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妃常圆满 下》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厉行风今天心情很好,一直如鲠在喉的京城权贵圈地事件今天被他圆满拔除,在吴太师的「大义灭亲」下,好些个占领耕地的皇族大臣都将主动将地契交由户部,由户部寻找原主或另行安排。 厉行云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狂草宗师张真一共收了三个正式的学生,柳盈云是其中一个,另两个中的一个是江南大盛国安阳王之子,从来没有离开过大盛,可以排除;一个是西南大苑国禁军将领,文武双全的神武将军邹亦沐。 相传那邹亦沐谋略过人,曾师从西南大理段氏,一身武艺出神入化,未到弱冠之年便击溃盘踞在大苑边境的外族之人,更在几个皇子的夺嫡之争中独具慧眼,扶持不被看好的六皇子,现如今六皇子扫平障碍登基,邹亦沐便是那文英宗手下炙手可热的近臣。 大苑的细作来报,那邹亦沐的行踪不定,近来甚少在大宛出现,这消息让厉行风精神一振:若他就是程宝贝的师傅,必然已经在上翊的京城! 「有无画像?若是有,便可以封城搜索。」厉行风焦灼地问。 「画像送到此处还需二三日,已经快马加鞭赶来。」厉行云也十分着急,离半月之期还剩下七八日了,「皇兄,程昭容和臣弟聊天时曾谈及,她的师傅长着一脸的络腮胡,眉间还有一块刀疤,不如先找起来?」 「不行,打草惊蛇,胡子能剃,刀疤能掩盖,」厉行风眉头紧皱,想了想说,「大盛的使节还有几日便到,务必派人日夜监视,想必那邹亦沐若是在京城,必定会去联络,有了画像,便多了几分把握。此外,以使节为名,清查京城内的外来人口,说不定也能找到线索。」 「臣弟已经安排,已经查了城东、城西,这几日在盘查城北和城南,查到了几个江洋大盗,还有几对商队,不知道和程昭容的事情有无关联。」 两个人正在商讨呢,小平子便急匆匆地进来了:「陛下,太后有请。」 「太后请朕何事?」厉行风笑着说,「莫不是也请朕去看戏不成?」 「太后没说,奴才不知。」 「程昭容去了没有?」厉行风原本对看戏半分兴趣也没有,不过一想到可以见到程宝贝,便来了兴致。 「一早便去了,听小冠子说,程昭容一听说可以看戏,高兴坏了。」 「走,摆驾太平宫。」 厉行风乘兴而去,一路上脑中想了无数和程宝贝调笑的旖旎话语,却万万没想到,迎接他的是这样一个场景:后宫中算得上分量的嫔妃一个个俨如木头似的呆在殿内,太后高座在正中,一脸的肃穆,几个宫女和太监一脸的惶恐和惧色,而他心心念念的程宝贝却不见踪影。 「程昭容呢?」他的心一紧,几乎以为程宝贝提前犯病了。 「在里屋呢,晕过去了。」太后缓缓地道。 厉行风一听,刚想进去,太后盯着他开了口:「陛下,吴贵妃有密事呈启,说程昭容乃冒名顶替,来历不明,惑乱皇脉,请陛下明示。」 这话仿佛一道惊雷,把厉行风炸得脑中嗡嗡作响,他后退了一步,定了定神,恶狠狠地盯着吴贵妃,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说什么?」 吴贵妃吓得脸色有些发白,稳了稳心神,四下看了看,见田淑妃、应昭仪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忍不住咬紧了牙关说:「陛下,臣妾所说之事,句句属实,程家本是福林郡的首富,那程昭容入宫这么多日子,却行事寒酸,也从来没见程家的人前来探望,臣妾心生疑惑,遣人到福林郡查探,这才发现了这个惊天的秘密。」 看着那张红唇在眼前上下翻动,厉行风强忍住掐住这张嘴巴的欲望,缓缓地问:「你有何证据?」 「程家已经举家迁往南方老家,岂不是十分可疑?臣妾的小叔京城府尹吴明志为了帮陛下查明真相,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程家的一个远亲那里得知,那程家唯一的独养女儿程韵之早就在年前和一个厨子私奔走了。」吴贵妃为了这次发难煞费苦心。 厉行风绷紧的心稍稍松了松:只要吴贵妃没有找到那程家的人就好,就算是黑的,他也要把它变成白的,他只是有些担心,程宝贝在这突然的惊吓之下,有没有说些傻话。 「程昭容她怎么说?」厉行风追问道。 「还没说就晕了,」吴贵妃恨声说,「想必一定是心虚的紧!」 厉行风没有理她,径自往里屋大步走去,一推门,便看到程宝贝躺在一张软榻上,双眸紧闭,而红倚却半跪在榻前抹眼泪。 一见厉行风,红倚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说:「陛下,陛下要为主子做主啊!一定是她们嫉妒主子,这才把脏水往主子身上泼!主子要不是程家小姐那是谁啊!奴婢进府的时候,可就看见主子这么一个程家小姐!」 厉行风皱了皱眉头,挥手让她退到一旁,半扶起程宝贝,低声说:「宝贝,朕来了。」 程宝贝半眯着眼,从睫毛缝里看了厉行风半天,这才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冲着他笑了笑,那笑容,带着几分紧张,几分狡黠:「陛下,你可算来了,我听你的话,什么都没承认,假装晕倒了。」 要不是形势太过危急,厉行风只怕当场就要笑出声来,他假意哼了一声:「原来你也学会骗人了。」 「怎么办,陛下,要是真的被戳穿了怎么办?」程宝贝还是有些害怕,「会不会被杖毙、被砍头啊?」 「只要朕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有事。」厉行风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程宝贝定定地看着他,眼里隐隐有些湿意:「陛下,我这么笨,又这么麻烦,你会不会讨厌我?」 v第二章 「胡说什么?再麻烦你也是我的妃子,我不管你,谁管你?」厉行风脑中算计着如何应付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程宝贝有些失望,垂下头说:「陛下,可我不会说谎,我怕我一说话就被人看了出来。特别是在太后跟前,我看着看着,就不想说谎骗她。」 「来,扶你家主子出去,」厉行风冲着角落里的红倚喊道,又叮嘱说,「宝贝,等会你不用说话,虚弱一些,听我说就是。」 程宝贝一出内屋,大厅里窃窃私语之声便立刻停止了,数十道目光紧紧地盯在她的身上,仿佛能剜下她的一块肉来。 太后手托着头,斜靠在椅上,一脸的疲惫,吴贵妃冷冷地看着程宝贝道:「程昭容,你还是从实说了,这样陛下和太后必然会看在你服侍多日的份上,从轻处置。」 程宝贝看了她一眼,眼圈忽然有些发红了起来:「姐姐,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厉行风一急,冲着程宝贝厉声喝道:「你不要说话了!」 程宝贝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茫然看着他。 吴贵妃顿时心花怒放,冷哼了一声:「程昭容,本宫只是秉公执法,不愿见陛下和太后被蒙蔽。」 「爱妃辛苦了。」厉行风在一旁脸色和缓。 吴贵妃的嘴角忍不住便翘了起来,心里喜不自胜,假意吁叹了一声说:「陛下言重了,臣妾暂领后宫,总想着让大家伙儿都能规规矩矩、太太平平才好,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这程昭容是经臣妾的手入的宫,臣妾也难辞其咎。」 厉行风踱了几步,走到太后跟前,笑着说:「母后,她们两个一个说黑一个说白,朕倒也难以决断,母后可有什么妙招?」 太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缓缓地说:「哀家年纪大了,脑子也没有你们年轻人清楚,陛下想来心里一定有了决断,哀家只要这宫中太太平平、清清白白就好。」 厉行风的心稍稍定了些,转向吴贵妃,语声亲切:「爱妃既然一口咬定程昭容是冒名顶替,不知有何证据?」 吴贵妃胸口一热:「陛下,臣妾的小叔已经将那知情的程家远亲捉拿,也已经在下令追缉那私奔的程家小姐,想必不日便有回音,那程家迁得太远,一时不易查找,陛下可令南边的官员查访,拘来对质便可。」 「如此甚好,明日便将那远亲提到宫中,弄个水落石出。」厉行风笑着说,「程昭容既然有此嫌疑,今日便禁足昭阳宫,未奉诏不得外出,不得见任何人。诸位爱妃,明日末时,一起再到此处来做个见证。」 大厅中的嫔妃识趣地告辞而去,厉行风这几句话,让原来都争着和程宝贝拉交情的几个一个个都离得远远的,生怕惹上是非,田淑妃走过柳盈云的身边,冷笑了一声说:「哎呦,还以为攀上了什么贵人,原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柳盈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空不空可不是淑妃娘娘说了算的。」 吴贵妃缓步走了过来,一旁封蓉蓉跟在身边,笑着说:「是啊,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柳才人还是自个儿小心吧。」 柳盈云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快步走到了程宝贝身边,低声宽慰了她几句,见程宝贝一脸的魂不守舍,和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两个人便一起出门而去。 田淑妃看了恨得牙痒痒的:「姐姐,我看这后宫是要好好整治整治,一个小小的才人,居然还敢甩脸子给我看。」 吴贵妃矜持地笑了笑:「妹妹,不是本宫说你,你的目光要放长远些,这次要是扳不倒这个程昭容,以后的后宫,只怕就没我们姐妹立足的份了。」 说着,她便和封蓉蓉一起款款而去。田淑妃站在她的身后,呆了片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嘴角渐渐地扶起了一个阴冷的笑容。 程宝贝回到昭阳宫中,温子归正在宫中等她,一见到她便迎了上来,神态焦急地问:「微臣听闻程昭容这两日晕了两次,是有什么异常不成?」 想起这两次乌龙的晕倒事件,程宝贝嘿嘿一笑:「温大人你别担心,我没事。」 温子归不放心,把了把脉,只觉得她脉象凝滞,气血不通,比起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由得责备道:「我不是让陛下和你说了,莫要劳累凝神,你怎么不听?从近日起,你要卧床休息。」 「卧床?」程宝贝不干了,「温大人,要我卧床岂不是要了我的命?非憋死我不可。」 温子归语塞,无奈地摇摇头:「我找陛下去,让陛下好好和你说。」 程宝贝脸色一黯:「只怕陛下没这么多闲工夫来管我了,他有那么多嫔妃,还有那么多朝事,还要帮我收拾残局,心里指不定怎么烦我呢。」 温子归愕然:「程昭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依臣之间,后宫这么多佳丽,陛下挂在心上的,唯有程昭容一个。」 「真的?」程宝贝眼睛一亮,手托着下巴趴在桌上想了一会儿,问道:「温大人,你成亲了没有?」 温子归笑着说:「下官尚未娶妻,早前曾定过一门亲事,当初因为我执意要去太极宫学艺,不愿入仕,因此就退了亲。」 「那你有没有心上人?」程宝贝忽闪着大眼睛,清亮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温子归的身上。 温子归忍不住心里怦怦一跳,定了定神说:「没有,下官一直呆在宫中,没有机会去结识那些妙龄女子。」 v第三章 「太可惜了!」程宝贝一拍桌子,「温大人,要是我有个妹妹,我一定把她嫁给你!你这么温柔可亲,一定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温子归失笑了起来:「多谢程昭容夸赞,不如这样,下官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程宝贝凑了过来,「是关于陛下的吗?」 一股浅香萦绕鼻尖,温子归心神一摄,低声说:「以前陛下天威难测,下官等见了陛下都心生惧意,可陛下自从遇见程昭容后,就变得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了起来,我等实在是每日都盼着程昭容到陛下身旁来啊。」 程宝贝吃吃地笑了起来,那眼睛弯弯的,仿佛一支小钩子挠得人心痒痒的。好一会儿,她才止住了笑声,轻叹了一口气,怅然说:「多谢温大人宽慰,可是我知道,我又笨又傻又犟,每天只会替陛下惹麻烦,总有一天,他会厌倦我的。」 温子归不知道该怎样劝慰,的确,眼前这个女子不适合这个勾心斗角的后宫,和第一次看到的那个天真活泼的秀女相比,现在的程昭容眉间多了几丝轻愁,如若有一天厉行风厌倦了她,那她的下场……。 红倚探头走了进来,端进来了一盘「花生粘」,小声说:「温大人、主子,来吃点点心吧。」 程宝贝开心地抓了一把,扔了两个放进嘴里:「温大人,尝尝我家红倚的手艺。」 温子归盛情难却,尝了两个,只觉得那花生酥脆,带着一股白糖的清香,十分好吃:「红倚姑娘好手艺!」 「我家红倚把花生都一颗颗挑得粒大饱满,白糖熬得刚到火候,淀粉撒得厚薄均匀,这样才能嚼起来酥脆而有弹性,甜而不腻……」一说起美食,程宝贝眉间的轻愁顿时无影无踪。 温子归有些好笑,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 红倚却并不开心,盯着程宝贝看了一会儿,小声说:「主子,只有你在这个时候还这样没心没肺,吴贵妃早就去找陛下了,你怎么也不想想法子?」 「找陛下?」程宝贝困惑地问,「陛下不是说明日才决断吗?」 红倚顿了一下脚,把那盘「花生粘」往她身前推了推:「主子,找个借口去探望一下陛下,撒撒娇,求求情,你万万可不能让人害了去啊!」 程宝贝在红倚的万般恳求之下,终于端着盘子来到了宫门口,温子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颇有些好奇地跟在后面,一到宫门口,红倚便傻了眼,只见门前站了两个侍卫,躬身说:「奉陛下之命,昭阳宫诸人无手谕一律不得离开。」 「我家主子给陛下送些点心,去去就回。」红倚不死心,从袋里掏出了两锭碎银往侍卫手中塞。 那两个侍卫哪里敢收,后退了几步,为难地说:「程昭容莫要为难小人。」 「好了,」程宝贝制止了红倚,把盘子递给了温子归,「温大人,麻烦你给陛下送去吧,别说是我送的,让他看奏折看累了解解乏。」 送走了温子归,程宝贝一个人跑到了柳盈云的绿珏阁,学着怎样缝制香囊,她那日夸下海口,只说是拿着一块布左右戳个两针就好,可一见到柳盈云的香囊,顿时傻了眼:上面的花鸟走兽栩栩如生,针线细密,形状各异,自己那好像狗啃过的针脚简直不堪入眼。 只可惜学了半天,手指上戳了好几针,程宝贝的绣工也不见长进,最后勉强缝了两个心形的香囊,针脚歪歪扭扭的,看起来有些丑陋,她却喜滋滋地各放了一把桂花在里面,一个挂在了身上,另一个准备明日送给厉行风。 翌日,天气略有些闷,那半空中的乌云黑压压的,让人看了就有些胸闷气短。程宝贝到了太平宫的时候,那些嫔妃们已经在了,太后也坐在上首,吴贵妃陪在身旁。 「程昭容,你现在和太后坦白还来得及,太后心地仁慈,必会从轻发落。」吴贵妃微微一笑,一脸的雍容大度。 程宝贝咬紧了嘴唇,四下看看,厉行风还没有来,她也不愿多说,只是朝着太后行了个礼。 「这可不行,此等大事,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从轻发落,从严从重才是!」厉行风的声音从厅外传来,不一会儿便大步走入了厅内。 「证人呢?怎么还没有传上来?」厉行风扫了一眼吴贵妃说,「来人呐,让吴府尹带证人。」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青蓝色官服的人带着一个老妪走了上来,恭谨地行礼道:「臣京城府尹吴明志参见太后、陛下。」 程宝贝一瞧,只见此人约莫三四十岁,眉眼和吴贵妃略有相似,只是眼皮虚肿,身材发福,一脸酒色过重的模样。 「爱卿辛苦了,前些日子京城中形迹可疑之人甚多,爱卿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怎么查朕内宫之事倒是行事迅捷啊。」厉行风语带嘲讽。 吴明志前几日因为圈地之事被吴太师恶狠狠地训斥了一番,这次好不容易探查到这个秘密,自以为为自己的贵妃侄女立了大功,腰板也粗壮了许多,听厉行风这么一说,立刻答道:「陛下的事,那是重中之重,臣自然要当成大事要事来办。」 厉行风暗自摇头,心想这精明的吴太师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儿子?「人证何在?快些指认了吧,省得朕一直挂心此时。」他闲适地坐在了太后身旁,趁人不注意,朝着程宝贝挤了挤眼睛,示意她安心。 吴贵妃朝着那老妪招了招手,神态亲切:「来和我们说说,你是谁?」 「草民是程家主母的远方表姐,一直靠表妹照应着家里的生意,」那老妪神态惊慌,战战兢兢地说。 「那你和程家应该走的很近喽,你瞧瞧,这里哪个人是程家送进宫里的千金?」吴贵妃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语带得意。 老妪被这阵仗吓得有些哆嗦了起来,朝着这群花枝招展的女人一一看了过去,忽然之间便朝着程昭容扑了过去,呼天抢地地道:「韵之啊韵之!可算找到你了!你要替嬷嬷做主啊!自从姐姐举家南迁之后,是个人都能欺负我啊!非得逼着我说你是个假的!嬷嬷从小看你长大,你怎么可能是假的!都是嫉妒你进了宫才编排着谎言说你私奔了!」 v第四章[08.22] 这老妪唱做俱佳,说起话来抑扬顿挫,顿时,除了厉行风,大厅内所有的人都傻了。 吴贵妃霍地站了起来,厉声喝道:「你这刁妇,满嘴胡言,以前不是说那程韵之私奔了吗?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现在居然反咬一口,是何居心?」 吴明志也慌了,一把扯过那老妪:「是你亲口说的,还说这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老妪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大老爷,你就别再为难我了,我怎么忍心编排我那好心的外甥女啊,都是你威逼利诱,你给我的一百两银子还在我屋子里呢,你还把我关在了牢里,若是我不肯说,便要关我一辈子……」 吴明志脸色惨白,百口莫辩:他的确给了那老妪一百两银子安抚,又怕她逃走,的确将她软禁在了牢里。 程宝贝双脚一软,差点跌倒,那颗提在半空的心终于安稳地落了下来,低声叫道:「嬷嬷,都是我害了你……」 老妪怔了一下,忽然嚎啕大哭了起来:「韵之救我!」 吴贵妃伸手便给了她一巴掌:「贱民!」说着,她仰头看着厉行风和太后,神色凄厉,「太后,陛下,这不可能!请陛下立刻下令将她一家人都抓起来,顺藤摸瓜,必能抓到那私奔的程韵之,才能真相大白!」 「够了!」一直冷眼旁观的太后勃然大怒,「吴倩玉,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你简直不配做这个贵妃!」 吴贵妃浑身一震,咬紧了嘴唇,神色凄厉地盯着程宝贝,恶狠狠地道:「程昭容,你拍着胸脯说,你真的是那个程韵之吗?」 厉行风心头一跳,立刻站了起来,冲着程宝贝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随即冷冷对吴贵妃说:「贵妃真的是魔障了,若是程昭容是冒名顶替,那老人家怎么可能在这么多嫔妃中一眼就认出她来?如今真相大白,你居然还要如此执迷不悟,真是其心可诛!」 「还有吴府尹,这几日我接到数本弹劾你的奏折,说你草菅人命、贪污银两,我还半信半疑,现如今只怕要好好地查一查了。来人呐,暂停吴府尹职务,着大理寺核查。」 说着,他看向太后:「母后,这吴贵妃要如何查处,就请太后明示了。」 「谎言惑众、栽赃陷害,降贵妃为修仪,禁足半年,罚月例半年,以儆效尤!」太后扶着椅子,一字一顿地说。 「太后!陛下!陛下你太狠心了!你就这样宠着这个小妖精!姐妹们,你们倒是说句话啊,你们等着,总有一天这个小妖精会骑到你们头上来的!」吴贵妃气怒攻心,大声嘶喊了起来。 厉行风冷冷地看着她,缓缓地说:「我就是要让她骑在你头上,那又怎样?来人呐,册封程昭容为……」 程宝贝一下子扑在了他的身上,慌张地说:「陛下,不要!」 厉行风愣住了:「为什么?」 「不,我不要当德妃,也不要当贵妃……」程宝贝拼命地摇着头,「陛下,我只求安安稳稳地呆在昭阳宫……」 整个大厅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程宝贝的身上,厉行风的脸色青白一片,眼中隐隐有雷霆之怒。 「陛下,可能臣妾明白这是为什么。」一旁的田淑妃慢悠悠地上前一步,带着几分嘲讽,冷冷地说。 厉行风一甩手,程宝贝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一旁的红倚立刻扶住了她,她愕然看着厉行风,低低地叫了一声:「陛下,你听我说,我只是想呆在你身边,别的什么,我都不计较……」 厉行风却听不进去,这两日,他为了程宝贝的事情,几乎夜夜都不得安眠,除了四处找她的师傅,昨夜为了这冒名顶替的事情,不放心别人去做,而是亲自和手下亲信带着程宝贝的画像,潜入了京城府的大牢。 他再三和那老妪剖析利弊:一百两银子的代价就是欺君大罪,诛灭九族,她全家三口一个都跑不了。吓得那个老妪指天发誓一定会翻供,一定会认出程宝贝承认她就是程韵之,谁来了都不会改口。 今日的结果十分圆满,他满心欢喜,想让程宝贝荣登后宫之首,结果却被程宝贝在太后和众嫔妃面前这样拂了面子,简直让他火冒三丈! 他再也不看程宝贝,指着田淑妃厉声说:「有话就快说,别给朕遮遮掩掩的,听了就心烦。」 田淑妃咬了咬唇,脸色一沉:「陛下,你千般疼爱程昭容,臣妾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你可知程昭容的心根本没有放在陛下你的身上?她的心上人另有其人!」 厉行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勉强定了定神,森然说:「淑妃,栽赃诬陷是什么下场,你也该看到了,你可不要空口说白话!」 「臣妾万万不敢。」田淑妃胸有成竹地说,「臣妾有人证物证,请陛下派人搜搜程昭仪的身上,或者是她的屋子,她有一块情郎送的帕子,破旧得都不成样了,却一直当着宝贝贴身放着。」 程宝贝的脸变得煞白,她下意识地捂紧了胸口,愕然问道:「你……你怎么知道……难道……柳姐姐……」 她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柳盈云:「柳姐姐……你……」 柳盈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妹妹,我没有!我和谁都没说!」 田淑妃的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柳才人,你就不要否认了,多谢你为陛下查探到这样一个消息,等本宫到时为你请功!」 程宝贝仿佛被人在冰天雪地里浇了一盆冷水,看着柳盈云浑身都颤抖了起来,良久,她才恍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厉行风的手急促地解释说:「陛下,不是的,那不是我情郎送的帕子,那是我师傅留给我帕子,我一直放在身上,你瞧瞧……」 v第五章[08.22]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那块破旧的布递给了厉行风,带着哭腔说:「我看不懂上面的字,这才让柳姐姐帮我瞧的。」 厉行风却没有接,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神情痛楚:「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我?你看我忙得焦头烂额帮你找师傅好玩是不是?」 程宝贝的手僵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能告诉厉行风她已经不需要他帮着找师傅了吗?她能告诉厉行风师傅已经在宫里了吗?她能告诉厉行风师傅要把她带走吗? 田淑妃见程宝贝哑口无言的样子,心里更有了几分把握,她走到程宝贝身旁,出其不意地抽走了她手里的帕子,扬了扬说:「哎呦,上面的字还真是漂亮,柳才人,帮我们念念,上面写的是什么?」 柳盈云没理她,抿紧了嘴,神色哀戚地看着程宝贝,忽然,红倚从一旁扑了过去,照着柳盈云便抓了过去:「你这个小人!我家主子好心收留了你,你居然这样背叛主子!你不得好死!」 柳盈云木然站在原地,而她的宫女柳意则和红倚厮打在了一起,顿时,大厅里混乱了起来。 「住手!来人呐,谁再乱动,立刻杖毙!」厉行风一字一句地说。 几个御前侍卫窜了进来,顿时,混乱的人群噤若寒蝉。 田淑妃把那块破布交给了厉行风:「柳才人不好意思说,不如陛下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笑话,什么师傅,师傅能有这么亲密的东西贴身放着?」 厉行风一把扯过布,只听得「嘶」的一声,布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程宝贝轻颤了一下,满眼的心疼:这是师傅留给她的东西…… 厉行风看在眼里,恨不得把这块破布碎成粉末,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字,那龙飞凤舞的草书,正和他在破庙里看到的一样,上面写着——宝贝,见字如晤,三日即回,勿念! 顿时,他把那块布揉成一团,狠狠地仍在地上,程宝贝飞快地捡了起来,有些心疼地说:「陛下你干什么,真的是我师傅写的!」 田淑妃朝着柳盈云身旁的柳意使了个眼色,柳意哆哆嗦嗦地站了出来,叩头说:「陛下,奴婢也有一事禀告,奴婢自入了昭阳宫后,偶尔会失眠,有一日在窗口看到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在程昭容的房前便消失了……」 程宝贝惊呼了一声,飞快地掩住了嘴巴,厉行风一见她的神情,心里一寒,迅速地转头,脸色狰狞地看着柳意,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你说什么?你想清楚了再说话!你要是胡说八道,小心朕灭了你九族!」 柳意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说:「陛下饶命……奴婢看到了一个影子……好像是宫中的侍卫……飞一样的……奴婢也不知道有没有眼花……」 厉行风松开了手,站在原地喘息了两声,终于勉强定下神来:「你们,全都给我出去!」 田淑妃怔了一下,娇声说:「陛下,程昭容秽乱后宫,罪不容诛,何不将设伏将她的奸夫——」 「淑妃,你的话太多了!程昭容的事情,朕自然会查明,不用你赘言!」厉行风阴冷地说。 田淑妃打了一个寒颤,这个表兄自从成了皇帝之后,威严日重,她再也不敢造次,不甘心地看了程宝贝一眼,和嫔妃们一起退了出去。 大厅中只剩下了厉行风、程宝贝、太后三人,太后在一旁冷眼旁观,缓缓地问:「陛下,这里有些什么事情是哀家不知道的吗?」 厉行风心里明白,太后已然起了疑心,他心乱如麻,也懒得遮掩,沉声说:「朕过几日自然会向母后解释清楚,母后无需忧虑。朕带程昭容去问几件事情,先行告退。」说着,他一拽程宝贝,拉着她大步往外走去。 程宝贝被他拽的一路跌跌撞撞,厉行风浑身上下充满了怒意,十指如钩,抓着她的手腕,捏得她手腕生疼。 「陛下,你带我去哪里?」程宝贝颤声说,这样暴怒的厉行风,让她充满了惶恐。 厉行风充耳不闻,不一会儿便带着她来到了两个人曾经幽会过的神武殿前。殿内的菩萨依然拈花微笑,淡淡地看着他们步入殿内。 厉行风甩开了程宝贝的手,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程宝贝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倔犟地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程宝贝的声音带着哭腔。 厉行风转过身来,眼神中带着几分希冀,凝视着程宝贝说:「宝贝,朕本无意后宫,那日阴差阳错,撞到了你,又几次三番和你相遇,朕一直以为这是上天赐给朕的礼物,想要一直疼你宠你,把这世上最好的都给你。」 「你不在乎朕的身份,对朕真情以待,也从不争风吃醋、争权夺势,朕一直以为,你是真心爱朕的,所以,朕也真心想要喜欢你。」 「这里是你和朕定情的地方,朕一直没有忘记那一日,一想到就会心里甜蜜。今日,我们俩站在此处,你看着朕的眼睛,告诉朕,那个宫女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一滴眼泪从程宝贝的眼中滚落了下来,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不善说谎,更不可能对着厉行风说谎,可是,如果她承认了,厉行风会怎样处置邹栾呢? 「陛下,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真的到我的昭阳宫里,你,你不会杀了他吧?」半晌,程宝贝哆嗦着问。 厉行风的心一沉,牙齿仿佛要咬出血来,一字一句地说:「不,我不杀他!我只会把他囚禁起来,折磨他一辈子!」 程宝贝的脸色惨白,身子晃了晃,差点没摔倒,她在脑中搜寻了片刻,忽然,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陛下,如果我拿那个愿望去换呢?你答应过满足我一个愿望!」 厉行风颤抖着伸出了手,想要抓着她的肩膀好好晃醒她,可是,手伸到一半,却无力地垂了下来:「你真的……真的有人到你房里来……你居然这样骗我……」 v第六章[08.28] 程宝贝拼命地摇起头来:「不是,陛下,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他是我师傅,真的,不是田淑妃说的那样,他只是来看看我……」 「他怎么进来的?他姓什么叫什么?他半夜三更到你房里做了什么?他现在何处?」厉行风一口气连问了几个问题,语气凶狠。 程宝贝嗫嚅了片刻,却坚决地摇了摇头:「陛下,我不能说,不能说,你还没有答应要饶了他,师傅也会生气的。」 厉行风的脑中嗡嗡作响:这难道是那个偷偷在他耳边说喜欢他的程宝贝会说出来的话?她的魂被人勾走了吗? 「你身为宫妃,私会男子,这是诛九族的重罪,你到底明不明白?」厉行风脑门上青筋暴跳,几乎想撬开她的脑袋瞧瞧,她到底在想什么。 程宝贝的神情狼狈,却依然坚决地摇了摇头:「陛下,你相信我,师傅就是师傅,我和他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喜欢的是你,别的我真的不能说!」 厉行风无力地盯着她,忽然,他低声问道:「你师傅既然能如此来到宫里,你又不肯和我实说,是不是他算计着把你带出宫去?」 程宝贝惊跳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说:「不是……没有……我……我不能说……」 「程韵之,你好!」厉行风只觉得身心皆疲,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如此说来,若是你师傅和我之间让你只择其一,你会选谁?」 程宝贝满目哀恳,却一直摇头,不肯说话。 厉行风定定地看着她,他见识过程宝贝的倔犟,他无计可施。良久,他厉声喝道:「来人呐!后宫戒严彻查!昭阳宫所有人等,没有朕的手谕,一律不准外出!更不许进入!」 程宝贝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做一场噩梦,她迫切地想要从这噩梦中醒来,却越陷越深。 整个昭阳宫人心惶惶,红倚一直呆在程宝贝身旁默默垂泪,小冠子则愁眉苦脸,不时地看着程宝贝的脸色,欲言又止。 昭阳宫前侍卫林立,一个个盔甲鲜明,神情肃穆,程宝贝无时不刻都心惊肉跳,一会儿担心邹栾暴露身份,被侍卫们用乱刀砍死,一会儿又担心厉行风被情急的邹栾误伤。 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亲人,一个是她的爱人,无论是谁受伤,都是她所不愿看到的。眼看着五日之约越来越近,她也不知道邹栾现在何处,心急如焚。 她整夜都睡不着觉,一闭眼就看到厉行风和邹栾两个人拿着刀枪厮杀,浑身是血,她想冲上去,却发现两个人好像被笼罩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透明罐子里,她怎么也冲不过去。 她冷汗涔涔地从梦中惊醒,从床上跳起,想了片刻,蹑手蹑脚地便走出了房间。 屋外依然黑漆漆的,天边依稀透着一丝亮白,大约是刚到寅时,宫内的人睡得正香,她拎着裙摆,一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昭阳宫的西北角,分辨了好久,才找到了那棵伫立在墙角的大槐树。 算了算日子,离约定的日子还有两天,她定定地看着槐树,过了好久,这才趴到墙上,贴着青砖听了听,墙外没什么动静,她心里一喜,轻轻地打开了后门,刚想跨出去,忽然,一个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程昭容请留步!」 程宝贝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门外站着两个年轻的侍卫,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她。她呐呐地后退了一步,失望地掩上了门。 回到卧房之后,程宝贝一头栽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红倚看了她好几次,一直到巳时才把她叫醒。 早餐是御膳房放在宫门口的,侍卫检查过后才让昭阳宫的人拿了进来,居然还十分丰盛,有她最喜欢吃的香煎小笼包和皮蛋瘦肉粥,各种小食也摆了大半桌。 只是程宝贝没啥胃口,只是敷衍地吃了几口。红倚一边替她梳妆,一边心疼地说:「主子,你别气坏了身子,她们这些人都会有报应的。」 程宝贝心不在焉地笑笑,小冠子在一旁劝慰说:「主子,你看这早膳这么丰盛,必然是陛下吩咐下去的,说明陛下心里还是念着你的,到时候陛下来了,你不要犟了,和陛下陪个小心,说说软话,说不定这事情就过去了。」 程宝贝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很难过,却不是为了自己将要失去荣宠。她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低声说:「红倚、小冠子,你们有没有怪我?跟了我这么一个没用的主子。」 红倚的眼圈顿时红了,使劲地摇了摇头:「主子,你说的什么话,反正奴婢就是你的人,不管你是娘娘,还是乞丐,都会跟在你身边。」 小冠子心里有些打鼓,以他对厉行风的了解和观察,程宝贝算得上是厉行风挂在心尖尖上的人,可这次牵涉到的事情,事关一个男人和皇帝的尊严,这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程宝贝的下场会是怎样,他也没底。不过,他和程宝贝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十分喜欢这个没有架子的主子,也不愿她获罪,从此消失在后宫中。 「主子你别灰心,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只要你没做对不起陛下的事情,陛下一定会原谅你的。」他硬着头皮安慰说。 正说着,门口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程宝贝抬眼一看,只见温子归倚在门框上,和往常一样微笑着看着她:「程昭容,下官来替你问诊。」 红倚和小冠子又惊又喜,对视了一眼,迎上去说:「温大人,不是说谁都不能进来吗?是陛下让你来的吗?」 温子归哑然失笑:「若不是陛下,还能有谁可以放我进来?」 说着他打量了一下程宝贝,眉头微蹙了起来:「程昭容,万事都没有身体重要,你昨夜没有睡好,早膳又只用了一点,这样体力会不支的。」 程宝贝轻叹了一声说:「我要体力干嘛,每天待在这里,吃了睡睡了吃,都快变成一头猪了。」 「哪有这么可爱漂亮的猪?要是有,我倒是也想去养几头。」温子归开玩笑说着,朝着红倚和小冠子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会意,悄悄地退了出去。 v第七章[08.28] 程宝贝浅浅地笑了,虽然眉间的轻愁未去,但总算脸上稍显明媚,她仰起脸,疑惑地问:「温大人,我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你一直要来替我问诊?不会是什么绝症吧?」 温子归心里咯噔了一下,一边替她把脉,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程昭容多虑了,是陛下一直想让我帮你调理身体,这才日日上门问诊。陛下昨日一夜未眠,又连着要上早朝,今日还有大宛国的使节要到,事多繁杂,程昭容万万不要再和陛下置气了。」 「陛下……他还好吗?」程宝贝心里抽痛。 温子归定定地看着她:「程昭容想听实话吗?陛下实在是万分伤心,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你,你却对他有所隐瞒,他昨夜大醉了一场。」 程宝贝瞪大了眼睛,半晌才说:「酗酒伤身,温大人,你多劝劝陛下。」 「心病还需心药医,」温子归从容地说,「陛下的心药就是程昭容,程昭容何不稍稍放下身段,将隐瞒之事据实禀告,陛下宅心仁厚,一定会原谅程昭容,也一定不会舍得伤害你和你的亲人。」 「原谅了又有什么用,」程宝贝喃喃地说,双眼望着不知名的远方,脑中仿佛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在他心里,我终究是依附在他身上的蒲草,是他后宫佳丽中的一个嫔妃,所有的恩宠,都是他赐给我的,就算我能荣宠后宫,那又怎么样呢?所有的事情,都会重演,太累了。」 温子归怔了一下:「那程昭容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程宝贝忽然笑了,那笑容灿烂,令人不敢逼视:「温大人,我以前在宫外曾经看到过一对农户,那夫妇和陛下差不多年纪,男子在田中犁地,女子则拎了篮子送饭给他吃。」 「那饭菜热气腾腾,两个人都吃得很香,只是男子一不留神打破了一个碗,女子十分生气,把他臭骂了一顿,男子很是不服,两个人吵了起来,我正想着去劝架,却发现那夫妇厮打了一会儿,到了最后,那女子力乏,靠在男子怀里,不一会儿两个人便喜笑颜开,没事了。」 「温大人,那时我看着,不知怎的就觉得很羡慕。我原本只想着在宫中混混日子,吃好喝好,坐等外放出宫,没想到却阴差阳错结识了陛下,其实我所求不多,只想要和那对夫妇一样,可以肆无忌惮地嬉笑,可以和心上人平等以待,可以骂他、打他、气他,更可以腻着他、缠着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看陛下的脸色,要坐等陛下的宠幸。」 温子归愕然,半晌才苦笑说:「程昭容,你所求的天底下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别说是陛下了,就算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就算是普通人家,能白头偕老,一辈子就挂心一个女人的,能有几个?」 程宝贝呆了片刻,怅然说:「温大人,原来是我太贪心了,只是我想,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必定会想要全心全意对待他,把心多分出一瓣也是嫌多的。世上男子,多的是负心薄幸,少的便是那一颗真心。」 温子归有些动容:「那程昭容对陛下呢?是不是全心全意?若是全心全意,又何不坦诚以待?纵然有些难处,两个人好好一起合计,总能解决。臣不忍见陛下神伤,更不愿见娘娘忧愁。」 程宝贝手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笑着说:「温大人,你想多了,陛下不会想和我合计的,他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谋划好了,而我是他所有谋划中唯一的变数。」 不得不说,程宝贝虽然时而糊涂时而天真,却有着一颗七窍玲珑之心,把厉行风猜了个透。 温子归回去复命的时候,看着厉行风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属,心思不由地飘到了程宝贝那里,想着那个剔透的女子,若是这样消失在后宫,实在是厉行风的损失。 羽林军赵将军、晋王厉行云、礼部尚书、禁军统领都在,厉行风虽然脸带疲色,却依然强撑着检查缉拿的任务。 「御前侍卫中已经彻查,这是有嫌疑的名单,一共三十二名,其中二十五祖籍不在京城,另有七名祖籍不在上翊,这是臣的疏漏。」 「大宛使节已经安排在使馆住下,没有发现有可疑人等接近。」 「皇兄,这是密探送来的大宛神武将军邹亦沐的画像,臣弟已经着人临摹了数份,搜索全城。」 「呈上来。」厉行风接过来瞧了一瞧,只见画像上的人银盔亮甲,一双凤目狭长,顾盼之间,神采奕奕,是个少见的美男子,只是那额头上不知道是画者有意涂抹,还是天生如此,居然有个刀疤,看起来好像二郎神的第三只眼一般。 厉行风的心里好像被猫爪挠了一样的难受,随手把画像一卷,丢在桌上,拿过名册一看,忽然目光凝住了:「秦奋……这个人的名字好熟悉……」 「此人任宫中守卫,平日里倒是很本分老实,一身武艺在营中倒也算是中上,只是他的祖母祖籍大宛,至今依然有大宛的亲戚走动。」 「把这几个人都叫上,让朕看看。」厉行风吩咐说,「你们继续去查探吧,随时报备。」 不一会儿,御书房里便只剩下了厉行风和温子归两个人,温子归也不说话,只是垂手站在一旁。厉行风终于忍不住,清咳了一声问道:「程昭容怎样?」 「陛下为何不亲自去看看?以臣看来,程昭容很不好。」温子归神色肃穆。 「她有什么好不好的!」厉行风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滚,「她如此胆大妄为,再这样下去,只怕她要爬到朕的头上来了!朕再也不会纵着她,等朕抓到了那人,看她怎么说!」 厉行风看起来还在气头上,温子归轻叹了一声说:「陛下,如此下去,程昭容那定魂针可怎么办?如若有一天,她突然失去意识,再也不能对你说笑,对你撒娇,你可有破解之法?」 厉行风浑身一震,指尖微微一颤,强笑道:「子归,就算没有她的师傅,你也一定能看好她的,对不对?」 「陛下,臣只是名太医,而不是神仙,」温子归微笑着说,「行医看病,从来不可能会有百分百的把握。」 仅仅是在脑中想了一下温子归的话,厉行风便不寒而栗,良久,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看向那不知名的空中:「不,子归,宝贝她不会有事,我不允许她有事!」 温子归的话让厉行风有些害怕,可等了这么两天,都没见程宝贝有服软的迹象,他没有台阶可下,也拉不下脸来去看程宝贝。 守卫昭阳宫的御前侍卫是厉行风的亲信,从太子府一直跟到宫内,深谙他的心思,虽然不能到宫里去,但各种消息依然不经意地便送到了他的案前。 v第八章[08.28] 程昭容早膳用得很少,好些都退了回去。 这一整天昭阳宫里都悄无声息,听宫女说,程昭容神色郁郁。 程昭容昨夜没有睡好,半夜三更在后门游荡。 …… 这些消息让厉行风实在有些坐立难安,到了晚上,他便换上了夜行衣,一路遮遮掩掩,来到了昭阳宫前。 几个御前侍卫对厉行风的身影和衣着都十分熟悉,看见了也装着眼睛朝天,任由他几个起落便到了昭阳宫内。 昭阳宫里的人都已经睡了,只有程宝贝的房间里依然有昏黄的光透出来,他倒挂在屋檐上,探指戳破了窗户纸,往里一瞧,只见程宝贝拿着针线,不知道绣着什么,眼神专注。 红倚打着哈欠走了进来,嘟囔着说:「主子,快些睡吧,这都快过亥时了,奴婢都一觉睡醒了。」 「好了好了,就快做好了,你看,这次我做的比那桂花香囊好看多了吧?」程宝贝有些得意地举了起来。 灯光下,厉行风依稀瞧见那是一个心形的香囊,他的心突突一跳,心里泛起一股甜蜜的滋味来。 「我向温大人求来了一个醒酒的配方呢,里面有橘子皮、葛根花、菊花干,喝多了就淘出来闻一闻。」说着,程宝贝把那个桂花香囊也拿了出来,摆在桌上,叮嘱红倚说,「过两天帮我给陛下。」 「主子自己送才好。」红倚笑着说,帮程宝贝拆起发髻来。 「他不会想看到我了……」程宝贝的声音低了下来,几不可闻。 厉行风心痒难耐,真想破窗而入,把她抱进怀里抚慰,顺便拿起那两个香囊好好瞧瞧。 不一会儿,红倚服侍完程宝贝,便退了出去,程宝贝并没有立刻上床,而是站在窗前,冲着西南的方向双掌合十,闭着眼睛默默祈祷了片刻,借着油灯,厉行风发现,程宝贝原来丰腴的双颊有些削了下去,红润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不由得心痛了起来。 程宝贝吹熄了油灯,这才躺倒床上去了,厉行风又呆呆地看了半晌,这才回自己寝宫去了。 翌日,厉行风一直对着小平子旁敲侧击。 起床时,他感叹说:「那日程昭容留宿寝宫,朕偷偷起来,看着她心情甚是舒畅。」 早膳的时候,他感叹说:「朕倒是挺怀念那日和程昭容一起用膳,程昭容吃得很香,连带着朕都有好胃口了起来。」 御书房批奏折时,他又感叹说:「朕一个人呆着,甚是无趣,要是有人来说说话就好了。」 小平子听了这几回,立刻心领神会,上前笑着说:「陛下,奴才上次去昭阳宫的时候拉了一件东西在程昭容那里,不知道能不能恩准奴才去找一找?」 「这还能找得到?」厉行风不动声色地问。 「奴才找不到,就让小冠子找,再不济,程昭容一定也会帮奴才的,陛下就等奴才的好消息。」小平子笑嘻嘻地说。 「准了,快去快回。」