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嫁贵夫 下》 第一章 【第二十章 吃苦当吃补】 正一堂遣人给纪无尤送来了小叶苦丁,小叶苦丁不同於大叶苦丁,味道更淡,几乎无太多的苦味。 林善信好茶,漱口要用茉莉花茶,就连洗澡都要用龙井熬一锅水沐浴,自从正一堂的小叶苦丁到了故明园,纪无尤就把他随身的茶全部换了,林善信问了原因,她只说「明目」,他总觉得这两个字意有所指。 纪无尤站在院里看着丝瓜,发现熟了便叫着水红,「把瓜摘几个吧,晚上用。」 元香听了也走过去,少爷回来了,怎麽也要做几道他喜欢的菜,於是问:「少夫人,咱们晚上吃什麽菜式呀?」 「那边不是有一筐子凉瓜吗?就它了。」纪无尤想都没有想直接道。 「那凉瓜,苦啊……」元香愣住了。 「我觉得这会吃正好。」纪无尤道。 「哎,」元香摇头,「少爷是最怕苦的。」 「你们以前都由着他,惯出毛病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纪无尤莞尔一笑,继续道:「凉瓜可是君子菜,虽然苦却可除热邪,解疲乏,清心明目,是好东西呢。」 「对,是该好好清心明目了。」水红憋着笑附和,小姐果然是小姐,竟用这招。 元香想了下,又问:「都吃凉瓜?」 「不,就他吃。咱们吃豆角和丝瓜。」她指着顶头开花的丝瓜道:「看多新鲜。」 元香也看出来了,少夫人要治少爷呢,偏偏下了最狠的招。 「对了,」纪无尤又道:「凉瓜别过热水,也别用盐腌,苦味去了就没疗效了。」 「那怎麽做呢?」元香想起菜式还没定,不如一起问了。 纪无尤想了下,「一个凉瓜炒鸡蛋,一个凉瓜段蒸肉吧,把肉填进凉瓜段里,用老汤炖出来。大厨房那边你去说一下。」 等元香应声往大厨房去了以後,水红再也憋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你笑啥?」纪无尤看着水红笑得前仰後合,忍不住问道。 「小姐,这招忒损了吧。」她拿来剪刀准备剪丝瓜。 「我这是为他好。他在外面那麽久,怎麽也要好好内内外外地洗涤乾净不是?」纪无尤笑着回应。 「小姐,突然觉得您是只小狐狸呢。」水红笑道。 「怎麽这麽说呢?」纪无笑得更灿烂了。 「以前郡主这麽说,水红都不信的,现在不得不信了。」郡主常说,小姐在下棋时常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青若竟然这般说我,呵呵。」纪无尤接下两个丝瓜放进筐里。 「姑爷还一头雾水呢。」水红道。 「他若知晓缘故便不好玩了。」纪无尤不再说下去,拿起筐子去墙角摘豆角。 安国公府另一头,林善信低头踱步走着,见他这样,林善渊笑了出来。 「我说三弟呀,你以前一回府都是急匆匆往故明园赶,这会是怎麽了?」 「大哥,我觉得无尤和我出门前不一样了。」他抬头说道。 「说说看有什麽不对。」林善渊挑眉。 「她知我畏苦,却在我回来第一天泡了苦丁;她知我不爱吃姜,今日一早给带的食盒里竟然是姜丝肉包;她换掉了我随身喝的碧螺春,改给我喝小叶苦丁,虽说不如大叶苦,但是也不好喝。我问她缘故,她说是为了明目。」林善信把这一两天的事说了。 「哈哈,是你鱼目混珠还是有眼无珠了,或是看了不该看的物什?」林善渊朗笑出声,这个弟妹做的事还真是出人意表。 「没有呀,你还不知我。」林善信很委屈,「我总觉得她这个明目意有所指。」 「别说你,我都这麽觉得。」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可我真没做什麽不对的事呀。」