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点夫 下》 第1章 【正文开始】 翌日吃过早饭,慕容麟和裴简将收拾好的东西放上马车,行李很简单,也就是干粮衣服。慕容雪和丁香佩兰也都换了简便的装束,高高兴兴地出门,一行人朝着京城的安定门而去。 终于离开这个伤心地了,慕容雪的心情怅然而轻松。她相信自己的千疮百孔的心,终归会慢慢长好。 马车到了城门下,正要出城,突然迎面走过来两个士兵,长枪一横,拦住了赶车的裴简。 「停下。」 慕容麟忙从马车里跳下来,问道:「兵爷有何吩咐?」 兵士道:「上头有令,不许你们出城。」 慕容雪在车里听见这句话,情急之下,便挑开了帘子:「谁的指令,我们没有犯事,为何不能出城?」 兵士一看过去,只觉得眼前一亮,过了一刹才回过神来,心道,这简陋的马车里竟然有这般明艳出色的女子。 他口气和缓了些,态度却仍旧强硬。「是上头的指令,怀疑你们私带禁物,下车盘查。」 裴简气道:「我们什么都没带,就是些衣物干粮。」 慕容麟忙塞了一块碎银子给那士兵。 士兵却不接,冷声冷气道:「下车下车。」 慕容雪带着丁香佩兰下了车,那两个士兵便围着马车,将行李仔细搜查了一遍,连干粮都不放过。 慕容麟陪着笑道:「没有禁物,可以出城了么?」 「总之不能出城。」说着,几个人便不再理会慕容麟。 丁香气哼哼道:「必定是王爷,除了他没别人。」 慕容雪第一时间想到的人也是耶律彦,她本来并不恼恨他,此刻却真想到他跟前骂人。 「先回去吧。」慕容麟眼看出城无望,便让裴简打道回去。 结果一行人兴高采烈地出门,又偃旗息鼓道回去。慕容麟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心道,果然是和离之后,更加看出一个人的品行,没想到耶律彦竟然如此无赖,明面上和离,暗地里却还霸着人不放。最可恨的是,平头百姓就是一肚子委屈也没个说理的地方,就这么任由人欺负了去。 慕容雪也是越想越气,他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她生平最恨的便是失去自由,当初为了逃避进宫,几乎无所不用其极,没想到现在又碰见了同样的事情。她忍不住气愤填膺:「爹你先回去,我去找他理论。」 「算了,他是王爷咱们是平头百姓,争也是白费力气。」 「他哪能如此不讲道理。」慕容雪气呼呼地带着丁香佩兰要去王府。可是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 丁香道:「小姐你不去了?」 「不去了。」慕容雪心想父亲说得对,他既然不让自己离京,自己就算去质问他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还不如另想办法。 慕容麟道:「我看这样,咱们分开走。先在京城再住上一段时间,让他以为咱们不走了。然后,寻机一个个乔装出城,等到了郊县,咱们再会合,再买马车,一起上路回去。」 慕容雪笑道:「还是爹爹足智多谋。这主意好,反正京城我还没好好逛过呢,就多住几月再走,他有本事还能盯着咱们一辈子啊。」 慕容麟点头,「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急。」 耶律彦已经听闻了慕容雪出城被拦住的消息,便在隐涛阁等着她找上门来。谁知道等了整整一日,直到天黑也未见她的身影。他有些坐不住了,几次站起身来,朝着门口张望,希望看到一个怒气冲冲的小孔雀。 可惜,门外唯有一幕寂寥的夜色。 她为何不来求他?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便吩咐张拢备车。 张拢对这两日王爷的反常举动已经习以为常,等他听到去慕容府的时候更是见怪不惊。 耶律彦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笑声,最大声便是裴简,简直笑得毫无风度可言。 他想要上前叩门,手放到门板上却又停住了。见到她说什么,难道问她为何不来求自己?那岂不是不打自招。 今日搜行李也没发现和离书,她究竟藏在哪儿?找她要定然是不会给的,今早上决然上路,显然已经是打定了主意和他彻底分开。一想到这儿,他便觉得心口气得直颤,返身上了马车,冷着脸道:「回府。」 张拢又搞不懂了,但也不敢问,只得又带人护送马车回去。 虽未到宵禁时分,但因秋意渐浓,到了夜晚,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寂寥的夜里,马蹄声格外的清晰,耶律彦闷坐在马车里,忽然间觉得回府也极其无聊。没有可口的宵夜,没有香醇的茶水,没有温柔可爱的笑靥,也没有甜美动听的情话。 她一走,镜湖便空了。就像是一幅画,突然缺了点睛之笔。 他绕着镜湖走了一圈,梅兰竹菊四馆都静悄悄的。他站在梅馆前的木廊上,记得有一晚,她喝了酒,坐在这里弹了一曲《蒹葭》,当时他问她,你有何忧? 她说,她的忧愁只有一瓢。 他问: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一瓢么? 她说不是,但他确信当时曾在她的眼眸中见到了一闪而过的光芒。 她要的难道是这个? 求之不得,所以转身离开? 他站在湖边,风吹起衣袖,一股湿润的凉气扑面而来。 这个推断让他觉得不安,若是当真如此,那么要她回来,简直难如登天。 第2章 他转身走向隐涛阁,隔着一溪水,客舍青里还亮着灯,再过几天,沈幽心便要出嫁,这几日正急着赶嫁妆,慕容雪一走,他便将这些事交给了刘氏。 他站在溪水旁,想起慕容雪第一次来隐涛阁,带着点心被他拒之门外。那时他喜欢安静,不喜欢被人打扰。卖床的那一夜她被他赶出隐涛阁,站在溪水旁哭,他并没有上前安抚。因为他认为,隐涛阁是正妃的居处,她不能逾矩。 同意她住进来,她欣喜若狂,但过了几天,又莫名其妙要走,即便住在梅馆的榻上不愿意留在隐涛阁,不知是为什么。他揉了揉眉心,这时才发现,好似从来都不懂她心里在想什么。 吃过午饭,慕容雪正在小憩,突然丁香进来道:「小姐,沈小姐来了。」 「沈幽心?」 「是啊。」 「快请她进来。」 慕容雪披上外衫,佩兰为她整好了头发,沈幽心已经被请进了堂屋。 沈幽心一见她便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嫂嫂,刘嬷嬷说你不能给我送嫁,要离开京城,这是为何?」 慕容雪听出她话里并不知道自己和耶律彦已经和离,直接便说:「因为我与王爷和离了。」 沈幽心不可思议都瞪大了眼睛。「嫂嫂你是在说笑吧。」 「我说真的啊。」 沈幽心摇头:「我不信。」 慕容雪便从炕桌的小抽屉里拿出和离书。 沈幽心看了三遍才相信,半晌呐呐道:「怎么会这样。」 「这样也好,我再也不会天天泡在醋缸里以泪洗面了。」慕容雪嫣然一笑:「像我这种善妒的女人,应该像你一样找个一心一意的男人。」 沈幽心羞赧的笑笑:「他连一个妻子都娶不起,还需要表哥帮衬,自然老老实实地没有二心。」 「你说得对,看来我爹当年的想法最正确,找个家境差些的男儿入赘最好。」说到这些,慕容雪不仅有些怅然,当年若不是赵真娘的几句举荐将自己的人生打乱,自己或许这会儿正在回春医馆和夫君喝茶聊天。 沈幽心噗的笑了:「嫂嫂这话叫表哥听见还不气疯掉。」 慕容雪笑道:「你别再叫我嫂子,叫我阿雪就成。」说到这个名字,她心里又是一刺,怎么会如此的巧,和他心上的人同名。 沈幽心娇嗔道:「我叫惯了,改不了口。嫂子若能为我送嫁该有多好。」 慕容雪莞尔一笑:「如今我不急着走了,打算和父亲住上一年半载再说。妹妹若是不嫌弃,我愿意为你送嫁。」 沈幽心露出惊喜的表情,娇声道:「谢谢嫂子,那我请嫂嫂去戏楼听戏,嫂嫂可不许谢绝。」 慕容雪挑眉一笑:「这样的美事,我才不会谢绝呢。咱们这就去么?」 「好啊,我请嫂子去京城最大最好的戏楼。」 「妹妹先去外头等我,容我换一件衣服。」 「好。」沈幽心先出了房间,慕容雪便让丁香取了一件湖蓝色的秋装换上,然后又备了一顶帷帽,临出门前又折回来,将坑桌抽屉里的和离书拿了出来,交给丁香,「你贴身装着,可千万别丢了,这可是小姐我的命根子。」 丁香咯咯笑了,「我知道,小姐放心。」 沈幽心站在马车旁,侍候在旁的是木管家。除了赶车的车夫,还有六个下人和倩儿,见到慕容雪都齐刷刷地对她行礼。 慕容雪想,看来耶律彦是将和离的消息继续隐瞒下去。 马车停到了音澜楼,慕容雪揭开帷帽,举头看去,这座戏楼修建的十分气派,飞檐斗拱,色彩明艳。 沈幽心和慕容雪随着侍者进了戏楼,将下人们留在外头,只待了木管家和倩儿丁香佩兰几人。 进门便看见一个华丽的戏台,上面铺着宝蓝底绣碧桃花的绒毯,四边围着雕花的红木栏杆。 戏楼分上下两层,下层绕着戏台支着黑桌红椅,两侧各有楼梯通往二楼,分割为单独的厢间。 踏上二楼,慕容雪发现厢间都挂着竹帘,而且竹帘上还空出一个窗口,她正在猜测这是什么用意,突然,从正对戏台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人,正和慕容雪沈幽心迎面碰上。 沈幽心惊异地问:「表哥,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么?」耶律彦口中回答沈幽心的问题,眼睛却盯着慕容雪看,她今天穿的这件湖蓝色秋装,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衬着她雪白的肌肤,玉一般明莹好看。他有种冲动想去捏捏她的脸蛋。 慕容雪心道,怎么会那么巧。是沈幽心做了他的同盟,还是他派人盯梢了自己? 本来她一直抱着好聚好散的态度对待他,虽然和离,却并不恨他,前两次都和他好言好语说话,但经了昨天的事,她真是窝了一肚子火,所以见到他便跟没看见一样,微微低垂眼帘,和沈幽心一起进了厢间。 坐下之后,慕容雪发现,透过竹帘正中的窗口,刚好看见戏台,而从外头经过的人,因为窗口只到腰下,便很难见到里面的情形,她便忍不住对沈幽心道:「这戏楼的竹帘真是设计的有趣。」 沈幽心笑问:「是啊,表哥难道没带嫂嫂来过?」 慕容雪笑笑不答,他唯一一次带她去吃饭,是为了告诉她,他要娶正妃了。 第3章 耶律彦有些尴尬。 沈幽心道:「这是京城最好的戏楼,都是达官贵人才来得起,这里的名角,简直比七品官还要吃香。」 侍者上了茶水,糕点,瓜子茶果,慕容雪只和沈幽心说话,好似耶律彦不在身旁。耶律彦若是插话,她便不再接话。 几番下来,连沈幽心都感觉到了耶律彦身上弥漫过来的一股杀气。 戏楼的下层一直空荡荡无人,二楼的厢房却断断续续地上来不少人,而且听声音大部分都是女人,看来都是一些官宦人家的家眷来此打发时间,娱乐消遣。 过了小半个时辰,戏便开始了,演的是一出《断桥》。「许仙」被小青追杀,狼狈万分在戏台上左藏右躲,逗得丁香和佩兰和慕容雪都笑了。 丁香倒了一杯茶给慕容雪,慕容雪接过来喝了几口便放在手边的桌上,突然手背上一热,盖上来一只手。 慕容雪头也未回,干脆利落地将手抽了出来,抱在胸前。 耶律彦咬了咬牙。 听完了戏,几人出了戏楼,沈幽心道:「嫂嫂,我想去旁边的胭脂斋买几样东西,嫂嫂陪我一起去吧。」 慕容雪答了声好,便跟着沈幽心拐过街角,走了数十步到了一处店铺。 店里伙计见有人来,忙热情招呼。 沈幽心上前,一口气报了五六样胭脂水粉的名字,然后回眸看着慕容雪,「嫂嫂你不买么?」 慕容雪想了想道:「那就和你的一样吧。」 她虽然不懂沈幽心要的都是什么,但知道必定是好东西,所以便想买下等回宜县送给秦县令的夫人。 店里伙计将东西包好,慕容雪问道:「多少银子?」 伙计笑眯眯道:「一共四两。」 一旁的张拢早就备好了银子,立刻递给伙计。 慕容雪却回身对丁香道:「你去拿银子来。」 耶律彦道:「已经付过钱了。」 「我自己买。」这是今日见面以来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但根本就没看他。 丁香拿了银子来递给伙计。 伙计很为难地看着两份钱,不知道该收那一份。 慕容雪对沈幽心道:「多谢妹妹请我看戏,这脂粉算是我请。我先行一步了。」说着便走了出去—— 居然连他的钱都不肯用了,显然是一刀两断的意思。 耶律彦气恼羞愤,阔步上前,一把扯住了慕容雪的手腕。他素来力气大,又因为生气,掌下力气格外加重了几分,慕容雪有些吃疼,蹙着眉头,便想要掰开他的手指。「你放手啊。」慕容雪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气呼呼地看着他,如看一个登徒子。 耶律彦一脸寒霜盯着她,没有放开手的意思,两人僵持着,路过的人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当众拉拉扯扯的事耶律彦从未做过,他何曾出手挽留过女人,但面对慕容雪,一一破了例。此刻最最令他生气的不是她拒绝他的钱财和好意,而是,今天是他的生日,她应该知道,也绝不会忘记,却毫无表示,打算拂袖而去。 沈幽心忙道:「嫂嫂,表哥今日在湖上备了晚饭,那里的烤鱼风味独特。表哥是想让嫂嫂去尝尝鲜再回去。」 「我不去。」慕容雪生硬地拒绝,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仿佛那是鸿门宴。 「不去也得去。」耶律彦比她脸色更不善,硬生生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带上了马车。 「你还讲不讲理,光天化日的你还想抢人不成?」慕容雪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简直火冒三丈,提着裙子便要跳下马车。 耶律彦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按坐在身旁。 两人在马车里又是一番折腾,慕容雪个子娇小,自然不是对手,最后被耶律彦搂住,动弹不得。 两人虽然都是气头上,怒目相向,但姿势却极暧昧,沈幽心一旁又觉得尴尬,又觉得好笑,红着脸道:「嫂嫂,今天是表哥生日,想和嫂嫂一起吃饭,嫂嫂怎么忍心拒绝。」 慕容雪这会儿知道沈幽心已是他的同盟了,今天看戏买东西吃饭,显然这一套流程都是提前安排好了的,就等着她来上钩呢。 两人紧挨着身体,他抱着她,气息都喷到了她的脸蛋上。她没好气地扭过脸去,不想闻见他的味道。 丁香跟在马车后头气哼哼道:「没见过这样死皮赖脸的人。」 佩兰道:「他不会对小姐怎样的,你没听沈姑娘说么,是要一起去吃饭。」 倩儿不解地问:「一起去吃饭,夫人为何这样不乐意?」 佩兰欲言又止,一行人跟在马车之后,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一处幽静的枫叶林,正值秋季,叶色浓烈如火。往里走便是一汪湖泊,上面停着几只小舟,还有渔人在撒网。湖边修建着几座竹屋,围着竹篱笆。 除了灵山寺,这是慕容雪见到的第二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真想不到繁华的京城里还有这样的所在。 下了马车,耶律彦寸步不离地走在她身后,仿佛是防着她转身走人。 慕容雪回眸瞪了他一眼。 耶律彦瞬间便觉得上火,真是反了,现在居然敢对他翻白眼了。 她素来都是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他取笑她色迷迷,的的确确是因为她的眼波里都是毫不掩饰的爱慕和陶醉。 第4章 几人到了一间竹舍前,从里头出来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张拢上前对他交代了几句,老头热情地邀请众人进了里头。 所有的东西都是竹子做的,连地面也是竹板,置身其中,如同处在一片竹林中,鼻端都是清新宜人的淡香。 慕容雪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坐下喝了一杯竹叶水,心想,反正已经来了,那就大快朵颐吃一顿,一会儿自己掏钱便是了。于是,变身为一只闷嘴小葫芦,目不斜视地看着竹桌,坐等饭菜。 沈幽心几次挑起话题,她都不接话,最后变成耶律彦和沈幽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场面好不凄清。 不多时,一股浓香冲淡了竹屋的清淡香气。 老头开始上菜了。速度好快,慕容雪一看是炖鸡汤,炖鱼头。心想,这必定是提早就备好了,客人一来便热一热。 最后上来一道是烤鱼,两面金黄,也不知道上面撒了一层什么东西,入口的感觉简直惊艳。 慕容雪一边品味,一边猜这是什么作料。可是仔细回想,不是自己知道的任何一种,她对做菜天生便有好奇心,见到老汉便问:「老伯,这鱼上放了什么作料?」 「这个,」老汉搓着手,嘿嘿一笑:「实在抱歉,这是我家的不传之秘。」 慕容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对啊,这是人家招揽客人的秘技,怎能外传呢。 一旁的耶律彦终于得到了一个和她说话的机会,低声道:「我知道。」 他等着她来问自己,谁知道她跟没听见似的,看也不看他一眼,简直当他是空气。耶律彦险些将筷子拍到桌子上,除了老皇帝,敢对他这个态度的,除了慕容雪也就没别人了。 慕容雪许久没有吃过这样美味的一顿饭菜了,若是没有耶律彦在一旁不停地放冷气扔眼刀,就更美妙了。 饭后,她走到竹舍外,吩咐丁香去付钱。耶律彦一听就更恼火了,冷冷对丁香道:「这顿饭一共三十两银子。」 丁香吓住了,她可没带这么多钱。 慕容雪道:「那就先欠着王爷,等回去了,将十两银子送到府上。」 沈幽心:「再偷看一眼耶律彦,那脸上的寒霜都快结成冰了。」 她笑着附耳道:「嫂嫂,今日表哥生日,你别和他置气了。」 慕容雪心里黯然一坠,我生日的时候,他又在哪儿呢。 眼看两人冷战的局面毫无缓解的意思,沈幽心只好道:「天色尚早,咱们去湖边走走吧,嫂嫂有什么心事不妨对我说说,别闷在心里。」 慕容雪和沈幽心朝着湖边走去。 沈幽心劝道:「嫂嫂为何一定要和表哥和离?我听表哥说,那和离书不过是一时权宜,以防万一的东西。嫂嫂怎么当了真呢?」 慕容雪不知从何说起,她眯起眼眸,眺望着夕阳下的湖水,心道:你和谢直两心相悦,不会知道一个人独自奋战的伤痛和绝望。 「嫂嫂对表哥的心意我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常常自叹弗如。我不信嫂嫂真的如此狠心,当真要和离。」 慕容雪转过头,正色道:「是真的。」 被耶律彦请来当说客的沈幽心顿时有种挫败的感觉,素来温柔善良好说话的慕容雪,怎么突然化身为刀枪不入的铁面人。她今日才算是真正地开始了解慕容雪。王府里那个温柔可爱,小心翼翼的慕容侧妃,并非想象中的小绵羊,虽然秋水为皮相,骨子里却很有主见。 「表哥心里还是很在意嫂嫂的,听谢直说,在山东有人送他美人,都被他拒了。」 慕容雪低头不语,那是因为他的脚趾头上染着蔻丹,所以不能叫人看见。不然的话,应该是来者不拒吧,就像闭月那样。 「表哥受了伤,需要人照顾,可是也没留下那些女人。谢直说王爷是心里有了珠玉在前,谁都看不上。」 是这样么?慕容雪心里微微叹息,或许有人比她更美貌,更贤淑,更有才华,更有权势,但不会有人比她更真心,更卑微。 沈幽心发现自己劝说了半天,慕容雪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或是若有所思,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她听进去了几分。 两人沿着湖边朝竹舍走去。这时,从枫林里抬出来一顶轿子,停住了竹舍前的道上。 轿子里下来一个男子,一身清逸长衫,长身玉立,身后衬着一片红叶树林,画面十分好看。 慕容雪以为也是一位来此吃饭的客人,看了一眼正欲转开目光,发现耶律彦竟然迎了上去,走到那男子面前。 在这偏僻静谧的所在居然也会碰见熟人么?慕容雪好奇地多看了几眼,这一看才发现,那男子竟然是个女人!因为太过丰满,风吹着衣衫贴在身上,于是男装也挡不住胸前的风光。 慕容雪一惊之后,恍然大悟,原来是玉娉婷,她怎么会知道耶律彦在这里? 沈幽心也看到了这一幕,心里暗暗叫苦。表哥也真是,既然想哄着慕容雪回去,怎么偏生又让玉娉婷来了,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慕容雪心里的些许暖意,都被风吹走了。 玉娉婷不知对耶律彦说了些什么,耶律彦展颜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慕容雪讶然,原来他也能笑得这般温柔闲雅,平易近人。接着,玉娉婷又递给耶律彦一样东西。 第5章 原来是赶来送他礼物,真是个有心的女子,还没过门,便惦记着他的生日,不惜乔装改扮来见他一面,可见爱慕他,也不是一朝一夕,或许两人早有情愫,只不过她不知道而已。慕容雪苦笑,看着耶律彦送她上轿。 她身形高挑,身着男装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俊逸之美,弯身上桥时,耶律彦替挡着轿帘,大约是怕她碰了头。 这个动作让慕容雪心里一酸,原来他也有这样细致体贴的时候。 刹那间想起他曾说过自己两条小短腿,小包子胸脯,没什么看头。而玉娉婷身形高挑,胸部丰满,他一定很喜欢,不然刚才不会笑得那样温柔,不像是对她,笑意仿佛总是带着揶揄,有时更是不屑。他最喜欢的便是捏着她的脸,说:「叫我看看,这脸皮有多厚。」 当时不觉得怎样,过后想想,这句话真叫人心酸。 如果他不爱你,就算你连尊严都放弃,也只能换来嘲笑和看不起。 她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玉娉婷的突然出现,让耶律彦意外而窝火,于是不得不表现的格外热情,好赶紧将她打发走。他即怕玉娉婷看见慕容雪和沈幽心,又担心慕容雪对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幸好今日玉娉婷身着男装,他以为慕容雪没有认出来。 可惜女人对倾慕自家男人的异性总是格外关注,那一夜的宫宴上,玉娉婷不光打量慕容雪,还屡次偷看耶律彦,慕容雪自然也就多看了她几眼,即便她身着男装,也不会认错。 尤其是耶律彦替玉娉婷伸手挡轿帘的那一幕,简直就是铁证,只有对待女人才需如此的怜香惜玉吧,慕容雪吸了口气,将心里涌动的那些难过压下去,转身看着湖面上渐起的暮烟。 沈幽心见耶律彦走过来,便识趣地悄然避让到一旁,给两人独处的时机。 慕容雪并不知道沈幽心已经离开,看着湖水幽幽道:「我真是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身后回答的却是耶律彦。 慕容雪回头一看,沈幽心已经走向了枫林,她收回目光,对耶律彦勾唇一笑:「羡慕王爷好福气,有这么多人喜欢。」 耶律彦气结。 慕容雪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锦盒上,这里面会是什么礼物? 和离之前,她曾设想过无数次,今天怎么帮他庆贺,送他什么礼物,替他准备什么菜肴谁知到了今天,却是这幅模样。 耶律彦见她看着自己手里的锦盒,不由自主地将手垂到了腰下,神色有点不大自然。 「方才一个朋友过来送礼。」 慕容雪笑笑,「王爷的事情用不着告诉我。」 一听这种撇清关系的话,耶律彦便忍不住生气:「你到底想要怎样才肯回来?」 慕容雪心里涌过一波汹涌的激流,几乎将她心底最隐秘的那句话冲出喉咙,可是她最终按捺住了冲动,不必说,因为说了也永远不可能。方才他对玉娉婷的温柔体贴便是最好的明证。 她看着他,正色道:「我想离开京城,这里不适合我。」 「你当初嫁我的时候,怎么没这样说过?」 她嘴里发苦,叹道:「当时不觉得,如今才知道。」 「太晚了,你自己也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是说过,但现在我已经不是王爷的侧妃,所以,请王爷别再阻拦我离开京城。」 慕容雪迎着他的目光,一张精致美丽的小脸上,布满了倔强而决绝的表情,恍然让耶律彦看见了油菜花地里的慕容雪,那时她也是这样看着他,浑然不怕。 他几乎要忘记了这样的慕容雪,因为她自从嫁过来之后便对他百依百顺,每日看他眼色行事,处处讨他欢心,温柔和顺,乖巧听话,便是受了气也从不敢发脾气,只会默默流泪,忍气吞声。于是他便被她委曲求全,温柔听话的模样迷惑,忘记了她曾经是如何的果敢倔强,如何的勇猛刚烈。 慕容雪越过他的身边,朝着枫林走去。看着她湖蓝色的背影,他不禁咬牙,这小小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做的,倔强起来,简直让人头疼。说放下就放下,还真当他是只虾么? 耶律彦挂着一脸寒霜回到王府,夜晚,守在隐涛阁门口的张拢便听见书房里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张拢不由暗暗佩服慕容雪,居然能让一向淡定的耶律彦如此失控的大发脾气。 对这位慕容侧妃,他由开始的头疼,变为后来的佩服。甚至私心里大不敬的想过,若是有这一位貌若天仙又温柔娴淑的妻子,每日给自己做不同的精美菜肴,该是如何的幸福。特别是耶律彦离京的那一天,慕容雪在酒楼上手挥绿绸为耶律彦送行的那一幕,差点让他热泪盈眶。心里真恨,为什么老天不给他这样一个爱自己爱的死去活来的女人。可就在他嫉妒的眼绿的时候,突然慕容雪离开王府,还要离开京城,这个转折可真是比话本里的故事还要离奇,就像是听曲子正听到劲头上,突然一个音拔高到了云霄,弦却断了。 耶律彦也是这种感觉,他盯着桌上的寿饼,难以相信她居然说断就断,说走就走。一个人的感情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断绝,他难以置信,尤其是她曾经那样地爱他。 一旁的锦盒里放着玉娉婷今日特意送来的一件礼物,他根本看都没看。因为他知道,玉娉婷不可能比慕容雪的礼物更珍贵,这个世上,大约再也不会有人会比慕容雪对他更用心。突然意识到这点,好像有个重物隔空袭来,重重地撞到了他的胸口上。 第6章 翌日一早木管家便来了。 慕容雪现在一见到昭阳王府的人,便有点紧张,担心耶律彦又出什么不讲理的招数。 「夫人。」木管家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说道:「王爷将城东的一家药铺买了下来,送给慕容老爷。」说着,将一张木盒递了过来,:「这里头是房契和药铺货单,还有佣人的卖身契。」 慕容雪又是一怔,他到底要做什么? 慕容麟闻讯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对木管家道:「请老人家回去转告王爷,多谢他的好意,但这礼物实在太贵重,我不能接受。」 木管家露出为难的神色,「王爷说了,慕容老爷若是不肯收下,便叫老奴直接卷着铺盖回家,不必再回王府当差了。」 慕容雪接过木盒,对木管家道:「既然如此,那就不为难你了。」 木管家感激地道谢,带人走了。 慕容麟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讨好你?」 慕容雪微叹口气:「不论他怎么做,我都不会再改变心意。」 慕容麟犯愁道:「那这东西怎么办?」 「我会还给他。」 这是嫁给他以来,他第一次为她的家人考虑,大约他认为,给慕容麟开个医馆,他不舍得离开京城,于是她也就安安生生地留下来,断了回乡的念头。可惜为时已晚,她不再像过去一样,只要他给她一点点温暖,她便义无反顾地踏着荆棘前行。 很快便是沈幽心出嫁的日子,午后,从沈府来了几个仆妇,由倩儿领着来接慕容雪去沈家。 上了轿子,慕容雪问道:「你家小姐几时回去的?」 「是昨日夜里由刘嬷嬷送回去的,而且王爷还让刘嬷嬷留在沈家,陪着小姐。」慕容雪点了点头,心想耶律彦对这位表妹着实是关照有加。 从他对玉娉婷的一个动作上,对沈幽心的关心上,都可以看出他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可是这份细心体贴却很少用到她的身上。 轿子到了沈府,径直抬进了内院,停在沈幽心的居处晓馨园。 慕容雪下了轿子,立刻便有一众人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施礼,皆称呼她为夫人,显然还是当她为昭阳王侧妃对待。领头的一个三十许的妇人,看上去衣饰华美,气度不凡,想必便是沈幽心的胡氏了。 想到沈沧浪,再看看眼前这个容貌清丽温婉贤淑的妇人,慕容雪憾然地想,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胡氏笑吟吟地对慕容雪道:「夫人里面请,姑娘正在梳妆呢。」 慕容雪走进沈幽心的闺房,只见里头四五个丫鬟婆子正在忙碌着给沈幽心上妆,梳头,整理衣服。 慕容雪对沈幽心笑了笑,沈幽心正要起身,慕容雪摆了摆手,「别动。」 胡氏陪着慕容雪坐在椅子上喝茶等候。 终于,沈幽心收拾停当,本就是个美人,这一打扮真是艳光逼人,红润娇嫩的脸颊上,羞涩笑容里溢满了幸福。 慕容雪看着她,恍然想起自己嫁给耶律彦的时候,比现在的沈幽心还要高兴,可是谁曾想竟是一场空欢喜。 到了吉时,谢直带着迎亲的傧相到了晓馨园,一阵热热闹闹的鞭炮声中,从院子里冲出来几个仆妇,拿着棍子便朝着谢直身上打过去,虽然是嘻嘻哈哈,并不大用力,但那几根木棍打在身上不疼才怪。 沈幽心的脸上立刻便露出心疼不已的表情。 胡氏笑嘻嘻道:「妹妹放心,我嘱咐过的,不过是做做样子。」 谢直的脸上丝毫也没有吃疼的表情,眉开眼笑地从棍雨中冲到了门前。 这时,胡氏和慕容雪一左一右,扶着沈幽心,走出了闺房。谢直走在前,沈幽心跟在他的身后,沿着地上的红毯一路走向沈府正门。 慕容雪和胡氏将沈幽心送上花轿,乐声四起,邻家来看热闹的孩童蹦蹦跳跳,慕容雪含笑看着,心里蓦然发酸。那天在湖边,她本想对沈幽心说的话,就是我真羡慕你,可以嫁给彼此深爱的人。 沈家喜事,街坊邻里,还有沈家的亲朋好友,都来贺喜,随着花轿离去,众人都拥到了大门口,沈沧浪站在台阶上,站在他身后的是耶律彦。 他今日穿着一件崭新的蟒袍,秋光清淡,照着他冷漠的俊美容颜,人群中自然而然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卓然和孤傲。 慕容雪看着他,心里想,自己还真是勇敢,这样冷漠高傲的一个人,自己居然也敢扑上去,妄想用一颗真心去融化冰山。 她从丁香手里拿过木盒,走上前对耶律彦施了一礼:「王爷。」 耶律彦一眼看见她手中的木盒,眸色一暗。 「我既然已与王爷和离,便不能接受王爷如此贵重的礼物。请王爷收回此物。」 簇拥在大门口的众人都惊愕地看着她,刹那间鸦雀无声。 包括沈沧浪和胡氏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耶律彦的身上涌起了杀气。站在他身后的张拢看见他的指尖抖了几下。 慕容雪的确是存心挑选这个机会在众人面前说出和离之事,破釜沉舟以断后路。这样他再也不会来纠缠要回和离书了,从此两人各不相干。 耶律彦苦心隐瞒的秘密,再无回旋的余地,满腔的怒火烧得舌尖都是疼的。 第7章 慕容雪见他不接,便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张拢的手上,转身便走。 耶律彦目赤欲裂,几步追了过去。 「慢着。」 慕容雪停住步子,回眸看着他:「王爷还有何事?」 他冷冷地看着她,目光里皆是冰雪般的寒气,「既然你与我和离,我这里还有一笔账未与你清算。」 「什么账?」 「你当初卖掉的梅馆的象牙床,价钱万两,你却只卖了一千两银子,这余下的九千两银子,你打算何时还给我?」 慕容雪一惊:「怎么可能值万两银子?」 耶律彦冷笑:「王府财物皆有账,你自去看看是否虚夸了价钱。三月之内你若是不能还钱,休怪我不客气。」 「你欲如何?」 「还不上,自然是以人抵债。」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慕容雪又气又心酸。 她付出全部真心,将他捧到手心里,他不记得她的好,却只记得她欠的钱。当真是如此绝情无心的人么? 丁香跺着脚恨道:「小气鬼喝凉水,贴掉牙割破嘴。」 就连一向都比较老实厚道的佩兰也忍不住怒了,「王爷这是故意刁难,存心为难。什么床能值一万两银子。」 这两个出身贫寒的小姑娘,觉得一百两银子的东西都要贵到天上去,一万两银子打的床,那还不如直接睡在银砖上,她们觉得耶律彦根本就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借机讹诈。 就算是家境比较富裕的慕容雪,也难以接受这个价钱,她咬了咬牙道:「我就不信,那张床会价值万两白银。他不是说王府的财物都有账簿记录在册么,那我就去找刘嬷嬷要账簿看看。」 于是,慕容雪便带着丁香佩兰径直到了昭阳王府。 府里的下人包括木管家此刻还不知道两人和离之事,见到慕容雪气呼呼地回到王府都有些奇怪,今日不是表小姐出嫁的吉日么,怎么夫人回来之后一脸的不高兴。 慕容雪直接就找到了刘氏,告知来意。 刘氏自然不会拒绝,打开柜锁,从厚厚的几本财务簿里,翻出来一本,然后翻了几页,双手递给慕容雪,「这是梅馆的财物名录,夫人请过目。」 慕容雪接过来一看,这一页登记的正是梅馆里的东西,按照家具、瓷器、玉器等一项项的列支分明,而排在家具类第一项的便是这象牙床,上面的的确确写着价钱,不是一万,而是一万两千。 慕容雪本以为耶律彦是信口开河,故意虚高报价想要刁难讹诈她,没想到这张床居然真的是天价! 她不由问道:「嬷嬷,这床为何如此之贵?」 「夫人有所不知,这张象牙床原是靖国将军的家产。靖国将军被抄家流放之后,府中财产没收入了国库,其中有一些贵重稀罕之物,皇上便拿来赏赐了几个近臣和子侄。这张象牙床据说是靖国将军的夫人,南琳县主的陪嫁之物,本身以象牙制成就价值连城,更何况床头上面镶嵌的宝石翡翠也都价值不菲。」 慕容雪听得瞠目结舌,天哪,自己可真是赔大了,这九千两银子的亏空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以人抵债。 她放下账录,愁眉苦脸地回到家,慕容麟见到她这样便关切地问道:「是送嫁累了吗?」 「爹,我要破产了。」 慕容麟一听便笑了,还以为她在开玩笑。 慕容雪苦着小脸,将那张象牙床的事说了出来。 慕容麟笑不出来了。九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几乎是他一辈子挣来的全部家当。 当初为了上京打点不让慕容雪入选,他将所有的积蓄都带到京城。后来,慕容雪出嫁,他便将全部家底共计一万两银子悉数作为了慕容雪的嫁妆,生怕女儿在王府里被人看低。 慕容雪和离之后回到娘家,便将这一万两银票都交给父亲保管。 慕容麟眼看隔壁赵老爹为了赵真娘四处打点,捉襟见肘,心想,这座庭院原本是赵真娘为他置办的,如今赵真娘落难,自己也该有所表示,于是便给赵老爹送去了三千两的银票,算是还了当初赵真娘置办这座宅子的钱。 自然,这座小宅子值不了这么多银子,但慕容雪和慕容麟都觉得既然是同乡,就该在赵家落难时帮上一把。这样送钱过去,也不至于让赵家觉得没有颜面。至于这剩下的七千两银子,慕容麟觉得养活家中这几个人三五年也没问题。所以耶律彦拦着不让他们离京,他一点也不急,反正不存在坐吃山空的问题,谁知道转眼之间,这笔银子连一张床都还不起。 慕容雪道:「爹你别着急,我去找到那买床的人,将床买回来还给他,便不用还他的银子了。」 慕容麟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你可知道谁买了床去?」 慕容雪扭头问丁香:「你还记得卖给谁了么?」 丁香点头:「是沉水街一位木器行的老板。」沉水街是京城最大的古玩集市,有些人买下东西只是为了转手卖出。 慕容雪便道:「那你速去找到那位老板,看床还在不在,若是不在,便问出买主是谁。」 丁香道:「我这就去。」 慕容麟安慰女儿:「没事,就算找不回来了,咱们手里还有银子,先给他。钱财是身外之物,花完了再挣,有什么大不了的。」 第8章 「爹,有你在,仿佛天塌下来都不怕,怪不得我娘嫁了你。」 提到妻子,慕容麟不由叹了口气,「别人都说我医术高明,可是你娘我却没有治好。害的你小小年纪便没了亲娘,爹这心里一直都觉得亏欠你。」 慕容雪内疚的都快要哭了:「是我亏欠了爹,眼看要将爹一辈子的积蓄都被败掉了,我真是个败家精。」 慕容麟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笑道:「傻丫头,嗓子快好了,别哭。」 过了一个时辰,丁香从外头回来,一见慕容雪便露出笑意,「小姐,我打听到了,床被人买走了,送到了靖国将军府。」 「靖国将军府在哪儿你问到了么?」 「问到了,路挺远,小姐咱们坐着马车去吧。」 慕容麟一听,便让裴简驾车,几人同去。 慕容雪心里疑惑,听刘氏说,靖国将军被抄家流放,怎么还有靖国将军府的人去买床? 马车跑了小半个时辰,又中途问了几次路人,丁香才找到地方。 下了马车,慕容雪一眼看见面前坐落着一座气派寂静的大宅子,大门外立着威风凛凛的两个青铜狮子。大门紧闭,但门前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都没有。 裴简上前叩门,过了许久,大门咯吱一声徐徐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上下打量了一下裴简。 裴简忙道:「敢问这里的主人可在?」 「你是谁,找我家主人何事?」 「这,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老者倨傲地看着裴简。 「是这样,你家主人买了一张象牙床回来,我就是那卖床的人。现在关于这张床,我有要紧的问题要和他商议。」 「我家主人,平素并不住在这里,不定何时回来。」 慕容雪见状便走上前,「老人家,我有要事急着和你家主人商议。老人家可知他平素住在哪里?」 老者摇了了摇头,不肯说。 慕容雪便拿出一锭碎银子递给看门的老者,老者不仅拒收,且露出一丝被辱的不悦来。 慕容雪只好道:「那我便在这里守着。」 裴简道:「天气冷了,妹妹还是回去吧,换我在这里守着。」 慕容麟道:「嗯,让阿简留在这里,你在家等着消息便是。」 慕容雪回到家,这一等便是三天。裴简每日早出晚归,那靖国将军府的主人就是不见露面。 这几日,慕容雪也托人打听了靖国将军的事。原来靖国将军名叫许寒锋,十三年前以谋反罪名被皇帝长流岭南,直到今年初皇帝查明真相,才下旨赦回京城,只可惜许寒锋夫妇都已死在流放地,长子在回京途中也不幸亡故。