厉行风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小平子拿着手谕一溜烟便走了,厉行风坐在御书房里等着,连奏折都没心思看。 只是他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回小平子,羽林军的赵将军倒是来了,带了几个御前侍卫一溜儿在他面前跪下:「臣参见陛下。」 厉行风想了起来,这几个人正是昨日名册上祖籍不在上翊国的侍卫,他一一看了过去,随口问了几句,忽然他沉着脸说:「怎么少了一个?那个叫秦奋的呢?」 赵将军回禀道:「秦奋家中母亲生病,告假了两日,臣派人去找了,却没找到。」 厉行风的脑门突突跳了起来,忽然之间,他霍地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案几前,找到了厉行云呈上来的那副画像,仔仔细细瞧了半天,脑中闪现了秦奋的模样:那几近锐利的眼神、那额间隐隐的印记……他身上一寒,厉声喝道:「赵将军,立刻派人捉拿秦奋,不得有误!」 今日是上翊国宴请大宛使节的日子,礼部在使馆设国宴招待,使臣是大宛国的礼部尚书,姓乌,年近不惑,风姿翩然,原本定好申时过半便开宴,只是左等右等都不见厉行风到场,礼部的人都快急出病来。 申时快过的时候,厉行风终于姗姗来迟,也并没有穿朝服,只是一身便装,腰悬宝剑,浑身上下好像带了一股冷意,让大宛国的乌尚书心中惴惴。 酒过三巡,乌尚书终于言归正传,向厉行风隐晦地表达了大宛文秀公主的爱慕之意:「听闻陛下后宫空虚,膝下尚无皇嗣,不知我等有无此荣幸,和上翊结此百年之好呢?」 厉行风沉默了片刻,冷冷一笑说:「多谢文秀公主抬爱,只是朕有一事不明,还望乌尚书赐教。」 「陛下但说无妨。」乌尚书恭谨地答道。 v第九章[08.28] 「贵国使团里是不是乌尚书为首?或者说还有一个人在暗中操纵使团?」厉行风的目光犀利,缓缓地问道。 乌尚书大吃一惊,立刻伏地拜倒说:「陛下从何处听来此种谣言?万万不可能有此等事情。我家陛下诚心和上翊结亲,陛下休要听小人谗言。」 「朕听闻贵国的神武将军到了京城,不知道是真是假?」厉行风逼视着乌尚书。 乌尚书一脸的茫然,摇头说:「邹将军自上次沙漠剿匪之后,一直在家中休养,怎么会来了京城?」 厉行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那这都是谣传喽?如此朕就放心了,想必是贼人借着邹将军的名头作恶,甚好甚好,这样就不会影响我们两国的邦交了。」 正说着,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厉行风耳边耳语了片刻,厉行风站了起来:「乌尚书且慢慢用膳,朕还有要事,先行一步了。」 厉行风急匆匆地走到使馆外,已经有人牵着一匹骏马等着,他翻身上马,在御前侍卫的指引下朝着城西疾驰而去。 不一会儿,厉行风便听到了一阵厮杀声,只见一队羽林军约莫近百人,围成一圈,中间大约七八人,三四个一团,背靠着背,正在负隅顽抗。 夜色下,依稀可以看到其中有一个人,身材高大,一身白袍上溅满了血迹,只是一人身手矫捷,剑法诡异,步伐轻灵,不一会儿便把一个羽林侍卫砍翻在地。 跟在厉行风身旁的一品带刀侍卫呼哨了一声,立刻,羽林军让出一条路来,那侍卫持刀飞扑了进去,挟着雷霆之势攻向那白衣人,刀剑相交,淬出火花,那白衣人被围攻多时,已经力竭,向后退了一大步才站住了。 厉行风冷冷地看了一会儿,吩咐弓箭手弯弓搭箭,指向那个穿着白衣的人,气沉丹田,缓缓地说:「秦奋!邹亦沐!朕不管你是何方神圣,速速束手就擒,朕饶你不死!」 这声音在厮杀声中依然直入人的耳膜,听的那白衣人心中一惊,看看四周,同伴已经在勉力支撑,羽林军高手已到,这上翊国的皇帝也不是个善茬,他四下瞧了瞧,一旁的护卫急促地道:「将军快走!我们断后!」 白衣人看了看皇宫的方向,心急如焚,他的任务是吸引兵力,而皇宫内约定的信号还没有响起,此次营救若是失败,无论对他还是对大宛,都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情势危急,已经容不得他多加思考,他一咬舌尖,大喝一声,剑从腋下诡异刺出,逼退那侍卫一步,从腰间探出了几把锋利的小刀,一扬手,那刀势如鬼魅,瞬息之间便到了厉行风的眼前。 厉行风双手一错,在马背上腾空而起,脚尖在刀柄上一蹭,借力打力,那刀调转刀头,倒飞了回去。 他的姿态潇洒,身法轻灵,引得身旁的侍卫一阵叫好声。白衣人心中一凛,仰脖、飞身,将那三把飞刀狼狈地躲了过去,心里暗暗叫苦。 正在此时,皇宫的方向忽然响起了一声急促的尖哨声,一丝白光直冲云霄。羽林军顿时有些骚动了起来,厉行风愕然,忽然心里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那白衣人一见此信号,心中狂喜,虚晃一剑,立刻往外冲去,另几个人立刻变换队形,一路后撤,几个御前侍卫追赶上去,被三四个人奋力阻拦。 赵将军急切地道:「陛下,快快下令放箭!不然只怕被他们走脱了!」 一旦放箭,那几个人便是死路一条!在这电石光火之间,程宝贝的脸忽然便出现在厉行风的眼前,满目憧憬的,泫然欲泣的…… 「我师傅把庙里最好的地方让给我了,又干燥又暖和,别人来抢,被他打跑了。」 「陛下,你不会杀我师傅吧?」 「陛下,我好想我师傅,我只有他一个亲人!」 …… 就这么一犹豫,已经有三个人杀出了一条血路, 白衣人领头,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仅有厉行风带来的两个高手还远远地辍在后面。 厉行风弯弓搭箭,腰一沉,双臂一振,刹那之间,那金箭仿佛流星一般朝着那白衣人激射而去,白衣人一听箭声,便知不对,只是那箭来得太快,他只来得及往旁边挪了几分,顿时,扑哧一声,金箭扎在了他的肩上。 他借着金箭的来势又往前纵了一纵,旋即咬牙反手把箭羽一折,掷在地上,发足狂奔。 「陛下,你的程昭容已经被我劫走,你若要她性命,就放我离去,不然的话,她命在旦夕!」白衣人边跑边嘶声吼道,「你若是有本事,等我把她医好再找她!我们再一决高下!」 厉行风双手一颤,差点握不住手中的弓箭:「一派胡言!」 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嘶吼:「陛下,程昭容被人劫走了,陛下速速回宫!」 厉行风回头一看,只见一队人从路的那头疾驰而来,为首的一人正是轮值昭阳宫的侍卫队长,盔甲歪斜,双目血红,肩上血流如注。 厉行风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眼前瞬间金星乱冒,半晌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地响了起来:「什么!怎么可能!」 昭阳宫中一片狼藉,东南边的纵火已经扑灭,原来的青砖碧瓦已经变成了黑焦炭一般,还有几股青烟未息,满眼过去,触目惊心。所有的侍卫都跪在厉行风面前,神情沮丧,身上或多或少地挂着伤势。 「今夜守卫被调走了大半,搜城的、防卫大宛使团的。」 v第十章[08.28] 「东边放置杂物的库房忽然起火,弟兄们都去救了,深怕程昭容受伤。」 「不知怎的,程昭容却在西边,被两个黑衣人劫持了,幸而一名弟兄发现了。」 「可那两人用剑指着程昭容的脖子,那血都流出来了,臣等万万不敢置程昭容于不顾。」 「淑妃娘娘来了,先是下令让我们格杀勿论,后来又说怕程昭容受伤,让臣等放走了程昭容。」 …… 厉行风扶着墙壁,目眦尽裂,那一句句话,仿佛一把把刀子,直戳在了他的心口,鲜血四溅。 他踉跄着走了几步,低低地叫了一声:「宝贝……你真的出宫了……你就这样扔下我走了吗……」 「陛下,陛下我和你开玩笑呢,我在这里!」厉行风骤然抬头四顾,却只有夜风呜咽,哪里还有程宝贝那清脆娇俏的声音? 身旁不时有侍卫和宫人匆匆走过,小平子跟在他的身后,一脸的惶恐,厉行风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用手一碰就能碎成粉末一般。 不远处,一个御前侍卫飞奔而来,扑通一声跪在厉行风面前。 厉行风看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正是此人追踪那白衣人而去。顿时,他的心里浮起了一丝希冀,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发现程昭容的踪迹?」 那人满脸愧疚,沉声道:「那白衣人十分狡猾,臣跟了十里地,他身负重伤,却一直在绕圈。最后他上了一个悬崖,臣记着陛下的叮嘱,一定要活擒此人,不敢杀绝,被他接应的同伙阻拦,然后他跳了悬崖,不知所踪。」 厉行风的身子晃了一下,胸口气血翻滚,一股腥甜之气在咽喉处弥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低声说:「那同伙呢?有没有捉到?」 「臣后来找来了一队人马,在悬崖下找了一圈,只发现一堆破衣服,同伙中有两个吞药自尽,两个被活捉,只是什么都不肯说,待臣再去好好审问。」 「程昭容……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女子……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一笑一个酒窝……」厉行风喃喃自语着,几不可闻。 那人愕然看着厉行风,旋即又垂下头来:「没有,陛下,臣跟了一路,没有发现有人带着女子和他会合,更没有看到过……程昭容……」 「很好……」厉行风惨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步往里走去,大殿内景物依旧,只是少了那个妙曼客人的身影,他的双腿渐渐发软,站在程宝贝的卧房,看着那扇虚掩的门,却怎么也推不进去:或许,没有推门进去,他还可以幻想,他的宝贝还在里面睡觉,还会慵懒地伸个懒腰,还会撒娇地喊他一声陛下……或者是相公…… 屋子里隐隐有抽噎声响起,他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宝贝!」 门开了,小冠子双眼通红站在门口,一见是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叩头:「陛下,都是奴才无能,没能保护好程昭容,陛下杀了奴才吧!」 房间里空荡荡的,床幔被风吹得飘飘荡荡,更显凄凉,红倚站在案几前,神情呆滞,仿佛木雕一般。 所有的柔情蜜意,所有的欢声笑语,所有的温柔缱绻,仿佛都好像一场梦,美梦最终醒来,再也不能触手可及。 厉行风走上前去,只见桌案上象昨晚一样摆着两个香囊,一个稍小些,针脚歪歪扭扭,明黄色的贡缎上绣着两个稀稀拉拉的字,带着一股浅浅的桂花香味,仔细分辨,俨然是「宝贝」两个字;而另一个稍大些,里面鼓鼓囊囊的,上面绣着一朵花,看起来十分幼稚可笑。 「这是我家主子送给陛下的……她绣了好几个晚上……手指头都被针戳出血来了……」红倚喃喃地说。 厉行风拿了起来,捏入手心,无尽悔恨充斥在心间:如果昨夜他能紧紧地抱住程宝贝,如果昨夜他能对程宝贝说上无数个喜欢她,如果他能答应饶了她师傅,尽快把她的病治好,如果他没有一直想着要找个台阶下……这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陛下,主子一定是以为陛下不喜欢她了!主子一定伤心透了才自寻死路了!主子你会不会死啊……」红倚呆呆地看着他,骤然失声痛哭了起来。 那戳入心口的刀在胸中翻滚,带出一片片血花,厉行风只觉得眼前发黑,痛入心扉,他剧烈地喘息了起来,痛苦地嘶吼了一声,跌坐在了椅子上:经过这样的波折,程宝贝的定魂针会不会提前发作?那人究竟是不是她的师傅?她的定魂针到底能不能解?她到底能不能……好好地活下去? 厉行风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和无力,此时此刻,他再也不是那个无所不能、俾睨天下的皇帝。 「宝贝……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等我找到你……」 上德十年,上翊国后宫忽发大火,昭阳宫昭仪程韵之不幸遇难,薨,追封为德妃,厚葬。 江南好,风景就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二月陌上柳梢头,此时正是江南最好的季节,一眼望去,满眼都是浅浅的新绿,令人的心情也顿时舒畅了起来。 大盛国的京城定安也是这样一派迷人的春光,纵然阳光还有些柔弱,纵然春寒还有些料峭,也挡不住被严冬困了一季的人们摘花踏青。 大盛民风开放,大街上甚至有女子在摆摊叫卖,也有衣饰华丽的贵门女子,带着侍女纵马游乐,赏花看舞,令到了定安的异乡人都十分惊奇。 v第十一章[09.03] 只不过异乡人若是在茶馆一坐下,喝上几壶龙井茶,和茶馆里的人聊上几句,便会明白了,这大盛这样民风开放,以女为贵,那都是有原因的。 盛文帝膝下有八个儿子,盼女成痴,终于在不惑之年得了一个宝贝女儿,传说公主降生之日,天降祥瑞;呱呱坠地之时,恰逢南方荒蛮之地传来捷报:征南将军收服南地,蛮族俯首称臣。 盛文帝大喜,说此女乃是福星,今后一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的确,自从九公主诞生以来,大盛国五谷丰登,国泰民安,南平蛮族,东扫海盗,和大苑、上翊两国太平无事,大盛国民安居乐业。 这位小公主便被养在蜜罐中长大,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父母兄长都恨不得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给她,连带着京城的王公贵族都竞相攀比,以生女为荣。 那小公主虽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镶金含玉,但却没有养成骄纵任性的歪脖子模样,天性良善,时常出宫救济穷人,见到不平之事,也会替苦主出头,久而久之,下人和百姓都喜欢称她一声九公主。 盛文帝驾崩之后,盛景帝继位,乃是九公主的同胞兄长,自幼看着自家白白胖胖的小妹长大,听着她叫的第一声软软的「多多」,捏着她像藕节般柔嫩的肥肉,因此,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盛景帝对妹妹的感情,那就是「恋妹成狂」。 定安城中,除了皇宫,最漂亮最雄伟的便是公主府,织造厂进贡的绸缎、绣品第一个便是送到公主府,嫔妃升位第一个便是来问公主府…… 「什么?嫔妃升位也要来问公主?」一个年青人插嘴问道。 茶馆里的那个老人捋了捋胡子,打量了一眼这个年青人,只见他身材颀长,温润如玉,眉目俊朗,身着一袭锦袍,腰间挂着玉佩和一个精巧的香囊,一看就是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哥儿。 他饮了一口茶,惬意地叹了一声,笑道:「年青人,那又有什么稀奇,当初皇后娘娘的人选就是公主定的,我家陛下深怕皇后娘娘和公主不合,被人欺负。」 那年青人惊叹了一声,和身旁的同伴耳语了片刻,笑着说:「这位九公主一定长得如花似玉吧?不知我等是否有幸可以一见,回去之后也好和家人好友吹嘘吹嘘。」 「那是自然,我们九公主肤如凝脂、眼似秋水、眉似远山,有羞花闭月之貌,引得无数青年才俊想要一睹芳容,更有王公贵族、才子名仕上门求娶,那时候都能绕着整个定安湖好几圈呢。」老人骄傲地说。 那年青人怔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站起来冲着老丈掬了一躬,微微一笑道:「敢问老丈可见过九公主?」 那笑容温煦,仿佛春日的阳光一般,老者慌忙回了一礼,颇有些尴尬地说:「九公主十岁生辰时,我曾远远望见过一眼,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儿啊。不过老汉的话可没有半分虚言,九公主以前时常到宫外踏马赏花,老汉的孙儿就亲眼看到过,回来以后好几天都魔障了,一直念着九公主。」 「以前?」年青人皱着眉头问道,「难道现在她不出来了?」 老人长叹一声说:「天不遂人愿呐,这两年不知怎的,九公主很少出宫了,听说身子有些不太好。」 「难道九公主病了不成?要不要紧?」年青人的同伴显然有些激动,忍不住插嘴问道,老人一看,心里赞了一声:眼前这个人丰神俊朗,神采飞扬,浑身上下带着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贵气,感情今天碰到的一个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一旁有个穿着长衫的中年人插嘴说:「老吴你的消息都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现如今我可听说九公主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前儿个还坐画舫游定安湖了,我还听说,陛下为了庆贺九公主康复,特意为九公主定了亲,我们大盛马上就有喜事了。」 「真的?」老汉又惊又喜,「咱们盼着这一天好久了,总算可盼到了。不知道这个人可配得上九公主?」 「陛下的眼光,还能有差?自然是英雄陪美人,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中年人乐呵呵地说。 那两个人听了脸色微微一变,欲言又止,心神不属地坐了下来,又听着茶馆里的人天南海北的吹了一番,这才付了铜板出门去了。 两个人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问了公主府的所在,便直奔而去。 公主府在定安城的东边,和大盛皇宫仅一步之遥,朱漆大门敞开着,门口两个硕大的石狮子,威严逼人,从门里往里看,依稀可见里面繁花似锦,雕梁画栋。门口站了两个侍卫,站得和标枪一样,精神抖擞,盔甲鲜明。 两个人在公主府前来来回回地走了两趟,只看到了几个宫人进出,没有发现那九公主,他们也不敢多呆,避到了公主府的另一侧,那温润的年青人看着那高墙,叹了一口气道:「小少爷,你可有什么法子混进府里去?」 另一个傲气的年青人眉头深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说:「法子是人想出来的,查探这么久,可算有眉目了,走,我们回家好好谋划谋划。」 说着,两个人便一路穿行,左拐右拐,来到了一个小巷子里,步入了其中一栋民房,四下看看,便闪身走了进去。 只见这民房约莫两三间屋子,一个院子虽然小,但胜在干净整洁,显然有人时常在收拾,不一会儿,一个家仆模样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高兴地说:「小少爷,温公子,今儿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了?」 这两人正是上翊国的晋王爷厉行云和太医温子归,自从程昭容被劫之后,当时追踪那白衣人的御前侍卫卫阳领了好几个人专门负责查探,派遣了数拨密探前往大宛,却都无功而返,那神武将军邹亦沐仿佛消失了一般,怎么也探查不到踪迹。 于是,厉行风以礼尚往来为名,派了上翊的使团到大宛拜访,羽林军的中郎将赵将军随行,御前一品带刀侍卫卫阳暗随,以切磋军务为名,向文英宗求见邹亦沐,得到的答复便是邹亦沐身患内疾,在云游四海求医问药。 在大宛国查探了大半年,就在诸人以为程宝贝凶多吉少之时,忽然之间柳暗花明,曾经夜探晋王府的一个江湖人落网,招认说,当时是江湖上的朋友介绍,帮人在晋王府寻找一个女子,说起那女子的样貌,俨然就是程宝贝的模样。 从这个线索顺藤摸瓜,他们终于发现,这大半年,他们都找错了方向!那邹亦沐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虚晃一枪从上翊去了大盛。 细细想来,程宝贝的言行、谈吐、习性,采菱角、唱曲儿都带着南方人的特点;能让神武将军花了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前来劫人,不可能是一个小乞丐;那一手簪花小楷更不是普通人家能够修习…… 厉行风原本想亲自到大盛查探程宝贝的下落,可这在茫茫人海中找人,其实一朝一夕能够找到?国不可一日无主,厉行云便自告奋勇,带上了温子归踏上了这大盛国。 一路行来,两个人探听过不少地方大臣、王公贵族的闺阁女子的消息,幸好大盛民风开放,这才没被人当成了登徒子,只是最后的结果总是让人失望而归。 v第十二章[09.03] 这定安城他们已经呆了近十天,正当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些关于九公主的传闻,厉行云和温子归又喜又忧,喜的是程宝贝的事情,总算有了个眉目,这九公主的事情好多都能对的上,忧的是这情形越发地破朔迷离:程宝贝若是这九公主,她为什么会流落到上翊?她到底对厉行风抱的什么心思?她的定魂针到底是何人所为?上翊和大盛的邦交会不会因此事而恶化? 他们更担心的是,厉行风若是得知此事,到底会是什么反应?这一年多来,厉行风性情大变,变得沉默阴鸷,整日里都说不上几句话,而处理朝政时越发雷霆手段,朝中大臣见了都战战兢兢的,更让人侧目的是,自从那日之后,厉行风便再也不入后宫,只是每日晚上都在昭阳宫中坐上一两个时辰。 昭阳宫中只有绿珏阁中的柳盈云,一时之间,后宫之中传言日起,说是柳盈云承了程昭容荣宠,要独霸后宫。 厉行云私下里十分忿忿,质问厉行风怎么不治那田淑妃的罪,厉行风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半晌才说:「死?岂不是便宜了她?我要让她一步一步失去所有她想要的东西。」 太后十分担忧,她了解自己这个儿子,虽然睿智沉稳,但却感情内敛,容易钻牛角尖,这是他第一次真心喜欢上一个人,却遭此打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抱孙子的愿望眼看着离得越来越远。 她私下里和厉行云商量了好多次,更安排了好几个大臣的女儿,让她们佯作偶遇厉行风,可厉行风却连眼角都不抬一下。 最后一次,太后把两个儿子都叫到跟前,想要一起劝慰厉行风死者已矣,生者如斯,当惜取眼前人。 可厉行风却一直沉默,到了最后他双膝跪倒,伏地叩头说:「儿子不孝,恨不得追随程昭容而去,现如今仍坐在这龙椅上,只因为心中尚残存一息奢望,母后若是再行逼迫,行云堪当此大任!」 厉行云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因此此次来大盛,他打定了主意,就算真的程宝贝已死,他也要变出个假的程宝贝来,万万不能让厉行风断了这个念想。 翌日,温子归一身便装,背着药箱,来到了公主府前,递上了拜帖。那侍卫有些奇怪,拿着拜帖看了半天:「无极宫无上道长?没有听说过,公主千金之躯,岂是谁都能见得到的?」 温子归的语气淡然:「家师乃上翊第一神医,在下自幼秉承师训,在外云游,周济四方,听闻公主身体微恙,所以才来毛遂自荐。」 「我家公主身子好好的,你这人怎生满嘴胡言,想求功名想疯了吧。」那侍卫将拜帖往他怀里一塞,口气有些差了起来。 温子归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微笑着说:「这位大哥,你是否常常会有耳鸣晕眩的症状?偶尔还会心促气短?」 另一个侍卫大笑了起来:「这位公子露馅了吧,他的身体倍儿棒,都能举得起一头牛。」 那侍卫却愣了一下,眼中露出犹疑之色:「是,平时身体都不错,就是偶尔会耳鸣气喘。」 「此症状应该近一年才出现,以前从来没有对不对?」温子归神情自如,仿佛信手拈来,「你看起来应该才三十出头,这症状早了些,是不是家中曾经有老人猝死过?」 那侍卫顿时脸色大变,上前一步颤声说:「你怎么知道?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此事非一朝一夕能医,需循序渐进,在下需替大哥好好把脉,再仔细琢磨个方子才行。」温子归笑了笑说。 那侍卫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终于从他手里又取过拜帖道:「你且稍候片刻,我进去问问管家。」 温子归长舒了一口气,冲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有劳这位大哥。」 不一会儿,那侍卫便回来了,客气地说:「先生来的不巧,公主今日有要事马上要走,还请先生下次再来,或者先生留个地址,等公主闲下来,再去请先生。」 温子归心里着急,一脸的失望:「在下在大盛游历已久,久仰九公主大名,原本想着能为九公主做些事情……」 那侍卫犹豫了片刻,低声说:「九公主最喜欢去流云楼,那里的点心是京城一绝。」 温子归大喜:「多谢这位大哥,这是我的名帖,如果九公主问起,就说在下在家中恭候。」 说罢他从药箱里取出笔墨,写了一个方子,递给了那侍卫:「大哥,这是我师传的秘方,对你的病症说不准有帮助,务必每日按时服用。」 温子归走过街角,便见厉行云焦急在在原地打转,一见他便迎了上来:「子归,怎样?见到那九公主了吗?」 温子归摇了摇头,刚叫了一声小少爷,便被厉行云打断了:「出门在外,哪有这么多规矩,就叫我行云吧。」 温子归也不客气,拽着他的手边往外走去:「好,行云,依我看,那九公主十有八九就是程昭容,走,去流云楼瞧瞧,看看她到底喜欢吃什么点心。」 流云楼是定安城首富莫家所开,莫家的当家人已经年过半百,家里的生意都交给了小儿子莫言贵,这流云楼是他在京城开的第十三家分店,和以往的不同,流云楼坐落在安定湖和锦山之间,掩映在一片青翠之中,景色极佳,据说此处原本属于皇家所有,不知那莫言贵使了什么法子居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楼,开放了半个锦山头,倒让这定安城的百姓有了这么一处游览的好去处。 此楼十分特殊,楼内只有一个大厨,每天晚上只做五桌饭菜,每一道菜都是大厨亲自配料,亲自动手,不假手他人,所用配料都是匪夷所思,油是从遥远的西域带来的一种名叫「橄榄油」的奇特品种,鱼是从东边出海处特快运过来的,鸡是放养在北方雪山下的,据说是啄着灵芝仙草长大…… 此楼一开,定安城里的王公贵族趋之若鹜,预定都要提前一个月,令人叹为观止。 温子归和厉行云到了流云楼中正值正午,两个人在二楼挑了一个临窗的雅间,要了一壶茶,厉行云有些着急,便叫了一个小二细细盘问了起来。 「瞧你家酒楼气派非凡,莫不是有什么典故不成?」 「公子是从外乡来的吧?提起咱这流云楼,这定安城谁人不知,哪人不晓。」小二得意洋洋地说。 v第十三章[09.03] 「左右闲来无事,小哥不妨说来听听。」 「这典故便是说上一天一夜都说不清啊,总而言之,在这定安城,没来过我们流云楼的,那一定算不上是富贵人;没吃过流云楼的菜,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一品官。」小二的嘴皮子十分利索。 「那照这么说,你们的陛下、王爷、公主都是这里的常客喽?」 「那当然,看见门口的牌匾不?那是我们陛下御笔亲书的,公子可以移步去瞧瞧,还有我家的菜谱,那可是……」小二倏然住了口,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二位公子还是不要听我废话了,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不点菜了,只有一些小点心,二位要不要来一份?」 温子归心细,立刻说:「菜谱怎样?拿上来我们瞧瞧?」 小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只有预定晚膳的才可以瞧。」 厉行云哼了一声说:「小哥,只怕你少给我故弄玄虚吧,哪有这样开门做生意的,还有,你说王爷公主是这里的常客,你倒是和我说说看,那九公主长得什么模样?」 「九公主?」小二看起来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九公主天潢贵胄,我们可不敢妄议她的容貌。你们问这个干什么?」 「我们听了许多九公主的传闻,有些好奇。」温子归温言说。 「厉行云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金子放在桌上:「现在能说了吗?」 小二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你且等着,我只远远地见过,等我叫个说的清楚的过来。」 温子归看着小二的背影,眉头一蹙:「行云,只怕有些蹊跷。」 「一个酒楼还能有什么蹊跷。」厉行云饮了一口茶,翘着二郎腿,笑着说。 不一会儿,小二回来了,身后跟了一名女子,浓眉大眼,扎着腰带,十分英武。小二指着他们说:「就是他们,拿了一锭金子让我说九公主的模样,一定要图谋不轨!」 那女子双手一挥,顿时从后面走出来两个孔武有力的伙夫。「什么登徒子,也不去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赶紧给我走,不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两个伙夫二话不说便上来扯着厉行云和温子归,厉行云大怒,正想飞起一脚,却见温子归朝他使了个眼色,硬生生地收了力,差点自己摔倒。 「哈哈哈,瞧他那个怂样,还想来打我家宝贝的主意!」那女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往外退去的两个人顿时停住了脚步,对望一眼,抑制不住的狂喜窜上心头,让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狰狞了起来。 那两个伙夫推搡着,拳头落在两个人的胸膛,两人却浑然不觉,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你家宝贝!」 那女子掩住了嘴,四下张望了片刻,矢口否认说:「没有,你们听错了,快赶出去,再也不许这两个人到流云楼!」说着,她便一闪身不见了。 温子归和厉行云一身狼狈,退到了流云楼外,坐在了不远处的石块上,远远地盯着流云楼的动静。 「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揍他们一顿?」厉行云有些忿忿,他找了程宝贝这么久,早就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正想找个地方撒气。 「能在这里开这样一个酒楼,其是普通富商可以开的了的。」温子归眉头紧锁,「只怕这个女子也是来历不凡,要是泄露了行踪可不好了。」 「怕什么,实在不行,我们就递向盛景帝表明身份,想必那成睿亚也会以礼相待。」厉行云傲然说。 「小心为上,你忘记了,有一阵子,大盛曾经屯兵在吴江和珉兰江的南岸,有向我朝发难的迹象。」温子归十分谨慎。 被温子归这么一说,厉行风也想了起来,皱着眉头忽然一拍腿说:「那不就是程宝贝刚刚进宫时候的事情?难道,她是个奸细?」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如果真是这样,厉行风那一腔深情只怕真的要付诸东流了! 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两个人的心却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不远处有马车的哒哒声,两个人抬头一看,只见两匹黑得发亮的高头大马迎面而来,马后是黑楠木雕成的车身,比寻常马车宽大了将近一倍,车身镶着金色铁皮,看起来十分牢固,车窗雕花镶玉,轻纱随着微风从车内飘出,更显华丽。 马车的后面跟着十来个侍卫,一个个太阳穴微微鼓起鼓,一看便知是常年习武的高手。 厉行云和温子归屏住了呼吸,眼看着那马车停在了流云楼前,不一会儿,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婢女,长得眉清目秀,拿出帕子掸了掸灰:「小姐小心些,搀着奴婢的手。」 一双纤纤素手从车中伸了出来,肤白如脂,十指纤长,不一会儿,一个娇俏的身影从马车上灵活地跳了下来,身材略显丰腴,甜美清脆的声音仿佛珍珠滚落玉盘,叮咚作响:「不知道嫂嫂帮我做了什么点心,想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厉行云和温子归浑身一震,突如其来的狂喜充盈了全身,失声叫道:「宝贝!」 那个女子倏地转过身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充满了疑惑,脸庞圆圆的,脸颊白里透红,带着些许婴儿肥,樱桃小嘴微微嘟起,让人一见了就有种想咬上一口的欲望,这,不是程宝贝又能是谁! v第十四章[09.03] 「你们俩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一旁的婢女大声喝道。 厉行云往前疾走了两步,离得近了些,简直无法抑制住内心的狂喜,语无伦次地说:「宝贝,你没事太好了!你在这里!我们找得你好辛苦!怎么也不捎个信来!我……兄长他……」 那女子却眨了眨眼睛,盯着他看了很久,惊诧地说:「这位公子你说什么?我可不认得你。」 那婢女在一旁啐了一口,鄙夷地说:「瞧你长得一表人才,怎么也想出这样不入流的搭讪手段?真真羞死人了,这法子几百年前就有人用在我家小姐身上过了。」 厉行云有些发懵,看着那个女子一脸的迷茫,好久才回过神来:她是不打算认他们了!顿时,他的脑子仿佛炸开来了一般,又气又恨,恨不得冲上去抓着她的肩膀摇晃一番:「你!你这副模样,难道是想和我们撇清关系不成?」 一旁的侍卫立刻走上前去拦在他面前,沉声威胁说:「这位公子你逾矩了,请速速退开!要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温子归上前拉了拉厉行云,双手抱拳,笑着说:「侍卫大哥,我们只是云游天下的医者,看这位小姐的面色,只怕身患内疾,因此莽撞了些。」 那婢女不屑地撇了撇嘴,扶着那女子往里走去:「小姐别理他们,什么内疾,我看他们的脑袋才有内疾,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厉行云看着那女子的背影,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要不是温子归拉着他,只怕他立刻便要冲过去劫了那个女子走。 没走几步,那女子忽然便回过头来,冲着温子归粲然一笑:「我看你这个人还挺入眼了,不如你过来,我请你吃点心。」 温子归大喜,大步往前走去,厉行云想要跟随,却被侍卫拦住了,他怒目而视道:「我和他是一起的!」 侍卫面无表情地说:「我家小姐就请了那位公子。」 温子归怔了一下,向那女子求情说:「小姐能否让我朋友一起过来?他只是觉得小姐的长相和他相熟的一个女子十分相像,这才有些失态。」 那女子歪着头盯着厉行云了打量了好一会儿,那模样带着几分俏皮,看起来分外可爱:「不知怎的,我瞧着他的模样就有些生气,才不请他吃我嫂嫂做的点心呢,让他在门外候着吧。」 那女子驾轻就熟进了酒楼,径自往三楼走去,一边走,一边笑着说:「幸亏今日我是一个人出门,要是被我兄长听到你说我患有内疾,非得把你打一顿不可,你倒是说说,我患了什么病?说得不好,我叫人把你丢到定安湖里去。」 说着说着,她便咯咯地笑出声来,一旁的婢女悻悻地瞪了温子归一眼,嘟囔着说:「小姐你就是太好说话,要是让少爷知道你和陌生人说话,一定会骂我们的。」 温子归佯作不经意地观察着那女子,只见她神情自若,笑语嫣然,没有半分的紧张、惶恐或者羞愧,他暗自心惊了起来:如果眼前这个人真的是程宝贝,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把在上翊后宫的事情全部忘记,要么她是一个城府极深、不动声色的女中枭雄。 「在下是名医者,只会将所见所闻如实说出,而不会言不由衷、期三骗四。」温子归淡淡地说着,饶他素来淡雅,语气中也含了几分讥讽。 那女子拍手笑道:「公子你说的真好,我也喜欢这样,直来直往,不耐烦和那两面三刀的人多说废话,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敝姓温名子归,师承太极宫无上道长,还未请教小姐芳名?」温子归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看出半丝的迟疑。 「温子归……」那女子轻轻地念着他的名字,眼里闪过一阵茫然,旋即又轻笑了起来,「你的名字真是好听,念着就觉齿颊生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样。我姓成,功成名就的成,你叫我成小姐便是。」 说着,她掀开了一道珠帘,便来到了流云楼的三楼。 整个三楼十分幽谧,只有一间雅室,一推门进去,一股浅浅的幽香扑鼻而来,偌大的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卧榻,窗户全开着,整个定安湖的美景尽收眼底,临窗的栏杆前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和几把椅子,中间一个小小的熏香炉正冒着青烟。 温子归四下打量了片刻,只见墙面上挂着一幅字画,画的正是一副夏日荷叶图,一望无际的碧叶,中间一艘小船,几个采菱女正拿着红菱嬉戏,眉眼生动,跃然纸上,右上角用簪花小楷写着一首采菱诗。 「这是我做梦梦到的,央求嫂嫂帮我画了幅画,我提了诗,怎么样?」那女子见他盯着画看,有些得意洋洋地说。 温子归看着看着,在云泽湖中厉行风和程宝贝快活的情景便浮上心头,他不禁心里有些发酸,低声问道:「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那女子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温子归微微一笑道:「成小姐见谅。在下习惯使然,见了人便忍不住要替她望闻问切,不知道成小姐是否偶尔会有头痛之症?是否偶尔会梦见一些不认识的人?是否总觉得有自己的记忆有一段裂层?」 温子归的声调虽然不高,可那女子的脸色却随着他的问话渐渐有些发白,神情怔忪了起来。 那婢女有些紧张,狠狠地瞪了温子归一眼,快步走到门外和人耳语了两句,又回到那女子的跟前,斥道:「这位公子休要胡言乱语,我家小姐身子好着呢。」 「讳疾忌医非智者所为。」温子归看的真切,一甩袖,便要往外走去。 那女子立刻叫道:「温公子请留步!」 「我不但知道你的病症,还知道很多事情,我知道你排行第九,我知道你乃皇孙贵胄,更知道你的小名叫——」温子归停住了脚步,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宝贝!」 那女子惊呼了一声,旋即掩住了自己的嘴,旋即低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v第十五章[09.03] 「这有何稀奇,猜都猜得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即门一推,刚才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冷哼一声道,「成是大盛的国姓,你这般年纪,这般排场,又到了我流云楼,脑子转个弯便知道你便是当今的菁华公主成宝贝!」 成宝贝欢叫一声,迎上去接过盘子,顿时,屋子里香气扑鼻。「刚出炉的云片糕,嫂嫂,你真好。」说着,她便抓了一片放进嘴里,又将盘子递给温子归说:「温公子,你也尝尝,这普通人可吃不到呢。」 温子归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九公主的嫂嫂,那一定是大盛的皇后或嫔妃,传说中大盛的皇后季禾梓乃将门之后,更是曾经女扮男装带领大军大破海寇,被传为佳话,眼前的女子一定就是她了,只是她以皇后之尊,为何会呆在这小小的流云楼里? 他有些食不知味地抓了好几片放进嘴里,却被那季禾梓瞪了一眼,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放下了手。 「嫂嫂,我看他很亲切,我很喜欢他,你就不要草木皆兵了。」成宝贝恳求说。 季禾梓的眼神一黯,低声说:「宝贝,我不想以前的事情在我身上重演,小心驶得万年船。」 成宝贝心里歉疚,对着温子归说:「温公子,真是抱歉,今天我和嫂嫂有些体己话要说,下次我们有缘再会。」 温子归心有不甘,还想再挽回,却见成宝贝冲着他眨了眨眼,那弯曲的眼睫毛上下翻动,仿佛一把小刷子挠着他的痒痒,让他忽然血往上涌,整张脸都发热了起来。 他狼狈地垂下头,低声说:「多谢九公主,在下盼着早日和九公主再会。」 走出流云楼,温子归恋恋不舍地朝着三楼的窗户多看了几眼,这才往厉行云呆的地方走了过去,这一来一回花了约莫半个时辰,厉行云一个人坐在那里,想去偷听,可楼前的侍卫一直盯着,他寸步难行,只能心里挖心挠肺的难受。 一见温子归回来了,厉行云拽住他的袖子,急促地问道:「怎么样?她到底是不是程宝贝?」 温子归点了点头,神色凝重:「行云,这件事情十分棘手,程宝贝居然真的是大盛的菁华公主,她怎么会沦落成乞丐,大盛又怎会任凭她入宫当了嫔妃,实在可疑。」 「你难道没有质问她吗?为什么要欺骗皇兄?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医好了病也不回来,任凭皇兄相思成疾?」厉行云心乱如麻。 「她失忆了,把在大盛的事情全忘了。」温子归缓缓地说,「只怕连陛下都忘得一干二净。」 厉行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良久,忽然问道:「子归,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既然她失忆了,刚才怎么会觉得你的模样挺入眼的?」 温子归的心一颤,几乎以为自己心底的那份秘密被厉行云看穿,他有些狼狈地转开眼去,佯装欣赏一旁含苞待放的桃花,说:「可能是因为我那时候时常帮她看病,她现在便看着我亲切了吧。」 厉行云想了想,也有道理,便悻悻然说:「没良心的人,那时候我带她到宫外去玩耍,她怎么就不记得了。」 两个人说着说着,便发了愁,这人是找到了,可是该怎么给厉行风送信呢?说成宝贝现在过得很滋润,已经把他忘记了?还是说成宝贝现在成了公主了,还已经定了亲? 可不送信更不行,这一年多,厉行风的的状况温子归最清楚,常常夜不能寐,神思恍惚,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若是再没有程宝贝的消息,只怕就要积郁成疾。 两个人讨论了一路,回到借住的民居中涂涂改改,一封信直写了整整一个晚上,斟字酌句,这才将信塞入了特制的小竹筒中,绑在羽林军特别驯养的燕隼上,这驯养过的燕隼十分聪颖,速度极快,又擅长于长距离飞行,从上翊京城到大盛的定安城仅需一天一夜的时间,到了明天这个时候,厉行风便能得知这个消息。 翌日,温子归和厉行云便又到了公主府上,只见公主府前十分热闹,一个戏班子正把各种家什往公主府里搬,厉行云瞅了个空,揪住了跟在后面打杂的一个年轻人问是怎么回事。 那年轻人约莫十八九岁,挑着两个箱子,看起来十分高兴:「陛下马上就是大寿了,九公主想要排个戏,说是要给陛下一个惊喜。」 厉行云眼珠一转,掏出一锭银子,悄声说:「小弟,我没去过公主府十分好奇,今天能不能让我替你干活,到府里去见识见识?」 那年轻人愣了一下,挠挠头说:「你且等一会儿,我和我们班主去打个招呼。」 厉行云满心欢喜,朝着不远处的温子归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看着那年轻人走到戏班子领头的人处,又看见那班主走到了门口的侍卫旁,顿时,他回过味来,立刻撒丫子往外跑去。 远远的还能听到那年轻人的声音:「对,就是那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还想混进公主府!」 温子归忍住笑,跟在愠怒的厉行云背后,在街上跑着兜了一圈,好不容易才甩掉了身后的侍卫。 厉行云有些垂头丧气,喃喃地说:「怎么现在连见她一面都这么难?早知道以前就天天在她旁边看着。」 温子归劝慰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昨日我把我的住址偷偷塞给她了,想必她得空了一定会来找我。」 厉行云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悻然说:「你也不早说,害得我出了这么一个大洋相。」 只是温子归这次算的不太准,一连四天过去了,成宝贝却依然不见踪影,他也不敢离开住宅,厉行云只好独自一人去打探消息。 到了第五天,温子归有些坐不住了,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再到公主府去碰碰运气,门环忽然叩响了。拉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小伙子,拿着一把折扇,风流倜傥地一甩,「啪」的一声,折扇开了,掩住了半边脸,眉眼弯弯,语声带着几分笑意:「这位温公子,多日不见可好?」 温子归的心突地便漏跳一拍,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慌忙鞠躬行礼道:「多谢九公主挂怀,在下日夜挂念公主,真恨不得插翅飞入公主府去。」 成宝贝收了折扇,面带歉意地说:「对不住,我曾经被人劫走过,我家人深怕重蹈覆辙,护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今天好不容易跑出来。」 v第十六章[09.07] 「被人劫走?」温子归愕然道。 「是啊,幸好被人救了回来,」成宝贝欢快地说,「别提这件倒霉的事情了,走,我请你吃冻米糖去。」 