:“你还有两句话。” “哎哎哎!”陈师傅这下算是慌了,这要是拦不住十三爷,他们今天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陈师傅吞了吞口水,脑海中反复设想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结果,可是无论怎么想,他们此时要面对的都是一个死局。 就这样,整个小木屋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当中,陈师傅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十三爷手中拿着轰天雷,看样子也不愿意多说什么。 正在这时,小木屋房顶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十三爷不再打算继续等下去,抬手对陈师傅说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咱们就干正事儿吧。” 说着,十三爷就要拉响手中的轰天雷。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陈师傅突然灵机一动,急忙跟十三爷说道:“等一下!” “十三爷,能在我们临死之前,告诉我们这焗瓷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吗?”陈师傅抬手阻拦道。 听闻陈师傅这么说,十三爷眉眼稍稍低垂了一下,然后马上跟陈师傅说道:“你们都要死了,这件事儿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上路吧!”说完,十三爷就将手中的轰天雷拉开了来,朝着房间中间的位置丢了出去。 陈师傅和严半仙本来以为完全可以通过这个方法拖延一下时间,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十三爷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啊! 可是,小木屋的门已经被十三爷给锁上了,陈师傅他们要是想打开,恐怕得花上一段时间,想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房顶一声巨响,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一个大窟窿,几乎是同时,从房顶上的窟窿里猛地坠下一个身影! 还没等陈师傅他们看清楚,只见那个身影朝着轰天雷冲了过去,没看清那个人用了什么方法,但见一个红色的东西朝着房顶上那个大窟窿飞了出去。 可就在轰天雷飞出去,眼还没眨一下的工夫,就听到头顶上一声巨响,小木屋房顶上那个窟窿骤然扩大了一倍多。 而直到这个时候,陈师傅这才看明白,从上面坠下来的那个人影是谁。 伥小楼! 原来,方才房顶上发出的那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是伥小楼弄出来的,只不过陈师傅不知道这个伥小楼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或者是说,伥小楼一直跟着自己这几个人? “你……”陈师傅还没等开口的,伥小楼猛地朝着十三爷冲了过去,将还没回过神来的十三爷给按在了地上。 然后,陈师傅看到,从十三爷的袖子里掉出来了三个还没有来得及拿出来的轰天雷。 陈师傅感觉背后一阵凉风吹过,想不到这个十三爷竟然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来的,若不是伥小楼突然杀出,恐怕他们三个连带上这个小木屋,都已经成了渣。 伥小楼将十三爷双臂反剪捆住,然后往陈师傅和严半仙的方向一扔,转身朝着房顶上那个大洞跳了出去,根本没有给陈师傅开口询问的机会。 “想不到你们居然有后手,”十三爷双手被捆住,总算是没了反抗的力气,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一般,“栽倒你阴阳眼殓骨人手上,我十三爷认了。” 陈师傅想解释什么,可是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半晌之后,才在严半仙的提醒之下带着十三爷往外走去。 他们折腾了这么半天,再加上之前轰天雷的声音太大,鬼市的人几乎都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在陈师傅和严半仙带着捆的跟粽子一般的十三爷出来的时候,竟然被鬼市的人给围了起来。 别看这个时候鬼市已经快要到了闭市的时间,可是这些留在这里的人,却还都是鬼市的元老级别的人物,自然也都认得十三爷,看到十三爷被这两个陌生人带走,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你们这两个小厮这是要做什么?把十三爷放开!” “呦呵,这是到鬼市来拉屎来了?也不看看那这是什么地界?” “今天不放了十三爷,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鬼市!” “……” 陈师傅和严半仙只有两个人,势单力薄,怎么是这么多鬼市的人的对手? 怎么办? 第八十二章 解围 陈师傅和严半仙带着五花大绑的十三爷,途径鬼市,结果却因为十三爷在鬼市的地位而被鬼市的人团团围住。 “诸位,十三爷因为涉及到一些相当严重的命案,所以我们需要带他回去问话,请各位行个方便。”陈师傅面对将自己三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的人群,不卑不亢的说道。 可是,陈师傅仍然嘀咕了鬼市对于外面世界的态度。 听到陈师傅这么说,登时从人群中站出来了个人,只见那人膀大腰圆,敞怀马甲,头上戴着红色头巾,一看就是那种练家子,若是真动起手来,估计陈师傅和严半仙两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管牵扯到了什么命案,鬼市就是鬼市,里面和外面规矩不一样,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是一直以来的规矩,你们这么明目张胆的刀鬼市里来抓人,是怎么个意思?”那个大汉双臂环抱于胸前,跟陈师傅和严半仙厉声说道。 面对如此蛮不讲理的鬼市众人,陈师傅算是没了办法,这种情况就算是蔡巡捕带着巡捕房众人在这里,也未必能带着十三爷全身而退。 陈师傅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十三爷,只见此时的十三爷已然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整个人一副颓然之像,任凭外面鬼市的人叫嚷都没有半点反应,就跟一具尸体没什么大区别。 怎么办? 这个时候,鬼市那边一旁的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站出来对那个大汉说道:“二柱子,你这就有点儿欺负人了啊!” 那个大汉让这位老人呵斥了这么一句,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却并没有跟那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老人反嘴,而是退后半步,将位置让给那个老人。 老人倒也不客气,往前一步,跟陈师傅和严半仙抱拳行了个老礼节。 俗话说得好啊,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这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老人,陈师傅并没有抱有太强的敌意,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回了个礼,不知道这个老人要干什么。 “您是殓骨人陈师傅吧?”那老人对陈师傅问道。 有了先前十三爷认出自己身份的前车之鉴,陈师傅并没有对老人能认出自己有多大的意外,不由得抬手拂了拂眼窝,跟老人说了句,正是。 老人面容和善,自我介绍道:“老朽在鬼市已经四十多年了,鬼市里的人看得起老朽,管老朽叫一声荣宝爷,这十三爷呢,是我看着在鬼市里成长起来的,跟我老头子的孩子一样,如果可以,请你陈师傅卖我个面子,放了十三爷,咱们互不难为,好不好?” 荣宝爷这话说的可以说是恩威并施,虽然话语间的意思是跟陈师傅商量,但是其话里有话却是在跟陈师傅说,如果你要是不放了十三爷,今天鬼市里的众人就要难为难为你! 陈师傅自然听得出荣宝爷话里的意思,但是这十三爷已然是他们最后的线索,若是现在放了,那他们要到何处去找焗瓷匠的所在? 陈师傅倒也不慌张,跟荣宝爷一拱手,说道:“荣宝爷,这事儿您不知道内情,今日我若是放了十三爷,那日后恐怕受到波及的就不单单是鬼市这么简单了。” 一听陈师傅这话,荣宝爷登时表情凝重了些许,但是话语还是如同先前的和善:“这鬼市和外面的世界彼此独立已然是上百年的老规矩了,还能有人明着坏了这个规矩不成?” “那可说不准。”陈师傅往前踏了一步,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将十三爷带回去。 眼见陈师傅如此,鬼市的众人便也隐忍不下去了,尤其是先前被荣宝爷喝退的那个大汉,更是要叫嚣着扭断陈师傅他们的脖子。 而荣宝爷也是冷冷的看着陈师傅他们,没有半点要上来拉架的意思。 看样子,这一回陈师傅他们当真是在劫难逃了。 “我看你们谁敢上前!”突然,一直在后面没有吭声的严半仙猛地喊道。 正要上前的鬼市众人看到严半仙,纷纷后退了几步,眼中满是惊恐。 陈师傅不知道严半仙这是要干什么,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可就这一眼,给陈师傅也吓了一跳。 只见严半仙一手抓着十三爷的绳子,另一只手中拿着一个彤红的圆球,正是轰天雷! 鬼市的人也都认得轰天雷这种东西,看到严半仙将轰天雷拿出来之后,鬼市的人也怂了。 毕竟命只有一条,给这玩意儿一炸,不死也得掉层皮,他们可不想成了这东西之下的鬼魂。 先前叫嚣的最卖力的那个大汉此时也怂了,他可是亲眼见过轰天雷爆炸的人。 当时十三爷给五个山匪围在中间,而十三爷不慌不忙的靠着三颗轰天雷,炸死了四个,炸伤了一个,完好无损的从五个山匪的围困中走了出来。 所以,他们看到轰天雷的一刹那,本能的后退躲闪,生怕给这东西炸到。 可是,骚乱只持续了一会儿,荣宝爷突然对着身后的鬼市众人喊道:“今天谁敢走一步,我荣宝爷保证要他一条腿!” 让荣宝爷这么一喊,原本纷乱的鬼市众人突然安静了下来,看看荣宝爷再看看陈师傅和严半仙,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 “今天,所有受伤的都有我荣宝爷负责给你们医治,活捉他们两个的,赏金丹一枚!”荣宝爷双目通红,好像能滴出血来一般。 可是,话音刚落,远方一声枪响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对峙。 “我看谁敢!” 这个声音出现的一瞬间,陈师傅精神一震。 曹攸?! 紧接着,一阵秩序井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就看到曹攸带着一支军容严谨的士兵赶了过来,毫无疑问,方才那一声枪响也是出自曹攸之手。 曹攸的出现无疑也令鬼市众人有些惊讶,尤其是荣宝爷,他虽然没有表现的像他身后的众人那样明显,但是眼神中的惊诧却也已经出卖了他。 “你们是什么人?”荣宝爷眉头一皱,对着带队的曹攸厉声呵斥道。 曹攸在陈师傅身旁站定,双手垮在腰间的皮带上,趾高气昂的对荣宝爷说道:“我是孙殿英旅长手下第三独立团团长,曹攸!” 第八十三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果说先前鬼市众人的士气被荣宝爷用金丹给吊起来了的话,那么曹攸的出现无疑给了荣宝爷以及鬼市众人一记当头棒喝。 生逢乱世,众人来到鬼市做生意就是图一个安稳,可是却没想到此时在鬼市里面竟然也能遭到当兵的威胁。 孙殿英此时的名声虽然尚不及之后盗了慈溪陵之后那样,但在北方部分省市也算是臭名昭著,敢怒不敢言的那种。 而鬼市里的大部分人都是北方人氏,一听说孙殿英,哪怕是不认得曹攸这个什么什么团长,可也是听说过孙殿英的大名,这个霉头他们可不敢去招惹。 哪怕是那些不知道孙殿英的人,看到曹攸他们身上的军服以及手中的枪时,也知道自己和对方相差几斤几两了,再怎么蠢也不至于蠢到用拳头去硬撼曹攸手里的枪啊! 至于那些在鬼市里头贩卖军火的贩子,看到曹攸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溜之大吉了,这种掉脑袋的营生,不管是给巡捕还是给曹攸逮到,那都是掉脑袋的大罪,不溜难道等死吗? 荣宝爷也感受到自己鬼市这边众人的气势被曹攸的出现压了下来,不由得心里稍稍有些惊慌,但是荣宝爷毕竟在鬼市待了几十年,背后有鬼市的规矩撑腰,脸上还得稳住,要不然鬼市这边没有个带头的,那自然是树倒猢狲散,今后的鬼市都甭想再起来了。 “这位军爷……”荣宝爷调整了一下心态,对着曹攸抱拳拱手,可是却正好迎上曹攸那凌厉的眼神。 荣宝爷心神一顿,赶忙改口:“……曹团长,不知您莅临鬼市,有何贵干呐?” “有何贵干?”曹攸眉眼微微一颤,冷笑一声道,“我要是不来,我这两个兄弟能活着从这鬼市里走出去吗!” 听到曹攸这么说,荣宝爷身体颤了一下,心说这也没听说殓骨人陈师傅和军阀有这层关系啊…… 听到曹攸这么说的时候,荣宝爷就知道,这回算是撞了铁板了。 曹攸这回来带了有二十几个兵,一下子将陈师傅他们围在中间保护了起来,鬼市的人再想要碰到陈师傅他们,恐怕得先问问曹攸手下的兵手里的汉阳造答不答应。 陈师傅其实也没想到曹攸竟然会突然带兵杀出,而且陈师傅隔着兵打量了一下曹攸,发现先前被轰天雷炸到的曹攸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起码外面是看不出来的。 不过,这下有曹攸保驾护航,陈师傅和严半仙算是安了心了。 荣宝爷心知自己鬼市这边实力不足,但是这鬼市的规矩可不能坏。 要知道,鬼市这百十年来,就靠着规矩这两个字挺着,若是从自己这边开始先坏了鬼市的规矩,那鬼市将来在背阴的这帮人手里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于是,荣宝爷挺了挺身子,跟曹攸说道:“曹团长,我们鬼市有我们鬼市的规矩,不管是什么人也不能例外,今天这十三爷,您务必得留下。” “留下?”曹攸冷哼一声,从腰间拔出手枪,开保险拉枪栓一气呵成,枪口抵到荣宝爷脑袋上,曹攸恶狠狠的说道,“要留下你得先问问老子手里的这把枪。” 眼见曹攸用枪指着荣宝爷,鬼市的众人登时就有些群情激奋,可是面对曹攸手下这二十几条枪,便也都萎了回去。 只有荣宝爷面对曹攸的威胁面不改色,依然对曹攸说道:“曹团长,你可知挑战鬼市的权威的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吗?” 曹攸极度不屑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荣宝爷看到曹攸没有说话,便继续说道:“所有胆敢挑战鬼市权威的人,都死了,你难道要做下一个?” 听闻荣宝爷这样的话,曹攸哈哈一笑,但是语调却又突然急转直下:“笑话!老子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枪口上行走,多少子弹贴着老子头皮飞过去都要不了老子的命,你一个小老头儿就像弄死我曹攸?” 说完,曹攸没有管荣宝爷那几乎要喷出火焰的眼神,在后面鬼市这一帮人之间来回扫了两眼。 荣宝爷身后的鬼市众人给曹攸扫了这么一眼,纷纷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给曹攸盯上。 曹攸确认了鬼市众人不敢再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心思之后,这才带着兵护送着陈师傅和严半仙以及已经失魂落魄的十三爷往鬼市外面走。 而当曹攸他们离开鬼市之后,据说荣宝爷直接一口老血喷出来,打这起身体就不行了,此后更是再也没有在鬼市见到过荣宝爷。 后来据说鬼市自此一蹶不振,三番两头遭到各方势力的打压,后来更是被一支不知道打哪来的军队给当成山匪剿了。 而或许是曹攸此番冒犯鬼市的举动当真惹怒了什么人,在此后曹攸跟随孙殿英南征北战的时候,在皖北的时候被人暗杀,死于非命,不知道是否跟这一次鬼市的事情有关系。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咱们按下不表,还是得说一说这十三爷的事儿。 从鬼市出来,陈师傅还是先问了问曹攸受伤的情况,而曹攸倒也真实硬汉子一条,当即挽起库管,给陈师傅看了一眼他腿上的伤,只见曹攸只是在手下的帮助之下简单的包扎了伤口,然后听说陈师傅和严半仙两个人只身往鬼市去了,不放心之下,这才带着剩下的人手赶到了鬼市,正好赶上陈师傅和荣宝爷对峙,这才出面解了围。 而包括迅哥在内的那些伤员都在曹攸的安排之下被送往了医院,此时应该正在接受医院里那些洋大夫的治疗。 得到了这样的反馈,陈师傅这才放了心。 而此时他们带着十三爷,却并不知道应该往什么地儿去,难不成带着十三爷去巡捕房? 陈师傅想了想,此时迅哥正在医院,带着十三爷去巡捕房不方便,还是找个地方先审上一审为好,有曹攸手下这么多人不怕十三爷跑了,等迅哥出院了之后再将十三爷交给巡捕房也为时不晚。 第八十四章 烧瓷人的真身 “这家伙简直他妈的不识抬举!”曹攸骂骂咧咧的从房子里面出来,走到对面的早点摊上。 此时,陈师傅和严半仙正在早点摊上吃着豆腐脑,看到曹攸出来了,赶忙跟老板多点了一份豆腐脑。 “别着急,先吃点东西再说。”陈师傅将那碗刚端上来的豆腐脑推到曹攸的面前。 曹攸狠狠的叹了一口气,坐下来,端起那碗豆腐脑扬起脖子就往嘴里灌。 打昨天晚上他们从鬼市回来之后,曹攸就一点没休息,他让陈师傅和严半仙去休息,然后自己独自审问他们从鬼市带回来的十三爷。 结果审了一个早上,看曹攸的样子也能知道,肯定是半点进展都没有。 曹攸不顾刚出锅的豆腐脑的热,一股脑喝下之后,抹了抹嘴,愤愤的跟陈师傅和严半仙说道:“这他娘的简直没见过这么难啃的骨头!等老子弄来了辣椒水老虎凳,看他还能嘴硬到几时!” 曹攸是军阀出身,审问的人大多是军队里的奸细,或者是土匪的活口,所以审起来用刑自然是最快最便捷的方法,但是这用在十三爷身上似乎有点不妥。 于是,严半仙抬手按住曹攸,对曹攸和陈师傅说道:“我看未必,依我之见,就算是你对十三爷用了刑,他也未必就能开口,或者告诉你真实的情况。” “哦?”曹攸有些纳闷儿,“何出此言呐?” 严半仙嘬了下后槽牙,似乎是吃豆腐脑塞了牙一般:“这十三爷跟焗瓷匠必然有着我们想象不到的关系,以至于十三爷能豁出命去跟我们同归于尽也要掩护焗瓷匠的身份,有了这种视死如归的念头,你若是想要从他口中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用刑肯定是不够的。”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曹攸脸一板,看样子也是对十三爷没有办法了。 严半仙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跟陈师傅和曹攸说道:“你们看我的。”说完,严半仙拍拍屁股从早点摊上朝关着十三爷的房子走去。 “哎陈师傅,严半仙这是要搞什么鬼?”曹攸对严半仙有些不放心,看着严半仙的背影,对陈师傅问道。 莫说是曹攸不放心了,陈师傅要是放心那才见了鬼呢:“我也不知道,看看再说吧。” 从严半仙进屋到严半仙出来,约莫有个把时辰左右,只见严半仙从房子里出来,一路小跑往陈师傅他们这边过来。 这个时候,陈师傅和曹攸所在的这个早点摊早已换成了茶水摊,而陈师傅和曹攸也在喝着茶水等待着严半仙的消息。 “哎呀渴死我了!”严半仙一过来,不由分说拿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水,一仰头饮下。 看到严半仙如此喝茶,陈师傅连忙阻拦:“哎你慢点儿!烫嘴!” 话音未落,就看到严半仙一低头猛地朝着面前的曹攸喷了一大口茶…… “嚯!”曹攸躲闪不及,给严半仙喷了一脸茶,连忙抹了一下脸,有些无奈的跟严半仙说道,“您倒是慢点儿啊!” 严半仙没有说什么,因为这个时候滚烫的茶水给他烫的无以复加,乍看之下就跟一条狗一样伸着舌头猛喘。 陈师傅知道严半仙要什么,赶紧给店家讨了一瓢井水,给严半仙递了过去。 严半仙倒也不客气,抬手就给自己灌了进去,这才算是好了一些:“我滴个天呐,烫屎我了!” 陈师傅看看严半仙,再看看曹攸,憋住了自己的笑意,对严半仙问道:“行了,说正事儿,问的怎么样?” 让陈师傅这么一问,严半仙这才想起来这回事儿,将已经被喝干了的葫芦瓢递还给陈师傅,说道:“我连半仙醋马,拉还能有错?”严半仙给茶水烫了这么一下,舌头都大了,说的话陈师傅得先翻译过来才能听明白。 为了节省时间,咱们就将严半仙后面说的话,去掉废话,去掉卖关子的话,整理了一下,方便各位看官阅读。 原来啊,这十三爷当真跟焗瓷匠认识,而且不仅仅是认识这么简单,他们还是兄弟俩。 可是呢,十三爷先前跟陈师傅他们解释过自己这个十三爷的名号是怎么来的,说他是家里的独苗,但是为了壮大声势才伪装出自己家里人丁兴旺的样子。 这话呢,有真有假,可谓是真假参半。 十三爷是家里的独苗没错,而且这个十三爷的名号也是最初在鬼市闯荡的时候用来壮大声势用的招数,但是十三爷这个排行却是真的。 这个要追溯到当年的义和团运动里面,早在义和团闹得最凶的那两年,十三爷在仗着练过两年,跟随义和团南征北战,并且在义和团里结识了另外十二位志趣相投的兄弟。 这十三个兄弟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而十三爷在这十三个兄弟里面,排行正是十三。 所以十三爷这个名号就是这么来的。 而十三爷跟焗瓷匠结识,也正是在义和团里,十三个兄弟里面,十三爷排行十三,而焗瓷匠排行老十,按照他们兄弟之间的称呼,十三爷得管焗瓷匠喊一声十哥。 他们义和团的兄弟们受到京城里皇帝的谕旨,奉旨进京讨伐京城里的那些外国人,可就在他们围困外国人大使馆长达数月之久的时候,清皇帝突然跟外国人投降妥协,转眼就将他们义和团的兄弟给卖了。 这一下,他们义和团损失惨重,十三爷的十三个兄弟也只剩了他们两个。 十三爷冒死逃出京城,一路逃到此时的租界这地界上,然后靠着自己早年间对古玩的认知进了鬼市。 一开始,十三爷是帮当时鬼市上的一个叫做富老公的前清太监做事,将古物几易其手,靠着这个赚钱。 后来,十三爷渐渐在鬼市上有了名望,有了十三爷的名号,借着十三爷鉴赏古玩的水平,再加上富老公的底蕴,鬼市上竟然无人能望其项背。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焗瓷匠突然找到了十三爷。 十三爷一直以为他们兄弟十三爷就剩他自己这根独苗了,可是当他看到焗瓷匠的时候,他才知道,他还有最后一个兄弟。 第八十五章 义和团十三兄弟 从焗瓷匠口中,十三爷得知,早在当年那场围困大使馆的闹剧之后,清廷就向洋人妥协了,开始对义和团的义士进行清洗,还打着替洋人报仇的旗号。 他们十三个兄弟除了他们两个和之前死在大使馆外面的兄弟之外,全部都被清廷抓了回去,公开斩首。 听完焗瓷匠讲述的这些事情,十三爷恨得也是咬牙切齿,想不到清廷竟然做事如此决绝,当初召他们进京的是清廷,卸磨杀驴的也是他们。 不过,焗瓷匠告诉十三爷,清帝已经退位了,现在天下乱的很,他们兄弟两个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做出一番事情来,替死掉的那十一个兄弟报仇雪恨。 对于焗瓷匠这个念头,十三爷并没有什么表示,毕竟这个时候的十三爷已经在鬼市站住脚了,有了自己的本事加上富老公的家底,驰骋鬼市最后混个功成身退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是,焗瓷匠却劝说十三爷,他现在给卖命的富老公当年也是京中迫害自己那十一个兄弟的祸首之一,如果十三爷继续给富老公卖命,哪里对得起当年拜把子的时候立下的誓言? 频繁的劝说和洗脑,再加上当年的兄弟情义,十三爷终究还是被焗瓷匠劝动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十三爷跟焗瓷匠潜入富老公的府邸,将富老公勒死,尸体带出了府邸。 按说杀人之后费那么大劲将尸体带出来肯定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但是焗瓷匠却仍然将富老公的尸体带了出来,而后发生的事情就让十三爷不理解了。 焗瓷匠将富老公的尸体从背后开刀,用极为娴熟的手法将富老公的骨头全部取出,剁碎成骨头渣,烧成了骨瓷。 这下十三爷算是懵了,看起来焗瓷匠这是早有预谋。 而后,焗瓷匠在杀了富老公之后,才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十三爷。 原来,这焗瓷匠早在东北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为兄弟们复仇的计划。 焗瓷匠当年从京城逃出来,一路往北来到满洲里,在满洲里隐姓埋名数年之久,后来在一次帮人焗瓷的过程中结识了当时满洲里的警察署特高课课长山藤井二。 也不知道日本人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焗瓷匠之前义和团的事情,将焗瓷匠骗到特高课来,跟焗瓷匠达成了秘密协定。 日本人提供焗瓷匠所需要的一切,而焗瓷匠则通过自己的本事来杀掉当时东北的洋人和满清遗老。 焗瓷匠为了报仇,而日本人则是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合作就这样达成,白天焗瓷匠以自己的身份生活,一切都跟寻常无二,而一到了晚上,焗瓷匠就在日本人的协助之下在东北展开活动,对各个洋人大使馆的人亦或是地界上能找到的宗室成员下手。 一时间,焗瓷匠和日本人的合作在东北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所有知晓此事的人无不人人自危,都怕这个可怕的烧瓷人夜晚出现在自己的床头。 可是,或许是焗瓷匠和日本人的行动太过于频繁了,不知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竟然给当时在东北的英国人发现了些许端倪。 