许寒锋还有位幼子,但奇怪的是,查抄的府邸放还之后,他却没有住进去,只让老仆看着。 裴简又守了七天,还是没有消息,慕容雪实在是急了,便忍不住亲自去了。 到了门口,只见裴简正坐在台阶上打瞌睡,这段时间委实辛苦他了,每日里早出晚归的在这大门口苦等,慕容雪上前推了推他,「表哥你先回去吧,今日我来守着。」 「没事,我来等人。」 「你快回去吧。」慕容许不由分说将他从台阶上拉起来,自己坐在了他方才坐的地方。 秋天一日日的凉意渐深。慕容雪抱着胳臂坐在台阶上,心里想起了耶律彦。他此刻或许正在准备婚礼吧,是该纳采还是纳吉?若是靖国将军府不同意归还这床该怎办,自己当真要给耶律彦九千两银子么?她手里现在只有七千,还差两千,可是,就算能凑够九千两银子,这笔钱也给的实在不甘委屈。而且他显然不缺这笔钱,就是不想让她好过而已。 慕容雪觉得耶律彦和离之后变得面目可憎,又小气又无赖。唉,当初怎么就情迷心窍,爱上了这样一个小心眼的男人啊,她捂住了脸蛋,深深地反省。 「你怎么在这儿?」头顶有人问话,慕容雪莫名觉得声音耳熟,等她抬眼一看,便怔住了,竟然是许泽。 她好奇的问:「你怎么在这儿?」 许泽笑了:「是我要问你呢,你在这儿干嘛?像个小要饭的?」 什么小要饭的,她撅着嘴站起来道:「我等人。」 「等谁啊。」 「说了你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这家的主人。」 许泽笑眯眯道:「别人家的我不知道,但这家的主人我知道。」 慕容雪忽然想起来他也姓许,当即眼睛一亮:「哦,我知道了,你是这家的小厮?」 小厮许泽挠了挠眉梢,很惆怅的问:「我长的这么不高档吗?」 慕容雪眨了眨美目,那就是亲戚? 这时,大门开了,那看门的老者露出一脸笑:「公子您回来了。」 慕容雪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你,你就是……」 许泽一副哎呀姑娘你终于猜对了的幸福表情,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在下正是这里的主人。」 慕容雪又惊又喜,当即问道:「那张象牙床,可是许公子买下了么?」 「是我,怎么了?」 「那张床,」慕容雪简直觉得难以启齿,因为既然这象牙床是许泽母亲的陪嫁之物,如今他母亲不在了,他必定是想要买回来做个念想的,自己怎么好意思开口再要回去。 第9章 许泽见她犹犹豫豫的,便笑着问:「到底怎么了?」 「许公子,此事我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慕容雪鼓起勇气道:「那张床是我让丫鬟去卖的,并不知道价值连城,只卖了那木器行老板一千两银子。我和昭阳王和离之后,才知道此床价值不菲。」 许泽惊诧地打断了她:「你说,你和昭阳王和离了?」 「是。」 许泽骤然听见这个让人咋舌的消息,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震惊之余竟然有小小的欣喜,当然更多的还有不解,如此可爱美丽的女子,耶律彦怎么舍得和离? 慕容雪接着说道:「他说这床价值万两白银,要我赔他九千两银子,我手里实在没有这么多的钱,所以,」 许泽难以置信地蹙起眉头,昭阳王竟会如此小气?看着慕容雪楚楚动人的小脸,和水汪汪满含期盼的大眼睛,只觉得心都要化了,真不知耶律彦怎么会狠的下心来为难这样可爱的小姑娘。 他柔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想要回去这床?」 慕容雪羞愧地不敢看他,低头绞着衣角道:「我知道此床对公子来说意义重大,我愿意出三倍的价钱将床买回去。」 「不行啊。」 慕容雪抬头看着他,失望的神色布满了脸颊,不过这个结果她已经想到了,许泽这么做无可厚非。 许泽很为难:「不是我不肯帮忙,实在是这张床是我母亲的陪嫁之物,我想留做纪念。」 慕容雪挤出一丝笑:「我知道许公子一片孝心,我这样做是强人所难,那就不打扰了,告辞。」 许泽忙拦住了她:「那这样吧,这余下的九千两银子我补给你,你还给昭阳王便是。」 「那怎么行。」慕容雪连忙谢绝:「我不能占你的便宜。」 许泽笑:「没关系,你尽管占我的便宜。」 慕容雪一下子脸红了,磕磕巴巴道:「我手头有七千,只缺两千,多谢许公子好意,那我就只当是借公子两千两银子,以后一定还你。」 许泽道:「你不用这样想,我只当是一万两银子买回了母亲遗物。」 「可是,」 许泽笑着打断她:「多谢你要卖掉这张床,不然我也无法寻回,一万两银子跟这张床的意义比起来,不算什么。」 慕容雪十分感动,但又觉得不妥,明明是许泽的东西,却还要他高价赎回,这不是欺负人么?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占他的便宜,便道:「那就只当是我欠了公子的银子,将来我会还给你的。」 她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能占人便宜。而且,比起欠着耶律彦,她觉得还不如欠许泽,因为许泽不会逼着她以人抵债。 许泽一脸笑意,「你不用还。」 「当然要还,我做人很有原则,一向不贪别人便宜。」慕容雪板着小脸一本正经道:「我给你写下借据。」 「不用。」 慕容雪便把自己家的住址报给他,让许泽放心可以随时找到她。 许泽越发觉得她可爱,笑眯眯道:「我不怕你跑掉。」 她叹了口气:「我也跑不掉,昭阳王不许我们出京,不然早就离开京城了。」 许泽暗暗道:幸好没让你离京。 慕容雪再三道谢,转身要告辞,许泽突然道:「我能搭个便车么,你家和灵山寺很近。」 「你还要回去?」 「嗯,我不住这里。」 「为何?」 许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萧瑟的肃色,「原本是一家人,如今只剩下我一个,触景生情,徒惹心伤。」 慕容雪恍然,顿时后悔自己不敢多问。 上了马车,许泽又恢复了笑意吟吟的模样,仿佛那方才一刹那的感伤已经随风而去。 他问道:「我说过我不是和尚吧。」 「你说过。」 许泽望着她笑笑:「那就好。」 慕容雪莫名脸红,那就好什么?好奇怪的话。 「我小时候身体很弱,隔三差五生病,好几次险些小命呜呼。灵山寺方丈原本是我父亲的手下,当年领兵打仗觉得杀孽太重,回京之后到灵山寺出家为僧。我母亲信佛,便将我送到灵山寺,一来求菩萨眷顾,二来也让我跟着方丈习武健身。我父亲被人诬陷谋反,托舅父为我办了僧牒,全家长流,因我是佛门子弟而幸免。」 「原来如此,当真是菩萨保佑你呢。」 两人一路说话,时间便过得很快,只觉得不多时马车便到了灵山寺。 许泽跳下车,朝着慕容雪招了招手,「等会儿我将银票给你送去。」 「多谢许公子。」 许泽眯着眼睛笑了笑,便进了寺院。 慕容雪回到家里,将此事告诉了慕容麟。 慕容麟听见这个结果,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就当是欠了许泽的两千两银子,回头咱们挣钱还他。」 慕容雪道:「既然昭阳王不许咱们离京,又将咱们的钱榨干了,那总不能坐以待毙,我想了个挣钱的法子。」 「挣钱的事你莫操心。」 「爹,此事因我而起,我岂能不操心。前几日我和沈幽心去吃了一顿饭竟然要三十两银子。」 第10章 「这么贵?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倒也没有,不过是平常的食材,鸡鸭鱼肉,唯有一道烤鱼味道比较独特,当时我就在想,若是我们也开一个饭店,必定很赚钱。」 「那可不行,你平素在家做做菜我不反对,可是开饭店要应付很多客人,实在辛苦。爹可不能让你受罪。挣钱的事你别操心,等爹筹划着在附件开个医馆。」 「爹,开医馆要不少银子,而且爹虽然医术高明,在京城却不为人知,一时半会来看病的人必定不多,不如开饭店挣钱快。女儿不怕吃苦,一定要把这几千两银子挣回来,爹你就安心在家养老,以后这个家便交给女儿。」 「臭丫头,你爹很老么?」 「当然不老,爹年轻又英俊。」 慕容麟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又是心酸又是欣慰。这孩子真的是长大了,以前无忧无虑,那里知道柴米油盐。开个饭店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让她忙碌起来,也没功夫伤心了。和离之痛她虽然从来不说,但夜里却总能闻见她房间里飘出来淡淡的熏香,必定是心事重重睡不着,才点了安神香。 过了一个时辰,许泽果然来了。 慕容麟父女热情地将他迎进堂屋。 许泽将一沓银票递给慕容雪,「这是银票,你点一点。」 慕容雪一看是九千,忙道:「不不,只借两千就够了。」 「银子都给了昭阳王,那你们怎么过日子?」 慕容雪道:「方才我正与父亲商议,打算开个饭店挣钱度日。」 许泽眼睛一亮,喜道:「太好了,开饭店也要本钱不是?这九千两银子只当是这饭店我入了股,老人家意下如何?」他转而去问慕容麟。 慕容麟自然答道:「这太好了。」如果七千两银子都给了耶律彦,的确是生计都成问题。如此一来,便是一举两得了。 慕容雪没想到许泽居然如此信任自己,肯将这一大笔银子投到自己还没影儿的店里。不过如此一来,也真的是让她解了燃眉之急,既有了挣钱的本钱,也有了还钱的来源。她感激地看着许泽:「多谢公子信任,饭店开张之后公子什么都不用管,只管等着分钱便是。我分公子七成利润。」 许泽笑眯眯道:「分我这么多,那我也得做点什么,我去当个小二?」 慕容麟道:「那怎么成,公子是大东家。」 慕容雪想起来今天说他是许家的小厮,很不好意思,「我想留公子吃顿便饭以示谢意,公子可否赏脸?」 许泽求之不得,快活得心里开出花来。 慕容雪去了厨房,不多时便整出六道菜,端到饭桌上,许泽真真是吃了一惊,方才听说她要开饭店,只当是她要去请厨子,谁知道她自己竟然就是个中高手,眼前的这几道菜,光是颜色就看到让人食欲大开。 慕容麟乐滋滋道:「我女儿的本事都是得了我的真传。我这人生平最为得意的不是医术,乃是厨艺。」 慕容雪将家里的一坛酒也取了来,斟满一杯放在许泽面前。 许泽笑着道谢,「我不会饮酒。」 慕容麟愣了一下,心道这不会饮酒的男子可真是少见。 「这酒性子温和,公子浅尝几口吧。」 「多谢伯父。」 慕容雪道:「请公子尝尝我的手艺。」 「好。」许泽举起筷子,看着六道菜,左看右看,却半天没下筷子。 慕容雪不由怔住了,她对自己的厨艺向来自信之极,今天这几个菜虽然是一时准备不足,但也决不至于让人难以下筷。 慕容麟也觉得奇怪,便问:「公子,这菜有何不妥么?」 许泽窘笑:「我忘说了,我不吃荤腥。」 慕容雪恍然,不好意思道:「我真是糊涂,忘了这事,我重新去给公子做素菜。」 「不必了。」许泽连忙拦住了慕容雪,笑笑的说:「那我就从今日开始破戒吧。」 慕容雪忍不住噗的笑了。 许泽看着她如画笑靥,不由心里一荡,心道,她笑得如此好看,莫说让我吃肉,便是啃桌子腿,我也不会拒绝的。 他虽然不是真的出家,但在寺中多年,早已习惯了吃素,多年未曾食过荤腥,今日这一顿饭可谓是意义重大,好似从方外又重新回到了红尘,开始新的生活。 吃过饭,许泽道谢告辞。喝了两杯酒的他,面色绯红,眼睛格外的明亮,当他看着慕容雪的时候,慕容麟甚至都有种错觉,这孩子不会是喜欢上阿雪了吧。 慕容雪也感觉到了他直勾勾的目光,便小声道:「爹,你去将裴简叫醒送送他吧,他从没喝过酒,好似有点醉了。」 慕容麟嗯了一声,便去了裴简的卧房。 慕容雪将许泽送出院门外。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谢谢你今天让我开荤。」 慕容雪又想笑又觉得羞窘,看来他是真的醉了。 许泽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朗声道:「你做的饭菜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饭菜。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饭菜,我想这世上再没有人能超过你了。」 他毫不吝啬用最热烈的语言来夸奖她,仿佛她真的是天上地下的独一无二。但是这份夸奖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反感,因为他的眼睛如此的诚挚。 第11章 「公子过奖了。」 慕容雪感动之余,不由自主地想起耶律彦,她曾经用比今夜更诚挚的心做出比今夜更美丽的菜肴,却从未得到过他一句夸奖。 人与人是多么的不同。可是她偏偏爱上了那样的一个人,没有办法。 这时,慕容麟将睡得迷迷瞪瞪的裴简叫到了院门口,「你去送送许公子。」 「不用送,这里离寺院很近。多谢伯父盛情款待,在下告辞了。」许泽眸光一转,对慕容雪笑一笑,这才转身走了。看那健步如飞的样子又不大像是醉了。慕容雪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里到底还是不放心,对裴简道:「表哥,你跟去看看。」 裴简嗯了一声,「给我留饭啊。」 「方才怕你没睡醒,饭菜都留在锅里呢。」 裴简走后,慕容雪这才关上大门,那种担心关切的神色,在院门口的一盏融融灯光下,一丝不差的落入了耶律彦的眼中。 他站在暗处,握住了拳,指节间传来响声。 站在他身后的张拢顿时觉得周围弥漫过来一股杀气。他想,这真是太不巧了,怎么偏偏就让王爷遇见了这样的场面。那人口中的开荤是个什么意思?看他模样,像是个世家公子,眉目俊朗,气宇不凡,这是那里冒出来的桃花? 耶律彦一动不动,看着那座小庭院,夜色中看不见他的表情,高挺的背影僵直着,像是夜色中的一柄冷枪。 张拢大气不敢出,只觉得时间过得极慢极慢,仿佛停滞。不知道耶律彦要站到何时,也不敢问。过了一刻,裴简回来敲开了门,里面传来慕容雪略带暗哑的声音:「他到了么?」 「到了,我好饿。」 「饭菜马上就热好了。」 片刻,一股诱人香气从夜色中飘了过来。本已吃过晚饭的张拢此刻又被那香气勾起了食欲。而站在他面前的耶律彦终于转身。 「去查那个人是谁。」 张拢立刻陪着小心应是。 当夜,张拢拿着手下人呈上来的一份密报进了隐涛阁的书房。 耶律彦坐在灯下,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已经一个时辰。 「许泽。」他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莫名有点熟悉,忽然间想起来沈沧浪那一次去灵山寺的事情,好似正是为了这个人。 原来是早就相识。 他啪的一声将密报放在案上,提起墙上的佩剑走出了书房。 张拢吓得大气不敢出,心道,莫非这要去砍人么? 耶律彦站在庭院里,嚓的一声拔剑出鞘,张拢赶紧避让一旁,心里暗奇,为何大半夜突然练起剑来? 耶律彦以一招蛟龙出海开始,剑势快如闪电。暗夜中如有游龙相斗,破空声促如雨点。忽然间,一剑砍在了石柱上,当的一声吓了张拢一跳。 耶律彦紧紧地握住藏龙剑,心里的确涌着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更想将那个死丫头抢回来揍一顿不成,她怕疼又娇嫩,一巴掌下去便要碎掉,算了,只有她肯回来就行,所有的事都可以既往不咎。在他心里,依旧是当她是自己的女人,从未认为两人已经和离。 「王爷,宵夜来了。」最近耶律彦每晚都睡得极晚,刘氏便安排了厨房夜间给耶律彦送宵夜。 听到宵夜两个字,他越发的难受,他此刻只想她能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手里端着一卷相思,「色迷迷」地看他。 可是貌似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捂住心口,觉得里面胀痛的厉害。 翌日上午,慕容雪将银票收好,带着丁香佩兰去了昭阳王府。 走近王府,只见门前停着几辆马车,进进出出的下人正在往外搬东西,一看那红木箱子上用红绸捆着如意结,她便明白过来,这是要往玉府送聘礼了。 她骤然间觉得心口一坠,天色仿佛都阴沉了下来。她强迫自己不去想的事情现在就真实的发生在眼前,将她这些日子的淡定和平静付之流水。 眼不见心不乱。她越发觉得自己离开是对的,不然,这样亲眼看着他纳吉纳采,迎娶玉娉婷,大约会心痛而死吧。 她站在王府对面街边的一颗梧桐树下,沉默无语,仿佛一个冷眼旁观的人,其实心里激流汹涌,百转千回。 丁香低声道:「小姐,我们明日再来吧。」 慕容雪摇头:「不了,刚好他今日要出门,我们就等他出来吧。」 下人们将聘礼一一搬到马车上,慕容雪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一箱箱的聘礼一个个红绸如意结,想象着他和高挑丰满的玉娉婷在一起拥抱亲吻甚至肌肤相亲的场面,心如刀绞。 终于,耶律彦出来了,他今日穿的格外隆重,暗紫色蟒袍,衬着他宽肩窄腰颀长挺拔的身材,和清朗如画的眉眼,俊朗的让人炫目。 慕容雪对丁香道:「你们在此等我。」她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去,隔着马车对着耶律彦施了一礼:「王爷。」 耶律彦一怔,转瞬间眼中浮起一丝惊喜。他疾步绕过马车,站到她跟前,目光忍不住胶着在她脸上。许久未曾这样近的看着她,很想有种冲动像以前那样捏着她小小的下颌,仔细的看看她的眼睛,可是她却偏偏不看他的眼睛。好像自从他说出要迎娶正妃的事情之后,她便用睫毛盖住了所有的心事,不叫他看进她的心里。 第12章 「这是银票,请王爷查点。」慕容雪双手捧着银票,递给他。 耶律彦的目光落在那一沓银票上,眼中的惊喜瞬间黯淡下去,她来见他,只是为了还钱。 「王爷,这笔银子我也还你了,以后可以两清了吧。」 耶律彦屹立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慕容雪抬起头来,正对上他的目光。这样的耶律彦,是她从未见过的。她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表情,眼神中似乎有湍急的漩涡,隐隐的让她有点害怕。 「你以为我要的是钱么?」他看都不看她手中的银票,「我不过是想要你回来。」 慕容雪看着那些聘礼,笑了笑:「我们已经和离。祝王爷和玉小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说着,她将那一沓银票放在他的手上。他反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那银票洒落地上,被风吹起四散开来。 慕容雪急了,看着地上的银票道:「快放手,别丢了。」 他牢牢握住她的手,「只要你回来,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慕容雪急声道:「我要的也不是钱。」 「那你要什么?」 慕容雪情急之下,冲口而出:「我要的你做不到。」 他心里一震,默默地看着她。一刹间,仿佛有天涯海角的距离横在两人中间,他猜想的不错,她想要的正是他给不了的。 瞬间他有一种无力感,仿佛快要握不住她的手。 她感觉到了手腕上力道的减少,一用力便挣脱开。 一旁的丁香和佩兰捡起银票递给慕容雪。 「王爷,你收好。」 慕容雪将银票递给他,他却没有接,黯然道:「你拿回去吧。日后若是不够,只管来王府找我要。」 说完,转身走了。 慕容雪心想自己到底没有看错人,他不是小气无赖,只是想要找个借口让自己回去。可是自己不能回去自寻死路,她无法和一众莺莺燕燕分享丈夫,也不能捡拾别人的牙慧,求乞一点卑微的余味。 慕容雪离开王府,并没有回家,而是在自家附近的大街小巷逛了一个下午,开饭店总要找个门面,虽然耶律彦没有要这笔银子,她的生计没有问题,但总不能闲着当米虫。耶律彦不放她走,她也不会自怨自艾,越发要活的有滋有味。 暮色四起,她才回到家,院门开着,里面有男子的说话声,是许泽?走进去一看,果然是他。 他手里提着一大包的白菜萝卜还有一条活泼乱跳的鱼。 慕容雪微微一怔。 许泽正和慕容麟说话:「伯父,昨日白吃一顿实在是过意不去,这是寺里种的白菜萝卜,送给伯父尝尝。」 慕容雪看着他手里的鱼,嫣然一笑:「这条鱼不会是放生池里的吧?」 「不,不是。」 她只要对着自己一笑,许泽便觉得自己的舌头都仿佛要打结。唉,真是白白念了十几年的经书,居然被一个小姑娘迷得这样。 可是慕容雪恍然不觉得自己已经在他心里种蛊,依旧笑得温柔恬美,「公子吃过晚饭么?」 许泽大言不惭道:「唉,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有吃过鱼啊。」 慕容雪忍不住莞尔。她一笑,他的目光便又直了。 慕容麟觉得自己昨天没看错,这小子是看上阿雪了,他心里隐隐闪过一丝忧虑,在耶律彦的眼皮下,阿雪是不大可能再嫁的,除非离开京城。 「那好,今天就做鱼给公子尝新。」 吃过晚饭,慕容雪将许泽送出大门口。慕容麟借口自己喝了酒头晕,只送到檐下,因为他巴不得女儿赶紧重新找到幸福。 「公子慢走。今日没喝多吧?」 「没有。我酒量进步神速是不是?」 慕容雪含笑不答,昨天喝了两杯,今天喝了三杯,就叫进步神速了 「明天我争取喝四杯。」 「……」这是明天还来蹭饭的意思? 慕容雪忍不住莞尔,「公子慢走。」 许泽只好恋恋不舍地走了。 慕容雪正要关上院门,突然眼前黑影一闪,从右侧的墙边走过来一个人。 她吓了一跳,正要喊出声,却发现是耶律彦。 「王爷,你怎么在这儿?」 耶律彦气道:「别人都可以来,我不可以?」 慕容雪一怔,难道他一直都在外头看着?这种语气算怎么回事,怎么酸溜溜的? 耶律彦昨夜已经对守在慕容家附近的侍卫下了命令,只要许泽一来,便速来禀告。方才他正吃着饭,听到消息便放下筷子赶过来,果然又见到了这一幕温情的送别。 连着两次这样的刺激,简直是孰可忍孰不可忍。昨晚上碍于自尊,又念她是初犯,也就强忍了,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以后不许让他来吃饭。」 「为什么?」 「他对你有不轨之心。」这种频繁的频率只有一个解释,便是许泽觊觎着他的慕容雪。 「他才没有,他是正人君子,急人所难。」 「你,你个笨蛋。」 笨蛋两个字一出口,慕容雪气得抬手便要关门,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笨蛋,他从来都看不到自己的优点。 第13章 他抬手拦住了,连忙解释:「我是说,你别被他骗了 「多谢王爷关心。」 「我就是关心你怎么了。」 慕容雪吃惊地看着他,天哪,这种话居然是他说出来的? 「王爷慢走,我要关门了。」 他伸手挡着门板,慕容雪便去掰他的手,那软绵绵嫩呼呼的手指一碰到他的手背,他便忍不住了,熬了一晚上的醋汁都爆发了,搂住她的肩头便狠狠亲了上去。 慕容雪怎么都没料到他会突然这样,连胳臂带着小蛮腰都被他搂住,像个小粽子似的被包在他的臂弯里。 许久未曾尝到她的甜蜜味道,他狠狠吸着她娇嫩柔润的嘴唇,嗅着她独有的香味,数日来心里郁结的烦闷稍稍有了些纾解,但是尝到了甜头越发觉得不够,她绵软的酥胸贴在他胸脯上,甚至都能感觉到那两个小小的红樱桃,他脑子里充满了不纯洁的画面和念头,欲望膨胀的痛苦让他意乱情迷,有些失控,力道也有些不知轻重。 慕容雪被吻的快要窒息,上身被挟制,唯有腿脚可以动,挣扎之中踢到了门板上,院子里的慕容麟听见动静便喊了一声「阿雪」。 耶律彦这才放开她。 慕容雪气得小脸通红,使劲将他往外一推。 耶律彦此刻脑子昏昏的有些迷醉,没有防备,险些被推了一个踉跄。 「你再这样我便去告官了。如今我已经是自由之身良家妇女,岂容你如此轻薄。」慕容雪叉着小蛮腰,气哼哼地瞪着他,态度恶劣的仿佛他是个登徒子。 耶律彦身体里的欲望烧的火星四溅,直恨的牙根痒痒。 是她先来招惹他的,对他好到无以复加,养成他的习惯,挑起他的感觉,谁知道转身却跑了,将他从手心里抛到了脚底下。她是最可恶最狡猾的小狐狸,他有一种被愚弄被调戏被抛弃的感觉,简直又气又恨,又无奈又不甘心。他咬牙道:「你就算是和离了,也是我的人。」 「你讲不讲理?和离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懂么?」 耶律彦口不择言道:「我就不讲理怎么了。哼,你说嫁我就嫁我,你说放下就放下,你当我是什么。」 「是你要与我和离的,你胡搅蛮缠。」 「你当初也是胡搅蛮缠嫁给我的,如今我也要让你尝尝被人胡搅蛮缠的滋味。」 「你」慕容雪气得快要哭了,从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不讲理的时候,简直太不了解他了。 「以后不许让那人上门,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凭什么?」 「凭我是你夫君。你嫁了我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为什么你能娶玉娉婷,我就不能嫁人?我已经和你和离了。」 「反正我不同意,你休想离开我。」 「你,你不讲理。」慕容雪眼里滚下来两颗又大又圆的眼泪,真的被气哭了。 耶律彦一看她掉眼泪,霸道无理的嚣张气焰顿时便偃旗息鼓了。 他伸手想要抹她脸上的眼泪,却被她一手挡开然后使劲一推,将门关上了。他没防备,险些鼻尖撞上了门板。 回到王府,隐涛阁里冷冷清清空空落落。很快,玉娉婷就会嫁进来,可是一想到她要住在这里,他竟然心里很排斥,果然是先入为主。似乎隐涛阁,最适合的女主人是慕容雪,除此之外,再无别人。她不在,这里便失了灵气,让人心烦意乱。 慕容雪气哼哼地照着镜子,本来小巧又可爱的樱桃小口,现在大了一圈成了水蜜桃,嘴唇都肿了,可见方才他亲的有多凶狠多暴力。她拿指肚碰了一下,发现下唇还破了皮,于是便越发的恼火。明明都一刀两断了,还来纠缠强吻,当真可恶!更可恨的是,和离之后还当自己是她夫君,凭什么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凭什么他就可以娶老婆,她就不能寻找新夫君? 慕容雪越想越气,本来对再嫁暂时没有想法,此刻还真是第一次开始分析这种可能性。要想彻底让自己死心,也让他死心,最好的办法就是男娶女嫁,从此两不相干。他倒是有现成的未婚妻,可是自己去那里找个未婚夫呢?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不过是赌气,根本不现实。 爱上一个人,不是做一道菜那么容易。去那里才能找到那个能让自己再次动心的人呢?经历这一场苦恋,她已经耗尽了全部的精力,心仿佛都老了。她不知不觉地叹了口气,竟然生出一种曾经沧海除却巫山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浑浑噩噩睡过去,梦里也没安生,又梦见了耶律彦,而且这一次更过分,竟然被他强迫着滚被窝了。 慕容雪羞恼交加地醒过来,才发现是一场梦。她捂着脸,在心里把耶律彦先踩了好几脚这才起床。 起床之后她也没闲着,吃过早饭便惦记着自己要开饭店的事,带着丁香佩兰便去找铺子。慕容麟和裴简也各自分头去找,一家人都走了,院子里锁了门。 耶律彦得到消息便吩咐张拢动手。可是张拢在慕容雪的卧房里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那张和离书。耶律彦又气又急,觉得自己着了魔。平生除了皇位觉得没有把握,其余的事情都在掌控之间,他没想到会在她这里翻了船。 慕容雪一大早出门,带着丁香佩兰在附近逛了一大圈,时近中午才回到家里,推开院门便见到裴简欢天喜地地迎上来,喜滋滋道:「阿雪,真想不到,王爷竟然给我安排了一个职位,是四门提督手下的亲兵,据说前途无量。」 第14章 慕容雪不由一怔。耶律彦对裴简毫无好感她是早就知道的,所以以前一直没敢提给裴简谋个差事的事,没想到他这个时候,主动给裴简安排了职位,这是什么意思?她第一反应便是让裴简不要去。 裴简欢欢喜喜道:「反正现在我们又不能离开京城,我找个事做,也有饷银可拿,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 「老闲在家中也不是长久之计,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好不容易来次京城,又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妨试一试。说不定将来发达了,还能光宗耀祖啊。」 慕容雪刚准备劝说,他又道:「我知道你和他已经和离了,所以这个人情和你没关系,将来由我裴简来还就好了。」 慕容雪无奈。 吃过中午饭,裴简便被人叫走了,说是亲兵都要留宿在城防署,不能住家,每月只有轮休时才可以回来。 慕容雪下午又出去找店铺,回到家已经是傍晚,走进堂屋,发现许泽正坐在上座和慕容麟说话。 慕容麟一见女儿便乐呵呵道:「阿雪,店面不用找了,许公子都找好了。」 慕容雪一听高兴地差点跳起来,「真的么?在哪儿呢?」 许泽笑眯眯道:「我们就等着你回来去看呢,离这儿不远,平安大街上。」 慕容雪立刻便让许泽带着自己去看店面。 平安大街算是东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两面商铺鳞次栉比,人流熙攘,十分热闹。慕容雪一早就想着在这里开店,奈何询问了许多商铺人家都没有转让店面的意思。 许泽带着她和慕容麟走到一间粮店前停住步子,「就是这里。」 慕容雪一看这间店铺,便道:「我昨日来问过,他们不肯转让啊。」 许泽笑道:「可能是你给的钱太少。」 慕容雪和慕容麟对这个铺面都十分满意,回到家便开始商议,如何装饰一新,如何请人,如何置办东西。最后,慕容麟道:「饭店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慕容雪笑着问许泽:「你说呢?许大东家。」 「叫美人美食?」 他含笑看着慕容雪,美人显然就是说她了。慕容雪脸色一红,尴尬地捋了一下头发,心道,这名字那里像个饭店啊。 许泽正色道:「名字你来取吧。我都听你的。」 这一句话更加有歧义,慕容雪越发的窘了,脸上的红晕娇艳欲滴,许泽顿时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简直比喝了酒更让人沉醉。 慕容麟道:「不然就叫一味酒楼?咱们宜县的一味酒楼生意兴隆,同名取个好彩头。」 慕容麟并不知道女儿和耶律彦的初次相逢便是在一味酒楼,一句无心的话,却勾起了慕容雪的许多回忆。 「爹,叫独一味好吗?」 许泽立刻道:「好好,这名字好极了,阿雪你真是冰雪聪明。」 他竟然叫自己阿雪!慕容雪惊诧之余想起了耶律彦的话,莫非许泽真的对自己有好感?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一时间心乱如麻,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和离之后一时还没从昔日的感情中完全脱离,反应比较迟钝,而慕容麟早已看出来许泽的心思,见状便起身道:「我去做饭了,许公子留下吃饭吧。」 「多谢伯父,那我就不客气了。」 「千万别客气,就当这里是自己家。」慕容麟明显为女儿和许泽留下独处的空间,连丁香和佩兰都识趣地出去了。 慕容雪越发觉得尴尬起来。 许泽好奇地看着她:「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红?」 慕容雪慌张的捂住了脸,「有么?」 「是啊,简直像是,红锦鲤。」 慕容雪又好气又好笑:「你才黄锦鲤呢。」 「你是说我不白么?」他捋起袖子:「你看我身上白着呢。」 慕容雪脸色绯红,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闷声问道:「许泽,你是不是喜欢我?」 许泽笑了:「原来你知道啊,太好了,我正发愁怎么表白呢。」—— 原来他真的喜欢自己。原来自己也不是如耶律彦说的那么不堪,又笨蛋又厚脸皮,不讨人喜欢。太久没有得到鼓励和肯定的慕容雪心里涌动着一股暖流,连鼻端有些酸楚。还有像许泽这样好的男子不顾及她嫁过人的身份来喜欢她,她没道理不过的幸福快乐。可是眼下却不是她找寻幸福快乐的时候,耶律彦的态度让她感觉到自己若是稍有不慎便会连累许泽。 她抬头看着许泽:「你不能喜欢我。」 慕容雪的回答让许泽一怔,她说的很认真,一点也不像别的女子那么扭捏,那么严肃的表情让许泽莫名的紧张起来,心砰砰乱跳了一会儿才敢问:「为什么?」 「因为,昭阳王虽然和我已经和离,却不肯放我走,你若是离我太近,便会被波及。」 原来如此,许泽长舒了口气,正色道:「那你太小看我的胆量了。」 慕容雪道:「我没小看你,只是不想恩将仇报连累你。」 许泽笑了:「你还是连累我吧。」 慕容雪本是一副认真严肃的心情,却被他说的想笑。他是个好人,遭遇已经够凄惨,她只能把他当成朋友和合伙人,不能给他惹来麻烦。慕容雪岔开话题,和他商议起饭店的事情,最后两人分工,许泽负责找人置办桌椅打灶台,她负责定菜谱。 第15章 很快,慕容麟做好了饭菜。丁香佩兰将大盘小盘端上来,样样都香气扑鼻。 许泽从未吃过这样咸鲜丰美的菜肴,一个晚上都赞不绝口。他并不是夸大其词,存心讨他们欢喜,是实实在在觉得慕容家的饭菜太好吃了。他和耶律彦不同,耶律彦从小锦衣玉食,吃惯了美食珍馐,而许泽却从小过着清修的生活,所以吃到这么丰富精美的饭菜便觉得是天下美味。 慕容雪心里暗暗感叹他和耶律彦的不同。许泽从不吝啬对自己的夸赞,而耶律彦一个「还好」便将她打发。荒芜了许久的心,因为许泽的真心夸奖而让她感到温暖,她在冰窖里生活了太久,一点点的春光,都那么的可贵。 饭后,慕容雪挽着父亲的胳臂,一起将许泽送出大门外。她担心又会出现昨夜的情景。许泽走后,她当即便关上了门,插好门闩,像是门外有贼一样。耶律彦看见这一幕,心火噼里啪啦直跳,这种突然从心上人变为采花贼的感觉简直让人抓狂,可是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接下来几日,许泽忙碌于店中事没有来慕容家,这让耶律彦暗中松了口气,但听说慕容雪早出晚归,他又觉得奇怪,便派张拢去打听怎么回事。 「开饭店?」耶律彦手里的笔再次掉到了书案上。 「是。店面都已装好了,叫独一味。」 独一味。 耶律彦缓缓坐下来,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是要纪念他们的第一次初见么? 他还记得一味酒楼里,她看他第一眼时的惊艳目光。 他最讨厌女人觊觎他的美色,所以对这这个肤浅的小丫头报以冷冰冰的一个不屑眼神。接下来他便更不屑了,她居然要和一个男人私奔,果然是乡下的野丫头,没规矩厚脸皮。可是他怎么就栽在这个野丫头手里了呢?真是输的一点都不心服口服。 「备车。」 张拢一听便知道王爷又要去慕容家了。这一次并非像以前,只在院门外呆上一会儿,耶律彦径直上前叩门,明显有股兴师问罪的架势,张拢守在院门口暗暗为慕容夫人祈福。 丁香开门见是耶律彦,吓了一跳,忙弯腰见礼:「王爷万福。」 「我要见夫人。」 「容奴婢通报一声。」 「不必了。」耶律彦径直跨进了院门,腿长步子又大,几步便迈到了檐下。 丁香跟着后面,连忙道:「小姐,王爷来了。」 慕容雪正在屋里写菜单,手一抖,笔尖上掉下来一大滴墨汁。还没等她做好心理准备,帘子一掀,耶律彦已经进了屋子,灯光被他高大的身影一挡,好似屋子里骤然暗了下来,慕容雪有种乌云压顶的感觉。他一来就不会有好事。 慕容雪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王爷有何吩咐?」 她这种不欢迎的语气,让耶律彦心里很不痛快,仿佛她一点也不想见到他,他不悦道:「听说你要开饭店。」 他这语气更像是兴师问罪,慕容雪越发戒备,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之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已经与你和离,你不必要来管我的事情。」 「你便是与我和离了,别人看你,也仍旧是昭阳王侧妃。」 慕容雪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道:「你的意思是,怕我给你丢脸?」 耶律彦也不回答。 这是默认? 慕容雪激动地说道:「你若是怕我给你丢脸,便放我离开,我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谁也不会知道我曾经的身份,这总成了吧。」 耶律彦一听她要离开的话,便有些失控,冲口就道:「你离开京城,好和那个许泽双宿双飞是么?」 「你胡说,我没有。」慕容雪气得脸蛋都红了。 耶律彦一见她生气,口气便立刻软了下来:「你回来,我们依旧像以前那样,我会好好对你,你想怎么都行。」 他何曾用过这般低声下气的话语来哄着她,若是往日,她高兴的都要昏过去,可是现在她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坚定的回了他一个不字。 他耐着性子道:「你若是缺钱,我给你便是,何必开饭店劳心劳力。」 她毫不领情,冷冷道:「我不缺钱,我想要什么,你也不懂。」 耶律彦恼了,因为她这话里似乎在说,懂她的人,是许泽。 「你不能和他一起开店,传出去成何体统?」 说到底还是怕给他丢脸,慕容雪气道:「是,这个店是我与许泽一起开的,你知道为什么么?因为许泽刚好是梅馆那张象牙床的主人。你逼着我还钱,所以我才找到他求他帮忙。他支持我开店赚钱好还给你。他相信我的能力,不像你,只想到的是你的颜面,却从不考虑我想要什么。当日你离京的时候,我站在酒楼上为你送行,楼下多少人看着我,笑话我,以为我是个疯子,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因为我心里,你比颜面要重要的多得多,可是你,却为了你的颜面,处处的刁难我,要我即便离开王府,也依旧套着昭阳王侧妃的枷锁不得自由。」 说到委屈处,慕容雪潸然泪下,「耶律彦,虽然和离,我却从未恨过你,我对你的一切付出,都是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可是你现在这么做,是在逼我厌你、恨你。」 第16章 耶律彦凝睇着她愤怒委屈的脸颊,心里如被风浪卷过,他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逼她恨他。他只是想要让她回来而已。 慕容雪抹去眼泪,也不再看他,自顾自坐下来,继续写着自己的菜单,手指哆嗦着,字写得歪歪扭扭。 