不一会儿,两个人便走在了大街上,成宝贝轻车熟路,带着他拐来拐去,到了一个热闹的集市,在一个小摊上称了半斤麦芽糖,半斤冻米糖,让老板切成一块一块的,拿了一块递给了温子归。 两个人走在定安湖边,定安湖春光初现,一株桃树一株柳,垂柳依依,带着嫩得能掐出水来一般的新绿;桃花含苞,带着少女红晕般的粉色,倒映在碧波荡漾的定安湖中,仿佛人间天堂一般。 「这家老板的冻米糖最好吃了,又酥又脆,料足价钱公道,你多尝几片。」成宝贝嘎嘣嘎嘣地咬着糖,吃得很欢。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温子归的神情有些复杂。 成宝贝歪着头看了看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就如初春的暖阳,让人的心都被熨烫得暖烘烘的:「不怕,我皇兄有暗卫跟着我呢,再说不知怎么,我见了你就很高兴,就是觉得你不会对我使坏,会不会是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了?」 温子归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为这莫名其妙的信任而高兴,他怅然一笑说:「是啊,要是我能早点认识公主就好了。」 「你怎么看起来有些怪怪的?怎么,碰到什么伤心事了吗?说来听听,说不准我能帮上什么忙。」成宝贝笑嘻嘻地说。 温子归摇了摇头:「没什么,碰到你心情就好了。九公主这些天很忙吧?身子可好?」 「别叫我九公主了,我们一见如故,你就叫我宝贝吧,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成宝贝笑着说,「你上回说我的病倒是说得很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宝……宝贝……」温子归艰难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心里既是甜蜜又是酸楚,「我乃一名医者,望闻问切是我的专长,能不能让我把一下你的脉,这样我看病就会更准。」 「好啊。」说着,成宝贝在湖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大方地伸出手去,温子归半跪在她身旁,握住了她的脉门,不由得心神一荡,旋即,他在心中暗自告诫自己,敛住了心神,凝神号脉。 成宝贝的脉象平稳,没有了以前的凝滞之气,温子归的心里稍稍安慰了些,想必那定魂针已经被取出,而成宝贝把在上翊的事情尽数遗忘,应该也是那定魂针失去效力的原因。 「你的头痛是怎样的痛法?」温子归沉吟了片刻问道。 「一开始会突突地跳一下,然后便会象要炸开来一样,好痛。」成宝贝咬着嘴唇,有些委屈。她自从一年前得了这个病,只有没几个人知道,一直没怎么敢和皇兄说,深怕皇兄到时候劳神伤心,又怕皇兄大张旗鼓,搞得全国上下都为了她的病忙碌。 「怎样才会犯病?有什么预兆吗?」 成宝贝仔细想了想,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有时候只是隐隐作痛,忍一忍便过去了,有时候会有些奇怪的画面钻进我的脑海,有些不认识的人一直在叫我的名字,好像做梦一样,这时候脑袋就会很痛,要敲上一敲,等那些画面和人都不见了,才会好了。」 「不是象针扎一样的疼了吗?」温子归不能去检查她的头部,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成宝贝摇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不过这一阵子已经好多了,我一犯病,木头就会在我头上揉啊揉,那时候就会很舒服,他要是不在,就会留了一些定神凝气的药丸给我。」 「木头?」温子归笑了起来,「这个名字很奇怪,是不是你的亲随?」 「不是,木头就是邹亦沐,我给他起的外号,只能偷偷地叫,不能让他知道呢。」成宝贝十分高兴,「他是大宛的神武将军,有横扫千军之能,一穿上盔甲,那些匪徒远远地见到他就簌簌发抖。我跟着他习武强身呢。」 温子归心里一惊,正想说话,只见成宝贝跳了起来,扎了一个马步,「嗨」的一声,一拳打了出去,颇有些虎虎生威的架势。 一旁的路过的一个行人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避了开去,成宝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雀跃地问:「怎么样,有没有女侠的风范?我师傅说了,下次带我去行走江湖。」 成宝贝的声音清脆,举手投足之间一股小女儿的憨态,可偏生还穿着男装,引得路人连连回头。温子归哭笑不得:「你这副模样,还女侠呢,你师傅是哪个?这不是害你嘛。」 「我师傅就是邹亦沐啊,他还是我的未婚夫呢,前两天皇兄刚刚答允了他的求亲。」成宝贝的嘴角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 这句话好像一道惊雷,直劈在温子归的身上,他笼在袖中的双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恭喜恭喜,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成宝贝有些疑惑。 温子归苦笑了一声:「只不过我曾听到一些不太好的传闻,还是不要说了。」 他这副样子,成宝贝更是好奇了,跺了跺脚:「喂,说话说一半要人命呢,你快说,本宫恕你无罪。」 温子归吞吐了片刻,这才道:「听说他心狠手辣,手段阴险,惯于两面三刀,一年多前和人争风吃醋,劫走了别人的妻子,被人打伤,你可千万要留个心眼。」 成宝贝张大了嘴巴,愕然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摇头说:「不可能,师傅对我很好,从来不拈花惹草,每天都会给我带好多好吃的。」 「他前一阵子是不是受了重伤?」温子归孤注一掷,邹亦沐在大盛受的伤最起码需要一年才能康复。 「是啊,不过那都是为了救我,我被匪徒劫到了大盛,匪徒给我灌了迷魂药,要把我卖到妓院去,他好不容易才救下我来。」成宝贝急急地解释说。 v第十七章[09.07] 温子归冷哼一声:「什么匪徒,能让邹大将军身受重伤?」 成宝贝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驳,沉默了下来。温子归深知不可逼迫过甚,那邹亦沐花了这么多的功夫,谋划日久,想必早就编得滴水不漏,只能徐徐图之。 想到这里,他笑着说:「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深怕你所托非人,你多留个心眼就是。」 成宝贝甩甩头,把这些话抛诸脑后,一下子便又重新开心了起来:「子归,我明白你是好心,多谢了。不过春光明媚,我们不要想这些恼人的话题,来,再吃一块冻米糖。」说着,她拿了一块便往温子归的手里塞去。 不经意间,成宝贝觉得好像有一道目光落在她的后背,炽烈得仿佛夏日里的骄阳,好似要灼痛她的肌肤,她立刻四下梭巡,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个黑衣人,身上满沾尘土,发丝凌乱,神情狂乱地看着她,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把她吞进肚子去。 她惊喘一声,立刻害怕地躲到了温子归的身后,警惕地叫道:「喂,你是谁!怎么像个疯子一样!」 温子归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上翊到定安,正常的话策马需要近十天,厉行风是怎样的一路狂奔才会在这五天之内到达?太后和朝臣又怎么可能会任凭他亲自远赴大盛? 他立刻站了起来,躬身行礼:「陛……你……怎么来了!」 「我……我怎么来了……」厉行风喃喃地说着,往前走了一步,困难地朝着成宝贝伸出手去,指尖颤抖,「宝贝,来,到我这里来……」 成宝贝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后退了一步,狐疑地问:「子归,你认识他吗?他是谁?」 这一路奔来,厉行风在脑中想过千万次两个人的重逢,虽然已经知道她失去这一年的记忆,他却依然抱有奢望,奢望着她一见了他便认出他来,奢望着她记起两个人的点点滴滴,奢望着她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互诉离别的衷肠,就算她骂他、打他,也好过她把他当成一个陌路人。 可是,现实却是那样的残酷,她居然真的忘记了他,忘得一干二净!他真想劈开她的脑袋,把厉行风三个字刻进她的脑海,这样她就永世都不会忘记了! 「我姓厉,名行风,我是你的丈夫!」厉行风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成宝贝怔了一下,掩着嘴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个人莫不是真的疯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厉行风的腿有些发软,他没日没夜地奔袭,缩短了将近一半的日程,整个人都有些虚脱,可是身体上的疲乏,却怎么也抵不过内心的伤痛。他张了张嘴,喃喃地道:「我自然知道……你是我的宝贝……」 成宝贝一听忍不住啐了一口:「呸,谁是你的宝贝!谁允许你叫我的小名!我可是大苑的菁华……皇子,你胆敢对我不敬,要是被皇兄听到你的疯言疯语,只怕你的脑袋都要搬家。」 厉行风又往前走了一步,成宝贝几乎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血红的眼睛、狰狞的眼神,她有些害怕了起来,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差点被一块石头绊倒,幸而温子归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衣袖。 「我……我要走了……我可不是怕你……我还有事情要做……」成宝贝语无伦次地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往前窜去。 跑到一半,她忍不住回过头来,只见厉行风依然呆呆地站在原地,在一片杨柳依依的新绿中,那憔悴的身影带着无尽的悲伤,眼神呆滞而凄凉,让她无来由地眼底起了一层薄雾,胸口发闷,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疾步地往前走去,不知怎的,这满眼旖旎的春光一下子让她失去了兴致,她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公主府去,仿佛只有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才能安心下来。 公主府前,婢女绿敛正在四处张望着,一见到她便迎了过来,掩嘴笑道说:「九公主这副打扮,莫不是想要迷倒我们定安城中的待嫁女子不成?」 熟悉的高墙,熟悉的脸庞,成宝贝终于定下心来,把那个奇怪的男子甩到了九霄云外,她往自己身上打量了一下,沾沾自喜地说:「我这身打扮怎样?有没有比嫂嫂更加英姿飒爽?木头回来的话我就这样穿给他看,他会不会吓一跳?」 「邹将军会不会吓一跳奴婢不知道,只怕是陛下先吓一跳。」绿敛引着她往里走去,「陛下来了好久了,一直沉着脸,奴婢这才来府门口迎接公主。」 果不其然,盛景帝成睿亚正端坐在大殿中,饮着宫人送上来的茶水,那剑锋一般的眉头微微皱起,训斥着一旁的太监:「这是什么花里胡哨的茶?好好的龙井、普洱不喝,非得喝这又酸又甜的东西,要是万一宝贝喝出个什么事情来怎么办?」 「陛下,这是九公主亲手晒的玫瑰雪梨茶,特意要等陛下来了才给喝的。」一旁的小太监恭谨地回答。 成睿亚心花怒放,端起来喝了一大口,赞道:「不错,味道香甜,不愧出自我家宝贝之手。」 成宝贝在门外鬼鬼祟祟地,刚想偷偷溜过大门去换身衣服,却听到成睿亚在大殿里威严地清咳了一声,便只好乖乖地跨进门去,跑到成睿亚的身旁,娇糯地叫了一声「皇兄」。 成睿亚的骨头顿时酥了一半,只是看着她那身不伦不类的打扮,还是忍着半沉着脸说:「怎么这副打扮?伺候你的宫女是不是皮痒了?」 「皇兄,你不觉得我穿这身衣服既风流又潇洒吗?你来和我比比,说不定嫂嫂看到我,便会抛下你跟我走了。」成宝贝得意地说。 成睿亚的眼神一闪,佯作不在意地问:「你见过禾梓了?她在忙什么?」 成宝贝咯咯地笑了:「皇兄这是想嫂嫂了不成?那为何不去流云楼接嫂嫂回宫?」 成睿亚轻哼了一声:「谁说的?她喜欢在外面就让她在外面,朕一个人在宫里不知道有多快活自在,省得每天听她的唠叨。」 成宝贝拽着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恳求说:「皇兄,你就别和嫂嫂置气了,那一年我被劫走不能全怪嫂嫂,我都平安回来这么久了,你们俩还吵成这样,我心里好难过。」 成睿亚的脸色有些尴尬,支吾了片刻才说:「朕在她面前夸下海口,说是她有本事就一辈子不要回宫,朕拉不下这个脸。」 v第十八章[09.07] 成宝贝眼珠一转,小声附在他的耳旁说:「皇兄何不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潜入那流云楼,把嫂嫂办了,嫂嫂的心一软,我再在旁边敲敲边鼓,这不就顺势回宫了吗?」 成睿亚的眼睛一亮,旋即沉下脸来:「这成何体统?朕乃九五之尊,还能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朕和禾梓的事情,你就别管了。还有,以后可不能偷偷摸摸出府了,最近定安城可能要不太平些日子,你要小心为上。」 「谁敢在定安城里放肆?」成宝贝诧异地问。 成睿亚的眉头微蹙,站起来在殿内踱起步来:「朕下月二十九大寿,不知怎的,那上翊的乾武帝厉行风送来一封国书,说是如此盛事,当普天同享,他居然要亲自带使团前来祝寿,实在是怪哉异哉,我召集了群臣商讨此事,挠破了头皮,都没猜出他所为何来。」 成宝贝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一下想不起来,她挠挠头说:「那说明皇兄你威名远播,把大盛治理得井井有条,连上翊的国君都要来和我们套近乎了,岂不是件大好事?」 成睿亚笑着捏了捏她脸上的婴儿肥:「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我们三国鼎立,和任何一方的邦交都要慎之又慎,一年前,你被劫走,我探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以为你在大盛,情急之下曾屯兵吴江,不知道那厉行风是不是会记恨在心;而且,你定亲的对象是大宛的神武将军,想必那厉行风一定会心存芥蒂,此人机警睿智,手段高明,不得不防;还有便是那大宛,上翊如此和我国示好,不知道会不会有所忌讳,要是闹出个什么事来,让那厉行风有个万一……」 说着,成睿亚叹了一口气。成宝贝一听,也有些担忧了起来:「那我的亲事会不会影响到三国之间的制衡?」 成睿亚摇了摇头,笑着安慰说:「朕的妹妹要嫁的人,必然要把你放在首位,若是他的心里存了什么龌龊的念头,朕第一个就不饶他,朕不需要俾睨天下,也不需要封疆扩土,更不会拿你的亲事来换取什么,朕只要你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就算一辈子在朕身旁混吃混喝,朕也喜欢。」 成宝贝心里感动,抱着他的胳膊蹭了蹭:「皇兄对我最好了。」 成睿亚轻抚了一下她的发丝,感慨说:「朕真不舍得把你嫁人,真想再留你几年,幸好那邹亦沐还识相,答允了就算成亲后也会让你时常回大盛。」 「哼,他要是不答应的话,我就自己偷偷跑回来。」成宝贝扬起下巴傲然地说。 一想到成宝贝的亲事,成睿亚就有些头疼,他原本想着在本国找个青年才俊做成宝贝的驸马,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那邹亦沐对宝贝有救命之恩,这一年来,一直对成宝贝一往情深的模样,鞍前马后,照顾得十分妥贴周到,数次求娶,让他难以招架。 而成宝贝对他也带了一种说不出的好感,向他习武,叫他师傅,看起来英雄美人,十分般配,到了最后,成睿亚也就松了口,只是心里一直有些担忧,那邹亦沐城府颇深,成宝贝如此单纯,万一有个什么事情,必然被他骗得连件衣服都不剩。 「宝贝,那邹亦沐去了哪里?怎么好些天都没瞧见他了?」成睿亚随口问道,邹亦沐自从救回成宝贝后,便在大盛置了一座宅院,离公主府约莫几百米远,时常往来于皇宫和公主府之间。 「听说大宛有急事,他回去看看,过两天就回来。」成宝贝说着,一眼便瞟见了桌上放的茶水和点心,拿起一块绿豆糕便放进了嘴里。 成睿亚宠溺地帮她擦了擦嘴角,「想不想那邹亦沐?要不要遣人去催他回来?」 成宝贝愣了一下,挠挠头说:「皇兄你不说我还真的没想过,不是说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我怎么没有?」 「你呀,我看你还是和这些点心们成亲吧,能让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只怕就只有这些点心了!看看你脸上的肉,小心成了个小肥婆!」成睿亚笑着说。 送走了成睿亚,成宝贝领着下人们在院子里嬉闹了一会,绿敛手巧,做了一个很大的纸鸢,只是在府内撒不开手,放了好一会都没放起来。 这一折腾,不一会儿天就黑了,晚膳上了好几个时令小菜,今春的第一批豌豆荚上市,自然少不了送到爱吃美食的成宝贝的餐桌前,豆荚中一整排圆溜溜、脆生生的豌豆十分喜人,成宝贝用手抓起,嘴唇一吸溜,小舌一卷,立刻把豌豆都扫入嘴中,又软又嫩,十分好吃。 只是吃着吃着,她的脑中仿佛闪过了一些东西,太快,有些抓不住。她手托下巴,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闷闷不乐地问:「绿敛,怎么我看着这豌豆好像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我漏了?」 绿敛在一旁想了想说:「九公主莫不是想着豌豆其他的做法?厨子说了,今天是第一次吃着豌豆,必要先清蒸了让公主尝个鲜,以后还有其他的做法,炒了、酱了都很好吃,还有一种小吃,叫什么豌豆……」 「豌豆黄!」成宝贝脱口而出。 「对,豌豆黄,公主你怎么知道?厨子说这是北方的一道小吃,好像冻膏一样,又香又甜,又软又糯,好吃的不得了。」绿敛笑着说。 成宝贝有些茫然:「奇怪,我好像记得我吃过,可又想不出来是什么模样的了。」 她的头有些疼痛了起来,绿敛见了,立刻扶着她的头,轻轻地揉捏了起来,低声埋怨说:「九公主,怎么也不和陛下说说你的头痛,邹将军又不是大夫,光靠这样揉又有什么用,还是得叫个大夫好好瞧瞧。」 绿敛按到的几个穴位很舒服,成宝贝舒服地靠在椅子上说:「就是偶尔抽痛一下而已,别让皇兄弄得好像我得了不治之症一样,而且木头说了,如果我想什么东西头痛,不要再想下去就会好,这样再过几个月,这头痛就会消失了。」 只是今天这个法子好像有些失效,一直到躺在床上,成宝贝的头还隐隐作痛,睡觉也睡得很不安稳,睡梦中,一直有双眼睛在盯着她,有时候哀戚,有时候深情,有时候愤怒…… 「宝贝,别怕,都交给我……」 「宝贝,朕好想你,都是朕不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 「你喜欢吗,喜欢我以后常带你出来玩。」 「你怎么可以忘了我?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 成宝贝惊喘着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那双眼睛仿佛如影随形,一直在脑海里浮现着。 v第十九章[09.07] 一夜没有睡好,成宝贝睡眼惺忪地从卧房出来,绿敛正在折腾她的那个老鹰纸鸢,一会儿修修纸鸢的身子,一会儿调整一下后面的尾带,成宝贝见了忽然兴致盎然:「走,我们到定安湖边去放纸鸢去。」 「陛下不是说……」绿敛有些迟疑,深怕成睿亚训斥。 「皇兄就说不让我偷偷摸摸地出去,我带上一群侍卫总行了吧?」成宝贝神气地说。 九公主仪仗出行,自然是气派非凡,成宝贝大手一挥,带了满满一马车的家什:各式点心、茶水、嬉戏用的蹴鞠、纸鸢,甚至还抬上了一个简易的软榻。 一行人绕着定安湖走了一会儿,找了个宽敞的地方,驱散了人群,成宝贝带着绿敛她们拖着大大的老鹰纸鸢跑了两趟,手都举得酸了,好不容易放上去数丈高,可还没等那纸鸢在天空停上一刻,便一个倒栽葱砸了下来。 成宝贝抱着脑袋逃窜了起来,一边逃一边咯咯地笑着,一头扎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她抬头一看,立刻往后退了两步,捂着怦怦乱跳的胸口,定定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只见他身着锦袍,腰间悬着玉佩,举止从容,举手投足间一股威严华贵之气凛然而生,再往上看,他的五官深邃,刀削斧刻一般,俊朗中带着一股傲气,尤其是一双眼睛,黑的发亮,仿如冬日寒泉,又仿如盈盈春水,乍冷还暖,欲语还休。 几个侍卫立刻围了过来,正要呵斥,成宝贝忽然摆了摆手,惊诧地看着他:「咦,我怎么看你这么面熟……我在哪里见过你吗?」 那人眼中的失望一闪而逝,旋即十分勉强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未及眼底,带了几分忧伤:「九公主,昨日便在定安湖边见过面,在下有些失态,不知道有没有惊吓到公主?」 程宝贝恍然大悟:「原来你长得这幅模样,还挺好看的,昨天那模样好像个疯子似的,是个人都被你吓跑了。子归呢?子归没和你在一起吗?」 厉行风的心抽痛了一下,现在在她的心底,他就是一个陌生人,就连温子归也比不上。 「子归去买些东西,马上就过来。」他看了看掉在地上的纸鸢说,「怎么,纸鸢飞不起来吗?」 「是啊,绿敛做了好久,还是飞不起来,真是太笨了。」成宝贝瞪了绿敛一眼。 厉行风捡了起来,放在手中掂量了片刻说:「这纸鸢做是做的不错,只是太大太重了些,你们几个女子,自然没有力气放起来,不如我来帮你?」 「好啊好啊,」成宝贝拍手笑道。 厉行风凝神提气,双手高高举起,整个人蓄势待发,骤然之间,他如风般越过成宝贝,在空旷处奔跑了起来,迎着微煦的春风顺势而上,几缕发丝迎风飘扬,仿佛有着无尽勃发的力量,看的成宝贝都呆了。 不一会儿,厉行风奋力往上一送,奔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手上的引线飞速地向上滑动,那纸鸢一下子便被送上了高空,他的手慢慢地牵引着,看着那风筝渐渐升高,渐渐定住了。 一旁的婢女们都高兴地拍起手来,飞奔着上去接过了引线,叽叽喳喳地说: 「多谢公子。」 「公子好身手。」 「九公主不如赏些东西给这位公子。」 成宝贝仰头看着那纸鸢高高地飞起,只是头仰得太高了,身子打了个趔趄一个屁股墩坐在了草地上。 婢女们立刻花容失色,冲上来扶住了她,又叽叽喳喳地说着: 「九公主你没事吧?」 「九公主身上有草!」 「九公主我帮你揉揉。」 成宝贝狼狈地推开众婢女,恼怒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巴和草灰,跺着脚狠命地踩了踩地上的草,嘴里念叨着说:「让你绊我!让你绊我!」 好不容易在草上泄了愤,成宝贝抬头一看,只见厉行风在远处定定地看着她,嘴角带着一丝微笑。 她哼了一声,大声说:「笑什么笑,你昨天的模样可比我难看多了。」 「一点儿都不难看,好看的紧。」厉行风痴痴地盯着她说。 成宝贝的心不听使唤地跳了跳,这种感觉有些奇怪,她忍不住掩饰地瞪了他一眼,在摆好点心茶水旁的软榻上坐下,吩咐绿敛说:「我有些饿了,你们拽着那风筝,别让它飞跑了,你,辛苦了,赏你一块豆酥糖吧。」 厉行风心里高兴,应了一声,刚想在她旁边坐下,绿敛轻斥道:「大胆,怎么能坐在公主身旁?赏你了就在旁边站着吃吧。」 厉行风怔了一下,神情复杂地接过绿敛手里的一块小小的豆酥糖,放进了嘴里,轻轻咀嚼了起来。 豆酥糖一入口,有些粉粉的,不一会儿,豆粉尽去,甜甜的酥糖在齿间流连不去,又软又酥,只可惜,这甜却抵不过心底苦涩。 v第二十章[09.07] 「好吃吗?这是我府上的田嬷嬷特意做的,上好的麦芽糖和豆料,放眼着定安城,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豆酥糖了。」成宝贝十分自豪。 厉行风点了点头:「好吃,不过有些黏牙。」 「那是你的牙口不好,」成宝贝鄙夷地瞧了他一眼,一口便吞掉了一块,快活地晃着脚说,「告诉你个秘诀,吃完以后喝点水,牙上就会舒服好多。」 她的樱桃小唇一张一翕,那粉红的小舌偶尔钻了出来,在唇瓣上舔上一圈……厉行风不由得心头一跳,想起这柔软的红唇在自己身上轻噬的触感…… 「喂,你怎么回事,怎么一脸的……」成宝贝咬了咬嘴唇,在脑中搜刮了半天,却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厉行风现在的表情。 「公主恕罪,在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厉行风看着她戒备的神情,有些黯然。 成宝贝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没在动什么歪脑筋吧?」 厉行风正想回答,却见成宝贝站了起来,朝着他身后招起手来:「子归,子归我在这里!」 厉行风回头一看,只见温子归背着一袋东西缓步走来,神态从容,笑容温雅,冲着迎上来的成宝贝拱手道:「见过九公主,九公主看起来气色不错。」 「我的气色向来不错,我没什么大心愿,就是想着自己能吃好混好一辈子,大家也都能快快乐乐地一辈子。」成宝贝吃吃地笑着,把自己的盘子递了过去,「子归,尝尝这个。」 温子归接了过来,笑着说:「公主果然离不了点心,每次在下见公主,总能看到有点心相伴。」 「子归你这就不知了,天大地大没有吃东西大,这点心,尤其是甜的点心,吃到肚子里,就会让人心神舒爽,觉得这世上什么坎都过得去。」成宝贝笑着说。 温子归取了一块豆酥糖放进嘴里,刚刚咀嚼了两下,一眼便瞥见了一旁厉行风几乎有些阴沉的脸,被那豆粉一呛,立刻咳嗽了起来,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成宝贝有些发慌,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想替他擦那喷出来的粉末,想想又不对,又把帕子塞进了温子归的怀里,忙不迭地从石凳那里取来了茶水,递给了温子归:「你慢点儿吃,吃这个不能急啊!」 温子归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声,看着手里的帕子,明知应该立刻还给成宝贝,可那手指却依然紧紧地握住不放,低声说:「多谢公主,是在下一时情急了。」 成宝贝笑嘻嘻地说:「子归你真是有趣,又没人和你抢,我看你朋友刚才就很从容,好像这天底下的豆酥糖都是他的一般。」 说着,她回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呐呐地说:「你……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只见厉行风的目光阴鸷地在那块帕子和成宝贝的脸上来回梭巡,眼神复杂:嫉妒、狂乱、悲伤…… 成宝贝脑中灵光一现,失声叫道:「你的眼睛!好像我昨夜梦见的那个眼睛!」 此话一出,厉行风顿时呆了呆,强忍住心头的狂喜问道:「你梦到过我?真的?梦到过什么?」 成宝贝眼珠一转:「才没有呢,只是有双眼睛很像你,老是很凶地看着我,这个不许做,那个不准碰,还喊了一大堆人来欺负我。」 她压根儿不记得,只是随口胡诌了几句,只是这话仿佛重拳一般砸在厉行风的胸口,让他半晌都发不出声来。 成宝贝也不想和他多说话,只觉得这个人虽然俊朗,但总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她心里惴惴。于是她便转向温子归说:「子归,你去买什么了?」 「我去买了一些药材,上次帮公主搭脉,发现公主除了头痛之症外,还有些体虚之症,冬日容易手脚发寒,易出虚汗,想来是饮食太过细致,又嗜好甜食之故,所以想替公主写个方子,好好调理调理。」温子归摸了摸口袋,身上散发出一股浅浅的药箱。 「咦,你怎么摸出来的?真是太神了,子归你快坐下,我可不可以拜你为师?下次我也可以眼睛一看就知道别人生什么病了。」成宝贝十分兴奋,殷勤地帮他搬了根小板凳,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 温子归看了一眼厉行风,面带犹豫之色,厉行风涩然一笑说:「子归你且和公主聊聊,我等着便是。」 温子归只好在成宝贝身旁坐下:「九公主,这手功夫可是我的看家本领,我从四岁拜师,学了二十多年,要是你能一下子学会,我可要没饭吃了。」 成宝贝有些失望,不过旋即又振作起来:「那我把你引荐给我皇兄怎样?以后你可以在太医院做事,我也可以时常来找你玩。」 温子归摇了摇头:「我是上翊人,迟早要回上翊去。」 「为什么?我们大盛不好吗?听说你们北方十分寒冷,现在都还要裹着棉袄,哪有我们这里这般花红柳绿的好景象?我还听说你们北方的人都很凶狠,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哪里有我们这里的人温柔可爱?」成宝贝很不服气。 温子归失笑道:「是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我看起来像个凶狠的人吗?」 成宝贝偷偷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厉行风,凑到他耳边说:「你看你朋友,也是上翊人吧?好像要把我们俩吃了一样,还不凶狠?」 成宝贝温软的气息在他脖颈间萦绕,带着一股浅浅的香甜味道,温子归心神一凝,低声说:「他……他只是在想念……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死了吗?看不出来,他还有点痴情。」成宝贝怜悯地看了厉行风一眼。 v第二十一章[09.12] 「不是,找不到了,他四处在找她。」温子归苦笑着说。 「怎么会找不到了?居然连老婆都看不牢,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成宝贝不屑地说。 温子归语塞,摇头说:「你不懂。他的模样,我们看了都觉得心疼,他妻子若是有知,一定也会心疼的。」 成宝贝不置可否,在她的记忆中,父母兄长疼爱,众多仆人犹如众星捧月,未婚夫更是宠溺异常,她压根儿都没悲伤痛苦的时刻,也不能体会温子归所说的「心疼」二字。 「你们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吗?找不到了就再娶一个呗。」成宝贝撇了撇嘴说。 温子归淡然一笑说:「情到深处,岂是随便谁就可以替代的,若是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也必定要黄泉碧落,生死相随。」 成宝贝有些发呆,忽然问道:「那怎么知道自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温子归的嘴角含笑看着她,眼里带着几分憧憬说,「喜欢一个人,就算是不小心想到她,都会从心底里笑出来。」 成宝贝羡慕地看着他说:「子归你是想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吗?」 温子归一惊,再也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支吾了片刻,忽然问道:「公主你喜欢的人呢?你的未婚夫呢?」 「我也不知道,」成宝贝有些困惑,「他很照顾我,对我也很温柔体贴,我也很喜欢他,可是,我没有你说的这种感觉啊,和他在一起……就好像……对,就好像我是个小孩子一样。」 温子归大喜:「这就对了,公主一定是还没弄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千万不要轻易就许了终生,何不再等上一等,说不定你命中注定的人就在不远处等着你。」 成宝贝甩了甩头,不想去想这恼人的问题了,绽出一个笑容道:「哎呀不说了,等木头回来我再问问他,问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我们吃东西吧,瓜子仁、杏仁、西米白果粥,喂,那个疯子,别杵在那里了,一起来吃点吧。」 说着,她冲着不远处的厉行风招了招手,厉行风大喜,几步便走到了她的身旁:「公主这是在叫我吗?」 「是的,疯……风,你的名字里是不是带了个风字?」成宝贝掩着嘴笑了。 「是啊,你是不是觉得有点耳熟?」厉行风期盼地看着她,「有没有想起点什么?」 「嗯,挺耳熟的,」成宝贝随口应了一声,「你多吃点,等会儿帮我们把风筝扯下来。」 厉行风看着满桌的点心,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公主带了这么多好吃的,看来十分喜好美食。」 「是啊,皇兄总是说我长胖了,其实他不知道,不美食,毋宁死。」程宝贝得意洋洋地说。 「公主一点儿也不胖,至多算的上稍显丰腴而已。在下有一道美食,想要敬献给公主,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兴趣?」厉行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什么美食?」成宝贝顿时坐了起来,有些兴奋。 「豌豆黄,十分好吃的豌豆黄,」厉行风缓缓地说,「在下花了一年多时间,学会了这道点心的做法,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到府上为公主做上一笼豌豆黄?」 厉行风和温子归告别成宝贝回家去,一路上,两个人争论了起来,素来温文淡雅的温子归都有些疾言厉色了起来:「陛下,就算忠言逆耳,臣也还是要说,你万金之躯,这次冒然南下已经是太过冒险,万万再不能去公主府,若是碰上那邹子沐,后果不堪设想。」 厉行风默不作声,抿紧了嘴唇,推门进了家门,厉行云正在整理行装,一见他们回来,神情有些沮丧地说:「你们可回来了,我可不可以不走?」 「依臣之见,晋王爷留下,代替陛下向盛景帝祝寿,陛下还是快快会上翊去,臣和晋王爷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要让九公主记起往事,重返上翊。」温子归劝说道。 厉行风惨然一笑:「子归,你摸着心口说说看,如你处在我这个位置,你肯走吗?你舍得走吗?我的宝贝在这里,她忘了我了,她就要嫁给别人了,我能走吗?」 温子归语塞,旋即又说:「可是陛下你不仅仅是程昭仪的陛下,你还是上翊子民的陛下,你身负上翊的千秋繁盛,怎可长留险地?」 「朕都已经安排好了,朝中有宁王摄政,行云也即刻赶回京城,朕也已经写好诏书,若万一有个不测,行云可替朕接掌这万里江山……」 厉行风的话音未落,厉行云和温子归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兄,万万不可出此晦言!」 「陛下,万万不可如此!」 厉行风定定地看着他们俩,慢慢地弯下腰将他们扶起:「子归,你的一片忠心,朕知道,行云,你是朕的好弟弟,这一年,为了帮朕找宝贝,四处奔波,朕感念在心。朕自十四岁即位以来,为了上翊,为了朝政,战战兢兢,唯恐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幸得先帝和上天庇佑,总算国泰民安,而这次是朕唯一一次想要任性一回,想要亲手将宝贝迎回宫去,你们不会不成全吧?」 温子归惊愕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宝贝天性率真,耳根子软,谁对她好,她便会十倍百倍回报,朕怕朕再不陪着她,她的心都要被人算计了去,你瞧,子归,她现在对你都比朕好上了数倍,朕真的有些害怕,怕她真的移情别恋……」厉行风喃喃地说。 v第二十二章[09.12] 温子归浑身一震,垂首说:「臣……只是……」 「朕知道,」厉行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说,「你原本便和宝贝交好,她潜意识里喜欢你,你多和她接触也是为了她能早日想起朕来。」 温子归心中愧然,为了自己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念。 「可是陛下,你这样不顾安危,臣等实在担忧,为何不商量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呢?」温子归劝道。 「子归放心,朕又不是那省油的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厉行风冷哼了一声,「那邹亦沐费尽心机,做了这许多掩人耳目的事情,心思早已昭然若揭,此次前来大盛,朕谋划多时,早已准备妥当,只怕他已经沉不住气,开始动手了。」 「动手?」厉行云和温子归互望了一眼,有些惊诧。 厉行风微微一笑:「是啊,他不知道朕已经提早一步来了定安城,只怕还追着朕的銮驾,想要让朕命丧大盛呢。再过几日,赵将军他们应该就会到这里了,到时朕便先去会会那盛景帝成睿亚,看看他到底对上翊、对大宛抱的什么心思!」 翌日一大早,厉行风和温子归带着自己精心挑选的上好干豌豆,往公主府而去,身后只跟了一个御前侍卫卫阳。 到了大门口,上次的那个侍卫正在轮值,一见到温子归便高兴地迎上前来:「公子真乃神医啊,这几日我一直吃着公子的方子,这几日都没有耳鸣气促了,正想着去谢谢公子呢。」 温子归仔细端详着那侍卫的脸部,摇头说:「你这虽然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因为是家族遗传的病症,很难根治,此药方需长期服用,千万不要因为症状有所缓解而随意断药。」 那侍卫连连点头,一路将他们送进了公主府的内院。 内院里几个宫女正在清扫,绿敛接到禀告,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将两人迎进大厅落座,笑着说:「公主正在起呢,两位公子请稍候片刻。」 不一会儿,成宝贝便从内室走了出来,今日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梅花百褶裙,身系软烟罗,一看便有些粉糯娇融的味道,仿佛定安湖边含苞绽放的桃花,让人挪不开眼去。 她一见到他们,立刻嘟起了嘴巴:「都怪你们不好,说什么豌豆黄,害得我昨晚做了一个晚上的梦,一直梦见我去一个什么地方偷东西吃。」 厉行风的心扑地一跳,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说:「是不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有没有撞见一个人?」 成宝贝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忘记了,只知道一醒来便嘴馋的紧,吃什么都没胃口,就惦记着你的豌豆黄了。」 厉行风有些失望,重新振作了一下,笑着说:「在下的手艺,包管九公主吃了还想再吃,看这是我昨日挑选的上好干豌豆,个个都子满粒圆,这水是我昨日特意去锦山淬来的山泉水,昨夜子时泡起,到现在刚好五个时辰,豌豆刚好汲取了山泉的精华,不多也不少。」 「这么讲究?」成宝贝有些惊叹,凑了过来,探头看这些被水浸得有些发凉的豌豆。 成宝贝乌黑的发丝在他眼前晃动,带着一股浅浅的皂角香味,厉行风咬紧牙关,才忍住了抚上去的欲望。「为公主做好吃的,自然要讲究。」 成宝贝抬起头来,终于冲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眉开眼笑地打量着他:「奇怪了,今天本宫怎么看你顺眼了许多。接下来要怎么做?」 厉行风卷起衣袖,伸手捞起了一把豌豆,在手中摩挲了片刻,把豌豆皮褪了下来,露出里面的嫩黄色。他一边搓,一边解释说:「这豆皮是渣子,不能放进去煮,不然会影响色泽和口感。」 成宝贝好奇地跟着搓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看你这高大的模样,不象是个呆在灶间的厨子啊。」 「我妻子像公主一样,十分喜欢吃点心,尤其喜欢吃这豌豆黄,所以我就学了几样。」厉行风缓缓地说。 成宝贝羡慕地看着他说:「皇兄一定不会为了嫂嫂去做点心,木头也不会,你的妻子真是幸福,要是有个人也肯为了我去学做点心……」 「怎么样?」厉行风屏息看着她问道。 成宝贝掩着嘴笑了起来,笑声清脆:「那我就封他做我的大厨!」 厉行风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褪好了皮的豌豆端了起来说:「我要去厨房,能不能烦劳哪位姑娘带个路?」 还没等绿敛说话,成宝贝便往门口窜去:「自然是我带路,我要学着做这豌豆黄,谁都别拦我!」 一年多来,这是厉行风觉得最快乐的时光,快乐得让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宝贝就在他的身边,他能看到她、听到她、甚是触到她,再也不用面对那昭阳宫的一室凄清,再也不是那满腹的悔恨,再也不用形只影单。 成宝贝一直黏在他身旁,看着他煮豌豆、炒豌豆、打豌豆泥,末了还兴致勃勃地抢过那个盆子,拿着那根小棍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搅拌着。 厉行风有些恍惚,和她一起握住了那根棍子。这样的场景他在昭阳宫中想象过了无数次,却次次落空,今天,终于成了现实。 「手腕放轻松些,顺势而去,不然过一会儿手臂会很酸。」 「炒个小半个时辰便好,不然味道就不够了。」 「你若喜欢,还可以放些枣泥进去,颜色会更漂亮。」 v第二十三章[09.12] 「你喜欢吃甜的,便多放些糖。」 …… 足足折腾了一个上午,一笼豌豆黄终于做好了,厉行风取过了菜刀,手下翻飞,将一整块的豌豆黄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叠在一起,拼成了一个漂亮的图案,端到了成宝贝的面前。 只见那豌豆黄晶莹剔透、色泽鲜艳,一股豆香扑鼻而来,成宝贝迫不及待地取了一块放入口中,只觉得又软又糯,齿颊留香。 「好吃吗?」厉行风有些期待,这一年多来,他日日在昭阳宫里,相思无处可寄,只能数着成宝贝留下来的这些东西,才能填补心里的空洞。这豌豆黄他不知道试了无数次,才能做得如此纯熟,如此精湛。 成宝贝一连往嘴里扔了好几块,脸色却从一开始的享受变得渐渐有些迷茫了起来:「咦,好奇怪,我怎么觉得这味道这么熟悉?我好像在哪里吃到过……好像我也动手做过……」 她忽然捂住了脑袋,呻吟了一声:「好痛!怎么一下子就痛了起来!」 厉行风大骇,伸手扶住了她,焦急地喊道:「子归!子归快来,宝贝的头痛病犯了!」 顿时一连串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刚刚去收拾东西的绿敛一下子就窜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拨拉开厉行风,把成宝贝扶到了椅子上坐好,驾轻就熟地帮她按摩起头上的穴位起来。 「你对公主做了什么?」绿敛疾言厉色地问道。 成宝贝不敢再去想那豌豆黄了,小声地说:「不怪他,是我好像想起了什么,所以就头痛了。」 厉行风看着成宝贝发白的脸,还有那紧皱的眉头,整颗心仿佛被揉成一团,失声道:「怎么,九公主的头痛病还没痊愈?」 温子归也急急地走了进来,一见成宝贝的模样,立刻示意绿敛让开,伸手在她的印堂、阳白、百会等穴连点了几下,一股绵软的真气涌入她的脑中,疼痛顿时减轻了许多。 「公主若是头痛得忍不住,万万不可再继续往下想,还是凝神静气,把刚才想的东西忘记了才好。」温子归告诫说。 「可是……为什么会头痛呢?难道我真的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老天爷才一直惩罚我头痛吗?」成宝贝失神地说,一股郁闷之气堵在胸口,让她凭空就难过了起来。 「邹将军不是说再过两个月就会彻底痊愈了吗?公主,你熬过这两个月就好了。」绿敛劝说道。 温子归和厉行风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些骇怕:那邹亦沐这样有把握,难道说,再过两个月,成宝贝脑中所有有关于上翊和厉行风的记忆就会消失殆尽不成? 「绿敛你不懂,」成宝贝叹了一口气说,「我总觉得我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你不懂这个滋味。」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婢女的叫声:「公主,公主,邹将军来信了!」 成宝贝原本有些闷闷不乐的神色立刻高兴了起来,笑着说:「木头可算想起我来了,快拿过来,让我瞧瞧他写了什么?」 婢女引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只见那个小厮朝着成宝贝行了一个礼说:「见过公主殿下,我家将军说再过两天他就回来了,春日天气多变,请公主一定要多注意身体。」 说着,他朝前递上了一封信函,退到一旁。 厉行风在一旁看着成宝贝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拿着信笺仔细地瞧着,不时逸出欢快的笑声,他拢在袖中的双手忍不住便握了起来,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手心,仿佛只有这样的痛意,才能让他忍住不去抢夺那张纸笺。 「他说他想我了,」成宝贝吃吃地笑着对绿敛说,「木头也会想我吗?