为了防止焗瓷匠暴露从而牵连到日本人,所以日本人连夜将焗瓷匠送出了东北,送到了法租界,让焗瓷匠在法租界活动,而日本人则在法租界乔装打扮,定居了下来,合作继续。 而焗瓷匠在租界活动的时候听说了鬼市这个地方,听说鬼市里有个满清遗老一个人称富老公的满清太监,于是就想着先从这个富老公入手,结果在鬼市侦察的时候就发现了十三爷。 于是,焗瓷匠就不顾日本人的阻拦,只身来到鬼市寻找自己曾经在义和团的时候结下的过命兄弟十三爷。 说到这儿,十三爷这才弄明白,原来焗瓷匠对富老公早有预谋,可是如此大错既然已经铸成,已经没了回头的余地。 可是,十三爷却也发现,当年自己的兄弟已然换了一副面孔,已经不再是当年义和团的时候那个兄弟了。 或许是出于对死去的兄弟的愧疚,亦或许是被焗瓷匠强拉入伙的无奈,十三爷终究还是跟焗瓷匠站到了一起。 在十三爷的帮助之下,焗瓷匠找到了当时正藏身于落月斋的疯瓷匠郑三宝。 当时包括落月斋在内的不少古玩铺子原本是富老公的铺子,可是富老公一死,下面的铺子纷纷要闹独立,没办法十三爷只得亲自出面镇压了几个闹得最凶的铺子,然后出了点儿钱打发一些人滚蛋,这才算是将这事儿了了。 而落月斋的掌柜黄落月是个精明的人,看着情况不妙立刻投向了十三爷的手下,而十三爷便也顺水推舟将焗瓷匠送到了落月斋,在那里烧瓷。 黄落月只是一个想要安安稳稳做生意的古董贩子,当时招疯瓷匠郑三宝过来也是为了郑三宝那一手烧瓷的本事,可是却不想招来了一尊更大的佛。 就这样,焗瓷匠在落月斋算是定下来了,白天烧瓷,晚上出去联络日本人报仇杀人。 可是,一个商人和一个亡命之徒待在一起,久了必然会出事情。 这不嘛,黄落月受够了这种每天和死人为伍的日子,想要带着自己的东西和钱回乡下去,不干了。 黄落月要是不干了,那这个落月斋可就垮了,落月斋一垮,焗瓷匠和郑三宝必然会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而据日本人的线报得知,租界已经开始着手秘密调查人骨白瓷的案子,一旦焗瓷匠暴露,必然是掉脑袋的结果。 所以,焗瓷匠找到黄落月,要求黄落月继续留在胡桃山,不能走。 可是,黄落月也是去意已决,任凭焗瓷匠怎么说,他都丝毫不为所动,不得已之下,焗瓷匠只得动了杀心。 可就在焗瓷匠准备动手的时候,陈师傅他们不期而至,打乱了焗瓷匠的计划,这才出现了之前咱们说的,陈师傅严半仙他们造访落月斋,却没有发现黄落月被人逼迫着,最后导致落月斋掌柜黄落月在他们身后被杀的事情。 第八十六章 审问 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十三爷再想退出,那可就难了。 难道要将焗瓷匠出卖了不成? 十三爷虽然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是那焗瓷匠可是他的过命兄弟,他们十三兄弟此时就剩他们两个了,若是焗瓷匠再出点什么闪失,那十三爷当真在这世界上就成了一根孤苦伶仃的独苗了。 所以,哪怕十三爷知道这件事是错的,却仍然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手足兄弟,只得一错再错下去。 随后,因为落月斋被抄,焗瓷匠带着疯瓷匠郑三宝出逃的慌张,没有带那把他们用来剔骨的水银灯,导致水银灯落入了巡捕房的手中,这一点陈师傅他们就都知道了。 由于没有水银灯,他们烧制人骨白瓷的事情一拖再拖,而日本人那边催的又紧,迫不得已之下,焗瓷匠只得涉险跟疯瓷匠潜入巡捕房盗取水银灯。 而在盗取水银灯的时候,焗瓷匠正是用一种名为曼陀罗的花粉将巡捕房的值班巡捕迷倒,然后再让疯瓷匠郑三宝独自潜入巡捕房的证物间,破开证物间的门,从里面偷盗出了水银灯。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疯瓷匠郑三宝突然跟焗瓷匠提出来,说是自己不愿意干了,想要回家。 当然了,焗瓷匠和十三爷肯定是不知道,疯瓷匠郑三宝虽然疯了,但是心里却仍然装着他过世的妻子和孩子,所以当他进到巡捕房的证物间之后,翻箱倒柜的找到他的案子当年留下的证物,从里面找到了他们当年的戒指,这才触及到了郑三宝心底的一抹柔软。 面对郑三宝的请辞,十三爷犯了难,郑三宝几乎是全程参与他们的行动,就这么走了难免会说漏嘴,万一一个不小心给自己暴露了,那可就全盘皆输。 面对郑三宝十三爷犯难,但是焗瓷匠却丝毫没有犹豫,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家伙事儿金刚钻从郑三宝背后将他锤死,然后推到了右河里。 焗瓷匠自以为这个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可是却没想到被陈师傅的阴阳眼看出了破绽,顺藤摸瓜查到了金刚钻上。 其实,焗瓷匠锤杀郑三宝的事情十三爷并不知道,因为十三爷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就回到了鬼市,包括之后焗瓷匠都没有直接回鬼市,而是在日本人那里待了几天。 而后,焗瓷匠看到陈师傅他们留的字条之后便发生了之后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秃噜秃噜说了这么多,严半仙也是渴坏了,抓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大碗茶,一边喝还一边跟陈师傅他们扯皮呢。 “曹长官,你看我严半仙厉害吧,都不用酷刑就能让他把所有的事情一一说个清楚。” 说实话,这曹攸在里面连骂带吓的问了十三爷一个多时辰,硬是没让十三爷开口,而这严半仙以出马,没带任何审讯的工具,硬是从十三爷嘴里套出了这么多话,着实令曹攸佩服不已。 不过,曹攸事后也问严半仙是怎么做到的,可是严半仙却故作高深的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过了没多久,蔡巡捕便带着人赶到了,是陈师傅他们抓住十三爷之后,曹攸派人去通知的蔡巡捕。 蔡巡捕也没带多少人,只是带了两个小巡捕,来到胡桃山之后,看到陈师傅他们跟曹攸在一块说说笑笑,也没说什么,但是看眼神绝对是有些不满的,估计应该是跟迅哥一个想法,不希望陈师傅他们跟曹攸这样的军阀走得太近。 “蔡巡捕,这事儿就交给你们了,希望能快一点把水银灯弄出来,我好回去交差。”曹攸看到蔡巡捕,主动上前打招呼,在租界这个地界上,该给足的面子还是得给的。 蔡巡捕点了点头,低声跟曹攸说了些什么,然后曹攸就带着自己的兵转头走了,没有再多说什么。 “曹攸是个极度危险的人,你们小心一点为妙。”蔡巡捕看着曹攸走远了,跟陈师傅和严半仙叮嘱道。 陈师傅和严半仙也都是答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我去看看你们抓住的人。”还是干正事儿比较重要,蔡巡捕想要去亲自审问,可是却被严半仙拦住了。 严半仙拦着蔡巡捕说道:“你要是想问什么,你就跟我说,我去问,要不然你去问指定什么都问不出来。” “嗯?”蔡巡捕不知道严半仙这是在搞什么鬼,不由得看向身边的陈师傅,而陈师傅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严半仙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严半仙拉着蔡巡捕来到他们之前的茶摊上,然后跟蔡巡捕将他之前跟陈师傅和严半仙说的那些话重新说了一遍。 蔡巡捕听得差不多,但是还是表示想要去见一下那个十三爷,严半仙拦不住,只得让蔡巡捕自己进屋去问话了。 “老严,你在搞什么鬼?”看到蔡巡捕走进屋子,陈师傅不由得向严半仙问道,蔡巡捕审问十三爷是公事,严半仙应该不会不分场合的扯犊子才对,难不成这么大个人了,连什么是正事儿都分不出来? 可是,严半仙一拍大腿,跟陈师傅解释道:“你不知道,除了我之外,别人进去十三爷肯定是一句话都不说的,不信你试试。”说完,严半仙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茶摊上,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悠闲的看着关着十三爷的屋子那边。 陈师傅虽然心里有惑,但是看严半仙的样子,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到了茶摊上,等待着蔡巡捕那边的消息。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不到,蔡巡捕从屋子里出来了,看蔡巡捕的表情,陈师傅就知道,这肯定是撞在了铁板上。 “怎么着?”严半仙从身后拿出一只碗,倒满了茶,搁到蔡巡捕的面前,问道,“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 蔡巡捕脸黑的不行,一句话没说,只是低头将茶碗里的茶水一口饮下。 陈师傅看着蔡巡捕的样子,便也能大概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仍旧不理解,严半仙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能让曹攸和蔡巡捕都无可奈何的十三爷开口的? 第八十七章 十六号公馆 其实,在严半仙身上令人理解不了的事情多了去了,陈师傅也没问,也不想去深究,聪明人都知道有些事情可以问有些事情不能问。 蔡巡捕碰了一头灰,脸上自然是没点好脸色的,哪怕是灌下了一整碗茶,脸色也仅仅是稍微好了一丁点。 这回轮到严半仙出马了,只见他抬手给蔡巡捕续了一碗茶,问道:“是不是这个十三爷什么都没说?” 蔡巡捕不说话,看来事情确实如此。 严半仙笑了一下,跟蔡巡捕说道:“你把你要问的东西告诉我,我一炷香的功夫就给你问出来,怎么样?” 蔡巡捕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严半仙,而这个时候陈师傅也觉得严半仙是不是有点说大话的意思了? 严半仙没有理会他们的眼光,而是继续说道:“快点,我也想赶紧抓住烧瓷人,这事儿可不等人啊!” 蔡巡捕回头看了陈师傅一眼,那意思似乎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看陈师傅怎么说。而陈师傅也是给蔡巡捕了一个放心的眼神,虽然不知道严半仙是用了什么方法,但是他的确从十三爷口中弄出了那些跟焗瓷匠相关的信息。 于是,蔡巡捕便扭过头跟严半仙说道:“得了,我也不想问什么别的,你就帮我问出来焗瓷匠藏身在什么地方就行。” “小事儿,等我消息。”说完,严半仙便起身往关着十三爷的屋子走去,只留给陈师傅和蔡巡捕一个深藏功与名的背影。 “靠谱吗?”蔡巡捕看严半仙走了之后,不由得向陈师傅问道。 陈师傅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也就是一刻钟左右的工夫,严半仙从屋子里头探了个脑袋出来,冲着外面喊了一声:“有人吗,弄点吃的过来!” 蔡巡捕见状,赶忙上前,以为严半仙是有什么要求要提。 严半仙只探了个脑袋出来,门半掩着,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见蔡巡捕过来了,抬手问道:“吃的呢?” 蔡巡捕不知道严半仙是什么意思,遂问道:“怎么个情况?” “那你就别管了,赶紧让人送点吃的过来。”说完,严半仙将脑袋缩了回去,正当蔡巡捕准备探头进去的时候,门咣的一声,关上了。 “这……”蔡巡捕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旋即看向身边的陈师傅。 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难道就知道怎么办了?陈师傅也很无奈啊,只得让蔡巡捕按照严半仙的意思来,命人准备了些许点心,给送了进去。 又过了差不多两炷香的光景,严半仙这才从里面出来,只见严半仙拍着肚子,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走到陈师傅和蔡巡捕所处的这个茶摊上来,懒洋洋的跟他们说道:“得了,问出来了。” “哪儿?” “十六号公馆。”严半仙如是说道。 问完这个事情,蔡巡捕就将十三爷和陈师傅他们一并带回了巡捕房,至于这个十六号公馆嘛,蔡巡捕一路上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等到了巡捕房,蔡巡捕也没有对十三爷进行接下来的询问,而是直接让巡捕将十三爷给关到了地牢里。 跟着蔡巡捕到了他的办公室,陈师傅忍不住向蔡巡捕问道:“老蔡,咱们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焗瓷匠的所在,直接派人去抓人不就得了?” 蔡巡捕听到陈师傅这么说,没有吭声,而是抿了抿嘴唇。 而这个时候,一旁的严半仙似乎是对蔡巡捕的顾虑心知肚明一般,跟陈师傅解释道:“陈师傅,你就没有想过这个十六号公馆是个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陈师傅反问了这么一句,然后好像是意识到了严半仙的意思,“难不成是个什么豪绅的宅子?” “很接近了,不过你想啊,在租界这地界上,还有什么人能给焗瓷匠提供藏身之处?”