耶律彦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湿湿的睫毛,还有紧抿的樱唇,默了片刻,抬手抽去了她手里的笔,道:「字写的这样丑,叫人瞧了饭都吃不下去。」 「不要你管。」慕容雪赌气也不看他,背过身去生闷气。身后良久也没动静,她转身一看,他竟然在替她写菜单。 她简直难以置信。 他笔下如有云龙,写的字的确比她好看百倍。 他看看她,板着脸道:「你若是答应我两个条件,我便让你开店。」 「什么条件。」 「一是,这家店对外只能说许泽是唯一店主。二来,你不得亲自下厨。」 慕容雪难以置信他居然肯答应,立刻便道:「好,你说话算数。」 他哼了一声:「我从来说话算数,不像你。」 慕容雪奇道:「我何时说话不算数了?」 「你说,保证以后的日子过得比蜜都甜。你还说,我若是想要个孩子,你便立刻为我生。你不过是个骗子。」 慕容雪呐呐道:「我没有骗你,我当时的的确确说的都是真心话。」她虽然半途而废,却真的是尽了全力。 耶律彦哼道:「那又如何,如今还不是翻脸不认。」还生儿子呢,亲都不让亲。 「你若是想要儿子,很快玉聘婷便为你生了。」 耶律彦脸色一沉,转身挑开门帘便走了出去。 慕容雪心里失落了片刻,拿起他写下的那张菜单,终于觉得这许多天来心里的憋屈都散去了。 翌日一早,木管家带了两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来见慕容雪。 「夫人,这是府里的厨子,王爷说,以后就放在许公子的店里,许公子也不必开工钱。」 慕容雪惊诧不已。王府的厨子,厨艺自不必说,连梅馆小厨房的厨娘,手艺都好的不得了。能有这样的厨师,自然是求之不得。 「王爷还送来了一些食材,都是市面上难以买到的好东西,请夫人过目。」木管家又递过来一张清单。 慕容雪越发的惊诧,耶律彦这态度也转变的太大了。 「老奴告辞,王爷还说了,开业那天,定会叫许多人去捧场,叫许公子不必操心。」 慕容雪目瞪口呆的看着木管家离去,简直怀疑太阳是不是从西北出来了。 饭店很快装饰一新,门头也做的漂亮大气,里面的桌椅板凳都是按照许泽的眼光来做的,慕容雪本来没抱太大的希望,谁知道一看却喜欢的不行,没想到他眼光这样好。转念一想,虽然他从小在寺院里长大,毕竟出身摆在那里,母亲是南琳县主,自然品位不俗。 一切准备妥当,独一味便挑个黄道吉日开张了。 果然如耶律彦所说,开张这日来了许多人,看衣着打扮且都不像是平头百姓。慕容雪没想到他还真是说话算数叫了人来捧场。 既然答应耶律彦不能下厨,也不能在人前显露自己是东家之一,于是慕容雪便坐在街对面的茶寮里,看着自己的饭店生意兴隆地开了张。 看着不断进出的食客,丁香兴奋地说:「这下咱们老爷要发财了。」 佩兰道:「许公子占大头。」 「许公子的还不是咱们小姐的。」 慕容雪忙道:「唉唉,丁香你胡说什么呢?」 丁香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小姐,许公子又热心又仗义,说话也好听,不像王爷整日板着脸,说出来的话都能毒死个人。」 慕容雪点了点她的额头:「不许说他的坏话。」 三人一直坐在茶寮里看到午后,到了店内最后一个客人离去,慕容雪这才带着丁香佩兰进去。 店内三个伙计正在收拾,许泽坐在门口,方桌上放着一柄紫砂壶,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账,貌似看得很投入。 慕容雪莞尔一笑,「祝许公子生意兴隆开张大吉。」 「阿雪你来了。」许泽站起身,笑吟吟地将手里的账簿递给她,「你看,这是今日的入账。」 慕容雪又惊又喜:「这么多!」 许泽笑道:「我没想到开业第一天便来了这么多客人。」 慕容雪笑嘻嘻道:「你吃过饭吗?」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我一直在对面的茶寮看着,这会儿好饿。」 许泽立刻吩咐店里的伙计小崔:「快叫刘师傅做几个菜来。」 很快,后厨端来了三菜一汤。 午后的阳光晒进来,照着许泽干净明朗的脸,和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眸,慕容雪觉得他长的实在太好看,一点都不像个饭店的掌柜。想到他的身世,心里真是好生同情不忍,于是眼睛也不由自主地带了母爱的光。许泽看着她温柔的眼眸,心想,这一湖波光潋滟的水,便是沉溺了都无所谓。 两人坐在午后的阳光里,颇有一番岁月静好的意味。 丁香站在门口看着,悄然对佩兰道:「唉,你说小姐和许公子,像不像卓文君和司马相如。」 第17章 佩兰嗯道:「很像,也是开得夫妻店,好般配的感觉。」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佩兰回头一看,脸都吓白了。 「王,王爷。」 耶律彦冷冷道:「叫夫人出来,我有话说。」 「是。」 丁香赶紧进去对慕容雪附耳说了两句。 慕容雪一怔,对许泽道:「我去去便回。」 出了独一味,慕容雪一眼便看见耶律彦背对她站在台基下,或许是因为饭店开张他帮了大忙,今日看着他格外的顺眼,仅一个长身玉立的背影便看上去风采卓然,丰神俊逸。 慕容雪走到他身后:「多谢王爷。」 耶律彦回头看着她。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今日格外的清丽动人,粉面含春,一双美目波光潋滟,依稀和当日在一味酒楼见到的慕容雪一样,只可惜的是,看见他,眼中未有色迷迷的光。 难道看多了,就不惊艳了么?那为何他每次看她,都觉得百看不厌? 这也太不公平了,尤其是此刻店里还坐着一个英俊男子,喜新厌旧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必须要防患于未然。于是他便再次提醒道:「以后没事不要到店里来,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情。」 「我没忘。」 「那就回去吧。」 慕容雪念在他今日帮了大忙的份上,乖巧地点了点头,带着丁香佩兰便要离开。 耶律彦好不容易见她一面,不舍得即刻放她走,又叫住她,柔声道:「有什么事,只管来王府找木管家替你做。」 「多谢王爷好意,我会自己处理,不给王爷添麻烦。」 耶律彦讨好地说:「以前说你添乱也是一时气话,你还记仇?」 慕容雪正色道:「你说我短腿笨蛋厚脸皮,我都记得,并非是记仇,只是提醒自己,做人不可太过自信,否则便会摔得很惨。」 耶律彦:「他一向说话很注意分寸,唯独在她面前便很随意,喜欢逗弄她,看她撅着嘴生气的样子,当真是娇俏又可爱。可是没想到她却都记在心里,以为他是真的看不上她。」 饭店开张第二日,慕容雪请了赵家人一家去吃饭,单独设了一间雅间,叫厨师做了一桌子菜肴款待赵真娘一家。 慕容麟给赵老爹敬了杯酒。 赵老爹谢道:「没想到你我还真是有缘分,邻居从宜县做到京城。」 慕容麟心道,若不是你女儿的一番「好意」,我们那里会千里迢迢落脚在此。 「淑妃的事情打点的如何了?」 赵母一听便抹了抹眼圈,一副伤心绝望的模样。赵老爹对慕容麟附耳低声道:「断断续续已经给皇上身边的苏公公送了六千两银子。」言语中充满了痛惜。 慕容麟安慰道:「钱财乃身外之物。」 慕容雪也道:「伯父放心,有公主在,真娘姐姐一定会复宠的。」 赵老爹长叹道:「公主如今养在乔贵妃身边,只怕将来也只认养母。唉,现在我只求真娘平安就好。」 「是,平安就好。」 过了一段时间,赵老爹过来报喜,说是赵真娘已经从冷宫出来,只不过现今是个采女的身份。 慕容雪安慰道:「只要人平安就好,当年姐姐也是从宫女开始一步步走到淑妃的位置。」 赵老爹点头:「还是乡里乡亲的做邻居好,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父亲的帮忙。」 饭店开张之后,生意一直很好。慕容雪原本想着饭店是自己亲自张罗,只让许泽分钱,谁知道开张之后,却是许泽忙里忙外,自己被闲置了起来。她心里过意不去,每天下午都和慕容麟一起到店里看看。 慕容麟和许泽性情相投,倒成了忘年交,时常一起闲聊下棋。 慕容雪发现,若是一个男人真心对你,便也会真心地对待你的家人,不会像耶律彦那样,成亲之后几乎不和慕容麟见面,更别提陪他闲聊下棋。以前全心全意爱着的时候可以不计较,可是冷静下来,和许泽一对比,便显出了耶律彦的不在意。 开店之初,耶律彦也经常来问问店里的情况,不过慕容雪觉得他是来监督自己是不是和许泽待得时间太长,走得太近。所以便刻意和许泽保持距离,在店里待上片刻便离去,免得耶律彦又生事端。 时间一长,耶律彦也就放了心。这样也好,她开饭店忙着挣钱,也就不会生了离京之心。他最怕的就是她像以前那样,豁出一切不管不顾逃离,那怕拼个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他实在是分、身乏术再去追她,因为和玉娉婷的婚事已经就在眼前。 慕容雪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从裴简的口中。四门提督要去参见昭阳王的婚礼,和手下提了一句送什么礼物为好,恰好被一旁的裴简听到。 裴简轮休回到家里,便将这个消息告知了慕容雪。 慕容雪猛然一怔,过了片刻,仿佛从梦里醒来一般,露出笑道:「好啊,恭喜他。」她沙哑的声音连着喝药已经好了许多,但这一句恭喜却像是掺了沉甸甸的河沙。 这个结果早就知道了,就像是宣判刑期的日子,每一日都备受煎熬地等着,今日终于等到了。她真是高兴,高兴的都快要掉下泪来。 「我们晚上喝酒庆贺吧。」 第18章 很巧,这一晚,许泽也来了。已是冬日,四人围炉而坐。 裴简许久不曾回来,面对佳肴美酒,忍不住大快朵颐。 慕容麟也很高兴,耶律彦娶亲,应该就不会阻拦他们离开京城,等开了春,便可以回江南老家了。 几人说说笑笑,将一坛酒悉数喝完。许泽或许天生就是海量,虽然才开始喝酒,如今却是半坛都不在话下。 裴简和慕容麟都已醉倒,慕容雪将许泽送到院门外。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纷纷扬扬的细雪,柳絮一般。 院门口的一盏风灯,映照着稀寥飘忽的细雪,几乎看不见是怎么融化在人的肩上,就像是人的感情,不知怎么就投放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慕容雪像是一朵俏立在柳絮中的海棠花,容色娇艳,神采飞扬,红润的樱唇,弯出一朵明艳照人的笑。 许泽却看着她,柔声道:「阿雪,你今日不高兴。」 慕容雪一怔,转瞬嫣然一笑:「怎么会呢,我今天很高兴。」 「你若有心事,我愿意分担。」灯光下,他眼睛明锐犀利,仿佛要看透她的心事。 慕容雪心里蓦然一动,笑容却越发明媚开朗,「多谢,我的确没有心事。」 许泽笑了笑,俊美的眉目在夜雪中无比的清朗,他伸开手,托住一掌的落雪,柔声道:「我很喜欢雪。」 慕容雪匆匆道了一句「许公子慢走」,便飞快关上门,仿佛再晚一刻,他就要说出更直白的话。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她捂住心口,扬起脸,让冰凉的雪落在眼眶上,鼻梁上,终于将那股热辣的酸楚压了下去 深夜,丁香起夜,从慕容雪窗下走过,依稀听见有撕布的声音,很慢,很轻,若有若无。她笑了笑,怎么会呢,小姐今天不知道多高兴,那声音一定是夹着雪的风声—— 玉娉婷没想到自己的新婚之夜耶律彦居然酒醉不醒,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迷蒙地睁开眼睛。 「夫君你没事吧?」 骤然听见软糯糯的夫君二字,耶律彦心上一动,待看清身边的人是玉娉婷时,心里竟是浓浓的失望,为什么不是她。 玉娉婷披着长发,容色娇艳丰丽,饱满的胸部因为俯着身子而格外的波澜壮阔,嫣红色的裹胸和雪白的肌肤形成强烈的视觉刺激,男人晨起时容易动情,耶律彦也毫不例外地有了反应,趁着残存的酒意,他伸手稍一用力便将她拉入到了怀里。 「夫君。」 玉娉婷趴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处硬硬的灼热,粉面含羞,却是一副半推半就的模样。 他的手放在她背上,只要一拉带子,她的裹胸便会落在他的胸上。 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皇上钦点的正妃,他不知为何却觉得手指僵硬,那根带子如是一张网,只要他拉下来,便要罩住他一生不羁。 玉娉婷心跳如麻,又羞又喜,很想和他圆房,但又觉得这会儿天光大亮,实在不太合适,叫丫鬟们知道,有损自己当家主母的颜面。 似乎他也觉得不妥,最终没有动手,对她道:「我头有些疼,叫人去送一碗醒酒汤来。」 玉娉婷起身,叫了贴身丫鬟梅莹和乳母关氏进来。 片刻之后丫鬟送来热水让耶律彦和玉娉婷洗漱。 关氏走到床边,看到那张喜帕仍旧是原样,不由一怔,即便昨夜耶律彦酒醉的厉害,今晨醒了酒也应该补上才是,怎么会? 她侧目看了看耶律彦,又看了看玉娉婷,却也瞧不出任何不妥,两人眼波交汇,含笑相对,却是琴瑟和谐的模样。 关氏也就收了疑惑,服侍着玉娉婷换上一身宝蓝色礼服,按照惯例,新婚第一日耶律彦夫妇要进宫面圣,皇上要赐宴新人。 吃过早饭,玉娉婷带着关氏和随身丫鬟,到了王府正厅。 刘氏带着府中奴仆来给王妃行礼请安,从正厅门口到影壁,齐齐整整站了百十号人。 玉娉婷大家出身,出手豪绰,从刘氏到每个下人都赏了东西。下人们退去之后,刘氏将她暂管的钥匙账本等物都一一上交给玉娉婷。 玉娉婷笑着接下来,口中道:「嬷嬷是王爷跟前的老人,日后府中之事我若有处理不周的地方,嬷嬷只管直说。」 刘氏谦让了两句,便施礼退下。她在深宅大院里过了几十年,练就一副察言观色的本事,从面相上看,便知道玉娉婷是个不好相与的人,于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慕容雪,暗暗有些惋惜。 玉娉婷将账本钥匙交给关氏保管。 关氏笑道:「小姐对那丫头的防备之心是白费了,这王府管事的还是刘嬷嬷,和那丫头没半点关系,可见王爷根本就拿她没当回事。」 梅莹噗的一笑:「她一个乡下丫头,会管家才怪。那个侧妃的名号还不是皇上赏给赵真娘的几分薄面。」 玉娉婷冷笑:「若不是赵真娘,她给王爷提鞋都不配呢。幸亏她被休了,不然我和她一同侍候王爷,还真是掉价。」 正说着,突然耶律彦走了进来。 玉娉婷忙换上温柔恬美的笑颜,柔声问道:「王爷,我们几时动身?」 耶律彦目色沉沉地看了看她:「你若是准备好了,便即刻动身。」 第19章 玉娉婷含笑起身:「我已经准备好了,正等着王爷呢。」 两人一起步出王府,登上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 两人独处,又是新婚,玉娉婷以为耶律彦在马车里会和自己温柔缠绵一番,但他却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面色冷峻而严肃,和晨起时仿佛是两个人。 玉娉婷心想,莫非是听到了自己谈论慕容雪的那一番话? 可是他若心里袒护她,又怎么会和离?而且王府的财物掌管都没有交给过她,可见在他心里,她一点分量也无,不过和他以前送人的女人一样。如此一想,玉娉婷也就放了心,觉得自己多虑了。而且她还觉得,耶律彦选择在她进门之前,将慕容雪赶出府,是对自己最大的尊重和诚意。 进宫之后,老皇帝先赏了不少东西,才开始赐宴。 玉娉婷发现老皇帝的面色越发的灰败,看上去也拖不了多久了,而他的萎败越发显得他身边的乔雪漪青春年少,明艳照人。 玉娉婷心里暗暗替表姐不值,这般如花似玉的年华却要陪着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想想便觉得可怕。 老皇帝见到玉娉婷,上下打量了几眼,笑道:「倒是比以前好看了。」 玉娉婷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以前她进宫从来都是故意打扮的很俗气难看,就是怕引起好色老皇帝的关注。 宫宴结束,老皇帝留下耶律彦商议出兵西凉之事。 玉娉婷便随着乔贵妃到了后宫。 文昌公主已经会走路,见到乔雪漪便张开手,依依呀呀道:「母妃抱。」 乔雪漪弯腰抱起文昌公主,抹了抹她嘴角的一滴口水,问道:「吃的什么?」 小公主说不出什么,只道:「甜甜。」 玉娉婷忍不住乐了:「表姐,这孩子真可爱。」 乔雪漪笑着逗弄文昌公主:「本宫倒也不是很喜欢孩子,但大周惯例,皇帝驾崩,妃嫔只要没生孩子的都要被送到鸿恩寺,真是天助我也,赵真娘替本宫生了个孩子。」 「听说那贱人又出了冷宫?」 乔雪漪淡淡一笑:「那又如何,如今文昌公主已是本宫的孩子,她想要回去是不可能了。」 玉娉婷哼道:「她真是自不量力,还妄想和表姐作对,若不是肚皮争气,一个乡下女人如今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趴着呢。」 「女人不仅要肚皮争气,还要脑子争气。」乔雪漪说着,笑吟吟地扫了一眼玉娉婷的肚子,「你可要争口气一举得男。如今皇上迟迟没有下旨定储君,就是顾忌昭阳王还没有儿子。」 玉娉婷羞赧地娇嗔道:「皇上真是多虑了,王爷身体康健。」 乔雪漪笑道:「皇上顾忌的也有道理,昭阳王如今二十有四,身边也不缺女人,为何没有儿子?而且慕容雪嫁过去也有一段时日,迟迟没有身孕,自然会让皇上多想。」顿了顿,乔雪漪又道:「如今西凉有些不安分,成熙王便主动请缨要出兵。他膝下已有三子,皇上虽然不甚喜欢他,但个人喜好总比不得江山社稷为重。」 玉娉婷立刻便不吭了。成熙王一直是皇位最有竞争力的一个对手,而且他也一心想要拉拢玉家,前两年还曾婉转地向玉贵山提过联姻之事,不过玉贵山不想女儿做续弦便婉拒了。 从宫里出来,停了半天的雪又重新下了起来,不像昨夜那么细薄,雪片又大又密,纷纷扬扬。 耶律彦眸色沉沉,似有心事。 玉娉婷找了几个话题,他都只回答了寥寥数句。 一时间马车里气氛有些僵,玉娉婷眼波一转,抱着双臂道:「好冷。」 耶律彦看了看她,将手炉放在她的怀里。 玉娉婷对他的不解风情略有些失望,还以为他会将自己搂在怀里。 冬日天黑的很早,又因为下雪,马车到了王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耶律彦将玉娉婷扶下马车,道「你先回去,我有事出去一趟。」 玉娉婷愣了一下,正要问他去哪儿,却见到耶律彦一脸心不在焉的不耐烦,便又忍住了。 耶律彦吩咐马车继续前行,却没说去处。 车夫赶着车,漫步目的地在渐渐密集的大雪里走了许久。天色越来越晚,雪也越下越大。 「王爷,一会儿雪大了,怕是路不好走。」张拢仗着胆子小声说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马车里传来一声:「去慕容府。」 张拢舒了口气,心道,果然还是这里。 马车停住路口,耶律彦披上外氅,走进风雪中。 张拢带着几个宿卫紧跟其后。 慕容家的院门外,站着一个娇俏的女子。身穿大红色外氅,带着风雪帽,一圈白色的狐毛团着她明莹娇嫩的小脸。她举着风灯,笑靥如花,仿佛是在风雪中等着他来。 耶律彦一刻间几乎要扑过去,但转瞬间,脚下却如被冰雪冻住了。 许泽蹲在不远处的地上,正在堆一个雪人。 她是对着许泽笑的,不是他。 她根本就没看见夜色中的他。 她眼里只有许泽手下的雪人。 她举着灯,笑吟吟道:「红鸡蛋是用来做眼睛的么?」 「当然,兔子的眼睛都是红的。」许泽抬头对着她笑:「你是属兔子的对吧。」 第20章 耶律彦心道原来她是属兔的,他竟然不知道。 慕容雪撅起嘴对着飞雪哈了口气,样子顽皮可爱的不像话。她的嗓子也好了许多,清亮的话音仿佛沁着飞雪的气息。 「京城的雪真大,江南的雪都不够堆雪人。」 「你喜欢,以后一下雪我便给你堆雪人。」 慕容雪笑着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不,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江南。」 许泽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也去。」 耶律彦不由自主地紧握了手掌。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见她脸上的笑一点一点的淡去,她手里的灯也一点一点的垂下来。他心下稍安,等着她冷冰冰地拒绝许泽,但是却听见她低低的说了一声:「好啊。」 他觉得猛然间好似被人对着胸口打了一拳,几乎让他站立不住。风雪中,四野茫茫,唯有心口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烧得他几乎要化为灰烬。 玉娉婷将地龙烧得很旺,薄薄地只穿着一件石榴裙,外面披着一件白狐比肩。桌上温着梨白酒,炉里熏着暖香。夜色深深,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她等的有点焦急,吩咐梅莹:「去看看王爷怎么还未回来。」 过了一会儿,梅莹回房道:「小姐,王爷已经回来了,这会儿正在书房。」 玉娉婷眼眸一亮,立刻起身往外走。 梅莹道:「小姐,外面下着雪,你披件外氅。」 玉娉婷等不及,提着裙子便出了卧房,沿着台基上的回廊疾步走到了书房。 「王爷你回来了。」她惊喜地看着坐在书案后,连外氅都未解开的耶律彦。 他迅速放下手中的东西,她只看见一抹紫色消失在书案下。 是什么东西,要藏起来不让她看? 她心里微微有些不悦,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依旧笑吟吟地上前,挽起了耶律彦的胳臂,「夫君,卧房里烧了地龙,有什么公文不妨拿到卧室里看,书房冷冷清清。」 她衣衫单薄,身上还带着一股风雪的清凉,紧贴着耶律彦的胳臂,他都能感觉到那两团丰满的浑圆。 他站起来,不自然地笑笑:「没什么公文可看,走吧。」 走出书房,风雪迎面而来,吹到廊下,玉娉婷一身单衣,挽着耶律彦的胳臂,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她爱慕他也有好几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只觉得万事顺意,幸福无比。 她自小就在心里拿自己和乔雪漪比。乔雪漪无论相貌才学都高于她,十五岁便名动京城,她虽然容貌才学也不差,却在乔雪漪的光芒下,黯然无色许多年。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胜过乔雪漪千百倍。 将来耶律彦登基,她就是皇后,而乔雪漪永远都只是个贵妃,还要借助手段抢了别人的女儿才能保证将来不会去寺院度过余生的命运。 最庆幸的是,耶律彦年轻俊美,可比那老皇帝强过千百倍。乔雪漪倾国倾城又如何,却委身与那样一个老色鬼。乔雪漪天生就比自己样样都强,可是唯独丈夫这一项,自己一下子就压过了她的所有。 想到这些,她越发觉得得意。 进了卧房,一股暖气迎面扑来,夹带着浓郁的清香。耶律彦忍不住揉了揉鼻子,想起慕容雪。她从来不喜欢用香,却天然就有一股甜香宜人的味道,叫人沉醉。 玉娉婷不想让任何丫鬟经手,亲自为耶律彦宽衣,为他拧了毛巾擦手。 耶律彦道了声谢,声音虽然低柔,语气却不咸不淡。玉娉婷倒了两杯酒,双手捧给耶律彦,「夫君,昨夜你醉了,还未与我喝合卺酒呢。」 耶律彦笑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道:「你穿的这样单薄,不冷么?」 玉娉婷脸色一红,羞涩地说道:「地龙烧的很热。」她心里如同烧着一盆火,怎么会冷,而且也特意穿得单薄想要让他情动。 耶律彦放下酒杯,淡淡说了一句:「我尚未用饭。」 玉娉婷一愣,这样晚了,他怎么还未用饭?她急忙吩咐梅莹去叫人备饭。 耶律彦心里黯然,慕容雪总是准备一桌美丽的菜肴等着他。可是她要离开京城,和那人一起远走江南,想到这些,他自顾自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玉娉婷忙道:「王爷,空腹喝酒恐怕会醉,还是稍等片刻,等饭菜来了,妾身陪夫君共饮。」 「无妨。」耶律彦垂着眼帘,又喝了一杯。 玉娉婷见他这样,柔声问道:「王爷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耶律彦淡淡地笑了笑:「今日与皇上谈起西凉之事,心里生烦。」 玉娉婷一想,定是皇上提起成熙王请缨出兵之事,让耶律彦感到了压力,于是便劝道:「王爷不必烦恼。今日我见了表姐。皇上心里还是最看重王爷的。只是,」说到这儿,她脸色红了起来,羞答答的将乔雪漪的原话转述了一遍。 耶律彦用力地握着手中的酒杯,觉得这酒从喉咙到心口都烧得生疼。 玉娉婷原以为自己说完这番话,耶律彦一定会顺水推舟地将自己搂入怀中,调笑一番,谁知道他竟然漠然沉默。 她觉得很是尴尬,正好这时,饭菜送了过来。 梅莹带着丫鬟将饭菜摆上了桌子。后厨备的这些菜肴都是一直热在铁板上的,为了主人的不时之需,虽然当时口味甚佳,但放了些时候便风味有异,耶律彦素来挑剔,此刻更是味同嚼蜡。 第21章 原来,不仅对人会产生曾经沧海的感觉,对食物,也会如此。 他放下筷子,端起酒杯,玉娉婷善解人意地帮他斟酒,他喝得又快又急,玉娉婷看着略略有点担心,「王爷,烈酒伤身,还是少饮为好。」 耶律彦唇边勾起一丝苦笑,喃喃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她当初以这句话来掩饰心事,没想到他今日也只能以这句话掩饰心事。 玉娉婷羞涩地偎依在他的身旁,娇滴滴道:「妾身愿为夫君解忧。」 他当时也是这样对她说的。他那时看不出她是三分薄醉,还是七分沉醉。正如现在玉娉婷看不出他有几分酒意,一切都藏在心里。 她那时强颜欢笑。 他现在虚与委蛇。 玉娉婷柔情似水地看着他,他抬起她的下颌,沉声道:「多谢。」他仿佛是醉了,虽然笑着,眼中却毫无半分暖意,如罩着一层迷蒙的冷雾。 「王爷少喝些吧。」玉娉婷接过他手里的酒杯,顺势握住了他的手指,娇羞爱慕地看着他。 耶律彦眯起眼眸看着她,仿佛不认识的一个陌生人,目光迷蒙冷漠,然后突然又笑了笑,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玉娉婷粉面羞红,娇滴滴的唤了一声:「夫君。」 耶律彦闭了闭眼眸,心道,她嗓子好的时候,只叫过他一次耶律彦。是在京郊的驿站,她含着眼泪问他:如果我哑了,你会记得我的声音吗? 他当时不屑一顾,没想到后来会如此的遗憾,可惜未曾听见他叫自己一声夫君。 她唱歌很好听,可惜仅只听过一次。 掌心里,是玉娉婷的手,也是娇嫩滑腻的肌肤,但他可惜这不是她的手,她的手绵软纤小,却能做出天下最动人的美食。她还会为他打宫绦,会为他按摩,会弹琴,虽然写的字不怎么好看,却也工整可爱。 可惜,这双手此刻不在他的掌心里。 可惜他现在才发现有很多可惜。 许多的回忆潮水般地涌上心头,酒意也涌了上来,灯光摇曳,眼前的人他几乎分不清是玉娉婷还是慕容雪。 翌日晨起,身边已经没有人。玉娉婷喜滋滋地摸着小腹,她自信自己一定能生出儿子,从小就被相面的人说过她面相贵不可言。 起床之后,关氏去收拾床铺,喜笑颜开地对玉娉婷道了一声喜。 玉娉婷粉面含春,问梅莹:「王爷可在书房?」 「王爷晨起离了隐涛阁,朝着花园去了。」 莫非是去花园里赏雪?玉娉婷看了一眼窗外,顿时也来了兴致,吩咐梅莹:「将我的外氅取来。」 天地间一片净白,出了隐涛阁,玉娉婷带着梅莹关氏,由丫鬟玉环、珍珠引路,朝着后花园而去。 玉环和珍珠是刘氏一手调教出来的大丫鬟,姿色秀丽,举止端庄,虽是丫鬟,气质却不弱于小家碧玉,被刘氏特意安排到玉娉婷房中侍候。可惜,这番好意却让玉娉婷很是不爽,生怕这两个美貌的丫鬟引起了耶律彦的关注,所以这两日将两人打发地远远的,不怎么使唤,因为对王府不熟悉,这才将两人叫来带路。 大雪初霁,后花园里银装素裹,清雅纯净,枝头偶尔落下雪来,扑簌簌的扬起一阵雪雾。 玉娉婷裹着大红色外氅,沿着花园的游廊,一边欣赏雪景,一边寻找耶律彦的身影。走了半晌,后花园里一片寂静,并无人影,玉娉婷左右张望,随口问道:「王爷是一个人来后花园的么?」 珍珠低声答了一句是。 玉娉婷一个冷眼抛了过来:「王爷的一举一动你倒是很清楚。」 珍珠忙低头回道:「因奴婢那时在庭前扫雪,正巧看见。」 玉娉婷哼了一声,沿着回廊走到月亮门,只见一行脚印在雪地里十分清晰的延展出去。 「这是哪里?」 「回王妃,这后面是镜湖。」 「镜湖?」 玉娉婷沿着那脚印走进月亮门,眼前是一座别致的青石桥,桥面上有一行脚印,她踏上小桥,放眼一看便被眼前的美景给震惊了。 一湖碧水皆成了冰,平整如镜,湖边树木皆积满了雪,如同白色珊瑚。湖中一个八角亭,精致秀巧。沿着湖滨是四座风格相近的小楼,皆清雅玲珑,尤其第二馆,楼前一片梅林,红梅映雪,暗香浮动。四方寂静,这一片景致恍如世外桃源,让人惊叹。 木廊上白雪皑皑,留有一串脚印。 玉娉婷踏上那脚印,比她的脚大了许多,一定是他的。 她微微含笑,踏着耶律彦的脚印,走上木廊,一路走到梅馆前。 一股清幽的香气扑面而来,红梅竞放,枝头白雪中露出点点俏丽的红。 她正想进去,忽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夫人一直希望看到梅馆里下雪的情景,如今花也开了,雪也下了,可惜人却不在。」 「正应了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暗香和疏影的话音传到了玉娉婷的耳中,她扭头看着珍珠,问道:「她们说的是谁?」 珍珠小声道:「原先住在这里的慕容夫人。」 是她,玉娉婷心里一刺,顿时失去了进去赏梅看雪的心情,转身便离开了梅馆。 第22章 木廊上的脚印到了湖边却突然不见了,玉娉婷心里奇怪不已,沿着湖边木廊走了十几步,依旧没有发现耶律彦的脚印。左右的竹馆和兰馆门前都是一片平整的雪,他去了那里? 她无意间看向湖面,赫然发现披雪而立的亭中,坐着一个人。 万籁无声,四顾白茫,那一抹身影遗世独立,孤冷如雪。 玉娉婷心里一惊,他竟然是踏着湖面的冰走过去的么? 潇潇白雪中,他一人独处于此,所为何来? 她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他是来此怀念慕容雪,因为慕容雪曾在梅馆里住过。一念及此,她妒火中烧,恨不得上前问个清楚,但却不敢抬步朝他走去,冰若破了便要坠入湖水之中。 她站在岸边,隔着一湖冰望着他,离他如有千万里。 亭中的耶律彦看见了玉娉婷红色的外氅,刹那间,他甚至有种错觉,是慕容雪回来了,但转瞬之间他便知道不是。因为,此刻站在湖边的若是慕容雪,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走向他,那怕脚下是冰是火,她都毫不在意。 他寂寥地笑了笑,站起身走上湖面。 玉娉婷心悬一线,万分紧张地看着耶律彦,生怕他有失。 他却仿佛闲庭信步,负手悠然而来。 冰雪之上,晨光漫射,他身上仿佛带着一圈光影,如是神仙一般翩然出尘,让她爱极,也遥不可及。 看着他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她惊魂不定的捂住了胸口,嗔道:「王爷你吓死我了,这多危险。」 耶律彦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枝梅花递给她,笑意温柔:「想来梅馆摘枝梅花给你。」 玉娉婷又惊又喜,方才心里的一份不悦和嫉恨瞬间都消失了,原来他踏雪寻梅是为了自己。她接过梅花,喜滋滋地挽着耶律彦的胳膊,走上木廊。雪在脚下咯吱咯吱的轻响,银装素裹的世界,仿佛只有两人,这场景如梦如幻。 玉娉婷满脸陶醉,娇声道:「夫君,这镜湖的景致真是很美,看着比隐涛阁还要开阔别致。」 耶律彦淡淡一笑:「你若喜欢,便任意挑个地方来住。」顿了顿又道:「除了梅馆。」 「为何?」玉娉婷心里立刻有了酸意,莫非他真的是还念着那个女人? 耶律彦笑了笑,「你去瞧瞧卧房的床,便知道了。」 玉娉婷当真停住步子,进了梅馆。 暗香疏影一见玉王妃来此,连忙行礼问安。玉娉婷径直走到卧房,一看那张光秃秃的架子床,她心里又是惊异,又是好奇。出了梅馆,便问耶律彦:「夫君,那卧房里的床怎么是那个样子?」 王府里绝不应该有那样简陋粗糙的东西,简直和精致秀雅的梅馆格格不入。 耶律彦嘴角撇起一抹不屑,「一个乡下丫头能有什么品位,好好的象牙床扔了,竟弄了个那样的东西,可笑。」 玉娉婷噗嗤一笑,心里十分舒畅。对啊,若是喜欢,怎么会和离,若是喜欢,怎么会不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任由她睡一张那样的床。如此一想,她觉得自己多虑了,或许是因为太过喜欢他,所以便变得格外的斤斤计较,小心眼起来。 两人沿着木廊缓缓而行,玉娉婷便走便夸着镜湖的风景,耶律彦道:「这里的确风景很好,尤其是夏天,湖风送爽,荷叶飘香,你若是喜欢,便住在竹馆,最是凉爽。」 玉娉婷嫣然一笑,试探性地撒娇:「兰馆菊馆我也要,春夏秋冬,挨个住一遍好不好?」问完,她忐忑的看着耶律彦,且看他的底线。 出乎她的意料,耶律彦柔情万许地看着她,「好,反正这里以后都不会再住别的女人。」 玉娉婷惊喜万分地看着他,几乎高兴地要掉下眼泪。「夫君,你对我真好,娉婷这一生定为夫君扑汤蹈火在所不辞。」 耶律彦笑笑地看着她:「方才你怎么不来亭子上找我?」 「我怕冰破。」 「你不是说扑汤蹈火都不怕么?」 「哎呀夫君你取笑人家。」玉娉婷娇嗔不依。 耶律彦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冷漠的了然。他没想到昨夜的酒里居然还有东西,这份「爱意」,还真是让他惊喜。 新婚三日回门,玉娉婷去了后宅和母亲叙话,玉贵山和耶律彦在书房议事,吃过晚饭才回到王府。换了衣服,耶律彦便去了书房。 玉娉婷在房中等候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来,便又忍不住到了书房寻他。门一开,便见他眉头一蹙,仿佛有些不悦。 「你下次进来,先敲门。」 玉娉婷心里一怔,她在家中宠惯了,去父亲的书房也没有提前招呼敲门的习惯,更何况和耶律彦是夫妻。忍着心里不满,她努力端出温柔贤淑的微笑,娇滴滴道:「夫君,书房清冷,为何不去卧室?」 耶律彦拍了拍她的手:「我习惯在这里处理公事,你先睡吧。」他瞬间放柔了声音,仿佛方才那一刻间的不悦和不耐只是玉娉婷的错觉。 回到房间,玉娉婷看着瓶中那一枝梅花,幽幽叹了口气,耶律彦对她的温存,就像这梅花,香气扑鼻,却是一股冷香,不够热辣。但转念一想,两人刚刚成亲,毕竟还不是很熟悉,再说昭阳王在女色上冷情的名声是京城皆知,府中美人素来如流水,便是慕容雪,说和离也就和离,丝毫不顾念这曾是皇上做主的赐婚。 第23章 三日之后,雪化了,打开门,门口的兔子消失不见,连那两个红鸡蛋眼睛都不见了,慕容雪想起那一晚,许泽说过的话。他也要去江南,言下之意自然不言而喻。她当时不知怎么就答应了,实在是不忍看他失落的目光。 她熬了一罐蜜饯米酒打算送到店里给他。非常奇怪,同为男人,他异常喜欢甜食,耶律彦却从不感兴趣,便是她精心做的点心,他也只是象征性的尝一尝,好似给她一点面子而已。 她摇了摇头,怎么又想起他。 他已经娶了新王妃,此刻正是柔情蜜意新婚燕尔,也终于不再有闲心来关注自己的动向了。 她盘算着,过完年开了春,说不定就可以动身回江南了,他防备她一时,总不会防备她一世。 玉娉婷的温柔乡或许能化解他心里的不甘和怨愤。 慕容雪一直认为他不肯放她走,是因为不甘自己将和离弄假成真。他一生尊贵,怎么能忍受这样被损了尊严,素来只有他放弃别人,从未被人放下过。 她低头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心事,突然听见身后丁香低声叫了一声「小姐」。 她抬起头,心里一跳。面前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旁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张拢。 她停住步子,平静了一下心绪,这才走上前。 马车的帘子掀开着,耶律彦坐在车厢里,看着她走过来。她披着一件豆绿色的外氅,露出藏青色的鞋子,两只手藏在白狐毛的暖袖里,清新静雅的像一枝绿梅,幽幽开在他眼前。 张拢上前道:「夫人,王爷请您上车。」 「有什么话,我在这里听着便是,王爷请讲。」 慕容雪站在车前,并不愿意上去。那狭小的空间里,让她觉得不安全,她好不容易将自己全身都套上了盔甲,不能被他的目光融化。 耶律彦坐在车厢里,暗光下越发显得面如冠玉,眸光深邃。 「你若不上来,便会后悔。」 慕容雪问道:「后悔什么?」 「我本想和你谈离京之事,你若是不想,」慕容雪一听,立刻提起裙子登上马车,坐在他对面,激动的问道:「王爷是同意我们离开京城吗?」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明眸灿灿生辉。 咫尺之间,耶律彦闻见了她身上独有的芬芳,一股似兰非兰的清香。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她眼中渴望热切的光芒,原来是真的一刻都不想留在京城,一点都不想见到他,果然豪爽利落,放手之后,毫无一点眷恋。 他心里自嘲,比她一比,自己倒显得婆婆妈妈,优柔寡断。 慕容雪觉得他的目光越来越冷,方才看她时,眼中犹有火光,而现在只余灰烬。 他漠然道:「你若是想回江南,便走吧。」 「当真?」慕容雪惊喜万分,情不自禁跳起来,结果一下子碰了头,她哎呀一声,正要捂住头,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的放在了她的头顶,那如云的秀发,在他掌心里如丝缎一般柔滑。 她下意识地立刻避开了他的手,想要跳下马车。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臂,不甘道:「你就这样走?」 慕容雪回眸,明莹澄澈的眼眸静静的看着他,「我一直都视你为救命恩人,所以我从未后悔付出一切,只当是报恩。你若心有不甘,只当是我辜负。从此之后,天各一方,我会在江南遥祝王爷诸事顺遂。」 「辜负,你也知是辜负,」他一字一顿,犀利的目光,仿佛要刺破她身上的盔甲,她的眼眶有些热,鼻端也有些酸,最后看了他一眼,只当是永别。然后扭头便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疾步离去。 