林善信想破了脑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给你吃醋了吗?」林善渊突然想起了什麽。 「醋?」林善信摇摇头,「没有。」 「这样呀,不如再等两日看看。我觉得八成是醋意,你小子到底招惹谁被弟妹抓到了。」林善渊想起自己有次被其他官员拉着去了一个清倌馆,过了几日就被柳香瑜迫着吃了好几天的老陈醋拌米饭,酸辣豆丝啥的,後来还是大舅子说起来他才明白是怎麽回事。 「天地良心,我才刚回府上哪去招惹人。」林善信一个劲地摇头。 「好好想想,先别着急否认。」林善渊满脸掩不住的笑意,三弟也有今天呀,真想不到他也有被女子拴住的时候。 「大哥,我怎麽听着你是幸灾乐祸。」林善信忿忿道。 「当日我吃醋饭时,你可还记得自己如何说?你说自己不会有这麽一天。」林善渊越想越笑得厉害。 「总是会变的。」林善信尴尬了起来。当日看着大哥端着醋拌饭坐在院子外吃时,他很不厚道地嘲笑了一番,还大放厥词说这辈子都不会被女子绑住,眼下却…… 「知道啥叫现世报吗?这就是。」林善渊咧嘴一笑,然後道:「我得回去了,不然你嫂子又叫人来找了。」 「去吧,去吧。」林善信摆摆手,也转身往故明园去。 他一边走一边回想自己招惹谁了,但还是一无所获。除了那日看见永安外,他再无遇见什麽女子,而无尤在府中定然不会知晓此事的。再说这事他也没打算瞒着她,准备找天和她好好说,不想她心里一直有这个结。 走着走着已经到了故明园门前,瑞紫看是林善信,先行礼後转身跑了进去。林善信看她这样,突然想起他回来那日这丫头一脸不爽,看来得找个时间问问是怎麽回事。 这时院子里有人道:「少爷进院了。」 有容闻声就从书房窜了出来,看着林善信咧嘴笑了。 纪无尤听见也迎了出来,说饭已经预备好了,夫妻俩便挽着手进屋准备吃晚饭,刚坐定,水红和元香就拎着食盒进来。水红把纪无尤的菜端了出来,分别是清炒丝瓜、豆角茄子盒、一碗蛋汤。元香也把林善信的菜端了出来,看到凉瓜段蒸肉、凉瓜炒鸡蛋时,林善信有点傻了,当看到第三盘的姜丝醋松花蛋,他的嘴已经扭曲得都歪了。 元香一直观察他的表情,她每拿出一盘他的脸就会抽一下,到最後已经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她与水红相视一眼,两人把饭分别放在主子面前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纪无尤吃了起来,丝瓜很嫩,味道刚刚好,收汁也浓稠,豆角和茄子一向都是最完美的组合,以前在纪家她就常这样吃。一旁的林善信也端起碗,伸筷子想夹这个又碰了下那个,终是没有下筷,看了看纪无尤,他悄悄把筷子伸到丝瓜上,却被她打开筷子。 「你那有菜呢。」她吃完口中的饭後道。 「可是凉瓜太苦。」他眼巴巴看着她的菜。 「苦,你就不吃了?之前苦丁你不也喝了?」 「无尤……」林善信开始装可怜。 「娘说你就是太挑食,才会易得风寒,这会不比从前,若是你又得风寒就是我的错,我可不许你挑食。」她一点都不客气。 「那可不可以这个只吃蛋,这个只吃肉?」他退而求其次地指着两盘菜。 「你也知道凉瓜是君子菜,你觉得呢?」纪无尤反问他。 林善信看纪无尤的态度就知道没戏,只得硬着头皮吃。纪无尤斜眼看着他夹起一个塞满肉的凉瓜段迅速塞进嘴巴里,然後不自觉的闭上眼睛嚼了起来,表情真是丰富多彩,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下。 这一顿饭在纪无尤的注视下,林善信把两份凉瓜菜都吃完了,让她很是满意。 吃过饭後,林善信一进书房看见桌上的茶,先打开壶盖看看有没有苦丁叶子,确定没有顿时舒了口气,让有容去拿一些糖来加进茶里,没想到有容却不去,一问才知道纪无尤特别吩咐过不许给他加糖。 