我才不信呢,等他回来好好拷问他,是怎么想我的。」 「邹将军怎么可能不想公主啊,他对公主一往情深,堪称楷模,咱们可都看在眼里。」绿敛笑嘻嘻地说。 「他说他给我带了好些礼物,绿敛你说会不会是大宛的特产?」成宝贝有些期待。 「一准是,邹将军最知道公主的喜好了。」 温子归看着春心萌动的成宝贝,又看看脸色铁青的厉行风,心一横,上前一步说:「九公主,你若是想治愈这头痛之症,在下倒有一个良方,不知道公主殿下愿不愿意试上一试?」 成宝贝眼睛一亮,绿敛却不干了,警惕地对成宝贝说:「九公主,这可不行,他们是什么来头,我们都不知道,若要治病,要么等邹将军来,要么禀告陛下,不然要是出了事情,谁都担当不起。」 成宝贝暗自朝着温子归使了个颜色,顺手捏了捏绿敛的脸嘿嘿一笑说:「哎呦绿敛,你年岁不大,怎么像个老母鸡似的?好了好了,我知道,多谢子归,这治病的事情,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说着她便端起小碟,走到温子归的面前:「子归,来,尝尝我做的豌豆黄。」 趁着温子归取点心的当儿,她低声说:「等我明日来找你。」 一出公主府,厉行风便焦急地问温子归:「子归,你有法子让宝贝想起来?」 温子归犹豫了片刻,终于点头说:「我们无极宫有本秘籍,说的就是这些离魂、定魂之术,十分莫测高深,我曾经在师傅的指点下研读过一阵,公主将一年前的记忆尽数丧失,便是其中短时离魂之症,我可施展迷魂之术,找一个最能引起她记忆的药引进入她的第七识,乱其心神,入其神志,只要她心里还是想要想起以前的事情,我就能慢慢引导她冲破桎梏,想起往事。」 v第二十四章[09.12] 厉行风的脑袋「嗡」的一声,突如其来的狂喜砸得他几乎回不过神来,喃喃地说:「真的?太好了!只要宝贝能想起来……她一定还是喜欢我的……她一定是被那个姓邹的骗走的……我不信她真的能把我忘记了……」 「只是……」温子归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厉行风的笑容僵住了,「是不是会有危险?」 「危险倒是谈不上,只是可能有些痛苦。」温子归轻叹了一声。 厉行风怔了一下,可一想到宝贝想起往事,重新投入他的怀抱,重新过上幸福的日子,他就难以抑制心中的渴望。「只是有些痛苦吧?」他希冀地说,「熬一熬就过去了。」 温子归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等明日公主来了,我再见机行事。」 厉行风激动得一夜未眠,一早便起来了,在家门前来回地走动,四下张望着,从卯初一直等到卯末,实在等不下去了,便一路来到了公主府前。 公主府的大门依然紧闭,他痴痴地站在路口,想象着成宝贝肆无忌惮的睡相,想象着成宝贝晨起 时的慵懒,想象着成宝贝娇俏的笑脸…… 大门忽然便打开了,一个身影从里面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厉行风一看,正是成宝贝的婢女绿敛,他犹豫了一会儿,佯做无意间经过的模样笑着和她打招呼:「好巧,绿敛姑娘这是去哪里啊?」 绿敛一见是他,举起手里袋子朝着他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都是你!都是你!好端端地做什么豌豆黄!九公主昨日吃得太多,胃痛了一个晚上!」 厉行风吓了一跳,狼狈地往后退去:「你们怎么也不拦着她,由着她胡吃!」 「公主说好吃的很,谁知道这玩意儿还能胃痛!」绿敛又气又恼,恨恨地说。 温子归跟在后面,忍住笑慌忙上来劝架:「他也是一片好心,绿敛姑娘莫急,我这里有些消食丸,给公主服用一颗,片刻既好。」 这温子归的能耐早就由那门口的侍卫传遍了整个公主府,绿敛将信将疑地接了过来,叉着腰说:「哼,就绕了你这一次,我家公主自有御厨伺候着,你这三脚猫的厨艺以后少来公主府献殷勤。」说罢,她便趾高气扬地到府里去了。 厉行风被弄得灰头土脸,悻悻然回到家中,忍不住仰天长啸: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幸而,在大盛境内的使团送来了一封燕隼送来的信,厉行风拿在手上,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才暂时把成宝贝的事情抛到脑后。 温子归见他眉头深锁,仿佛有什么难以决断之事,忍不住问道:「陛下,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赵将军在大盛腹地遇袭。」厉行风淡淡地说。 温子归一惊:「难道那邹亦沐真的如此大胆,胆敢在大盛向陛下动手?」 厉行风轻哼了一声:「他自然不会露出行踪,使人扮作山匪的模样,幸好朕早有准备,备好了圈套引他往下跳。」 「不知此人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他真的想挑起两国的争端,让他们大苑渔翁得利?」温子归越想越心寒。 「狐狸的尾巴,终究藏不了多久,拭目以待吧。」厉行风冷笑了一声说。 「那赵将军现在何处了?陛下的使团是否安全?」温子归忧心忡忡地问。 「已经到了离定安几百里远的地方,今天晚上想必就能到定安城外围了。」厉行风沉吟了片刻说,「明日我们便递国书去见盛景帝,宝贝的病要是今天能治好那就好了,一想到那邹亦沐居心叵测,朕就坐立不安。」 温子归欲言又止,轻叹一声说:「臣当尽力一试,只是不可能一蹴而就,陛下莫要期待过高,以免失望。」 两个人一直焦急地等到了末时,成宝贝才姗姗来迟,大马金刀地在厅里坐下,抓起一盅茶「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吐了吐舌头说:「我骗他们要小憩片刻,这才从窗户里爬了出来。」 厉行风仔细地端详了她片刻,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胃好些了吗?」 「子归的药真灵,我打了几个嗝,那个还……就好了。」这话有些不雅,成宝贝吞吞吐吐,脸颊微微泛红。 「下次不要贪吃,过两天我带个做点心的好手来看你,包你吃得把舌头都想咬下来。」厉行风笑着说。 「真的?」成宝贝眼睛一亮,伸出小拇指来,「拉勾!不许骗人!」 厉行风郑重地伸手小指,勾在了她的手上晃了晃:「不骗你,永远都不骗你。」 成宝贝十分满意,终于拿正眼瞧了瞧他,觉得眼前这个人脸庞棱角分明,身材高大俊朗,比起邹亦沐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一双眼睛,深邃动人,仿佛有说不尽的话语。忽然,她愣了一下,目光停顿在厉行风的腰间:「这……这是什么?」 厉行风低头一瞧,神情复杂地把腰上的东西取了下来,眷恋地看着说:「这是两个香囊,一个是桂花的,一个是解酒的,你想看吗?」 v第二十五章[09.12] 成宝贝有些发呆,伸手接了过来,只见那香囊是由上好的贡缎缝成,针脚歪斜,正中间稀稀拉拉地绣着一个图案,分辨不出什么东西,缎面已经有些发毛,想来是摩挲日久的缘故。 「我要自己晒,要亲手晒的才香。」 「绣个香囊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来来回回戳几针嘛。」 「一个给陛下,一个给我自己留着。」 …… 温子归一见她的眼神迷茫起来,立刻站到她的面前,面带微笑,语声诱惑:「宝贝……来,看着我的眼睛……」 成宝贝抬起头来,双眸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无数的影像在眼前闪过,汇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要把她溺毙在漩涡里。 「你要为谁做香囊……想一想……为谁做香囊……」 温子归丝毫不敢松懈,鼻尖渐渐地沁出了汗珠。这迷魂之术其实就是利用患者精神上的脆弱,让他进入一种幻境,仿佛睡眠一般,在全身放松的状态下让脑中过去的影像重现,这对患者和施术者要求都极高,患者要能信任施术者,也有强烈的恢复记忆的愿望,而施术者需对这迷魂之术修习日久,施术的时候极易损耗心神。 第一次施术,其实应该在一个轻松愉悦的氛围中稍作试探,彼此熟悉,而温子归此次却有些冒进,眼看着成宝贝已经进入幻境,他的双眸渐渐妖异起来,仿佛要把成宝贝的心神都摄入其中。 成宝贝的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身影,梳着一个飞天髻,穿着一身鹅黄的宫装,拿着针线在那里戳来戳去,她几乎都要笑出声来:这个人好笨,连个针线都不会拿。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她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看这人是谁,只是那人的脸好像被薄雾挡了一样,看不真切。 「陛下,你晚上早些来。」 「想我了不成?下午睡一觉便来御书房看我。」 「好啊,我帮你带些点心来。」 「我要吃你亲手做的豌豆黄。」 …… 这声音是如此的耳熟,其中一个分明就是自己的声音,而另一个……另一个……她慢慢地走上前去,抬手想要挥开迷雾……宽阔的额头……英挺的眉毛…… 刹那之间,成宝贝的头剧痛起来,仿佛脑门上有个铁圈,在一层一层地往里抽紧,痛得她简直想把自己的头切下来;可人在幻境之中,手脚根本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声,只能任凭那钻心的疼痛直入脑髓。 厉 行风在一旁看得真切,眼看着成宝贝一忽儿发笑,一忽儿皱眉,一忽儿茫然……骤然之间,成宝贝的脸色变得惨白,整个人都微微颤动了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一脸的痛苦。 他看得大骇,上前一步,却又不敢伸手,只好焦灼地在她身边喃喃地道:「宝贝,再忍一忍,忍过了就好。」 只是成宝贝的脸色愈发地差了,眼神从迷茫变成了痛苦,脸色渐渐地灰白了起来,双唇微翕,几乎可以听到微弱的呻吟;整个身体仿佛被什么力量强自支撑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如同沙泥般崩塌。 厉行风终于忍耐不住,这剧痛虽然痛在成宝贝的身上,却好像痛在他的心上,他急促地说:「子归!子归别试了!宝贝是不是受不了了?朕不要试了,朕不要她想起来了!」 温子归浑身一震,双眸微微闪神,顿时跌坐在椅子上,而成宝贝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双眸紧闭,双手紧紧地抓着头皮,仿佛要把自己的头发都扯下来一样想,旋即,她的身子一软,倒在了厉行风的身上。 厉行风紧紧地抱着她虚弱的身躯,只觉得魂飞魄散,在这世上,无论什么都没有手里这个人喜乐安康来得重要,也无论什么都没有手里这个人能活生生站在他面前重要:「宝贝!你别吓我,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不要了!」 温子归低低地喘息几声,整个人仿佛在水里浸过一般,好不容易才调匀内息,看着厉行风的模样,长叹一声说:「陛下,你这就受不了了?若要彻底医治公主的病症,非得这样反复至少十次不可!」 成宝贝悠悠地醒了过来,看着床顶的雕花木档,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厉行风正坐在床旁凝视着她,双眸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忧伤。 成宝贝看着看着,心里涌上来一种难以言表的冲动,让她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来,想要去抚平他眉间的紧皱,可是手到一半,便僵在了半空,讪讪地撤了回来。 「我……我刚才怎么了?」成宝贝喃喃地问。 「刚才你一下子晕倒了,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厉行风的笑容有些惨淡。 「别怕,」成宝贝以为他害怕了,安慰他说,「我不会去向皇兄告状的,没人会怪罪你们。」 厉行风的嘴角勉强牵了牵:「天色有些暗了,九公主你偷偷溜出来,府里人该着急了,不如我送你回去?」 不知怎的,成宝贝有些失望,眼前这个人,虽然有时候让她有些害怕,但她挺想和他在一起说说话的。 v第二十六章[09.18] 「急什么急,还早呢。刚才我们在干什么?对了,香囊,那两个香囊呢?」她嘟着嘴,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 厉行风怔了一下,想了想说:「那两个香囊是拙荆的劣作,入不了公主的眼,公主若是喜欢,我叫人做个十个八个给你。」 成宝贝有些不高兴了,半支起身子,随意看了一眼,见他已经把那香囊挂回了腰间,她伸出手去想要去取:「给我一个,把那个桂花香囊给我!」 厉行风微微一侧身,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刚想说话,却见成宝贝象八爪鱼一样地缠了上来,瞅准那个香囊手脚并用,气急败坏地说:「给我!你不许动!本宫命你一定要像个木头人一样地站在那里!你敢违抗本宫的旨意,我要杖责你!」 厉行风整个人都僵住了,成宝贝身上的幽香萦绕在他鼻尖,纤细的双手在他的腰间乱摸,吐息凌乱地洒在他的肌肤上,他禁欲良久,这温香软玉在怀,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身下涌去,整个身体都叫嚣着想要狠狠地把眼前这个日思夜想的人扑倒在床上。 他狼狈地后退,却没想到成宝贝整个身体半挂在床和他之间,一下子失去依靠,双手挥舞了片刻,骤然便滚下来床来,一头栽倒在地上,发出「咕咚」一声响。 厉行风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想要扶她,一叠声地叫了起来:「宝贝你哪里摔到了?」 成宝贝又是委屈又是愤怒,伸手狠狠地推了他一下,厉行风一个不妨,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不要你假好心!你这个小气鬼,我再也不想理你了!」眼泪在成宝贝的眼眶里打转,她咬着嘴唇,倔犟地不想让它掉下来。 厉行风慌了手脚,笨拙地伸出手来,想要替她擦眼泪,手刚触到她的脸庞,又好像被烫到了一样,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帕子往她脸上抹去:「宝贝,除了这两个香囊,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成宝贝一下子扯过帕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自她有记忆以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是天上的星星,都有人想着法子要摘下来送给她,现在居然要两个小小的香囊都这么困难! 她飞快地站了起来,看也不看厉行风一眼,拔腿就往外走,刚走出门口,便一头撞在了温子归身上。 温子归一个侧身,把手高高举起,这才没把端着的药汁洒在成宝贝身上,惊愕地看着两个人说:「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成宝贝抓着手里的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忿忿地说:「子归我走了,以后我就请你一个人去我公主府,你这个小气的朋友就不要跟来了。」 温子归跟着紧走了几步:「公主,你把药喝了再走,陛,行风,你倒是拉着公主啊!」 厉行风这才恍然惊醒,摸了摸腰间的香囊,这是成宝贝亲手做的,是他这一年多来唯一的慰藉,他怎么舍得让成宝贝把这唯一的慰藉也带走了? 「宝贝,我,我明天做一个给你!」情急之下,他追了过去,胡诌了一句。 成宝贝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却又急急地往前走去。 「你别走,宝贝,」厉行风语无伦次地说,「我给你,你别生我的气了。」 成宝贝倏地转过身来,眼中透出惊喜:「真的?不许骗人!其实我就是拿回府上看一看,过两天我腻了就再还给你。」 厉行风心乱如麻,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点头,就在此时,门环「咚咚」地响了起来,声音沉闷。 温子归刚想上去开门,厉行风却伸手拦住了他,沉声问道:「门外来者何人?」 门口忽地一下便没了声息,良久,才有一个声音慢条斯理地响了起来:「在下邹亦沐,来接公主殿下回家,叨扰主人了。」 成宝贝一听,立刻飞快地越过厉行风和温子归,咯咯地笑着应声说:「木头!木头你可回来了!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我的礼物呢?」 门一下子被拉开了,门外站着一个人,身材挺拔,一袭青衣在暮间的微风中轻轻飘扬,眉间的印记浅淡,双眸狭长有神,显得分外桀骜不驯。 他的目光仿佛刀锋般锐利地扫过温子归和厉行风,却在看向成宝贝的一瞬间变得柔软了起来。 「宝贝,我一回来就去公主府看你了,我走以前怎么和你说的?怎么还这么调皮,居然连个侍卫都不带,偷偷溜了出来,让我好一阵担心。」 成宝贝吐了吐舌头,亲昵地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我在府里呆着无聊嘛,你别一见面就板着脸训我,你本来就比我老,这副模样就更难看了,快笑一个。」 邹亦沐眉间的紧皱慢慢舒缓了开来,嘴角微微上翘,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我怎么敢训你,每日都只有你胡闹得我头疼的份儿。」 成宝贝心里高兴,拉着他说:「来,介绍一下我刚认识的两个朋友,神医温子归,还有一个风……风什么来着?」 厉行风呆呆地看着他们,这么多日子以来,虽然他早已知道成宝贝已经和人定亲,也知道那邹亦沐就是她的未婚夫,潜意识中却一直拒绝去想这件事情,总盼着成宝贝能快点想起来,那么,她还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宝贝;而现在,现实却撕开了他刻意的自欺欺人,给了他血淋淋的一刀:眼前两个人看起来亲密无间,有着一种别样的默契,难道说,他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投进别人的怀抱吗? 许是他的脸色太过苍白,许是他的眼神太过悲哀,成宝贝有些不安了起来:「喂,你怎么了?不会因为我问你要个东西就心疼成这样吧?」 邹亦沐在一旁看了,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握着成宝贝的手紧了紧,若无其事地说:「看来你的朋友不欢迎我,我们赶紧走吧,不然只怕我带来的小玩意要被绿敛她们瓜分光了。」 厉行风上前一步,叫了一声「宝贝」,只是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声音嘶哑,仿如破锣一般。 v第二十七章[09.18] 「我姓厉,叫厉行风,」他咬着牙齿,一字一句地说,「你再也不要忘记了。」 「厉行风……」成宝贝喃喃地跟着念了一句,名字吐出嘴唇的一瞬间,心里莫名悸动了一下,「我记住了。」 邹亦沐把成宝贝往身后一拉,冷冷地说:「抱歉,我不认为公主有必要记住阁下的名字,萍水相逢,转瞬即逝,还忘阁下自重。」 厉行风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勉强地笑了笑。「邹亦沐,」他慢慢地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明人不说暗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样,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邹亦沐迎向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怒意,一闪既逝:「阁下妻妾成群,进你族谱的也另有其人,你有何面目来和我说这是一桩婚事?你有媒人吗?下聘了吗?你迎亲了吗?更何况,你如此卑鄙无耻,趁人之危,以他人之名强占民女,遭天谴的只怕是你吧?」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我自然会给她个交待,不容你这外人前来置喙!」厉行风的胸口急剧地起伏着,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地说。 邹亦沐冷笑了一声,嘴角带着几分恶意:「我这个外人?阁下说笑了吧,谁是外人,这不是很清楚吗?」 成宝贝好奇地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邹亦沐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你不必懂,走,绿敛备好了晚膳,你嫂嫂也在府上,我和你们说说这一路的趣事。」 「趣事?」厉行风仰天长笑了起来,「邹将军,你莫不是要和公主讲一讲你如何自以为聪明,暗下杀手,结果却铩羽而归的趣事吗?」 邹亦沐的身子僵了一僵,脚下的步子走得更快了,成宝贝被他拉着往门外走去,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只见厉行风站在暮色之中,双目赤红,眼神带着几分绝望,定定地看着她,仿佛整个人一碰就会化为灰烬一般。 她的心口顿时突突地抽搐了几下,莫名地疼痛了起来。她抚了抚胸,有些不明所以,又有些不甘心,便朝着他挥了挥手:「厉……厉行风,你别难过了,我不怪你了,下次你和子归再到我府上来玩,还有你的香囊!」 厉行风一夜未眠,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便起来了,满腹痛苦和郁闷无处发泄,取了宝剑在院中舞起剑来,剑光凛凛,剑气逼人,剑尖时而飘忽,时而凝炼,时而急促,舞到酣处,眼前仿如看到万骑驰骋在无边的黄沙之中,铁马金戈,傲笑沙场,又如怒浪席卷而上,冲刷着悬崖,气势无边…… 骤然之间,厉行风身形一变,掌中箭宛如金箭破云贯日,激射而出,「噗」的一声定定地射入青砖之中,三分之一莫入墙中,那剑身犹自嗡嗡作响。 一声叫好在一旁响了起来,厉行风一看,只见温子归站在檐角下,击掌惊叹:「陛下好剑法! 「又有何用!「厉行风怅然地看着天空,流云变化万千,却找不到成宝贝那张初识的笑颜。 温子归走上前去,将那把宝剑从墙上拔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拭了拭剑锋,看着它重新散发出冷冽的光芒。 「陛下且看这青峰剑,不知道经过多少次的淬炼才能有这迷人的光华;感情也是一样,只有经历了磨难,才会让陛下和公主之间更情比金坚。难道说,陛下遭受了这样一点挫折,就灰心丧气了不成?」温子归的语声中带着浅浅的责备。 厉行风愣了一下,大笑了起来:「子归说的好!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总有一日,宝贝会回到朕的怀里来!今日且不去想这些事情了,先去会一会这盛景帝再说。」 厉行风和卫阳待城门一开,便出城和上翊的使团会合。使团在离定安城不到十里的一个驿馆驻扎,一见厉行风,那负责使团护卫的羽林军中郎将赵楷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差点没掉下泪来:「陛下,你万金之躯,却如此冒险,要知道臣这一路,这颗心可一直吊在喉咙里没放下来过,若再是如此,陛下还是爽快些,一刀赐死臣算了!」 厉行风笑着把他扶起:「朕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要不是朕提早到了定安城,只怕我们还在和那些悍匪纠缠呢。」 「陛下神机妙算,那些匪徒设计埋伏,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抢了銮驾就走,没想到,却中了我们的金蝉脱壳之计,想必他们冲进銮驾时的表情一定很难看,真是大快人心啊。」赵楷一提起此事,便眉开眼笑了起来。 「有没有探查到那一行人的身份?」厉行风沉吟了片刻问道。 「他们很谨慎,都是一袭黑衣,训练有素,拼杀的时候也不说话,用口哨和手势指挥,无法辨认口音,不过,还是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说着,赵楷从怀里取出了一大块黑布,上面依稀有些黑褐色的血迹,「这是厮杀的时候从他们身上砍下来的碎布,摸上去手感和普通的不太一样,陛下请看。」 厉行风接过来一看,只见那黑布算得上是块质地良好的丝绸,上面带着一些黑褐色的血迹,粗看和普通没什么区别,用手一捏,只觉得有些涩手粗糙,没有象丝绸一样柔软,更别提和大盛那有名的江南织造相比了。 「难道这就是用那榨蚕丝织的布?据说大宛本地的蚕都是野外放养,吃得是柞树叶,用这种蚕丝织的布粗硬,水洗过后纹理便会打乱,甚至还有有结块的现象,我们上翊有家织造厂曾经受骗,以低价购入过这样一批蚕丝,后来打官司打到县衙,才找出那个骗子是个大宛人,」厉行风若有所思地说,「听说大宛的织造刚刚起步,花了很多银子,想要问大盛引进蚕的养殖以及丝绸的织造,只不过看来要全部消化还需些时日。」 赵楷一脸的敬佩:「陛下真是博学多才,就连织造上的事情也一清二楚。」 厉行风笑着捶了他一拳:「好,这次你可立了大功,等朕大功告成,再给你封赏。」 正说着,外面的守卫来报:「大盛的礼部尚书亲迎陛下,已经在外面等候。」 大盛的仪仗十分豪华,一路旌旗招展,华盖扇翣,鼓乐喧天,队伍绵延数十里长,足见对上翊和厉行风的重视程度。 到了定安城外,远远地便见城门口一队军士盔甲鲜明地护卫在一华丽的车舆两旁,那车舆用青铜制成,描金掐银,朱漆车顶,看起来精美绝伦,车舆前站着一个人,一身明黄锦袍,上绣九爪金龙,眉目间不怒自威,正是那盛景帝成睿亚。 厉行风则骑在一匹白色骏马上,一身黑色暗龙纹黄袍,衬着的金边让整件龙袍陡然一亮,腰上束了一根白玉带子,整个人看起来器宇轩昂,神采熠熠。 两名帝王,年岁相差无几,一般的俊朗无铸,站在着千军阵前,竟然让春日的艳阳都失了颜色。 厉行风翻身下马,朝着成睿亚大步走去,朗声笑道:「睿亚兄,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风姿卓然,无出其右。」 v第二十八章[09.18] 成睿亚对这个上翊的乾武帝一直有些摸不太透,对他此次大盛之行更是摸不着头脑,一见他如此热情,立刻迎上前去,乐呵呵地说:「朕与行风兄神交已久,今日终得一见,足慰平生。行风兄一路辛苦了。」 两个人在众多将士大臣面前客套了几句,一脸的惺惺相惜,最终上翊使团的一千护卫军在城外安营扎寨,二百亲兵各由赵楷和卫阳带领,一干随从和大臣都跟着厉行风入定安成而去。 午膳安排在皇宫东侧的紫光阁,两位帝王把臂同游大盛皇宫,一个英武挺拔,一个斯文儒雅,在融融春日之下,让一路上宫女的心都仿如小鹿乱撞。 大盛皇宫和上翊的风格截然不同,带着几分江南园林的秀气和奢华,由此可见大盛国力昌盛,国富民强。厉行风看着看着不由得心里赞叹,可能也只有这样的皇宫,这样的宠溺,才能养出这样一个天真率直,不被世俗所染的成宝贝。 成睿亚见他神色间有些恍惚,以为他是醉心于这华美的宫廷盛景,心里不免有些得意,笑着说:「行风兄,其实这皇宫美景不算什么,我朝最珍贵的不是这些身外之物,你猜猜是什么?」 厉行风心知肚明,却一脸的诧异:「莫不是吴曦的定安阁序?」 吴曦是大盛最有名的书法家,和上翊的狂草王张真一南一北,并称双雄。 「非也非也,再猜再猜。」成睿亚一脸的神秘。 「那莫不是唐宇纵的凤凰九美图?」唐宇纵是三百年前的大画家,一张凤凰九美图在乱世之中被各方豪杰抢夺,最后落入大盛先祖之手,堪称大盛的镇国之宝。 「非也非也,行风兄的猜测都是些世间俗物,在朕的心里,我朝最珍贵的自然就是朕的菁华公主,」成睿亚炫耀着说,「她温柔娴淑,蕙质兰心,国色天香,冰雪聪明、玲珑剔透……」 成睿亚夸赞的话滔滔不绝,让跟在他们身后的大盛文臣武将都忍不住擦了一把汗:陛下,你自家人夸自家人,也不嫌臊得慌! 厉行风连连点头,嗟叹道:「睿亚兄有此妹,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让朕好生羡慕。」 成睿亚大喜,顿觉眼前这人十分顺眼:「行风兄好眼光,一看就是独具慧眼,远见卓识之人。」 「朕来大盛之前便对菁华公主仰慕日久,睿亚兄的寿辰尚有几日,朕想必要在这定安成安歇一阵,不知能否有幸邀请公主为朕做个向导同游定安?」厉行风打蛇随棍上,趁机提出要求。 「这……这……」成睿亚愕然,推脱说,「只怕我家宝贝被我娇惯得不识礼仪,到时冲撞了行风兄就糟了。」 厉行风微微一笑,忽然停住脚步,冲着成睿亚鞠了一躬:「睿亚兄能否借一步说话?」 成睿亚怔了一下,只得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和后面的大臣们拉开了距离:「行风兄何必如此拘谨?有事尽管说就是。」 「睿亚兄,前几日朕在大盛境内遇袭之事,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厉行风轻声问道。 成睿亚的头皮一麻,他最怕的就是厉行风提起这件事情。两天前,嵊州府尹上报此时到了吏部,吏部连夜进宫禀报,当时他将近一夜未眠:邻国国君为他祝寿,却在他的境内遭人偷袭,此事可大可小,小了便是一笑置之,大了便能挑起两国的争端,战事不休。 他当即派人彻查,也着人暗自跟随上翊使团,查探厉行风的安危,只是使团中消息严密,厉行风也一直没有现身,他心里一直有块石头,七上八下;今日见厉行风安然无恙,他心里的这块石头才落了地。 「居然有此等事情!这沿途的府尹、都督都在渎职不成!待朕彻查此事,必要给行风兄一个交代!」成睿亚佯作勃然大怒的模样。 「睿亚兄勿怒,其实是该朕向你告罪才是。」厉行风的眼神真挚,语气诚恳。 成睿亚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你要向朕告罪?何罪之有?」 厉行风颇有些腼腆地一笑,仿佛此时他不是一个九五之尊,而是一个普通的怀春少年。 「朕在上翊便听闻菁华公主的芳名,自入大盛以来,公主的芳名更是如雷贯耳,朕心痒难耐,便一路奔袭,早早地来到了定安城,想要早日见到公主,因此遇袭的时候,朕并不在使团之中,因此阴差阳错地被救了性命。如此看来,公主福星之名,的确名不虚传!」 成睿亚瞠目结舌:「这……这……你这么早就到了定安城?」 厉行风笑着说:「所以朕向睿亚兄告罪,恕朕心仪公主,疏忽了礼仪,睿亚兄若是见怪,朕待会儿便在席间自罚三杯。」 成睿亚心里把守城的禁军、礼部、沿途的官员都大骂了一顿,可厉行风如此示弱,又自行坦白,他总也不能小气地揪住不放,只好勉强笑笑:「行风兄何出此言,既然如此告知,必然是胸怀坦荡,倒是朕,让行风兄在我大盛境内虚惊一场,罪过罪过。」说着,也朝着厉行风鞠了一躬。 「必然是有人有心想要挑拨你我二人的关系,这才设计偷袭,」厉行风肃然道,「幸而公主佑我,才没能让奸人得逞。」 成睿亚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惴惴,不知道厉行风这一再提起成宝贝到底是为什么,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点头说:「是,朕一定派人彻查,给行风兄一个交代,走,国宴已经备好,行风兄请随朕来。」 说着,他拉着厉行风便要往前走去,厉行风却没有动,只是又深深地朝着他鞠了一躬:「睿亚兄,恕朕鲁莽,定安城内,朕对公主一见钟情,不知是否有幸,能和公主比翼双飞?」 这话好似平地一声惊雷,成睿亚迈出去的脚忍不住踉跄了一步,半晌才强笑说:「行风兄说笑了,你后宫佳丽如云,环肥燕瘦,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菁华公主?」 「菁华公主蕙质兰心,国色天香,朕一见之下,便觉朕的后宫粉黛,颜色全无,朕真心求娶,还愿睿亚兄成全。」厉行风不动声色的把刚才成睿亚自卖自夸的话全部塞了回去。 成睿亚哪里会肯!让成宝贝到上翊皇宫,这还不被那一众嫔妃欺负死!更何况,他的宝贝妹妹,怎么舍得让她和这么多女人共事一夫? v第二十九章[09.18] 他一脸的遗憾说:「行风兄,朕今日和你一见如故,惺惺相惜,若你能成为我的妹婿,自然再好不过,只不过行风兄可能刚到大盛有所不知,朕的皇妹已经许配了人家,你来得太晚了。」 厉行风一脸的遗憾:「居然有这等事?朕还一直以为,菁华公主尚且待字闺中,没有婚配呢。」 成睿亚笑着说:「这事说起来就话长,怪只怪朕舍不得皇妹,留啊留啊,就留到了现在,这都一十九岁了,再不让她嫁,只怕她以后都要不理朕了。」 「那不知菁华公主许配的是哪家的青年才俊呢?」厉行风的心抽痛了一下,却只能摆出一副好奇的表情。 成睿亚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联姻向来是政治上惯用的手段,就算他没有和大宛联盟的想法,也保不住厉行风会心存芥蒂。可这事不说也不行,他支吾了两声,只好无奈地问道:「不知道行风兄有没有听说过大苑的神武将军邹亦沐?」 厉行风点了点头,一脸的惊诧:「此人朕如雷贯耳,这,难道陛下想要将菁华公主许配此人?」 「朕也不想啊,」成睿亚长叹了一声说,「只是那邹将军一直住在定安,向朕求娶了数次,皇妹也的确喜欢他,朕只好勉强同意了。」 「这……这……」厉行风一脸的欲言又止。 「行风兄莫不是有话要说?」成睿亚看他的模样,心里有些惴惴,难道他千挑万选定的这个妹婿有什么不妥不成? 「请问陛下已经交换过庚帖没有?纳彩、问名之礼已经行过没有?有没有诏告天下了?」厉行风屏住呼吸,连珠炮般地问道。 「这……还没有,邹将军家在大苑,这次回去便是禀告父母,谴媒人来行六礼。」成睿亚想了想说。 厉行风的心一松,紧绷着的身子一软,腿打了个颤,差点摔倒。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他的双眸瞬间射出光芒,喃喃自语了片刻,有些亢奋地说,「睿亚兄,想必你也是想公主许个真正疼她爱她的好男儿,你且给朕半个月的时间,只要半月,半月之内,你便能知道谁是真心对公主好的人了。这么多年你都等下来了,也不缺这些时候。」 「行风兄此语,难道是在说那邹将军别有所图?这不太可能……」成睿亚为难地说,若要他在这上翊国君和大苑将军之间选择,他宁可选那邹亦沐,可以有所置肘,而厉行风,朝野上下都传闻此人铁腕手段,雷厉风行,加之性格阴冷,令人琢磨不透,成宝贝一入他的后宫,还不被吃得一根骨头都不剩? 「那邹亦沐可是说他此去的是大苑?他昨日回来,可有立即入宫觐见,三媒六聘,求换庚帖?睿亚兄,朕不善背后说人长短,只是心悬公主,不愿让公主所嫁非人。」厉行风说着便朗声笑了起来,「都怪朕,头次见面便和睿亚兄说这些扫兴的话,走,你我一见如故,需把酒言欢才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暂且先放上一放。」 说话间,两个人便到了紫光阁,上翊国国主莅临,这顿午宴自然安排的豪华无比。江南菜本来就精致,御厨们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让每一道菜就好像一件艺术珍品一番,名字也起得十分风雅。 「这满坛香有名佛跳墙,是岭南的名菜,据说一旦掀开这坛盖,就算是菩萨也忍不住,里面一共放了二十来种原材,不知道行风兄尝不尝得出来?」 「来来来,这道菜行风兄一定没见过,雏龙卧雪,猜猜这下面雪白的一层是什么?」 「此菜名叫踏雪寻梅,取的是定安湖当季新鲜采摘的莲藕,塞入糯米、蜂蜜而成……」 厉行风夹了一块莲藕放进嘴里,果然,莲藕酥脆,糯米软糯,甜中带咸,十分好吃,他的神思便恍惚着飘到了成宝贝的身上:要是宝贝在这里,一定会吃得眉开眼笑…… 许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旁遮挡的屏风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那屏风晃动了起来,吓得一旁的太监哆嗦着扶住了屏风,一张脸涨得通红,求助地看向成睿亚。 成睿亚尴尬地左右四顾,当作没有看见,只是示意身旁的随侍附耳过来低语了几句。 坐在左侧的上翊使臣都有些困惑,而右侧的大盛文武官员则眼观鼻,鼻观心,一脸的镇定自若。 菜上了一半之后,宫女们上了第一道点心,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个碗口大小果壳样的东西。 上翊的使臣看了都很新鲜,窃窃私语了起来,成睿亚清咳了一声说:「这是大盛的番国进贡的,他们位于大盛的最南端,常年高温,所产的作物也和我们不一样,这叫芙蓉卷酥椰子盏,味道十分特别……」 果然,整个大厅里飘散着一股奇特的香味,带着奶香,令人食指大动,厉行风心中一动,看向那屏风,果不其然,那屏风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那太监终于扶不住了,「啪」的一声倒了下来,顿时,两个宫装女子狼狈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其中一个「扑通」跪倒在地,磕头说:「陛下恕罪,都怪奴婢一不小心,碰倒了屏风。」 另一个则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皇兄你真是偏心,什么芙蓉卷酥椰子盏,为什么偏偏给这上翊国君吃,而我都没的尝?」 成睿亚板着脸,装着没看见成宝贝,对着绿敛训斥道:「怎么带公主来这个地方?没瞧见朕正在宴请吗?还不快走!」 绿敛心里暗暗叫苦:要是她能拖得走公主殿下,还能把那屏风给折腾翻了?谁让陛下你好端端地非得上一个公主没吃过的甜点啊! 「今日有幸能得见名闻天下的菁华公主,真是三生有幸,睿亚兄何必拘礼,请公主上座便是,朕愿借花献佛,将这椰子盏赠与公主享用。」厉行风微笑着说。 还没等成睿亚说话,成宝贝的眼睛顿时瞪圆了,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来指着厉行风,又惊又疑地道:「你……你怎么长的和那厉行风一模一样?难道是孪生兄弟不成!」 上翊的使臣们都有些鼓噪了起来,吏部孙尚书面带不悦地说:「公主殿下岂可直呼我皇名讳?」 成宝贝看看那孙尚书,又看看厉行风,顿时明白了过来,又气又恨,差点说不出话来:「好啊,你骗我!你居然又骗我!」 v第三十章[09.18] 厉行风愣了一下,霍地站了起来,颤声说:「你说我又骗你,你说,我什么时候还骗过你?」 成宝贝怔了一下,挠了挠头,拼命在脑中搜寻自己为什么说出这个「又」字,可脑中景象一闪而过,依稀有种伤心的感觉在心头浮起。 「我口误了而已,你揪着不放干什么?我以前又不认识你,又怎么可能让你骗。」成宝贝有些烦恼地说。 厉行风失望地看着她,强笑着说:「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那也不算骗你对吗?在公主面前,我只不过是一个仰慕公主的普通人而已,何必端着上翊国君的架子呢?」 成睿亚深怕这个娇惯的妹妹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这样的国宴,若是搞砸了可是要损伤两国的邦交,他赶紧冲着成宝贝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行风兄第一次来我大盛,宝贝你可要略尽地主之谊,不可对行风兄无礼。」 成宝贝一想到自己被哄着骗了好几天,顿时气得不打一处来,昂首道:「哼,皇兄你不要被他那个模样给骗了,无事献殷勤,一定一肚子坏水。」 厉行风端着椰子盏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了,微笑着说:「公主殿下,朕并没有要欺瞒你的意思,不过,既然公主为此生气,朕除了这盅借花献佛的椰子盏要献给公主以外,还为公主备了一个特殊的礼物,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兴趣?」 成宝贝一把抢过椰子盏,拿着小勺舀了两口,只觉得一股椰香沁入心脾,椰肉滑、西米糯,还有芙蓉花瓣在椰汁中若隐若现,红白相衬,色香味俱全。她舒适地眯起了眼睛,整个人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傲然说:「什么礼物?本宫府上的金银珠宝都快堆成山了,可不稀罕你的东西。」 厉行风朝着使臣中微一颔首,顿时,从里面站起来一个人,穿着一声青衣,个子矮小,眉清目秀,长得颇有些喜人,只是双目中带着一层湿意,仿佛一碰触就要嚎啕大哭似的。 「听闻公主喜好美食,尤其是各种甜点,朕特意从上翊带了一个天下无双的御厨,精通《易牙遗意》、《食珍录》、《南北名点录》中的各式点心,赠与公主。」厉行风缓缓地说。 那人踉跄着走到成宝贝面前站住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成宝贝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不知怎的,一种酸楚的感觉从心底浮起,让她无所适从。 「你……你是谁!」她喃喃地问。 「小……小人……是公主的人了,以后就跟着公主的姓,」那人声音清脆,竟然是个女子,只是说着说着,眼中的泪珠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以后公主就叫小人红倚吧。」 不到两个时辰,整个公主府便流传起多个八卦来:听说那上翊国君对公主一见钟情,无法自拔;听说那上翊国君要和邹将军决斗,谁赢了谁娶公主;听说上翊国君把自己最得意的御厨带来赠给将军;听说那御厨是将军的探子,誓要把公主的胃先拿下…… 成宝贝对这些林林总总的八卦还一无所知,她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一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抱住她一样,让她觉得十分新鲜。 「喂,你为什么叫红倚啊?和我家的绿敛好像是一对的,难道是前世有缘?」成宝贝手托着下巴思考说。 「是我的主子替我取的,她说红的绿的听起来热闹。」红倚的眼睛红红的。 「你的主子是哪个?为什么不要你了?」成宝贝好奇地问。 「我的主子就是公主啊,公主你不会不要我了吧?」红倚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声痛哭一般。 成宝贝觉得这个人的脑子有些不太灵光,刚想喝口茶压压惊,便见红倚像个小兔子般地窜了上去,拿过她的茶盅:「公主,这茶有些凉了,你喜欢喝热的,奴婢给你重新去泡。」 成宝贝的手僵在半空:「没事……还是温的……」 只是红倚一闪身便不见了,不一会儿重新端着茶盅走了回来:「公主你尝尝,是不是刚好?」 成宝贝呷了一口,茶水带着一股浅浅的花香,十分特别,水温稍稍烫口,她满意地说:「挺好喝的,是桂花茶?」 「是,我去年秋天亲手翻晒的桂花,还用小火和其他雪菊、京梨温炒,味道是不是挺特别的?」红倚终于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得意,「我就知道公主会喜欢,我琢磨了好久。」 说着,她飞快地四下看了看,拿了一个靠垫塞到成宝贝的腰上:「公主你不喜欢硬的东西,这里没有软榻吗?」 「公主你这个发髻是谁梳的?明天我帮你梳头好不好?不知道我手生了没有。」 「公主我帮你捏捏肩膀吧,我的按摩手法已经精进了好多,是温大夫亲手指点的呢。」 …… 红倚忙前忙后,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贴在成宝贝身上,居然出乎成宝贝意料的贴心,对她所有的喜好都了若指掌,甚至连她睡午觉时喜欢在床头放一杯水都知道。 「公主你先睡着,我帮你去做下午的点心,包管你一起来就能吃到热腾腾的好吃的。」红倚一脸的兴奋。 成宝贝闭着眼睛,从睫毛的缝隙里看着她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掩上了卧房的门,忽然一下便睁开眼睛来,满是困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什么时候她居然多了这样一个贴心的婢女? 她想了好一会儿,无心睡眠,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一个小东西在手中把玩了起来:只见这也是一个小香囊,放到鼻子旁,依稀还能闻到几丝桂花的香气,和厉行风挂在腰上的那个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上面绣着的图案,一笔一划,歪歪扭扭。这是她被邹亦沐救回来以后在自己的贴身衣物里发现的,她看了以后就很欢喜,一直把它放在自己的枕头下面。 忽然,她瞪大了眼睛,飞快地坐了起来,在自己的衣裙那里翻了好一会儿,抽出了一块帕子:上好的贡缎,明黄的颜色,角落里绣了一个图案,和那香囊上的轮廓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绣法娴熟、针法细密,好看了许多。 成宝贝有些恐慌了起来,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绢帕和香囊:这帕子是厉行风贴身之物,上面绣的就是一个「风」字,难道这香囊上也绣的是「风」字?自己怎么会有这个和厉行风一模一样的香囊?在那段被自己遗忘的记忆里,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那为什么邹亦沐从来都没和她提起过? v第三十一章[09.23] 傍晚的时候,成睿亚和季禾梓不约而同地先后到了公主府,随行人员好几个,公主府一下子便便得热闹了起来。 