耶律彦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背影,他已经考虑了整整两日,也已经做了决断,但真的到了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竟还是犹豫不决。倒不如她干脆利落,抽刀断水毫不拖沓。 看着那一抹豆绿色渐行渐远,如一抹春光消失在寒冬的街头,他沉声道:「回府。」 张拢替他放下帘子,不敢看他的脸色,眼角余光里,扫见他紧握的拳头,手背上青筋凸显。 既然她不肯回头,既然她已经放下,他又何必苦苦纠缠,既然她已经向往着江南的春天,他何必苦守这京城的冬。从此天各一方罢了,就当是没有过这个人,没有动过心。 可是,为何胸口犹如万箭穿心?—— 慕容雪高高兴兴的到了店里,将蜜饯给了许泽。 许泽见她一脸喜色,便问:「何事这般欢欣?」 慕容雪直到此刻,欢喜中还带着难以置信,激动的说:「刚才见了昭阳王,他居然答应让我们离京了。好奇怪,他怎么突然见又变回了好人?」 许泽也很惊喜,当即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这店怎么办好呢?」 「自然是转让给别人。」许泽兴冲冲道:「店中生意好,自然不愁有人接手,你放心好了。」 慕容雪笑着点头,「许公子,一切都拜托了。」 「你还叫我许公子么?」许泽笑嘻嘻的看着她,眼神却幽怨的很。 慕容雪眨了眨眼,莞尔一笑:「难道叫你许小姐不成。」说着,便一脚迈出了店门,当做没听懂。 许泽无奈的笑,还真是个可爱的小狐狸。 第24章 慕容雪回到家便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她担心耶律彦临时变卦,恨不得立刻就插翅离开。慕容麟去找了裴简,告知自己要离京的消息,裴简却不肯走,一心想要在京城闯出一番天地。于是,慕容麟便将京城的这座小院留给裴简,自己带着女儿,和两个丫鬟打算离京。 许泽知道慕容雪归心似箭,也就不再计较价钱,很快便将独一味转给了别人。 七日之后,慕容雪打算动身。 许泽从府中叫了一个仆人过来替他们赶车,自己也带了一辆马车,另加两个仆人,还有一大堆的行李。 慕容雪看着这么多的东西不由好笑:「许公子,你这是搬家么?」 许泽一本正经道:「或许好几年不会回来,有些东西自然要带上。」 慕容雪莞尔:「你不过是去看看江南的风景,难道还要长住好几年?」 许泽笑眯眯看着她:「要是运气好,有人收留,住一辈子也无妨的。」 一旁的慕容麟只当没听见,心里却乐开了花,因为招赘个上门女婿一直是他的梦想。许泽这小子他还挺对脾气,心思单纯,挺讨人喜欢。 慕容雪只当没听懂,一扭头却看见自家老爹的嘴都咧开了。 丁香和佩兰也来凑热闹: 「宜县老家房子可大,一大座宅院,公子只管住,没问题。」 「对啊,老爷和小姐都是热情好客的人,许公子别客气。」 许泽立刻道:「好啊。」 「慕容雪脸上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热,这身边围了一群媒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丁香笑嘻嘻指着许泽的马车道:「小姐,你去坐许公子的马车吧,又大又宽敞。」 慕容雪更加的窘,拧了一把丁香的胳臂,上了自家的马车。 许泽便对慕容麟道:「伯父您坐我车上吧。」 慕容麟想了想,自家马车里坐了三个小姑娘,挤着也不大舒服,便应了许泽的邀请,上了他的马车。 许泽走到慕容雪车下,递给她一个小包袱。 「这是什么?」 「你不是喜欢看戏么?「 「你怎么知道?」 许泽粲然一笑:「你喜欢什么,我当然知道。」 慕容雪心念一动,莫名其妙的脸红了。 「这个路上可以打发时间逗趣,你看看喜欢吗?」 慕容雪好奇地打开包袱,发现里面竟然是几个皮影小人。 「丁香佩兰刚好可以演给你看。」 慕容雪又高兴又感动,对他笑道:「谢谢许公子。」 许泽叹了口气:「哦,还是许公子啊。」 慕容雪眨了眨眼,「明明就是许公子啊。」 许泽可怜巴巴道:「可是叫个大哥什么的,也会亲近点吧。」 慕容雪嫣然一笑:「大哥,你是想和我结拜为兄妹么?」 「不,不,还是许公子吧。」许泽放下车帘子,伤心欲绝地走了。 丁香和佩兰都笑得捧住了肚子。 「哎呀小姐你真是太坏了。」 「就是啊,干嘛吓唬人家许公子。兄妹什么的,人家的心都要碎掉了。」 慕容雪翘起兰花指,笑嘻嘻地点了点丁香佩兰的额头。「唉唉,你们两个,我才是你们家小姐。居然胳膊肘朝外拐,太不像话了。」 一行人朝着城门口而去。丁香佩兰和慕容雪高高兴兴的摆弄着皮影小人,打算一会儿三人合演一出《断桥》。 这已经是第二次离京了,慕容雪一路上虽然兴奋,却还有些不安忐忑,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她心里更是紧张的不行,不会又被阻拦下来吧,没想到这一次,当真是放了她们出城。 慕容雪如释重负,恍然间觉得自己重新得了自由,就连一直压在心口的沉重仿佛都无形中消散了。冬日,路上景色萧条,马车出了城,便开始跑起来,回望越来越远的京城,慕容雪心里诸多感慨,最终只汇集成了一个字:忘。 忘了他,虽然不舍。 马车停停歇歇,下午到了京郊的一个小镇。 慕容麟道:「咱们就停下吧,今夜在此歇息一晚。」 慕容雪眼看天色尚早,问道:「现在就住店未免太早吧?」 「再往前走,需跑到半夜才有下一个集镇,还是安全要紧。」 许泽道:「伯父熟悉路程,一切都听伯父安排。」 小镇除了驿站,只有一间客栈。幸好慕容麟等人来得早,定下三个房间。 慕容雪和丁香佩兰住在中间,右边住着许家的三个下人,左边住着慕容麟和许泽。 一行人稍事安顿,伙计提了一个大铁壶过来上茶,长长的壶嘴足足有一尺多长。慕容雪正想着这个长嘴壶如何倒茶,却见他提着壶站在桌子外,只将壶嘴对着茶碗一点、一抬,眼前的茶碗里水便刚刚好八分满。 慕容雪暗暗叫好,本想着这乡村茶寮,未必有什么好茶,谁知道碗里的茶汤倒是出奇的碧青。抿了一口,便觉得唇齿生香。 慕容麟出门在外一向谨慎,喝过茶之后便让慕容雪进了房间等着晚饭。 客栈条件简陋,房间里冷冷清清。慕容雪正打算到被窝里取暖,客栈伙计送来了一个炭火盆。 第25章 红红的炭火顿时让房间里有了一点暖意,丁香佩兰和慕容雪围着炭火盆,用那皮影小人演《西厢》。 慕容雪玩着玩着,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自己和耶律彦。 曾有一晚,她也是这样住在客栈里,和耶律彦第一次共度夜晚。 她清晰无比的记得,自己将尊严抛到了窗子外头,想要和他生米煮成熟饭。他不仅拒绝,还说了一番让她伤心欲绝的话。 人逼到了绝境,都会格外的勇猛。那时,她真的是豁出一切,也不放过一丝丝能改变命运的机会,那怕被他嘲笑被他鄙视,正是因为她的勇敢大胆,才没有沦落到今日赵真娘那样的地步,想到和自己一同进京的同乡秀女此刻的日子,她对耶律彦真的是心存感激。 和离之初,她心里还稍有些怨忿,想自己为何这般努力都不能打动他的心,可是后来渐渐明白了,这种事情求不来公平,是自己无怨无悔心甘情愿,怨不得任何人。可是,若是恨他怨他,倒也罢了,可就是因为不恨不怨,反而很难放下。 回忆总是不请自来,点点滴滴的刻骨铭心,她恍惚起来,好似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那个客栈,丁香的面孔竟然模糊起来,好似变成了耶律彦。 「小姐我头好晕。」 噗通一下,丁香佩兰相继倒在了地上,慕容雪一怔。 这时,门被人一脚踹开,许泽冲了进来,「阿雪,炭里有迷香,快出来。」 许泽手中的长刀晃起的寒光在慕容雪眼睛闪过,让她稍稍清醒,但她脚下绵软无力,意识也有些模糊。 许泽单手持刀,扶着她走出房门。 一群人手持兵器围了上来,为首一人抬手一挥,道了一句:「要活的。」 瞬间,寒光袭来,刀剑齐上,许泽懊恼不已,万没想到居然会在一个小小的客栈竟然会中了暗算。他以一敌十实在吃力,而且手中还扶着慕容雪。而眼前涌过来的这些人,身手不凡,显然不是为了谋财害命的普通人。 慕容雪费力说道:「许泽,你快走。」 许泽没有回答,一刀挥去,砍中了一个人的胳臂。而那人的长矛也刺到了许泽的肩上,慕容雪清醒前的最后一眼,是看见眼前一片血红,她觉得脸颊上溅上来微热的几滴血,然后便人事不省。 突然间她好似被人扔进了冰凉的湖水中,一阵刺骨的寒意将她逼醒。她一头一脸都是水,并不是倾入到了湖水里,而是被人泼了凉水。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睁开眼便看见了面前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男人,四十许的年纪,面色阴鸷。而她被捆在一张凳子上。 还有两个男人站在那男人身后,手中各持有一条皮鞭。慕容雪又惊又怕,不知道这是落到了什么地方,面前的这些人又是什么人,生平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险境。 中年男人见她醒过来,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你便是慕容雪?久仰久仰。」 慕容雪努力镇定下来,问他:「你是谁?我爹和其他人呢?」 「我是谁,你不必管了。你爹他们都在我的手里。你只需回答我一件事,我便放了你。」 「什么事?」 「将昭阳王如何与你相识,又是如何设计让你逃脱选秀的事,从头到尾讲一遍。」 慕容雪当即便明白了这些人的目的。她一面脑中飞速地思忖着对策,一面镇定地答道:「我与昭阳王相识,是在宜县的县衙,他是负责选秀的钦差。」 「他如何设计让你落选?」 「大人这话我听不懂,是他亲笔将我点为秀女的,何来什么设计落选?我落选是因为嗓子不好,皇上御选的时候将我筛掉了。」 「是么?」中年人冷笑:「其他秀女上路两日之后,你才出现,那两日你在何处?」 「我当时病重不能启程,在家休养。」 中年人身子往前靠了靠,露出阴森森的笑意,「既然夫人不说实话,那就让隔壁的人叫几声给夫人听听。」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剽悍男人立刻出了房门。 顷刻之间,便听见隔壁传来惨叫,是丁香和佩兰的声音。 慕容雪心上一抽,忙道:「大人,我说的是实话。」 中年人啪的一声拍了手边的桌子,「你嗓子突然哑了是怎么回事?」 「正是因为生病才哑的。」 「如今怎么又好了呢?这可真是哑的蹊跷,好的也怪异。」 「我父亲是大夫,这些日子到处为我寻觅良药,所以才慢慢恢复,并没有全好,我以前的声音不是这样。」 中年男人冷哼了几声:「莫非要听听你爹的惨叫声才肯说实话?」 慕容雪厉声道:「你若是碰我爹一下,我死都不会说一个字。」 那人不耐烦道:「快说。」 慕容雪道:「宫里的赵娘娘是我隔壁邻居,本是一个农家女,突然飞上枝头变凤凰,让我很是羡慕。我也想像她那样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所以在参选前两日我去翻我爹的医术,找了个美容的药方,可以让肌肤如桃花般娇艳。谁知道我对那药方过敏,竟然发了一脸的疙瘩。我父亲怕我这样子到了京城会选不上,便给我下了一副猛药,来治脸上的疙瘩。那药吃了之后上泻下吐,嗓子也说不出话来,我便只好托病缓了两日才启程。」 第26章 中年男人眯起眼眸打量着慕容雪,「这便是你的实话?」 「的确是我的实话,大人若不信,可去问问一起选秀的娘娘,我那日是不是一脸的疙瘩。」 「慕容夫人这谎话倒是圆滑的很。可惜,那片写了承诺的布条夫人又作何解释?」 「什么布条?」 「夫人是要装糊涂么?用唇脂写着保你落选的布条。」 「我真的不知道。」那布条她确信做不了证据,既无名字,又是唇脂写成。再说,模仿一个人的笔迹并不难。便是呈送皇帝,耶律彦也可以推脱。 「夫人这一双纤纤玉手,若是被拶刑毁了,可就太可惜了。」中年男人对身后的汉子点了点头。 那汉子立刻便取了拶指刑具过来,将慕容雪的手塞了进去,用力一拉,慕容雪当即痛得脸色苍白,身子发抖。 她滴着冷汗咬牙道:「大人我句句都是实话。」 「慕容夫人对昭阳王可谓是一片深情,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维护他。」 慕容雪痛得抽气,费力说道:「大人错了,我对他恨之入骨,他对我始乱终弃,因为赵娘娘失宠,便立刻将我休弃,为了让玉王妃高兴,便将我赶出京城,这般趋炎附势无情无义的小人,我怎么会维护他?」 中年男人思忖了片刻,道:「就算你说的是实话,可惜,不是我家主人想要的话。你若是肯按照我家主人的话,写个口供,我便放了你。」 「什么话?」 中年男人将一份供词放在了她的面前,「夫人只需按照这上面的供词抄一份,按上手印即可。」 慕容雪摇了摇头,「大人我不能写,我若是写了对昭阳王不利的供词,将来他找我寻仇,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中年男人笑:「夫人多虑了,只有有了这份供词,昭阳王再也不会有机会对你下手。」 看来这供词是要置耶律彦于死地。慕容雪深吸了口气,毅然道:「大人我不能写。」 中年男人耐性用尽,厉声道:「夫人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管我不客气了,上刑!」 「大人且慢。」 历万盛喜道:「夫人改主意了么?」 慕容雪道:「我不是不肯写,只怕写了供词之后,大人便将我灭口了。」 厉万盛心道,这丫头倒是不傻。他笑了笑道:「夫人放心,只要写了供词,便放你走。」 慕容雪心里已经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她不论写还是不写,都将被灭口,只不过写了会死的快一些,不那么痛苦,不写便会被慢慢折磨而死。 耶律彦是她深爱过的人,是救过她的人,她为他而死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她不能连累她爹,更不忍连累许泽。 「只要大人先放了我爹和其他人,我便写供词。」 厉万盛对身后的荣彪附耳交代了两句,然后对慕容雪道:「好,就依夫人所言,先放人。」 荣彪去了隔壁,片刻功夫,慕容雪便从窗户里看见丁香佩兰从里面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慕容麟扶着许泽。他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慕容雪看着心里难过之极,都是自己连累了他。在客栈里,他明明可以自己脱身,却不肯放下自己,结果被人围杀。 慕容麟出来没见到慕容雪,便急忙问荣彪:「我女儿呢?」 「快走。」荣彪使劲将慕容麟往外一推。 许泽面色苍白道:「我不走。」 慕容麟道:「我也不走。」 丁香佩兰都哭了起来,也不肯走。 慕容雪在屋里急忙喊道:「爹你快走啊。」 已经摇摇欲坠的许泽一听慕容雪的声音,不知那里来的力气,转身便到了门口。看到慕容雪被捆着,手上夹着拶指,许泽目赤欲裂,从荣彪手里抢过皮鞭便抽向了厉万盛。 厉万盛闪身躲过,抓住皮鞭,一脚踢向许泽,正中他的伤口,顿时一股鲜血涌了出来。 许泽捂住胸口,身子一晃倒在地上。 「许泽你快走啊,不要管我。」」慕容雪难过的眼泪潮涌而出。 慕容麟上前扶起许泽,许泽对他耳边道:「快去找昭阳王。」 慕容麟明白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慕容雪此刻也绝对带不走,自己留下来反而断了所有人的希望,于是便起身走了出去,将丁香佩兰也一并扯出了这个院子。 厉万盛干笑:「夫人,人我放了,这供词可以写了吧。」 慕容雪看着地上的许泽道:「给他止血上药。」 厉万盛对荣彪点了点头,荣彪不情不愿地给许泽简单的上了药,粗粗包扎了一下。 慕容雪难过的说:「许泽,你便是留下来,也不能保护我,只会害了你自己,你身上还担着许家的责任。」 许泽心如刀绞,看着最心爱的人被折磨却无力保护,就如同当年,看着自己家人被流放却无力改变一切。二十年来在寺院里清修,他一直认为淡泊名利是对的,但这一刻却又觉得自己大错特错。此时此刻,他保护不了她,能救她的保护她的,是耶律彦。耶律彦的手里有他从未看在眼里的权势。 慕容雪努力的对他笑笑:「以后拜托你多照顾我爹。」 许泽一身是血,却断然道:「我不走,我不能保护你,也会陪着你。」 第27章 慕容雪眼泪潸然而下,对厉万盛道:「将他放了我便写。」 荣彪和另一个人立刻将许泽架了出去。 厉万盛将供词放在慕容雪的面前,「夫人这下可以写了吧。」 「等他们走远。」 厉万盛耐着性子等了一刻,将笔墨放在慕容雪的面前,「快写!」 慕容雪抬起头看着他,神色哀婉却极坚毅:「我方才是骗你的,我不会写。」 厉万盛立刻恼羞成怒,「上刑。」 荣彪立刻和另一个人扯住拶指的两端,使劲一拉。 慕容雪已经抱了必死的心,也做好了受刑的准备,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痛,她顷刻间便昏了过去。 厉万盛没想到她这样容易就昏倒,扭头荣彪道:「去将那几个人的尸体都带回来,一起烧了。」他明面上答应慕容雪放人,其实已经命人跟着去灭口。 昏昏噩噩中,第一个窜入脑中的感觉便是痛,十指的剧痛。慕容雪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声。 「阿雪。」是谁在叫她,不是慕容麟,也不是许泽,怎么像是耶律彦的声音?可是他从来没有叫过她阿雪。怎么可能?这是梦里么? 她不敢睁开眼睛,很怕从梦里醒过来,要去面对拶指之刑。她生平从未吃过那样的苦,受过那样的罪,尝过那种钻心彻骨的痛。 眼皮上贴上来一记炙热而温柔的吻。这种肌肤的触感如此真实温暖,不像是梦。 当那温暖的唇离开之后,她睁开眼睛,面前真的坐着耶律彦,她不是被捆在凳子上,而是躺在床上。 耶律彦摸着她的脸颊,低低唤了一声「阿雪」。 慕容雪从未见过他这样看着自己,更从未听过他这样呼唤过自己。嗓音有些哽咽暗哑,眸光里含着无法用言语表述的情愫,这是她以前梦寐以求的柔情似水,脉脉相对,从未真的实现过,一时间她又觉得这是做梦,因为他是如此的不真实。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碰一碰眼前的人,看是否是幻影。 手指一动,剧痛传来。这不梦,双手都被包扎着。她立刻从迷蒙和惊异中清醒,便问:「我爹呢?」 耶律彦柔声道:「他们都没事,你放心。」 「那,许泽呢?」 耶律彦的眸光沉了沉,没有回答。 慕容雪急了,稍一抬胳臂,便疼的倒吸了口凉气。 耶律彦忙道:「别动,躺着。」 「他呢?他怎样了?」 慕容雪的焦急关切让耶律彦心里酸溜溜的,他问:「你就这样关心他?」 「当然。他为我受了伤。」 「我也为你受了伤。」 慕容雪一怔:「那里?」他看着好好的,丝毫不像有伤的样子。 耶律彦指了指心口。知道她被成熙王的人拿住严刑逼供,他赶来的这一路,如受凌迟酷刑,心上如被千刀万剐。看到她的第一眼,他才知道心肺俱碎,肝肠寸断是什么滋味。 慕容雪根本不知道他曾受过这样的折磨,对他的「表白」无动于衷,只关心着许泽的生死。 「他到底怎么样了?」 「暂时还没死。」 「快请大夫啊,不,让我爹去给他看看。」 耶律彦没回答,心道,你爹自己还受了重伤。 见他不回答,慕容雪气呼呼道:「你不会是小心眼,见死不救吧。」 耶律彦点头:「你猜对了,我就是小心眼。而且以后会更加的小心眼,绝不会再做让你和别的男人一起回老家这种蠢事。」 慕容雪一怔,也不顾自己的手疼,翻身便要下床。 耶律彦忙抱住了她,「他失血过多,还未醒过来。大夫已经瞧过了,他身体结实不会有事。」 慕容雪这才松了口气,若是许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阿雪,你不用担心别人,安心养伤。」 耶律彦搂着她,她两手包着不能动弹,只得扭着身子避开他身体的接触,口中道:「放开我。」 他抱得更紧,喃喃道:「不放,再也不会放了。」 她莫名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马上问道:「什么意思?」 「我不打算放你回去了。」 慕容雪急了:「你明明答应过的。」 「是,可是我后悔了。」耶律彦目光炙热,让她感觉如置身骄阳之下。「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再也不让你受一点苦。」 「我自己能照顾我自己。」 耶律彦道:「这世上除了我自己,我谁都不放心,连你我都不放心,所以,我亲自来照顾你。」 慕容雪听到这句话,并没有露出感动的表情,反而是焦急万分的反问:「你不能反悔,你不是说自己一向说话算数吗。」 耶律彦点头:「是,我一向说话算数,可是这一次除外。因为我不能置你的安危于不顾。」 慕容雪心里有些感动,但立刻就说服自己不能为了这份感动而让以后的人生置身与水火煎熬之中,她越来越了解自己是无法和人分享感情的人,而耶律彦恰恰无法做到。 「以后我会尽量小心,不用你保护我。」 第28章 「你如何小心?这一次若不是我暗中派了几个人跟着你,只怕你的命都没了。」 「你暗中派人跟着我?」 耶律彦爱怜地抚着她的头发,道:「我只后悔没有多派些人。」 慕容雪想要避开他的触碰,可是双手不能动,又被他抱在怀里,十分被动,只能扭过脸去,不想和他挨得太近。她越是挣脱他越是不想放手,已经压抑了多日的思念此刻洪流一般在血脉中流淌,温香软玉抱在怀里,他忍不住去亲她的脸蛋,闻她的气息,浑身都躁动着欲念,身下胀硬。 慕容雪感觉到了不妥,又羞又气,「你快放开我。」 他抱着她,呼吸急促,「丈夫亲妻子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可你我已经和离。」 「那张和离书居然是藏在丁香的衣服里,终于被我找到。」他指了指床前的火盆,「已经烧掉化为灰了。」 慕容雪又惊又气:「和离书就算撕掉了也没用,反正众人都已经知道这件事。」 「众人知晓又如何,届时只说是你使小性子闹脾气吃醋胡说,将来史官怎么写,也是我说了算,你只管放心。」 「这是事实,岂容你更改?」 「口说无凭,谁见了那张和离书了?」 「沈幽心和刘嬷嬷,张拢都见过的。」 「你放心,这些都是我的人,他们不会说出去的。」 没想到一向正经的人耍起无赖更是让人抓狂。慕容雪真的急了,喊了一声「耶律彦!」 「你许久不曾叫过我。」他抚摸着她的嘴唇,柔声道:「你的嗓子已经好了,不需要在吃药了,我们马上生个孩子。」 慕容雪又羞又恼,瞪着他道:「你去和玉王妃生儿子吧,我已经不是你的侧妃,」话未说完,耶律彦堵上了她的嘴唇,狠狠亲吻着她。 慕容雪被吻得透不过气来,情急之下抬手便要去推他,这一碰着手指伤处,便疼的身上一哆嗦。 耶律彦立刻停下,急忙道:「疼么?」 慕容雪疼的眼泪都涌了出来,一抽一抽的直倒气。 耶律彦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当即便投降,「好好,我不碰你了,你别使力。」 慕容雪虽眼泪汪汪,却气势逼人,凶巴巴道:「谢谢你救了我,可是这一次我不打算以身相许了。」 耶律彦立刻道:「那这一次,我以身相许好么?」 慕容雪吃惊的都无语了,这真的是耶律彦么? 耶律彦抱着她,将下颌靠在她的颈窝里,喃喃道:「你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我怎么会舍得不对你好。」 慕容雪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若是以前,她听到这句话,将会是如何的欣喜若狂。可是现在,她只觉得沧桑。 她按捺着想哭的心情,努力平静了自己翻涌如潮的思绪,这才对耶律彦道:「你曾经救过我,所以今日这一切只当是我还你的恩情,你不必觉得歉疚,也不必觉得有负担,更不要,」她很有涵养的没有说下去,觉得下一句说出来,素来心高气傲的耶律彦可能会有点受不了。 「更不要什么?」灯影下,他的眼眸里如同燃着星光,让她更不忍说出来。 她又追问了一遍,他只好道:「更不要自作多情,以为我还对你,念念不忘。」 他眉尖一蹙,眼神骤然晦暗。 慕容雪歉然道:「我不是存心伤害你的自尊,我只是……」 这是耶律彦第一次尝到被人伤害自尊的滋味,就如同双手捧着自己的心送给对方,对方却随手一抛,掷于尘埃。这一刻,他才知道她有多坚强,将尘埃里的心捡起来,擦去灰尘,重新奉给他,再重新被他扔到尘埃里。如此反复,她锲而不舍。 他很想时光倒流,能将当初的不经意换成珍惜。 慕容雪并不想可以伤害他的自尊,但很怕他认为自己对他旧情难舍,这样决不护放她离开京城。 「我想回江南。」 耶律彦柔声道:「你若是想回江南,也等一切都安稳下来再说。届时我寻个机会自然会带着你回去看看,但现在你必须安心养伤。」 慕容雪想想自己目前的处境,再和他争辩也没用,还是养好伤再说。 她看了看四周,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沈幽心和谢直的居处。你放心,这里很安全。我不在的时候,沈幽心会陪你解闷聊天,你若是想要,只管叫她替你做。」 慕容雪一听是沈幽心的家,顿时露出几分喜色。 耶律彦见她眼里亮晶晶闪着光,便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了,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答应我一定会好好的看着你,绝不会让你离开后花园一步。」 慕容雪眼中的小火花当即灭了。耶律彦这样做,虽说是好心好意的保护,但失去自由对她来说,简直比死还要痛苦。 她忿然看着自己的手,发泄着心里的不满:「谁包扎的,这么丑,像个粪粑子。」 耶律彦柔情脉脉地看着她:「我包的。」 慕容雪怔了一下之后,当即露出对他极度不信任的表情,撅着嘴道:「你会么?」 再一次被打击了自尊的耶律彦,笑了笑:「你放心,我已经用了最好的断玉膏,除了尾指,都不会有事。」 第29章 「尾指什么了?」 耶律彦顿了顿道:「将来可能伸不直。」 「什么?」慕容雪的脸色当即变了,立刻就从眼眶里滚下来两颗又大又圆的眼泪,速度快得让人惊叹。 耶律彦最见不得她哭,当即便慌了手脚,安慰道:「只是可能,可能。」 「那我以后岂不成了残废?」 「怎么会呢,不过是小指,没关系。」 慕容雪眼泪汪汪道:「怎么没关系,我的小指最可爱最好看,你根本不懂。」 耶律彦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忽然间就想起来以前,她蹚水逃到油菜花地里,将鞋子都湿了,回来一看自己的脚被泡皱了,伤心的大哭。他好像就是那一刻,对她动了心吧。还是更早一些? 「表哥。」外面响起一声轻声的呼唤。 耶律彦起身走了出去,慕容雪听见外头轻声交谈。 「嫂嫂醒了么?」 「醒了。」 「我给嫂嫂送给燕窝粥来。」 沈幽心进了房间。慕容雪半靠着床头,对她笑了笑。 沈幽心一看她的手,眼圈便红了。「嫂嫂你受苦了,先喝点粥吧。你还想吃什么,我叫人即刻去做。」 慕容雪笑着摇头,「我吃不下。」手疼的抓心挠肺,根本没有食欲。 沈幽心关切道:「吃不下也要吃一些,嫂嫂最近瘦了很多。」 耶律彦接过沈幽心手中的瓷碗,对她道:「你回去吧,等会儿叫人烧了热水送来。」 「号,我即刻去吩咐下人。表哥你有事吩咐倩儿,她就在门外。」沈幽心出了房间,将门带上。 耶律彦坐到床边,舀了一勺喂到慕容雪的嘴边。 慕容雪撅着嘴不肯吃。「我真的吃不下,手太疼了。」 耶律彦将勺子直放到了她的嘴唇上,哄着她道:「勉强吃一点,乖。」 慕容雪被这个「乖」惊的不能言语,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这种肉麻的话语,他怎么肯说,不是素来都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么? 见她不张口,他似笑非笑的问:「要我用嘴来喂你么?」 慕容雪越发的惊诧,今夜的耶律彦到底是怎么了,这完全不像是他的风格啊。看这架势是不吃不行了,慕容雪无奈,只好勉勉强强地吞了一口。没想到燕窝粥还很热,她烫的吐着舌头直吹气。 耶律彦忙问:「烫着了?」 慕容雪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叹口气道:「叫倩儿来吧。」他哪里会侍候人。 耶律彦舀起来第二勺,放在唇边仔细吹了吹,又尝了尝,这才送到慕容雪的唇边。这一口的确不烫,温度合宜,只不过被他的唇齿碰过,他吞下去的时候,心里觉得怪怪的。 「我不吃了。」 「吃完。」他不容置否地又舀了一勺,看着她粉色的樱桃小口,吞下去一口口的燕窝粥,竟然觉得喂她吃饭是一件十分惬意的美事。 他开始理解她以前费尽心思为他做菜,亲眼看着他吃下去的那种感觉了。 慕容雪被逼着吃完了一碗粥。 耶律彦满意的放下碗,替她擦了擦嘴唇,指腹接机恋恋不舍的在她唇上留恋了几下。 慕容雪觉得很窘,只能扭过头避开,现在真真是手无缚鸡之力了,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片刻之后,仆妇送来热水,倩儿试了试水,正欲侍候慕容雪洗漱。 耶律彦道:「退下吧。」 他亲自绞了毛巾拿过来,慕容雪一看他的架势是要亲自给自己洗脸,顿时大惊失色地叫道:「叫倩儿来。」 他不由分说,走到她面前,像以前那样捏住了她的下颌。拿毛巾仔细擦了擦她的脸,完了以后还趁机捏了捏她嫩嫩的脸蛋,心满意足的实现了多日的心愿。 放下毛巾,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问道:「对了,你要擦香脂么?」 慕容雪忙道:「不、不。」 耶律彦走到她面前,弯腰给她脱了棉袜,握住了她的脚,放在心中。 他是要给她洗脚么? 慕容雪惊诧的差些将木盆都踢翻了。 她一边踢脚,一边叫道:「快叫倩儿进来。」 耶律彦低头置若罔闻,将她的脚按进盆里,撩起水慢慢抚摩着她的脚,脚踝,还有小腿。 慕容雪又惊诧又羞窘,床第之间恩爱销魂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的抚摸过她的脚和小腿,他总是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直接而霸道。她有时候更想要的是他的拥抱和抚摸,可是他想要的仿佛只是那件事。她曾经为此纠结失落,以为男人或许都是如此,没想到他居然也会有这样温存的一刻。原来不是不会,只是不肯。 他低着头蹲在她的膝上,她默默看着他浓黑的眉毛,硬挺的鼻梁,心里百转千回,思绪起伏。她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只可惜来得太迟。 恰这时,寂静的深夜,传来子时的更声,将这一幕幻梦惊破,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想起来他的身份,想起来王府还有一个等他的女人,立刻,心里的一抹动容消失殆尽。 「天这样晚了,网页赶紧回去吧,有事我会叫倩儿。」 第30章 「回去?」耶律彦反问了一句,紧抿着唇,直直地看着她,目光如有激流漩涡。 难道说错了么?慕容雪继续道:「这么晚了,你不回王府,王妃会挂念。」 耶律彦咬着牙,脸色已经沉得快要下雨。 慕容雪只好不说了,不过小脸上已经是一副明明显现的送客表情。 耶律彦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想起来自己曾经这样对过她,赶她离开隐涛阁,她那会儿该是如何的伤心欲绝?他越是体会到当日的滋味,越是感慨她的勇敢,似她这般越挫越勇,真心诚意对他的人,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他怎能错过。 他将她抱到床上,替她脱了外衣,将被子盖好,然后转身离开。 慕容雪松了口气,以为他要走,谁知道他只是去吹灭了灯,返身便脱了衣服,也躺到了被子里。 慕容雪急的想要坐起来,手却使不上力气,耶律彦按住了她:「别动。」 慕容雪急道:「你不能在这里留宿。」 「我当然可以。」他不容置否,「你为我受了伤,我岂能离开不管。」 「这里有人侍候,不需要你。」 「我愿意。」 慕容雪现在真是懊恼自己的双手不能动,落入了这般窘迫的境界。打也打不过,赶也赶不走。她气呼呼翻身朝里,不肯和他说话,只给他一个后辈。 他从背后抱住她,想要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她倔强的不肯。 他叹了口气,想起来自己以前也是这样的,独自背着她睡。 果然是善恶终有报,轮回到了这一刻,他觉得无论她如何对他,都是应该。他能做到的便是弥补和挽回。 慕容雪闭着眼睛,身体很累,手却痛得让她无法入睡。而且身后是他温暖的身体,熟悉的气息。她许久不曾和他同眠,已经很不习惯,努力的想往床里面缩,离他远一些。 可是他贴了上来,还将手放在了她的腰上。 她立刻紧张起来,沉声道:「你别碰我。」 身后半晌无声,良久,他道:「我很想你。你回头看看我,好么?」 【小番外,与正文无关】 太子:「我最喜欢上巳节。」 公主:「为什么呢?」 「因为会有许多小朋友一起玩。」 公主:「哦,还有许将军家的小气姐姐对吧。」 「是小琪。」 公主:「皇兄你每次都把好东西送给她,不给我,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太子斜了妹妹一眼:「你不觉得自家人还送东西很奇怪吗?」 公主眨了眨眼:「可是父皇都经常给母后送东西。」 「哦,那时因为父皇总之说错话。」 「哦,这样……」 慕容雪登上皇辇,坐下之后,突然撅着嘴问耶律彦:「你怎么不给我挡着头?」 「你怎么会碰到头?」 慕容雪小脸一沉,整整一路都不理他。 耶律彦莫名其妙,怎么好好的又翻了脸。 下了黄辇之后,太子好心提醒:「父皇啊,幕后最恨别人说她腿短个子矮了。」 耶律彦惊道:「我没说啊!」 太子反问:「父皇你真的没说吗?」 公主笑嘻嘻拍手:「父皇,你这次要送什么东西给母后呢?」 耶律彦:「……我真的说了吗?」 太子公主齐齐点了点头。 【番外完】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话语,慕容雪鼻子有点发酸,因为她也有很多次想对背对着她的耶律彦说这样的话,不过她从来没说过,因为说出来被拒绝,心会伤的更狠。 想到当初自己的心情,她莫名有些心软,虽然没有转过头,语气却温柔了许多,问道:「我爹住在那儿?」 「他住在别院,你还是等手好些了再去见他,不然他定会伤心。」 其实耶律彦是怕慕容雪看见慕容麟此刻的情形伤心。他和丁香佩兰都受了伤,若不是耶律彦手下暗卫及时出现,三人都会丧命。 「那明日我去看看许泽。」 「你暂且还是不要出去的好,我不放心。」顿了顿,他道:「事关你,我输不起。」 她心上再次起了波澜,很怕和他交谈下去,会被他的话语打动,那么辛辛苦苦的武装起来的防线就会崩塌。她赶紧在心里加固防线,添砖加瓦,将城墙垒得高高的不叫他爬进来。 屋里静默无声,她虽然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但耶律彦知道她疼的睡不着。「这里有一颗安神丸,你要不要吃?」 慕容雪一怔,忍不住开口问:「吃了可以睡着吗?」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今晚上苦熬一夜。 「嗯,应该很快。」 「那你给我吧。」 「你张开嘴,我喂给你。」 慕容雪扭过脸来,依言张开嘴。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还以为他会将药丸放在自己口中,谁知道唇上一热,他的唇覆了上来,接着口中便被送进来一颗蜜丸。 慕容雪虽然气他占了便宜,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感激他思虑周到。不然这一晚,定是痛的彻夜难眠。 第31章 安神丸很快起了效,她渐渐睡去。 耶律彦轻轻将她的身体扳过来,将她的两只手平放在身体两侧,然后起身,穿上外衣。 倩儿正趴在外间的桌子上打瞌睡,见到耶律彦出来,立刻惊醒过来。 「王爷有何吩咐?」 「去拿一套被褥来。」 「是。」倩儿很快抱了一床被褥来,却不知道是作何用处。 耶律彦接过来,将被褥铺在床前的拔步上。虽然床很宽,但他也怕自己晚上睡着了会压住她的手,想了想还是睡在拔步上比较合适。 慕容雪因为安神丸而睡到天明,醒来发现床上并无耶律彦的身影,而床前的拔步上放着一床叠好的被褥。她心里有些奇怪,莫非他昨夜是睡在这里的? 「倩儿。」 门口值夜的倩儿听见叫她,立刻便推门而入。 「夫人醒了。」 「昨夜是你睡在这里么?」 「夫人,我昨夜一直守在门外。」 慕容雪不再言语,果然是他。 倩儿过来替她穿衣服,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被褥上,这拔步很硬,被褥也薄,睡一晚恐怕身上的骨头都会烙疼了吧。这一念激起,她赶紧打住,警告自己千万别心疼他,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倩儿扶她坐到梳妆台前,为她梳理长发。然后又去叫了热水过来,服侍着慕容雪洗漱。 不多时,沈幽心亲自带了两个仆妇送早饭过来。 见到慕容雪她便道:「嫂嫂今日气色好多了,昨天我瞧着可真是心疼担心。」 慕容雪笑笑:「我身体很好,很快就会复原。」 沈幽心嫁人之后,越发的明艳照人,看上去比闺中时候略显丰腴。慕容雪心道,果然是心宽体胖。自己嫁人之后,便日渐消瘦,连手背上的圆窝窝都不见了。 倩儿侍候着慕容雪吃早饭。慕容雪依旧吃的很少,因为安神丸的效力一过,痛感又上来了。 沈幽心笑着调侃道:「还是表哥在好,昨夜嫂嫂可是比今早上吃得多呢?」 想起被他喂饭的经历,慕容雪脸色有些不自在,笑了笑道:「不是,我早上一向胃口不好。」 「唉,这可如何是好,表哥若是下午才过来,那嫂嫂岂不是中午饭也胃口不好?」 慕容雪只好又硬着头皮多吃了小半碗饭,以免被沈幽心调笑。 饭后,沈幽心陪着她出了房间,沿着回廊在后花园里散步。 庭院不大,是谢直立功之后用赏银置办下来的一处老宅,沈幽心嫁过来之后,精心休憩整治了一番,后花园里种了几棵腊梅花,眼下正开着,香气扑鼻。慕容雪忽然间想起来梅馆,那里的梅花,想必开的极美。当初自己住进去的那一刻就盼着下雪赏梅花,可是没想到自己还没住到那一天就离开了。 她神思有些游离,看着梅花出神。 沈幽心看着她的侧影,玲珑窈窕,纤腰一束,就这样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竟然在严刑逼供之下誓死不从,这份勇气实在让人感叹。