严半仙进一步提醒道。 而没有用陈师傅开口,蔡巡捕直接接过了话把,解释道:“不用猜了,十六号公馆是日本人的地盘。” “日本人?”这下轮到陈师傅犯懵了,不是说法租界里没有日本人长住吗?怎么又冒出来个日本人的地盘? 蔡巡捕也没有卖关子,进一步解释道:“十六号公馆是日本商会的地,因为跟法国领事有贸易上的协定,所以才能留在租界这地界上。” 让蔡巡捕这么一说,陈师傅便好理解了,焗瓷匠先前在满洲里的时候就跟日本人合作,到这法租界的地界上,除了十三爷之外无亲无故,十三爷倒了之后也只有日本人能够收留他并且提供保护,否则他就只能转移,法租界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那既然知道了焗瓷匠藏身在十六号公馆,直接派出一队巡捕去抓捕不就得了?犯愁干什么呢?”陈师傅眼见蔡巡捕脸上的皱纹几乎要夹死只蚊子了,不解道。 其实,陈师傅不知道,在租界上面的领事层上,这种事情属于外交行为,牵一发而动全身,弄不好这个行动或许能够直接导致两个国家的反目,弄不好可能会掀起一场战争。 所以,蔡巡捕愁就愁在这一点上,明明知道一直在抓捕的焗瓷匠近在眼前,可是却根本没有办法下命令去抓捕,这种事情落到谁头上谁能不愁得慌? 思虑半天,最终蔡巡捕还是决定将这件事通报给租界领事,交给租界领事去交涉,如果能够直接通过外交手段让日本人将焗瓷匠交出来最好。 既然如此,那巡捕房也就不需要陈师傅和严半仙了,他们两个忙活了这么久,眼都没闭一下,也该去休息休息了。 可是,刚走出巡捕房的门,严半仙就跟陈师傅说道:“陈师傅,我估摸着焗瓷匠八成要跑。” 严半仙这么一说,陈师傅也愣了一下,心说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随后,严半仙跟陈师傅边走边将这件事情说了个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绝对不是眼前看着这么简单。 蔡巡捕指望着租界方面能够出面通过外交手段让日本人将焗瓷匠交出来,然而按照十三爷交代,焗瓷匠实际上是和日本人有着秘密协定的,而且秘密协定中要暗算的对象就包括租界领事这样在华的洋人。 试想下,有这样的协定,日本人怎么可能会乖乖的将焗瓷匠交出来? 第八十八章 潜入日本商会 果不其然,就在陈师傅他们离开巡捕房之后不久,蔡巡捕就将这件事情报告给了法国领事,不知道蔡巡捕有没有将他们所了解到的所有情况全部报告上去,但是法国领事之后给蔡巡捕的命令,跟严半仙所预料的所差不大。 法国领事从日本商会那里并没有得到他们藏匿着焗瓷匠的反馈,当然了法国领事也不至于蠢到日本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程度,而是命蔡巡捕在十六号公馆外面安插巡捕房的暗哨。 一旦发现焗瓷匠从十六号公馆出来,立刻进行抓捕,务必要在公馆外面进行抓捕,切不可进入到公馆内部抓人,不得有误。 蔡巡捕接到这个命令也是感觉到十分憋屈的慌,若是让他们带人直接进入十六号公馆进行检查,说不定就直接能够将焗瓷匠抓出来了,可是非要这么守株待兔,能抓的到才怪呢! 可是,蔡巡捕虽然心有不满,但是命令如此,他也没有办法。 而蔡巡捕得到这样的命令之后也跟陈师傅他们说过了,或许是觉得陈师傅应该不会这么善罢甘休,所以提前跟陈师傅知会一下其中的利害关系,千万不要一门心思的想着抓捕焗瓷匠而惹出大乱,丢了性命就不值当的了。 要说这个蔡巡捕也是当真了解陈师傅,陈师傅当然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于是,在得到蔡巡捕的这个消息的时候,陈师傅也是第一时间找到了严半仙。 “这事儿你看怎么着?”陈师傅看着面前光顾着吃肉火烧的严半仙,心里那叫一个憋屈的慌,明明一直以来拼命想要抓住的那个人就在眼前,可是却因为这个那个的莫名断了自己的手脚。 严半仙看样子是昨个儿夜里就没吃东西,不,看这样子应该是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左手一个火烧,右手一个火烧,这边咬一口那边咬一口,看那样子生怕陈师傅抢他的一般。 “你慢点吃,别噎着。”陈师傅有些无奈的跟严半仙说道。 而严半仙则是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那一口给咽了下去,连忙说道:“你可别咒我!” “那你倒是说说这事儿咱们怎么办?”陈师傅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那叫一个无奈。 严半仙看了陈师傅一眼,慌忙将手里最后一口火烧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这事儿你心里已经有了打算,那就不要问我了,直接去做就好了。” “这……”陈师傅看着严半仙,却丝毫没有从严半仙眼中看到开玩笑的意思。 半晌,陈师傅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跟严半仙说道:“好吧,吃完这顿我们就去找曹攸!”说完,陈师傅也从竹篓里拿起一个火烧,往嘴里送去。 “哎你别抢我的肉火烧!这是最后一个肉馅的!” 当陈师傅和严半仙来到曹攸藏身的那个货栈的时候,曹攸正在绑来的郎中的帮助之下给腿上的伤换药。 “你他娘的轻点!”草药敷到曹攸腿上的伤口之上,登时疼得他吱哇乱叫,脸上的五官都扭曲到一块去了。 曹攸这么一叫,那个郎中的手顿时变得更抖了,哆哆嗦嗦的半天上不上药。 “废物点心,滚!”曹攸破口大骂一声,从郎中手里接过草药和绷带,猛地往腿上一糊,还没等痛感涌上来的工夫,曹攸硬是咬着牙将绷带缠了上去,这才算是将腿上的药换完了。 “报告团长!”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曹攸副官的声音,“陈师傅和严半仙来了!” 曹攸脸上的五官还扭着呢,一听说外面陈师傅来了,当时就从拥挤的五官之中硬是挤出了一只眼睛,往门口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后硬是强忍着腿伤上药的疼痛,咬牙跟那郎中说道:“行了没你事儿了,滚蛋去领赏钱去!” 那郎中一听曹攸这话,顿时如释重负一般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推了出去,而这个时候,曹攸才对门外的副官说道:“请他们进来吧。” 门外的副官答应了一声,紧接着,陈师傅和严半仙就被请了进来。 “你们这是有水银灯的消息了?”曹攸一看到陈师傅和严半仙,登时从土炕上跳了下来,甚至忘了自己还没穿鞋。 陈师傅倒也不多废话,直接跟曹攸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曹攸思虑了一下,一拍大腿,跟陈师傅他们说道:“早他娘的就觉得这事儿日本人肯定是要裹乱的,老子看那帮子日本人不顺眼很久了!” “这样,陈师傅,”曹攸盘着腿坐在炕上,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曹攸腿上草药的味道,“只要能拿回水银灯,你需要我曹攸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全力配合你便是!” 起码目前看来,曹攸仍然还是陈师傅他们的可靠盟友,陈师傅需要抓住焗瓷匠,而曹攸需要拿到水银灯,他们的目标都是被日本人藏在十六号公馆的焗瓷匠,曹攸帮陈师傅他们抓住焗瓷匠,陈师傅交还水银灯,双赢。 在来的路上,陈师傅也跟严半仙商量过这个事情接下来怎么办,最终决定借助曹攸的兵,潜入十六号公馆尽量在不惊动日本人的情况下将焗瓷匠带出来。 反正十六号公馆外面有巡捕房的暗哨,焗瓷匠是绝对不可能从十六号公馆跑掉的,所以他们需要做的,仅仅只是不被日本人发现而已。 曹攸听了陈师傅他们的想法,稍稍有些犯难:“陈师傅,我手下的兵都是上战场打仗的兵,让他们在战场上杀敌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但是要让他们偷偷潜入日本人的商会还要不能被发现,这个恐怕有点儿难。” 曹攸说的这一点,陈师傅倒是没有想过,但是现在看来,或许只有这最后一个办法了,倘若这条路也走不通,那就只能是按照租界法国领事的意思来,守株待兔,能不能待到这只兔子还说不准。 一时间,整个房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半晌,曹攸才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据我所知,我们孙旅长手下应该是有一支侦察兵小队,不过现在并不在租界里,要过来得需要一点时间。” “多久?” “三天。” 第八十九章 行动开始 三天后,曹攸所说的那支侦察兵小队准时出现在曹攸藏身的货栈中。 陈师傅在货栈里看到这些曹攸所说的神乎其神的侦察兵小队的时候,明显是不敢相信的。 因为这些侦察兵身上的衣物和谈吐气质着实不像是曹攸给陈师傅灌输的那种状态。在曹攸的解释中,这支侦察兵小队身经百战,多次在战场上起到了出其不意的作用,好几次在开战前就通过这支侦察兵小队在敌方军队里搞得破坏而让孙殿英部不战而胜。 但是陈师傅看到的眼前这支侦察兵小队……嗯,怎么说呢,感觉就像五个向下进城卖菜的农民一样。 五个侦察兵身上穿的都是那种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破布烂衫,甚至还有一个压根就是要饭的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士兵,更不用说是训练有素的侦察兵了。 陈师傅低声在曹攸耳边问道:“这些人真的行吗?” 曹攸看了陈师傅一眼,轻笑一声,往那些人面前一站,清了清嗓子,喊道:“集合!” 话音刚落,五个形态各异的“侦察兵”立刻反应,迅速而有条不紊的排成一行,挺胸抬头的站在陈师傅他们面前,那个精气神跟方才的散乱无章简直云泥之别,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的破布烂衫,跟陈师傅说这是换了五个人,陈师傅也不会有半点怀疑。 “陈师傅,因为租界的管制,我们的士兵只能通过这种乔装打扮的方式潜入进来,所以你看到的他们五个人身上所穿的衣物以及他们透露出来的气质,都是经过训练的,全部都是伪装。”曹攸跟陈师傅解释的时候,语气中透露出来的那种自豪和骄傲简直突破天际。 看到这五个侦察兵小队此时的反应,陈师傅这才对曹攸的话将信将疑。 曹攸转过头对陈师傅说道:“这几天我已经让我的手下对十六号公馆进行了外围的侦察,整个十六号公馆里面大概有二十人到三十人左右,没有发现焗瓷匠的踪影。” “而且,公馆外面每三天会通过卡车定期往里面运送生活物资,在卸物资的时候,公馆的戒备状态是最薄弱的,我们就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从侧面围墙翻进去。”曹攸在这三天时间里也没闲着,将十六号公馆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陈师傅点点头,对于这种行动,陈师傅肯定是不怎么有经验的,所以便准备完全按照曹攸的安排来。 “明天,就是他们送物资的时候,我们明天开始行动。”曹攸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抬手让五个侦察兵散了。 “我明天跟你们一起。”陈师傅对曹攸说道。 “你?”曹攸听到陈师傅这话,不由得有些惊讶。 要说做那些跟鬼神有关的事儿,陈师傅肯定是比他们这些当兵的不知道厉害到那里去的,但是潜入十六号公馆抓捕焗瓷匠这种事情陈师傅自然是不比他们这些侦察兵了。 陈师傅是这样想的,既然他们跟曹攸是合作关系,那所有的事情既然要参与就要共同参与,单独一方进入到这件事情中来的话,万一中间出了点什么事肯定是不好办的。 不管怎么说,陈师傅考虑的都是还不能完全信任曹攸,哪怕是发生了之前那些事情。 曹攸见自己也劝不住陈师傅,只能跟陈师傅妥协,对陈师傅说,进入到十六号公馆之后必须老老实实跟着自己,在外围坐镇指挥,一旦发现情况不妙立刻撤退,不能有半点犹豫。 当然了,这些事情陈师傅自然是没话说的。 既然最终敲定了行动方案,第二天一早展开行动,那陈师傅也就没有回右河的养骨塔,而是直接住在了曹攸藏身的这个货栈之中。 为了第二天的行动,陈师傅早早的就洗漱好,准备睡觉了。 可是,就在陈师傅闭上眼睛不久,突然听到窗外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声音。 陈师傅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要知道,陈师傅所居的这个房间在货栈的二楼上,而他听到外面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却相当近,听上去仿佛就在窗外一般。 所以,陈师傅登时翻身下床,要知道,他此时所处的这个货栈,住着差不多有十几个曹攸手下的兵,万一曹攸突然因为什么对自己起了杀心,那自己此时无异于笼中之鸟,谨慎一些总没错。 今晚外面的月光不怎么清明,外面几乎是漆黑一片,纸窗上什么都看不到,而房间里却点着一盏小烛灯,倘若外面当真有人,那陈师傅便已经处于一个相当不利的境地。 