林善信指着有容,「你这小小白眼狼,竟然不听我的,倒对少夫人服服帖帖的。」 有容无辜的说:「只有少夫人治得了少爷嘛。」 林善信一听恼了,但也不能怎样,现在是纪无尤说了算。 这时,外面有个丫头说洗澡水已经备好了,让林善信过去沐浴,他被折腾得有点倦了,正好想沐浴解乏,没想到进了木桶,却闻到一股极为诡异的味道。 他大吼,「有容这水怎麽回事,不是龙井泡吗 」 有容站在外面道:「是凉瓜煮的水,少夫人说了这个水可以清热止痒。」 林善信听後,长叹一口气,这一天真是和凉瓜犯冲了。 第二日,林善信怕怕地打开食盒,发现一切如常,里头是自己最爱吃的南府小包子,回家後膳食也一切正常,让他觉得昨日的凉瓜宛如一场梦。此刻纪无尤坐在灯下看书,抬头看他时面容安逸含着甜笑,让他愈加觉得昨日那个不是她。 他上前抱住纪无尤香香软软的身子,见她没挣扎,渐渐地手开始不安分。 纪无尤却在这时打掉他的手,「月事呢。」 林善信挫败,这已经三日了。 翌日,他再次吃到了满食盒的姜丝肉包,晚饭时看着饭食一切正常,他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却差点吐了出来。这是打死卖醋的了吧 他抬头看纪无尤吃得气定神闲,以为自己错了,又夹起别道菜,一样酸得很。「无尤,这菜……」 「食不言,寝不语。」她继续吃着饭。 第二章 林善信无奈,也端起饭吃了起来。 吃过饭,两个人坐在屋子里,纪无尤看着书,林善信看着纪无尤,绞尽脑汁想自己到底是啥地方得罪她了。 「看够了吗?」纪无尤手中拿着书问。 「看不够呢,我的无尤真好看。」他嘴甜的讨好她,采取怀柔政策。 「什麽时候开始会说这些油腔滑调了。」她放下书睨了他一眼。 「我说的是真的。」林善信笑得很谄媚。 「信你,府里牲口房的小母猪都会爬树了。」纪无尤老听柳香瑜这麽抱怨林善渊,便有样学样了。 「这话,我怎麽听着耳熟呢。」他想起来了,刘氏常这麽说。 「很多人说过吧。」纪无尤随便回应了句。 「中秋咱们得在家吃团圆饭,十六我休沐带你出去吧。」他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去哪?」纪无尤睁大眼睛问。 「我不是说过中秋之前回来就带你游湖吗,你忘了?」他靠了过去。 她一手托腮,状似在回想。「好像有这麽一回事吧。」 「好像……」林善信拉过她来,「我怎麽觉得我的无尤是满肚子坏水的家伙呢。」 纪无尤噘起嘴,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口。「後悔了?」 「店家都怎麽说来着,货物既出,概不退换,我才不後悔呢,你这辈子注定是我林善信的,跑不掉了。」林善信吻上纪无尤噘起的嘴唇。 林善信忍了四天,终於在这天霸王硬上弓了,结果就是拆穿了纪无尤来月信的谎言,他搂着把被子全部拽去裹住自己的纪无尤,想着要怎麽问她这件事。 「无尤,我也冷。」看纪无尤不搭理他,他又拽了拽被子。「我又没怪你骗我,你不用这麽害羞吧。」说着,他把手探进被子里迅速钻进被窝把她翻身,搂得死紧。 「说说吧,为何骗我说月信来了。」他低低的问。 「大晚上的,你不睡我还要睡呢。」纪无尤被林善信闹得没办法,嘟囔道。 「我越想越不对,你月信时老是不舒服,这几天这麽精神就知道有诈。」 「你真的不睡?」她抬头睐他。 「睡不着,很热,焚身呀。」他邪气地看着她。 纪无尤一拳打在他胸口,「看来你需要降火,不如明日继续吃凉瓜。」 「成啊,我现在不惧!」