她不由自主赞道:「嫂子,我真是佩服你。」 慕容雪回过神来,笑了笑:「佩服什么,我不过是自保而已。」 沈幽心笑道:「你明明对表哥情深意重,还不肯承认。」 慕容雪脸色一红,「那有,我不过是报他的恩情,并非什么情深意重。」 「嫂嫂,我也是过来人,难道会看不出来么?你急着离开京城,正是因为你心里放不下他,所以逃离他的身边。你是对自己没信心,怕自己动摇。」 慕容雪一怔,竟然被她说的无话可说,而且,心怦怦得跳起来,仿佛被她一针见血说中了心事,竟然有点慌张起来。 「嫂嫂昏迷之时,表哥的神情真是让人不忍看。听谢直说,厉万盛的手腕,被表哥折了。若不是留着他做人证,恐怕当场便要将他碎尸万段了。」 慕容雪默然不语。 「表哥素来是个冷情的人,对嫂嫂这样用情,真真是出于我的意料。嫂嫂不正是求表哥的一片真心么?为何等到了表哥的真心,嫂嫂却又弃之不要?」 「因为……」慕容雪犹豫了犹豫,索性直说:「我要找个像谢直这样的相公,只守着你一人。你家表哥,将来会有很多的女人,我不想淹死在醋缸里。」 沈幽心噗的笑了:「可是嫁给别人,也可能会有很多女人啊,便是乡绅,也不乏妻妾成群的。」 慕容雪道:「那我就单过。魏武帝的原配丁氏不也离开他自己单过么,我也可以。」 「嫂嫂年轻美貌,难道要那样清苦一辈子?」 慕容雪莞尔:「那只是最坏打算,我会努力寻个老实巴交一心一意的丈夫。你都能找到谢直,我也能啊。」 「嫂嫂与我不同。你可想过,来日表哥登基为帝,这世上谁又敢娶你?」 慕容雪蹙了蹙眉,「所以啊,我不能留在京城,谁都知道我的身份,自然是嫁不出去,我打算隐姓埋名回到江南,先赚上一笔银子,然后再招赘个上门女婿,你说好不好?」 沈幽心好笑地摇头:「我说不好。」 慕容雪撅着嘴道:「早知道不帮你和谢直幽会了,一点也不向着我,心眼全偏到你表哥那边了。」 第32章 沈幽心噗的笑了:「我是向着你,才不肯帮你呢,嫂嫂这话若是叫表哥听见,不知道多伤心。」 慕容雪皱了皱鼻子:「他的心是金刚顽石做的,坚不可摧,才不会伤到。」 「谁说的。」身后传来一句否定。 慕容雪回头看去,只见檐下回廊上,站着耶律彦,面色沉郁,剑眉紧蹙。 不会是全听见了吧?慕容雪窘迫的咬了咬嘴唇。 耶律彦走下台阶,抬步间暗紫色外氅散开,露出里面的玄色蟒袍,蟠龙玉带上系着一条紫色的宫绦,她一眼便认出来,这正是她当初为他打的宫绦。 那一夜的情景她此生难忘。 她兴致勃勃地将宫绦送到隐涛阁,想要亲手为他系上,可惜解开他的腰带时,却被他压在了那锦榻上,她本不是存心挑逗,却无心插柳,好端端的柔情蜜意演变成一场风月。从锦榻到玫瑰椅,他对她索求无度,她还以为他终于有些喜欢自己,谁知,之后,她却被他赶出了隐涛阁。 她蹙起眉头,透着一树梅花看着他,心里举起了一把铁锨。 他走到她跟前,又爱又恨,真想将她脑子里那些另寻新欢的念头给连根拔起。想了想,还是不敢放肆,终忍下满腹心碎,小心翼翼问:「手痛的轻些了么?」 慕容雪正色道:「把宫绦还给我。」 耶律彦脸上的笑意僵了。 慕容雪催道:「快还给我。」 「哪有送出去又要回去的道理。」 「跟你学的,和离书给了又要回去。」 「不还,已经是我的了。」耶律彦看了看她的手,你能来抢么? 慕容雪无奈,转身往回走。 耶律彦跟着她回到房间,脱下外氅,露出里面修身的袍服。玄色越发衬得他眉目清俊,郎艳独绝。 慕容雪看了一眼便立刻移开目光,心里深深后悔自己当年「好色」,多看了他几眼,结果就吃了苦头。菩萨说,色、即是空,真是太对了。她决定以后还是多请教请教许泽。 倩儿送了茶水来,便识趣地退到了外间。 沈幽心更是善解人意地没有跟来。 屋子里两人独处,耶律彦一瞬不瞬地凝睇着慕容雪,让她很不自在。手不能动,便是装作看书都不成了。唉,做点什么好呢?这么干坐着也是这样是太尴尬了些。 正在犯愁,耶律彦道:「方才我听见你和沈幽心的话了。你这样做,实在是不厚道。」 慕容雪抬起眼帘,秋波里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和惊叹号。 「你对我先是强取豪夺,然后又始乱终弃。」 「什么,我强取豪夺,始乱终弃?」慕容雪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诧地瞪着一双美目,简直觉得耶律彦的话,不可思议到了极致。 耶律彦笑着反问:「难道不是么?你当初强行要嫁我,可曾问过我是否愿意?」 慕容雪怔了一下,道:「你可以拒婚啊。为了自己的幸福,就是皇命也应该反抗,你看看我当初是如何做的。」 耶律彦微微一笑:「这一点,我的确比不上你。」 「你不拒绝,那就不能怪我。」慕容雪的声音越来越小,虽然在反驳他,但莫名有点底气不足,以前真的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他这样一说,嫁给他,竟也仿佛有点仗势欺人的意思。 「那你知道我为何不拒绝么?」 「为何?」 「因为我,」耶律彦从她脸上转开了视线,深吸了口气看着窗外,那句话,真是难以出口。 他那别扭为难的表情,让慕容雪以为他有多么大的苦衷,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都恨不得替他把心里的话给掏出来。 她眼巴巴等了半晌,终于听见他哼出来一句:「因为我也有些喜欢你。」 慕容雪心里怦然一声狂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最艰难的一句说出来后,剩下的就顺溜多了,他再接再厉又补了一句:「所以我不想拒绝。」 表白完毕,他转过脸,触入眼帘的是慕容雪一脸茫然而愕然的表情。和他期待中的激动、羞赧、惊喜等表情差的十万八千里,他立刻有种深深的挫败感,果然,甜言蜜语不适合他,但是,以前开玩笑说她小短腿笨蛋,如今被她惦记着时不时拿出来算账,他觉得还是甜言蜜语比较妥当。没办法,硬着头皮继续吧。 「皇上让我与玉家联姻,我没有拒绝,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必须。」 慕容雪还是沉默,他的确和她不同,不管喜欢不喜欢,都来者不拒,而她会选择抗争。 「我与你的处境不同。处在我这个位置上,已是众矢之的,即便我不争,也不会太平,只能任人宰割。剿匪时,成熙王想借机害我性命,如今又打主意到你的头上,我若是不强硬,不仅保不住我,更保不住你。所以,唯有逆流而上站到最高处,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慕容雪点了点头:「王爷说的有理,是该这样。玉将军家世雄厚,手握兵权,乔贵妃权倾后宫,玉小姐的的确确是王妃的最佳人选。」 「如此说来,你肯理解我了?」 慕容雪点了点头,「我当然理解王爷。不过,既然王爷早晚都要继位,那我就更不能回去了。」她喃喃道:「天哪,一想到我的丈夫会有上百个婆娘,我会疯掉的。」 第33章 耶律彦:「他有那么好色昏聩么?一个她已经叫他焦头烂额,上百个女人,岂不是要他英年早逝?」他不悦道:「我是那种人么?」 慕容雪看了看他,明澈的眸中带着几分探究和打量,好奇问道:「你以前也有许多吧。」 耶律彦面色一窘,立刻换了个话题,「你的手还痛的厉害么?」 「哦,方才和你吵架,忘了疼。」 「那我每日都来和说话。」 「可是,一吵完就更疼了。」 耶律彦略一思忖:「那,我弹琴给你听。」 「你会弹琴?」 耶律彦表示当然。 慕容雪拼命按捺着自己的好奇心,口是心非地说:「不了,我还是静养为好。王爷只管去忙。」 「再忙也要照顾你。」这种深情款款的话语,让慕容雪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爬到床上,面朝里躺下。 但耶律彦坐在屋子里并没有离去的意思,不时找她说话,她装作睡着,闭着眼睛熬到了吃午饭。 结果又是耶律彦亲自喂饭,慕容雪硬着头皮被他灌了两碗饭,撑得昏昏欲睡。然后又被他抱到了床上。 他笑吟吟地替她盖好被子,「要我给你讲个故事么?」 「不要。」 他自顾自坐在床边,用手拍着她的肩,竟然像哄婴儿一般。慕容雪很不自在,但又潜意识里不想他停下来,因为她小时候,每次睡觉都是母亲这样哄着她。她不知不觉睡过去,醒来已是下午,耶律彦已经离去。 她莫名松了口气,唤了倩儿进来倒茶。 倩儿笑吟吟道:「王爷对夫人真好,特意请了潇湘馆的当红角儿来给夫人唱昆曲,现正等在外头呢。」 慕容雪一怔。 「夫人想听什么曲子,奴婢给您报去。」 慕容雪正欲开口,沈幽心一脸笑意地走了进来,「你醒了,表哥想的可真周到,怕你闷得慌,将这两位名角儿请到家里来,包上一个月,给你打发时间。」 一向冷漠的耶律彦骤然变得如此体贴周到,委实让慕容雪吃惊。她走到外间,果然看见两位年轻的女子正候在那儿。 「见过夫人。」 碧月和碧云双双弯腰施礼,这对姐妹,十七八岁的年纪,皆是清灵灵的长相,带着江南少女特有的灵秀。 这一下午,便在一曲《牡丹亭》里度过。 到了晚上,洗漱之后,慕容雪早早的上了床。 倩儿心里犹豫,自己是睡在里面的拔步上呢,还是守在外面呢?若是睡到拔步上,万一耶律彦等会儿来了,自己岂不是很碍事?想了想,她还是选择在门外守夜。 慕容雪虽然躺在床上,却一时睡不着,思绪纷飞。忽然间,房门轻声一响。 「倩儿?」 「是我。」 一听是耶律彦的声音,慕容雪骤然紧张起来,「你怎么又来了?」她以为他上午来过,晚上便不会过来了。 黑暗中,耶律彦的脚步顿了顿,心高气傲的他,听到这种话,早该拂袖而去,可是现在他发现所谓自尊是可以放下的,只要足够喜欢她。 他径直走到床边,脱了衣服,躺在了她的外侧。 「你这几日手疼的厉害,我陪着你。」 慕容雪立刻道:「不用。」然后她就听见一句哀怨的抱怨。 「我心疼的厉害,那你陪着我行不行?」 「……」 慕容雪惊诧的都想点上灯看看身边的人,是不是耶律彦,他这两天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 这么肉麻的话,他以前是打死都不肯说的吧?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为了自己而改变? 她赶紧打断自己这个推断,告诫自己,前往不要心软,不能回头。 「安神丸你要不要?」 慕容雪当然想要,可是又怕他像昨夜那样喂给她,便很有骨气地咬着唇不吭。 他伏在她肩上,将她的小小下颌捏住,放进一颗安神丸。 她没想到他今夜这样君子,含了药丸,便翻身朝里,耶律彦和她说话,她也不再吭声。 耶律彦笑了笑,对着她的后背说:「今日我去看了你爹。」 慕容雪立刻便问:「我爹怎样?」 耶律彦笑:「你不是不和我说话么?」 「快说啊。」 「他很好,问起你,我说你也很好,过几日就去看他。」 「那,许泽呢?」 「我怎么知道。」耶律彦的声音酸溜溜的很吃味。 慕容雪情不自禁扭过脸,急道:「你派人去看看。」 「让我亲亲,我便派人去看看。」 慕容雪对这种趁人之危行为很是不满,可是有求于他,也不得不勉勉强强地在他脸上蜻蜓点水了一下。 耶律彦笑道:「我派人去问过,他情形很好。」 慕容雪心里大呼上当,立刻就将脸扭过去了。 耶律彦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问:「今日的戏你还喜欢么?你还想做什么只管告诉我。」 「我想做什么,你知道。」 第34章 「现在局势紧张,等将来大局落定,我一定带你回江南。」 慕容雪默然片刻,问道:「那等我手好了,你打算怎样?」 耶律彦小心翼翼道:「你不想回王府,我便将华盛别院给你。」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她性子直爽,又喜欢吃醋,在王府里必定不会过得开心。 「好,那我住在华盛别院。」 耶律彦大喜过望,「你的意思是,肯和我重归于好了?」 「你以后不许欺负我,也不许管着我,我想做什么你都要依着我。」 耶律彦欣喜若狂,立刻答应:「好,都依你。」 慕容雪立刻翻个身朝里,「我要睡觉了。」 耶律彦便从床上下来,将拔步上的被褥摊开。 慕容雪听见动静,忍不住道:「你还是回去睡吧,这里有倩儿就好。」 「我难道不如倩儿侍候的好?」 「我不想惹得王妃不高兴,将来不好相处。」 耶律彦立刻道:「不会。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那你白日过来,晚上回去好么?你在这里,我反而睡不好。」 「我睡在拔步上,不会碰到你。」 「正是因为你睡在拔步上我才睡不好,那上面又硬又冷。」 耶律彦立刻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到底还是关心他喜—— 她还是爱他的。为了他,可以不顾生死,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不过是生气他不爱自己,想要逃避而已。耶律彦心里涌生的这个念头,仿佛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她终于肯回头,数日煎熬折磨好似都到了尽头,窗外虽是严冬,却嗅见了梅花的香味,春的气息。 他情不自禁将手从被子伸过去,握住了她的纤纤玉足,仿佛这样她就再也逃不掉了。 慕容雪骤然一惊,下意识地便将脚趾给勾了起来,他要做什么? 那一双温暖炙热的手掌,掌心里带着薄薄的茧子,轻轻地握着她的脚,然后缓缓地顺着她的玉足往上,那掌心的茧子磨得她肌肤又酥又痒,让她浑身紧张。 耶律彦的手放到了她的小腿上,眼看着还有继续向上的架势,慕容雪急忙出声阻止,「我,我伤还未好,你别胡来。」 耶律彦噗的一声闷笑:「我给你捏捏穴位,叫你放松,你想到哪里去了。」 慕容雪脸上一热,心道你这样摸来摸去,怎不叫人想歪。 「你身子怎么绷得这样紧?」他的手指轻缓而有力地按到了足三里,血海等穴位上,慕容雪一开始有些紧张,后来看他的确是在按摩,便渐渐放松,他手下的力道不轻不重,十分舒服。 她也曾有一次为他按摩过,那时候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日这一天。一切都仿佛掉了个儿,两人的位置完全颠倒,他正在重复她曾经做过的事,这种感觉让她心里百感交集。 如果他像以前那样多好,对她冷清漠然,无动于衷,那么她决绝离开,连一丝丝的犹豫都不会有。可是他偏偏变成这样,一步一步朝着她心里想要的样子演变,叫她心里如此的纠结为难,进退两难。 她心里如有两个小人在交战。 一个说,你个笨蛋,千万别被一时的温柔迷惑,再回头就是万劫不复。 另一个说,你以为离开就有幸福,你以为你还能如此这般的爱一个人,你以为你就那么好运气,会找到一个和你心心相印的人? 一个说,现在他只有玉娉婷和乔雪漪,将来登基了,会有更多的女人,源源不断,每隔三年便有一次选秀,你就等着在宫里活活醋死吧。 另一个另一个不说话了。 她黯然叹了口气,等回过神来,发现耶律彦手挪到了她的大腿上。她瞬间又绷紧了身体,急忙道:「你做什么?」 耶律彦笑道:「大腿上也有穴位啊。」 她双手不能乱动,只好扭着身子,大声道:「不要。我不要。」她才不会上当。 耶律彦探着半截身子趴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动弹不得。她早已熟悉他情动的样子,听见他急促的呼吸便知道事情不妙,他若是强要,她此刻也无力反抗。可是他还是忍住了,将手在她腿间摸了摸,哑着声道:「阿雪,给我生个儿子吧。」 慕容雪并着两腿,又羞又急:「你先放手。」 他的手又往里探了探,哄着她:「你先说好不好?」 「好。」她被迫无奈只得答应了声好。 他严肃的说:「这一次可不许说话不算。」 「嗯。」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了手。 慕容雪立刻调整成全副武装的状态,马上掉头朝着床里面,说道:「我好困,你不要找我说话,也别碰我。」 她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倒是比新婚之夜还紧张。耶律彦看着她侧身曼妙起伏的曲线,脑子里全是将她抱在怀里翻云覆雨的画面,简直折磨的他快要失控。他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才将身上的欲火熄灭。 此刻的昭阳王府,玉娉婷坐立难安,因为耶律彦连着两夜没有回隐涛阁就寝。关氏道:「小姐莫急,王爷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这段时日,皇上不是考虑着对西凉用兵么?或许王爷是被皇上派遣了差事。」 第35章 玉娉婷道:「那也不应该彻夜不归啊。」 度日如年的等了半个时辰,梅莹进来道:「小姐,陈安回来了。」 玉娉婷立刻道:「叫他进来。」 片刻之后,进来一位四十许的男子,正是玉贵山的亲信,被玉娉婷派去打听情况。 陈安上前施了一礼:「参见王妃。」 玉娉婷急道:「快说。」 「王爷这两日留宿在谢直的府邸。」 「谢直?」玉娉婷听到这个名字,依稀有点熟悉,但又不记不得在哪儿听过。 陈安提醒道:「谢直的夫人沈幽心是王爷的表妹。」 玉娉婷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奇怪,耶律彦为何要住在谢家? 这时,梅莹小声道:「小姐,有句话奴婢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 「奴婢这些日子和珍珠玉环一起闲聊,听说当初这位沈小姐,曾经在王府住了三个多月,直到出嫁前才回到沈家。」 「当真?」 「是,奴婢还听说,当时很多人都以为王爷对这位表小姐有意,打算娶她。谁知道后来竟然嫁给了一位出身低微的游骑将军,且还是这位沈小姐乳母的儿子,真正是叫人惊诧。」 玉娉婷隐隐约约好似也听过这样一回事,但当时并未在意。因为沈幽心若是耶律彦喜欢的人,大可直接派人上门提亲,堂而皇之的娶进来,何必这样金屋藏娇。 她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的是慕容雪,不光是因为她的容貌,还因为她的身份。赵真娘当时风头正劲,和乔雪漪在后宫不分上下,再加上她生有文昌公主,将来老皇帝驾崩,她可以留在后宫荣升太妃,而乔雪漪却要去鸿恩寺清修。那时,慕容雪和赵真娘联手,自己岂不是要落了下风?所以,她便一直在乔雪漪面前说起此事,叫乔雪漪先下手为强,除掉赵真娘,或者慕容雪。 对于沈幽心,她一直都未放在心上,后来沈幽心出嫁,她更是觉得耶律彦和沈幽心之间没什么。但越是不防备,却越是叫人疏于提防,耶律彦好端端的为何连着两晚上留宿谢家,她百思不得其解。 一旁的关氏道:「小姐,会不会王爷将沈小姐嫁给谢直是个幌子?」 余下的话她没有直说,但玉娉婷懂她的意思,大约是说耶律彦和沈幽心有私情,将她嫁人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可是,玉娉婷觉得这不大可能。明明有光明正大的路途可以修成正果,没必要这样偷偷摸摸。 再说,耶律彦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在谢家,当着谢直的面和沈幽心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时,陈安又道:「昭阳王今日将潇湘馆的两位唱昆曲的新秀红角儿包下,送到了谢府。」 玉娉婷拧起眉头,「昆曲新秀?」 「是,名叫碧云碧月,是一对姐妹。」 玉娉婷恍然大悟,看来耶律彦去谢家是为了这两个女子。她妒火中烧,将手里的一个暖炉啪的一声扔到了地上,险些砸住陈安的脚。 梅莹道:「这才新婚,便闹出这样的事情,将小姐的脸面放在那里?王爷若是喜欢那两个戏子,带回到府里便是,何必养在外头,倒像是小姐容不下人似的。」 关氏见玉娉婷脸色已经沉得要下雨,忙道:「或许,王爷是怕小姐不高兴。」 玉娉婷厉声道:「陈安,将府里的暗卫派出去,盯着王爷的动向,一旦有事即刻叫梅莹来告诉我。」 「是。」陈安告退,出了隐涛阁。 梅莹给玉娉婷倒了一杯铁观音,「小姐喝杯茶消消气。」 「他竟然如此荒唐。」 玉娉婷反手便将茶水打翻了,气得浑身直哆嗦,方才当着陈安的面,她不好发作,忍得心尖都是疼的。 关氏道:「小姐息怒,何必为那两个戏子生气,王爷素来冷情,以前送到王府的女子,从未有超过三日的。王爷不过是图个新鲜,他背着小姐,说明心里很在意小姐,怕小姐知道了生气。」 梅莹道:「他若是在意小姐,又怎么会去找戏子。」 玉娉婷本就气急,被梅莹这几句话更挑起的恼怒不已。 关氏见状,抬手扇了梅莹一巴掌,骂道:「你个多嘴多舌不知好歹的蹄子,主人的事,岂有你挑拨离间的份儿?」 梅莹捂住脸,委委屈屈地不敢再吭。 关氏斥道:「再多嘴生事,看我不将你送到老夫人面前,好好收拾。」 梅莹低头嘤嘤了两声:「我也是为小姐抱不平。」 「闭嘴,滚下去。」 关氏将梅莹赶出去,这才叹了口气道:「小姐别气坏了身子。这王侯之家那个不是三妻四妾,便是老爷,府中还有四个姨娘。小姐需想开些,那些外面的东西,不过是过眼云烟,这王府里的女主人,可是只有小姐您一个,将来母仪天下的,也只有您。」 玉娉婷咬牙道:「我知道,可是他总该给我留几分面子,这才成婚几日。」 「小姐只是猜测,可未必王爷是为了那两个戏子才留宿谢家,还是查明了再做打算。」 「还用得着查么?」 「即便是真的,小姐也只当是不知道,男人么,那个不是花花肠子,若是较真,只会自己辛苦。嫁给帝王,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第36章 玉娉婷恨声道:「不错,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小姐便是心里有气,也不能和王爷翻脸,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哄得他高兴,早些生下儿子,便万事大吉,收拾那些女人,还不是弹指之间。」 玉娉婷想了想道:「不行,此事我不能坐视不理,一来传出去我颜面无存,二来,万一外面的女人先生下孩子,便是将来的隐患。明日我要去谢府一趟。」 关氏道:「小姐是打算?」 玉娉婷道:「我要将那两个戏子接到府上,放在眼皮下也好收拾。而且王爷面前,也显得我大度贤淑。」 关氏忙道:「小姐万万不可。」 「为何?」 「王爷既然没有告诉小姐,便是不欲让小姐知晓。小姐若将此事挑明,王爷便知道小姐派人探查他的行踪。如此一来岂不是互生嫌隙?小姐万万不可冲动,须得从长计议。便是外头女人生了孩子也无妨,皇上如今迟迟难以决断,正是因为王爷无子,不论是谁生的孩子,只要是王爷的孩子便会让皇上放心。只要王爷登基,小姐为后,届时那些女人孩子,还不都是小姐手心里的蝼蚁。」 玉娉婷想了想觉得有理,愤愤道:「我就是咽不下去这口气。」 关氏劝道:「小姐需忍耐。眼下最要紧的是王爷的储君之位,其他的皆可徐徐图之,切不可闹得后宅起火,叫对手钻了空子。」 玉娉婷勉强被关氏说服,满腹怨恨地熬了一夜,翌日一早起来便对着梅莹发火。 「凤尾簪上的珍珠掉了一颗你都没发觉,眼珠子是石头做的么?」 梅莹陪着小心不敢吭气,忙换上另一只玉蝉翡翠钗。好不容易将她的发髻侍候妥当,关氏一脸喜色的走进来:「小姐,王爷回来了。」 玉娉婷一听,立刻推开梅莹,亲自迎到门口。 撩开珠帘,便见到耶律彦已经走到檐下,他穿着一件藏蓝色外氅,疾步而来,身上带着一股冬日的寒气,更显得人清冷俊朗。 他抬眸看过来,目光冷而清澈,玉娉婷心里的焦躁顿时便被冰下去了几分,本想质问的话,也变得软绵绵的成了娇嗔。 「王爷昨夜去了哪儿?妾身担心了一夜。」 耶律彦边往厅里走,边解开外氅的带子,口中道:「你担心什么,我不是让管家捎了信儿给你么?」 「可是不知王爷去了哪儿,我还是不放心。」 梅莹双手来接耶律彦的外氅。耶律彦看了看梅莹,眸光有些异样。 这一丝额外的打量让玉娉婷心里有些不舒服。梅莹的姿色不过中上而已,还比不过珍珠玉环,不知为何,耶律彦今日多看了她好几眼。 净手之后,玉娉婷亲自给他递上茶水。 耶律彦抿了两口,正色道:「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玉娉婷心里一紧,心道莫非是要挑明那两个戏子的事?打算弄进府里来? 耶律彦道:「这两日我未回来,是因为出了事。慕容雪被成熙王的人拿住,严刑逼供让她写下置我于死地的供词。」 玉娉婷赫然一惊,急忙问:「可曾得手?」 「没有。」 玉娉婷拍了拍胸口,万分庆幸道:「那就好。」 「看来皇上已经时日无多,所以成熙王迫不及待想要下手,不想这次弄巧成拙,如今这份供词不仅在我手中,手下人也被我拿住。」 玉娉婷喜道;「恭喜王爷,这可是大喜事一件,王爷赶紧进宫去见皇上,以免夜长梦多,人证有什么闪失。」 「不会有闪失,人关在华盛别院,看的很紧。」 「不但防备被劫,还要提防自尽,王爷还是小小为妙,及早交给皇上最为妥当。」 耶律彦点头:「你说的对,明日一早,我便进宫,将人证物证都呈给皇上。」 玉娉婷心情大好,和扳倒成熙王这件事一比,那两个女戏子的事,简直不值一提。成熙王一直是耶律彦的竞争敌手,这一次扳倒他,皇位非耶律彦莫属。玉娉婷仿佛看见皇后的后冠已经在面前闪光,欣喜之色在眼眸中流转,容色格外光艳。 耶律彦见她眉目生辉,眼波里皆是掩饰不住的欣喜若狂,不禁想,自己在她眼中,应该就是个母仪天下,权倾后宫的踏板吧。 他的心情不由自主沉下来。没有人喜欢被利用,更没有人喜欢感情里带有功利心,他更是如此,当初对慕容雪不冷不热,无动于衷,也是因为一直猜疑她对自己的喜爱不过是利用他逃避进宫而已。直到后来,他才看见她的真心。 他看着沉浸在喜悦中的玉娉婷,淡淡道:「这两日冷落你了。」 玉娉婷嫣然一笑,「王爷这两日必定辛苦劳碌,时候不早,叫人备了水,洗洗早些安歇吧。」 「也好。」 玉娉婷立刻吩咐梅莹去备水。 屋里温暖如春,前几日耶律彦在梅馆采摘的梅花此刻养在梅瓶里,依旧芳香袭人。耶律彦凝睇着这丛梅花,心里闪过慕容雪的笑靥。他唯有登上最高处,才能给她想要的一切。 想到那一刻,他不由得有些激动,但容色依旧淡漠从容。他伸手抚摩着桌上的梅花,指腹扫过花蕊,如同抚过慕容雪的脸颊。 洗浴之后,玉娉婷躺到床上,发现耶律彦坐在桌前,并没有就寝的意思。她犹豫着要不要放下尊严去邀请他,她虽然不是很热衷房事,却迫切地需要一个儿子。 第37章 还未等她思想斗争做完,耶律彦道:「我一会儿还要出去,你先睡。」 玉娉婷一怔:「夜已深沉,王爷还要去哪儿?」 耶律彦手指轻轻抚上梅瓶里的梅花,微微一笑:「若我料的不错,等会儿别院便会有一番动静。」 「王爷此话怎讲?」 耶律彦道:「成熙王知道手下关押的所在,一定会派人去劫人灭口。我已经布好了圈套等着他。」 玉娉婷恍然,笑道:「王爷英明。」 耶律彦放下手中的梅花,悠悠问道:「你可知道是谁去报信?」 「报信?」玉娉婷一惊,立刻反应过来他的的意思,当即道:「不会的王爷,乳娘和梅莹绝对不会出卖我。」 耶律彦点头:「我也希望不会,所以方才试一试。」 玉娉婷被他这样一说,再也无心睡眠。耶律彦坐在灯下看书,她躺在床上转辗反侧,还是难以置信。因为梅莹和关氏一直深得玉母的信任,所以才让她带进昭阳王府。关氏是她乳母,从她生下来便在身边侍候,梅莹是自小被卖进府的,怎么都想不到这两人中会有成熙王的奸细,到底是谁? 到了夜半时分,耶律彦终于等到了别院的消息。 张拢站在廊下低声道:「禀王爷,来了二十四人,死了十七个,有四个自尽,还有三个活口。」 耶律彦负手看着夜空,露出一抹清淡悠远,成竹在胸的浅笑。 「好生看着,本来一个厉万盛已经足够,再多几个更好。」 玉娉婷在屋里隐隐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等到耶律彦回到房间,她忍不住问道:「王爷,当真?」 耶律彦站在床边,沉声道:「你要做的,便是查出这两人谁是成熙王的人,或者,这两人都是。」 黑暗中,他高挺挺拔的身影,隐隐透出一抹让人惧怕的威慑来,玉娉婷心乱如麻,答了声是。 「你睡吧,我去别院。」 「王爷你小心。」 耶律彦淡淡一笑:「你放心,这一天我已经等了许久,有十足把握,绝不会有失。」 玉娉婷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然后门轻声一响,自此再无声息。 慕容雪本以为那一晚自己答应重归于好,耶律彦会来的很勤,谁知道连着几日他都没有出现。她虽然不想被他缠着,可是他突然消无声息,又有点奇怪。 下午,沈幽心陪着她看戏,慕容雪有点心不在焉,等一曲完毕,碧月碧云退下了,她便问道:「这几日王爷没什么事吧?」 沈幽心偏头一笑:「嫂嫂想表哥了吧?」 慕容雪忙正色道:「不是,我是担心,成熙王会不会狗急跳墙,对王爷不利。」 沈幽心噗的一笑:「那还不是关心表哥的安危,别不好意思承认,明明心里都挂念着。」 慕容雪脸上一热,也不和她说了,免得又被她取笑。 「嫂嫂别担心,表哥定是有要紧事抽不开身,不然早就来看你了。若我料的不错,今晚上一定来。」 慕容雪越发的窘迫了,「他来不来关我什么事呢。」她只想自己的伤快些好,然后再实施自己的计划。 沈幽心只是笑,不说话,目光里却藏着无数把小刷子,将慕容雪的脸蛋都刷红了。 还真是让沈幽心料中了,到了晚上,慕容雪正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就听见外间倩儿的声音:「王爷。」 慕容雪心里一紧,他果真来了。 她下意识地就翻了个身,珠帘轻轻响了一把,仿佛淅沥的雨声,轻盈矫健的步伐走到她的床边停下。 她紧张的屏住了呼吸,打算装睡。 一只手从被窝里伸了进来,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脚踝上,然后又往上。 「奇怪,睡着了也会起鸡皮疙瘩?」身后是一声闷笑。 她强忍着不动,直到那手挪到了大腿上,她终于忍不住了,赶紧道:「我没睡着。」 耶律彦莞尔,躺到她身后,搂住她的腰,先在她脸蛋上亲了几口,然后又扳过来她的下颌,要吻她的嘴唇。一股清冽的酒气扑面而来,慕容雪拿胳臂挡着他,道:「别,你喝了酒,我不喜欢闻酒味。」 「新婚夜我也喝了酒,怎么不见你嫌弃?」他重重地亲上去,仿佛是要报复她的嫌弃,还咬了咬她的小嘴。「见夫君回来了,居然还装睡,实在是过分。」说着,又捏了捏她的脸蛋。 「我本来是快要睡着了。」 「幽心说,你想我了?」 「没有。」 他笑道:「明明想了,还不承认。」说着,将手放到了她的胸口上,「叫我摸摸心跳的快不快?」她简直是束手无策了,若是翻脸,接下来的计划便无法实施,只好任由他得了逞。 一番温存之后,耶律彦这才觉得稍稍解渴。他侧身躺下,抱住她的腰,柔声道:「这几日有事脱不开身,所以没来看你。」 「王爷你忙去吧,不必管我。」 耶律彦摸着她的头发:「将成熙王的事情解决之后,我就可以安心来陪你了。」 「现在形势如何?」 「皇上今日下旨让他离京去常州封地,没有旨意不得入京。」 第38章 「这处罚未免太轻了,我以为会削去他的王爵。」 「皇上做事稳妥,留有余地。」 「什么余地?」 耶律彦默然片刻,摸了摸她的脸蛋:「你若早些为我生个孩子就好了。」 「王妃没有动静么?」 耶律彦手指一僵,沉默不语。 慕容雪又好心道:「那你不妨多纳几个姬妾。」 耶律彦气的翻身下了床,将拔步上的被子一摊,不再说话了。 慕容雪嘀咕道:「怎么这样不听劝,」 话未说完,耶律彦咬牙道:「再说,我便让你立刻生一个。」 乔雪漪娇生惯养,冬日喜欢赖床,玉娉婷匆匆赶到宫里,她不过刚刚睡起,脸上还带着薄薄的一抹红晕,娇懒雍容,丽色倾城。一把缎子般乌黑闪亮的青丝直垂到腰下,身后的宫女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长发。 玉娉婷心里略有些嫉妒,便是女人她也不禁被乔雪漪的这份容颜给倾倒,更何况是男人。她走到跟前,笑着弯下腰:「给娘娘请安。」 乔雪漪一看玉娉婷的脸色,便知道她有事要说,于是喝退了宫女,只留下心腹侍女芙蓉一人在旁侍候。 她笑吟吟道:「你是来探听消息的吧。皇上将成熙王逐出京城,没有旨意不得入京。」 玉娉婷并不是来探听消息的,但听到这个结果,很是失望,「我还以为责罚地更严厉一些。」 乔雪漪笑着叹了口气:「谁让皇上他老人家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呢。」她看了看玉娉婷的肚子,笑道:「若是快,成亲半个月便有喜信了。」 玉娉婷面色阴郁,缓缓道:「表姐恐怕要失望了,成熙王居然买通了我身边的一个丫鬟,在合卺酒里下了药,我恐怕一时半会无法有孕。」 乔雪漪一怔,当即问道:「可让大夫瞧过?」 「还未曾。」玉娉婷道:「我不敢在府中请大夫,怕被人知晓。此事我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不该让王爷知道,所以来和表姐商议。」 她担心耶律彦知道她无法生养,立刻便会娶几个姬妾进门。 乔雪漪立刻扭头对芙蓉道:「去将汪太医叫来。」 玉娉婷不安道:「表姐,此事不可让外人知晓。」 乔雪漪安慰的笑笑:「你放心,此人是心腹,让他给你看看能否有转机。」 玉娉婷咬着嘴唇,心里恨道,我若是从此不能生养,一定要将成熙王和梅莹碎尸万段。 过了一刻,一位五十许的男子背着一个药箱走了进来,正是乔雪漪在太医院的心腹御医汪全。 「下官给贵妃娘娘、玉王妃请安。」 「免礼,赐座。」 「不知娘娘贵体有何不适?」 「今日请汪太医来,是给王妃诊脉。」乔雪漪也不避讳他,将玉娉婷被人下药之事据实以告,然后问道:「请太医看看,能有什么法子补救,让王妃尽快有孕。」 汪全道:「请王妃先让下官诊脉。」 玉娉婷忐忑不安地将手腕伸出来,如同刑场上等待宣判。紧张又害怕,心跳的几乎要蹦出喉咙。 汪全号脉之后,沉吟了片刻道:「王妃眼前的脉象来看,的确难以受孕,需要慢慢调养。」 乔雪漪立刻问道:「那最快能几时有孕?」 汪全道:「最快恐怕也要一年之后。」 乔雪漪露出失望的神色,而玉娉婷则长舒一口气,幸好只是暂时不能有孕,她不敢想象自己若是从此不能生育,此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父亲又该如何的失望,想必很快就会将妹妹送到耶律彦的床上。 乔雪漪吩咐汪全:「此事不得告诉任何人。」 汪全道:「下官知晓。请娘娘放心。」 「嗯,你退下吧。」 汪全走后,乔雪漪道:「娉婷,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你一时不能有孕,皇上又非要亲眼看到昭阳王有子嗣才肯立储君。若是皇上突然驾崩,储君之位悬而未决,届时只怕朝中又是一番争斗,虽然成熙王去了封地,但实力不可小觑,还是趁着皇帝活着,将储君定下为好,以免夜长梦多。」 玉娉婷点头:「我自然是巴不得如此。」 「眼下有两条路,一是,给昭阳王寻两个侍妾,二是,你宣布有喜。」 玉娉婷一惊,「怀孕怎么作假,十月之后怎么办?」 「傻丫头,你道皇上还能到那个时候么?」乔雪漪淡淡一笑:「他这几日已经连东西都看不清了,不过是靠着丹药维持。汪全说他,」乔雪漪升起三个手指头。 玉娉婷惊问:「三个月?」 乔雪漪点了点头:「所以你只管宣布有孕,呆在王府保胎。三月之后,孩子没保住便是了。」 「那万一皇上要是挺过了十个月?」 「这也无妨,到时候去外头抱个丫头进来,只说是你生的女儿,那时,你的身体也调理好了,自己也能生养。这个长女并不会影响你将来孩子的地位。」 玉娉婷默然不语,心里已经被乔雪漪说动。 乔雪漪笑笑道:「你若是不愿意冒险,便给他挑几个姬妾。不过我想,这样倒不如你假装有孕,万一姬妾先生了儿子,便是长子,将来恐怕又有立嫡立长之争,你说是不是?」 第39章 「表姐说的有理。」 「那好,寻个时机你便对外宣布有喜,届时我再告诉皇上,促他立储。」 「一切都拜托表姐了。」 乔雪漪拢了拢耳边的长发,盈盈一笑:「好妹妹,事关玉家和乔家的荣盛,我自然会尽心尽力。你安心在王府养胎便是。」 「多谢表姐,娉婷一切都听表姐安排。」 慕容雪本以为那一晚自己答应重归于好,耶律彦会来的很勤,谁知道连着两日他都没有出现。她虽然不想被他缠着,可是他突然消无声息,又有点奇怪。  下午,沈幽心陪着她看戏,慕容雪有点心不在焉,等一曲完毕,碧月碧云退下了,她便问道:「这两日王爷没什么事吧?」 沈幽心偏头一笑:「嫂嫂想表哥了吧?」 慕容雪忙正色道:「不是,我是担心,成熙王会不会狗急跳墙,对王爷不利。」 沈幽心噗的一笑:「那还不是关心表哥的安危,别不好意思承认,明明心里都挂念着。」 慕容雪脸上一热,也不和她说了,免得又被她取笑。 「嫂嫂别担心,表哥定是有要紧事抽不开身,不然早就来看你了。若我料的不错,今晚上一定来。」 慕容雪越发的窘迫了,「他来不来关我什么事呢。」 沈幽心只是笑,不说话,目光里却藏着无数把小刷子,将慕容雪的脸蛋都刷红了。 还真是让沈幽心料中了,到了晚上,慕容雪正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就听见外间倩儿的声音:「王爷。」 慕容雪心里一紧,他果真来了。  她下意识地就翻了个身,珠帘轻轻响了一把,仿佛淅沥的雨声,轻盈矫健的步伐走到她的床边停下。 她紧张的屏住了呼吸,打算装睡。 一只手从被窝里伸了进来,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脚踝上,然后又往上。  「奇怪,睡着了也会起鸡皮疙瘩?」身后是一声闷笑。  她强忍着不动,直到那手挪到了大腿上,她终于忍不住了,赶紧道:「我没睡着。」 耶律彦莞尔,躺到她身后,搂住她的腰,先在她脸蛋上亲了几口,然后又扳过来她的下颌,要吻她的嘴唇。一股清冽的酒气铺面而来,慕容雪拿胳臂挡着他,道:「别,你喝了酒,我不喜欢闻酒味。」 「新婚夜我也喝了酒,怎么不见你嫌弃?」他重重地亲上去,仿佛是要报复她的嫌弃,还咬了咬她的小嘴。「见夫君回来了,居然还装睡,实在是过分。」说着,又捏了捏她的脸蛋。 「我本来是快要睡着了。」 「幽心说,你想我了?」 「没有。」 他笑道:「明明想了,还不承认。」说着,将手放到了她的胸口上,「叫我摸摸心跳的快不快?」她简直是束手无策了,若是翻脸,接下来的计划便无法实施,只好任由他得了逞。 一番温存之后,耶律彦这才觉得稍稍解渴,侧身躺下,抱住她的腰,柔声道:「这几日有事脱不开身,所以没来看你。」 「王爷你忙去吧,不必管我。」 耶律彦摸着她的头发:「将成熙王的事情解决之后,我就可以安心来陪你了。」 「现在进行的怎样了?」 「皇上今日下旨让他离京去常州封地,没有旨意不得入京。」 「这处罚未免太轻了,我以为会削去他的王爵。」 「皇上做事稳妥,留有余地。」 「什么余地?」 耶律彦默然片刻,摸了摸她的脸蛋:「你若早些为我生个孩子就好了。」 「王妃没有动静么?」 耶律彦手指一僵,沉默不语。 慕容雪又好心道:「那你不妨多纳几个姬妾。」 