于是,陈师傅二话不说,当即熄了灯,将身体伏低,借着房间里桌椅来掩护身形。 然而,似乎是陈师傅有些太过于谨慎了,等陈师傅做完这一切,窗外却没了动静,方才那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错觉一般直接消失了,只剩夜晚的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陈师傅也直楞起耳朵,狐疑的辨别着外面的声音,似乎那个声音真的消失了一般,一点什么异常都听不出来。 难不成真的是听错了? 陈师傅眉头紧皱,此时的他仍然没有办法确定方才究竟是不是听错了,亦或许是一些什么其他的声音。 陈师傅慢慢的从地上挺起身子,尝试着朝窗户的方向靠了过去,他方才听到声音就是从这边发出来的,听没听错总得看个明白。 可就在陈师傅快要接近窗户的时候,突然窗户发出了“咚”的一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窗户上一样。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陈师傅惊了一下,险些跌坐在地上。但是此时窗外还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东西穿过窗纸,朝着陈师傅飞了过来。 此时房间里虽然一片漆黑,但是陈师傅仍然凭借本能躲了过去,只不过这个东西飞进来之后,窗外的声音就彻底消失了。 陈师傅确认了窗外的声音彻底消失之后,将方才从窗外飞进来的东西捡了起来。只见那是一个包裹着石子的纸团,将纸团展开,却发现里面有一个字。 “假。” 第九十章 假? 假? 陈师傅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窗户旁边,猛地将窗户推开,可是外面却连一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陈师傅所在的这个房间窗户面向的是货栈的后院,也就是陈师傅头一回跟着曹攸的兵来到货栈所走的那个门,但是此时,整个货栈的后院都空空荡荡的,甚至连白天守在院子里的那几个小兵都看不到。 因为没有看到人,陈师傅便将窗户重新关好,回到房间里,点起先前的那盏小烛灯,迎着烛灯微弱的火光将这张纸条反复看了个遍。 陈师傅不是丁大龙,从纸质上看不出任何端倪,而纸条上也只有一面上写着一个“假”字,而另一面则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这是怎么个意思?谁扔进来的? 无数的谜团围绕着这张字条,而拿着这张字条的陈师傅则好像是身处一片浓雾之中,抬手也根本抓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难不成是提醒自己,有什么东西是假的? 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但是不知道这张字条是谁送来的,也没有办法确定究竟什么东西是假的…… 难道那五个侦察兵是假的? 陈师傅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那五个侦察兵是假的,那曹攸不可能认不出来,再者说那五个人的确有本事,如果是假的,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那究竟什么东西是假的? 思来想去陈师傅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解释,似乎现在一张字条就将陈师傅堵到了一条死胡同里,而且是迷宫里的一条死胡同。 时候也的确不早了,陈师傅或许是这一条忙活了这么半天累了,手里捏着字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却正好看到曹攸站在自己床头。 陈师傅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可是却忘了手里的字条,字条缓缓从陈师傅手中飘落。 “陈师傅,咱们该走了,还有半个时辰卡车就要往十六号公馆送物资了。”曹攸也是被陈师傅的反应吓了一跳,不过还是正事儿要紧,他也就没多说什么。 陈师傅也是睡得有点迷迷瞪瞪,这才想起来今天还有正事儿要做。 陈师傅抹了一把脸,跟曹攸说了句马上来,然后便准备去收拾收拾洗把脸。 曹攸正准备离开,却看到了掉在地上的那张字条,问了句:“这是什么?”同时弯腰将那张字条捡了起来。 这一下,陈师傅感觉整个后背一股子凉意升腾,打水的动作戛然而止,机械的转过头看着已经将字条捡起来的曹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万一那张字条是有人想要让他小心曹攸的怎么办? 万一…… 无数个不祥的预感一瞬间全部浮现,甚至陈师傅似乎已经看到了最可怕的那个结果。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陈师傅如释重负。 “这是什么东西啊?”曹攸将字条拿的远一点,眯起眼睛看,“我也不认识字,陈师傅这东西我给你搁桌子上了啊,你动作快一点儿。”说完,曹攸直接将字条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推门离开了房间。 陈师傅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答应一声,但是看到曹攸离开了房间,立马来到桌子前,打起一个火折子,将字条烧了个干干净净。 待陈师傅出来,曹攸和那五个侦察兵也早已经在院子里准备好了,和上次看到的一样,他们身穿不同的衣服,若不是他们的精气神远超常人,恐怕扔在人堆里都不一定能找到。 难道他们是假的? 陈师傅不知道,马上要深入十六号公馆行动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于是陈师傅便只是跟曹攸打了个招呼,没有多说什么。 曹攸看样子是真的一个字都不认识,对陈师傅没有半点异样,见到人齐了之后,直接下命令,分头赶往十六号公馆,一炷香之后在公馆里面汇报情况。 得到了命令之后,五个侦察兵立刻离开货栈,往十六号公馆赶去,而陈师傅自然是跟着曹攸的。 其实从货栈到十六号公馆,差不多用大半柱香的时间就够了,所以陈师傅和曹攸便也没有太怎么着急,慢慢悠悠的溜达到十六号公馆外面的时候,正好赶上几辆卡车往公馆里面开。 这十六号公馆虽然在租界里面,但是却三面有树林环绕,只有公馆正门面向的是可以走人和车的道路,这也就给了曹攸他们潜入而不被发现的有利条件。 不过,等陈师傅看到这个十六号公馆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大,真的大。 这个十六号公馆足有十几个养骨塔那么大,这个占地甚至要比租界的法国领事馆还要大上几分,前面是一个欧式二层小楼,这个房子从外面看,应该有不下二十个房间. 光这还不算,在这栋建筑后面,有一片相当壮观的仓库一般的厂房存在,陈师傅从外面看的不怎么真切,应该有五六个的样子,每一个厂房都一点不比前面那个二层欧式建筑要小。 陈师傅和曹攸从十六号公馆的侧面偷偷靠近了公馆外围的围墙,看清楚左右没人,曹攸给陈师傅打了个信号,配合着翻过了围墙,落在了公馆厂房和欧式建筑中间的那一片空地上。 落地的瞬间,曹攸突然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迅速拉住陈师傅的胳膊,硬是将陈师傅拉到了一旁的墙根,借着墙上的凸起将自己和陈师傅的身形隐藏在其中,而就在他们藏好了之后差不多两次呼吸的时间,四个日本人有说有笑的从他们刚才落地的位置走了过去。 幸好曹攸发现了他们,要不然现在他们两个恐怕已经暴露了。 “这个你收好,会用吧?”曹攸从身上摸出一把手枪,递给陈师傅。 陈师傅倒也不推辞,他曾经在千岁冢里开枪打过大马猴,所以有把枪在身边自保应该是没问题的。 而将枪交给陈师傅之后,曹攸两腮动了动,突然从嘴里伸出了一个比小指细不了多少的圆柱物体。 哨子? 紧接着,就听到曹攸嘴里的东西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哨声,听声音好像山林之中的野鸡叫唤。 第九十一章 野鸡哨子 随着曹攸哨声一出,过了不一会儿,从四面八方传回了跟曹攸的哨声相似的声音。 那些哨声听上去就像是在外面山上被野鸡群围住了一般,好像哪个方向都有野鸡的叫声。 曹攸没有说话,而是仔细的听了一会儿,大概其他哨声消失了不一会儿的工夫,曹攸又重新吹了一段,这一回哨声吹出去之后,就再没有回应了,而曹攸也是重新将哨子收回口中。 “你这是?”不用说,方才那些四面八方的哨声定然是从其他方向进入公馆的五个侦察兵吹出来的,不过陈师傅倒是很好奇,他们是怎么用这哨声来交流一的?他们的哨声在陈师傅看来,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曹攸微微一笑,嘴里含着那么一个哨子,竟然丝毫不影响他说话:“这叫野鸡哨子,一开始是一帮麻匪用这个东西来相互传递情报,后来这伙麻匪被我们给剿了,孙旅长觉得这玩意儿稀罕,就把这个东西学了过来,用于这种情况下的相互之间联络。” 陈师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野鸡哨子陈师傅之前的确没有见过,确实稀罕,不过他们真的能用这种冻死东西来相互联络吗? 陈师傅对这一点心存疑惑。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陈师傅见曹攸半天也没有挪窝的意思,不由得有些沉不住气,问道。 曹攸摆了摆手,跟陈师傅解释道:“咱们不用动,我今天跟着过来是坐镇指挥的,再说了,就咱俩,一个瘸子一个啥也不会,过去了也是给他们裹乱,还不如找个地方藏好,等着他们的消息。” 虽然曹攸说的这话让陈师傅有些不爽,但是毕竟是实情,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曹攸似乎是发觉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有些不够安全,便跟陈师傅说准备一下,转移到一个新的藏身处。 他们来之前也说好了,陈师傅进来之后必须完全听从曹攸的,所以便点头答应,稍稍准备了一下,便立刻跟着曹攸往那栋欧式建筑那边跑了过去。 这一回,曹攸选择了那栋欧式建筑前面的大阶梯,两个人往阶梯下面的空隙一钻,从外面几乎是看不到他们的。 或许是因为这个日本商会需要运输的物资有点儿多,从曹攸他们进来到现在,陈师傅在这个十六号公馆里面看到的日本人不超过十个。 如此偌大的一个日本商会,人都去哪了? 虽然心有疑惑,但是这里面的人少更有利于曹攸他们行动,很快,第二波哨声传了回来。 曹攸竖起耳朵从头听到尾,听完之后,曹攸重新操起野鸡哨子,吹了一段悠长而刺耳的哨声。 “怎么了?”陈师傅听他们这一阵哨声持续这么长的时间,稍稍有些纳闷儿,终于耐不住好奇,问了这么一句。 曹攸倒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直接跟陈师傅解释道:“他们五个人分头行动先搜厂房,目前还没有发现有焗瓷匠的身影,要我们稍等片刻。” 陈师傅点点头,虽然还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通过哨声的变化传递这么复杂的意思…… 根据曹攸所说,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通常是每隔五分钟就汇报一次情况,所以每一次汇报情况的时候都会出现那种野鸡群鸣一般的响动,一个不小心可能会暴露。 不过,陈师傅却并不知道曹攸所说的五分钟是什么意思,曹攸只好解释了一下。 可是,就在上一次汇报情况还不到五分钟的时候,突然远处的厂房传来一声急促的哨声,曹攸一听,正想开口跟陈师傅说些什么,突然哑言,竖起耳朵开始辨认这一阵哨声当中传达的情报。 当这一阵哨声结束的时候,曹攸脸上明显露出喜色,还没等陈师傅开口问,先吹了一声哨,或许是在示意收到。 “怎么了?”陈师傅看曹攸的表情,这一阵哨声必然是在汇报发现了什么,会不会是发现了焗瓷匠的身影? 曹攸满脸兴奋的跟陈师傅说道:“有消息了,刚才传回来的情报说在左手第二间厂房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尚未完工的瓷窑,看样子那焗瓷匠应该还在这商会里头!” 发现了新的瓷窑? 不知道为什么,有了这样的发现陈师傅却并没有像曹攸那样兴奋,而是有些忧心忡忡。 曹攸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也没有注意到陈师傅此时的不对劲。 这个时候的陈师傅正在思考着一个问题。 有了新的瓷窑,这也就是说明焗瓷匠肯定是要再次动手的,但是现在焗瓷匠的身份已然暴露,冒险动手难道就不怕自己落入提前设好的圈套之中功亏一篑吗? 原本帮助焗瓷匠烧瓷的疯瓷匠郑三宝已经死在了焗瓷匠的手中,按照常理来推测,焗瓷匠肯定是不会烧瓷的,但是现在日本商会里却出现了正在建造中的瓷窑,难道是日本人帮助焗瓷匠烧瓷? 