帝后两个人在大厅里碰见,成睿亚有些尴尬,刚挤出一脸的笑容想要和季禾梓攀谈几句,却见季禾梓仿佛没看到他似的,越过他一下子坐在了成宝贝的身旁,搂着她的肩膀说:「哎呦我的宝贝,怎么几天没见,你就成了这么香的一个馍馍,全定安城都传遍了,上翊国的那个什么乾武帝为了你神魂颠倒,不远千里来到定安,只求你能回眸一笑,真是天下难得的情圣啊!听得我都热血沸腾,恨不得冲到五合馆把那个叫什么厉行风的拖出来好好瞧瞧!」 「你回宫就可以瞧见了。」成睿亚板着脸,冷冷地说。 季禾梓仿佛这才看到他似的,一脸的惶恐:「陛下,原来你也在这里,请恕臣妾眼拙,一时没认出陛下来。」 成睿亚气坏了,半天才讥讽说:「都说皇后百步穿杨,千里之中取人首级如入无人之境,原来面对面都认不出自己丈夫的脸。」 「不敢,只是太多日子见不到陛下,臣妾都快忘记陛下长什么模样了。」季禾梓笑眯眯地说。 「胡说!明明前几天晚上——」成睿亚顿时住了口,狼狈地拿起了身旁的茶盅大口喝了起来,只是茶水太烫,他一口呛了出来,捂住了嘴,恼羞成怒地喝道,「谁倒的茶!」 在一旁的红倚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有些惶恐地站了出来:「奴婢倒的茶,是给公主殿下用的。」 成宝贝扑到他身上,忙不迭地拿着绢帕帮他擦身上的水渍:「皇兄你不要这么凶嘛,都把我的人吓坏了,你偷偷瞧过嫂嫂了我又不会笑话你。」 成睿亚涨红了脸说:「宝贝你不要瞎说,朕九五之尊,还能做这偷鸡摸狗之事?朕这两天都头疼死了,一直在操心那乾武帝的事情,哪有闲心去想别的事情。」 「是,陛下心悬国事,我们这些女子都是头发长见识短,不给你添乱就不错了。」季禾梓半带嘲讽地说。 「嫂嫂才没有呢,皇兄每天都在我这里打听你的近况,你就别和皇兄置气了,快搬回宫里来吧。」成宝贝揪着她的袖子软语哀求说。 成睿亚沉着一张脸,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捕捉着季禾梓的回答。 季禾梓却笑了笑说:「宝贝,嫂嫂这样的人不适合陛下的后宫,怪只怪我爹爹一时糊涂,酿下这样一段错缘,我还是乘早离陛下远点,省得让陛下看了烦心,对不对,陛下?」 成睿亚没有吭声,差点被气得拂袖而去,却又强自按捺住怒火,冷冷地说:「皇后你说笑了,朕既然在季将军面前答应了要照拂你一辈子,自然不会食言。」 季禾梓眼中一黯,只是笑着说:「宝贝,听说你今儿个见过那乾武帝了?长得怎么样?是不是对你痴心一片,除了你眼里再没有其他人了?」 成睿亚哼了一声说:「小女儿家家的心思!哪有一个皇帝眼里会只有一个女人。」 成宝贝忽然想起了自己刚刚见到厉行风时那双噬人的双眸,不知怎的,心里有些甜滋滋的,不过她有些不解,困惑地问:「皇兄,他……他真的说想娶我?可我怎么听说,他对他的妻子一往情深,此次来大盛,就是来找他的妻子的。」 「千里迢迢,只身赴险来找妻子?」季禾梓的眼里放出光芒,脑子里渐渐形成一个痴情的英俊的男儿形象,神往不已。 「妻子?皇帝有的只是皇后和嫔妃,哪有什么妻子。」成睿亚看着那季禾梓的模样,心里十分不快,脱口讽刺道,果然,季禾梓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他哼了一声,转向成宝贝,安抚她说,「放心,朕有法子让他死心,不过那邹亦沐呢?他从大苑回来了,怎么也不见他来找朕商量你们俩的婚事?」 「木头好像很累的样子,昨天很早就回去了,婚事又不着急,我还想多陪陪皇兄和嫂子呢。」成宝贝不以为意。 季禾梓随手抓起一旁碟子里黄黄的糕饼,一口咬了下去,含含糊糊地说:「那个邹亦沐,我怎么都喜欢不起来,总觉得那个人有点阴沉,陛下,你选的人你查过没有?没有有问题……」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便瞪大了眼睛,细细品味着嘴里的东西,半晌才惊愕地问道:「这是什么饼?味道很不错啊。」 成宝贝十分得意地拉着红倚说:「嫂嫂,是她做的,不比你这个流云楼的大厨差吧?」 「回禀皇后……皇后娘娘……」这个皇后着实不象皇后,红倚一边偷偷打量着她,一边磕磕绊绊地说,「这个叫……黄金白玉糕,奴婢经过改良,把玉米的糙味去掉了一点,加了一点薄荷。」 季禾梓看起来有些跃跃欲试,想要把这个小姑娘抓回去:「宝贝这个人送给我吧,我要好好和她切磋一下手艺。」 红倚的脸都白了,恳求地看着成宝贝,连连摇头。 成宝贝有些头疼,这红倚什么都好,就是总是一脸深怕她丢弃的小媳妇模样,她都怀疑她是不是上辈子被她始乱终弃了。 「不行啊嫂嫂,那是那个厉行风送给我的,我可不能随便送人,这于礼不合,对吧,皇兄?」成宝贝觉得这个婢女很合她的心意,她才不舍得送给别人,于是便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 话音未落,矫健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笑着问道:「什么于礼不合?公主难道还怕什么于礼不合?会做点心的人多的是,我明儿个给你弄个十个八个来,这个小小的婢女,何不献给皇后娘娘呢?」 成宝贝欢呼了一声,高兴地说:「木头你来啦,不许把我的人送掉,你要拍嫂嫂马屁,你自己找人送去!」 来人正是邹亦沐,只见他的目光犀利地扫过红倚的面庞,旋即温柔地落在成宝贝的身上,佯作不在意地问:「怎么,这个婢女难道有什么特别不成?」 红倚紧紧地咬住了唇,死死地盯着邹亦沐额间那道浅浅的印痕,一路上,厉行风已经向她分析过现在的形势,她明白就是眼前这人抢走了她的主子,她有些害怕,却依然倔犟地挺起了背,恶狠狠地盯着他。 「没什么特别,就是看着特别喜欢。」成宝贝拉着红倚的手说。 v第三十二章[09.23] 红倚的指尖微微颤抖,生怕成宝贝真的听信了邹亦沐的话,把她送走,急急地说:「奴婢也是,看着公主就觉得特别可亲,奴婢想一辈子都伺候公主。」 邹亦沐目光冷厉地看着红倚,旋即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公主喜欢,那就留着,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婢女而已。」 说着,他上前向成睿亚和季禾梓见了礼,微笑着说:「陛下恕罪,原本昨日应该进宫,只是在下心系公主,今日才来觐见陛下。」 成睿亚乐呵呵地说:「无妨无妨,宝贝自然比朕要吸引邹将军。」 邹亦沐缓步走到了成宝贝身旁,看了看桌上的黄金白玉糕,皱着眉头说:「怎么又在吃这乱七八糟的东西?昨日不还吃豌豆黄吃得结食了?」 「木头你不懂啦,红倚做的,很好吃,你尝一块试试。」说着,成宝贝便拿着那糕饼往邹亦沐嘴里塞。 邹亦沐勉强尝了一口,便随手扔在桌上。他本就不喜欢吃甜食,对这红倚做的点心更是不感兴趣。「公主可要小心,只怕那乾武帝居心不良。」 「为什么这么说?」成宝贝奇怪地问。 邹亦沐看向成睿亚:「陛下可知,那乾武帝前几天就已经来到了定安城内,而他的銮驾却昨夜才到定安城内,陛下何不想想,这几天他在做什么?难道不是在刺探大盛的情报吗?此人素来野心勃勃,仗着他国富兵强,多年前便有一统天下的念头,陛下不得不防。」 这是成睿亚最担心的地方,三国鼎立,大苑尚武,兵力强盛,但国力不强,只适合速战速决,无法长期补给;大盛尚文,国力昌盛,财力雄浑,但兵力不强,只有水军可以横扫三国;剩下那上翊,集采两家之长,若是有着觊觎天下的野心,的确让人寝食难安。 成睿亚的眼中闪过犹疑之色,想了想说:「邹将军过虑了,那厉行风已经和我坦诚了此事。」 邹亦沐暗骂那厉行风太过狡诈,冷笑了一声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欲进先退,欲扬先抑,正是此人常玩的把戏,陛下,在下也不愿多说人是非,你多接触他几次便会明白。」 成睿亚点了点头:「我已经邀请他去锦山围猎,过两日邹将军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还没等邹亦沐回答,成宝贝立刻跳了起来:「围猎!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季禾梓也一脸的跃跃欲试,一拍腰间,喃喃自语说:「我也好久没有骑马射箭了……」 「嫂嫂我们一起去,我们化成一个小侍卫,跟在后面好了,这么俊俏的小侍卫,一定能把那些猎物都迷倒了,自动送上门来。」成宝贝眯起眼,自我陶醉地说。 成睿亚捏了捏她的脸:「朕就知道你要来凑热闹,朕早就安排好了,你和禾梓跟在朕的亲卫队里,底下的人早就知道你胆大妄为了,也不少这一次。」 送走了成睿亚和季禾梓,成宝贝喊住了邹亦沐,十分兴奋地说要让他再教她几首绝活,到时候可以在围猎的时候露一手。 绿敛从箱子里翻出了以前程宝贝心血来抽时练习马术用的盔甲,又从库房翻出了一把成睿亚送她的青锋剑,乍眼一看,还真有些英姿飒爽的感觉,令人挪不开眼去。 她挥着宝剑在院子里瞎舞了一通,娇叱着「嗨」「喝」了几声,边舞边问:「木头你看,有没有可能会猎来一只黑熊什么的?」 邹亦沐嘴角带笑:「公主,野鸭倒是有可能,黑熊的话,只怕就是黑熊猎你了。」 「哼,你这个师傅居然嘲笑徒弟,怪不得怎么都教不好徒弟。」成宝贝一个前弓步往前刺去,想要摆一个漂亮的造型,只听得「嘶」的一声,一阵裂帛声——那弓步摆得太大了,把里面的裤子撕裂了。 她惊呼了一声,脚步一绊,便整个人向下倒去,邹亦沐在一旁看得真切,一个箭步便窜了上去,一把把她捞进怀里。 一旁的婢女和几个仆从脸都憋得通红,绿敛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成宝贝恼羞成怒,对着邹亦沐狠狠地捶了一顿胸膛,这才喘着气靠在了他的怀里,嘟着嘴说:「木头,你到时候要猎个最大最威风的猎物送给我。」 「你想要什么?」邹亦沐揉着她的脚,凝视着她,眼里带着柔情仿佛要溢出来一般。 「黑熊!狐狸!斑斓猛虎!金钱豹!」成宝贝的嘴里吐出一连串的名字。 邹亦沐失笑,把她横抱了起来:「傻瓜,锦山上哪里会有这些东西,你要是喜欢,等我们成亲了,我带你去大宛的雪龙山,那里什么都有。」 成宝贝在他的怀里蹭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打了一个哈欠,笑嘻嘻地问:「你可要说话算数,可不能成了亲就把我拘在你的将军府,就顾着自己快活。」 成宝贝的肌肤吹弹得破,近在咫尺,娇嫩的红唇微翕,眼神因困意而迷离。邹亦沐只觉得气血上涌,情不自禁缓缓地俯下身去,想要去亲吻那张红唇…… 眼前的面庞慢慢地贴近,这明明是应该多么旖旎的情景,可成宝贝的心里却无来由地感到一阵慌乱,不由自主地偏了偏头,把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胸膛里。 「木头,我困了。」她掩饰着说。 邹亦沐有些失望,只好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丝,低声说:「我送你到房间里去。」 他抱着成宝贝到了卧房里,把她放在床前,月光从窗棂透了进来,屋子里散布着浅浅的熏香,眼前的佳人俏丽可爱……他有些狼狈地交代了几句,刚想离开,成宝贝却拉住了他的衣角。 邹亦沐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嘴角起了一抹笑意:「怎么,公主想要我陪着吗?」 v第三十三章[09.23] 成宝贝摇了摇头,有些困惑地问:「木头,你是在哪里找到我的?你救我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的?你能和我说说吗?」 邹亦沐怔了一下,抚了抚她的发丝说:「这些事情还去回想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才好。」 「可我想记起来,我老是梦到很多不认识的人,木头,我不会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吧?」成宝贝有些难过。 邹亦沐蹲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感伤地问:「公主,你最重要的人不是都在你眼前吗?你的皇兄,你的母后,你的嫂嫂,还有我,你未婚的丈夫,你还会有什么重要的人?」 成宝贝哑然,还想再问,门一下子被撞开了,红倚端着一盆水站在门槛旁,狠狠地盯着邹亦沐,那声音十分僵硬:「公主,奴婢来为你洗漱。」 邹亦沐漠然看了她一眼:「你来干什么?做点心的不在厨房呆着跑到这里来?好不懂规矩!」 红倚咬了咬嘴唇:「在我们上翊,邹将军这样会损坏公主的名节。」 「这是在大盛,不是在上翊!」邹亦沐冷冷地说。 「奴婢不知道大盛的规矩,但奴婢知以为,要是邹将军真心喜欢公主,必定会设身处地地替公主着想。」红倚快步走了进来,半跪在成宝贝的面前,低声说,「公主,让奴婢伺候你就寝吧。」 成宝贝看着两个人唇舌交锋,赶紧打圆场说:「好了好了,木头本来就要走了,红倚你板着脸可真难看,来,给本宫笑一个!」 说着,她抬起了红倚的下巴,色迷迷地摸了摸她的脸蛋,还冲着她挤了挤眼。 红倚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站起来抬手便去拆她的发髻,絮絮叨叨地说:「公主,发髻不要梳得太紧,对头皮不好。今天不泡澡了吗?你最喜欢泡澡了。还有,睡前喝杯蜂蜜水,这样最养颜了……」 邹亦沐定定地站了一会儿,看着成宝贝冲着他挥了挥手,只好慢慢地退了出去。 「公主你的头痛症是不是还没有好?」红倚用梳子一下下地梳着她的头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慢慢地落了地。 「好多了。」成宝贝觉得头皮很舒服,享受地半倚在她的身上。 「主子,我以后再也不要你努力当宠妃生皇子了,」这样的场景温馨而幸福,红倚的眼圈一红,低声喃喃地道。 「我没有要当什么宠妃啊。」成宝贝有些纳闷。 「总而言之,怎么都好,只要主子你能平安回去,就算是吃糠咽菜也没关系。」红倚的声音带着些哽咽。 「我回去哪里?」成宝贝莫名其妙地问。 「没什么,陛下说了,让我不要和你多讲以前的事情,他怕你的头痛病犯了没人照顾,他说主子你慢慢就会想起来的,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等事情都了结了,陛下和我都会陪着你慢慢想。」红倚有些憧憬地说。 成宝贝的心被撞了一下,厉行风那张焦灼、心疼的脸在眼前闪过,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在心底升起。 「没事,你家陛下不在,偷偷说一点点给我听,我不会头痛的。」成宝贝有些振奋,她想听听自己那段消失的记忆到底是怎样的。 红倚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抵不过心里的渴望,小声说:「公主,你以前是个妃子,我家陛下的妃子,陛下疼到骨子里的妃子。」 成宝贝一夜没有睡好,做了一整晚的噩梦,一会儿火光冲天,满屋子的人惊恐失措地四处奔走;一会儿看见一个女人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动,仿佛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桌上放着好几个香囊,赫然就是她和厉行风的那两个,成双成对;一会儿梦见厮杀声迭起,另一个看不清楚的女人冷酷地下令:秽乱宫廷,格杀勿论…… 她喘息着从梦中醒来,捂着胸口茫然四顾,天边曙光初露,又是一个艳阳天。梦里的事情已经几乎遗忘,只是那种感觉太过清晰,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和梦中人一样,经历了痛苦挣扎,经历了背叛陷害,也经历了甜蜜幸福。 昨夜红倚就说了一句,此后任凭她如何追问都不肯再说,说是厉行风说的。她呆呆地怔了好久,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这个婢女,如果真的像她说的那样,那难道邹亦沐瞒着她很多事情?一直到窗外的小鸟唧啾出声,一直到门外响起了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成宝贝才恍然惊醒,翻身下床。 今天的早膳是红倚弄的,绿敛在一旁一脸的垂涎欲滴,一见宝贝出来便高兴地说:「公主快来,有好吃的!」 红倚十分快活地掀开了放在桌上的小铁锅,顿时香气四溢,滋滋的响声络绎不绝:「公主,我算着你该起了,就把那香煎小笼包端上来了,调料都备好了,公主快坐下。」 「这……这…… 小平锅是从哪里来的?」成宝贝看着十分新鲜,以前她看到街头卖生煎包的都是大大的平底锅。 「陛下专门叫人打的,说是现做现吃的才好吃,也不浪费。」红倚夹了两个放入盘子里,「公主,小心烫。」 包子一咬下去,入嘴一口汤汁,汤汁的鲜味席卷着整个口腔,夹杂着馅的鲜嫩、皮的薄韧,差点让成宝贝咬掉了自己的舌头;包子的底部焦黄金脆,一咬下去,又酥又脆…… 成宝贝一口气吃了八个,再想吃,红倚却坚决地盖上了盖子:「公主你不能没节制,要是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办。」 一旁的几个婢女都腆着脸凑了上去:「公主,你的确不能吃了,剩下的都赏了我们吧,肚子好饿。」 成宝贝只好把剩下的都赏给了下人,只是绿敛呆在一旁,脸上颇有忿忿之色,成宝贝捏了捏她的脸,笑着问:「小丫头你怎么了?」 v第三十四章[09.23]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做些点心嘛,每天就知道缠着公主拍马屁,公主你怎么这么宠着她。」绿敛嘟起了嘴。 成宝贝啧啧响了几声,一把搂住了这个从小跟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咦,我的绿敛吃醋了不成?好好好,我不宠着她宠你,来,吃得太撑了,陪本宫到外面散步消食去。」 不一会儿,成宝贝便领着侍卫和仆从大摇大摆地到街上去散步,一散便散到了温子归居住的那家民房里。 温子归并没有跟着厉行风到五合馆去,而是自己一个人带着两个小厮,看看医术、制制药材,倒也轻松自在。那日为成宝贝施行迷魂之术,他损耗良多,这两日休养下来,总算恢复了一些。 今日一见成宝贝,他不免有些意外,也有些激动,笑着说:「公主殿下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我还以为,公主你不是陪着邹将军,便是陪着陛下呢。」 「子归你这话听起来怎么酸溜溜的,」成宝贝笑嘻嘻地说,「子归若是想我,可以来公主府找我啊。」 温子归怔了一下,深觉汗颜:「是,公主说的是,是我魔障了。」 「子归,今日春景怡人,我请你去游湖好不好?」还没等温子归答应,成宝贝便兴高采烈地拽着他往外走去,「我们定安湖的春景是最有名的了,就好像一个绝世美女,堤岸为眉峰,湖水似秋瞳,若是没坐过定安湖的画舫,你就算白来了一趟大盛!」 这两天倒春寒过了一些,除了早晚还有些冷,太阳一露头便觉着身上暖洋洋的,定安湖堤上的游人明显增多。因为成宝贝临时起意,绿敛便带着几个侍卫去定画舫了。 成宝贝站在一颗桃树旁,拉下一株桃枝,笑意吟吟地问:「子归,既然那厉行风是上翊国的陛下,想必你就是他的御医了,对不对?」 温子归闻言立即鞠了一躬:「是子归隐瞒了身份,请公主恕罪。」 成宝贝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我不怪你,你要是一开始就说你是御医,保不准我会把你当作是个江湖骗子。不过,子归,我一见你便觉得投缘,以后你可不能再骗我,不然,我便再也不能当你是朋友了。」 温子归凝视着她,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公主放心,子归亦视公主如挚友,愿为公主两肋插刀,不离不弃!」 「那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成宝贝忽然站到他面前,仰起脸来逼视着他的眼睛,「不许说谎!」 温子归骤然之间有些慌乱,几乎不敢去看成宝贝的双眼,支吾着说:「你自然是大盛的菁华公主……」 「子归!」成宝贝的声音有些失望,「是不是也是那厉行风让你不用和我说了?我不想被人蒙在鼓里,你告诉我,我曾经是什么身份?你的陛下到底是不是寻妻来的?如果是的,他又为什么要向我皇兄求亲?他要寻的妻子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她便觉得脑中突突跳动了起来,这是要头痛的前兆,可她却不敢在面上表露分毫,深怕被温子归看出什么端倪。 温子归犹豫了片刻,盯着成宝贝看了一会儿,认真地说:「公主,我和陛下一样,不愿你有半分的损伤,你不要着急,陛下一定会有法子,让你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那不如这样,」成宝贝软语恳求说,「不如你就当是讲故事,我就当成听故事,不当真,行了吧?」 温子归沉吟了一会儿,展颜一笑道:「如此甚好,能为公主青衣斟茶伴说书,子归之幸也!」 两个人说笑着,在绿敛的带引下往靠在湖边的画舫走去。 莺歌燕舞,花红柳绿,这定安湖的风景的确引人入胜,令人流连忘返。这一游湖就游了将近两个时辰,等游船靠岸的时候,绿敛扶着成宝贝慢慢地从船上走了下来,温子归跟在身旁,从船舷上下来的时候差点一脚踏空,引得绿敛咯咯直笑。 温子归苦笑了一声,对成宝贝说:「公主,春日气候多变,你要多保重身体,不要劳累了,我给你的药丸都要按时服用,不可懈怠。」 「公主你怎么了?难道是刚才晕船了?」绿敛这才发现成宝贝的脸有些苍白。 成宝贝哈哈一笑,甩开了绿敛的手,摆了一个打拳的姿势:「才没有呢,多谢子归,今天我很快活。」 温子归凝视了她片刻,温柔地笑了笑说:「能陪伴公主左右,我也很快活。」说着,他正想告辞,忽然发现岸边的柳树下,厉行风牵了一匹白马,在几个侍卫的簇拥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俩。 温子归心里一惊,立刻迎上前去见礼,往四下看了看,颇不赞同地说:「陛下怎么带了这么几个侍卫就出来了?」 厉行风的神思有些恍惚,喃喃地问:「子归,和公主一起游湖好玩吗?」 温子归怔了一下,顿时尴尬起来,迅速地瞥了一眼成宝贝,想要解释,却又把话吞进了肚子。 御前侍卫卫阳在他身后沉声说:「温大人,陛下在这里等了两个时辰了,从你们俩一上船就在这里了。」 厉行风抬了抬手,阻止了卫阳忿忿不平的话语。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定安湖上,只见定安湖的荷叶刚刚开始萌芽,那叶尖带卷,透着一股别样的新绿。 他有些怅然,不知道等到这里碧叶连天的时候,他的宝贝还能不能回到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再去采莲藕、摘菱角呢? 「子归,不必解释了,朕信你。」厉行风收回目光,淡淡地说。 温子归点了点头,笑容温润:「陛下既然这样说,臣就不多赘言了。」 v第三十五章[09.23] 远远的,成宝贝忽然便朝着他们走了过来,附在温子归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温子归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成宝贝满意地笑了笑,好像这才看到站在一旁的厉行风,朝着他行了个礼,毫不客气地说:「上翊的陛下大人,怎么又看到你了,对了,多谢你送给我的婢女红倚,她很合我的心意,我非常喜欢。」 成宝贝对两个人的态度迥异,让厉行风忍不住心里刺痛。 「公主叫我的名字就好,这里不是上翊,不必拘礼。」厉行风低声说。 「行风……」成宝贝喃喃地叫了一声,拢在袖中握着香囊的手忍不住紧了紧,目光落在他的腰间,发现他的香囊不见了,只剩下了一块玉佩,不由得奇怪地问,「咦,你的香囊呢?」 「这个……」厉行风支吾了片刻,只好说,「我那日换了衣服,便收起来了,公主若是想看,只怕要过些时日。」 成宝贝顿时有些不高兴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喜新厌旧,白白辜负了人家送你香囊的一番心意。」 说着,她便傲然一扭头,招了招手,带着自己的侍卫和仆从往回走去。厉行风情不自禁地跟在后面,看着她翩然的身姿,心里不知道是酸楚还是甜蜜,只觉得若是能这样无人打扰,便是走到天荒地老,他也愿意。 快到公主府门口了,许是被跟得烦了,成宝贝终于转过头来,冲着他招了招手。厉行风大喜,几步便走到她面前:「公主,你在叫我吗?」 「行风……」成宝贝低低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忽然之间脸上便飞起了一朵红云。 厉行风顿时整个人都好像踩在云端中一般,晕乎乎地应道:「宝贝……」 绿敛在一旁有些悻然,刚想斥责,却见成宝贝冲着她摆了摆手。 「我向你借一个人,你不会不同意吧?」成宝贝微笑着说。 厉行风连连点头,一叠声地道:「同意,自然同……意……」他忽然明白过来成宝贝想要借的是谁,仿佛被一盆冷水浇在头上,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 成宝贝一拍手,娇笑着说:「好,君无戏言,我向你借一下子归,十天,陪我十天就好。」 满嘴的苦涩涌了上来,厉行风几乎想掉头就走!可看着她灿烂的笑颜,终究这脚好像粘住了一样,怎么也迈不开去。良久,他终于僵硬地点了点头:「既然公主喜欢子归陪,那就让子归陪着公主吧。」 得了厉行风的允许,成宝贝立刻遣人去接温子归,自己则回到了公主府里。一进府里,她便觉得有些奇怪,坐在大厅里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个牛皮糖一样的红倚居然今天没有粘在她身旁。 一旁的绿敛撇了撇嘴:「想必是那个丫头偷懒去了,我就说嘛,这人光凭着一时的新鲜劲儿有什么用,公主万万不要被她迷惑了。」 成宝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绿敛,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绿敛滞了一下,半晌才有些支吾着说:「公主,我也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她是上翊人,必然不会和我们是一条心的,我怕公主被她的点心勾走了魂去。」 「就是这个原因?」成宝贝笑吟吟地托着下巴看着她。 绿敛一阵心虚,她从小就跟在成宝贝的身边,深知她的脾气,平时很好说话,可是一旦犯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就连先帝和陛下都拿捏不住她。 她垂下头来,嘟囔着说:「公主,别说我了,就连邹将军也不喜欢她,叫我提防着点,别让她贴身伺候你。」 「木头?」成宝贝有些讶异,「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昨天晚上从公主房里出去的时候。」绿敛想了想,紧接着软语恳求说,「公主,你就让红倚到厨房去吧,别老在我们面前晃了。」 「绿敛,我很喜欢你,可我也很喜欢红倚,她一个人不远千里从上翊来到大盛,又被送到这举目无亲的公主府,每天费尽心思为我忙前忙后,又不指望什么封赏报酬,换了你,你做得到吗?」成宝贝的脸色有着不常见的肃然。 绿敛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嘟囔着说:「要是公主你到上翊去了,我也会这样的,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喜欢公主。」 「所以嘛,你就设身处地地替她想想,如果有一天你换成她的位置,一定也不希望身边的人都对你不怀善意。」成宝贝说的头头是道。 绿敛终于点了点头:「是,公主,这就是佛祖所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绿敛知道啦,我去瞧瞧厨房有没有什么新点心,说实话,那个丫头做的东西是挺好吃的。」 没一会儿,成宝贝便听到外面隐隐起了一阵嘈杂声,她有些纳闷,刚刚站起来想去看看,绿敛气喘吁吁地撞了进来:「公主,公主,红倚在厨房晕倒了!」 厨房里围着一大群人,瓶瓶罐罐撒了一地,灶台上还有几笼点心,盖子已经掀开。 红倚仰躺在一个厨娘的身上,身上粘着灰尘,发髻有些散乱,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成宝贝一见便觉得心里咚咚乱跳,仿佛这场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她呆了半晌,抚了抚胸口,这才把心中的恐慌抚平了一些,厉声喝道:「怎么回事?快去请大夫!」 一旁有个大厨立刻回禀说:「公主殿下,红倚姑娘正在做菠萝糕,说是她也从来没见过这种叫菠萝的东西,但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菠萝糕的做法,所以想试试。然后做着做着就晕过去了。」 「公主,是不是她本来就身子不太好啊?这样的人可不能留在公主府了。」 第三十六章[09.27] 「前两日还看起来挺精神的,一直笑呵呵的,好像捡到元宝似的。」 「这姑娘长得挺喜人的,很和气来着。早上的生煎包弄得挺好吃。」 …… 「公主,让我来。」只见温子归从急匆匆地分开人群走了进来,翻开红倚的眼皮,又在红倚的人中上掐了片刻,旋即吩咐道,「来,把她抬到厢房里去,她这是中了毒了。」 温子归的脸色凝重,一边搭脉,一边沉吟,又在宣纸上涂涂改改,终于定下了一个药方,交给药童去买药煎药,又在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了一颗药,只见那药雪白,带着扑鼻的香味,一看就不是凡品。 温子归把药丸拿在手里,有一点点不舍:「公主,这药丸费尽了在下几年心血,练成时只有十颗,我手中只剩下两颗了。」 「子归你是不是不舍得?不舍得我可抢了!」成宝贝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手。 屋外传来一阵笑声,邹亦沐走了进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温子归的手:「原来这万灵丸居然是出自阁下之手,敢问阁下可是太极宫人称一品神医的温子归温公子?」 温子归温言道:「邹将军过誉了,这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在下不过是我家陛下跟前的一个小小医官。」 邹亦沐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厉色,旋即又若无其事地笑道:「原来是温太医,公主,只怕温太医舍不得用着药丸治这一个小小的婢女……」 话音未落,只见温子归哂然一笑,将药丸在放在红倚的唇边,双手一抬一磕,那药丸便滑入了红倚的喉中。 「虽然有些不舍,但也抵不过公主的笑容,公主一笑抵千金。」温子归戏谑地说。 成宝贝果然笑了:「子归,你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里来的风流公子呢!」 「多谢公主夸赞,在下先去看看小童煎的药,红倚约莫过小半个时辰就会醒来,此毒来自西南,公主若是有空,不妨先查查到底是何人对红倚下次毒手,不然只怕我救得了这次,也救不了下次。」说着,温子归站了起来,别有深意地看了邹亦沐一眼,便往外走去。 邹亦沐皱着眉头看向成宝贝:「公主不要听信他人谗言,我就算再不喜欢这个婢女,也不会下此毒手。」 成宝贝困惑地看着他:「木头,子归没有说是你啊。」 「这里只有我是西南来的,他指桑骂槐,不就是说的是我?当着我的面就这样,这背后还能短了我的坏话?」邹亦沐忽然之间便有些发怒,双手不自觉地按在椅子上,只听得咔嚓一声,那椅子断裂开来,成宝贝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满脸惊愕地扶住了床栏。 邹亦沐大悔,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一叠声地道歉:「对不起公主,我一时失手了,都怪我不好,你别生气!」 成宝贝有些抗拒,挣扎了一下,低声说:「松手,你弄疼我了……」 「不,我不放开,」邹亦沐固执地抱着她,「宝贝,我们马上成亲吧,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行走天下,我带你去出海,带你去雪山,就我们俩,没有其他人,我们象以前一样相依为命,你的眼里就只有我……」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痛楚,低低地在程宝贝的耳边盘旋:「我真后悔那时候离开你,宝贝,跟我走吧,我怕再这样下去,你就要被那些人迷惑,就要离我远去……」 成宝贝渐渐地不动了,她有些不解地抬起头,困惑地问:「木头,什么时候我们俩相依为命了?你什么时候离开我了?我怎么不记得了?」 邹亦沐抱着她的指尖一颤,暗悔自己言多必失,解释道:「你忘了,我把你救回来的时候,每天都陪着你,这不就是相依为命吗?」 成宝贝嘟囔了一声,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不过看邹亦沐这样痛苦的样子,她也不想再追问了,只是用力地用双手抚了抚他眉间的紧皱,安慰说:「木头你别难过,只要你没有骗我,我便不会离开你。只是子归是我的好友,他也没有在我面前说你的坏话,你不要这样说他,还有红倚,他们都是我喜欢的人,你若是真心喜欢我,也必定会爱屋及乌,对不对?」 邹亦沐咬了咬牙,终于点了点头:「好,我不会再针对他们俩。」 「这还差不多。」成宝贝高兴了起来,一眼便瞥见床上的红倚动了动,她立刻从邹亦沐的怀里挣脱了出来,扑在床边,一连声地问道:「红倚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会被人下了毒?身上怎么样?」 红倚茫然地看着她,又看了看邹亦沐,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半晌才说:「我也不知道,早上我给公主弄好早点便去屋里琢磨午点了,想着弄个新鲜的东西给公主尝尝,有个小厮送来了一些茶水,说是公主赏的……」 公主府一阵鸡飞狗跳,最后连成睿亚也惊动了,居然有人敢在公主府动手脚,这次虽然是婢女,下次要是轮到成宝贝了可怎么得了!顿时,整个大理寺都搬到了公主府,守卫的侍卫增加了一半,成宝贝更是被禁足在府里,为了不让成宝贝寂寞,成睿亚和季禾梓还有连同一些从小交好的手帕交都轮番到府上帮成宝贝找乐子。 成宝贝这次也不以为意,好像温子归一来,她便找到了新的兴趣所在,每日里跟着他问医、煎药,偶尔和他一起关在房中,不让任何人打扰,说是在潜心学医。 成睿亚看了十分心疼,免不了埋怨说:「宝贝,你学什么医,每日弄得如此劳神,你看你都瘦了。」 成宝贝虽然神色之间有些萎靡,可精神却十分亢奋,快活地说:「皇兄,你不明白,我很喜欢,我想起了很多事情,不久说不定就能串起一个故事来,到时候说给你听,你不要吓一大跳。」 「公主资质出众,说不定以后能成为一代女神医,传承我太极宫的衣钵。」温子归在一旁开玩笑说,只是眉目间尽显疲色。 「行了行了,明儿先休息一下不学了,跟着朕去锦山围猎!」成睿亚揉了揉她的脸,笑着说。 翌日便是成睿亚安排的皇家围猎。其实大盛的国土多是平原和丘陵,鱼米之乡,多以农业为主,险山峻岭不多,京城定安附近更是河网密集,地势平坦,几座山峰都不高,只有数百米,没什么猛兽。 第三十七章[09.27] 锦山濒临定安湖,碧山绿水,相得益彰,景色秀丽,一直都是皇家园林的所在,也就是因为流云楼,才向京城百姓半开放了面湖的一处。山里多是松鼠、野鸭之类的小动物,中型的动物比较少,大型的猛兽更是几乎不见踪影。 得知成睿亚要在锦山邀请厉行风围猎,礼部的人大费周折,从周围的郡府调来了一些麋鹿、狐、野猪之类的动物,放养在锦山上,总算有点猎场的规模了。 厉行风的亲卫营虽然只有一百,但个个看起来精干彪悍,行动迅捷,在大盛近千名的羽林军中丝毫不见逊色,季禾梓出身将门,又曾经带领过大盛最精悍的水军,看着看着眼中便露出艳羡之色,低声对成宝贝说:「此人军纪鲜明,所带的人个个都能以一当十,不可小觑。」 成宝贝一眼瞟去,只见厉行风依然是一身黑衣,黑衣上绣着银色的飞龙,在山风中猎猎作响,脚下的一匹纯色白马,黑白相间,整个人看起来挺拔得仿佛青松一般,傲然俾睨。 她的胸口好像揣了一只小兔子,心忍不住扑通扑通乱跳了起来,转开眼去,目光刚好落在右侧的邹亦沐身上,只见邹亦沐一身白袍,胯下一匹棕红色的宝马,神采飞扬,身旁虽然只是跟了十来个侍从,看起来也不比厉行风逊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邹亦沐,她却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睿亚兄,江南美景,果然美不胜收,也只有这样的雨水,才能滋养出菁华公主这样的女子,朕此次亲来大盛,果然是不虚此行。」厉行风策马来到了成睿亚的身旁,瞟了一眼侍卫打扮的成宝贝,微笑着说。 但凡有人夸奖成宝贝,成睿亚总是照单全收:「行风兄好眼光,当浮一大白!」 「好,听说锦山脚下有一流云楼,楼间美食天下无双,不如围猎后便去此楼,你我不醉不归!」厉行风豪气丛生。 「这个……」成睿亚心里有些摸不准季禾梓会不会给他这个面子,只好往她那里看去,佯作无意地问道,「朕倒也听说过此楼,需要提前预约,不知道是不是?」 季禾梓看这厉行风十分顺眼,立刻昂首朗声说:「启禀陛下,的确需要预约,不过臣和流云楼的老板私交莫逆,无妨,可以去开个后门。」 成宝贝在后面很不捧场地噗嗤一笑,招来了季禾梓的一记白眼。 成睿亚的表情有些狰狞,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板着脸说:「如此甚好。」 一旁的邹亦沐策马向前,沉声说:「两位陛下如此好兴致,在下倒有一个提议,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兴趣?」 成睿亚笑着说:「邹将军有何好提议,说来听听。」 「今日机缘巧合,我们三国之人居然能齐聚这锦山之中,真是百年难遇。今日围猎何不设下彩头,若有人能独占鳌头,陛下赏个宝物助兴如何?」邹亦沐拱手说道。 厉行风微微一笑:「这位想必是大宛的邹将军吧,素来听说邹将军威风凛凛,在大宛威望颇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依朕看,就算朕和睿亚兄在此,也还需输邹将军一个猛字,三龙入锦山,好兆头。」 邹亦沐心中大凛:这厉行风果然狠毒,三言两语便引得他落入这样一个狼狈的境地,虽然跟来的都是他的心腹,也难保有朝一日这番言语不会传入大宛皇帝的耳中。 「陛下说笑了,在下怎敢和两位陛下相提并论,萤火岂能和皓月争辉。」他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厉行风点头笑道:「多蒙邹将军夸赞,愧不敢当。既然邹将军递了战书,朕不应战岂不是显得太过无礼,好,今日你我便比上一比,看看谁能独占鳌头!」 成睿亚看了看不远处密密的树林,心里不免有些遗憾,大盛崇尚习文,因此他虽然满腹经纶,治国有术,但从来没有修习过武术,顶多算得上身康体健而已。「如此说来,朕便给诸位当个仲裁……」 话音未落,季禾梓便一夹马腹,几步走到成睿亚身旁,英气勃发:「陛下,臣愿意代陛下和诸位一试。」 成睿亚的脸都绿了,瞪圆了双眼斥道:「胡闹!还不快快退下!」 季禾梓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些跃跃欲试,更带了几分恳求,春日的阳光下,她身上的盔甲闪闪发亮,整个人仿佛一块闪着光的瑰宝,令人挪不开眼去。 「陛下,围猎就是博个兴致,光看着又有什么意思。」季禾梓固执地盯着他。 成睿亚悻然地迎着她的目光看了半天,最终败下阵来:「好好,你去便去,但以和为贵,不可和人争什么鳌头!」 话音刚落,季禾梓一甩马鞭,那马仿佛离弦之箭便往前窜去,身后跟的侍卫急急跟上,顿时一行人眼看着就要闪入林中,成宝贝在后面急得大叫了起来:「喂!你怎么可以把我丢了!等等我!」 季禾梓回头一看,只见成宝贝在马上东倒西歪地朝着她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顿时她哭笑不得:哎呦我的公主,你这样我还去围什么猎啊,直接认输就是了! 她刚想和成宝贝商量一下,能不能请这位金贵的小公主自个慢慢地和侍卫一起入林子打个野鸡野鸭什么的,忽然只见两边一黑一白的身影入闪电般掠过她的身旁,直往密林中而去。 锦山不高,山势平坦,山腰上更有一大片山中草甸,现在正值草甸生长期,一眼过去,绿油油的草地上夹杂着野花,风一吹来,更显秀美。 厉行风脚下这匹踏雪是千里良驹,自他十六岁时便从一匹小马驹跟着他,现在正值壮年。踏雪曾经陪着他一路从上翊到了大盛,灵性十足。 厉行风所到之处,仅仅看到几只惊惶的麋鹿四处逃窜,连野猪的踪迹都看不到。一百亲卫中,随身跟来了二十亲卫,卫阳也在其中,看着这些温顺的麋鹿,不由得有些感慨:「陛下,猎这些东西有什么意思,想当初我们在西山的围猎那才叫刺激,陛下当时杀了一头黑熊,力压诸位皇子,才叫威风。」 厉行风笑着说:「入乡随俗,你要是打野猪都打不过人家,那才叫丢脸,赶紧,结网搜寻。」 「是!」卫阳响亮地应了一声,二十个侍卫十个一排,开始往林子里慢慢推进。厉行风看着他们往前,自己则勒住缰绳,歇息了片刻,忽然便策马狂奔了起来:「卫阳,这里,我看到有头野猪!」 踏雪的脚力非凡,厉行风不一会儿就能看到那只长着獠牙的野猪正受惊一般地往前飞窜,他从飞快地从后背取出一支金箭,正要弯弓搭箭,却见踏雪忽然恢恢的惨叫了一声,前蹄一松,马头向下倒去! 第三十八章[09.27] 正在疾驰中的厉行风哪里会预料到这样的意外,整个人止不住去势,被抛向了半空之中,直直地往一块巨石上落了下去。这变故来得太快,厉行风的脑中一片空白,眼看着就要狠狠地砸在巨石上,他本能地左脚在右脚上一点,借力往上再窜了窜,手中金箭在石上一划,顿时,只听到一阵金石之声,他的手臂剧痛,虎口震裂,刚好斜擦着巨石而过,重重地摔在了草甸上。 这一摔,摔得他眼冒金星,胸口气血翻滚,他勉力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不远处的踏雪软倒在草地上,口中依稀有白沫吐出。 厉行风着实心疼,刚想呼喊卫阳,忽然,草地微微颤动了起来,只见刚才在追的那头野猪不知怎的忽然发了狂性,朝着他直冲过来。 厉行风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地打了一个滚,握紧了手中的金箭,刚想迎上去,却整个人都踏空,失重一般往后倒去。 原来,他的背后是一个陡坡,他直直地掉了大约十几米,好不容易揪住了坡上的树枝,止住了往下坠势,只是那树枝被他一揪,不一会儿便连根拔起,他团起身子,护住脑袋,整个人一连滚了几十圈,这才「扑通」一声滚入了一条小溪之中,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厉行风在水中仰躺着,万分狼狈:衣袖已经被虎口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衣服被树枝刮破,发冠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全身被溪水浸湿,春天的山泉带着几分入骨的凉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他好不容易调匀了内息,胸口还是阵阵发痛,他坐了起来,往四下打量了片刻,发现这是一条狭长的小山谷,山谷间居然有数不尽的野莓,一个个又小又红,藏在一片绿色之中,水灵灵的,十分诱人。 他仰望了一下山上,依稀居然还能听到一些微弱的人声,想来上面已经是炸了锅了,但愿卫阳他们能抓住这次机会,掀开那邹亦沐的真面目。想到这里,他嘴角微微往上翘起,随手摘了一颗野莓放进嘴里,野莓酸甜,带着一股清香,水分十足,吃着吃着,他的神思忽然便飘到了成宝贝的身上:要是她看到这一片野莓,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山谷中鸟鸣虫叫,溪水潺潺,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可厉行风深知,此处凶险万分,那人既然能对他的踏雪下手,必然早有准备,只怕不一会儿便会追到此处。 果然,就在这一念之间,四周忽然传来了一阵破空之声,数支银箭从远处激射而至,直取厉行风的咽喉、心口和印堂。 银箭来势凶猛,厉行风的瞳孔紧缩。说时迟,那时快,他扬起手中的金箭,将咽喉处的一支挡开;几乎就在同事,他的脖子后仰,头顶上的一支擦着鼻尖而过,「扑」的一声扎进了身后的树干之中,尾羽嗡嗡作响;心口的那支来势最急,他一把用手握住,虎口被震得发麻,整个人被带得往后退了好几步,闷声撞在了身后的树上。 「好身手!」一阵喝彩声传来,只见几个人影飘然而至,为首的正是那邹亦沐。 厉行风背靠在大树上,狼狈地喘了几口气,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怎么,邹将军终于忍不住要痛下杀手了吗?」 「陛下的一箭之仇,邹某这一年来无时不忘。」邹亦沐冷冷地看着他。 厉行风盯着他的肩膀,嘴角露出一丝遗憾:「早知道我那时箭尖往下挪上一寸,要是这样的话,说不定你就没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了。」 「陛下何必说的自己这么仁慈?」邹亦沐慢条斯理地说,「你难道不是想要活捉我让我给你的爱妃治病吗?一旦我没有了利用价值,只怕被你立刻杀人灭口了。」 