耶律彦气的翻身下了床,将拔步上的被子一摊,不再说话了。 慕容雪嘀咕道:「怎么这样不听劝,」 话未说完,耶律彦咬牙道:「再说,我便让你立刻生一个。」 慕容雪便不再说话了,默默腹谤。 良久,拔步上的人又说了话:「你这两日可曾好好吃饭?」 慕容雪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是不让我说么?」 「我是说,不许再说那件事。」 慕容雪哼哼道:「人家好心帮你出主意,还不领情。我听我爹说过,也有的是男人的问题。」 话音未落,拔步上的人应声而起,一座黑影便压了下来。 耶律彦气得咬牙切齿:「你存心惹我是不是?」他声音低沉带着危险的气息,两只手将她的胳膊分别撑开,整个人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慕容雪慌忙投降:「我是好心提醒啊,你先放开我。」 「你是不是想要试一试,看看我是不是有问题,嗯?」说着他便将手伸到了她的衣裳里。 慕容雪眼看他是要当真,连忙喊疼:「快放开我,碰到手了,好疼,呜呜。」 耶律彦立刻起身,燃亮了灯,举到床前,「让我看看。」 「好疼。」慕容雪故意装出痛苦万状的样子。 「好好,我不碰你。」 耶律彦怜爱的看着她。 第40章 朦胧灯光下,慕容雪秀发如云,披散在嫣红色的芙蓉出水枕面上,衬着一张沉鱼落雁的小脸,白里透红,俏丽无双,一双眼睛更是水汪汪的如梦如烟,撩的人心神荡漾。 他只觉得浑身都像着了火,可是偏偏只能看着却不敢碰。 他吸了口气,将灯吹灭,不再看她,再看,恐怕真是忍耐不住要扑过去。 半月之后,慕容雪的手好得差不多了,耶律彦每次来她都要求去见慕容麟。 耶律彦不肯带她去,便是怕她看见父亲受伤心疼自责,不利于养伤。如今慕容麟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自然不会阻拦她去见父亲,便带着她去了华盛别院。 路上,慕容雪看着自己的手,万分庆幸没有废掉。但正如耶律彦所说,尾指略有些不自如,她一路也不说话,就来回的屈伸小指头,那副认真的劲头看的耶律彦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她托着香腮,自言自语道:「我爹一定会有办法,不知道用药草侵泡会不会好呢?」 「会好的。」 耶律彦将她抱到了腿上,握住她的小手,情不自禁地亲着她的脸颊。 慕容雪一边闪躲一边小声道:「别这样。」 耶律彦含着她的耳垂,低声道:「我等了许久,今晚上好不好?」 她耳根一热,急忙说:「我月信来了。」 满怀期待,苦熬了半月有余的耶律彦如迎头被泼了凉水,只可惜身上的火苗太旺盛,冰水也未能熄灭,他不甘道:「我不信。」说着,手便伸进她的裙子里。 「你,」慕容雪又羞又恼,脸色红粉如同染了胭脂落霞,分外妩媚多娇。 果然是,他失望不已,问道:「还要等几天?」 「半个月。」 「这么长?」 慕容雪白了他一眼:「是啊,每个女人都不一样,王爷你不是阅尽千帆吗,连这都不知道?」 耶律彦噎得说不出话来。 到了华盛别院门口,慕容雪一下马车便见到刘氏带着一众丫鬟迎在门口,站她身后两旁的竟然是暗香和疏影。 慕容雪没想到她们会在别院,一时有些错愕。 耶律彦替她系上外氅,柔声道:「以后,你就住在别院,刘嬷嬷留在这儿照顾你,有什么事你只管找她,或让她转告与我,不许使小性子,更不许背着我偷偷摸摸喝酒。」 「嗯,好。」 慕容雪一副百依百顺的乖巧模样,好生可爱,耶律彦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一会儿见了你父亲,不许哭鼻子,要高高兴兴的知道么?」 「知道了,好啰嗦。」慕容雪皱了皱鼻子,模样越发的可爱娇俏。 耶律彦恋恋不舍见她跟着刘氏进了别院,这才离开。 暗香和疏影见到慕容雪都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欢喜之色,刘氏也是一脸欢喜的笑容,如今王府里由玉娉婷做主,她被调来别院自是求之不得,慕容雪为人和善,没一丝架子。 「夫人,王爷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慕容老爷住在景泰阁,和夫人所住的殊华阁相隔不远,暗香疏影照顾夫人起居,还有六个粗使丫鬟,夫人看够不够?若是夫人觉得人手不够,再从王府里拨几个过来。」 慕容雪笑答:「还有丁香佩兰呢,足够了。」她并不习惯身后跟着一群丫鬟。 慕容雪跟着刘氏绕过影壁,沿着雕栏玉砌的长廊,边走边看。这别院的景致比起王府,也不差上下。布局精致,奇功巧思,一亭一阁,一石一木,皆可入画。若是到了春日,花团锦簇,想必景致更美。 走过溪水小桥,面前有两条青石小径。 刘氏问道:「夫人是先看看居处,还是先去看看慕容老爷?」 「先去景泰阁。」 刘氏便引着慕容雪往南走,「夫人这边请。」 到了景泰阁门口,慕容雪便忍不住步子迈得急了起来,差不多一月未见到父亲,她十分挂念,虽然耶律彦每次都说他很好,可是总是要亲眼瞧见才放心。 慕容麟半躺在榻上看医书,忽然听见屋子外头脆生生的一声「爹」。他激动的连鞋子也没穿,疾步走到门口,果然见到日思夜想的女儿小鸟般的飞了过来。 慕容雪眉开眼笑地扑到父亲身上,双手握住了他的胳膊,正巧他右臂上曾被砍了一刀,当即疼的哎呦一声。 慕容雪一怔,「爹你怎么了?」 慕容麟一听她这口气,竟仿佛不知道自己受伤,便也不提当日之事,只牵着她的手,走到屋里坐下。 慕容雪这才发现父亲脚上连鞋子都没穿,忙弯腰去将鞋子套到慕容麟的脚上。 慕容麟仔仔细细地看着女儿,问道:「孩子你没事吧?」 慕容雪笑嘻嘻道:「我好好的呢。」她这一段时间,经常被耶律彦逼着多吃饭,倒是比以前丰腴了一些,脸颊上肉乎乎的,连那小酒靥都仿佛小了一些。 「我女儿是仙女下凡,有老天照应。」慕容麟见女儿完好无损,一颗心也放下了,笑得好不开心。 慕容雪和父亲甜甜蜜蜜地说了许久的话,这才随着刘氏去了自己的居处殊华阁。 丁香和佩兰一听慕容雪的声音,便欢天喜地地从里面迎了出来。 第41章 主仆三人见面好不高兴,慕容雪见到父亲和丫鬟都安然无恙,现在唯一挂念的便是许泽了。 刘氏走后,她便悄声对丁香道:「你还记得许公子的居处么?」 「记得。」 慕容雪歉然道:「我连累他受了重伤,心里极是过意不去,这些天心里一直记挂着,你替我去看看他。」 「王爷知道会不会不高兴?」 慕容雪小声道:「不叫他知道便是了。我假装吩咐你去给裴简送东西,你送完了之后,便拐到许家。」 丁香不知怎么的,突然脸色一红。 慕容雪有点莫名其妙,突然间心念一动,惊诧地问道:「丁香,你不会是喜欢裴简吧?」 丁香忙红着脸否认:「不,没有。」 慕容雪半晌没有说话,停了一会儿,柔声道:「丁香,若是以前,我不会反对,可是现在,我终于明白,地位悬殊,便不是良配。我不忍心你将来如我一般进退两难。」 丁香低头嗯了一声,脸上的红晕黯然消了下去。 慕容雪微微叹了口气,「送裴简什么好呢?」 丁香小声道:「他喜欢好吃的。」 「那就送他些糕点吧。」 佩兰道:「小姐不送许公子些东西么?」 「送一些补品你看可好?」 「自然再好不过。不过丁香一个人去,拿不了太多,我和她一起吧。」 慕容雪点了点头,便叫了刘氏进来,让她准备好东西,只说是送给裴简。 丁香和佩兰走后大约两个时辰才回来。 慕容雪急忙问:「他情况如何?」 丁香道:「许公子挺好。他四处打听不到你的下落,见到我们不知道多高兴,一个劲的问你。」 「那你们可说了我现在在哪儿?」 「说了啊。」 慕容雪唉了口气:「忘了提醒你们。」 「不能说么?」 「当然不能说,他知道了必定要来看我,让王爷知道,那脸上还不得跟泼了墨汁似的。」 丁香噗的笑了:「那就让他难受呗,怎么,小姐你还舍不得啊。」 慕容雪嗔了她一眼,「我是不想给许公子惹麻烦。」 果然如慕容雪所料,丁香佩兰前脚回来,后脚许泽便来别院拜访。 慕容雪走到檐下又停住了脚步,回头对丁香道:「你去请老爷过去招待他。」 丁香附耳小声道:「小姐,许公子来,当然是想看看你。」 慕容雪摇头:「我不能去。」 丁香只好去请慕容麟。 慕容雪回到房间,心里想起许泽满身是伤,却拼死护着她的那一幕场景,心里内疚难过又感动。她后悔自己当初应该心硬一些,不答应他一起回江南,那么也就不会连累他险些送命。经此一劫,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离他远一些才好,她不忍心再让他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耶律彦来到殊华阁的门口,听见里面传来潺潺的琴声。 他停住步子,侧耳聆听了片刻,轻步走进去。 慕容雪正在抚琴。 她素来是个追求完美的性子,尾指不够活动自如,便成了一个小小的心病,闲暇无事便抚琴练习指法。 耶律彦看着她的背影,恍然想起来第一次去回春医馆,率先听见的也是她的琴声。 春光妩媚,那庭院里的梨花正开得娇娇如雪。 她身着一袭飘逸静雅的素白裙衫,长裙广袖,婀娜多姿,腰间系了一条红玛瑙窜成的腰链,颗颗圆润如珠,色泽明艳,正中嵌着一块镂空白玉璧,雕的是花开并蒂。红白两色,衬得她珠圆玉润,光艳动人,婷婷袅袅如一朵白玉莲…… 他虽然不好女色,却也禁不住被她那光艳动人的容貌晃了眼。 他还记得,她那时弹了一曲高山流水。可惜他那时候对她抱有成见,根本没有当她知音的意思,可是现在,他却无比的希望,自己是她这一生的知音良伴。 他轻步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的腰,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慕容雪腰身一僵,却并没有回眸看他。 他坐在她身后,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时光从琴弦上缓缓逝去,他觉得这般静静守着她已是极好。 慕容雪心里一阵酸楚,她也想起了回春医馆的那一幕春光,可惜现在却是冬日,窗外萧瑟凋零,物是人非,她已不复当日的心情。 她微微扭过脸,想从他怀中离开,耶律彦却更紧地抱住了她,低头吻着她的嘴唇。良久,他放开她的樱唇,觉出她与往日的不同,以往他亲吻她,她会如春水一般软在他的身上,眼眸里盛开娇羞艳丽的花朵,而现今,他无论如何深吻,她的腰身都是硬的。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越是找不回当日的感觉,他越是不甘。重新又亲了下去,她这一次倒是身子都被他亲软了,他挑起她的下颌,想看她的眼睛里是否盛开了花朵,可是她却躲闪着不与他的目光相接。 耶律彦莫名的气恼,心里便蹦出来一个词:做贼心虚。于是,忍在心里的话,按捺不住蹦了出来。「今日许泽来了?」 慕容雪知道他一定会知晓,反问道:「他来看看我父亲也不可以么?」 第42章 他哼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根本没见他。」 「那你还给他送东西。」 慕容雪一怔:「你派人跟踪丁香?」 耶律彦不悦地皱起剑眉,「是保护。」 慕容雪顿时觉得自己想的太简单,即便他让自己出去,身边肯定也是围了不少人,怎么样才能走脱呢?而且还有父亲,丁香佩兰,这目标也太大了些。 耶律彦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酸溜溜道:「你还想着他?」 「没有。」 见她不承认,他越发的心里不痛快,哼道:「到了别院的第一天就给他送东西,真是关怀备至。」 慕容雪气道:「他为我受了伤,我关心他的安危难道不应该么?」 「我也为你受了伤,怎么不见你关心我?」 慕容雪叹道:「心上的伤看不见啊王爷。当日我的心天天都被你砍得血肉横飞,你能看得出来么?」 身后默然无声。 慕容雪又道:「你还是坚强些吧。心上伤虽然难养,但不致命,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还活着么?」 耶律彦默了半晌,弹了一曲《凤求凰》。 他琴弹得极好,她自问自己比不过他。 一曲毕,他抱住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道:「此曲如我心。」 她故作不知,问道:「这是什么曲子?广陵散?」 耶律彦气结,他不信弹琴的人会不知道这首曲子。 他又谈了一曲《蒹葭》,赌气道:「此曲你总该知道。」 慕容雪装糊涂是装不过去了,这首曲子她在镜湖边弹过。 当时竹馆里住了闭月,她为情所苦,在醋海里沉浮。正如现在,他嫉妒许泽。 耶律彦侧目看着她,心道,你还装糊涂? 不想,慕容雪幽幽叹了口气,道:「有位佳人在水一方,乔贵妃和王爷之间,的确是遡洄从之,道阻且长,不过王爷很快就会登基为帝,届时便能在后宫和乔贵妃相守相依,不必这般苦苦思恋而不得了。」 耶律彦气得眼前一黑,将她打横一抱便朝着床边走去。 慕容雪一看形势不妙,急忙挣扎,「别,我手疼。」 耶律彦哼道:「又不要你用手。」 慕容雪一听顿时面色绯红,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无意,竟然说出这样羞人的话。情急之下,她使出了杀手锏,「我来了月信。」 耶律彦却置若罔闻,将她放到床上便撩起了她的裙子,慕容雪又气又羞,难道她来了月信他也不打算放过她?他怎么如此饥渴,那王府里不是有一位美貌丰满的王妃么? 情急之下,她一脚便蹬了过去,耶律彦伸手握住她的脚腕。这一抬脚,裙子便褪到了大腿上。 她愈发紧张,挣扎中,一张小脸累得绯红如霞,艳丽无比。气喘吁吁中,胸脯起伏着,旖旎无限。耶律彦越发觉得欲火焚身,哑声道:「别动,再动我可真要了。」 慕容雪不敢信他,却也不敢再使劲挣扎,嫣红着脸颊瞪着他。 耶律彦将她的棉袜褪了下来,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根金闪闪的细金链,套到了她的脚腕上。 「这是什么?」 「上回的木雕狗你不喜欢,所以赔你一个礼物,可还满意?」 慕容雪暗暗松了口气,原来他不是想要强要她,只是给她带上脚链。 耶律彦举起她的小小玉足,净白如瓷的肌肤上闪着晶晶亮亮的金光,十分美丽好看,他情不自禁在她的脚背上亲了一口。 慕容雪顿时觉得一股酥麻从脚背上电流一般传了过来。她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他不是素有洁癖么,居然亲她的脚面!一时间她心里百感交集,竟然生出了一抹不忍。 可是一想到今日听到暗香和疏影的话,说玉娉婷已经怀了他的孩子,顿时,心上如被人重重一击,那点不忍瞬间便被剧烈的痛苦所掩盖,她不能再心软,不能再犹豫。 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拼命在心里巩固防线。 耶律彦的眼光被她小巧可爱的脚给吸引。掌心里,那可爱的脚趾头个个白嫩嫩,肌肤触手滑腻,他不觉身上又起了欲念。 「你月信怎么会半个月之久,明日让刘嬷嬷找个专擅妇科的大夫来给你看看。」他素来不好女色,但一面对她,便觉得欲念强烈。尤其是她现在被他养的丰腴了一些,珠圆玉润,抱在怀里,别有一副勾人心魂的感觉。 「不用。」慕容雪月信正常,这么说不过是拖延时间,不想和他同房,不然若真的怀了孩子,可真是这辈子都走不成了。 「怎么不用,身子调理好了,才好生孩子。」 慕容雪虽然不反驳,却微微嘟着嘴,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不情愿和不以为然,这表情让耶律彦越发的懊恼,将她搂在怀里威胁道:「你可是答应过的。这一次再要是说话不算,看我怎么罚你。」 慕容雪只好答了声好。 耶律彦这才满意地放过她。 慕容雪赶紧下了床,拉好裙子,又整了整头发,为了避免再被他抱在怀里非礼,她坐到了玫瑰椅上,很严肃地说道:「王爷,我爹想离开京城。」 第43章 「为何?」 「他不喜欢寄人篱下,总觉得回春医馆才是他的家。」 耶律彦立即道:「那我买一套大宅送与他?」 慕容雪忙道:「不用。他喜欢江南,若不是因为我,怎么也不会来到京城的。」 「他一个人在江南,你能放得下心?」 慕容雪嫣然笑道:「宜县还有姑姑姑父一家,父亲也有不少朋友,他身体康健,还想回宜县继续开医馆。大不了,等过几年再将他接来。」 耶律彦点了点头,「那好,我派人送他回去。」 慕容雪心里一喜,笑眯眯道:「多谢王爷。」 王爷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怎么听都不顺耳,他忍耐了多日,终于不满地问道:「你如今为何不叫我彦郎了?」 「王爷不是不喜欢肉麻么?」 他有点不自然地答道:「如今,又喜欢了。」 慕容雪斜睨了一眼:「王爷你一会儿喜欢一会儿不喜欢,真是叫人无所适从。」 他别别扭扭道:「叫彦郎,或是夫君,记得了?」 「王爷,」 耶律彦剑眉一挑,慕容雪只好改口,「夫君,你如今真是越来越婆妈,一点小事便斤斤计较。」 耶律彦气结。 慕容雪走到贵妃榻边,将小几上的针线筐拿起来,继续打宫绦。眉梢眼角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因为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小半。 耶律彦凝睇着她纤巧的手指,玉白的肌肤,还有微微翘起的唇角上那若隐若现的梨涡,心里绵软如春风拂过。 他看着她手中的宫绦,问道:「是送我的么?」 慕容雪头也未抬,回道:「不是,是随手打着玩儿,练练手指。」 「那送我好了。」 慕容雪默然不语,以前送过一条紫色珍珠宫绦,他也就前些日子带过一次,现在想想,送他这个物件实在不大合适,他有那么多的玉佩,怎么会看得上眼一条宫绦。 耶律彦在别院吃过晚饭,回到王府。 玉娉婷一脸喜色地迎了上来:「夫君,父亲派人来说,成熙王已经到了封地。」 耶律彦笑了笑,道:「说起来这一次多亏了慕容雪。若她写下那份供词,恐怕此刻,我就不是离京去封地这么简单了。」 玉娉婷没想到耶律彦会提起慕容雪,敷衍地笑了笑:「的确有她的功劳。」 「她为我身受重伤,险些送命,我心里甚是过意不去,所以将她接到了别院安置。」 玉娉婷一惊:「王爷不是已经和她和离?」 耶律彦蹙眉道:「和离书我已经收回。如今赵真娘渐有复宠的势头,慕容雪是她义妹,还是善待为好。」他面上是一副无所谓又略带些为难的神色,仿佛这样做也很不乐意。他知道,慕容雪在别院早晚会被玉娉婷知道,只有这般若无其事地提起,才能让玉娉婷感觉到自己对慕容雪无所谓。 玉娉婷撇了撇嘴,露出一丝丝的不屑,「赵真娘如今想东山再起可是难了,她得宠不过是因为生了公主,可文昌公主已是表姐的孩子。」 耶律彦道:「公主是谁生的,皇上一清二楚,他能将公主给乔贵妃,也能要回来还给赵真娘。正如皇上能封赵真娘为淑妃,也能贬她到冷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都是他一念之间。圣意不可揣摩,万事小心,不可树敌。」 玉娉婷心里瞬间便转了无数个念头,赵真娘万一真的复宠,慕容雪有了赵真娘撑腰,将来便是她的劲敌。可是眼下,耶律彦正被慕容雪的忠烈感动,自己若是明着反对,必将引得耶律彦不满,夫妻反目。 正如关氏所说,最最要紧的是耶律彦的储君之位,其他的事都可徐徐图之。 于是,玉娉婷便笑吟吟道:「慕容雪是有情有义之人,王爷这么做,妾身毫无异议,不如妾身亲自将她接进王府。」 耶律彦淡淡道:「我收回和离书,只是感于她的忠贞,怕将来被人议论我薄情寡义。将她安置在别院即可,吃穿用度照着侧妃的标准,不过是给她个名分,在赵真娘那里留一条后路。至于别的,也就算了。」 这最后一句话,顿时让玉娉婷心里大安,如此说来,他只是给慕容雪一个名分而已。耶律彦容色平静无波,眸色更是沉沉如海,看不出一丝丝的情愫。玉娉婷心道,看来他对这位乡下丫头并无什么情意,否则也不会和离,更不会这样随意地将她放到别院便打发了。 看来,目前首先要解决的便是赵真娘,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复宠,否则将来慕容雪便成了心腹大患,如此一想,她心里也有了计量。 翌日一早,慕容雪来到景泰阁,想陪着父亲一起吃饭。 慕容麟正在院子里打太极拳,慕容雪看着父亲依旧潇洒的身姿,心里不禁很是羡慕母亲。她过世十几年,父亲对她依旧情深意重,不肯续弦。世上不是没有痴情的男子,只是自己没有缘分。 她怅然地叹了口气。 慕容麟转身看见她,不禁失笑:「小小年纪,怎么突然老气横秋起来。」 慕容雪笑着挽住了父亲的胳臂,爱娇地叹道:「因为我不舍得爹离开啊。」 「离开?」慕容麟一怔:「去哪儿啊?」 「爹,你进屋来,咱们详谈。」 第44章 进了屋子,慕容雪关上房门,将昨日对耶律彦说的那番话说了一遍。 慕容麟道:「孩子,我虽然很想回江南,可是留你一个人在京城,我如何放心?」 慕容雪笑眯眯道:「爹,我也会回去。」 慕容麟吃惊道:「王爷会放你?」这段时日,耶律彦对女儿的紧张程度,他悉数看在眼里,心知耶律彦绝不会轻易罢手。 慕容雪嫣然一笑:「他不会放我,可是我会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 慕容雪眨了眨眼,信心满满道:「爹你放心好了,你难道还不相信你的女儿么?」 慕容麟急道:「我知道我女儿冰雪聪明,足智多谋,可是就怕被成熙王的人惦记,我可是再不能让你出一丁点的闪失。」 「你放心好了,这一次决不会出什么差池。王爷会派人护送你回宜县,你到了回春医馆之后,稍作停留,便到苏州等我。我会去苏州找你。届时,咱们游遍名山大川好不好?」慕容雪一脸憧憬的笑靥,仿佛世间美景就在眼前。 虽然前景美妙,但慕容麟心里总觉得不妥当,问道:「你为何不和爹一起呢?」 慕容雪道:「因为,我想一劳永逸,让这世上从此再没有慕容雪。」 慕容麟惊诧的问:「什么意思?」 「将来他登基为帝,又岂能放任我流落民间。所以,唯有我死,才能让他死心,再也不会来寻我。」 慕容麟听到「死」字吓了一跳,忙道:「孩子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慕容雪噗的笑了:「娘把我生的这么聪颖好看,爹又这么疼爱我,我怎么舍得死掉,我还要好好活着给爹养老呢。我是想让他以为我已经死了,这样以后我们就可以安枕无忧,不然就算能离开京城,也早晚提心吊胆,怕被他发现追回来。」 慕容麟:「你是说诈死?」 「是的。我已经筹划了许久,绝不会有什么风险。而且,事后会有人护送我回江南,你放心好了。」 「谁?许泽么?」 慕容雪本想否认,但一想自己若是说出实情,父亲肯定担心,便顺水推舟地回答:「他会带上一群武功高强的侍卫护送,爹你只管放心。」 慕容麟听到许泽带人护送,这才放心地点头,「那好,你万事小心,爹在苏州等你。」 过了两日,耶律彦派了十几个护卫护送慕容麟回江南。启程的时候,慕容雪没想到耶律彦也来送行,而且,还送了一大车的东西,让慕容麟带回去。 慕容麟走后,她不知不觉叹了口气,父亲安然回家,她就少了牵挂。 耶律彦见她叹息,还以为不舍得父亲,便安慰道:「你放心,这么多人护送不会有事。沿路都住在驿站。等过几年,咱们回江南看他。」 慕容雪点头:「多谢夫君。」 她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一双明澈明媚的眼眸,像是蒙着淡淡的轻雾。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耶律彦问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我只是在家中闷了许久,想出去走走。」 耶律彦当即兴致勃勃地问:「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同去。」 慕容雪摇头:「我不想和你同去。」 耶律彦面色一沉,不悦问道:「为何?」 慕容雪正色道:「如今王妃有了身孕,正需要夫君关心体贴的时候,夫君不在王府陪着她,却陪我出去玩耍,传到王妃耳中,夫君是想让她嫉恨我么?」 耶律彦心里骤然一沉,原来她已经知道了。玉娉婷怀孕明明是名正言顺的事,他却莫名觉得心虚,不敢告诉她。他还记得那一次在海天楼告诉她要娶玉娉婷为妻,她手中的杯盏碎在了地上。也就是从那一晚起,两人的关系便变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回不到当初。 他有时候甚至很后悔,早知会有今日,不如当初拒婚。他理智冷静,从不感情用事,那时候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再正常合理不过,娶正妃只是早晚的事,区别只是娶谁而已。 他只是没想到会有今天的伤筋动骨之疼,也没想到感情一旦有裂痕,挽回如此艰难。 耶律彦默然走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娇美如画的侧颜,心里怅然失落。此刻虽离她不到咫尺,却觉得她的心遥不可及,再难像以前唾手可得。 慕容雪见他一直跟着自己,便停住步子道:「夫君回去吧,以后不必来别院,我的手都已经好了。」 这句话更让人难受,耶律彦蹙起眉头:「你不想我?」 他的眸光里涌动着让人目眩神迷的波澜,她不敢多看,避开他的视线,违心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耶律彦默然心道,我想要的便是朝朝暮暮。 「夫君回去多陪陪王妃吧,听说她胎像不稳,夫君要多关心才是。」她唇边浮起一抹苦笑,转身便走进了殊华阁。 耶律彦怔怔地看着她婀娜窈窕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前,她总是像一只小狗样的粘着他,恨不得长在自己身上。闭月住进竹馆,她险些淹死在醋缸里,可是现在却总是催他走,赶他去别的女人身旁。 他黯然离去,走到大门口又停住步子,对别院的明管家道:「夫人出行务必要多派人手跟着,去了哪里及时告知我。」 第45章 「是,王爷。」 回到殊华阁,慕容雪叫来丁香:「你这几日去打听打听,京城最大最有名气,镖师武功最高的镖局是哪一家。」 「镖局?」 慕容雪点头。 丁香好奇不已:「小姐要我去镖局做什么?」 慕容雪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锦盒,对丁香道:「里面是老爷的宝贝,临行前忘记带了,所以让镖局给老爷送回去。」 丁香哦了一声,心道老爷还不至于老糊涂了吧,既然是宝贝,怎么会忘记带走? 「你借着出去买胭脂水粉,悄悄打听,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丁香点了点头,过了两日,回来告诉慕容雪,京城最负盛名的镖局名叫神威镖局,就在沉水街上,那里经常有人买古玩珍宝,怕路上被劫,便让神威镖局的人护送回去。时间一长,这镖局名声鹊起。 慕容雪拿出一千两银票交给丁香,「明日你随我去一趟沉水街,我去店里买东西,你便去神威镖局,告诉里面的管事,说你要送一份古玩回苏州。东西贵重,需十位镖师护送。七日后,在京城的岩门楼下接货,这一千两银子是定钱。」 「小姐,老爷到底有什么宝贝,居然要费一千两银子送回去?」丁香眼睛都惊大了。 慕容雪笑道:「唉,总之呢,是老爷的心肝宝贝,千金难买,万万不能有失。」 「那小姐为何不让王爷派人快马加鞭地追上老爷,给他送去不就得了?这一千两银子不就省下了?」 慕容雪嫣然一笑,「该省的省,不该省的一定不能省,你就别多问了,明天就去镖局。」 「好吧。」丁香心里真是好奇不已,恨不得将慕容雪手里的那个锦盒打开看看,究竟是什么宝贝东西。 翌日,慕容雪带着丁香佩兰出了别院,说要去沉水街转转。明管家不敢怠慢,足足带了三十个下人扈从,生怕有失。 慕容雪看着这架势,越发觉得自己想要脱身不是易事。 到了沉水街,慕容雪对丁香道:「一会儿我在店里挑东西,你寻个空挡去镖局,若是明管家问你,你便说去方便一下。」 「嗯,小姐我知道了。」 慕容雪这般神秘兮兮的样子,让丁香十分好奇不解。 慕容雪下了马车,随意地拐进一家古玩店,明管家立刻让人守着店门外,慕容雪带着丁香佩兰和明管家进了店里。 过了一会,丁香道:「小姐,我肚子疼,想去方便一下。」 慕容雪头也未抬,应了一声。 丁香便出了古玩店,朝着不远处的神威镖局走去。明管家见她去方便,自然也不便派人跟着。 慕容雪假装看店里的古玩,等着丁香,忽然听见门外有人要进来,却被管家拦住了。 慕容雪一回头,竟然看见了许泽。 他依旧神采奕奕,高挑俊朗,仿佛和初见时一模一样,见到他完好无损,慕容雪心下大安,忙对管家道:「他是我的一位友人,请他进来。」 许泽阔步走进店里,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唇角微翘,笑意缱绻,「虽然丁香说你很好,我总是不放心,想要亲眼看一看,你的手怎样?好了么?」他的目光落在慕容雪的手指上,关切之色呼之欲出。 慕容雪心里一阵感动,伸开双手,放在他的面前。 「你看,好好的没事,还可以弹琴。」 许泽高兴的笑道:「太好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能听到你的琴曲。」 「这么巧,你也来买东西?」慕容雪只当是没听懂他弦外之意,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 她连累他一次已经万分歉疚,他若再有什么意外,她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许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悄声道:「我派人在别院门外守着,知道你出门,我就赶紧跟过来,想和你见一面。」 慕容雪脸色一红,低头道:「许公子,我实在是不方便见你,怕人误会,对你不利。」 许泽了然地笑了笑:「我知道你的苦衷。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他语气里的怅然和失落如此明显,慕容雪的心里五味杂陈。 若不是碰见了耶律彦,若不是有了曾经沧海的心,眼前的他,应该是一位良人。 这时,丁香从外面进来,对慕容雪点了点头。 慕容雪便与许泽告别,上了马车。 透过车帘的一角,丁香看见许泽站在道旁,痴痴地目送着慕容雪,不禁小声道:「许公子好可怜。」 慕容雪沉默了片刻道:「丁香,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去找许公子,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和佩兰的。」 丁香嗔道:「呸呸呸,小姐你胡说什么。」 慕容雪笑了笑:「我是说,假如。」 丁香凶巴巴道:  「没有那种假如。」 回到殊华阁,慕容雪换下出行的衣装,突然间想起来脚踝上的金链。 她脱下鞋袜,正想将那脚链取下来。 珠帘一响,耶律彦走了进来。 慕容雪忙站起身来,心里略略有点慌张。 耶律彦见她光着一只脚,便问道:「你做什么?」 「我看看脚链。」 第46章 「你要取下来?」 慕容雪点点头。 耶律彦将她按到玫瑰椅上坐下,然后拿起她的赤脚放在膝上,拈起脚链手指一拧。 他抬头一笑: 「本来是可以取下来的,现在不成了。」 脚链被他扣死了,除非绞断,否则便取不下来。 慕容雪顿时气结无语。 耶律彦替她穿上棉袜绣鞋,道:「据说系上脚链就跑不掉了。」 慕容雪莫名有些紧张,他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她赶紧道:「我没有打算离开,你何出此言?」 耶律彦捏了捏她的脸蛋,柔声道:「一辈子都不许离开。」 一辈子。慕容雪心里一酸,几乎想要落泪。 她本想要陪他一辈子的,可惜事与愿违。 他不会只爱她一个人,也不会只有她一个人。他可以一边和她柔情脉脉,一边和玉娉婷举案齐眉。一边想要和她生个孩子,一边让玉娉婷怀孕。 能陪他一辈子的人,实在太多。他的身边只会有越来越多的女人,多的将她淹没。 当她年华老去,当他身边围绕着无数的青春年少红颜,他如今的这点点温存,可抵挡过三千佳丽,似水流年? 她那时只能隔着六宫粉黛遥遥地看着他,是看他雨露均沾,还是看他独宠乔雪漪? 想到那一幕场景,她只觉得无力倦累,痛彻心扉。 「听见了么?一辈子都不许离开。」 慕容雪心里百感交集,不能答应,更不想欺骗,只好选择沉默。 她微微低着头,像是一朵晨光里悄然绽放的白莲,静雅美丽,温柔似水。没有听到她亲口答应,耶律彦总觉得心里不安。他挑起她的下颌,沉声道:「快点发誓。」 慕容雪抬起眼帘,对他露出一抹清浅笑意,「那有你这样强逼人发誓的道理?一辈子的事,谁能担保,那么长的时光,或许你早就厌倦了我,或许我早就化为尘埃,我才不许这样无意义的誓言。」 耶律彦面色一沉,道:「不许胡说。」 慕容雪笑笑地说道:「不是胡说,我娘也想陪着我爹一辈子的,可是却早早地就走了。生死由命,不是我说了算。说不定那天我也早早的就走了,到时候,你记得将我的骨灰送回江南,埋在城外的油菜花地里最好。」 她笑得恬静柔美,仿佛说的是一件岁月静好的美事,听在耶律彦耳中却如雷殛一般。 窗外的天色一下子暗沉下来,她背光而坐,容貌有些模糊,竟好似水月镜花一般,他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即板起脸道:「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慕容雪莞尔:「好好,不说便是。」她俏皮地偏头一笑:「好奇怪,难道说一说便会成真的不成?」 话音未落,耶律彦狠狠将她搂入怀中,一双胳臂紧地快要让她透不过气来。 慕容雪连忙用手撑着他的胸膛,道:「好闷,放开。」 耶律彦略略松开了一些力道,却依旧将她紧拥在怀里,闷声道:「以后永远不许提这种事。」 慕容雪忍不住笑了:「你放心好了,像我这样脸皮厚的像城墙,心肝包着金刚罩的人,怎么会死掉。」 耶律彦听到她这样说自己,禁不住心里一酸,沉声道:「不许这样说自己。」 慕容雪自嘲地笑笑:「我在你心里,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不是。」顿了顿他道:「你在我心里,独一无二。」 「那当然了,谁也不会像我这样厚脸皮。」她轻声笑着,眼角却不知不觉有些湿。 他别别扭扭道:「那我也喜欢。」 「看我脸皮多厚,将铁树都捂开了花朵。」她虽然巧笑倩兮,但唇角的一抹自嘲,却叫人心软怜惜,他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乔贵妃说明日皇帝会下旨立储君,接下来这几日我没空来看你。」 慕容雪一怔,当即露出欢喜的笑容,「恭喜夫君。」 耶律彦正色道:「空口白牙的恭喜?未免太无诚意。」 「可是这喜讯太突然,我尚未准备礼物。」 「那你从明日准备,等过几日再送我。」他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许久不曾送我东西了。」 「好,我一定精心备一份礼物恭贺夫君成为太子殿下。」慕容雪兴致勃勃道:「不如喝酒庆贺,好似我们还从未一起喝过酒呢。」 耶律彦闻言有些愧疚。新婚之夜,他连合卺酒也未曾与她饮过,就直接洞房,那一晚对她也不够温柔体贴,初夜让她疼得流了半缸眼泪。 「好,咱们喝酒庆贺。」 慕容雪立刻唤来丁香,让她去温酒备菜。 饭菜很快呈了上来,酒也已温好。两人围在火炉旁,慕容雪倒了一杯酒,双手奉给耶律彦:「祝贺夫君夙愿得偿。」 耶律彦伸手将她抱到了膝上,「你喂我喝。」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抱着这样的心情,慕容雪缓缓将酒杯放到他的唇边。 耶律彦一饮而尽,然后含住她的唇,哺到她口中半杯酒,低声道:「同喜。」 慕容雪的肌肤上浮起一抹羞色,烛光下,如玉容颜明艳动人,耶律彦觉得自己当初不为所动,真是不可思议。 第47章 这样暧昧亲密的接触,静默温馨的辰光,还有他脉脉含情的凝睇,让慕容雪心里纷乱如麻。 这一次的离开竟比上次艰难百倍。因为她受伤之后的这半个月,他有许多的改变,变成她以前苦求不得的模样。他心疼她照顾她,不再无视她打击她,可是,错过时机的这种种好,只让她更加痛苦。 他若是对她一如以往的冷漠绝情,她就如上一次那般走的干脆利落。可是他变成今日的模样,却让她走的艰难犹豫。 或许他对自己好,只是因为感激吧,感激她宁可丢掉性命也不会陷害他。他素来都喜欢高贵文雅的女人,怎么会突然改变品味喜欢自己?一定是感动而不是爱慕,就如同自己对许泽的感情,也只是感动而不是爱慕,那么就算她「死掉」,他应该不会很难过。而且,他心里装的是雄图霸业,江山社稷,很快就要成为储君,夙愿得偿,那么失去她的这点痛苦,应该被这份巨大的喜悦所掩盖。 她如此安慰自己,酒喝得快而急。 耶律彦拿过她手中的酒杯,柔声道:「别喝太多,酒多伤身。」 「好,我不再喝了。」她放下酒杯,灯光朦胧,连空气都变得清冷幽静,这是最后一次和他在一次。 看着他,万千思绪如潮起潮落,在心里徘徊,借着微醺的酒意,她想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过了今晚,也许今生今世都没有机会。 她倒了一杯酒,双手递给耶律彦,「这杯酒算是赔罪。」 耶律彦一怔:「为何这样说?」 她喃喃道:「我当初不顾你的意愿,死皮赖脸的嫁给你,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和困扰,真是对不起。假如时光倒流,我一定会在出宫的时候,跟着我爹回江南。我不该恩将仇报,逼你娶我。」 耶律彦蹙了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后悔嫁给我么?」 「不是,只是我现在懂了,感情不可勉强,两情相悦才是神仙眷侣,否则变成怨偶。」她低声道:「请你原谅我当初的不懂事,一厢情愿,自负聪明。」 耶律彦气道:「我愿意。」 慕容雪愧疚地说道:「你是被逼无奈才愿意的,我知道。我被爹娘宠到天上,不知天高地厚,不懂谦虚自爱,从未喜欢过人,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只凭自己喜欢,一腔孤勇,奋勇向前,从未想过你的感受,真是对不起。」 耶律彦心里十分震撼,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觉得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便努力笑着:「不过,我很庆幸遇见你,被你打击虽然很伤心,却也是种激励,叫我明白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骄傲狂妄只会一败涂地。