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纪无尤无奈,一口咬上林善信的肩膀,「别闹,睡了啦。」 「你竟然咬我。」他摸了一下被咬的地方,深深浅浅的牙印,突然坏笑一下,翻身压上纪无尤,「这次真的要泄火了。」 「林善信,你混蛋……」 「叫吧,都叫醒了才好。」 「唔!」 她又羞又恼的瞪人,那眼神却惹得身上的男人更加兴奋,转眼便将她准备抗议的嘴堵住了…… 隔天一早醒来,林善信已经在旁边笑嘻嘻地用手支着头看着她,纪无尤瞥了他一眼,觉得身子被折腾得无一处不酸疼,她咬咬牙,忍住想拿枕头打林善信的冲动。 「林善信,你混蛋!」半晌,还是忍不住,她低声骂道。 林善信笑咪咪地问:「哪里混蛋?」 「哪里都是。」纪无尤咬牙捏了把他的手臂,可惜太硬了,捏不起什麽肉。 「我只是盖上属於我的印记,看来很成功。」林善信心情很好,一扫之前被整的颓丧。 「起来了,要去请安。」纪无尤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掀被起身。 林善信看她无意中露出胸口雪白的肌肤,不禁咽了咽口水,「你先穿衣裳吧。」然後迅速跳下床,去穿自己的衣衫。 纪无尤低头看了眼自己,脸瞬间就窜红了。 今日是八月十四,因十五是团圆大节日,所以十四、十五、十六、十七皆放假,林善信不用一早就赶去部里,还是在家陪着纪无尤一同去请安,回来後他先进了书房,纪无尤则回屋里整理了下,才去院子看自己种的葡萄。 站在葡萄架下,看着那些青青紫紫的葡萄,似乎真让林善信说对了,看来大半都是酸的。元香劝慰她,第一批必然是酸多甜少,但她还是多少有点介意。 「少夫人怎麽还在这里?」绮晴进来看见纪无尤站在葡萄架下咳声叹气,开口问。 「不然我该在哪里呢?」纪无尤转身看向绮晴。 「应该在花园里呀,您不晓得吗?府里已经把今年的兔爷请回来了,一对都安置在园子里,好多人都跑去沾喜气,您还不过去看看。」绮晴笑说。 「一会过去吧。」纪无尤笑着点点头,「今儿个过来是有什麽事吗?」 「老夫人打发着问问各院子今日要的月饼口味呢。」绮晴说着,她身後跟着的小丫头已经拿出册子要记了。 「不要太甜的,不然腻得慌。」 「这样呀,对了,云南那边的驻军将军是老太爷以前的部下,送了一箱云南月饼叫什麽云腿的荤月饼,不如给三少爷留一些吧。」林善信是元氏的心头肉,必然是分得到的,可是也要提前知会三少夫人一声。 「成,但别太多了,养刁他的嘴就不好了。」纪无尤笑着说。 「成了,还要去别的院子,少夫人记得去沾兔爷的喜气呀。」绮晴问罢就告退了。 以前过中秋,纪守中顶多从东四牌楼那边请回一对手掌大小的兔爷和兔奶奶,就算是请福回家了,袁氏说过兔爷和兔奶奶是小孩子的守护神,每年拜一拜,无病无灾过一年。纪无尤这麽一想便去书房把林善信拉出来一起去园子,求求平安也好。 进了园子,果然不少人,但丫头们都是跑进来看看拜拜就赶紧回去干活了。两人近前一看,发现这次请回来的兔爷和兔奶奶好大一对,都到林善信的胸口了,正巧和纪无尤一般高。 兔爷一身威风凛凛的武将红官袍,头戴金盔,骑着山大王老虎,一脸正气,长长竖起的白色耳朵上刷了淡淡的绯色。粉白的面孔,卷云状的眉毛,三瓣小嘴描红上了油彩,很是英俊。而兔奶奶也是一身喜气洋洋的红袍,面容比起兔爷柔和许多,宛如慈爱的妇人。 纪无尤恭敬地跪拜、行礼,口中叨念着什麽,林善信想凑上去听,但是来来回回的人太多便没好意思,等纪无尤起来,林善信拉着她问许了什麽愿,她却摇头不肯说。 林善信道:「无非就是无病无灾呗。」 纪无尤瞥了他一眼,「知道了,你还问。」 两个人正说着,就看见林湛卢和封言也过来了,林湛卢先对两个人打招呼。 「湛卢兄也来拜兔爷呀。」林善信不冷不热的说。 