厉行风沉默了片刻,掸了掸衣服上的灰,挺直了胸膛,微笑着道:「那现在邹将军这是要杀了朕吗?你家新皇即位不过两年,优柔寡断,而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权臣把持朝政,军备混乱,你就不怕我们上翊的铁军踏平你们大宛吗?」 邹亦沐的脸色一僵,冷哼了一声说:「厉行风,你不必拿话将我,你在上翊厉兵秣马,早有雄心吞并二国,只有我朝中的那些废物,还看不清形势,以为和你和亲,就能相安无事,转而能将大宛这块肥肉先咬掉一些。我早就想让他们断了这个念想,上次侥幸让你逃脱,这次万万不会再前功尽弃!」 说着,他挥手示意,顿时,那几个人便慢慢地围拢了过来。 「慢着!」厉行风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一脸的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时候劫走公主一直蛰伏在上翊京城,原来就是想挑起我们两国的争端!邹亦沐,你到底和我上翊有什么仇,要如此处心积虑地算计朕?」 邹亦沐冷冷地看着他,半晌才说:「陛下真是贵人多忘事,二十九年前,正是你们上翊挑衅在乌平山下和我朝打了一仗,我父当场阵亡,我娘当时正怀着我,我便成了一个遗腹子。」 厉行风听着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只可惜你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偏偏为朕和宝贝拉了一条红线,当时你知道宝贝成了朕的妃子,一定悔得肠子都青了吧?大盛和上翊联姻,只怕你们大宛从此之后都要寝食难安,你也再无可能在大宛朝堂立足了!」 邹亦沐的脸色铁青,咬着牙齿吐出了几个字:「这次不会了,你受死吧!」 「你可知道为什么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算朕,朕却依然入了你的圈套?」厉行风忽然淡淡地问道。 邹亦沐一凛:「自然是因为你太过自以为是。」 「错了,你行事缜密,我费尽心机也只不过找到一些小小的证据,」厉行风的双目炯炯有神,「但是,你多行事一次,便会多露出一次破绽,你的身份、杀手的衣服、你向红倚投的毒、你喂马的巴豆……总有一天,你所做的事情会大白于天下!」 「你疯了!」邹亦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为了一个女人,你们难道连性命都不要了吗?」 「你错了,她若在这个世上,我怎敢留她一人?」厉行风的眉眼中尽是缱绻之意,嘴角的笑容温柔,「她又糊涂又天真,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认得了,我若不护着她,我怕她在这世上受人欺负。」 邹亦沐的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啃噬了似的,半晌才哼了一声:「你就放心地去吧,接下来的日子,我会护她周全。」 「邹将军,只怕到了最后,伤她最深的,就是你这个口口声声要护她的人!」厉行风厉声喝道,「你看,你宁可露出破绽,也要数次三番置我于死地,说明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她,你只是喜欢她的身份,喜欢你的大宛,喜欢你的陛下,你根本不是喜欢成宝贝这个人!」 「将军,不要听他胡说了,他这是在拖时间!」一旁的人低声喝道,「要是有人来援就糟了。 邹亦沐微微颔首示意,身旁的三个侍从立刻往前冲了上去,手中的刀光凛冽,朝着厉行风劈头而去。 厉行风心里暗急,往半空中看了看,为了引邹亦沐出来,他和暗卫约法三章,让他们等在半里开外,一炷香没有燃尽,就算他人头落地也不能出现,现在才半柱香时间,他已经身受重伤,要怎样才能在这四名高手的手中拖上这半柱香的时间? 眼看刀锋加身,他只得就地一滚,狼狈地说:「邹亦沐,你若杀了我,宝贝若是恢复记忆,她会恨你一辈子的!你何必用此龌龊的手段?你既然喜欢宝贝,何不明刀明枪地和我来比斗一场!怎么忍心一直封了她的记忆,又怎么忍心杀了她喜欢的人?」 第三十九章[09.27] 邹亦沐的身形如鬼魅般地跟了上来,手中长剑刺出,他的身法武功师承西南武学,诡异灵敏,他恨极厉行风从他手里抢走成宝贝,更恨他来搞乱他们俩平静的生活,出手之下更不容情:「我们俩那时候在破庙里相依为命,不知道有多快活!她只是那时候被你迷了心智,她喜欢的是我!只要你死了,她永远都不会恢复记忆!我们就能快快活活地一辈子!」 那剑来势凌厉,厉行风勉强往侧旁一让,剑气从脸颊贴面而过,他闪身到了树后,随手操来一根树棍,挽了个剑花,顺势插入他的剑锋之中,只听得一阵碎裂声,不到片刻,木棍便碎成一段段的。 「邹亦沐,你这样根本就不算是真心喜欢她!你若是真心喜欢她,怎么会忍心让她又半分的伤心?又怎么忍心算计她,将她的家国百姓拖入战争的深渊?」他喘息着问道。 「陛下就去阴曹地府操心吧!」邹亦沐的剑如影随形,不一会儿,他的盔甲便被割得一片片的,而他的步伐越发凌乱;他咬了咬牙,指尖凝聚了最后一口真气,从靴中抽出了一把短匕首,迎着邹亦沐的剑勉力一挡,只听得「铮」的一声,邹亦沐的剑断成了两截。 邹亦沐大吃一惊,却看见厉行风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匕首插入土中,半撑着他的身躯。 邹亦沐冷笑一声,倒提起那把断剑,正要往他的心刺去,忽然,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住手!」 邹亦沐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她怎么可能在这里!」他晃了晃头,想让这个声音消失。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从左侧的山壁里忽然跌跌撞撞地爬出来一个人,踉跄着跑了过来,挡在两个人的中间。 厉行风的脑袋「嗡」的一声,简直欣喜若狂,整个人都发颤起来,用力一撑,半跪了起来,精神一振:原来,老天爷并没有抛弃他,终于还是眷顾了他一回! 「宝贝,到我身后来,小心,只怕他发了狂了!」厉行风急切地喊道。 「师傅,是你吗?」成宝贝的低声喃喃地问道,声音带着几分木然,眼中泪光莹莹,「我没有听错吗?刚才是你在说话吗?你到底是谁?是木头,还是师傅,或者,你是那个大苑的神武将军邹亦沐!」 「宝贝,来,到我身后来,」邹亦沐朝她伸出手去,面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刚才什么都没听到,闭上眼睛,我们在打架,这里太血腥了,我怕吓到你。」 「然后呢?然后你又要封住我的记忆,让我象个傻瓜一样地相信你?还是你要把我也杀了灭口,伪造成是上翊的陛下把我杀了的场景?」成宝贝咬了咬嘴唇,想要争气地斥责他,可是想到伤心处,终于还是没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师傅,师傅,我那么相信你,我把你当成了我唯一的亲人,可你居然全都是骗我的!你怎么就变成了木头?我还想着和你一起去雪龙山,还想着和你一起去看看你的家乡,你的家人……可原来,原来你都是在利用我!」 这哭声好像一把尖刀,直戳入邹亦沐的胸膛,他心如刀绞,语无伦次地说:「怎么可能……宝贝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想娶你为妻……想好好地和你过日子……」 「你骗我!我什么都听到了,也什么都想起来了!子归把我的病都治好了!」成宝贝狠狠地擦了一下脸上纵横的泪痕,「是你把我带到了上翊京城,我一直叫你师傅,你那时候叫邹栾,栾字就是亦沐上下而成,怪不得你要扮成乞丐掩人耳目!」 邹亦沐脸色惨白,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绝望地说:「宝贝,是,是我把你从大苑劫走,可你忘记了吗,我从来都不曾亏待过你,要不是那天我接到飞鸽传书有急事离开两天,我们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境地?而且,当初要不是我把你从上翊宫中救出,只怕你都要被他那几个吃人的嫔妃害死了!你别看他现在一脸的深情,那时候由着他那几个妃子陷害你,难道你忘记了吗?」 成宝贝茫然看了看厉行风,又看了看邹亦沐,她脑中的记忆零零星星,还未能完全连成一片,有些事情有些不太清楚。 邹亦沐的侍卫围了过来,手中的刀光凛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厉行风,眼里散发出光芒,其中一个急切地喊了一声:「将军!」 成宝贝悚然一惊,忽然便止住了哭声,扑在了厉行风的身上,一脸的绝然:「你不许杀他!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成宝贝靠在厉行风的身上,全身都绷紧了;邹亦沐双眼赤红,眼神挣扎;几个侍卫虎视眈眈,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 厉行风却欢喜得心都快要炸了开来,他勉力坐正了身子,把脸贴在成宝贝的后背,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一股甜甜的野莓味道钻进了他的鼻翼,他忍不住一阵心猿意马:难道成宝贝吃了一箩筐的野莓不成?难道成宝贝全身都涂了野莓汁了不成? 忽然,他的腿上一痛,这才把他从旖旎的幻想中拉了出来,成宝贝使劲地掐着他,低声说:「喂,你怎么样,赶紧往后边跑,我嫂嫂在后边打猎,我在这里拦着他们。」 厉行风看了看天色,这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他安排的暗卫转瞬既至,可现在这状况,他若不是继续装个可怜,岂不是太亏本了? 「不,你到朕身后来,一个堂堂男子汉若是要你这么一个女子来保护,岂不是太小瞧朕,」厉行风大义凛然地说,扶着她踉跄着站了起来,「邹将军,你尽管放马过来,就算朕死了,你也休想把宝贝抢走,她是朕的老婆,她亲口叫过我相公的!」 邹亦沐心乱如麻,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该拼尽全力先搏杀了这个死对头,可半山腰上的人声渐渐噪杂了起来,凝神细听,四周好像来了好几个高手隐在暗处,只怕会拼个两败俱伤,最重要的是,成宝贝拦着他面前,他怎么能够下得了手? 走,前功尽弃,成宝贝再也不可能回到他身边。 不走,两败俱伤,成宝贝也不可能回到他身边。 这一场仗,他是输了吗? 他的胸口气血翻滚,一股浊气无法排解,骤然之间,手中断剑忿然掷出——「走!」他厉声喝道。 厉行风大惊失色,不假思索,抱着成宝贝倒在了地上,连滚了几下,这才看到那断剑直入他们身后的山壁上,只剩下了一把剑柄在山壁上颤动。 再一看,邹亦沐几个兔起鹘落,眨眼便消失在苍翠的树林之中,几个侍卫犹有些不甘心,恨恨地盯了厉行风一眼,一转身,跟着走了。 厉行风终于松了一口气,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这最后一闪,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真气,仰天躺在了地上。 成宝贝看着他的手上肩上都是血迹,衣服破烂,以为他快不行了,心慌意乱地趴在他身上,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又趴在他身上听了听他的心跳,哽咽着叫道:「喂,厉行风,你怎么样?说话啊!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厉行风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泪眼朦胧的脸,抬起手来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喃喃地说:「别哭,我没事,你在我身边,我怎么会死呢?你怎么会藏在这里?是不是冥冥之中听到我在叫你?」 第四十章[09.27] 「嫂嫂要去打猎拔头筹,她嫌我碍事,就把我带到这条野莓沟里,说好了到时候来接我。」成宝贝啜泣着说,「你摔下来的时候,我以为是什么野猪来了,就躲进了嫂嫂说的这个山洞里。」 厉行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想笑,却又牵动了伤口,痛得呲牙咧嘴。「是不是看到这一片野莓就忘记打猎了?」 成宝贝点了点头:「野莓真好吃,我想摘一大篮回去,让红倚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野莓酱吃。」 「吃了多少?小心肚子痛。」厉行风有些担忧。 成宝贝摇了摇头,抱着他往四下看了看,着急地说:「怎么嫂嫂还不来,师傅不会掉头跑回来再来杀你吧,你看你哪里还有个陛下的样子,被人追杀得这么狼狈。」 厉行风在心里暗自夸奖卫阳把暗卫带得很不错,知道察言观色,也很沉得住气,任凭他在这里享受温香软玉。他舒服地把头往成宝贝的胸口靠了靠,低声喃喃地说:「宝贝我愿意,你不知道我这一年多来,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要你回来,我什么苦都愿意吃。」 「你哪里痛?我帮你揉揉。」看着他青白的脸,成宝贝只觉得一阵心疼。 「这里……这里……」厉行风随手指了两下,呻吟了两声,「哪里都痛。」 成宝贝的小手上上下下地忙碌着,从头开始揉到胸口,又从胸口揉到大腿,厉行风只觉得浑身都好像要飘起来了似的,脑中旖旎一片……忽然,他的脸上感到凉丝丝的,他抬手一抹,手中居然一片湿意,不由得愕然一看,只见一滴滴的泪珠从成宝贝的眼中滴落了下来。 「陛下……都怪我不好……我怎么就把你忘记了……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成宝贝泣不成声,声音断断续续的,「子归说,这些日子来你过得很苦,一直在想我,一刻都没有忘记我……」 「子归……」厉行风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你把子归借去,是为了要恢复记忆?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成宝贝瞪大眼睛看着他,那双眸被泪水滋润得清澈无比,就仿佛山间的溪流一般。 「我还以为……」厉行风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一把就把她搂进了怀里,狠命地拥抱着她,仿佛想把她揉进自己的骨髓里,「宝贝,子归给你治病的时候疼吗?别治了,太疼了,我看着都受不了,想不起来也没事,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 「不,我想记起来,我不想我们俩的过去在我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成宝贝十分认真地看着他,「就差一点了,今天听了师……师傅的话,我把我想起来的那些都拼凑起来了,你那时候对我很好,我都记得,就是那几天……那天我是怎么被劫走的……我还想不起来……」 厉行风也不在意,现在的成宝贝,就好像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他恨不得把她装进怀里,至于她想起了什么,没想起什么,他压根儿都不在乎。 两个人靠在一起,低低地絮语着,仿佛一下子有说不完的悄悄话,老天爷仿佛也感动两个人的重逢,骤然之间便飘下了绵绵细雨,雨丝打在身上,带着几分凉意,厉行风原本便被溪水浸了个透心凉,顿时打了个喷嚏。 成宝贝急了,见一时还没有人来救援,便吃力地扶着他往自己刚才躲避的那个洞穴中走去。 洞中还算宽敞,大约有半人多高,下面垫着一些枯草,成宝贝扶着他坐了下来,忧心忡忡地问:「你觉得怎么样?要不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人来。」 厉行风哪里肯让她走,他的模样虽然看起来可怕,但都没有伤筋动骨,内伤也不算太严重。「我没事,别叫人,我想和你单独呆一会儿。」 成宝贝有些羞涩,只是好像想到了什么,咬着嘴唇,半天才问道:「我的香囊呢?你是不是生气丢了?」 厉行风恍然大悟,手忙脚乱地掀开自己的外袍,只见白色的内衣里赫然挂着成宝贝念了好几天的东西:「我怕你死活要把它们抢走,就藏起来了。」 成宝贝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俏皮的微笑,忽然俯下身来,在他的脸上「啵」地亲了一下,旋即又双颊绯红,佯做无意地朝着四处看去。 厉行风呆了片刻,立刻抬起身来,搂住了她的脖子,一下子便噙住了成宝贝的红唇。 红唇上带着野莓的清香和甜蜜,柔软而有弹性,厉行风轻轻地摩\挲着,一时之间,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小心翼翼地亲吻着,这一年多来,他只能在无数梦境中看到自己的爱人,也无数次在热吻中惊醒,午夜梦回,只有满室的凄清月光,这一次,眼前是活生生的人,一个有血有肉的成宝贝! 他深怕这次又是自己的梦境,试探地伸出舌头来在红唇上细细地描绘了一圈,成宝贝娇口今了一声,呼吸渐渐地有些急促了起来。 厉行风的手一紧,扣住了她的脖颈,用力地和她贴合起来,渐渐加深了这个吻,慢慢地舔、噬着,将舌尖探入她的领地梭巡着……忽然之间,他缠住了她的小舌,用力地吸吮了起来,仿佛想要把她口中的甘甜都纳入自己的身体。 成宝贝只觉得天旋地转,被动着张开了双唇。厉行风狂热的吻夹杂着一股掠夺一切的男性气息,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点燃! 所有的呼吸都被夺走了,成宝贝觉得自己简直要被厉行风揉进体内,自己的发梢、肌肤都好像被他强烈地需索着,好像要被他打上属于他的印记……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狂风骤雨般吻渐渐地慢了下来,新鲜的空气重新回到了成宝贝的身上,她浑身无力地软倒在厉行风的怀里,任凭厉行风的吻一下下地落在她的眉间、眼角、唇畔、脖颈……带着无尽的温柔…… 「宝贝,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厉行风喃喃地说着,在这一刻,他忽然由衷地感谢起上苍,感谢它让两个人跨越千里相逢,感谢它让两个人在深宫中相遇,更要感谢它让两个人因为磨难而感情弥坚。 忽然,鞭子的破空之声响了起来,厉行风用眼角一瞟,季禾梓的脸出现在洞口,声音又气又急,几乎都变了调了:「何方登徒子!居然敢轻薄我家公主,不要命了不成!」 鞭子来势迅疾,厉行风沉醉在热吻之中,等他听到风声已经太晚,再让开只怕会伤到成宝贝,他只得咬牙把成宝贝整个人按进自己的怀里,硬着头皮用后背受了这一鞭。 只听得「啪」的一声,鞭子落在身上,那可怜的盔甲原本就已经稀稀拉拉,这下更是彻底地分成两半。 v第四十一章[10.02] 厉行风闷哼了一声,头皮发麻,整个人颤抖了一下,差点痛呼出声,幸而这洞中狭小,季禾梓用不上全力,要不然这一鞭非得血肉飞溅不可! 「嫂嫂!不要打了!他不是登徒子,他……他……」成宝贝大急,从厉行风的怀里探出头来,想要解释,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样说。 季禾梓这才看清楚厉行风模样,心里又惊又怒,用鞭子指着他怒道:「怎么会是你!就算你是九五之尊,可我家宝贝也不是你能随便轻薄的!」 成宝贝心疼地摸了摸厉行风的后背,跺了跺脚:「不是啦,嫂嫂,他没有轻薄我,我愿意的,他……」 「我是她的丈夫,」厉行风强忍着不适,迎向季禾梓站定了,沉声说,「宝贝失踪的那一年,成了我上翊的妃子,我此来大盛,就是为了把我的妻子迎回宫中。」 季禾梓手里的鞭子落在了地上,呆若木鸡。 此次围猎三国比拼,大宛邹亦沐临时退出,只说有急事,退出比赛,急匆匆地便没了身影;上翊厉行风,一身狼狈,浑身是伤地回到原处,连只野鸭都没打到;只有大盛的季禾梓,威风凛凛,手下人挑着两头野猪和一头麋鹿,大雁、野鸭无数,独占鳌头。 成睿亚原本正为了厉行风的突然失踪焦头烂额,踏雪忽然倒地口吐白沫抽搐,军医诊断是服用了巴豆,他勃然大怒,遣人到五合馆中去查,自己又带着羽林军和厉行风的亲卫一起,差点把整个山头都搜遍了,就连邹亦沐为何突然告辞也没去细想。 只是静下心来,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让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这是一个阴谋,一个想让大盛陷入泥淖的阴谋。 他咬着牙浑身冰凉,几乎都在心里想着最坏的打算:要是厉行风真的在这锦山出了个什么意外,该怎么措辞向上翊交代、怎么抵御上翊的雷霆之怒…… 看到厉行风跟在季禾梓身后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成睿亚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心里颇有些得意:行风兄啊行风兄,你箭法马术了得又怎么样,还不是让我的皇后比下去了?还不是摔得这幅模样? 「行风兄,怎么弄成这幅模样?都怪朕招待不周……」他翻身下马,想去安慰厉行风几句,忽然,他的笑容凝固了,有些奇气急败坏地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宝贝,你怎么在这里?你扶着他做什么?他有的是侍卫,你堂堂……」 「皇兄,嫂嫂发现了一条野莓沟,说是下次要和你两个人一起去呢。她摘了点野莓,特别好吃,嫂嫂不好意思给,让我给你。」成宝贝用手绢包了一大包,递给了成睿亚。 成睿亚伸手取了一颗放进嘴里,那甜甜的味道一直甜进了心里,他转眼朝着季禾梓看过去,只见她正在指派几个侍卫做事,英姿勃发,仿佛一朵迎风绽放的寒梅,让人挪不开眼去。 「禾梓要是没那么厉害就好了,」成睿亚喃喃自语说,转念一想,要是她也和成宝贝这样柔弱可爱,那岂不是就不是季禾梓了?一时之间,他心里又愁又甜,不知道是何滋味。 就在这一闪神之间,成宝贝便扶着厉行风到了上翊的亲卫营中,季禾梓也颇带歉意地跟着到了他们面前,再次致歉说:「陛下,是在下的不是,不该不分青红皂白,这是我祖父祖传的金创药,敷上后鞭伤第二日即好。」 厉行风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说:「皇后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鞭法裂山开石,比起季将军有过之而无不及。朕很是佩服睿亚兄。」 「真的?」季禾梓笑了笑,兴致勃勃地说,「那不如什么时候等陛下的身子养好了,我们再来比试比试。」 「不敢,只怕再说下去,睿亚兄的脸都要成了锅底了。」厉行风瞟了一眼远处的成睿亚,果然,成睿亚死死地盯着他们,眼里都快要冒出火来。 季禾梓满不在乎地说:「反正我就在流云楼,他又没这功夫来管这闲事,到时候你好了,和宝贝一起过来便是,我请你喝酒,就当为这一鞭赔罪。」 「不必不必,皇后在你家陛下面前替朕多多美言几句,把前因后果说个明白,朕怕睿亚兄还是被人所惑,不肯放宝贝啊。」厉行风朗声笑了起来,只是笑到一半,便牵动了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头栽倒在担架上。 成宝贝惊叫了一声,惶急地四下叫人:「来人呐,大夫,快来看看陛下……」 卫阳硬着头皮凑了过来:「这个……公主……温太医被你借走了……」 「皇兄,皇兄,我们的太医呢……」成宝贝四处搜寻。 成睿亚在一旁看的真切,自己的皇后和妹妹居然都这么紧张这个厉行风,他不由得有些恼了,冲着御医示意了一下,自己则一拨马头,一挥手,一旁的侍卫大声会意大声喝道:「起驾回宫!」 不一会儿,马蹄声迭起,扬起一路的尘土,只留下了一个御医给了厉行风,厉行风半靠在担架上,心里咯噔了一下:坏了! 厉行风的伤势不重,温子归从公主府中出来看了两回,下了几贴药,加上厉行风自己的调息,内伤基本无碍了,外伤只是看起来吓人,厉行风也很沾沾自喜,可以哄得成宝贝一脸紧张地忙上忙下。 只是温子归看起来十分憔悴,脸色也很不好,厉行风心里狐疑,私下里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温子归笑了笑说:「陛下如今心愿得成,臣总算舒了一口气,过几日等陛下和公主回到上翊,臣想告假一阵子,会太极宫看看师傅师叔,到时候再来为陛下效力。」 「子归,你的身体是不是因为替宝贝治病出了什么问题?和朕老实说,不可隐瞒。」厉行风沉声说。 温子归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迷魂之术最伤精神,这几日臣接连施术,内息紊乱,只怕支撑不了几天。」 厉行风一惊,立刻说:「那你立刻便回太极宫,不要再等了。」 温子归摇了摇头:「不行,还剩最后几天天,陛下,公主脑中所有的事情便能连成一串……」 「子归!」厉行风打断了他的话,满脸怒色,「你当朕是什么人了!难道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为了我们俩的事情平白送了性命不成!你即刻便走,朕让卫阳安排二十名侍卫沿途护送……」 v第四十二章[10.02] 「陛下,你错了,臣答应过公主,一定要还她一个完整的记忆,」温子归淡然地看着他,「而且,公主这最后的医治是关键,要不然臣以前的心血便要前功尽弃,公主这几天来所受的苦楚也都白费了,说不准她又会回到以前那种状态,陛下你愿意吗?」 「什么?还会回到以前?」厉行风一想到成宝贝再用那种陌生的眼光看着他,便不寒而栗。 温子归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这西南的定魂之术的确厉害,诡秘莫测,臣不敢托大,不敢现在离开,臣也已经飞鸽传书太极宫,请师兄过来支援,陛下放心。更何况,公主还没想起来的是什么,陛下你知道吗?」 「是什么?」厉行风有些头疼起来。 「公主没记起来的是她最不想记起来的事情,臣已经试探过了,在宫中和贵妃、淑妃争吵的事情,还有就是离开皇宫的那一日,她都没有想起来。」温子归皱着眉头说,「陛下,你难道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代表着什么?」厉行风的心里隐隐有些明白了。 「公主想要和陛下在一起,但她不喜欢宫中尔虞我诈的争斗,陛下若不能解开公主的这个心结,只怕公主不会愿意和陛下回上翊,大盛的陛下也不会同意让公主嫁给陛下的。」温子归看着显然被快乐冲昏头脑的厉行风,长叹了一声说。 果然,温子归猜测的没错。 围猎后,成睿亚亲自到五合馆探望了养伤的厉行风,所有的前因后果成宝贝和季禾梓七拼八凑,已经向成睿亚说明白,厉行风再将细节之处和他一对,都明白了,当初成宝贝从大盛失踪,就是那邹亦沐所为。 邹亦沐处心积虑想要为父复仇,却苦于国力不如上翊,只好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挑拨两国关系,成睿亚当时查到成宝贝流落上翊,大兵压境到吴江南岸,的确想要对上翊施压,两国关系曾一度紧张。 若不是出了这样阴差阳错的事情,这两国便要陷入战争的泥沼,让大苑渔翁得利。 成睿亚雷霆大怒,着大内侍卫追缉邹亦沐等人,更派人把整个公主府围得水泄不通,连暗中护卫都加派了一半的人手,除了温子归是成宝贝亲自求情要进来的人,其余人等一概不许出入公主府。 厉行风一看风向有些不对,趁着成睿亚来探望的时候,数次提及求娶成宝贝,将成宝贝迎回自己的后宫,可成睿亚一口一个行风兄,笑语晏晏却总是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它,到了最后,更是连探望都省了。 厉行风气得在屋子里团团转:「真是个笑面狐狸!这可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去!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的宝贝!」 成宝贝被关在公主府内大发脾气,底下跪了好几个侍卫,满面惶恐,却又神色坚决。 「本宫出去一下都不行吗?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囚犯不成!」成宝贝在领头的那个面前蹲下,使劲地戳着他的脑门。 「陛下吩咐了,若是让他看到公主在府外的任何一个地方出现,我们全体侍卫都提脑袋去见,臣等万万不敢懈怠。」那头头苦着一张脸说。 「你以为皇兄每天都在街上逛不成?怎么就能随便看到我了?再说了,他也就是吓唬吓唬你们,还能真的杀了你们?」成宝贝眼珠一转说。 「臣不敢揣度圣意,只是陛下命臣护卫公主府的时候,一剑就把桌角削了下来。」头头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趴在那里不动了,大有公主你若是要走,就把我先杀了的意思。 成宝贝瞪大眼睛,没有法子了。她自昨日围猎以后便被困在这公主府中,她记挂着受伤的厉行风,想象以前一样偷偷往外溜,只是这一次不灵了,不管她到哪里,守着她的暗卫都如影随形,一个呼哨,便有侍卫拦住她的去路,任她使出十八般武艺都无功而返。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成宝贝悻悻地问。 「陛下说了,等抓到邹亦沐,还有,」头头吞吞吐吐地说,「还有,等到那上翊国陛下回国了,公主就可以想干啥就干啥了。」 成宝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愕然看着那个侍卫:「什么?皇兄居然这么说?」 成睿亚也实在头痛,邹亦沐的事情,弄得他颜面扫地、草木皆兵,一想到自己居然把盗走菁华公主的人奉为上宾,又把他召为驸马,他就恨不得把那邹亦沐碎尸万段。 厉行风在洞穿他的缓兵计之后,便大张旗鼓,正式遣了上翊礼部的官员,三媒六聘,递国书、求庚帖,以求娶皇后之礼向成睿亚求娶菁华公主,聘礼堆在他的宫中,让他一筹莫展。 朝中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十分赞成这桩亲事,上翊国力强盛,更何况厉行风千里迢迢,亲自求娶,让大宛从面子到里子都妥妥帖帖,何乐而不为? 成睿亚明白,这些人都只不过把成宝贝当成了一国的公主,危急时刻,公主白送倒贴给别人和亲都要和,何况这样的风光大嫁? 只是他从来没把自己的皇妹当成一个公主,成宝贝在他心里,永远都是那个白白胖胖、天真可爱的妹妹,会软软地叫他「哥哥」的粉团儿,他自然想要给妹妹找一个能贴心过一辈子的丈夫,而不是什么帝王! 底下跪着的侍卫已经回禀了数次,一会儿说公主很生气,一会儿说公主双眸饱含泪水,一会儿说公主没吃晚饭……搅得成睿亚心神不宁,连奏折都没心思看了,只得摆驾公主府。 成宝贝正躲在房间里吃着红倚刚做的菠萝糕,一听到绿敛的暗号,两个人立刻手忙脚乱地把点心收起,拿着帕子在空中朝着窗户挥了半天,这才把那菠萝糕的气味散去了。 成睿亚进来便看到成宝贝一脸的萎靡,半靠在床上,止不住一阵心疼,只好坐在她的床边,抚慰她说:「宝贝,放心,朕的大寿就在后日,等过了寿宴,朕就把那厉行风撵走,光是那邹亦沐,朕不怵他。」 「可我给你排的祝寿的戏怎么办?我的戏班子!那些侍卫都不让他们进来!」成宝贝十分伤心。 「这……这……」成睿亚眉头紧锁,「待朕和他们再商量商量。」 「还有,皇兄你为什么不喜欢厉行风?他为了我都伤成这样了,为什么不让我去看他?我都想起来了,在上翊皇宫的时候,他对我……很好,我这样对他不闻不问,他一定会觉得我们大盛人太冷酷无情了……」成宝贝吞吞吐吐地说着,渐渐地脸红了起来。 v第四十三章[10.02] 成睿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长叹一声说:「宝贝,他对你的真心,朕都看在眼里,可是,朕不能让你嫁给他!」 「为什么?」成宝贝困惑地问。 「你明白嫁个一个皇帝意味着什么?你要面对他的三宫六院,要替他管理后宫,更要承受得了各种暗枪冷箭,要大度,要贤惠,要聪明,你做得到吗?」成睿亚缓缓地问道,「你远嫁上翊,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倚靠的人,你的皇兄、嫂嫂、闺中好友都在这里,没有人可以保护你,你一个人能撑得过去吗?」 「这么可怕?」成宝贝呐呐地说,脑中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心情一下子有些糟糕了起来。 成睿亚点了点头,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神情温柔:「宝贝,朕在父皇面前发过誓,一定要让你幸福快乐一辈子,朕只愿你嫁给一个能一心一意对待你的良人。」 成宝贝有些茫然,可是,一想到厉行风就此和她千山万水相隔,再也不能朝夕相处,她的心一下子便抽痛了起来:「皇兄,我……可我很喜欢他……我不能见他的这两天,一直都偷偷地想着他,一想到他,我就心里甜滋滋的,皇兄,以前和木头,我只是觉得他很亲切,可对他,却好像完全都不一样……」 「如果以后没有他,我会很难受,难受得要命……这是不是就是话本上说的那种爱……」成宝贝喃喃地说。 成睿亚狠了狠心说:「只是一时之痛,总比你痛一辈子强。」 成宝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依稀仿佛间,曾经的她也这样痛苦地挣扎过,爱还是不爱,留还是不留…… 忽然,一直垂首站在身旁的红倚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睁大眼睛,一副豁出去了的神情:「陛下,你为什么这样说!我家陛下对公主一片真心,自从公主走了以后,他连半个嫔妃都没碰过,太后以死相逼,他都挺过来了,你又何必这样抹黑我家陛下!」 成睿亚呐呐地说:「你一个小小的婢女,知道些什么!」 「是,我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可我明白,有些事情是要试过才知道的,你对公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可你又怎么能保证你给公主挑的就是良人呢?你不让公主嫁过去,怎么知道我家陛下一定会负她呢?」红倚急了,说话象连珠炮似的,「更何况,公主早就已经嫁过一次我家陛下了,陛下你现在不让他们俩在一起,就是拆散夫妻、棒打鸳鸯的罪魁祸首!」 成睿亚愕然看着这个婢女,忽然便恼怒了起来:「好,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就试试,试试你家陛下到底是不是情比金坚!」 翌日,厉行风忽然便接到成睿亚的邀约,邀他共进午宴,同游御花园。他心情大好,精神抖擞地带着一干侍卫来到了大盛皇宫。 成睿亚接到通禀,笑容满面地出来迎接,两个人谈笑风生,沿着御花园边走边聊。 御花园里花团锦簇,不时看到有嫔妃、宫女在扑蝶嬉戏,笑声融融。成睿亚兴致勃勃地替厉行风引见:「这是朕的丽妃,一手古琴出神入化……这是朕的云嫔,身上带有异香……这是朕的庆妃,大盛第一美女……」 厉行风一时有些摸不清状况,只好端着一丝笑容,一个个打招呼。 「行风兄,你看朕的这些嫔妃如何?」成睿亚颇有些得意地问道。 「环肥燕瘦,睿亚兄真是好福气。」厉行风赞叹说。 「行风兄的嫔妃呢?不如说来给朕听听,一定也都出落得美丽动人吧。」成睿亚兴致勃勃地说。 厉行风心里有些明白了,不动声色地说:「睿亚兄想不想听实话?」 「当然,你我兄弟,必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成睿亚笑眯眯地说。 「朕以为,睿亚兄的这些嫔妃虽然各有特色,但却都没有象皇后一样,真正入到睿亚兄的心里,所以,她们就算再美再好也是没有用的。」厉行风淡淡地说。 成睿亚心里一梗,笑容顿时有些发僵:「行风兄说笑了,什么心不心里的,都是些虚的,没啥意思。」 「睿亚兄这话要是让皇后听到了,可是要伤心的。」厉行风意味深长地说。 成睿亚有些发虚,不自在地往四周瞧了瞧,轻咳了两声说:「听到了又有什么事情,无妨,无妨。」 话虽如此,可成睿亚顿时再也没了兴致欣赏这满园的美色,心思不由自主地便飘到了季禾梓的身上:她现在在做什么?该怎样才能让她自己搬回宫里来?她有没有也象他一样地在想他? 两个人各怀心事,都没心思欣赏御花园的春光,便直接去了紫光阁。这次只是私人宴请,不是正 式的国宴,不用正襟危坐,也没有什么大臣作陪,席间轻松了好多。 成睿亚打起精神,两个人边吃边聊,倒也颇为投机。席间推杯换盏,席下丝竹声声,不一会儿,两个人便有些酒热耳酣了起来。 成睿亚见厉行风的眼神有些发飘,便朝着一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会意,立刻拍了拍手。顿时,那丝竹之声一变,变得热烈了起来,几名女子一身夸张艳丽的舞衣,身披轻纱,从里面轻舞了出来。 女子们的舞姿十分妙曼,腰肢柔软,身材妖娆,看得人血脉贲张起来,舞着舞着便到了厉行风的身旁,围着他跳起舞来。 厉行风盯着那些舞女们看了一会儿,忽然便笑了,泰然自若地对着成睿亚举起酒盅说:「原来睿亚兄喜欢这样的把戏,朕明白了。」 成睿亚哈哈大笑了起来:「此间只有你我,大家都是男人,不必再拘着什么礼仪,偶尔及时行乐,也无人怪罪。不过此等庸脂俗粉,行风兄必然看不上眼,来,行风兄往这边瞧。」 v第四十四章[10.02] 说着,只听得那丝竹之声渐缓,悠扬而绵长了起来,一个绝色女子身着绯色舞衣,头插雀翎,水袖飘飘,环佩叮咚,顺着节拍婆娑而出。 只见她眉似远山,目如秋水,含嗔带喜,一忽儿如轻云般慢移,一忽儿如旋风般疾舞,舞姿灵动,自然而流畅。 厉行风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姿而动,指尖忍不住随着节拍在桌案上轻叩,神色之间有些迷离,成睿亚心里暗自得意,朝着那女子使了个眼色。 那个女子缓缓地舞到厉行风面前,伸手拿起了他的酒盅,声音如黄莺出谷:「陛下,奴家敬陛下一杯!」说着,便往他的怀里依偎了过去。 厉行风眼看着那女子往怀里依偎过来,不动声色地一侧身,那女子扑了一个空,满脸愕然,柔声说:「陛下,莫不是嫌奴家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 成睿亚笑道:「行风兄不必顾忌,朕不会笑话你的,罗绫是定安城的名门之后,仰慕你的威名,千恳万求让朕允她来献舞一曲,美人的心意,行风兄难道忍心置之不理?」 厉行风微微一笑道:「多谢姑娘抬爱,只是朕心有所属,任凭九天仙女下凡,也不愿见心中人有半分伤心,还请姑娘谅解。」 那罗绫眼圈一红,泫然欲泣,令人心生怜意:「陛下,奴家只想陪伴陛下左右,便是片刻也行,这点小小的心愿,陛下都不能满足吗?」 成睿亚心里恼火,忍不住往身后那屏风瞟了一眼,继续劝慰说:「食色性也,乃男儿的真性情,行风兄就不要遮遮掩掩了,来,罗绫,先帮行风兄把酒满上。」 罗绫会意,立刻破涕为笑,端起酒壶,楚楚可怜地为厉行风斟酒:「陛下,奴家没有别的念头,只愿长伴陛下左右。」 成睿亚见厉行风仍不为所动,便径直结果罗绫这杯酒,乐呵呵地递给他说:「来,行风兄给朕一个面子,饮了罗绫这杯酒,咱们再慢慢说。」 厉行风只得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多谢睿亚兄。」 成睿亚满意地说:「来来,再来看一场舞,罗绫,把你的看家本领都拿出来才是。」 罗绫的笑容魅惑,让厉行风无来由地呼吸急促了起来;紧接着,乐师的鼓点幽远而古朴,仿佛从远古而来,一下一下的,让厉行风的心跳都急促了起来。 罗绫退到场中,身上的绯色舞衣忽然变成了一段红绸,露出里面一身白色的贴身舞衣,红白相间,居然比绯色更加惊心动魄。 她的骨节仿如一条灵动的长蛇,柔若无骨,在飘逸的红绸之间,只好似「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更好比「对檐疑燕起,映雪似花飞。」 不一会儿,她便再次舞到了厉行风的跟前,笑靥如花,香风阵阵,合着曲子柔声唱道:「轻风微起,问君今向何去?几番浓情,愿与君共归故里。」 厉行风看着看着,只觉得全身有些发热了起来,双手好像不受他的控制,有种想要揽人入怀的冲动,他心中大骇,回想了片刻,终于恍然大悟:莫不是自己喝下的那杯酒中掺了什么迷情之物? 他霍地站了起来,差点把桌案撞翻,腿间负痛,顿时脑中闪过一阵清明,旋即,他从腰间抽出了匕首,在指尖一划,顿时,血流如注,所有的燥热仿佛一下子有了出口,都往那伤口涌了出去。 厉行风一手扶住桌案,将那罗绫拨到一边,忽然朗声大笑了起来,冲着成睿亚鞠了一躬道:「睿亚兄,你这是在为宝贝试探朕吗?你放心,朕对宝贝心如磐石,永不更改,还请睿亚兄摒弃成见,允了这门亲事。」 成睿亚吓了一跳,示意是从赶紧为厉行风止血包扎,勉强一笑说:「行风兄说的哪里话,宝贝天性烂漫,被朕宠得无法无天,只怕到了你的后宫,会让你左右为难,除了罗绫,朕也还有几个公主,都是天香国色,你挑上一挑,只要不是宝贝,你想娶哪个便娶哪个,我们两国就此结为秦晋之好,岂不快哉?」 厉行风的脸色一肃:「睿亚兄,朕千里迢迢就是为了宝贝而来,宝贝是你最宠爱的妹妹,想必你也不愿见她形只影单,黯然神伤吧?除了宝贝,朕谁都不要。」 眼看着两个人便说僵了,成睿亚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敛了笑容,咄咄逼人地说:「行风兄,你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了。你身为上翊国君,怎么可能只要宝贝一个?我可听说了,你在宫中独宠才艺双全的柳昭媛,为了她,后宫的三千粉黛都不放在眼里,现在你和我说只要宝贝一个,你以为我会信吗?」 厉行风的嘴角似笑非笑,促狭地说:「看来睿亚兄对我朝的事情也很关心,连朕的后宫有谁都一清二楚。」 成睿亚有些尴尬,三国之间,互派细作刺探国情,早就成了公开的秘密,只是今日放在台面上来,毕竟有些心虚。 「行风兄既然有意我家宝贝,朕自然要打听得清清楚楚。」成睿亚轻哼了一声。 「睿亚兄,朕的后宫,还有柳昭媛,朕想让宝贝自己去亲自看个清楚,看个明白」厉行风正色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凝重,「你放心,如果宝贝入了朕的后宫,朕这辈子都只要成宝贝一个,如有违誓,让朕五雷轰顶,将来遭受抽筋拔舌之苦!」 厉行风的话铿锵有声,让成睿亚不由得呆了:「你……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你的朝堂、你的臣民、你的母后能答应吗?」 「一年多的锥心之痛,睿亚兄你不会了解,」厉行风黯然道,「当初若不是朕太自信,没有痛下决心,遣散后宫,怎会有这一年多的离别之苦,睿亚兄,你放心,朕明白你对宝贝的担忧,朕此次迎回宝贝,必然不会再让她受一丝半点的委屈,更会和她一起,携手共老,白首不离。」 「说的好!」两个人的身后忽然传来了击掌声,厉行风回头一看,只见季禾梓从后边闪身出来,满脸的激赏,「陛下,你说得太好了!季禾梓敬你一杯!」 成睿亚十分恼火:「你出来干什么?还不进去!」 季禾梓没有理他,只是示意内侍递过来一杯酒,厉行风犹豫地看着自己的酒杯,一时不敢再喝。 季禾梓冲着成睿亚轻哼了一声:「陛下。你暗中动手脚,非君子所为!要不是我就在这后面,只怕又要着了你的道了!」 说着,她随手将成睿亚的杯子拿了过来,斟上了酒,将两个酒杯一碰,递了一杯给厉行风。 v第四十五章[10.02] 「皇后爽直大度,真乃将门之后,天下之奇女子也!」厉行风将酒一饮而尽。 季禾梓也一饮而尽,抬手将酒杯狠狠地往地上一掷,只听得「哐啷」一声,那白玉瓷杯变成了碎片。 「今日陛下之话,我谨记在心,若有一日被我听到你违背誓言,我季禾梓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为我家宝贝讨回公道!」她疾言厉色地说。 厉行风大喜,一躬到地:「多谢嫂嫂成全!」 成睿亚脑门上青筋直爆:「季禾梓,你这是干什么!」 「陛下,」季禾梓定定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知名的忧伤,「既然宝贝还喊我一声嫂嫂,既然我还是你的皇后,长嫂如母,宝贝的亲事,我自然也有权表示自己的意见,你和我意见相左,三份中各占其一,最后的决定权,就留给宝贝自己吧!」 厉行风从宫里出来,照例到公主府去兜了一圈,只是侍卫依旧把公主府围得铁通一般,他还是进不去。 他心痒难耐,真想施展轻功直闯,可想想后果,只好作罢。卫阳跟在他后面,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陛下,你说那盛景帝会不会同意啊?不会到时候翻脸吧?」 厉行风摇了摇头,颇为神秘地说:「你知道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器是什么?」 「干将莫邪?」卫阳猜测道。 「非也非也,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器便是枕头风,尤其是心上人的枕头风。」厉行风颇为愉快地说。 卫阳恍然大悟:「陛下指的莫不是那皇后?只是我看那帝后二人貌似不合,这枕头风有用吗?」 「这你就走眼了,依朕看,这盛景帝心里喜欢着他的皇后呢,怕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厉行风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 虽然厉行风心里有底,但终归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他还有些惴惴,这颗心一直吊着,一直到了晚上,还没听到什么好消息。 