磨难才能叫人成长,的确是这样。」 眼角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伤感,是因为,马上就要离开他,从此这一生都不会再见了吧。这好像是第一次和他谈心,也是最后一次。许许多多的感触,纠结在心里,如果不说,将此生再无机会。 耶律彦将她紧紧拥入怀里:「你说你从未喜欢过人,不知该如何对待,我也是。以后,我会好好对你,再不让你伤心难过。」 可惜,再没有以后了。 她闭上眼睛,喃喃道:「我要睡了。」 耶律彦抱起她,放在床上,替她盖上棉被,低声道:「我们重新开始。」 她恍然如睡,长长的睫毛盖着眼睛,有青色的阴影。 他静静看着她沉沉睡去,吹灭灯离去。 一颗眼泪,从慕容雪的眼角滑落。 翌日晨起,慕容雪在窗前站立了半晌,出神地看着窗外,前天下了一场雪,如今这雪已经化了差不多了,假山上零零星星的还挂着几块雪迹。 丁香见她站了半晌一动不动,便关切地问:「小姐,你怎么了?」 慕容雪回头笑了笑,「没事。我要去打猎。」 「打猎?」丁香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嗯,去叫管家备马。」 慕容雪不等丁香多问,转过屏风去了内间换衣服。 打猎这种事丁香并不稀奇,以前在宜县慕容雪和慕容麟一起去山里打猎,也是常有的事。不过京城冬天这么冷,出去打猎万一受了风寒如何是好?丁香正想着劝她,慕容雪已经穿好了猎装。 「王爷今日被封为储君,我要去猎一只雪狐给他做一只暖袖,作为贺礼。」 丁香撅着嘴道:「去买一只不得了,京城的绣坊衣铺里必然有卖。冰天雪地的出去打猎,多受罪。」 「买的怎能体现我的心意。」慕容雪笑着点了点丁香的额头:「你以后对丈夫要尽心尽力,不可敷衍了事,真心才能换来真情。」 丁香默默道:我可做不到你这样。喜欢一个人可以连命都不要。 明管家听说慕容雪要出去打猎,忙小声小气的劝道:「夫人,如今天寒地冻,还是身体要紧。」 慕容雪笑了:「管家不用担心,我和王爷一起去过木兰围场打过猎,你多派些人跟着便是。」 明管家小声道:「恐怕王爷知道了,要责罚小人。」 慕容雪道:「打猎是要给王爷准备礼物,也经了王爷同意。」 明管家也不敢再阻拦,只好私下派了个人去通知耶律彦,然后带着三十几个下人扈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木兰围场而去。 故地重游,慕容雪心里一阵怅然。上一次,耶律彦带她来此打猎,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了让她接受自己和玉娉婷的婚讯。而这一次,她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了让他死心。 第48章 世事无常,兜兜转转,皆有因果。 进了围场,慕容雪一马当先,朝林中而去。 明管家带人紧随其后,丁香佩兰一左一右随在慕容雪的身边。 深冬的围场寂寥宽阔,慕容雪穿着一件紧袖窄腰的黑色墨底绣缠枝莲猎装,衬得肤白如玉,目若点漆,嫣红色丹凤朝阳外氅猎猎御风,胯下白马四蹄如飞。 丛林萧瑟,枝头上的积雪被惊落下来,簌簌飘散如白雾笼起,那一抹嫣红的倩影从那纷扬落雪中一跃而过,如一道雪中虹影。 寂静的丛林被马蹄声惊破,灌木中突然扑出来一只野兔,撒腿狂奔。 慕容雪一手拉弓一手搭箭,冷光一闪,箭矢破空而出。 她虽然准头好,却力气单薄,那野兔屁股上虚虚地中了一箭,拖着箭继续逃命。 手下侍从眼明手快地补了几箭,野兔终香消玉殒。 明管家捡起野兔,对慕容雪道:「夫人好箭法。」 慕容雪莞尔失笑:「好久不练,手真的笨了。」 丁香心疼的想,定然是被拶指所伤,不如以前有力气。 慕容雪喝马穿过丛林,朝着远处的山坡而去。 这木兰围场位于木兰山下,一条江流绕山而过,名叫怨江。 上回耶律彦带她来围场,登上木兰山时,她曾好奇地问,为何此江叫这样的一个名字。 耶律彦指着江流对面的山峰道:「因为那上面便是鸿恩寺。从前朝起,皇帝驾崩之后,没有子嗣的妃嫔都会被送到鸿恩寺,自此红颜孤老于青灯古佛之下,时常有嫔妃对着江水哭泣,久而久之,百姓便称此江为怨江。」 当时她很庆幸自己脱逃了这样的命运,而现在,她要借助这条江流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越往上坡上走,景色越是寂寥,来不及融化的白雪稀疏点缀着苍原,远处的山峰茫茫一片雪白,寂寥高旷。 明管家见慕容雪一直往山上前行,忍不住道:「夫人,再往上路就更不好走了,还是在山脚下的围场里打猎比较好。」 慕容雪回眸一笑:「管家,我想上山猎一只雪狐送给王爷做暖袖。别都聚在一起,你叫手下人散开些,猎到雪狐者重重有赏。」 于是,明管家将手下人分为三路,自己带着十几个人继续紧随着慕容雪。慕容雪策马朝山上又行了一段路程,山路变得陡峭难行,马累得噗噗喘着粗气。 慕容雪勒住缰绳,回头对明管家道:「在这儿歇一会儿再走吧。」 明管家年岁已高,巴不得能歇息一会儿,立刻下马,寻了一块大石头,在上面铺上毛毡,恭恭敬敬道:「夫人请坐。」 慕容雪坐下之后,放眼四看,确认无疑自己没有走错路,耶律彦曾告诉她,这里名叫归坡,意指人到了这里,就该回去了,再往前没有路,山崖下是怨江。 她曾设想过无数种死法,烧死是最好的选择,面目全非,无人能辨认。可是去那里寻一具替身乃是最大的难题。其他的种种死法,也都牵扯到替身的问题,最终她思来想去,选择了这条路。 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有定数。 他带她来打猎,带她登上木兰山,在归坡上了望山对面的鸿恩寺,告诉她山崖下的那条江流名叫怨江。 这或许就是天意。 乱纷纷的心,沉淀下来。 明管家将干粮和茶水从马背上取了过来,恭恭敬敬送到慕容雪跟前,「夫人请用。」 慕容雪只喝了几口水,太过紧张,心里有事,她丝毫都没觉得饿。丁香和佩兰甚少骑马,这一路颠簸有点吃不消,又累又饿,将明管家带来的干粮点心吃了不少。 慕容雪看着这两个从小就陪着自己身边的丫鬟,心里依依不舍。无法带走她们,那就不能告诉她们真相,否则万一露出破绽,就会牵连她们。不过,裴简会照顾她们,她已经无所牵挂。 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对丁香小声道:「我想方便一下,你和佩兰过来替我看着。」 明管家见慕容雪起身,正欲带人跟上,却见丁香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顿时明白过来,便停住了步子。 往上走几十步,山路往右一拐,刚好山石挡住了下面人的视线。 慕容雪道:「你们在此守着,别叫人过来,我去去便回。」 佩兰道:「小姐小心路滑。」 山上格外的寒冷,风刺骨如刀,丁香搓着手道:「小姐也真是实心眼,这大冷天的跑到山上猎雪狐,还不一定能猎到,不如去买一个暖袖得了,又不缺钱。」 佩兰道:「不管能不能猎到,反正小姐的心意是到了。」 「买的也是一片心意嘛。」 「那怎么能一样,王爷知道小姐冒着严寒猎雪狐送他,定会感动不已。」 两人正小声说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响动,像是东西滚落的声音,接着便有一声惊呼。 丁香和佩兰神色剧变,转身便跑了上去。 后山的一丛松树下,裴简冻得脸色发白,在地上跺脚。 慕容雪前些天给他送的糕点里,夹了一封密信,让他带一套男装,牵一匹马过来等人,且不能告知任何人,包括她爹。 他猜了好几天,都猜不到慕容雪让他等的是谁。但既然慕容雪行事如此谨慎神秘,定是有难言之隐,于是他便一早候在这里,已经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第49章 身后的山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跑了过来。 裴简一扭头,险些没把眼珠惊到地上。 「阿雪!」 慕容雪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开口便问:「衣服呢?」 裴简将包袱递给她,发现她手中拿了一个牛皮囊,手上还沾着血迹,急忙道:「你受了伤?」 「不是血,是染料。」慕容雪将包袱里的一件男式外袍展开,套在紧身猎装的外面,然后将头发挽了一个发髻,插上一根乌木簪,顿时成了一个清俊少年。 裴简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阿雪,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 慕容雪翻身上马,对他道:「边走边说,上马。」 裴简木呆呆地上了马,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你是要逃跑?」 慕容雪回眸道:「对,现在昭阳王侧妃已经跌落山崖,落入怨江,生死不明。」她双眸熠熠,身上仿佛有一圈让人无法靠近的光。 裴简惊诧地咽了口唾沫,恍然间,好似见到了当年那个拉着自己私奔的慕容雪。 逆着光,她端坐在马上,对他抱拳一笑:「多谢表哥帮忙,此事就当是一场梦。不要对任何人说,连梦话都不要说。从此,世上再没有慕容雪这个人。丁香佩兰请你多照顾,山水有相逢,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扬手一拍马臀。 风从脸颊吹过,将她的眼泪吹散在寒风里。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声耶律彦的名字,与他告别。从此海角天涯,再无相见之期,祝君万事顺遂,平安康健。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释然寂然的微笑,绝尘而去。 裴简呆呆地看着那青色身影,渐成一个黑点,许久都没回过神来,这一幕究竟是梦还是真? 耶律彦从玄武门出来,耳边依旧是无数的朝贺声,蛰伏数年,韬光隐晦,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太子之位。无数人向往的皇位,已经咫尺之间,唾手可得。 看着宫门外的万里长空,他唇边溢出一抹清逸俊朗的笑容。锦绣江山一定会在他手下海晏河清,风调雨顺,他一定会做个万民敬仰四方来朝的明君圣主,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突然,车辇放慢了速度,只听见车外张拢道:「殿下,明管家求见。」 耶律彦挑起车帘,只见车旁跪着明管家,那佝偻的身躯微颤的手指,顿时给了他一种不好的预感。别院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他这般惊惶万状。莫非是她?一念起,顿时心下大乱,不等明管家开口,便急问:「什么事?」 明管家叩首泣道:「王爷,夫人她出了事。」 耶律彦一脚跨下马车,伸手提起明管家的右臂,厉声道:「快说。」 「夫人要去木兰围场打猎,不幸失足跌落怨江。」 耶律彦只觉得一股血流狂涛般从心口直涌入脑海,那千钧之势几乎将脑颅炸开,他心肺欲裂,厉声道:「可找到了人?」 明管家的臂骨几乎被他捏断,战战兢兢道:「没有,那江水湍急,山崖陡峭,等奴婢带人下去,只在江边寻到了夫人的风氅。」 耶律彦手指骤然一松,明管家跌坐地上,被他几欲噬人的神色,吓得魂飞魄散。 「张拢,速带所有暗卫去木兰围场,找到夫人者,赏千金。」 他声音发颤,双手紧握,青筋毕现,浑身充满了绝望的戾气和煞气,俊秀的面庞苍白如纸。 半个时辰后,所有的王府暗卫汇集于木兰围场。 耶律彦一言不发,策马狂奔,他的坐骑乃是皇帝钦赐良驹,名金隙,和他的佩剑银渊皆是平时最为爱惜之物。金隙上山稍慢,他便用剑鞘猛击马臀,下手极重,毫不怜惜。 张拢带人拼命追随,仍旧被他甩下十几丈的距离,只看见他黑色风氅如狂涛一般席卷在身后。 到了归坡,耶律彦跃下马时双膝一软,险些跪倒。手下银渊,支着他的身躯。他缓缓走到山崖边,短短几步路,他觉得远胜千山万水。 一步步,脚下如有荆棘火海,烧着他四肢百骸都在剧痛。 她来此为了给他猎杀雪狐,要送他礼物。他此刻后悔地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尖咬碎,为何要让她送自己礼物。 这是上一回他带她来的地方,怨江绕山而过,江水湍急,那时,她偎依在他胸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问他,为何叫怨江? 他告知来历,她后怕而庆幸地抱着他的腰身,对他道:「我真幸运,遇见了你。」 一字一句都在耳边,一颦一笑都在眼前。他临风而立,双目赤红,山崖下那残余的落雪上,洒落着斑斑血迹,每一滴都如利剑,插进他的心肺,痛彻筋骨。 这湍急的江水,冰凉刺骨,她受了伤,便是会凫水,也是凶多吉少,难有生机。 老天为何如此对他? 在他人生最得意时,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得到他最想得到的,失去他最不想失去的。 给他万里江山,却夺去他一生挚爱。 何其公平,又何其残忍。 他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岩门楼下,神威镖局的总镖头沈威带着手下的镖师等了半个时辰。 四弟子商虎有些不耐烦,对沈威道:「师父,这都半个时辰了,怎么也不见人来送货?」 第50章 沈威虎目一瞪,斥道:「你急什么,定钱都下了,人会不来?一千两银子可不是笔小数目。这护送的东西,必定贵重的很,你们一路上当心。」 众位弟子齐声应是,继续耐心等待。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人群中走过来一个少年,手中牵着一匹马,大约十六七的年纪,相貌十分俊秀。 他走到众人跟前,抱拳一笑:「请问诸位可是神威镖局的镖师?」 「正是,请问阁下是?」 「在下苏归,前些日子有位名叫丁香的姑娘曾在贵镖局交了一千两定钱,护送一份东西回苏州。在下便是来送这份东西的人。」 一身男装打扮的慕容雪,帽子直盖住耳下,脖子里系着围巾,将耳孔和喉结这种明显暴露性别的部分遮挡的严严实实。又因为嗓子稍哑,谁也看不出来她竟然是个姑娘。 沈威当即笑道:「不知护送何物?」 慕容雪抬起手中包袱,对沈威道:「便是此物。」 沈威一怔,这包袱看上去轻飘飘的,里面包裹的恐怕非金非玉,因为这单薄少年一只手便拎的起来。 慕容雪道:  「此物乃是我家主人的心头至宝,所以命我跟随诸位镖师一起回苏州,以免有失。到苏州之后,再付另一半酬金。」 沈威点了点头,将手下的几位弟子一一介绍给慕容雪。此行以他幼子沈鹏为首,商虎为辅,加上其余八位镖师,一共十人。 慕容雪将包袱负在肩上,对沈威道:「我们即刻上路吧。」 顺利出城之后,慕容雪心里不由感喟万千,这已是她第三次离开京城,但愿此次成功,从此京城只为繁华一梦。 冬日的夜晚来得极快,怨江在暮色中如一条墨黑色的带子,席卷着鸿恩寺里无数后宫嫔妃的眼泪奔涌而去,将无限的幽怨掩埋在时光的尽头。 耶律彦如礁石般站在山崖边已经两个时辰,手里紧紧地握着慕容雪的风氅。被江水浸湿的风氅,原本娇俏的嫣红色变得黯无生气,触手冰凉。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江面。 江边布满了王府的暗卫,还有张拢新调来的卫兵。 时光一点点的流逝,希望越来越渺茫。 他知道她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却不肯承认,不肯相信。 他心里残留着一丝奢望,她会水,或许能在这湍急刺骨的江水中保住性命,他不信她那样活泼旺盛的生命会湮灭。 风寒刺骨,很快,夜色笼罩了归坡。 不知不觉,夜空飘起了雪,这已经是今冬的第六场雪。 她说她出生那天,便是下了一场大雪。 生于雪中,殁于雪中,这便是她的宿命么? 他心里一阵阵的钝痛,如同有一把刀,慢慢地慢慢地切着心头的血肉。 张拢吞吞吐吐地小声道:「殿下,天黑路滑,不如」 话未说完,只听耶律彦一字一顿道:「继续找。」 黎明,雪霁,日升。 江面出奇的平静。 天地一片银装素裹,连那山崖上的几处血迹都被掩盖的了无痕迹。 耶律彦在江边站了一夜,苍白的脸色,毫无血色的唇,仿佛已成雕像。手里的风氅早已结了冰,他握着冰渣犹自不觉,仿佛只要握着它,便能找回它的主人。 张拢看着他红肿的手指,小心翼翼道:「殿下已经站了一夜,还是回府歇歇吧,等小人有了消息,立刻便回去禀告。」 耶律彦恍若未闻,凝睇着江面。日头斜照,水波上如浮着无数亮点,仿佛是她眼眸中的光芒,她有那样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眸,当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时,里面仿佛融进了天幕的星光。 再也不会有这样一双眼眸来看他了,这个念头如同一柄利剑,径直刺进他早已血肉模糊,脆弱不堪的心脏,他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张拢急忙伸手去扶,无意间碰到他的手指,寒冰一般彻骨。 他急忙喊道:「来人,快送殿下回府。」 玉娉婷得知耶律彦病倒并暂居在别院的消息,震惊又生气。从昨日起,她便在府中备好了丰盛的酒宴等着为他庆贺,谁知道他竟然一夜未归。 素来身体强健的他,怎么会突然病倒?而且不回王府,要住在别院,这是为何? 一想到别院里住着慕容雪,她便按捺不住,对关氏道:「去叫陈安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过了半个时辰,陈安过来回话。 「娘娘,太子殿下昨日从宫里出来,直接去了木兰围场,在怨江边站了一夜。」 玉娉婷惊异地瞪大了眼睛,急问:「他为何去木兰围场?又为何在江边站了一夜?」 「别院的慕容侧妃,昨日去木兰围场打猎,要猎雪狐送与殿下,不幸失足跌落怨江,殿下派人打捞寻找了一夜。哀伤过甚加受了风寒,所以病倒。」 啪的一色,玉娉婷掌心拍在了案几上。 陈安小心翼翼退下。 玉娉婷气得浑身哆嗦,原来他是骗她的,说什么只给慕容雪一个名分,只为了不叫人说他薄情,原来只是为了麻痹她,叫她不去防备那个乡下丫头。这般隐晦的心思,若不是慕容雪出事,恐怕不知道要瞒她到几时。 第51章 她恨声道:「去别院叫殿下回来,说我身体不适。」 关氏连忙扶着她道:「小姐你有了身孕,万万不可动气伤身。那丫头已经被江水卷走,一天一夜,不可能生还。小姐又何必为了一个死人而去得罪殿下。」 玉娉婷咬牙切齿道:「我气的是,他居然这样骗我。」 「小姐,那丫头是为了给殿下猎杀雪狐才送命的,殿下若是不管不顾,岂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小姐应该高兴,殿下宅心仁厚,只要小姐对他好,他定然不会辜负小姐,一个乡下丫头他都如此看重,何况小姐。」 「难道我就这样忍了不成?」 「小姐应该去请太医院的御医去给殿下看病,这个时候,小姐的关心体贴,最能打动殿下的心。」 玉娉婷想想关氏说的有理,如今自己肚子里还空着,万万不能得罪了耶律彦,于是,便起身去太医院请了汪全,带人到了华盛别院。 刘氏听说玉娉婷驾临,急忙带人迎接,将她领到了殊华阁。 张拢带人守在外面,一见玉娉婷来了,急忙见礼。 玉娉婷急问:「殿下呢?」 「殿下在里面歇下了,吩咐小人,任何人不得进去。」 玉娉婷忍着不悦,冷冷道:「听说殿下身体有恙,我特意请了汪太医来给殿下看病,怎么,连我也不能进去?」 「小人一回来就请了大夫来,药已侍候殿下服下。殿下如今正在休息,」话未说完,玉娉婷抬手便是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大胆的狗奴。」 张拢急忙跪下,「娘娘恕罪,殿下昨夜一夜未眠,如今刚刚睡下,请娘娘体谅。」 玉娉婷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恹恹无力的声音。 「叫她进来。」 玉娉婷对张拢哼了一声,抬步进了房间。举目一看,她眉头一蹙,这明明是个女子闺房的模样,莫非,这是那慕容雪的房间? 她不悦地走到床前,见到耶律彦,更是一怔。 短短两日,他竟像是变了个人。 素日英气俊美的面庞憔悴不堪,剑眉下的星眸黯淡无光。 「殿下你怎么病成这样?」玉娉婷急忙握住了他的手,烫的她一个激灵。 耶律彦将手指从她掌下抽离,淡淡道:「别过了病气给你。」 「殿下如今已是储君,不日便要入主东宫,住在别院如何妥当,妾身也无法照顾,不如先回到王府。」 「你如今有孕,我不能过了病气给你,等病好便即刻回去。」 玉娉婷还想再说,耶律彦无力地闭上眼睛,道:「你回去吧。」 「殿下保重。」玉娉婷只好悻悻起身离去。 耶律彦这一病便是三日,直到雪化,他方痊愈。 丁香见到他,恍然觉得他清瘦了许多。 她这几日哭的昏天地黑,两只眼睛肿的像个桃子。 耶律彦见到她,不由想起慕容雪,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他目光哀恸,声音暗哑:「此间屋子除了你与佩兰进来打扫,任何人不得进入。」 「是。」 丁香垂着头,眼泪夺眶而出。 耶律彦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这屋子,缓缓起身,走了出去。 丁香目送他寂寥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檐下,心里十分酸楚,竟然开始同情他。她原先一直认为耶律彦对慕容雪不够好,不够深情,然而这一次,却叫她见到了让她震惊的一幕,只可惜,慕容雪再也不会看见。 丁香抹了抹眼泪,先去将床上的被褥叠好。看到鸳鸯戏水的枕头,她更加的伤心。 因为出去打猎,慕容雪头上没有带任何发钗珠花,所有的首饰也都没有带,临行前,还将耳环摘了下来,随手放在妆台上。 丁香伤心地将那一对儿翡翠耳环收起,放进屉里。 打开抽屉,她发现里面有一只锦盒,正是那一日,慕容雪说要送回到苏州给慕容麟的锦盒。 丁香拿出锦盒,轻轻打开,让她惊诧不已的是,里面只是一条打了一半的宫绦。 这就是慕容麟千金难买的心头之宝?要费一千两银子护送回苏州的宝贝? 丁香拿着锦盒,半晌才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紧接着便想起来那一千两银子。 既然锦盒没有送回去,那么那一千两银子的定钱也应该要回来才是。 将来她和佩兰回宜县,亲自将锦盒交给老爷便是,那一千两银子可以要回来还给老爷,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耶律彦回到王府,便进了书房,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直到午饭时分,也不见他出来。 玉娉婷又气又无奈,也不知道耶律彦在书房里闷了半天,究竟是在做什么,几次想要去看看都被关氏阻拦了下来。 玉娉婷气道:「在我面前,为别的女人伤心,竟是一点都不将我放在眼中么?」 「那丫头刚刚离世,殿下伤心在所难免。何况殿下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和娘娘太过接近,以免过给娘娘病气,娘娘如今怀了身孕,腹中胎儿可是比什么都金贵,万万不可有一点闪失。」 玉娉婷气道:「那我就眼睁睁看着他为了一个野丫头糟践自己的身子?他如今可是国之储君,身体可不是自个一个人的。」 第52章 「娘娘不可操之过急,等殿下心情稍稍平复了,再去关心比较合适。娘娘和殿下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玉娉婷哼了一声,「不管他了,开饭。」 张拢眼看着玉娉婷已经去了花厅里用饭,饭菜的香味从暖阁里飘了出来,而书房的门依旧紧闭。 这几日耶律彦病中进食极少,今天刚刚身体有了起色,却从早上到现在都水米未进,张拢不禁担忧起耶律彦的身体,正欲壮着胆子想去劝一劝,只见房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耶律彦面容依旧苍白憔悴,神色疲倦不堪,招手叫张拢进去。 张拢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不敢近前,只跨入门槛里三步的距离。 耶律彦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画像递给他,哑声道:「去找个几个画师,照着画像临摹,沿着怨江大小城镇贴上悬赏告示,找到夫人者,重赏千金。」 张拢双手接过慕容雪的画像,看着画上那栩栩如生的眉目,心里难受不已,低声道:「殿下大病初愈,要多顾惜身体。」 耶律彦道:「便是山野村落,也不可落下,皆要发送画像。」 「是,小人这就去办。」张拢手捧画像出了隐涛阁,心里无限感伤唏嘘,他没想到耶律彦如此执着重情,时到今日仍旧不肯放弃,还抱着希望。 这画像,竟如慕容雪真容一模一样,连那飞扬的神采,晶莹的妙目都画的分毫不差。 他应该是将她一颦一笑都铭刻在心里,才能画得出如此的神韵。 想到此,张拢越发的难过。 丁香存了去要回定钱的心思,耶律彦一走,她便迫不及待出了别院,以免夜长梦多,神威镖局赖账。 她出身贫寒,自小被家人卖给慕容麟做丫鬟,一千两银子对她来说,简直就是豁出命去也得要回来的一笔巨款。 刚走出别院不远,迎面一人一骑奔驰而来,她眯起眼眸一看,马上之人竟是许泽。 许泽见到丁香,猛地一勒缰绳,从马上飞身而下,阔步走到她跟前,情急之下顾不得男女之防,抓住她的胳臂便问:「你家小姐,当真是?」他今日才刚刚得到消息,立刻便奔了过来。 丁香泪汪汪地点了点头。 许泽一脸难以置信的痛色,紧紧地咬着牙,腮边的肌肉隐隐跳动,双目赤红。 丁香不忍看他的表情。 许泽使劲地捏着她的胳臂,颤声道:「我不信。王爷没有去找她么?」 丁香抹了一把眼泪,道:「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有消息。」 「她不会有事的,不会的。」许泽摇了摇头,仿佛眼前的这一幕是个噩梦,想要从梦里醒过来。 「我去找她。」他翻身上马,掉头便走。 丁香看着他的背影,含着眼泪叹了口气。多好的许公子,可惜与小姐有缘无分。 她走到大街上,叫了一顶轿子,径直到了沉水街的神威镖局,找到沈威。 「沈镖头,前些日子我来过一次,沈镖头还记得吧。」 沈威含笑道:「自然记得丁香姑娘。」 「我是来取消那趟镖的,请沈镖头退回那一千两定钱。」 沈威神色一怔,「丁香姑娘此话怎讲?已经有人将货送到了岩门楼下,我手下的镖师已经护送东西上了路。」 丁香也是一愣,当即道:「不可能,我家主人要护送回苏州的东西还在家里,怎么可能有人送货给沈镖头。」 沈威不悦道:「丁香姑娘,我神威镖局在这沉水街上开了三十二年,靠得就是信誉两个字,从未有过昧人钱财的事情,更不会为了一千两银子而砸掉我三十二年的好名声。」 丁香难以置信地问:「那送货的人是谁?」 沈威道:「是个名叫苏归的少年。」 丁香气道:「我们家可从来不认识什么叫苏归的人,莫非是你胡诌的?」 沈威也气愤起来,朗声道:「当初姑娘来交定钱的时候亲口与老夫约定,七日后辰时在岩门楼下接货。至于送货之人是谁,姑娘可没说名字,如今倒矢口否认此事,想要扯皮耍赖不成?」 丁香根本不信,心道,你才扯皮耍赖。她气呼呼问:「他送的什么东西?」 「是个包袱,他说东西贵重,要随镖而走,如今已经上路好几天了,走的是官道,丁香姑娘若是不信,只管派人追上去看看,是否真有其人。我神威镖局素来不会撒谎。」 沈威身材高大,相貌威武,这一生气便虎目圆瞪,剑眉倒竖,丁香有点胆怯,心想自己身单力薄,又没有什么身份地位,沈威便是存心要昧掉这一千两银子,自己也没辙,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需得搬个救兵过来才行。 于是她便气哼哼地转身走了,一路上想着要不要将此事告诉耶律彦。 但转念一想,当初慕容雪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告诉耶律彦,莫不是偷偷将耶律彦送她的什么贵重首饰送回老家,让慕容麟变卖留作养老或是生活费用?  总之,一千两银子送个宫绦回去,打死她也不会信的。 回到别院,她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 慕容雪来到京城,认识的人,只有许泽和赵真娘的家人。 赵家人就住在慕容麟隔壁,家里的人丁香个个认识,连下人她都想了一遍,没有叫苏归的。 第53章 莫非,那苏归是许泽府上的下人? 也有可能是锦盒里原本放的不是宫绦,慕容雪已经将东西交给了那个名叫苏归的人,随手将宫绦放在了锦盒里。 但是,她和慕容雪几乎形影不离,慕容雪也几乎没有出过别院,如何将东西交给苏归的? 她越想越觉得蹊跷怪异,不可思议。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沈威胡扯八道,为了昧钱。 最后,她决定去找一趟许泽,看苏归是否是他府中人,若不是,便请他领着自己去找沈威要钱。许泽原是靖国将军的儿子,晾那沈威也不敢赖账。 打定主意之后,丁香每日都去一趟许家,不料连着三日许泽都不在。 丁香心道,莫非他还在怨江边寻找小姐? 转眼离开京城已经十日。慕容雪忐忑不安,类似逃犯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一次,她终于离开了京城,也离开了耶律彦。 然而,成功的离开,并没有让她心里有很多的喜悦和欢欣,反而空落落的无比怅然伤感,和上一次的离开,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获得自由的同时,也失去了他。她自此一生恐怕再也不会那么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 许多回忆反复在脑海里轮回,尤其是她伤了手之后,他的关心体贴和诸多改变。于是,她常常禁不住会想,自己的「死讯」,会不会让他很伤心? 沿路她也听到有人议论,当今圣上已经立了储君的消息。她想,他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储君之位,这种巨大的喜悦应该会掩盖到那小小的伤悲。 等他登上皇位,率土之滨皆是王臣,他想要什么样的美女都会源源不绝,自己不过是他生命的一个过客。他的伤心,大约就是几天而已吧。 「小苏,饿不饿?」 商虎打断了她的思绪,笑呵呵地递过来一个烧饼。 慕容雪笑着摇摇头,「不饿。多谢商大哥。」 商虎打量着她的身板,摇了摇头,啧啧道:「我说小苏啊,你这饭量可不行啊,得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才能长个子,男子汉大丈夫,需像我们这种身材才有男子气概。你这个样子,可像个小姑娘。」 慕容雪笑道:「商大哥说的在理,奈何我这南方人的体格,怎么吃都不长肉。」 沈鹏道:「那就练武健身。」 慕容雪立刻从善如流地点头:「成,等到了苏州,我也去请个师父教点拳脚功夫。」 沈鹏道:「可不是么,你瞧瞧我们练武之人,那样像你这样怕冷的,一路上你这帽子围巾都没摘过。」 不说还好,他这一说,慕容雪将帽子又往下拉了拉,笑嘻嘻道:「沈大哥乃是英雄豪杰,我可比不了。我自幼怕冷,身子弱,我娘把我当姑娘养着,生怕我短命。」 商虎哈哈笑道:「怪不得小苏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眼看天色已晚,便张罗着找了一家客栈。 慕容雪从离了京城便独居一间房,从头到尾将那个包袱紧紧地扛在肩头,众人皆好奇不已,也不知道这一趟镖保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慕容雪进了房间,便将包袱放在床头,然后叫了小二进来,倒了盆热水,洗手洗脸,接着又脱了鞋袜,泡泡脚。 她惬意地舒了口气,突然间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请问阁下可是神威镖局的沈鹏镖师?」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慕容雪惊愕地险些将脚盆踢翻。 门外响起沈鹏的声音:「请问阁下是?」 「在下乃是苏归的朋友,和苏归约好在此汇合,一同去苏州。」 「哦,原来是小苏的朋友。」紧接着,门上便响起了敲门声,沈鹏道:「小苏,你有朋友来了。」 「哦,来了。」 慕容雪惊慌失措地将脚从脚盆里拿出来,慌乱的擦干了水,套上鞋袜,然后苦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张英气勃勃的脸,眼中闪着欣喜若狂的光。 慕容雪挤出一朵僵硬的干笑,将许泽迎了进来。 沈鹏等人见来人确实是慕容雪的朋友,便各自回了房间。 慕容雪关上门,一回头便迎上许泽的灼灼目光。他看上去风尘仆仆,长出来的头发用青巾束着,面上欣喜若狂的表情让他俊朗的面庞呈现出一股孩子气的可爱。 「你怎么会找到我?」慕容雪此刻并没有见到朋友的喜悦,反而很紧张不安。既然许泽找到了自己,那么耶律彦是不是也会顺藤摸瓜地找来? 她自问这个计划很周详,到底是那里有了破绽,出了纰漏? 许泽长舒了口气,双手合十虔诚地说道:「菩萨保佑,终于找到你了。」他抚了抚胸口,道:「说来话长,我一路狂奔,累的半死不活,求小苏公子赏我一口水喝,再容我慢慢道来。」 慕容雪给他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许泽一口饮尽,笑嘻嘻地放下杯子道:「说起来一切都要感谢丁香。」 「丁香?」慕容雪惊诧地瞪圆了眼睛,怎么都想不到是她,她还以为是裴简泄露了机密。 许泽笑嘻嘻道:「你在神威镖局放了一千两定钱,丁香心想你人已不在,自然那镖也就不保了,于是去镖局找那沈老爷子要钱。沈老爷子自然不给,于是丁香便来找我撑腰,前去讨债。巧极了,沈老爷子和我师父是莫逆之交。一见到我,自然实情以告。我曾在归坡附近找了三天,总觉得你不一定是落入了江中,所以,听到苏归这个名字,便隐隐觉得可能是你,又听沈老爷子描述了你的相貌,便有七八分的把握,当即快马加鞭地赶来,果然是你。」 第54章 许泽一口气说完,又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一瞬不瞬地看着慕容雪傻笑,仿佛是捡到了天大的宝贝。 慕容雪听到这些,顿时担心地问道:「那,丁香会不会将此事告诉耶律彦?」既然许泽能猜到,那耶律彦或许也会猜到。她后悔当初应该多交代丁香几句,真是百密一疏,这丫头从小就穷怕了,在财物上最是节俭,自己以往心情不好的时候,若是撕布发泄一下,她都心疼的几乎吐血而亡。 许泽笑着道:「我给了丁香一千两银子,说是沈老爷子退得定钱。她自然也就不会再追究此事。你放心,我叮嘱过她,此事决不可让第二人知晓。」 慕容雪这才放心。但心里总觉得还有点不妥当,会不会耶律彦派人跟着丁香?他以前也曾做过这样的事情,丁香去给裴简送糕点,给许泽送补品,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一次会不会派人跟着,发现丁香去了镖局?找过许泽? 转念一想,当初他派人跟着丁香是因为成熙王曾经抓过她们,所以派人保护,如今成熙王已经去了封地,他也被立为储君,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派人保护丁香,而且自己已经「死了」,他应该不会再去关注丁香的动向。 许泽仔仔细细打量着慕容雪。即便是在屋子里,她也依旧带着围巾帽子,又因为里面穿着紧身猎装,外面套了一件宽松的棉袍,身材也裹得严严实实,丝毫没有一丝破绽,就是个清逸俊俏的少年。 他不由笑了:「别说,你这一打扮还真像个少年,世上最好看的少年。」 慕容雪微微有些窘,低头不说话。 屋子里静默下来,气氛莫名有些尴尬。她做梦都没想到许泽会追过来,一时间心里很纷乱,想马上开口让他走,但看着他那欢喜而疲倦的笑脸,她实在不忍心。 他这一路日夜兼程才会赶上来,青色的下巴上参差不齐的留着尚未刮干净的胡渣。 这份心意,让她感动,也让她很沉重。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但经历了上一回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不能接受这份感情,不能连累他。 当断即断,不能给他希望,可是该怎么说呢?她从未觉得拒绝一个人会有如此艰难不忍,话语就在喉间涌动,却难以出口。 许泽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为何不告诉我?」他敛了笑意,神色变得严肃认真,而且幽怨。 「我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不想再连累你。」 「我不怕你连累。你可想过没有,那样做多么危险,那么高的山崖,你若是不小心真的掉下江去,你,」他咬了咬牙道:「你至少也该告诉我一声。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慕容雪抬起头来,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她心里温暖而感动,没想到他会在归坡找了自己三天。 许泽看着她,伤心地问:「在你心里,难道我不可以依靠不可以信任么?」 慕容雪急忙解释:「正因为你是个可以信任依赖的朋友,所以我不能连累你。上一次险些害你送命,我现在心里都很后怕。你是许家唯一的后人,你身上肩负着许多的责任和义务,我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你牵连进来。」 许泽摇头:「我从未觉得这是连累。」 慕容雪狠心道:「你回去吧。我跟着镖局一起很安全,你不用担心。我爹会在苏州等着我。」 许泽深深地看着她,露出受伤的神色。「你为何要赶我走,当初说过一起回江南的,你都忘记了么?」 慕容雪愧疚地回答:「江南你随时都可以去,但却不是和我一起。我曾是耶律彦的侧妃,从此只能隐姓埋名。