「素来都是男不拜月,女不祭灶,何来拜之理。」林湛卢看了纪无尤一眼,又对林善信道:「难道堂弟是来拜的?」 纪无尤闪到一旁,看着他们两个人斗嘴。 「兔爷是去瘟保康健的神,我来沾沾喜气。」林善信道。 「可巧了,我也是来沾喜气的。」林湛卢扬起嘴角。 「万事如意的湛卢兄也要来沾神的喜气?」林善信嘴角噙着一抹笑容,之前他曾和林湛卢短暂休兵,但现在两人不用再一块共事,因此一触即发的战火又悄悄燃起。 「我也是个凡人,凡人都要求求神的眷顾和喜气。」林湛卢围着林善信转了一圈,「堂弟最近可是春风得意呀,怎知我这种没有神眷顾之人的苦恼呢。」 「众人皆知湛卢兄一向不事鬼神的,这会竟然变了,稀奇稀奇。」 「多拜神自有神庇佑,昨日一个挚友指点我,我便来做做看。」林湛卢意有所指。 纪无尤觉得他们越说越不像话,上前拉着林善信道:「不是还要去娘那边吗?」 「妹妹近来可好?」林湛卢这时转头看向纪无尤的脸色问道。 「谢林公子惦记,一向吃睡都好。」她微微低头。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妹妹应当好好应对。」林湛卢忽然丢出一句。 纪无尤抬眼看他,不知为何这话让她背脊森森发凉。 「差点忘记,咱们过去吧。」林善信拉起纪无尤的手,对林湛卢道:「先告辞。」 林湛卢颔首并目送两人离开,这才抬步回了小西院。 八月十五,林善信从早上起来就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哼唱着,纪无尤听了好久才听出是小孩们常唱的中秋歌谣,林善信显然心情不错,一会帮忙摘葡萄,一会帮着掐豆角,忙得不亦乐乎。 到了晚上,由於是团圆宴,衣裳不能马虎,纪无尤试了半天才选定下来,刚打扮妥当就有人过来请他们去李氏那边,林善信拉着纪无尤过去後,李氏见媳妇的簪子素,便带着她回自己房里去选几支发簪。 李氏亲自给纪无尤重新梳了新的发髻,然後从自己的梳妆匣里选了一支小蝴蝶花的金簪插上,满意的说:「还是年少戴着好看,我自来想要个闺女,无奈没缘分生一个,这会看着你就像看着自己的闺女一般,倒是善信像个女婿。」说罢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纪无尤也笑了,「我嫁进林家,自然就是娘的女儿。」 外头的林元机等了许久,看两人还不出来就遣人去叫,片刻後李氏拉着纪无尤出来,她净瓷的小脸,黑云般的发髻配上金簪既显得气质出众又清丽,让林善信看呆了。 第三章 「二爷、夫人,老夫人说该过去了。」一个嬷嬷进了门,对着屋里的四个人道。 林善信这才回神,上前拉着纪无尤的手随着林元机和李氏出了院门,前往大花厅。 一行人进厅时,林元会与刘氏,林善渊和柳香瑜,还有林善仁夫妻及两个妾室都已经到了。只剩林吉瑜和元氏还没有来,大家也不好坐着都站在厅里等,幸好没等多久他们就来了,而阮姨娘、林湛卢则跟在後面,入座时是女眷坐一桌,男人坐一桌。 纪无尤素来不喜欢这样吃饭,菜式繁多,来来回回的上菜下盘,既劳师动众又少了和睦,团圆饭也流於形式了。 突然间,杨灵之乾呕了一下,元氏马上抬眼看过去。 绮晴走过来问:「二少夫人这是怎麽了,哪儿不对胃口了?」 「好几天了,一直这样。」杨灵之看了看刘氏,小声的道。 元氏忽然来了兴致,又问:「说说看,都是怎麽回事?」 「不时就这般乾呕,可想吃些酸菜了。」杨灵之温顺地回答。 元氏眼睛一亮,赶紧对绮晴示意,绮晴点点头後急忙退了出去,接着两名丫头扶着杨灵之进内堂,其余的人继续用饭,稍晚,绮晴带了一名老者回来,他们进了内堂没多久,老者先出来,接着绮晴扶着杨灵之入座。 绮晴对着元氏道:「二少夫人是害喜呢。」 