入寝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中推敲着各种可能,设想着最坏的结果:实在不行,到时候先把人骗出大盛,到时候再说…… 想着想着,他有些睡意朦胧了起来,闭上眼睛就看到成宝贝肥嘟嘟的脸往他眼前凑:「你来捏我啊,你来啊,捏不到……」 厉行风一伸手,眼看着就要捏到那弹性十足的脸颊,成宝贝一闪身便不见了,只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在耳边回荡,厉行风本来就是浅眠,一着急便醒了过来。 窗棂上依稀响起了咯吱咯吱的响声,断断续续的,厉行风一凛,眼睛往窗棂上一瞟,依稀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爬了进来。 厉行风心里纳闷,守值的侍卫这是干什么去了?居然能放进这样一个大活人?他沉吟了片刻,闭上眼睛,从缝隙里看着那团黑影,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那团黑影移动得很慢,依稀带过来一丝香气,渐渐地,那身影轮廓也有些清晰起来:身材矮小纤细,好像是个女的! 厉行风有些恼怒起来:难道那成睿亚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死心,居然想要往他床上送女人不成! 他屏息等着那个女人往床边凑,计算着她靠近的脚步,想要结结实实地吓她一跳。十步……九步……三步……两步 他刚想从床上窜起来,忽然吸了吸鼻子,一股甜香绵绵的飘了过来,再拿眼角瞟了一眼那黑影,顿时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那黑影半蹲在他的床前,小心翼翼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庞,傻笑了两声,嘟囔着说:「是真的,还好还好,还没有被皇兄吓跑。」 说完,她捏住了他的鼻子,过了好一会儿,却发现厉行风还是一动不动,顿时疑惑地探过头去:「咦,陛下?陛下你怎么睡得那么死?」 猝然之间,她的腰被人搂住,一下子整个人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何方采花贼,居然敢夜入朕的房间?」厉行风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着。 成宝贝羞涩地挣扎了起来,妄图从床上爬下来:「陛下你吓死我了,我是想来告诉你,别怕我皇兄,他就是个纸老虎。」 「朕当然不怕他,现在更不怕了,他的妹妹深更半夜跑到朕的房里,坏了朕的清白,要是不肯负责,朕就一辈子赖在大盛不走了。」厉行风将脸贴在她的耳根,轻轻地摩挲着,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涨满了似的。 「胡说八道,我只不过是有些担心你的伤势,又怕你胡思乱想,就偷偷溜出来看看你,我马上就走……」成宝贝念叨着,「你的鞭伤怎么样了?内伤好了吗?子归说你娇生惯养的,从来没吃过这么多苦……」 成宝贝的鼻息在他肌肤上萦绕,厉行风再也忍耐不住,一口便含住了她的嘴唇,把她的絮叨尽数吞入腹中,尽情地品尝着她的香甜…… 好一会儿,他才松开了成宝贝,满意地舔了舔自己的唇,戏谑地在她耳边说:「子归真是朕的良医,连朕娇生惯养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成宝贝这才恍然大悟,又气又恨:「子归怎么也骗起人来,一定是跟你学的!」 「宝贝,朕想你了,要是你再不出来,朕都要冲进公主府把你劫走了。」厉行风低低地说着,唇轻轻地在她耳边摩挲了起来。 v第四十六章[10.10] 成宝贝有些发痒,咯咯地笑着,缩着脖子扭动了起来,厉行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语声中略带着几分痛楚:「别动,宝贝,乖乖地呆着。」 成宝贝只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硬邦邦地顶着她,顿时,一些旖旎的景象闪入她的脑海,她的脸都烧了起来,浑身象木头一样僵住了。 厉行风低低地喘息着,他禁欲多时,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可是,一想到成睿亚那还不明朗的态度,要是让他知道他的宝贝妹妹被人吞吃入腹,这还不得气得发疯? 天长日久着呢,不急在这一时! 厉行风在心里反复念叨着,却一时又舍不得离开成宝贝,只好将她紧紧地抱住,勉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宝贝,别怕,就让我这样抱着就好。」 厉行风的怀抱温暖而有力,让成宝贝僵硬的身子渐渐绵软了下来:眼前这个人历尽了千辛万苦才找到了她,她有理由相信,他不可能会伤害她。 两个人相拥而卧,听着彼此「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只觉得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你怎么出来的?我看公主府守备森严,你皇兄好像下定了决心要关着你。」厉行风有些发愁。 「原本是的,可是昨天皇兄和我打了个赌,我生怕皇兄耍赖,便托了嫂嫂做个中间人,嫂嫂什么都和我说了。」成宝贝想起季禾梓和她一五一十说的话,心里便充满了欢喜。 「原来你皇兄今天这样试探是因为和你有了赌约,」厉行风恍然大悟,「那他也太小瞧了朕了。」 「嫂嫂说了,虽然她不能预见未来,但她可以肯定,你现在对我是真心的。」成宝贝低声说,「皇兄傍晚的时候也来了,一直看着我长吁短叹的。」 「所以你就偷偷跑出来了?太危险,下次先叫人送个信来,朕来见你就是。」厉行风叮嘱说。 成宝贝嘻嘻一笑:「我等不及了,皇兄一走,我就往外跑,跟着我的暗卫居然也没拦我,我就知道,皇兄一定是心软了。」 「那邹亦沐还没有抓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离开定安城,他武艺超群,又善于伪装,你要小心些。」厉行风皱着眉头说。 成宝贝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犹豫了半天问道:「那要是抓到他,该怎么处置他呢?」 「自然是挫骨扬灰、五马分尸!」厉行风的语气变得森然起来。 成宝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嗫嚅着说:「其实……其实师傅也不是很坏……他……」 厉行风浑身一僵,忽然便捧住了她的脑袋,有些忧虑地看着她的脸:「宝贝,是不是他还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没有!」成宝贝连声否认,「你别胡思乱想,子归都替我看了这么长时间的病了,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迷魂药。」 厉行风一想也对,终于舒了一口气,认真地说:「宝贝,对那邹亦沐,你千万不要存了什么妇人之仁,她若是逃回了大苑还好,若是他一直还在大盛和上翊潜伏,此人不除,永远都是我们的隐患!」 成宝贝有些忧郁,其实对邹亦沐,她的心里一直很复杂:他把她盗离自己的故国家园,害得她的亲人痛苦不堪;又把她从厉行风身旁劫走,害得两个人劳燕分飞,她应该恨他才对。 可是,一想到两个人在行乞掩饰身份的时候,邹亦沐对她看似严厉,却内含温情的照顾,她的心里就恨不起来;而且他把她送回大苑的这一年多,对她精心照料,百般宠爱,她也没有经历像厉行风一样刻骨铭心的离愁,她怎么能恨他呢? 她心里既盼着邹亦沐赶紧逃回大苑去,不要被抓到,又盼着能见邹亦沐一面,好好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对她那么好,真的只是为了复仇而戴上的面具?如果这样,那他真是太可怕了! 翌日,公主府的戒备看起来放松了许多,成宝贝的戏班子被允许一大早入了后院,进行最后两次的练习。公主府里的人只要有腰牌,也可以请求外出了。许是成睿亚已经明白,大势已去,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又到了和温子归约定治疗的时间,这次温子归带的东西和以前的都不一样,除了他不离身的药箱,还有一袋东西,成宝贝好奇地打开来看了看,发现是一袋银针,那银针细长,足足有好几寸长,闪着幽幽的光。 「这……这是什么?」成宝贝吓了一大跳,呐呐地问。 「不要怕,这银针是为了让你的脑部血液更加流畅,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温子归安慰说。 成宝贝吐了吐舌头,看向温子归的眼中带着全心全意的信任:「我当然不怕,子归永远都不会害我。」 温子归的心里微微发颤,温柔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恋恋不舍:「公主,这是臣最后一次为你医治,臣答应你的事情,即将都做到了。你痊愈之后,陛下会好好照顾你,也不要听信他人的谗言,要相信,陛下今生今世都只会喜欢你一个,臣这一年多来,对这一点深信不疑。还有,你莫要以为什么都想起来了就没事了,还需定时服用我给你写的方子,还有……」 「咦,子归你怎么说的好像要离我远去了不成?等我病好了,我们还要一起去踏马游春,定安城里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城北的庙会、定安湖西的姻缘寺、还有锦山北的千里桃花路,很有意思呢。」成宝贝兴致勃勃地说。 温子归的鼻子有些发酸,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多谢公主抬爱,其实臣的师门早有急事,为了公主的病一直拖延至今,明日臣就要动身,可能要暂时见不到公主了。」 成宝贝大失所望,想了一下,又重新高兴起来:「没事,你师门在哪里?到时候我来看你。」 温子归吓了一跳:「万万不可,臣的师门在上翊太极宫,里面都是道士,没什么好玩的。」 「子归你不是要去做道士归隐吧?这可不行,我要去找陛下,万万不能答应你,我习惯你陪在我身边了。」成宝贝狐疑地看着他。 v第四十七章[10.10] 温子归心神激荡,脱口而出:「公主,只要臣不死,必然会回来陪伴公主左右。」 「说好了,不许耍赖。」成宝贝见他应允了,心里十分高兴。 温子归点了点头,随手拿起了银针,凝神屏息,示意成宝贝闭上眼睛,修长的十指翻飞,不一会儿,那细细的毫针便飞快地插入了印堂、百会、太阳等穴。 银针过穴是太极宫的不传之密,需稳定的手法,过硬的认穴,冷静的心态。温子归为了学得这手艺,从小便在冰天雪地中练习手的稳定,修习五年之后方被师傅应允为病人医治。 这一手银针,温子归从不轻易示人,一来若患者心生害怕,反而影响医效,二来银针凶险,若不能心静,只怕易出差错。 公主府内戒备森严,卧房门口更有红倚和绿敛守着,向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温子归摒弃杂念,全身心地浸入这医治之中,丝毫没察觉那窗户旁有些异响。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温子归将银针一一取下,凝神看着成宝贝的眼睛,声音带着几分魅惑:「宝贝,放轻松些,再熬一熬,再熬一熬便好了。」 说着,他取出了一块帕子,成宝贝一看,顿时瞳孔一缩,变得迷茫了起来。 「还记得吗?这块帕子,是谁给你的?又是谁在陛下面前翻出来的……」温子归低声诱导着。 成宝贝的脑中仿佛要炸开一般,各种各样的情景争相往外钻,各式人等纷纷在脑中呈现:吴贵妃的疾言厉色……田淑妃阴狠的指责……还有……柳盈云……柳盈云的背叛…… 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全身的肌肉都发颤起来,她不想再想,不想再去想那痛苦的往事,可是,那脑中蒙着的面纱却残忍地慢慢地被撕了开来…… 有个人对她怒目而视,有个人在训斥她,有个人把她关了起来,有个人不理她了…… 成宝贝的眼里忍不住流出了泪水,那时的彷徨无助,那时的害怕绝望仿佛一下子涌进了心里,让她不能自已,她慢慢地朝着那个人的背影走了过去,想看看这个人是谁…… 骤然之间,火光四起,无数人来回飞奔着,她十分恐慌,嘶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厉行风!厉行风你在哪里! 「别怕,宝贝,你总要走过这个坎……」温子归的声音温暖而干净,带着几分鼓励,「去,去看看,看看你曾经经历的一切,陛下在那里等你……」 这声音带给了她无尽的勇气,是的,不管发生了什么,这都是她的人生,她和厉行风的人生,她想要拥有的完整的人生。她咬了咬牙,忽略着脑中撕心裂肺的痛苦,大步向前走去,眼前忽然豁然开朗,所有的人朝着她转过身来: 在一众嫔妃中努力保护她的厉行风…… 在太后的怒颜中镇定自若的厉行风…… 谋定后动,反败为胜的厉行风…… 还有…… 满面怒颜质问她的厉行风…… 让她在师傅和他两个人之间做出选择的厉行风…… 把她禁足在昭阳宫的厉行风…… 原来,那被遗忘的日子里,不仅仅有甜蜜和幸福,也有痛苦和忧伤!骤然之间,成宝贝捂住脸,失声痛哭了起来:「子归,子归我想起来了!」 温子归大喜,神志一松,只觉得胸口一甜,一口血差点喷出来,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公主,你能动了!你想起来了!」 正在此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卧房的门板一下子被踹开了,一股劲风朝着温子归急袭而来:「温子归!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温子归被那劲风一扫,整个人像纸片一样飞了起来,撞过八仙桌,「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喷出一口血来,最后软绵绵地倒在了墙角。 成宝贝还没回过神来,便看到如此血腥的场景,顿时尖叫了一声,冲了过去,拼命用袖子去捂温子归嘴中吐出的鲜血,只是那血越涌越多,顿时将她整个衣袖都染红了。 「子归!子归你不要吓我!」成宝贝的双手颤抖了起来,牙齿咯咯发抖,「来人呐,快来人救救子归!」 一连「砰」的几声,门被踢上了,房内所有的座椅都被来人踢到门口,堵住了房门。那人又飞快地走上前几步,想要去拉成宝贝的手:「别怕,他是装的,我只用了几分真气,太极宫的人若是这样便被打死了,今后也不用在江湖上立足了!」 成宝贝抬起泪眼,一时之间,都认不出眼前这个人是谁,只见他胡渣满脸,神色憔悴,唯有眉间的一点印记,才能辨认出他就是邹亦沐。 「师傅,你快救救子归!他不会骗人的!师傅你救救他!」成宝贝忽然便拽住了邹亦沐的袖子,「你这么厉害,一定会有办法!」 邹亦沐呆了一呆,急促地说:「宝贝,我没有时间了,我就是来见你最后一面,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害你的意思,我真的想要对你好,把你劫走的那段日子里,我每日心里都受着煎熬,最后决定把你送回大宛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开心!」 「宝贝,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大宛,再也不管尘世间的是是非非,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v第四十八章[10.10] …… 成宝贝怔怔地看着他的双唇一张一合,眼中的泪水默默地在脸上纵横,身畔的人再也没有睁开眼睛,气息也越来越微弱,刹那之间,她万念俱灰,惨然一笑说:「这就是你说的爱我?师傅,你总是这么高高在上,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你劫走我,害得我和亲人失散,害得我和陛下分离,害得我遗失了自己的记忆,这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想怪你,我多希望你还能是我敬爱的师傅,那个照顾我、包容我的师傅……」 「可你现在,你现在居然杀了子归!他那么温柔、那么亲切,他为了找到我,为了我的病,付出了那么多,你居然杀了他!」成宝贝嘶声喊道,「我恨你,如果子归有事,我恨你一辈子!」 门外响起了错杂的脚步声,踹门的声音响了起来,还夹杂着绿敛和红倚的哭喊声。邹亦沐的脑中嗡嗡作响,他这几日被厉行风和成睿亚两股人马追杀,在大盛早就没有立足之地。只是,虽然早就明白自己不该来这一趟,可他心中还存有一丝痴念:不见成宝贝的最后一面,他根本就不想这样离开大盛!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以前得到的有多珍贵。曾经的成宝贝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依恋他,可现在,他看到的却是一双充满憎恨的眼睛! 他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情不自禁地走到她身旁,半跪了下来,用手蒙住了她的眼睛,颤声说:「宝贝,别这样看着我……」 门一下子被踹开了,涌进来好多人,却没人敢再往前一步,深怕邹亦沐煞性大发,伤害成宝贝。 「邹将军!你说你来救公主,你说你来见公主最后一面的,你这是在干什么……」绿敛脸色惨白,喃喃地说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我……我……」邹亦沐茫然看了看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成宝贝的脸上,他伸手想要去擦她的眼泪,成宝贝却抬起手来,一下子拍掉了他的手。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我看错你了!」她嘶声喊道,「我居然还替你向皇兄和厉行风求情!我真该让他们早点抓住你,是我害了子归!」 邹亦沐握住了温子归的手,低声喝道:「温子归,起来,不要骗宝贝!你没事的,你休想离间我们……」 温子归的手无力地垂下,邹亦沐心中一凛,随手一搭,果然,脉相微弱,几乎已经看不出生机。 「子归为了替宝贝治病,早已力竭,怎么还经得起你邹将军的重手!」厉行风神色焦急地拨开了人群,疾走两步,却又硬生生地停住了,「快把子归放开,你若对宝贝有那么一丝真情实意,就不要让宝贝终身抱憾!」 邹亦沐的脑中茫然一片,扣着成宝贝肩膀的手慢慢地松开,又慢慢地握紧,半晌,才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宝贝,我没有想杀他,你相信我……」 说着,他惨然一笑,忽然出手如电,封了温子归胸口的几处大穴,一抬手,把一颗药丸丢进了他的口中,在他的下颌上一抬一合,顿时,药丸滚进了他的喉中。 成宝贝惊呼了一声,想把温子归从他的手里抢下来,可邹亦沐的双手稳如磐石,根本不可能撼动分毫;她又气又急,一口便咬在邹亦沐的肩膀上,一瞬之间,一股血腥味冲破口腔。 邹亦沐的身子颤了颤,将温子归慢慢地放在了地上,旋即反手将成宝贝抱入了怀里,双目中腥红一片,骇人地盯着她。 成宝贝丝毫不惧,伸手抹了一把口中的鲜血,恶狠狠地说:「你要杀我就杀吧,你早就该下手,这么多日子来,一直装着对我情深意重,心里一定很恶心吧?」 邹亦沐伸手在她嘴旁抹了一下,又将手指放入唇边舔了舔,神情怆然。 厉行风在一旁看的目眦尽裂,手中扣了一把匕首,却不敢射出,只能一点点不着声色地往前移动。 「宝贝,」邹亦沐附在成宝贝的耳边低声说,「纵然我骗了你千遍万遍,可有件事情我绝没有骗你。」 说着,他双臂一振,将成宝贝整个人都抛了出去,直直地撞到厉行风的怀里,仰天大笑了起来:「好,厉行风,你赢了,我把她交给你,你若是今后负她,我化作厉鬼也要来杀了你!」 厉行风接住了成宝贝,一个转身,化去了那股冲力,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在了原地,再一看,一旁的侍卫已经冲了过去,邹亦沐仿佛木头人一般,豪不抵抗地被按倒在地上。 厉行风将成宝贝放下,一个箭步冲到温子归身旁,伸手一探,发现还有一丝微弱的鼻息,刚想把他抱起来,屋外传来了隐隐的呼唤声:「温师弟,小归子,你约了我见面自己人怎么不见了……」 厉行风忽然想起前几日温子归说的话,心中大喜,高声叫道:「道长,在这里!子归危在旦夕,快些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人身穿白衣,飘然而至,只见他眉目温润,举止优雅,仙风道骨,仿如谪仙人一般,只是一见浑身是血的温子归,那脸色顿时变了,蹲下身子,一把扣住了他的脉门,神色之间喜怒难明。 成宝贝心痛如绞,低声问道:「道长,子归他……他还有希望治好吗?」 那白衣人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哼,都是你们这些王公贵族,只知道利用他的医书,却不知道好好珍惜。」 说着,他便抱起温子归便向外走去,他的身材看起来有些瘦弱,可抱着温子归这样一个人,却丝毫不吃力。 成宝贝追着走了几步,哽咽着问道:「道长,道长你去哪里?你别把子归带走……」 「难道你来治他?」白衣人毫不客气地问道,「他虽然被喂下了续命的丹药,可是真气已断,内伤沉重,只怕你有心无力。」 成宝贝定定地看着他,语声虽轻,却十分坚定:「道长,只要你能救他,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白衣人忽然笑了,那优雅温润的面容立刻一变,变得轻佻了起来:「不敢不敢,我师弟的心上人,我怎么敢驱驰?只是我代我师弟收下这句话,可是你说的,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说话之间,他脚尖一点,虽然负着温子归,可却走的飞快,眨眼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v第四十九章[10.10] 厉行风神色凝重,朝着卫阳使了个眼色,卫阳会意,悄悄地走了出去。他低声对成宝贝说:「宝贝,你放心,那是太极宫的道长,子归的师兄,他们一定会有办法救子归的性命。」 成宝贝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抹了一把眼泪,双掌合十,虔诚地祈祷说:「他们都说我是有福气的人,我愿意把我的福气都给子归,子归一定会没事的!」 厉行风搂住了她,发现她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不由得心里发疼,皱着眉头问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侍卫长神色仓惶,看着那邹亦沐的服饰道:「难道是乔装成戏班子里的人进来的?可戏班子的人都监管在后院,没公主府里的腰牌,不可能会出得了后院啊!」 绿敛在一旁一直没有起来,一听这话,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公主……」 成宝贝愕然看了过去,吃惊地问:「绿敛,难道是你?」 「公主,我在窗户里看到你和温太医,你那模样好痛苦,我很害怕,我以为……我以为是温太医在给你施邪术……」绿敛嚎啕大哭了起来,「邹将军以前对你那么好……我以为……他是来救你的!」 「你……你怎么这么糊涂!」 「公主,是我错了,我对不起温太医!」绿敛伏地痛哭着。 侍卫长心里那个闷啊,忍不住将脚又往那邹亦沐的身上碾了碾:人头即将不保,都是这个人害的! 成宝贝看着,情不自禁地抓紧了厉行风的手,欲言又止。 厉行冯看了看她,长叹一声说:「这位大哥,此人虽然阴险,但也不失为一条好汉,还需以礼相待。」 「是。」侍卫长一凛,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上翊国君,更是大盛的贵宾,还有可能成为公主的驸马,自然不敢怠慢,「小人先将他收押,一切等陛下发落。」 几个人捆了邹亦沐便往外走去,成宝贝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一步,定定地盯着他。 邹亦沐低声说:「宝贝,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自己多保重。」 「刚才我误会你了,多谢你最后给子归喂了续命的丹药。」成宝贝有些恍惚。 邹亦沐没有说话,只是贪恋地看着她。 「为什么不逃走?」成宝贝哽咽着说,「你明明可以挟持我逃走的。」 「我只想让你知道,有件事情,我并没有骗你。」邹亦沐的头发披散下来,原来俊朗的脸上尽是污渍,可眼中却隐隐闪动着光芒。 成宝贝隐隐有些明白,眼睁睁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她紧紧地抓住了厉行风的手。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喃喃地问。 「别难过了,还有我呢。」厉行风揽住了她的肩膀,顺着她的目光看着前面的背影,犹豫了片刻,终于道,「你还挂念着他?那就一起去求求你皇兄,你皇兄不会杀他的。」 成宝贝怔了一下:「你……你不恨他了吗?」 「很,怎么不恨!」一想到这一年多的辗转反侧、思之若狂,厉行风就恨不得把那人一刀砍了,「可是,你心里还是念着他,若是杀了他,你便会难过。」 成宝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笑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我求了半天请,你还说你要杀了他,就算不杀他,也要把他关起来折磨一辈子。」 厉行风一愣,想起那次在上翊宫中和程宝贝吵的一架,不由得耳根微微发红。 「你还骂我了,骂我骗你,还把我关了起来,不让我出门,你心里我怀疑我和师傅有染,你还说我犯了诛九族的重罪……」成宝贝滔滔不绝地说。 她每说一句,厉行风的脸就白了一分,终于,他恳求地叫道:「宝贝,你别说了,都是我错了!」 成宝贝忽然便沉下脸来,把他推搡了出去:「你快走,我不想见你,快到你的什么淑妃贵妃昭仪那里去吧,我不想理你了。」 厉行风顿时傻了眼,站在卧房门口,想要无赖地再挤进去,却发现侍卫们都在一旁虎视眈眈:这里不是上翊,他总不能在公主府大打出手吧? 他拍了拍门,赔笑着说:「宝贝!有话好好说,快出来,你的头痛病刚刚治好,不要生气。」 里面声响全无,他硬着头皮继续叫道:「宝贝,快用晚膳了,肚子饿了没有,厨房里给你做了好吃的。」 说着,他朝着红倚使了个眼色,红倚很不捧场地掩着嘴笑着,连连摇头。 成宝贝在里面叫了一声红倚的名字:「红倚,什么时候上翊国的陛下走了,什么时候叫我用晚膳。」 v第五十章[10.10] 红倚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小声说:「陛下,公主正在气头上,你还是先避一避吧。」 厉行风哪里肯走,搓着手一直站了小半个时辰,却依然没有见到成宝贝有半丝软化的迹象,倒是天色渐渐地晚了下来。 「哈哈哈,行风兄,原来你也有这么做低伏小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厉行风一看,成睿亚刚刚处理完了邹亦沐的事情,急匆匆地从长廊上走了过来,想来是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浑身轻松,满面的调侃。 厉行风满脸尴尬,只好从那块岌岌可危的门板旁离开,迎了上去:「睿亚兄莫要笑朕,话都不能说得太满,今后你若是做低伏小了,就轮到朕笑话你了。」 「怎么可能。」成睿亚傲然说着,心里想:就算我做低伏小,那也是偷偷摸摸的,哪里会像你这样颜面扫地。 「朕以前也这么以为,可惜,老天爷派了一个宝贝来修理朕。」厉行风感慨着说着,肚子忽然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卧房,扬声道:「宝贝,你既然不肯见我,那朕先走了,免得你不肯用膳,饿坏了肚子。」 屋子里没有声音。 成睿亚幸灾乐祸地说:「行风兄,你还是赶紧走吧,只怕你在这里饿到深更半夜都没人理你,宝贝发起脾气来,朕都不敢随便得罪她。」 厉行风曾经领教过她的倔犟,无奈地再次趴在门板上敲了敲,低低地叫了两声「宝贝」,没有人回答。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说:「朕先走了,以前的种种,都是朕错了,你就看在朕找了你这么久的份上,原谅朕吧。」 屋子里还是没有声音。 厉行风只好在成睿亚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离开了公主府。 看着出糗的厉行风,成睿亚心情甚好,一下子便推开了卧房的门:「宝贝干得好!就是要让他得点教训!真是扬我大盛的国威啊!」 那门板经不起这么折腾,终于哐啷一声倒了下来,溅起一室的灰尘,成睿亚愕然站在门口四处张望,房间里哪里还有成宝贝的人影! 绿敛从窗户探出头来:「陛下,公主早就从窗户爬出去用晚膳了!」 翌日便是成睿亚二十九岁的寿辰,大盛有个习俗,做寿做九不做十,所以,这次的寿筵十分隆重。 一大早起来,成睿亚便身着朝服,祭天祭祖,接受百官和番国的朝贺,午宴便大宴群臣。晌午过后,便是宫内的庆贺典礼和家宴,但凡和皇家攀得上亲的王公贵族都来了。 眼看着今天见成宝贝的计划即将落空,厉行风厚着脸皮向成睿亚求了个情,带了两个侍卫也偷偷进了皇宫。皇宫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许多打扮华丽的贵妇、小姐徐徐走过,更有一些气宇轩昂的王公、才俊谈笑而过。 内侍们把他引到了御花园中,只见湖边搭了一个戏台,正对着阁楼,几个皇室嫡亲都坐在阁楼中,阁楼下还搭了一个个的简易亭子,也都快坐满了。 厉行风一身便服,被安顿在离阁楼不远的一个小亭子里,瓜果点心酒水,一应俱全。 戏台上正在唱戏,厉行风凝神听了一会儿,讲的是一个女子不爱红妆爱武装,为了心上人,更为了家国天下,毅然从军,大败敌国将领。现在台上那女子正唱得婉转缠绵,把自己对心上人的一腔深情表露得淋漓尽致。 厉行风暗自失笑,想来这便是成宝贝为成睿亚和季禾梓排的戏,不知道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能否成为促合兄嫂的一贴良药。 想到这里,他便四下搜寻起来,只是阁楼上只有成睿亚和几个嫔妃、王爷,没有成宝贝的身影。 正纳闷呢,卫阳忽然低声说:「陛下,九公主在后面呢。」 厉行风不由得回过头去,只见远处的小径上散落着一丛丛山茶花,花开得正艳,只是成宝贝身着一件粉色襦裙,站在花丛之中,那份娇嫩顿时把那山茶都比了下去。 他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刚想迎上去,忽然便眼神一窒:成宝贝的身旁居然围了好几个男子! 「九公主,我听说你前几日身体抱恙,春季气候多变,是不是受寒了?俗话说春捂秋冻,一定要叫手下人多注意。」说话的人十分沉稳,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味。 「三表哥我知道的,我每天穿的象个包子一样,这两天才刚刚少穿了两件。」成宝贝的模样看起来很乖巧。 「宝贝,我前儿个刚刚从西域捎来一件稀罕的宝物,时辰一到便会有个布谷鸟从盒子里钻出来咕咕叫,你想不想看?」说话的人神采飞扬,看起来和成宝贝之间有些亲密。 「沛哥哥,你怎么也不拿来!」成宝贝瞪大了眼睛,跺着脚一脸的不高兴。 「这不是陛下都不让我们进公主府嘛,现在好了,明儿个我就拿来给你看。」那人高兴地说。 「对了,你们府上这么多宝贝,有没有千年人参什么的灵丹妙药?帮我去找找。」成宝贝的眉间忽然带了一丝轻愁。 「有,曾经有个云游僧人给了我父王一瓶丹药,我父王吃了以后,体虚气喘的老毛病就好了很多,现在还有半瓶呢,我父王当宝贝一样藏着。」 「我府上有颗千年灵芝,据说能起死人而肉白骨。」 v第五十一章[10.18] 「都给我都给我,我已经搜罗了好多,要托人带到太极宫去。」成宝贝有些振奋。 男子们都忙不迭地答应了,一时之间,仿佛众星拱月一般地把宝贝慢慢地迎向园中。 厉行风在一旁看得心里发酸,远远地便叫了一声:「宝贝!」 成宝贝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目光淡淡地扫过他的脸,又落在了前面的戏台上,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厉行风见状,大步地走了过去,他的身形高大,站在一众大盛男子身旁,带了一股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让四周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你是谁?怎么这么无礼?」那个要送成宝贝稀罕宝物的男子有些不悦。 另一个沉稳的三表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淡淡地一笑说:「九公主,听说你的亲事告吹,我们几个可是卯足了劲,想在陛下面前拔得头筹呢。」 「是啊,宝贝,不如你嫁给我吧,我们青梅竹马,臭味相投,不对,气味相投,过几天我们便一起去西域跑商去。」那个男子眉飞色舞地说。 「呸,你还想让宝贝陪你跑商?小心陛下剁了你!」另一个男子笑骂道。 厉行风又气又怒,伸手去拽成宝贝的衣袖,沉声说:「宝贝,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话音未落,那个眉飞色舞的男子不干了,横眉怒目地道:「你干什么,居然敢对公主动手动脚?还不撒手!」 说着,他便要上前去推厉行风,一旁的几个男子一见不妙,慌忙拦住了他,劝慰了几句。成宝贝把袖子用力地往外一抽,瞪了厉行风一眼:「你让我来就来啊,你当我是什么人!」 厉行风的胸口一闷,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起簇拥着成宝贝往那阁楼里去了。 他呆呆地在原地呆了半晌,就连一旁的卫阳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卫阳,你说,你要是个女的,愿意入宫当我的皇后吗」厉行风喃喃地问。 卫阳一脸的尴尬,吞吞吐吐地说:「自然愿意,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后宫之首,是天下女子无上的荣耀啊。」 「无上的荣耀……可金钱和权势她都有了,她要去当我的皇后做什么?」厉行风骤然之间便失去了神采。 「这……公主只是还有些生气……陛下你不要……不要太过颓丧了……」卫阳笨嘴拙舌地劝说道。 厉行风神情萧索,慢慢地往自己的亭子走了过去,一下子便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过酒壶,自饮自斟了起来。 不一会儿,那咿咿呀呀的戏唱完了,成睿亚看起来十分高兴,赏了戏班子一大堆东西,又从阁楼上走了下来,和亲友们谈笑晏晏,到了厉行风这里,他故意绕着亭子四下瞧了瞧,笑着说:「咦,行风兄,怎么宝贝没有来招呼你吗?怎么看起来行只影单的。」 厉行风心里发堵,情不自禁地朝着阁楼瞧去,没瞧见成宝贝,却听到了成宝贝欢快的笑声。 「行风兄不要介意啊,我家宝贝素来招人喜欢,这不,不知道是谁得了消息,好几家都托人来求亲,瞧见刚才那两个男子没?都是宝贝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一个是她的三表哥,庆元五年的状元,现任大理寺卿,另一个是大盛首富莫家的幺子,禾梓的表亲。」成睿亚滔滔不绝地说。 厉行风的脸色有些发白,拿起酒盅一饮而尽。 「唉,行风兄,不是朕不肯帮你啊,只是朕这个做兄长的,拗不过宝贝啊,看来她的终身大事,还是要她自己做主了。别客气,行风兄多喝点,请自便,朕去招呼客人了。」成睿亚幸灾乐祸地说着,得意洋洋地走了。 戏台上几个人开始表演杂耍,场面越发热闹了起来,祝寿的人们轮番各自送上寿礼……忙了好一会儿,终于上寿宴了,厉行风看着满桌的菜,耳边却一直回荡着成宝贝和别人的欢声笑语,酒一杯接着一杯,渐渐地,整个人都有些迷糊了起来。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一个声音软软地响了起来。 「走开,我要去找我的宝贝。」厉行风踉跄着站了起来,只是人整个都晕眩了起来,差点跌倒。 他摇摇晃晃地站定了,用手使劲地撸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呼吸困难:「我难受,宝贝,我心里难受……」 一双手扶在了他的腰上,鼻翼间尽是熟悉的香气,他有些怔忪,忽然又有些恼怒,忍不住拨拉了一下那双手:「你是谁……别想装成宝贝骗我……我知道……你们都想让我们俩分开……可我偏不……我就是要她……」 「好,你要她,给你,都给你还不成吗?」那声音越来越轻,终于,渐渐地听不见了。 厉行风忽然感到了一丝凉意,一股清明闪入脑海,旋即又被酒意蒸融得无影无踪;紧接着仿佛有着什么东西在擦拭着他的脸和身体,他嘟囔了一声,想要甩开,却被一个柔软的身体困住了。 「宝贝……」厉行风喑哑的叫道,勉力想睁开眼睛看看眼前的人是谁。 「乖,陛下你听话,松手,别睡,这一身的酒味擦擦才好,再等一等。」那个声音固执地说着什么。 「是你……是你……」那熟悉的甜香让厉行风心头狂喜,忽然大力地把手上的东西一甩,整个人都扑了上去。 v第五十二章[10.18] 随着一声惊呼,怀里的人和他一起倒了下来,他迫不及待地伸手摸了摸手中人的脸蛋,圆润而有弹性,真的是成宝贝! 满腹的欣喜无处排解,厉行风张嘴一口咬在了她的脸蛋上,却又不舍得用牙齿咬,只是轻轻地吸口允了片刻,惹来一阵倒吸声。 「哎呀,要起印子了,被人见到了就糟了!」那个声音嗔怪着说。 厉行风顿时住了口,旋即用双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了起来,缓缓向下,又伸出舌来慢慢地舔着,仿佛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美食。 那个声音咯咯地笑了起来,左避右让,只是身子却被厉行风紧锢着,不能动弹。 「好了好了,别闹了行不行?你的衣衫还没穿上,小心着凉!」那个声音软软地哀求着。 「不,我不穿,宝贝你也别穿了,朕想看看你……朕都快忘记你是什么模样的了……这么久都没看到你了……朕想你……」厉行风的双手在她身上游走着,低低地在她耳边絮语着:这一年多来,他仅凭着那一夜的温存支撑着这刻骨的相思,此时此刻,他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 「嘶」的一声,什么东西被厉行风扯了下来,引来了一阵低低的惊呼,厉行风附身含住了她的唇,将惊呼悉数吞入喉中,他用力地品尝着口中的香甜,辗转吸口允着,仿佛想把这些日子来的痛苦哀愁、期盼挣扎都从身体里抽离。 手下的肌肤光滑柔腻,诱惑着他的神经,让他想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这个身体里。他的双唇缓缓向下,经过修长的脖颈,来到了胸前的酥、软…… 身下人的喘、息渐渐地急促了起来,身体不安地扭动了起来。 「陛下……陛下你等等……」那个清脆的声音不见了,变得有些喑哑了起来,带着几分低低的喘/息,让厉行风更加情动。 「宝贝,别叫我陛下,叫我行风,叫我相公,我好久没听见你叫了……」厉行风喃喃地说着,将自己的炙/热贴在她冰凉的肌肤上。 那个声音沉寂了良久,四周只听见低低的喘/声,厉行风忍耐着,慢慢地研磨着她的身体,一忽儿在她耳边低喃,一忽儿含住她的耳廓舔/弄着,感受着她的身体渐渐地化成了一汪春水。 「……相公……」那个声音终于忍耐不住,几若蚊蝇地叫了一声。 厉行风狂喜,双手紧紧地搂住了她,终于将自己的炙/热埋进了她的体内…… 一缕晨曦从窗棂中透了进来,厉行风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嘟囔着说:「来人呐,谁把帘子拉开了?朕还没睡够呢……」 没有人应答。 厉行风又闭着眼睛躺了一小会儿,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好像透着一阵舒爽,唯有脑袋有些发痛。 他忍不住咂了咂嘴,揉揉眼睛,刚想伸个懒腰,忽然,几个片段掠过脑海,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怔了片刻,他倏地睁开眼睛,警惕地四下瞧了瞧,顿时脸都白了:只见这是一间女子的闺房,梳妆镜、首饰和铜镜,地上还散落着衣裙的碎片…… 厉行风飞快地坐了起来,胡乱地抓起身旁的衣服穿在身上,仔细地回想了片刻,忍不住狠狠地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天哪,那半醉半醒之间,和他欢好的女子到底是谁!要是不是宝贝的话……要是是那成睿亚特意送来试探他的女子的话…… 一时之间,他心跳加速,手脚发软,几乎想从窗口逃走。 门吱呀一声开了,初升的朝阳一下子照进了屋子,阳光把那站在门口的人染上了一层金色。厉行风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人。 「宝贝……」他有些口干舌燥。 「陛下,你可算醒了,这是我未及笄前在宫中的寝宫,你占了我的床难道不打算还了不成!」成宝贝叉着腰恶狠狠地说。 这清脆的声音简直仿佛沙漠中的甘泉,一下子让厉行风回过魂来,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成宝贝搂入怀中,狠命地用力,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你吓死什么?」成宝贝被搂得都快喘不过气来,挣扎了片刻,只好无力地躺在了他的怀里,十分莫名其妙。 「宝贝,别不理我了,我心里好难过。」厉行风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 「就许你做,还不许我生气不成?」成宝贝恨恨地说,「要是我嫁到上翊,再被你和你的嫔妃欺负了怎么办?」 「不会,不会再有嫔妃,」厉行风捧起了她的脸,郑重地说,「还记得柳盈云吗?」 成宝贝的心里一痛,这是她在上翊宫中唯一喜欢过的一个嫔妃,也曾真心想要和她成为手帕交,可是结局却是那样地出人意料。 「听说我走了以后,你独宠柳才人,错了,应该是柳昭媛才对。」成宝贝酸溜溜地说。 「吃醋了?」厉行风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些端倪。 成宝贝闷声点了点头,有些难过:「我一直很喜欢她,可是……」 v第五十三章[10.18] 「她没有背叛你,」厉行风低声说,「她的婢女柳意被田如意收买了,你师傅留给你的那块布,是她告的密。」 「真的?」成宝贝瞪大了眼睛,骤然之间,好像闷着的胸口都忽然轻松了起来:原来,那你死我活的后宫之中,还是会有真情存在,自己那大半年的后宫生活,也并不是全是糟糕的体验。 「她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解释,事情查明之后,她万分自责,一直说对不起你,把柳意赶出了昭阳宫。」 「母后看到我的状况,十分忧虑,曾经威逼她来侍寝,可她却以死相抗,说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宁愿一人终老后宫。」 「她的确是个才女,虽然看起来柔弱,不过算计起来,后宫的人都不是她的对手,我让她独霸后宫,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厉行风的眼神缱绻,温柔地落在成宝贝的双眸之中。 成宝贝有些懵懂,又隐隐有些明白:「那我回去以后,还能看到她吗?」 厉行风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封信来:「你恢复记忆以后我就想给你看,柳盈云托我带过来的,临行前,她泪眼汪汪的,说是盼着你早日回宫。」 成宝贝拆开信来,只见上面是依然是龙飞凤舞的狂草,煞是好看,她分辨了好久,这才看清楚这是一首小诗。 感君扫蓬门,思君朝与暮。 花开有时艳,不见君容颜。 扫清宫中路,待君回归时。 笑背骂名重,以报知遇恩。 最后一个「恩」字的一点重重地落在纸上,力透纸背,印章鲜红,仿佛柳盈云的鲜血一般,触目惊心。 成宝贝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低低地叫了一声:「柳姐姐……」 「这是我临行前她匆匆书就,说只要你一回来,她便了无牵挂,可以向我求去了。」厉行风揽住了她的肩膀,笑吟吟地说。 成宝贝怔忪了片刻,忽然便狠狠地拧了一下厉行风的胳膊,只是厉行风的肌肉结实,她的手指好像捏在石头上一样。「都怪你,怪你这么花心娶了这么多嫔妃,耽误了人家的终身。」 「以后不娶了,就要你一个。」 「以后不许再把我关起来,我会胡思乱想的。」 「不会,永远不会。」厉行风郑重地说。 成宝贝终于趴在他的胸口,满意地轻唔了一声,低声说:「陛下,那天我没有想走。」 厉行风不明所以,疑惑地问:「什么?」 「那天晚上,师傅让我跟着他离开皇宫。」成宝贝想起那时候的邹栾,有些怅然,「我挣扎了好久,还是舍不得离开你,原本想和师傅说清楚,没想到一不留神便被人当了人质。」 厉行风的心一紧,难过地说:「宝贝,你那时候不肯选我,我真的很生气,不过你相信我,我不是真的想把你关起来,只是事情不明朗,你在外面乱跑,反而会让那些女人们抓住了把柄,到时候事情弄大了就不可收拾了。」 