而且,假设说焗瓷匠本身就会烧瓷,那么既然日本人都已经准备在十六号公馆里面建造新的瓷窑了,为什么就不能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让焗瓷匠在公馆里面烧制人骨白瓷?跑那么远去落月斋,用黄落月的瓷窑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日本人和焗瓷匠的所有举动都可以在原有基础上做的更加隐蔽,更加让陈师傅他们无从查起,但是他们却选择了容易暴露身份的方式方法,无论是疯瓷匠郑三宝还是落月斋的瓷窑,似乎都在刻意的向外人透露关于人骨白瓷案的线索。 想到这里,陈师傅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那么他们此时的行为或许也在敌人的掌控之中。 现在他们的行动骑虎难下,陈师傅只能寄希望于方才的设想都是他太敏感了,否则情况可能比现在还要糟糕一百倍。 当然了,事情的奇怪之处还远不止如此,还有昨天晚上陈师傅房间里那个字条,“假”究竟是在指什么呢? 陈师傅眉头紧锁,他心里总是隐隐的有一个预感,似乎这些奇怪的地方都有一条共同的线索,能够将这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 第九十二章 军火 这个日本商会肯定不止眼前的表象这么简单,陈师傅隐隐有个不太好的预感,似乎他们已经踏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之中。 不过,预感仅仅只是个预感而已,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他们此时所处的地方有任何的异样。 再者说了,此时已经在后面的厂房里发现了烧瓷用的瓷窑,那也就是说明,焗瓷匠必然还在这个十六号公馆里面,只要找到焗瓷匠,把焗瓷匠绑回去,在日本人有所发觉之前就完成这一切的行动,那也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然而,事情会是这么简单吗? 就在他们后面厂房里发现正在兴建的瓷窑后不久,一声极为急促的哨声出现,回荡在曹攸和陈师傅的耳中,曹攸表情一板,登时变得凝重了不少。 陈师傅没有说话,而是等这个哨声结束,曹攸吹了一段回信之后,这才忍不住问道:“怎么说?” 曹攸眉头紧锁,抬手挠了挠耳后,长吸了一口气,跟陈师傅解释道:“有人在后面的厂房里发现了军火,而且数量庞大。” 军火? “这个商会怎么会存着军火?”陈师傅也十分纳闷儿,此前他们曾经调查过这个日本商会的底细,这个日本商会主要运营的是租界附近的药品生意,主要是从附近的几个山里雇佣当地百姓去采药,然后以低价买回来,加工做成药物卖往医院。 然而一个这样的商会怎么会存着数量庞大的军火呢? 这一点不用多少,只要是个思维正常的人都会发觉这件事情不对劲。 曹攸继续说道:“我刚才让他们继续找,如果在其他的厂房里也发现军火的话,立刻告诉我们,然后撤退。” “撤退?”陈师傅听到曹攸这么说,顿时觉得有些不快,他们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就这么撤退未免有些可惜,功败垂成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必须谨慎一些,这个日本商会有猫腻,我在北方的时候曾经跟一些日本人打过交道,他们心思缜密,做事不规矩,孙旅长曾经告诉过我们,除非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跟日本人发生冲突。”曹攸似乎对这些日本人心存忌惮,如是跟陈师傅说道。 “不行,”曹攸突然拱起身子,跟陈师傅说道,“我得去看看日本人运进来的三大车物资究竟是什么东西,你在这里等会儿。”说着就要往外走,只不过给陈师傅拦住了。 “你腿脚不利索,他们得需要你的坐镇指挥,我去看看。”说完,便不顾曹攸的劝阻,一个人从阶梯下的空隙中钻了出来。 日本人并没有直接在十六号公馆的正门大院里卸那三辆卡车上的物资,而是将那三辆大卡车停在了那栋欧式建筑和左侧围墙中间的那个巷子里,直接将物资搬到公馆的建筑里面,而不在外面露天地里面过货。 这个做法也是有些可疑,这帮日本人究竟弄来的是什么物资,要这样保密? 陈师傅带着这个疑问,贴着墙根慢慢的朝着那三辆大卡车摸了过去,所幸这个时候公馆里没有那么多人,要不然以陈师傅的本事,恐怕走不了两步就被发现了。 此时公馆里面的三辆卡车上的物资应该是已经被卸空了,三辆卡车空荡荡的停在那里,没有人卸物资,也没有人看守,给了陈师傅靠近的机会。 陈师傅靠近了最边上的那一辆,双手攀住卡车的车斗,脚在车轮上用力一蹬,直接翻了进去。 这卡车的车斗都是带顶棚的,所以陈师傅不用担心会被公馆建筑里面的人看到。 可是,此时的卡车里面空空荡荡,陈师傅又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呢? 第一辆卡车里面什么都没有,只剩车斗里原本用来减震的一些干草,别的什么都没有发现。 陈师傅见车里没有人,便从车斗里探出头来,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又用相同的方法翻进了第二辆车。 这第二辆车里可就没有头一辆那么干净了,车里面还有一些尚未来得及搬走的箱子,箱子在干草的表面,借由干草来防潮减震,是运输一些容易受潮的物资的常用手段。 陈师傅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车斗里的箱子,结果却发现里面竟然真的是草药。 各中草药什么颜色的都有,看的陈师傅也是一阵迷糊,大部分的草药陈师傅都叫不上名字来,只不过能确认这箱子里的都是草药罢了。 难道真的是陈师傅想太多了? 他几乎将车斗里的箱子都翻了个遍,但是除了草药之外,只找到了一些食物罐头,都是非常常见的东西,没有什么异常。 陈师傅有些疑惑的坐在车斗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除了后面厂房里发现的军火和未建成的瓷窑之外,别没有找到什么异常,难不成这个日本商会真的是做正经买卖的? 正当陈师傅准备去找曹攸汇报这里发现的情况的时候,随手一扶车里垫着的那一层厚厚的干草,突然精神一震。 那一层干草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陈师傅隐隐的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只见他将干草稍稍拨开,干草下面竟然还有一层箱子,这些箱子在干草下面排列的整整齐齐,若不是从陈师傅偶然抬手扶了一下,恐怕是绝对不可能发现的。 发现了这些日本人藏起来的箱子,陈师傅连忙四下张望,反复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这才将干草完全拨开。 但是,当遮挡着的干草被拨开之后,箱子上的东西却让陈师傅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些箱子里面装着的,都是烈性炸药! 陈师傅虽然不认识这箱子上的日本字,但是箱子上那个红色的火焰标志陈师傅可是认得。 几年前,右河附近河道淤堵,租界上的工人就是扛了三个这样的箱子,将河道淤积的石头全部炸开了来,而当时陈师傅正是帮忙的人之一,所以对箱子上的这个标志记忆犹新。 “这……” 陈师傅看着箱子上的标志,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这一辆车上的炸药箱子足有八个之多,三个就能完全疏通河道淤泥,那这一辆车上的炸药足以将整个十六号公馆掀掉! 更何况,这里一共有三辆卡车…… 正在这个时候,陈师傅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自己这边快速靠近。 第九十三章 危机 这一阵脚步声听上去特别急促,而且人不在少数,陈师傅心里一沉,心说难不成是自己被发现了? 想到这里,陈师傅赶忙俯下身子,用车斗里面的干草将自己埋了起来,想要借此来隐藏自己。 然而,就在陈师傅做完这些事情之后,那一阵脚步声也随之临近,不过却并没有往陈师傅这个方向检查过来,而是径直越过这三辆卡车,往后面那一片厂房的方向跑去。 陈师傅心里纳闷儿,难不成是曹攸被发现了? 但是,虽然心里有疑惑,陈师傅仍旧不敢抬头往外看,因为曹攸有没有暴露不知道,倘若是自己探头出去,那自己铁定是暴露了。 过了好半天,听到外面脚步声已经跑远了之后,陈师傅这才从那一堆干草之中钻出来,反复确认了外面没有日本人之后,这才从车斗里跳了出来,往曹攸的方向小心翼翼的探了过去。 方才那些人过去的时候,陈师傅并没有听到有哨声传来,或许那些人并不是针对曹攸他们,陈师傅只能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当陈师傅来到那个阶梯下面的空隙的时候,却发现曹攸并不在这里。 顿时,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陈师傅暗道一声,坏了,急忙想要跑出去,可是正在这个时候,一声急促的哨声出现在不远处,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嚷声。 听到这些声音,陈师傅立刻明白,那些人当真是冲着曹攸手下的这五个侦察兵来的! 怎么办? 陈师傅这里虽然没有人,但是总不能坐视他们被日本人捉了去吧。 想到这里,陈师傅四下张望,从旁边的墙上硬是抠出了半块砖头,握在手里,忙不迭的就要往外冲。 可是,就在陈师傅从阶梯下面的空隙冲出去的一瞬间,一只大手硬是从陈师傅身后拢了过来,一把捂住了陈师傅的口鼻。 “唔!”陈师傅口鼻被这只手牢牢的捂住,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陈师傅急了,转身抬起手中的那半块砖头,朝着身后就砸了过去。 然而,还没等这半块砖头砸到人,陈师傅就感觉到手腕上传来一阵自己无法抗拒的力量,砖头硬生生被这股力量卸掉。 “嘘!别出声!” 陈师傅认得那个声音,竟然是曹攸。 曹攸将陈师傅带进了他们身后这栋欧式建筑的一个隐藏在墙壁里面的暗室里,并且将暗室的门关了起来。 “这怎么回事儿?”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陈师傅根本没有弄清楚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暴露了,估计凶多吉少。”黑暗中,曹攸说了这么一句。 曹攸叹了口气,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起了这间暗室角落里挂在墙壁上的油灯,这个时候,陈师傅才看清这间暗室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这好像是一间已经荒废许久的地牢,比巡捕房的地牢大不了多少,四周的墙壁上满是浸透的水渍,周遭散发着难闻的发霉气味。 曹攸转身对陈师傅解释道:“我刚才发现在这公馆里竟然有这么一个暗门,于是就想进来看个究竟,然而我刚进来,就听到他们传回的消息,说暴露了,让其他人撤退。” “没来得及撤出去,就看到外面已经被那些日本人包围了,他们都配备着三八式步枪,我没办法只能躲在这里,等他们搜过去之后这才出去,正好看到你在外面。”曹攸解释的时候,言语之间透露出些许的无奈,自己手底下的士兵身陷囹圄,自己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用多说,那五个侦察兵怕是已经被俘,凶多吉少。 可是,现在问题又来了,日本商会的日本人怎么会配备军用的三八式步枪?一个商会难不成要去打仗不成? 还有之前陈师傅在三辆卡车上发现的那些炸药,陈师傅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个日本商会的目的绝对不仅仅是在这里生产药品赚钱这么简单。 陈师傅将他心里的疑问告诉了曹攸,可是曹攸却低头耷拉脑的,一点都听不进陈师傅的话去,这着实让陈师傅着急不已。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枪响,枪声之中夹杂着一阵凄厉的哨声,曹攸听到这些声音,猛地抬起头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些难以置信的神色。 陈师傅听不懂野鸡哨子,连忙问道:“怎么了?” 曹攸听到这一阵哨声之后突然重新拾起了往日的神采,喃喃自语道:“你们……” 然而,这个哨声重复了三遍,陈师傅一点都听不懂。 “陈师傅,咱们快走,他们五个用厂房里的军火跟那些日本人火并起来了,拖住了他们,就是让我们借着这个机会去找到焗瓷匠,事不宜迟,快走!”曹攸猛地站起来,抬脚就往外走去。 陈师傅连忙答应一声,跟着曹攸往外走去,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陈师傅却发觉手边的墙壁有些松动。 “慢着!”陈师傅连忙出言提醒,同时抬手往方才摸着有些松动的地方摸去。 曹攸不知道陈师傅是要干什么,转过头极为不耐烦的跟陈师傅说道:“还等什么?他们拖不了太长时间!” 