林善仁猛地站了起来,喊道:「灵之……有了 」 元氏笑着道:「你这个傻小子,你媳妇都有身子了还不知道。」 那名老者原来是位郎中,他两手作揖向林吉瑜与元氏禀报,「府上的二少夫人已有一个月身孕,胎象极好,并无大碍。」 「这是大喜事呀!贺喜二少爷、二少夫人。」刘希先反应过来说道。 满屋子的丫头婆子也跟着开始恭喜,道喜声此起彼落,元氏开心的打赏了老郎中,又让绮晴把人送了出去。在这段时间,纪无尤注意到刘氏从头到尾都没有惊讶的表情,似乎事先就知情,不知是否刻意隐瞒想赶在这天靠杨灵之来讨元氏欢心,若真如此还真是用心良苦。 饭後一家人都走去花园的望月楼上赏月,男人们先上去,元氏则带着女眷来到一楼的供桌前。供桌上摆着红枣、西瓜、莲子、芋头、莲藕、葡萄等瓜果,正中间是一个大大的月饼,月饼上有着银河长月的吉祥图案,月饼後挂着月宫玉兔图。元氏带众女眷和一等仆妇、丫头们对月行拜礼,接着绮晴拿来长刀,把人数报给元氏後又帮着一起切开月饼,丫头们把月饼盛好一拨上楼分给男人们,一拨分到女眷手中,另一拨分给院内的丫头和仆妇,最後元氏才带着女眷上望月楼赏月。 丫头们央着元氏起头说诗应景,元氏便把小辈们都拉至一起,让对诗,要前一句接下一句,且必须和中秋有关的。 大夥玩得挺开心的,只是每每到林善仁就卡住,他说自己来不得咬文嚼字那套,笑着说大家欺负他,倒是他的某位小妾很有才华,都是出口成诗,比得杨灵之都败了下来。 林湛卢也不知是不是醉了,轮到他时,竟对出「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话一出,众人皆道:「罚、罚!」 几轮下来,每个人都说说闹闹的喝了不少酒,一直到人定时刻大家才各自回院。 八月十六一早,林善信就把纪无尤折腾了起来,请安完就拉着她出门,这回只带了水红和有容同行,马车一路行到外海子亭,这边连着玉泉山的水系,放眼望去河道宽阔,水雾蒸腾,岸边还未枯黄的垂柳如美人的发丝摇摆,很有一番画舫烟中浅,青阳日际微的情致。 林善信把纪无尤抱下车,亭子前停着一艘精致的画舫,他指着画舫说是特意为纪无尤准备的,哪知纪无尤却往後退了退,她小时和兄长玩耍时曾落水,高烧三日後从此便怕水,之前元宵节夜游看不清水面还好,这会已是心跳得厉害。 林善信从纪为用那儿听说过这事,因此不慌不忙的从袖口掏出长巾蒙住她的眼,然後拉住她的手,轻声在她耳边道:「有我在,别怕。」 他拉着纪无尤一步步往前走并踏上船,纪无尤先是感觉到一阵晃动,等两人站定,林善信才把巾子解下,而一头的船工已经划着浆一下一下的把船驶向河道中,纪无尤紧紧地抓着林善信的胳膊,唯恐自己会掉落水中。 林善信大手搂着把她往船舱里带,纪无尤直到坐稳後心才安定下来,没了初始的恐惧,颇有兴致的欣赏沿岸风情,在这段时间里,林善信已经把茶煮好。 「喝一口。」他把茶推到纪无尤面前。 纪无尤端起喝了一口,「你准备了多久?」 「早就想带着你一起游湖了。」林善信对着她爽朗的咧嘴一笑。 「你以前也和其他人一起过吗?」她心里总是有一根小小的刺。 「男人有过,女子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林善信笑了下。 「我为何要信你?」纪无尤问林善信。 「没有为何,要麽不说,既然说了必然是一种承诺。」他知道她心中的那根刺。「当时在冠府镇,解围之後,永安公主曾来找过,但我对永安公主只是臣下,就这样。」 纪无尤看着林善信,没有言语,就是这麽看着。 「你会想永安公主也许不这麽想,可我管不了别人,只能管自己,对於那个人人惊艳的永安公主,我没有什麽想法。