成宝贝点了点头:「陛下,我是不是很麻烦?老是让你帮我收拾残局。」 厉行风在她的发髻上落下一吻,甜蜜地说:「不,我喜欢帮你收拾残局,这样我才象你的丈夫。那天晚上,其实我来看过你,看到你帮我做香囊,我开心极了,只是一时拉不下脸来见你。」 「那看来老天爷如你愿了,让你这么长时间见不到我……」成宝贝开着玩笑,却发现厉行风的身子都僵硬了起来,心中大悔,急急地补救道,「陛下,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不过只要现在能和你在一起,多苦我也甘之若饴。」厉行风叹息了一声,在她耳旁低低地恳求说,「宝贝,跟我走吧,跟我回上翊,做我的皇后,和我并肩在一起,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厉行风说完,便屏息地看着成宝贝,那炙热的眼神仿佛要在她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成睿亚劝诫的话在成宝贝的耳边响起,的确,作为大盛的菁华公主,她在这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必去上翊去做什么劳什子的皇后?可是,厉行风的目光是那样得炙热,烫得她整颗心都温暖了起来。她明白,她的心早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就算前路再难再险,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愿意为了他,去步入那不可预知的未来,去采撷那闪烁着诱人光彩的幸福之果! 她闭上眼睛,靠在了厉行风的胸口,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在耳边跳动着,她凝神细听了一会儿,终于,她下定决心,仰起脸来,盯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柔而坚定:「陛下,好,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厉行风屏住呼吸,半天才回过神来,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的悸动,抱起她来转了几圈,成宝贝忽然失重,差点惊呼失声,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深怕夜长梦多,拉着成宝贝便振奋地往外走去:「走,我们这就去找你皇兄,马上让礼部着手各项事宜,我们赶紧回上翊去,省得你皇兄又反悔了!」 v第五十四章[10.18] 「哎,等等,我皇兄和嫂嫂正在恩爱呢,你要是坏了他们的好事,看我不打你!」成宝贝狡黠地说,「我要去看他们俩个了,你赶紧先回去吧,等我撮合了他们两个,便来找你。」 厉行风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傻笑了片刻,忽然便朝着门外喊道:「卫阳!你在哪里!」 卫阳一下子便从门外闪了出来,一脸的振奋:「陛下,大功告成了,咱们可以回上翊了吧?」 厉行风想要训斥几句,可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忍不住:「你昨晚在哪里?朕一早起来,吓了一大跳!」 卫阳肃然说:「陛下,臣寸步未离左右,只是……」 「只是什么?」厉行风有点纳闷。 「只是昨晚臣看到公主过来,便隐身了,公主看没人照顾陛下,这才……」卫阳嘿嘿一笑。 厉行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的卫阳心里有些发怵,喃喃地问:「这个,陛下,难道臣做错了?」 厉行风哈哈大笑了起来:「做得好!等朕带着宝贝回去了,大大有赏!」 厉行风自然明白打铁乘热的道理,打蛇随棍上,决不能喘气。第二天,他便偕同礼部再次备好厚礼,求见成睿亚,求结秦晋之好。 厉行风做好了死缠烂打的准备,心里就好像绷了一根皮筋一般,深怕成睿亚再刁难他。可这次不知怎的,成睿亚居然也是一脸的神清气爽,再也没有话里有话地挖苦,问明成宝贝的意见之后,十分痛快地便答应了婚事,两国交换了婚书和庚帖。 成睿亚原本想让厉行风先行回国,一来这样成宝贝可以再在定安城再呆些日子,二来也可以慢慢地准备嫁妆。 只是厉行风深恐再有变故,坚持说要亲自迎成宝贝回上翊,两个人讨价还价了半天,终于约定在半月后正式将成宝贝送往上翊大婚。 仿佛要和厉行风那如秋千般忽高忽低的心情做回应一般,成宝贝正在荡秋千,整个公主府的院子里回荡着她欢快的笑声,绿敛着急地看着她越荡越高,忍不住便惊叫了起来:「小心,公主你轻点啊!」 「我喜欢,红倚,你说,我要是去了上翊,我还能这样荡秋千吗?」成宝贝快活地问道。 「公主,你喜欢什么就是什么,」红倚掩着嘴直乐,「只怕你要天上的月亮,陛下也能帮你摘下来。」 「你快和我们说说,上翊美吗?那里的人好吗?有好吃的吗?我要是想悄悄溜出宫去不会被人骂吧?」成宝贝的声音仿佛连珠炮一般。 绿敛可怜巴巴地看着红倚,心想,这可真是报应,前两天还在嘲笑红倚一个上翊人跑到大盛的公主府,现在便是风水轮流转,自己要跑到上翊去了。 「红倚姐,宫里的人好相处不?有没有太后啊?太后会不会很凶?」绿敛最担心有人欺负成宝贝。 「太后?只怕这后宫之中,最盼望公主回去的就是太后了。」红倚颇有些暧昧地看着成宝贝。 「真的?我也很想太后。」成宝贝不由得憨憨地笑了。 「太后一看到公主,一定会眼睛都绿了!」红倚一想到抱孙心切的太后便乐不可支。 几个人正说着,忽然一只风筝从墙边直滑了进来,飘飘悠悠地便来到了成宝贝的头顶。 「快,抓住它!」成宝贝抓着秋千绳便站了起来,垫着脚尖去抓那风筝的两根带子,吓得两个婢 女在下面乱成一团。 风筝抓到手的时候,成宝贝都出了一身薄汗,这时她才看见这风筝和普通的有些不一样,普通的风筝都是平面的,可这风筝就好像一朵荷花一般,整朵花从粉到白,晕染得十分漂亮,就好像成宝贝那娇嫩的脸颊。 只是这朵荷花太重,怪不得刚才只能飘飘悠悠地擦过墙头,落在了成宝贝手里。 她眼睛一瞟,忽然一张粉色的信笺便落入了她的眼里:日上柳梢头,人约晌午后,定安湖边,约 君一晤。 落款是一个龙飞凤舞的风字,她曾经在那张锦帕上看了一年多。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好像回到了在上翊宫中和那个酷酷的侍卫偷偷相约见面的场景。 她一下子从秋千架上跳了下来,拎着裙脚便往外跑去:「红倚、绿敛,你们都不要跟着我,谁跟着我,我就把她留在大盛!」 成宝贝急匆匆地往定安湖走去,不停地四下张望,生怕和厉行风擦肩而过。正值端午将至,大街小巷上都挂满了驱虫辟邪的艾草,街边上随处可见卖粽子的小摊,棕香阵阵。 十字路口,前面就是她和厉行风曾经放过风筝的地方,遥想那日状如疯狂的厉行风,她的心里涌起一丝甜蜜。 v第五十五章[10.18] 「宝贝!」 她回头一看,只见厉行风一身白衣,仿佛一把出鞘的宝剑,凛然而锋利,唯有嘴角的那抹微笑让他的带了一丝暖意,令人挪不开眼去……只是,只是这把宝剑怎么站在一个粽子摊前,笑吟吟地看着她? 成宝贝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笑了,走上前去拱了拱手说:「这位公子,你这样看着我,莫不是想让我请你吃个粽子垫垫肚子不成?」 「姑娘真是雪中送炭,我愿从此以身相报。」厉行风伸手便拉住了她的手。 成宝贝付了铜板,让老板拿了两个粽子,一人一个,厉行风咬了一口,便瞪大了眼睛:「咦,这怎么是咸的?里面还放了五花肉?」 一旁的小贩一脸的不悦:「小弟,你是第一次吃粽子不成?粽子不是咸的,难道还是甜的?不放五花肉放什么?」 「自然是放些蜜枣、豆沙,这才好吃。」厉行风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粽子里面放蜜枣?我从来没听说过,粽子自然要包了五花肉才好吃,那肥肉被蒸得流进糯米里,肉又酥又软,这才是人家极品,我家的粽子,吃了一个都想吃第二个!」小贩自豪地说。 成宝贝在一旁咬得满嘴是油,一听什么蜜枣粽,立刻高兴地说:「肉粽好吃,不过蜜枣粽听起来也不错,回去就让红倚试试看。」 厉行风忍不住捏了捏她脸上的肉:「就知道吃,小心变成个小肥婆。」 成宝贝咯咯地笑了:「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然以后我就到上翊去吃,把你吃穷了再回来。」 「好,吃不穷我你就别想回来!」 定安湖边春风习习,两个人手牵手沐浴在春光之中,引来路人的频频的目光。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居然还偷偷摸摸地约我出来?」成宝贝有些好奇。 厉行风笑而不语,带着她跨上了停在湖边的一艘画舫。 不一会儿,画舫便驶离了岸边,朝着湖心而去。 定安湖一片潋滟,波光粼粼,极目望去,仿佛被日光镀上了一层薄金,不远处,一大片一大片的荷叶把定安湖镶上了一道浅绿色的边,和堤岸上的垂柳、桃花辉映着。 荷塘那里有几艘小船,隐隐约约飘来了船娘的歌声,唱的正是那艘江南小调采红菱。 成宝贝也哼唱了起来,轻柔的声音在两人之间萦绕,让厉行风心痒痒的,趁着没人注意,便在她脸上偷了个香吻。 「被人瞧见了!」成宝贝惊慌地四下瞧着。 厉行风的那几个侍卫自然是一脸镇定自若地朝着湖中,仿佛湖里有什么挪不开眼的宝贝一般。 「宝贝,今天开始,你就是朕的皇后了,你皇兄已经和朕交换了庚帖,你跑不了了。」厉行风定定地看着她,满心的喜悦在身体里涌动着,找不到一个出口。 成宝贝怔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心里是该欢喜,还是该忧伤。 「宝贝,以后,就是朕代替你的兄长,代替你的嫂嫂照顾你,朕会把你捧在手心小心呵护,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个稀世珍宝,但在朕的眼中,称得上宝贝的唯有你一人而已。」厉行风的眼神在湖光山色中熠熠生辉,仿佛一颗璀璨的宝石。 成宝贝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就算我什么都不会,只会在宫中一直混吃混喝,坐等白头?」 她的手一下子便被握住了,厉行风的手坚定而有力,刚好将她娇小纤细的手包入掌心。 「我愿意陪着你,让你混吃混喝,一起看花开花谢,生一堆像你一样的公主,和像我一样的皇子,然后我们两个一起坐等白头。」厉行风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回荡在成宝贝的耳边。 成宝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喂,你头发全白的样子会不会很难看?」 「难不难看,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到时候再想嫌我,那就晚了。」厉行风也笑了。 那若有似无的迷茫忽然之间便消失无踪了,成宝贝握着他的手,看着这无边的春光,忽然之间便信心百倍:有他的陪伴,她有信心在那异国他乡,同样过出一个幸福的人生。 上德十二年五月,乾武帝厉行风迎娶大盛菁华公主,至此,上翊、大盛共结秦晋之好,三国近三十年鼎立之势,破。 菁华公主入宫后,恭谨奉孝,扶持帝王,素行善事,在后位二十余年,上翊风调雨顺,国富民安,国人无不赞之为「福后」,唯有专宠后宫,引来史官诟病,曾数次上书谏议,求扩充后宫,大选秀女,均被乾武帝驳回。 反倒阴差阳错之下,帝后恩爱之事传入民间,引得世间无数有情人艳羡,民间效仿之风盛起,所料未及。 v番外一[10.27] 【番外篇】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昨夜的一场夜雨使这初夏的天气带了几分潮湿的凉意,温度适意,各色青翠碧绿的草木散发着勃勃的生机,仿佛都卯足了劲,想要一争长短。 辰时刚过,摆茶摊的老汉便听到远远地传来了马蹄声,不一会儿,便看到官道上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老汉有些纳闷,站在茶摊前张望了片刻,自言自语地说:「这个点就急匆匆地往京城赶,八成不会在这里歇息的。看来这开张的生意还得再等等。」 他刚想坐下,便见那马嘶鸣着在官道上停了下来,那车夫掀开帘子往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一个男子从马车上缓缓地走了下来。 绕是老汉见过无数南来北往的客人,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只见这个男子眉目俊朗,温润如玉,端得是难得一见的好人才!只是看上去,脸色煞白,身形单薄,这初夏时节居然还裹得着严严实实。 老汉暗叫可惜,这人看起来一脸大病初愈的模样,只怕一阵风就要把他吹倒。 「这位公子喝些什么?解渴的凉茶还是上好的普洱?我这里都有。」老汉乐呵呵地迎了上去。 那男子未语先咳,吓得老汉立刻端上了一杯水:「公子你慢慢来说。」 那男子接过水杯浅饮了一口,这才止住了咳声,低声道谢,看了看四周问道:「老丈,怎么看起来生意不太好,是因为天气不热的缘故吗?」 老汉摇摇头笑着说:「生意好着呢,一过晌午都快没位置坐了。这几日大家伙儿都往京城赶。」 那男子怔了一下:「为何都往京城赶?」 「后日就是乾武帝大婚迎娶皇后的日子,京城热闹着呢,据说到时候会有游街、花灯,还有可能派发喜果,这要是能吃上皇家的喜果,可是天大的荣耀啊,公子你难道不是去京城看热闹的?」老汉兴致勃勃地说。 那男子的神情有些奇特了起来,带着遗憾,带着怅然,也带着几分释然。良久,他才微微一笑说:「是啊,我也去京城,倒不是为了去凑这个热闹,实在是有急事。」 老汉从棚里端出了一壶茶水,招呼说:「这位公子,你看起来身子不太好,还是坐下歇歇吧。」 那男子犹豫了片刻,终于点头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只觉得那凉茶带着微香,口感甚好,只是他不敢多喝,深怕受寒。 「提起我们的皇后娘娘啊,这来头可大呢,这不还没进宫呢,陛下就为了她把那独霸后宫的柳昭媛废了,据说,那柳昭媛可是个实打实的美人、才女啊。」老汉谈兴渐浓。 「是啊,柳昭媛是个奇女子。」那男子点了点,在脑海里搜寻着那个女子的傲然矜持的身影。 「嘘,可不能这么说。」老汉有些紧张地四处瞧瞧,「她被废了,据说隔天便因为意外去世了。」 那男子愕然,半晌才说:「这……这怎么可能!」 「万事皆有可能啊。」老汉乐呵呵地说,「所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再爬得高高在上又有什么用,不是说没就没了,还不如老汉我这样潇洒自在。」 那男子思忖了片刻,展颜一笑,匆匆喝了几口凉茶,便急着站了起来,掏出一串铜板递给老汉:「多谢老丈点拨,老丈平时多喝点黄豆汤,若是有条件,每日喝点煮沸的羊奶、牛奶,夜晚抽筋的顽症说不定能治愈。」 说着,他便鞠躬告辞而去,只剩下那老汉在茶摊前张口结舌:他的确每晚抽筋,抽得他有时整晚都不能安睡,只是这病殃殃的男子怎么会知道?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温子归。他被师兄救回太极宫后,在师门众人的全力医治下终于捡回了一条命,只是自幼修习的真气毁了大半,五脏六腑都需慢慢调理,身子也差了好多,动不动就伤风感冒,稍有劳累便会病倒。 无上道长原本就护短,看到爱徒的模样十分震怒,把去接他的师兄白晨宇臭骂了一顿,原本还要气势汹汹地命人下山,要去找那邹亦沐的晦气,他好说歹说才劝住了。 无上道长严令他在师门修身养性,不得再回到京城,他虽然有些惦念着厉行风和成宝贝,不过师命难违,在太极宫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倒也颇为自在。 只是过了不到半月,师兄白晨宇便有些不太对劲,一直对着他长吁短叹,一脸的欲言又止,他追问了多次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到了某天早上,白晨宇给他留下一封书信不见了。 他打开书信一看,差点没晕过去,当下禀明无上道上,言明其中的利害关系,软磨硬泡了两天,无上道长拗不过,只好允了他,让他带了两名小师侄去找白晨宇。他连夜便喊人备了马车直奔京城而来。 白晨宇的一身轻功在太极宫无人能及,而温子归拖着病体,只能在马车上干着急,这一来一去,差了最起码四天。 这眼看着京城就在眼前,他却有些近乡情怯了起来,不知道成宝贝现在如何?不知道陛下是否愿意见到他回来? 马车疾驰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京城。京城繁华依然,城门口车水马龙,城墙上添了一溜儿的旗帜,想来是乾武帝大婚所置,给京城凭添了几分喜气。 温子归站在城门口,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才好:去御医局?他已经大半年没有回去了,只怕那几个同僚都快忘记他了;去见厉行风?现在他一定忙得脚不沾地,何必去给他多添烦恼?成宝贝是万万不能去见,现在是在上翊,凭空多惹闲话。回家?家中父母一见他这幅模样,一定心疼万分,只怕再也不肯让他离开半步。 想了半天,温子归只好找了一个客栈先暂时住下,跟着照顾他的一个小师侄去给白晨宇传讯了,另一个小师侄则开始去准备明日的药材,回头还再三叮嘱:「小师叔,你赶紧去躺着,这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一定要补回来。」 温子归哭笑不得,整个太极宫的人都把他当纸片糊的一样,巴不得他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空闲的时候打打坐,连看医书都怕他用脑过度。 不过这几天奔袭下来,他的确有些吃不消,匆匆洗漱了一下,便到房里躺下了。 他一沾上枕头便睡着了,迷迷糊糊间,仿佛看到了成宝贝那张娇俏的脸,带着些婴儿肥,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上一把。 「子归,你总算来了,你的病好了吗?我好想你。」她开心地冲着他跑了过来。 「宝贝,多谢你派人送来的药材,你快活吗?陛下对你好吗?」他有些贪婪地看着她的笑颜,心里带着几分不舍,「我以后不能常常看到你了,你多保重。」 「你要去哪里?你不是答应了我要陪我留在宫里的吗?」成宝贝急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泫然欲泣。 v番外二[10.27] 他顿时紧张了起来:「别哭,我答应了师傅侍奉左右,我会抽空来看你的……」 「不行不行,你敢不回来我就去太极宫找你,我缠着你师傅答应我为止!」成宝贝忽然嚎啕大哭,仿佛为了迎合她的哭声,顿时雷声大作,暴雨倾盆。 他急匆匆地去拉成宝贝,想替她挡雨,却拉了个空,一急之下,便醒了过来,躺在床上回想了片刻,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忽然,他的笑容僵住了,他触手所及居然是一片滑腻的肌肤,鼻翼间尽是幽幽的浅香!他的脑袋嗡地一声,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深吸了一口气,他半支起身子往里侧一瞧,顿时,他的心脏不听话地狂跳了起来:只见一名女子仅着一身亵/衣,雪白的肌肤映衬着红色的肚兜,分外妖娆;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凌乱地落在脸上,看不清容颜,她的呼吸均匀,想来是在梦中。 温子归几疑自己仍在梦中,抬手咬了一口,这才明白过来,慌忙想翻身下床,忽然之间,只觉得气血上涌,双手控制不住地就朝着那具胴/体摸了过去。 那肌肤光滑,仿佛上好的丝绸一般,让人心神迷醉。温子归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将整个人都贴在那肌肤上,肌肤微凉,他却觉得浑身燥热,忍不住在上面摩/挲了两下,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那女子嘤咛了一声,也低低地喘息了起来,温子归触目便看到她的耳后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忍不住凑了过去,在她耳边亲吻了几下,轻轻舔了舔那颗红痣,顿时,那女子瑟缩了一下,肌肤上起了一个个的小疙瘩,红痣藏在其间,显得分外可爱。 体内的火热叫嚣着想要排解,温子归满头大汗,那女子翻过身来,纤纤双臂抬起,无意识地搂住了他,呢喃着道:「谁……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梦里?」 温子归一咬舌尖,顿时,一股血腥之气直冲脑海,他狼狈地从床上翻滚了下来,一抬手,将薄毯掷在了那女子的身上。 冰凉的地板终于让他的脑子有了片刻的清醒,他从柜子上取过一盅茶水,浇在了自己的脸上:这是迷情之香,若不是他正在梦中,若不是他内力全无,根本不会中这迷药! 「白晨宇!你给我出来!」温子归恼怒地大喝道,「你再不出来,我自断经脉,省得让你毁了我一世的清白!」 窗户开了一条小缝,一个人探头进来,笑嘻嘻地说:「子归,温香软玉在怀,何不尽情享受呢?我怎么好意思来打扰?」 温子归只觉得热意直往脑门上窜,只好死命地掐着自己的手臂,凭着痛感保持清醒,又压低声音恳求说:「师兄,你快把我身上的迷香解了,不然只怕我身子承受不了。」 「你的身子我明白得很,只是虚了点,那个方面,绝对没问题。」白晨宇暧昧地冲着他挤了挤眼睛。 温子归又气又急:「师兄你别胡闹,我又不是饥渴难耐,好端端地毁人家姑娘清白做什么,你这样会遭天谴的!」 白晨宇一下子便从窗户里钻了进来,恨恨地说:「子归你可真够傻的,你为了这个公主,连命都不要了,她居然还是贪慕荣华富贵,要嫁给那个皇上,真是最狠妇人心,现在我让你们生米煮成熟饭,看她嫁给谁去!」 温子归的脑中「轰」的一声,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颤声问道:「你……你说什么?她是宝贝?」 「是啊,就是那个大盛的菁华公主,我从使馆里劫出来的,子归,不是师兄说你,你喜欢人家就不要憋在心里,大胆地说出来啊,我看你这人品、模样、才干世间少有,那个皇上三宫六院的,哪里比得上你的一片痴情……」白晨宇神态得意,滔滔不绝地说。 「我……我……唯有一死以谢陛下……」温子归嘶声叫道,忽然便冲着白晨宇扑了上去,伸手去夺他靴中的匕首。 白晨宇大吃一惊,一把捞住了温子归,一叠声地叫道:「子归你干什么!你别想不开啊,你不是喜欢那个公主吗,我这不是在成全你吗?你这是干什么!」 两个人正撕缠着,床上那女子动了动,呢喃了一声:「好吵……」 温子归一下子便僵住了,心脏从云端落到海底,又瞬间荡回了胸口,浑身几近虚脱:「不是宝贝……万幸不是宝贝……师兄你这是想要我的命不成!」 白晨宇大吃一惊,想要去看床上的那个女子:「不可能,她不是那个公主那是谁?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偷来的,怎么可能不是!」 温子归一把拉住了他,刚才这一惊一乍之间,他出了一身虚汗,那迷香的效力几乎已经散去。「师兄你万万不可再胡闹了!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人家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用毛毯将那个女子整个都裹了起来,根本不敢去看那诱人的胴/体。 「我好不容易混进了使馆,在那里潜伏了整整一天,就看到这个女子最有公主和皇后的范儿,别的女的都是一付低三下四的模样,她怎么可能不是公主呢?」白晨宇百思不得其解。 「幸亏你不认人……幸亏不是宝贝……」温子归双掌合十,祈祷了片刻,肃然说,「师兄,公主和陛下情深意重,根本不是我能够插足的,你万万不可再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我的确喜欢公主,可却万万没有半分占公主为己有的念头,就好像一朵鲜花,就让它绽放在枝头,看着都心情愉悦,何必要攀折下来,把那鲜花弄败了?」 白晨宇有些颓丧地抓了抓头发,原本那谪仙般的模样顿时消失殆尽:「好了好了,真是好心没好报。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我这就把她送回去,保证再也不动分毫,这总行了吧?」 温子归总算睡了一个好觉,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阳光倾泻在床前,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他喝完小师侄煎的药,打了一会坐,感觉这几日的疲惫终于有些恢复了,便慢慢地走到了客房外。 白晨宇已经不见踪影,他的这个师兄,向来神出鬼没,特立独行,连无上道长看到他撒野了都只会摇头。 一想到这个,温子归便有些头痛,那日在太极宫白晨宇便留下书信,说是要去找成宝贝讨回一个承诺,必会帮他把公主讨回来,不让他的一腔深情付诸东流。 温子归深怕这师兄真的脑子一抽筋,然后成宝贝跟着一发横,真的弄出点什么事情来,这样的话他真是万死不得其咎!所以一路奔袭,只盼着能在白晨宇发浑之前截住他,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平白连累了人家,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你五师叔呢?跑哪里去了?」温子归问道。 「五师叔说他难得来京城,今儿个去逛花楼了。」小师侄笑着说。 温子归长舒了一口气:只要他不去使馆和皇宫捣乱就行。 坐在房间里思前想后,温子归不知道自己该揪着白晨宇回太极宫,还是该进宫去觐见厉行风,恭贺帝后大婚。正犹豫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温大人,怎么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这可把奴才给想坏了!」 一听是小平子的声音,温子归立刻迎了出去,笑着说:「平公公怎么来了,我这不是想着你们一定都忙翻天了,不敢去打扰你们啊。」 小平子笑嘻嘻地站在门口:「陛下一直惦念着你呢,今早听说你回来了,立马遣奴才来传旨。」 温子归立刻躬身想要跪下接旨,小平子慌忙扶住了他:「陛下特意交代,此次迎回皇后,温大人功劳最大,不必下跪接旨。」说着,他便将一封信笺递了过来。 v番外三[10.27] 温子归接过来一瞧,厉行风龙飞凤舞的大字呼之欲出:子归,归来便好,宝贝等你很久,就差要飞往太极宫了,你若不来,只怕她都不肯当朕的皇后了,替朕去使馆瞧瞧她,这几日瞧不见她,朕挖心掏肺得难受。 温子归差点没笑出声来,收下信笺道:「怎么,这几日陛下都忍着没见公主?偷偷摸摸的也没有?这可不象陛下的做派。」 小平子暧昧地笑笑:「哪能啊,前些日子偷偷去见了好几回,后来被太后知道了,教训了陛下一顿,太后说了,大婚前不可见面,不然有损今后福祉,陛下这才不敢了。」 使馆里一派喜气洋洋,四处张灯结彩,温子归被迎到了一个厅堂,说是公主正在最后一次试穿明日的凤袍,还需一个多时辰。他闲极无聊,便在屋前走动了起来。 厅堂前有株石榴树,开了一树的花,有个女子站在石榴树前,正不知低头在想些什么。 温子归见那花红胜火,艳丽非常,便忍不住走上前去,俯身闻了闻,却发现半点香气皆无,不由得有些诧然。 「花艳则无香,月盈则亏损,这世上之事,多是如此,温大人何须介怀?」一旁那个女子瞟了他一眼,忽然笑吟吟地说。 温子归转头一看,只见那名女子身着白色梅花百褶裙,一头乌发仅用一根蝴蝶簪子浅浅挽起,脸上虽然未施脂粉,却依然眉若远山,眼似秋水,带着几分脱俗出尘的气质。 眼前的人看起来很熟悉,可温子归却一下子有点想不起来。他疑惑地问:「这位小姐,我们以前见过吗?」 那女子掩嘴笑了笑,眉目飞扬:「温大人,小女子柳盈雨,是柳祭酒的侄女。」 温子归呆呆地看了她半晌,忽然之间口吃了起来:「柳……柳……盈雨?」 这眉、这眼,不就是曾经那个恃才傲物、独霸后宫的柳盈云吗?他刚才之所以没有认出来,只是因为,她的眉目间去了曾经的傲然和轻愁,去了曾经的精心装扮,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温子归在宫中,只负责厉行风和三品以上嫔妃的问诊,那柳盈云,只是偶尔听同僚提起,说她是京城第一才女,气质出尘;他向来淡泊,不喜后宫女子的争斗,也从来没有留意。后来柳盈云入住昭阳宫中,他这才注意了几次,心里一直担心她夺了成宝贝的宠爱。 后来柳盈云在后宫独宠之时,他明白这是厉行风的障眼法,又四处奔波找成宝贝,便再也没见过几面。 柳盈雨伸手摘了一朵石榴花,仔细端详了片刻,笑着说:「老天爷必是如此,朝你打开了一扇门,必然会关上一扇窗,这石榴花艳丽,却少了花的芬芳。我那姐姐心比天高,只是太过不自量力,如今去了,想必也轻松自在。」 温子归呆呆地看了半晌,脑中闪过一丝灵光,骤然之间恍然大悟,由衷地说:「依我看,柳小姐气质出尘,蕙质兰心,比你姐姐强了不知道多少。」 话音刚落,不远处忽然便传来了一声尖叫,两个人转头看去,只见成宝贝一身红色的襦裙,发髻歪斜,满脸的惊喜,仿佛一只蝴蝶般飞了过来:「子归!子归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去找你了!他们居然没和我说你在这里,你来了我还试什么喜服!」 眼看着成宝贝就要扑到身上,一时之间,温子归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躲开怕她摔着,不躲则男女有别…… 幸好,一旁的柳盈雨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成宝贝,笑吟吟地说:「宝贝,只怕温大人的身子有恙,禁不起你这样撞过来。」 成宝贝这才收住了去势,站在那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温子归,眼圈有些发红:「子归你还没有好吗?怎么看起来这么瘦弱?不行,我要叫人给你炖点补药,我还得来了一颗灵药,据说能起死人肉白骨,你吃了一定可以康复的……」 温子归定定地看着她在那里絮叨,眼神温润,良久,才低声说:「公主你不用再为臣操心了,臣有幸捡回一条命,已经是老天开眼,其他的不用强求。」 「胡说!」成宝贝忽然有些生气,「我要你健健康康的,要你娶个漂亮媳妇,生个大胖娃娃,然后我们结个儿女亲家,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 温子归微微一笑说:「多谢公主吉言,其实在臣的心里,公主和陛下能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比什么都重要。」 「你的快活就是我的快活啊,在我心里,子归就好像我哥哥一样。」成宝贝有些憧憬。 「那我岂不是还成了陛下的便宜大舅子?」温子归开玩笑说。 「才不是便宜的呢,赶明儿我们就摆香案,拜把子,你就是我的义兄,就是陛下的大舅子,说好了,我不想和你分开。」成宝贝十分认真。 温子归凝视着她,眼前这个娇憨可爱的女子,何其缘深,又何其缘浅!或者,现在这样的结局再完美不过了,就像柳盈雨说的那样,他失去了一个心爱的女子,却得来了一个暖心的妹子。 温子归含笑点了点头,看着成宝贝雀跃了起来,拉着柳盈雨的手:「柳姐姐!现在我在京城可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我又有姐姐,又有兄长,以后陛下欺负我了,我就逃出来找你们!」 柳盈雨的目光通透,从温子归的脸庞上瞟过,带着几分明了:「好,以后我们一起护着你。」 话一说完,成宝贝和温子归都愣了一下,柳盈雨这才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歧义,顿时脸庞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我是说,我和温大人会一起照顾你,不,就是……」 「柳姐姐你别解释了,我明白。」成宝贝咯咯地笑着,暧昧地朝着她挤了挤眼睛。 柳盈雨的耳根都红了,嗔恼地拽过成宝贝,两个人嬉闹了起来,温子归看着看着,嘴角便浮起了一个微笑,摇头叹息说:「瞧瞧你们,这都没了样子了……」 话音未落,温子归整个人都僵住了——天哪,这柳盈雨的耳边怎么会有一颗小红痣! 一整个上午,温子归都心神不宁,就连成宝贝说了一些什么都没听清,神情僵硬,神游太虚。昨晚的旎丽风情不由自主地就在他的脑海里闪现,那宛若凝脂的肌肤,那浅浅的幽香,还有那魅惑的低喃…… 到了末了,就连成宝贝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疑惑地问:「子归,你怎么看起来脸色有些潮红?鼻尖都出汗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温大人莫不是有些中暑?这天热得太快,喝杯梅子茶解解暑吧。」柳盈雨递过来一杯茶。 温子归连看都不敢看她,接过茶盅,一不留神碰到了她的指尖,仿佛被什么蛰到了一般,手一颤,顿时把茶水洒了,泼在了柳盈雨的衣衫上。 温子归大窘,手足无措地想去帮她擦,却又飞速地把手缩了回去,惶然四处看了看:「柳小姐对不住,红倚,快来帮柳小姐擦擦!」 柳盈雨用手掸了掸,看着温子归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温大人,怎么这么多日子不见,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没事,就是衣衫湿了而已。」 v番外四[10.27] 忽然,她眉心微蹙了起来:「咦,温大人你身上怎么有股味儿?」 「什么味?」温子归愣愣地吸了吸鼻子。 「一股草药味道,很多药材混在一起……尤其有种丁香……」柳盈雨的眼神有些迷茫,喃喃地说了几句,忽然之间,她的脸颊绯红,瞟了温子归一眼,仓皇地便离开了厅堂,「我……我想起来我还有事……」 成宝贝纳闷地追了两步,挠挠头说:「怎么回事?柳姐姐怎么好像害羞了?她羞些什么?」 温子归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的,恨不得把白晨宇拖过来一起向她谢罪。 「我……我走了……宝贝你还是好好去试喜服,明日漂漂亮亮地做上翊的国母……睡觉也很重要,万万要叫人守在门口,小心登徒子……」温子归语无伦次地叮嘱了急促,一眨眼便没影了,只剩下成宝贝一个人站在原地跺脚。 温子归走出厅堂,追着柳盈雨的身影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内心纠结万分:她有没有认出他来?认出来了怎么办?要不要去看看她? 正想着,忽然一个小厮急匆匆地从后面走了过来,一头撞在他的身上,一叠声地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温大人,奴才走得太急了!」 温子归只觉得自己被巧劲一带,踉跄了几步,胸口却一点儿都没事,他不由得有些纳闷,转眼一瞧,只见白晨宇扮的小厮正冲着他挤眼睛。 「你!你又要干什么!」温子归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出不来。 白晨宇暧昧地笑了笑,示意他走了几步,到了一旁的一个屋檐下,四下张望了片刻说:「子归,我可算知道那天和你缠绵的女子是谁了!」 温子归的脑袋轰的一声,一张脸涨得通红:「师兄你休要胡说!你居然还有脸跑到这里来!」 白晨宇啧啧了几声说:「依我看,那女子可比那什么公主漂亮多了,子归你这么多年清心寡欲的,一定憋了一肚子的火,还是赶快正经找个婆娘吧,我看她挺好。」 没受伤前,温子归可以对他这样胡言乱语一笑置之,淡泊以对,可现在他内力皆无,要是这个厚脸皮的师兄再来昨晚那么一出,他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师兄你正经点,师父说了这次要打断你的腿,你赶紧回太极宫请罪去吧。」温子归吓唬他说,「人家柳小姐名门闺秀,岂是我高攀得上的,你可不能胡说八道败坏她的名节。」 白晨宇打了个寒颤,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无上道长,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子归啊,昨晚你都和柳小姐肌肤相贴,上下其手了,名节早就没了,我看你昨晚也挺乐在其中的,不如这样,今晚我再把她偷出来,你们俩索性就生米煮成熟饭……」 「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墙壁上,两个人的脸刷地就白了,转眼看去,只见转角的屋檐下站了一个失魂落魄的女子,眼神发直,正是柳盈雨! 「昨晚……不是我做梦……」柳盈雨喃喃地说,「原来是真的……」 温子归的双唇哆嗦着,张了张嘴,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你……怪不得我闻着你的香味……和梦里的一模一样……我……」柳盈雨死死地盯着温子归,忽然一下走了上去,照着温子归的脸上就是一巴掌,「无耻!下流!」 「啪」的一声,温子归脸上热辣辣的一片,顿时起了五个手指印子,白晨宇急了,挡在她的面前说:「你这女人,打子归做什么!虽然是子归摸的你,可他都不知道,全是我的错,你要打就打我吧!」 柳盈云脸色一变,拎起裙摆便飞快地往前跑了出去。 「这么泼辣的女人,亏我还想把你和子归送做堆,子归,我们走,这种女人沾不得!」白晨宇悻悻地说,刚想去拉温子归,却见温子归踉跄了两步,朝着柳盈云追了过去。 温子归跑得气喘吁吁,要放在以前,他脚尖一点便追上柳盈雨了,可现在没跑一会儿,他的喉咙便有些发干,胸口好像有股腥甜之气。 眼看着柳盈雨穿过一条小径不见了踪影,温子归立刻拦住了一个小厮,问明了柳盈雨的住处。 柳盈雨住在成宝贝的西边,两旁修竹掩映,十分优雅,温子归深怕她想不开出事情,使劲地敲了敲门,叫道:「柳小姐,你听我解释,这都是误会……」 里面什么声响也没有,温子归觉得有些不妙,快步走到窗前,捅破了窗户纸往里看去,顿时魂飞魄散:只见柳盈雨手持一把剪刀,正往自己的脖子里戳去! 他的喉咙一滞,三步并作两步,一脚踹开了房门,冲着她直扑了过去,紧紧地拽住了她拿剪刀的手,两个人「砰」的一声倒在了床上。 「你干什么!松手!你松手!」柳盈雨叫道。 「枉我还夸你是个奇女子,没想到你这么脆弱!」温子归怒不可遏,「你没想过你这么一去会有什么后果?你的爹娘亲人会不会伤心?宝贝会不会难过?不就是被我摸了两把吗?大不了我让你摸回来!大不了我娶你就是!」 「你胡说些什么啊!你难道以为我要抹脖子自尽不成!」柳盈雨又羞又恼,使劲地推搡着他,「嘶」的一声,温子归的衣服被扯开了。 「你别骗我,你拿着剪子做什么!你难道不是想轻生!」温子归气急败坏地说。 「我的亵衣掉了,所以我才急匆匆地从宝贝那里逃出来,我刚把它缝好,拿剪子去剪线头……」柳盈雨恨不得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泄愤。 「啊……」温子归顿时茫然,浑身绷紧的肌肉一下子便松了下来,被柳盈雨一下子推倒一旁,几乎在同时,又是「嘶」的一声,这次是柳盈雨的衣服破了。 「柳姐姐……子归……你们俩在……干什么……」门口传来成宝贝吞吞吐吐的声音。 两个人互望了一眼,顿时觉得如果此时地上有个地洞能让自己躲一下,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好几天,温子归都缩在客栈里没有出门,一想到那天的狼狈模样,就浑身都不自在,就连厉行风和成宝贝的大婚,也只是远远地露了个脸。 温府派人到客栈把温子归大骂了一顿,骂他不知孝道,到了京城不先来见家人,可骂着骂着,那个老仆人看着他病怏怏的模样,不禁老泪纵横。 温子归无奈之下只好回家,果不出所料,父母兄嫂心疼莫名,差点没一起抱头痛哭,紧接着,便开始张罗起他的亲事来,说是这次说什么都要让他在京城留了根,有了牵绊。 v番外五[10.27] 白晨宇自然也跟着到温府凑热闹,不知怎的就失言说出了那两日的阴差阳错,经过他的渲染,这阴差阳错一下子不知怎么变成了两个人两情相悦,互许终生,喜得温父温母立刻就派人去打听那柳家小姐。 几个仆人也来凑热闹,把自己从市井搜刮来的各种新闻都来八卦。 「老爷,听说柳家的侄女刚到京城没多久,长得和以前柳家的大小姐一般无二,那一定十分漂亮。」 「听说柳家的侄女年岁有些大了,过了二十,不过大些才般配,少爷这都二十六七了。」 「听说昨日柳家也在张罗着要给她提亲,可柳家小姐不愿意,八成是心上有人了。」 「听说柳家小姐的心上人就是我家少爷,使馆的人和我说的,一定没错。」 …… 眼见这谣言象雪球似的越滚越大,温子归良心难安,终于瞒着家人,偷偷来到了柳府外,等在府门外,想要等着柳盈雨出来,向她好好解释解释,再一起思谋个什么两全其美的房法子。 从正门绕到后门,又从后门绕到正门,来来回回了好几趟,等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他正想着要不要拜托白晨宇再潜入柳家送个信,又担心他把事情再次弄得不可开交…… 忽然,后门开了,从里面鬼鬼祟祟地钻出来一个人,张望了片刻,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只见他穿着一身青布衣服,背着个小包袱,四下看看没人,便大摇大摆地往街上走去。 温子归怔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那人回望一眼,一见是他,顿时加快了脚步。 「喂,你……你等等。」温子归紧追上去叫道。 「都怪你,你还好意思来找我!」那穿着青布衣正是柳盈雨,她一听温子归的声音,非但没停下来,反而走得更快了。 「你这是去哪里?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了?一个姑娘家独自上路太危险了,你且等等,我们来想个万全之策……」温子归急急地劝阻说。 「我再不走,只怕我家人就要把我打包嫁给你,或者嫁给随便路边哪个人了。」柳盈雨瞪了他一眼,看他一脸的狼狈模样,忽然间那日的情景便浮上了脑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容在阳光下有些炫目,让温子归不由得呆了一呆,几乎不敢直视。「柳小姐,一切都是我的不是,我能做些什么?」 「不用,我可算明白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是你的,你再强求都没用,若是你的,上杆子都会撵上来。」柳盈雨叹了一口气,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能洞悉一切,「你喜欢宝贝吧?见她嫁给陛下了是不是很伤心?」 温子归愕然,忽然间觉得,他跟着师父修习了十多年的太极宫心法,行事淡定从容,却从那日和柳盈雨春风一夜之后,全都化为乌有。 「好了,你我心知肚明就好,我也曾经爱过陛下,现在终于想得通透明白,但若是要我随随便便嫁个人,我宁可孤老终身。所以,温大人,你大可不必为那天的事情担忧,我可不会讹上你。」柳盈雨的神情带着几分傲然,依稀之间又有了几分那个京城第一才女的模样。 温子归摇摇头,凝视着她:「柳小姐你错了。」 柳盈雨怔了一下:「我……什么地方错了?」 「在我心里,我一直对柳小姐钦佩有加,没有半分误解的意思。」温子归的脑中隐隐闪现了一个念头,那从容的模样又回到了他的脸上,「我是诚心来问问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你看你,你可知出门在外要注意些什么?马匹买了吗?银子带够了吗?怎样传讯回家?京城外天大地大,什么地方值得去,什么地方风景如画,什么地方民风彪悍,又有什么地方有着奇闻异事?这些你都知道吗?」 柳盈雨一脸的茫然,她虽然阅尽千书,才气逼人,可终归只是一个闺阁女子,这辈子连京城都才出过几次。 「所以,柳小姐不如先和我一起到客栈歇息,从长计议如何?」温子归一脸的诚恳。 柳盈雨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便笑了:「温大人,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温子归有些奇怪。 「你确定你要向我赔罪,确定什么都愿意做?」柳盈雨的笑容狡黠。 温子归隐隐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可这不容他反悔,只好咬着牙点了点头。 「那好,既然你什么都愿意做,我们俩也同病相怜,赶早了不如赶巧了,你就陪我去同游江湖吧!看起来你什么都懂的模样,这样我就放心了。」柳盈雨的双眸放光,一脸的憧憬。 温子归愣了一下。 「不愿意?那就算了。」柳盈雨耸了耸肩,冲着他挥了挥手,往前走去。 眼看着那娇小的身影便要融入那满街的行人之中,温子归骤然惊醒,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生命中偶尔有这样的变数,说不定挺好,说不定…… 「柳……谁说我不愿意!只是你跑得那么快做什么!我来了,你等等我!」 前方阳光灿烂,或者,有着意想不到的惊喜等着他们。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妃常圆满》上 作者:暮鸢 02、《妃常圆满》下 作者:暮鸢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