可是,曹攸话音刚落,陈师傅这边却正好找到了那块松动的砖。 陈师傅猛地往里一按,只听墙壁里面发出一阵阵的石头摩擦声,一道通往这栋欧式建筑内部的暗门开启。 陈师傅有些惊讶,曹攸又何尝不是。 “那几座厂房他们已经搜过了,唯一没搜的只有这栋建筑,焗瓷匠肯定藏身在这里面。”陈师傅将之前曹攸给他的枪拔出,往曹攸的方向递了过去。 曹攸立刻明白了陈师傅的意思,快步走上前去,从陈师傅手中接过枪,熟练的打开保险、上膛,做好了准备之后,对陈师傅点了点头,第一个走了上去。 陈师傅也紧跟其后,然而,此时的厂房那边,交火还在继续。 曹攸和陈师傅就这么进入了十六号公馆的那栋欧式建筑,但是此时的建筑内,空无一人,根本看不到任何身影。 第九十四章 青灯梅花 估计是日本商会的人都被那五个侦察兵吸引过去了,此时这栋建筑内正值空虚的时候,乘虚而入就很适合陈师傅他们展开行动了。 然而,这栋两层的建筑足有将近四十个房间,除了一间房间一间房间的找,恐怕应该是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可是,两层楼,分头行动是目前看来效率最高的方法,也是防止出现遗漏最保险的方法。 “不行,绝对不能分头行动。”曹攸否定了陈师傅的这个想法。 陈师傅不解,问了句为什么。 曹攸左右确认了一下安全,然后对陈师傅解释道:“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相当于敌人的腹地,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危险,所以说两个人一起行动是最安全的做法,分头行动太危险了。” 陈师傅虽然有意分头行动,但是最终拗不过曹攸,两个人从一楼开始一间一间房间的开始搜。 曹攸似乎对这种行动相当有经验,带着陈师傅在楼里面时不时的往身后张望,这种警惕性陈师傅自觉难以望其项背。 曹攸小心的接近每一个房间的房门,这种房门还都是外面比较常见的那种木门,所以哪怕是从外面上了锁也照样是可以用点手段轻松打开的。 陈师傅跟在曹攸身后,看着曹攸小心的靠近每一扇门,左右没有看到什么异常之后,便将耳朵贴到门上,听到里面没有动静之后,这才从身上掏出一根铁丝一样的东西,插进门缝里,鼓捣没两下,门就开了。 间隙,陈师傅也问曹攸他这本事是从哪学的,结果曹攸跟陈师傅说了他之前当兵的经历。 原来,这曹攸在当上孙殿英部独立团团长之前,也是侦察兵出身,而且在当兵之前曾经做过贼,这溜门撬锁的本事就是那个时候学到的。 而且曹攸还这么跟陈师傅说,这天下没有他打不开的门! 很快,他们便一路找到了二楼,整个一楼他们就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每个房间打开之后都是床铺,整整二十三个房间,竟然都是住宿的地方,真的很难想象这个十六号公馆里面住了这么多日本人究竟是要干什么。 当他们来到二楼,打开第一个房间,终于找到了一间不是宿舍的房间。 只不过这个房间里面的东西似乎也有些不对劲。 这个房间足有陈师傅的河神庙养骨塔那么大,不过一半的空间用来堆放铺着干草的木头箱子,就像陈师傅在外面卡车车斗里面发现的那些箱子一样,不过不知道里面装的是炸药还是草药。 箱子堆在一边,而另一边则是一张贴在墙上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标着日本字,陈师傅中国字都不认识多少,这日本字更是抓瞎了。 陈师傅看没人,便走进了房间,想要看看那些箱子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曹攸一个没看住,刚准备转移到下一个房间,却发现陈师傅已经走进了那个房间,便只好也跟着走了进去,还不忘反手关上了门。 “陈师傅你做什么?”曹攸看到陈师傅朝着那一堆箱子走了过去,便忍不住问道。 陈师傅没有说话,而是一把掀掉那一堆箱子上的干草,撬开了最上面的一个箱子,然后让曹攸自己过来看。 曹攸凑过来看了一眼,登时就说不出话了,半晌才蹦出了一句:“这日本人想干什么?!” 陈师傅摇了摇头,日本人要干什么他并不知道,他知道的,仅仅是日本人还有很多这样的炸药。 “外面卡车里面还有很多这样的炸药,鬼知道这些家伙究竟想干什么。”陈师傅跟曹攸说道。 曹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这个房间墙上挂着的那副地图,对于军人来说,看地图是基本功,他想从这幅地图上尝试着找到日本人囤积这么多烈性炸药的意图。 “这应该是租界的地图。”曹攸看了半天才看出这么点信息,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看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也不认识这上面标注的日本字。 租界地图? 日本人在这里弄这么个租界的地图要干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曹攸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急忙跟陈师傅说道:“青灯梅花!” “什么?”曹攸的一声怪叫让陈师傅有些不解,什么梅花? 曹攸抬手一指租界地图的右下角,示意陈师傅过来看。 顺着曹攸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在这幅地图的边角上,有一个十分怪异的图案,这个图案乍看之下好像是一朵花,但是花心的位置上画着个什么其他的东西,至于是什么,陈师傅看不出来。 见陈师傅看不明白,曹攸赶忙解释道:“这个标志叫做青灯梅花,我在北边打仗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 “这是日本人军队里独有的标志,代表着……”曹攸突然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代表着敢死队。” “敢死队?” 随后,曹攸给陈师傅说了之前他们曾经在北边打仗的时候的一次相当惨烈的战斗。 根据曹攸回忆,那是一个阴雨天,当时他们独立团跟孙殿英的部队走散了,因为地图标注的不准确,令他们失去了方向,再加上天气不好,曹攸下令部队找地方避雨,结果却误打误撞闯入了一队日本军队的驻地。 也是好巧不巧,在日本军队的驻地里面他们双方就发生了冲突,最后演变成了战斗。 就是在这场战斗之中,曹攸部受到了日本人的猛烈攻击,不过曹攸部倒也是强悍,硬是扛住了日本人的炮火。 或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日本人暂时停火,可是正在曹攸以为战斗进入尾声的时候,一支日本人的敢死队悄然摸到了曹攸部队附近。 敢死队出其不意的打击令曹攸部顿时损失大半,而在折损了大半部队才剿灭了那一队敢死队之后,曹攸立刻命令撤退,这才活着从日本人驻地退了出来。 而那一伙日本敢死队的队员身上,就是纹着这种标志,名为青灯梅花。 第九十五章 爆炸 这青灯梅花乃是日本敢死队的标志,在这个地图上出现,难道仅仅只是巧合吗? 不光是陈师傅想到了这个问题,曹攸也意识到了,如果说这个日本商会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敢死队组成的,那他们伪装在租界里的意义何在?亦或是说,他们目的是什么? 这堆炸药上,除了那个标识着危险的标志之外,并不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所以陈师傅和曹攸不禁往墙上的租界地图看去。 租界的地图应该是日本人绘制的,上面除了日本字之外根本找不到什么其他的字符,但是陈师傅和曹攸大字不识一个,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上面写的是什么。 从地图上的字入手肯定是不行了,于是曹攸开始从日本人在地图上标注的那些图案着手分析。 “这里是胡桃山,这是租界领事馆,”曹攸伸手在地图上点了两下,陈师傅循着曹攸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曹攸指的是地图上出现最少的两个标志,“这两个地方有什么共同点?” 从共同点入手,应该是这种情况下的唯一方向,可是胡桃山和租界领事馆能有什么一样的东西? 而且,如果地图上这个地方是胡桃山的话,那这个标志应该是在胡桃山后山的镜湖那里,那里…… 镜湖水怪啊! 就前几天陈师傅他们和曹攸的手下才破了镜湖水怪的伪装,抓住了一个日本细作,而也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才找到了引出焗瓷匠的方法,这个事情陈师傅自然不会忘。 陈师傅连忙跟曹攸说了自己的想法,可是曹攸却眉头紧皱,喃喃自语道:“如果说这个标志意味着无线电报台,那也就是说明……” 陈师傅明白曹攸的意思,他们先前在镜湖那边抓住的是派来打探租界情报的日本细作,可是如果将细作安排在租界领事馆附近,那岂不是把耗子窝抠在了老猫身边? 日本人真敢这么干吗? 说不准,说不定日本人就是看准了灯下黑这个道理,所以将细作安插在了租界领事馆附近。 当然了,这仅仅只是陈师傅的臆测,这个标志也有可能说的是其他的事情。 可是,正当陈师傅还在揣测日本人的这个思维的时候,曹攸似乎又发现了什么新的情况。 只见曹攸抬手在地图的另外一种标志上轻轻点了一下,然后又先后将手指挪到另外几个位置的这个标志上,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陈师傅见曹攸似乎发现了什么,问道。 曹攸表情有些紧张,看着这几个分布在地图各处的标志,跟陈师傅说道:“这几个地方都是进入租界的必经之路,如果截断这些标志上的路的话……” 说着,曹攸抬手指了一下租界地图最上方的点,那里并没有标注跟先前他指的那些地方一样的标志:“那想要进入租界就只能从这里走了。” 陈师傅不解,不明白曹攸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如果这几个地方都被炸掉之后,只要日本人守住这里,那租界将会彻底与外界失去联络,成为日本人的……那个叫什么词儿来着?” 这些事情陈师傅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不过曹攸毕竟是打仗的士兵出身,这种军事方面的东西自然比陈师傅要清楚。 听了曹攸的这番解释,陈师傅不由得转过头看了看身后摞得整整齐齐的那些炸药,顿时感觉到一阵凉意,从头凉到脚。 难不成这才是日本人的真正目的? 可是,日本人这样做难道就不顾及法国领事那帮子法国人的势力吗? 正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听到身后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陈师傅和曹攸立刻闭嘴,将身体微微躬起,藏在门边。 从脚步声上来听,似乎只有一个人的样子,既然只有一个人,那就好办了。 曹攸在门边做好了准备,一旦那个人打开门,必然第一时间控制住。 果然,这个脚步声径直往这边走来,走到门口顿了顿,紧接着就听到一阵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只听门锁“咔哒”一声,门朝里面推了开来。 门一打开,一个身穿黑袍子的人出现在门口,那不是焗瓷匠还能是谁?! 焗瓷匠一进门看到门旁的曹攸也是楞了一下,条件反射的问道:“你们……” 曹攸那什么反应速度,还没等焗瓷匠说完的,一把就将焗瓷匠捉了进来,一只手死死的捂住焗瓷匠的口鼻,另一只手将焗瓷将的右手反剪在身后,将其压在墙上,动弹不得。 而陈师傅则赶紧上前,探头出去看了看走廊上并没有其他人,然后将房门关了起来。 “是他吗?”曹攸对陈师傅问道,虽然这个黑袍子就是他们当时看到焗瓷匠身上穿的那件,但是曹攸仍然不敢确定。 陈师傅凑近了些,将遮挡着脸的黑袍子一把掀开,露出一张堪称皮包骨头的脸,如果不是那个愤懑的眼神,恐怕陈师傅可能会以为这是个死了好几天的死人。 “你就是烧瓷人?”陈师傅也不敢确定是不是,先问道。 那焗瓷匠口鼻被曹攸捂住,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陈师傅给曹攸示意了一下,让曹攸先放开焗瓷匠。 曹攸看了看那焗瓷匠,跟他恶狠狠的说道:“你最好老实点儿,否则我一枪崩了你的脑袋!”说完,曹攸松开了焗瓷匠,并且从腰间拔出了手枪,狠狠的抵住了他的脑袋。 焗瓷匠挣脱了曹攸的束缚,回头凶恶的看了曹攸一眼,同时也看到了曹攸手中的手枪。 “不,瓷器不是我烧的,烧瓷的人是郑三宝,你们找他去。”焗瓷匠这样说,无疑已经坐实了他的身份。 “少他娘的废话,水银灯在哪里,快交出来!”曹攸对焗瓷匠自然没有好感,破口大骂道。 “水银灯?”焗瓷匠冷哼一声,“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惦记着水银灯?” “你再废话信不信我他妈一枪打爆你的脑袋!”曹攸说着,枪口往焗瓷匠脑袋上顶了顶。 “呵呵,敢开枪你就来,引爆了这里的炸弹咱们一个都别想活命!”焗瓷匠往炸药那边移了移。 “你!”曹攸的确不敢开枪,那些炸药的威力足以将这栋二层小楼夷为平地。 “你什么你,现在你们已经插翅难逃喽……”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的枪声停了下来,陈师傅赶忙跑到窗边,却那些原本正在围着厂房的日本人已然将他们此时所在的这栋建筑团团围住。 糟了! 第九十六章 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 “糟了,我们被日本人包围了!”陈师傅看了一眼,立刻转过头对曹攸喊道。 曹攸没有动静,早在枪声停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旦枪声停下来,那也就意味着两种可能,要么五个侦察兵全部被俘,要么战死,绝对没有第三个可能。 曹攸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他拿来指着焗瓷匠的枪口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你怕了。”焗瓷匠那张惨白的脸上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 曹攸冷冷的看着他:“不,我没有。” 焗瓷匠笑的更甚了,眼神之中尽显疯狂:“你就是怕了!你们连带后面抓住的那些人,一个都不要想跑,今天全部都得死在这里!” “砰!”曹攸的拳头和焗瓷匠的脸发出激烈的碰撞,此时的曹攸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对他做什么事可以,但是如果对他手下的兵做什么,那就…… 焗瓷匠给曹攸这一拳打的不轻,嘴角渗出丝丝血迹,但是却仍然掩盖不住焗瓷匠眼中的疯狂。 曹攸此时越是愤怒,越表明曹攸他怕了! 估计若不是因为开枪可能会引发爆炸,曹攸早就开枪打爆焗瓷匠的脑袋了。 陈师傅自然也看得出此时的曹攸已经没了在外面时的冷静,这样下去必然会造成局面的进一步失控。 于是,陈师傅上前一步,抬手将曹攸举着枪的手压了下来。 看到陈师傅这个动作,焗瓷匠笑了一下,说道:“呦呵,这是想明白了?直接交给我或许能给你们烧个好瓷出来,可是落到外面那些人手里,那就说不准了。” 陈师傅轻笑一声,说道:“你们这样做就不怕有巡捕房的人过来吗?这里可是租界的地盘,难道你们就不怕枪声把法国人也引过来吗?” “法国人?”焗瓷匠顿了顿,“不,你搞错了,这里是我们中国人的地盘!” 陈师傅让焗瓷匠的这一句话给噎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法国人美其名曰:租界,但是实际上呢?跟当年那些闯进北京城的洋鬼子有什么区别!” “你脚下的土地是咱们中国人的地盘,你他妈要分清楚了!” 焗瓷匠眼中透出的满是疯狂,陈师傅的这一句话直接戳中了焗瓷匠心中正在追寻的某些东西。 听到焗瓷匠这样说,陈师傅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以为租界上的法国人是什么好东西吗?”焗瓷匠指着陈师傅的鼻子说道,“这十六号公馆火并这么半天了,你难道看到巡捕房的任何一个身影了吗?” “不是他们不敢来,是他们根本不能来!” “因为法国人知道,哪怕这里再怎么闹,那也是中国人和日本人之间的冲突,一旦租界方面介入,那就成了法国和日本之间的冲突!他们宁可牺牲咱们中国人也要保证他们法国人的周全!” “我们,在洋鬼子眼里,都是难民。” 焗瓷匠的这一番话让陈师傅沉默了,或许对于陈师傅来说,传统的成家立业就是他的人生,他根本没有考虑过法国人的到来或者是清政府的倒台会对这个国家有什么影响。 “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日本人向我许诺,会帮我把所有的洋鬼子都赶出咱们中国人的地界,将腐朽的满人全部赶尽杀绝!” “国仇家恨,只能靠日本人来帮我们了!”焗瓷匠几近疯狂,甚至嘴角渗出的血迹都没顾得上擦。 “这……”陈师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虽然有阴阳眼殓骨人的名号,但是他的见地终究只存在于右河两岸,或许村头大柳树下几个老爷们儿对时事的调侃就已经是他对这个国家认识的全部了。 “我杀的人,只有昏庸无能的满人和洋鬼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洋鬼子赶出我们的土地!”焗瓷匠的声音也都有些颤抖。 “可是,你杀了郑三宝。”曹攸的声音幽幽的飘了出来,陈师傅转过头看着曹攸,却正好对上他那双似乎要将所有东西全部吞噬的眼睛。 “不错,郑三宝是我杀的,”焗瓷匠没有否认,“那个家伙一门心思只想着自己已经死去的妻儿,却不想想这个国家。” 曹攸冷哼一声,道:“你错了,对于他来说,他的妻儿就是他的国,而你却夺走了他的性命,你这样做不昧良心吗?” “胡言乱语!”焗瓷匠破口大骂,“我所做的事情是要让所有人都过好日子,不用受到洋鬼子的压迫,你懂什么!” “可是,郑三宝已经过不上好日子了。”陈师傅这个时候也已然醒悟,纵然焗瓷匠的目的有多么宏大,但是他剥夺他人性命的方法必然是错的,无论怎么解释,都是错的。 “不!不!不!你们为什么都不能理解我!”焗瓷匠抓狂的撕扯着脸上的皮肤,一道道血痕出现在焗瓷匠惨白的脸上,看上去着实吓人。 “既然你们都不理解我,那你们就都去死吧!今天你们一个都不要想离开这个公馆!” 陈师傅没有理会已经疯了的焗瓷匠,而是转身看了看窗外,只看到外面的日本人将这栋楼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想要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咱们走不了了,”曹攸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就已然做出了这么判断,“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说着,曹攸抬手指了一下焗瓷匠。 “绑了他,用人质来交换我们的性命。” 很快,陈师傅和曹攸就带着已经疯狂的焗瓷匠出现在这栋二层建筑的门口,重重日本人的包围之中。 “你们听着!”曹攸用枪指着焗瓷匠的脑袋,对那帮日本人说道,“我们有人质,放我们走,人质自然安全,要不然!”说着,曹攸拉了一下枪栓,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但是,日本人却用举枪瞄准也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糟了,日本人根本不会顾及焗瓷匠的死活!在他们眼里,焗瓷匠不过是个有利用价值的傀儡而已! 然而,陈师傅和曹攸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此时的他们,已经完全暴露在日本人的重重包围之中了…… 第九十七章 大结局·结案 曹攸虽说是身经百战的士兵,但是在面对此番绝境的时候,恐怕也是无可奈何了。 “陈师傅,看来咱们今天是要死在这里了!”曹攸将枪口转向四周剑拔弩张的日本人。 陈师傅看向身边的曹攸,此时的曹攸脸上已然没了先前的情绪,转而是一种视死如归的豪情。 虽然曹攸此时的视死如归确实令人敬佩,但是陈师傅更多的是绝望,对租界的绝望。 很显然,先前焗瓷匠在楼里面对陈师傅他们说的情况不假,对于租界领事那帮法国人来说,租界上这些国人的死活跟他们关系不大,哪怕是都死了都不会有什么动作。 这一点,从现在都没有看到任何巡捕房的影子就能看出来。 这么密集的枪声,若是平常估计巡捕房早就出手干预了,再加上这十六号公馆外面还有巡捕房的暗哨,那必然是第一时间就能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都已经这样了,巡捕房还没有来,足以说明租界上的意思。 好吧,看来也就到这儿了。 “陈师傅,俺老曹有一事相求。”正在这个时候,一旁的曹攸开口了。 “什么事儿?” 曹攸将手中的手枪递给陈师傅,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道:“劳驾,给爷们儿这来一枪,我可不想死在日本鬼子手里。” 陈师傅接过枪,点点头,旋即抬起了枪。 可正在陈师傅即将开枪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惊得陈师傅手腕抖了一下,险些拿不住枪。 “嗯?”听到这一声枪响,不光是陈师傅,就连那些日本人也都惊讶了,只见他们连忙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方向。 正在这个时候,一辆卡车载着满满一车的人从远处风风火火开了过来,方才那一声枪响正是从这辆车上传来的。 “今天,没有巡捕房,只有一群有枪的土匪!” “老蔡!”这个声音陈师傅自然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那不正是巡捕房的蔡巡捕吗! 只见蔡巡捕一身便装,带着巡捕房的一众巡捕,以卡车作为依托,跟日本人发生了激烈的火并。 日本人本身就是被巡捕房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巡捕房有卡车作为掩体,没用多久就将日本人打了个稀里哗啦,除了几个日本人逃掉了以外,剩下的日本人死的死俘的俘。 而焗瓷匠转身想要跑的时候,正好被曹攸给逮了个正着。 到这,焗瓷匠才真正被抓住了,而曹攸也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孙殿英的水银灯。 原来,打从上一回陈师傅在巡捕房听到蔡巡捕决定按照租界上的意思不对十六号公馆展开行动之后,蔡巡捕就确定以陈师傅的性格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于是便安排了人跟踪陈师傅。 果真,让蔡巡捕的人跟着陈师傅到了曹攸的货栈。 得到了陈师傅的去向的蔡巡捕决定给陈师傅一个提醒,警告他不要靠近那个十六号公馆。 您或许好奇,蔡巡捕当时为什么不让陈师傅去十六号公馆,难道真的是因为租界方面的缘故吗? 当然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这仅仅是其中之一。 那个十六号公馆的真相,蔡巡捕其实早就知道了,而且租界方面也都知道,只不过因为咱们前面所说的那些原因,租界领事没办法跟日本人撕破脸皮,所以也就只要日本人没有闹事就假装没看见了。 所以,陈师傅头一天晚上拿到的那个字条上面的“假”,正是蔡巡捕给陈师傅递出的提示。 蔡巡捕想提醒陈师傅那个十六号公馆有猫腻,但是陈师傅却误会了,以为是有人提醒他需要提防身边的人,结果出了乱子。 曹攸他们行事倒还真是谨慎,出门的时候根本没有被巡捕房设在货栈外面的暗哨看到,而是在十六号公馆传出枪声之后,蔡巡捕才得到了消息。 可就算是已经发生了火并,蔡巡捕仍然还是得先跟租界领事汇报,提出自己的行动方案,要对十六号公馆发动突袭。 但是,租界领事却否决了蔡巡捕的决定,还说什么以大局为重。 这样一来,蔡巡捕也没办法了,但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陈师傅他们就身陷囹圄,因为蔡巡捕清楚的知道敌我实力的差距,这样放任下去陈师傅他们必死无疑。 于是,权衡再三,蔡巡捕想出了一个方法。 也就是咱们前面看到的,蔡巡捕带着一众巡捕,换下了警服,换上了便装,伪装成下山打劫的山匪,打了过来。 好在蔡巡捕带着人及时赶到,这才救了陈师傅他们一命,要不然,估计这回陈师傅铁定是要交代在这个十六号公馆里面了。 可是呢,虽然抓到了焗瓷匠,但是在审问的时候,焗瓷匠一句话都不说,什么都不交代,甚至你问他他都不带搭理你的。 这种情况哪怕是蔡巡捕授意拷打了一阵,那焗瓷匠照样还是一声不吭,蔡巡捕实在是没办法。 这个焗瓷匠倒也真是条汉子,这么毒打都一声不吭,无奈之下,蔡巡捕只得找到了陈师傅,找陈师傅了解情况,毕竟如果没有证词根本没办法判。 而之后陈师傅也配合巡捕房完成了证词,只不过陈师傅还是有些不解,因为之前焗瓷匠跟他们说的那一番话。 租界领事以及那些法国人真的一点都不管中国人的死活吗? 蔡巡捕没有说话,这种事情他作为巡捕房的一员不好发表评论,但是先前租界方面对于十六号公馆发生枪战火并的处理态度已经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咱们中国人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指望那帮外国人,咱们得自己先抱紧团,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无论在什么地方。”这是最后蔡巡捕对陈师傅说的话,其中的深意不需多言。 再之后,听说焗瓷匠被判了枪决,枪决当日天降暴雨,可就算是如此,毓澹还是带着楚渊冒雨看了枪决焗瓷匠的处刑。 据说,枪毙了焗瓷匠之后,毓澹久久不愿离去,最后竟然一口血喷了出来,好几个郎中费了几天几夜时间才将毓澹救了回来,不过自此之后毓澹再也没下过床,两三年之后就死了。 焗瓷匠一死,这人骨白瓷案算是真正结案了。 这正是,人骨白瓷显阴灵,入目鬼市险焗钉! 人骨白瓷案,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