无论是幼时初始厌恶她的跟随,还是後来心疼她的寂寥,仅止如此,我对她从未有非分之想。」他主动解释。 林善信的眼底一片清澈,声音字字清晰,虽然很轻很慢,纪无尤却字字听在心中。 「她也许是很多人想要的,但不是我所想。遇见你之前,我曾和大哥说这辈子不会被女子拴住,可是事与愿违,你无预警的闯入我生命,让我全然没有准备彻底沦陷,我心里已经被一个叫纪无尤的女子占得满满的。」林善信一番情话说得云淡风轻。 「我该拿你怎麽办?看着你病,我恨不得代替你;看见林湛卢和你说话,每每冲动地想对他挥拳;明明知道你整我,我却乐意配合你,只要你开心,只要你解气,我什麽都可以承受。可你却还是傻,傻得不信我,傻得什麽事都自己闷着,傻得让我不知该拿你怎麽办。 「所以我拉你上船就是想告诉你,你这辈子已经在林善信这艘船上了,船开了,没有下船的机会,无论你对我有多不满意,你这辈子注定要和我纠缠在一起,因为我们是彼此的劫数,管他是不是天赐良缘,管他是不是阴错阳差,纪无尤你给我听好了,我不会再说第二遍。」林善信握住茶杯,盯着纪无尤的眼睛。 「我不知是否有来世,我只能把握今生,今生你纪无尤是我林善信的,我林善信也是你纪无尤的,没有第三个人,只有我们彼此。今生有你我便足够,你永远都不用想逃离我身边。」林善信字字说得铿锵有力,宛如誓言。 「若我死了呢?」纪无尤不知何时表情已不复平静,她眼角含泪,轻声的问。 林善信淡笑,「那我便从玉泉山崖跳下去,黄泉那麽冷,没有我,你如何取暖。」 「痴话……」她终於忍不住流下了泪。 「真话。」林善信抬手去擦她的泪,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低哄着。 纪无尤无声啜泣了好久才终於止住眼泪,她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我也有话跟你说,你失去消息的时候,青若帮助我去了边城……那时看见你和永安公主站在冠府镇的门楼上,那麽和谐那麽匹配……我心里觉得很伤。」她把那几日的辛苦简单带过,用短短的「很伤」两个字来述说自己的心情。 「我知晓的。」林善信点点头。 「你知晓,你怎麽会知晓?」她讶异的抬头看着他。 「我问了瑞紫,那丫头真是对我恨之入骨,一开始还不肯说,最後气不过便如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在她假装来了月信却怎麽都不肯说原因後,他便去问了瑞紫。 「你既然已知晓,我就没有要说的……」 「可我有话说。」林善信抢白,「你不会拽着我问吗?你不会大骂我一顿吗?你难道只会压在心底让自己委屈吗?我宁愿你问,我宁愿你骂我,我宁愿你发脾气也不要你默默承受。这府里需要你忍的事太多了,在我这里我不想你再受委屈,明白吗?」 纪无尤这才知道原来林善信什麽都明白,明白她在府里受的委屈,一种被理解的感觉让她心头轻松了不少,她点点头,「我晓得,以後有什麽必然先问,不会自己憋着,可好?」 「若你做不到呢?」林善信问。 她犹豫了下,「任你责罚?」 「你说的,不许食言,若是做不到、做不好就任我责罚。」他突然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我是不是上当了?」纪无尤眯眼看着他问道。 「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林善信,你算计我……」纪无尤站了起来。 船猛地摇晃了下,纪无尤身子一晃,林善信长手一伸就把她抱个满怀,道:「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