你若是和我在一起,便永远也不能见天日。」 「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慕容雪道:「你不单单是许泽,你还是靖国将军的儿子,你身上担负着重兴家业的重任。你不是我这样的平头百姓,可以过自由无羁的生活。让你隐姓埋名,放弃你该有的一切,抛下你的责任义务,我一辈子都会痛苦不安。若是换做你,你会这样做么?」 许泽默然叹了口气,良久无语。 慕容雪以为已经说服他,便放柔了语气道:「你只当我已经死了吧。」 许泽剑眉一凛,道:「不许再说死这个字。」他眸中如有激流漩涡,「你可知道,那三天我是怎么过的。」 慕容雪没有接话。 许泽道:「的确如你所说,我身上担负着许家的责任,但我也可以两全其美,只要你给我时间。」 慕容雪摇了摇头,狠心道:「我对你,永远都是朋友。」 许泽的眼神一下黯然下来,那种一剑穿心的表情,让慕容雪很不忍,但却不得不硬起心肠。 「我再也不会像爱耶律彦那样去爱一个人,永远都不会了。他已耗尽我一世勇气,半生衷肠。我想,将来我会寻个无人认识我的地方,找个平凡普通的男人,过举案齐眉,波澜不惊的日子。」 她微微笑着,似对将来有无限向往,可惜,却与他无关。 许泽良久都没有说话,找到她的欣喜若狂,一点一点都沉淀下来。 慕容雪谦然道:「对不起。」 他寂寞地笑了笑:「没什么对不起,是我心甘情愿。」 一个心甘情愿让慕容雪忍不住鼻头发酸,是啊,她对耶律彦,又何尝不是一个心甘情愿。可是这个心甘情愿,最后换来的是伤痛,她不想让许泽也这样,所以绝情对他是最好的帮助。 第55章 她再次陈恳地对他道:「你回去吧。我会一切小心,这一次请了镖局护送东西,其实是个幌子,不过是请他们保护我而已。」 许泽沉默了片刻,涩涩地说道:「那我把送你到苏州,交到伯父手中再走。你一个人我总是不放心。」 慕容雪只好同意。 沈鹏等人并不介意多个人同行。而且,许泽身负武功,闲暇时喜欢和沈鹏等人切磋武艺,一行人相处融洽。 七日后,众人在钦州的客栈,惊闻了皇帝驾崩的消息,新皇登基,年号昭和。这个消息十分突然,慕容雪怔然失措了许久,这才缓过神来,对许泽露出一抹笑意。 许泽回之一笑。 两人很有默契,谁都没有提起耶律彦。倒是沈鹏等人小心地议论了几回新皇登基的事,而且沿路也在茶馆客栈听到一些消息。老皇帝驾崩是因为朝廷征讨西凉出师不利,第一战便中了埋伏损了骑兵三千,老皇帝接到战报,急怒攻心,突然驾崩。 老百姓悄悄谈论这些,流露出的并不是对老皇帝驾崩的伤感,而是对战事的担忧,当今天下三分,西凉、北齐国力偏弱,大周最为富庶,对于百姓来说,谁做皇帝并无太大区别,只要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平安富足,不打仗就好。 耶律彦甫一登基便要应付征讨西凉的战事,一面要巩固新政,重振朝纲,一面要打压成熙王的势力,肃清残党,可见其艰难辛苦。慕容雪心里不由为他担忧,一路上很留意打听西凉的战事,所幸后来听到的都是好消息,让她心下稍安。 数日之后,到了苏州。在城门外的官道上,慕容雪拿出一千两银票交给沈鹏,与众人就此别过。 目送着沈鹏等人离去,慕容雪长长地松了口气,和他们朝夕相处的这些天,她心里如同绷了一根弦,一直不敢放松,生怕露出什么破绽。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了。 许泽问道:「你和伯父约定在那里见面?」 「我父亲在苏州有个莫逆之交,名叫吴清远。约在他家会面,父亲想必已经来了数日了。」 慕容雪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许泽朝城东而去。 到了吴家,慕容雪上前叩门。 开门的是一个年约四十许的男子,他打量着许泽和慕容雪,问道:「二位找谁?」 虽然慕容雪认识这是吴家的老仆吴七,但因为不能暴露身份,只能装作不认识,上前施了一礼道:「老人家,我是慕容麟的外甥,听说舅舅在贵府做客,有要紧事要找他,烦请通禀一声。」 吴七道:「慕容先生不在我家,他大约去岁春上来过一回,后来听我家老爷他说去了京城,再没来过。」 慕容雪不由吃了一惊。 许泽问道:「慕容先生可曾派人送过什么信儿来?」 吴七摇了摇头,「没有。」 许泽看了看慕容雪,小声道:「我们先走吧。」 两人离开吴家门口,慕容雪急道:「我爹怎么会没来呢?莫非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不成?他比我早走好多天,早该到了。」 「你别急,既然派了那么多宿卫护送,路上一定不会有事。会不会他在回春医馆?因为当初说的是送他回宜县。」 「那我回去看看。」 许泽道:「不,你留在这里,我替你回去。」 「为何?」 「也有可能是因为护送的宿卫还留在宜县,所以伯父无法脱身来苏州,我替你回去看看情况,你在这里找一家客栈住下,等我的消息。」 慕容雪想了想,觉得这样比较妥当,便道:「那就劳烦你跑一趟,若是找到我爹,你们就一起来这里找我。」 两人商议好了,便在吴家附近找了一件客栈,这样方便慕容雪每天过来看看,万一慕容麟这几天来了,她也好及时知道。许泽便立刻上路去了宜县。 慕容雪在客栈里住下,每天都去吴家门口转悠转悠,但一直没有见到慕容麟。 转眼过去了七八天,她约莫着许泽也该回来了,从早上就开始望眼欲穿地等。 吃过午饭,她拿起帷帽欲出门看看,正在这时,门上响起敲门声,她心里一喜,急忙把房门打开。 手里的帷帽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她惊愕地险些昏过去。 袁承烈站在门口对着慕容雪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娘娘万福。」 太过突然,太过惊愕,慕容雪没有一丝的心理准备,袁承烈的出现,仿佛是突然从天而降一个笼子,将本已看见万里碧空,即将展翅高飞的她骤然罩进了笼子里。 她悄然用指甲掐了掌心的肉,很疼,不是梦,他真的找到了自己。一阵阵的寒气从后背冒出来,似乎要将她冻结成冰。 袁承烈看着花容失色的慕容雪,又是同情又是钦佩,心道:娘娘您这逃跑的功夫还真是大有长进啊,可惜您遇上的对手是当今圣上。您这百折不挠的结果,就是百战百输啊,当年您不是领教过了么,怎么还不死心呢? 他叹了口气,无限同情地说道:「娘娘,皇上有几句话要臣转告娘娘。」 慕容雪喉咙发紧,艰难地问道:「什么话?」 「皇上说,娘娘若还想见到父亲,便即刻随臣进京。」 慕容雪脸色剧变,急问:「我父亲在哪儿?」 第56章 袁承烈道:「臣不知。臣只奉命恭送娘娘回京。皇上说,娘娘若是不念父女之情,便只管离去,臣等不会阻拦。」 她怎么可能会不顾念父女之情,她宁愿自己死掉也不愿父亲少了一根头发。他会把父亲怎么样?会不会认为自己和父亲串通好了欺骗他,所以震怒之下将父亲关押起来?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不敢想象自己见到耶律彦的那一刻。 他会不会一剑杀了自己? 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容不得一点欺骗,半点敷衍。 可是自己却这样欺骗了他。 她素来胆大包天,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怕过,恨不得死了也不想回去见他,可是父亲却在他手中,她不得不去,那怕是刀山火海,她也得走上一遭。可是,她怎么甘心,苦心谋划了这么久,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她哑着声问袁承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许泽告知臣娘娘的下落。」 许泽怎么会出卖自己?慕容雪难以置信,当即问:「你是不是对他用了重刑逼问?」 「臣的为人,娘娘难道不知道么?」袁承烈苦着脸,心道,当年娘娘您还约了臣一同在浣花溪上赏月啊,现在臣悔之晚矣,恨不得将皇上他老人家灌一杯健忘汤啊,每次臣见到他都吓得心肝打颤啊娘娘。 「许泽他人在何处?」 「许公子的去处,娘娘还是回去亲自问皇上吧。」 慕容雪突然想到,耶律彦知道自己和许泽一起回苏州,会不会认为自己是和许泽私奔?震怒之下会不会将他…… 慕容雪想到这些,又惊又怕,立刻对袁承烈道:「我跟你回京。」 客栈大门外候着一辆马车,几十名宿卫守在车旁。 慕容雪上了马车便放下车帘,她的手指一直在哆嗦,浑身都觉得冷。马车里极为舒适,足足铺了三层,毡毯上放了一层厚棉被,最上面还铺了一张毛毯,绣着花团锦簇的牡丹,富贵艳丽。 慕容雪缩在毯子上,将一旁的手炉也拿了过来,暖在怀里,还是觉得冷。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一些,但一闭上眼,便仿佛看见了耶律彦。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坐在金銮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紧抿薄唇并不说话,俊朗的眉下一双冷漠犀利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如冰刀霜剑,她慌忙睁开眼睛,不过是恍神间的一刹那,便觉得额头上都出了冷汗。 回京这一路,慕容雪如同置身油鼎之中,倍觉煎熬。她既想快些进京,赶紧打听出父亲的下落,对耶律彦解释许泽同行的缘由,但又怕进京面对耶律彦。可是再怕也终须要面对,路途总有结束的时候。 一月之后,当她看着红墙碧瓦的宫墙就在眼前的时候,心跳的几乎要蹦出喉咙。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这里,拼却性命想要逃离的皇宫,不同的是,宫城里换了皇帝。 迎接她的将是什么?她不敢想象,只抱了一人做事一人当的信念,不论他如何惩罚她,她都认了,只要不牵连别人。 原来的大太监苏春贵已经随着老皇帝的驾崩而失势,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御前总管太监名叫秦树,年四十许,精明利落,善解人意。得到慕容雪今日回宫的消息,早已带着一众宫女内侍在宫门内,备好肩辇恭迎。 袁承烈将慕容雪交给秦树的那一刻,心里一块巨石落地。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护送慕容雪进京城,上一回发生了什么,他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虽然烂在肚子里不能说,可是一个场景都没忘。 这一路上他提心吊胆,就生怕慕容雪突然又像上一回那样,花样百出的逃跑。若真是将慕容雪丢了,他就提着脑袋去见新帝吧,大卸八块都不够耶律彦解恨的。 但是没想到,耶律彦的那一句话,简直比捆仙绳还管用。慕容雪一路上安分又安静,简直和上一回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袁承烈不禁暗暗佩服皇上的英明,所谓打蛇打七寸,真是一点不假。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她乖乖地给带回了京城。 秦树上前迎接,单膝跪地道:「奴婢秦树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一路辛劳,请乘辇到懿德宫歇息。」 慕容雪听到德妃两个字,心里一惊,脸色微变。耶律彦竟然封了自己为德妃,是感念自己为他猎雪狐而送命,所以才追封的吧? 他若是知道自己是为了逃跑欺骗于他,恐怕应该将自己打入天牢才对,至少也是冷宫。 她忐忐不安地乘着肩辇到了一处宫殿。 一位十七八岁女官模样的宫女,带着二十几名宫女,跪迎在殿前玉阶下。 「德妃娘娘万福金安。」 秦树道:「娘娘,这是懿德宫的女官佳音,娘娘有事只管吩咐,奴婢先去向皇上复旨。」 慕容雪立刻喊住了他,「秦公公,我想要见皇上。」 秦树恭恭敬敬道:「是,奴婢这就去转告皇上。」 到了勤政殿,秦树进去禀告耶律彦:「皇上,德妃娘娘已经入了懿德宫。」 耶律彦头也未抬,垂着眼帘继续批折子,只是下笔的几个字写的十分缭乱。 秦树见皇上一声不吭,有些奇怪,悄然看了一眼新帝的脸色,竟如寒玉一般清冷。顿时便倍加小心起来,小心翼翼道:「娘娘,想要见皇上。」 第57章 「下去吧。」 耶律彦冷冷地说了一句,自始至终,眼皮都未撩一下。 出了勤政殿,秦树心里只觉得怪异,怎么都没想到慕容雪回宫,耶律彦会是这样的一个冷漠的态度,他以为会是欣喜若狂,立刻召见。 果然是君恩似水,圣意难测。 关于这位德妃娘娘的传奇,秦树在宫里早有耳闻。听说为了猎杀雪狐送与当时的储君耶律彦做贺礼,不幸失足跌落怨江。耶律彦派人找寻了一天一夜,仍旧不肯相信她已遇难,亲自画了一幅她的画像,叫几十个画师连夜临摹了数千张画像,沿江贴满了大小城镇,苦寻多日也不肯放弃。 这且不算,耶律彦登基之后,便立刻封她为德妃,创下这大周史上,人不在后宫,却占着妃位和宫殿的先例。 那懿德宫,不仅重新修葺一新,寝殿后殿中专门建了一座浴池,整个宫殿的豪奢华美程度也唯有皇后的凤仪宫可与之媲美。引得玉皇后醋意大发,和耶律彦起了争执。 至今,帝后仍旧冷战之中。 秦树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看上去被皇帝放在心尖子上的德妃娘娘,回宫之后却受此冷遇。 莫非新帝这一切只是做给世人看,为了博得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可是一想他又觉得不像,他曾亲眼见过一回,皇帝对着德妃的画像,痴痴地看了半个时辰。那种深情而痛楚的眼神,绝对是装不出来的。 为何真人到了眼前,他却避而不见呢?秦树百思不得其解,只知道,以后对这位德妃娘娘的态度,如何拿捏得当,是个难题。 这后宫之中的女人,只要是皇帝喜欢的,便是个浣衣的宫女都不可得罪,但这位德妃娘娘,到底在耶律彦心里是什么地位,秦树也迷惘了。 慕容雪洗浴更衣之后,便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耶律彦的召见,但眼看一个时辰过去,也不见有人来传唤,她等的心乱如麻,坐立不安。怕见他,却又迫切地需要见他。父亲和许泽的性命都在他手中握着,还有丁香佩兰裴简,会不会也被牵连进来? 她越想越觉得紧张,手心里一直出汗。 佳音道:「娘娘,该用膳了。」 「我不饿。」慕容雪根本无心用膳,看着宫门望眼欲穿。 佳音很是为难,陪着小心劝道:「皇上国事繁忙,或许晚上才会来看娘娘,娘娘车马劳顿许多天,还是先用膳,然后歇息歇息养养精神。」 慕容雪心事重重,如何吃得下,叫人撤了午膳,继续等。 这一等便到了天黑,晚膳上了,她依旧不肯用。 佳音急了,德妃娘娘若是饿出个好歹,她如何担当得起,急忙派了一名名叫惠儿的宫女去找秦公公。 秦树也很为难,因为摸不透耶律彦到底对这位德妃娘娘是个什么态度,半晌不敢回禀耶律彦。而且,皇帝在书房里批折子他也不敢上前打扰。 这一耽误便到了深夜。耶律彦勤政,又因为西凉的战事,他几乎夜夜都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到深夜,御膳房每晚都会按时送宵夜来。 秦树接了夜宵送到耶律彦的书案上,这才寻了个机会,小声小气道:「皇上,德妃娘娘今天一天都没有用膳。」 话音落了,他大气不敢出,屏住呼吸。 耶律彦端起宵夜,慢慢吃了几口,冷冷道:「你去告诉她,她若不吃,她爹也不会有饭吃。」 秦树一怔,当即应了一声退出御书房,然后一路小跑到了懿德宫,将耶律彦的原话转给了慕容雪。 慕容雪听得这句话,气得小脸一僵,扭头便让佳音上饭菜。 宫女很快将饭菜端上来。饭菜已经在铁板上温了几个时辰,虽是热的,却早已失了当初的美味,慕容雪味同嚼蜡,大口大口吃了一碗饭,然后放下碗筷,对秦树道:「你去告诉皇上,我已经吃了饭,何时才能见他一面?」 烛光下,她容颜如玉,眉目如画,因为气恼,晶莹妙目中微微含着一层水气,波光潋滟,丽色无双。秦树心里叹道,这般绝色姿容,难怪皇后会嫉恨。 出了懿德宫,秦树将慕容雪的原话转呈了御书房里的耶律彦。 耶律彦负手站在舆图前,看着西凉和大周的边境,对秦树的话,置若罔闻。 秦树悄然退下,心里愈加的奇怪,为何皇上不肯见德妃?德妃又为何这般急切地要见皇上? 这两人的关系,真是奇怪的很呐,要说皇帝不关心德妃吧,却想着法的逼她吃饭,要说挂心吧,却又避之不见。 秦公公的好奇心全给勾起来了,恨不得立刻去找秘卫的头头打探打探,不过他可没这个胆儿,谁敢去扒皇帝的八卦啊。 慕容雪躺在床上,累极倦极,却毫无睡意,太多牵挂,压在心上。特别是许泽,最让她担忧,处境也最危险。若是耶律彦认为自己和他预谋好了诈死私奔,恐怕他性命难保。因为这件事不光牵扯到耶律彦的尊严,还涉及到皇家的颜面,想到这儿,她越发的睡不着了,恨不得立刻就去向耶律彦解释清楚。 可是后宫却不像是王府,可以随意地走动,他更不是以前的昭阳王,自己可以随意地见到他。她只能在煎熬中等待。 而此刻的凤仪宫里,皇后玉娉婷也转辗反侧地睡不着,因为慕容雪的归来。 她惊闻慕容雪被找到的消息,还是在慕容雪的人已经进了宫门的那一刻。后知后觉至此,可见耶律彦将消息瞒得有多么紧。 第58章 玉娉婷气愤不已,慕容雪不仅没死,还被耶律彦悄无声息地接到了宫里,而耶律彦居然连一声招呼都不和她打,好歹她也是后宫之主。若不是关氏拦住她,她即刻就冲到了勤政殿去和耶律彦争执。 夜深人静,偌大的宫殿里显得格外孤冷,她抱着膝,想到耶律彦几个月前为了慕容雪而憔悴不堪,为了找寻她而不遗余力,为了纪念她而重修宫宇,为了她,甚至连她那个草包表哥都提拔到了宿卫里当了车骑将军。如此种种,她都忍了,只因为她认为慕容雪已经死掉,自己没必要为了一个死人而去得罪耶律彦,可如今不同了,慕容雪活生生地进了宫,可见以后,耶律彦会对她宠爱到何种地步。 她气得将手边的抱枕扔到了地上,对关氏道:「那贱人进了宫,难道不该先来见礼?居然在那懿德宫里纹丝不动,难道等着我去见她不成?」 关氏道:「那乡下丫头不懂宫里的规矩,娘娘别和她一般计较。若是惩治她,只怕会让皇上不喜。」 玉娉婷冷笑:「她不懂规矩,那懿德宫的女官也是白痴不成,明日她若再不来请安,先将懿德宫的女官杖责二十。」 翌日一早,玉娉婷便等着慕容雪前来参拜。没想到没等到慕容雪,却等来了耶律彦。 自从上次和耶律彦因为修缮懿德宫的事情大吵一架之后,耶律彦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凤仪宫,她按捺着心里的气恼,端出一副和善温柔的笑颜,迎了上去:「皇上可是刚下朝?」 耶律彦微一颔首,走到殿中坐下,道:「德妃回来了,你想必也知道。」 「是,臣妾已经知晓。」 「她落江之后大病一场,将养了数月,至今身体仍旧虚弱,需要静养,所以朕特免了她来凤仪宫请安,皇后无事也莫到懿德宫去。如今前朝事多,后宫最好安稳些别出什么乱子,皇后多多费心。」说着,便起身走了出去。 玉娉婷将他送出凤仪宫,气得心肺都要炸了。 关氏见她神色震怒,忙劝解道:「这样也好,娘娘反正不喜欢见到她,她不来请安反而落个眼前清净。」 「什么身体不好,分明是护着她。我是不想见她,可是皇上这般护着她,着实让人生气。」 关氏笑道:「她还能病上一辈子不成,娘娘是后宫之主,她早晚都要来跪拜,娘娘何必着急。」 玉娉婷气哼哼道:「我去见太妃。」 乔雪漪正逗着文昌公主教她绕口令,见到玉娉婷一脸不悦地进来,不由嫣然一笑:「皇后这什么情绪都放在脸上的习惯,可得改一改。」 玉娉婷一怔,干笑道:「表姐面前,我流露些真性情也无妨吧。」 乔雪漪笑了:「皇后切记,在宫里,任何人面前都不可以,便是自个照镜子,都要提防三分。」 「表姐这话可就奇怪了,难道自己还要防着自己。」 「的确,因为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玉娉婷有点不大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转而看着文昌公主道:「表姐对文昌公主倒还真是上心。」 「原本我不大喜欢孩子,不过现在是越来越喜欢了,我这后半生也就为公主而活了。」乔雪漪的话透着一股子孤寂绝望之意,淡淡的口气反而更叫人揪心。 玉娉婷不以为然道:「怎么会呢,如今表姐已是太妃,这后宫里谁不敬畏?」 乔雪漪含笑不语,要别人敬畏又有何用,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 玉娉婷道:「那慕容雪又回来了,居然没死。」 乔雪漪早已得知,无所谓地淡淡一笑:「那又如何,即便没有慕容雪,很快皇上也会有更新鲜美丽的女人,多一个慕容雪不多,少一个不少。皇上宠她未必不是好事,将来她是众位妃嫔的眼中钉,刚好做了你的挡箭牌,她们斗成一团,就顾不上惦记着你这位皇后了,你只管旁观看戏就成,时不时拿几个不像话的杀鸡给猴看。」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可是玉娉婷心里总觉得咽得下这口气,忿然道:「皇上继位,我们玉家功不可没,皇上对我应该比那慕容雪好过千百倍才对。」 乔雪漪摇头:「皇后此话不对。皇上继位,那是因为先帝选中了皇上,而不是玉家选中了皇上,若不是我在先帝耳边恳请了无数次,让先帝赐婚,你以为皇上会与玉家联姻么?说句不中听的话,皇后别介意,这朝中比玉家权势更高的世家贵族比比皆是,比皇后你才貌出众的女子也比比皆是,皇上肯与玉家联姻,不是要攀附玉家,而是因为这是先帝的旨意。所以是玉家要感谢皇上和先帝,而不是皇上要感激玉家,这一点皇后若是拎不清,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将来可是大忌。这种话我只听过便忘记了,皇后切记不可在任何人面前再露出一丝这种口风,特别是皇上面前。」 玉娉婷咬唇不语,心里却总还是有些不服气。 乔雪漪正色道:「当初你父亲在成熙王和皇上之间摇摆不定,成熙王还曾向你父亲提过亲,皇上焉能不知?皇后记得提点你父亲,切不可以有功之臣自居。这皇位,是天命所归,与玉家无关,皇后且想想霍光一家的下场。」 玉娉婷心里极是不悦,心道,你不过比我年长几岁,不过是个太妃,却拿着这幅太后的架子来教训我。碍于颜面,她勉强和乔雪漪又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慕容雪又等了一天,耶律彦却依旧没来见她。 第59章 她心急如焚,无奈之下拿纸笔写了一封信,对佳音道:「你将这封信呈给皇上。」 佳音过了一会儿灰头土脸的回来,小声道:「娘娘恕罪,奴婢未能见到皇上。」 「为何?」 「皇上正在处理国事,任何人不得打扰。」 看来耶律彦是存心不肯见她。可是事关许泽的性命,她无论如何也要将事情真相告诉他。 目光落到紫檀桌上,她不由眼前一亮,从插瓶里剪下来三根孔雀羽,插在信上,对佳音道:「你将信交给秦公公,让他转呈皇上。」 秦树接到这份插着孔雀羽的信,如拿了一个烫手山芋,战战兢兢地送进了御书房,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皇上,德妃娘娘派人送了份信来,请皇上御览。」 耶律彦依旧是一派置之不理的冷淡漠然,脸色沉如万年冰川。 秦树心道,这是不收的意思?于是拿着信,便欲躬身退下。 谁知耶律彦突然出声道:「放下。」 秦树忙又上前两步,将信笺放到书案上。 书房里烛光跳跃,静幽无声,耶律彦眼角余光扫到那三根羽毛,剑眉蹙了蹙,鸟羽插在檄文上,以示十分紧急。 他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不必看,也猜到她信里写了什么。 但终究还是拆开来。 见字如见人。 至于内容,完全被他料中,将所有事情都揽到了她一个人身上,与那许泽,半毛钱的关系也无。 他冷哼了一声,提笔将那许泽两个字重重地用朱笔画了个大叉,然后对秦树冷冷道:「将信送到懿德宫。」 秦树拿了信,心里越发不解,这两位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儿啊,有什么话当面说不好么,明明懿德宫就在勤政殿的西侧,万岁爷您抬抬脚就到了,或者您叫德妃娘娘来一趟。隔着一道宫墙,居然书信往来,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慕容雪见到秦树,忙接过信笺,封口已开,显然是被他看过,不觉心下稍安。可是抽出信来,入目就看见纸上大大一个红叉,正叉在许泽的身上。 她脸色一变,莫非这是要杀他的意思? 她慌忙对秦树道:「带我去见皇上。」 秦树露出为难之色:「皇上并未召见娘娘。」 「皇上在哪儿?」 「皇上此刻还在御书房。」 「带我去御书房,我不为难你,绝不会硬闯。」 秦树无奈,只好领着慕容雪出了懿德宫。与秦树同来的两名小太监在前面提了灯笼照路,佳音带着几名宫女,小心翼翼地跟在慕容雪的身后。 绕过宫墙,便是皇帝的乾明宫。 夜色中的宫殿,愈加的威严肃穆。 慕容雪停住了步子,看着月下的勤政殿。她曾经来过这里,那时的赵真娘还是宫里最有前途的淑妃娘娘,被老皇帝抱在膝上,而现在,她在何处?是在鸿恩寺,还是在冷宫? 人一旦到了这里,命运便由不得自己。譬如此刻,勤政殿外的台基上每隔五步便站着一个带刀侍卫,她想要见到耶律彦一面,如隔了千山万水。其实,他不过距离她数丈之遥而已。 勤政殿东侧的御书房,从福寿无疆的雕花木窗中透出来明亮的烛光,他就在里面,却不肯见她。 她曾经爱入骨血的一个人,如今恨她入骨。 时光从指缝间溜走,夜风拂面,料峭寒凉。是造化弄人,还是天意如此? 她不胜唏嘘。 不大工夫,秦树掀开了朱色绣锦棉帘,走下台基玉阶,来到她跟前:「皇上让娘娘回宫。」 「我在这里等到皇上肯见我为止。」慕容雪不为所动,目光盯着那扇窗户,神色倔强。 「娘娘,天色不早,风寒露重,娘娘还是回宫歇着吧,别着了凉。」 「我不走。」慕容雪的声音沉静而坚定。 秦树又劝:「圣命不可违。娘娘还是回去吧。」 慕容雪索性沉默。 秦树挠了挠头,正发愁怎么将德妃娘娘劝回去。这时,御膳房送宵夜的太监到了,将托盘送到他跟前:  「秦公公,皇上的宵夜。」 秦树正欲接过来。 站立一旁的慕容雪突然抬手一挥,将托盘上的宵夜打翻在地。 瓷碗碎在青砖上,万籁无声中,这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声音,简直将秦树的心都快要吓破了。 打翻皇上的宵夜,这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吧。 紧接着,秦公公的肝胆也破了。 慕容雪飞快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片瓷片,竟然放在了脖子上! 「娘娘。」秦树声音全吓得变了调,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喊道:「娘娘快放手。」 慕容雪一狠心划了下去。 可怜的秦公公,这一下是彻底被吓昏过去了,不过昏倒之前,眼前闪过一个人影。 耶律彦伸手便握住了慕容雪的手腕,可惜晚了一步,昏暗的光线下,他看见她颈下有一道暗色的痕迹已经晕开。 他心口狂跳,那种要失去她的巨大恐惧,再次泰山压顶一般倾压下来,眼前的夜色郁浓如墨。 他抱起她,箭步上了台基,喊道:「宣太医!」 第60章 慕容雪只凭一时刚烈勇猛这么一划,事后却有些身子发软,她一向爱惜生命,从未做过这样自残的事情。 耶律彦飞快将她抱进御书房,灯下一看,这才稍稍松口气,那瓷片不够锋利,她也没怎么用力,伤口不深,只是划破了表皮。 他将她放到榻上,拿了块帕子按在她颈下伤口上,这才发现自己的的手在抖,心跳的几乎失控。 看着她苍白美丽的脸颊,他又气又怒,气的是自己被她如此玩弄欺骗之后,居然还是没出息地被她牵动情愫,听到那一声响动便一惊而起。怒的是,她居然为了许泽不惜自残。 慕容雪终于千难万难地见到他,机会难得,也顾不得脖子上的痛,挡开他的手想要起身。 「别动。」耶律彦按住了她。 「求皇上恕罪。」她这一动便牵动了脖子上的伤,痛的眉尖一蹙,眼泪都涌了出来。但流泪并不全是因为痛疼,而是心里憋了许多的委屈和焦虑,此刻寻机释放了出来。 这泪光盈盈的模样让耶律彦心里一抽,却冷冷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 慕容雪点了点头,两颗豆大的眼泪从长长的睫毛上掉下来,「皇上怎么罚我都成,所有事都是我一人谋划,与其他人无关。」 她梨花带雨的样子楚楚动人,他觉得心里的恨意好似有被眼泪冲走的痕迹,但一提到其他人,那恨意立刻浓烈起来,是与那许泽无关吧。他冷笑:「你对他可真是情深意重,为了保他,拿性命来威胁朕。」 「不是。」慕容雪急道:「我说的不光是他,还有丁香佩兰和我爹,他们都不知道内情。所有事情都是我自己一个人计划的。」 耶律彦冷笑:「朕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被你戏弄欺骗,你以为朕会信你的话么?」 想起那些以为她葬身江流的日日夜夜,想起那些为她所受的煎熬痛苦,他恨不得将她的心拿出来看看。而他为她伤心欲绝,肝肠寸断之时,她正和那许泽一路同行,笑语欢颜。 他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玩弄欺骗,且还是被他放在心尖子上的人,这种怒恨,可想而知。 慕容雪怯怯抬起眼帘,被他的眸光看得打了个寒战,这般如冰刀霜剑般的眼神,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她知道他一定恨死了自己,于是豁出去道:「皇上杀了我解恨便是。」 耶律彦咬牙道:「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朕要慢慢折磨你,以解心头之恨。」不知不觉间,压在她脖颈上的手,力道也重了些,她疼的眼皮一抽,低声道:「皇上你要怎么折磨我都行,只求放了他们。」 她越是护着他们,他越是生气。在她心里,那些人比他重要百倍。 她伤他的时候,毫不手软,对他们,却豁出命去袒护。 嫉恨之火,烧得他心口胀痛,他咬牙道:「你的那些同党,都不会有好下场。」 慕容雪急了,忙抓住他的胳臂,「他们不知情,一切都是我自己擅作主张,皇上要打要杀都只对着我一个人来。」 耶律彦心里怒极:你是算准了我不舍得打,也不舍得杀是么? 这时,秦树带着太医孟成玉匆匆进来。 孟成玉提着药箱,还未行礼,便被耶律彦急急叫到榻前,「看看伤口可要紧?」他松开手,将压在慕容雪颈下的帕子小心翼翼拿下来。 孟成玉查看之后,从药箱里拿出来止血膏,用银器挑了抹在慕容雪的伤口上,又给她包扎好,在颈下缠了几道薄棉纱布。 「禀皇上,德妃娘娘的伤不碍事,每日换一次药膏,大约五六日便结痂好了。」 「可会留下疤痕?」 「不会。」 「嗯,退下吧。」 秦树一旁看着,心道,皇上您这是何苦呢,早见了德妃娘娘,不就好了,非要闹成这样才肯见面。如今德妃伤了自己,您又难受担忧的不行,还怕她脖子上留疤不好看,可真是自己找罪受。 自从新帝登基,一直都是沉稳严肃少年老成的模样,俊颜玉面,却不怒而威,今夜这般失控的神色,秦树倒是第一次见,惊奇之余,心里倒觉得很正常,毕竟新帝才二十几岁,平素的沉稳高深高高在上反而让人觉得阴冷忌惮。今夜这样,就像是终于走下了神坛,露出了凡人的喜怒,反而叫人亲近了些。 秦树和御医一走,耶律彦便道:「你若是再做出类似今日之事,便永远也别想见到你爹。」 慕容雪呐呐道:「皇上若肯见我,我何至于此。我最怕疼了。」 耶律彦气道:「倒是朕的不是了。你见朕不过是为了别的男人说情,我为何要见你?」 慕容雪急道:「并非说情,而是解释误会,许泽和我一路同行,根本是偶然,不是预谋。他是我走后许多天才追上我的,皇上若是不信我的话,自去问神威镖局的沈威,还有路上同行的镖师。我与他虽然一路同行,却清清白白,根本没有任何苟且之事。」 耶律彦冷哼:「他觊觎皇妃,其罪当诛。」 慕容雪反问:「那我当初觊觎皇上,是不是也其罪当诛?」 「你和他自然不同。」 「不,他和我一样,他是这世上的另一个我。他在灵山寺第一次见到我,一如我在一味酒楼第一眼看见你,从此一败涂地。他对我全心全意,没有半分保留,一如我对你,他为我不计生死,那怕没有回应也无怨无悔,心甘情愿,正如我对你。」  慕容雪说到感动处,忍不住潸然泪下,「我从未爱过他,却心有戚戚,不忍伤他。因为看见他,如同看见我自己。」 第61章 她从未爱过他,这一句话终于将耶律彦心中怒焰平息,不过却仍旧不满,「你不忍心伤他,却忍心伤我。」 慕容雪道:「我没有要伤你,只是想让你认为我死了而已。这样就不会再来找我。你当你的皇上,我过我的日子,本来我在你身边也就可有可无,你登基之后,会有无数的美人环绕身边,根本就不需要我。」 「你怎知我不需要?」 「我当然知道。」 耶律彦出其不意地吻住了她的唇,说是亲吻,咬啃更为合适,慕容雪呜呜发不出声来,唇上被他用力啃咬地火辣辣的疼。她伸手使劲地推着他的胸膛想要推开他一些,呼吸空气,可是却被他将两只手都压在了头上。 他整个人都压在了她的身上,饱满的胸部被他压得生疼。她几乎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时,他突然放开了她。 她娇嫩的唇红如樱桃,上面还带着一抹血。他咽下口中血腥,仿佛这样便将她的血融进了自己的体中。 慕容雪气息微急,胸脯在他身下起伏出美妙旖旎的曲线,他腹下一热,立刻起身走到书案前,深吸了几口气,来平息即刻便想将她占为己有的欲念。 「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求皇上放了他们。皇上要我做什么都行。」 「你在朕面前,还有信誉可言么?」耶律彦冷笑,心上一阵阵抽疼,她在别院对他说过的那些话,答应他的事,原来都是为了逃跑而欺骗麻痹他而已。自己那时欢欢喜喜地憧憬着她为自己生个儿子,想着自此以后和她恩恩爱爱,将她宠到天上。甚至还想过,她屈居在玉娉婷之下,自己要加倍补偿,绝不叫她受一点委屈,生下长子就立为太子。 如此种种,都被她践踏在脚下,抛下他弃如敝屣。 他一拳击在书案上。 慕容雪一阵心虚,咬唇道:「这一次若再食言,便让我不得,」 「你再说,朕便立刻将他们都杀了。」耶律彦一回身发现她跪在地上,骤然心里又是一软,道:「起来。」 慕容雪却不起身,仰着脸问道:「皇上怎么样才能放他们?」 「你有资格和朕讲条件么?起来。」 「皇上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耶律彦气极,这世上胆敢和他讲条件,威胁他的人,也就是她了。 「你越是这样护着他,朕就越是想要他的命。」 慕容雪又委屈又失望,突然站了起来,冷着一张小脸道:「那好,我也不求你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我绝不独活。」说着,居然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耶律彦气得眼前一黑,真是反了。 门口的秦树看着德妃娘娘小蛮腰一拧,那豆绿色绣金边葡萄的裙边在金砖上一闪,人已经蹬蹬下了台基,顿时目瞪口呆。 天哪,德妃娘娘竟然敢给皇上甩脸子…… 慕容雪气呼呼地回到懿德宫,洗完澡正准备睡觉,殿外传来秦树略嫌尖细的声音。 「皇上让奴婢给娘娘送了两个人来。」 慕容雪还以为耶律彦又送来了两个宫女,便对佳音道:「叫进来吧。」 片刻之后,丁香和佩兰各含着一包眼泪,跟着秦树后面,走了进来。 慕容雪激动地站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秦树立刻陪着笑脸道:「是皇上让奴婢送来的。」 慕容雪并未露出对皇帝领情的意思,只道了一句:「有劳秦公公。」 秦树一走,丁香佩兰便放开了,一左一右抱住慕容雪嚎啕大哭起来,「小姐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丁香看着慕容雪脖子,问道:  「不是说小姐的伤都好了么?这脖子上是怎么回事啊?」 慕容雪忙道:「没事,是不小心划破了皮。」 「小姐你养伤的时候,怎么也不给奴婢们传个信儿回来,奴婢们还以为小姐遭遇了不测,都哭死了。」 慕容雪问道:「什么养伤?」 丁香抹了一把眼泪道:「小姐你不是被江流冲走之后大病一场,一直在京城外养伤么?」 慕容雪恍然,原来耶律彦对外是这样解释自己失踪了两个多月。 佩兰道:「小姐,你落江之后,皇上不知有多伤心,在怨江边站了一夜找寻你,然后病了整整三天,又亲自画了画像四处张贴。」 丁香也道:「是啊,那几天,皇上可真是瘦的都没了人形。后来,他经常去别院的屋子里,一坐就是半天,对着屋里的东西发呆。」 所谓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丁香佩兰看到慕容雪对耶律彦那么好,都不能打动他的铁心石肺,不知道多替慕容雪气愤。尤其是一对比许泽,更显得耶律彦的冷漠无情,所以很支持慕容雪回江南寻找第二春。 然而,这一次慕容雪落江之后,耶律彦的表现却让这两个人感动了。原来他不是不爱慕容雪,只是没有表达出来。这种深藏不露的爱,顿时让丁香佩兰倒戈相向了。一见到慕容雪,便纷纷替耶律彦说好话。 慕容雪从两人口中听到这些,的确很震惊。她没想到自己「死」后耶律彦会如此伤心,更没想到他会这样不遗余力地找寻自己,怪不得自己如此周密的计划,最终还是被他寻到。 想到他那些日子的痛苦,和得知自己和许泽在一起的震怒,他今日的所作所为也都有情可原了,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私奔,这种事无论是那个男人都无法容忍,尤其他如今已经是天下最尊贵的帝王。虽然是个误会,可也重重地伤了他的尊严。想到这儿,慕容雪越发的为许泽担忧,耶律彦究竟会怎样处置他? 第62章 丁香见她闷闷不乐一脸愁苦,便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慕容雪将两人领到寝殿,关上门,小声将自己诈死逃走又被抓回来的事情悉数说了一遍,想让她们给自己出出主意。 丁香和佩兰听到事情的真相,眼珠都快惊掉了。 慕容雪挤出一丝干笑:「你们帮我想想办法,现在他不仅不让我见老爷,还要把许泽置于死地。」 谁知道她一说完,两个丫头不仅不帮着她想办法,反而众口一词地指责她。 丁香气道:「小姐你真是太过分了,害我们伤心了这么久,眼睛都快要哭瞎了。」 连一向老实敦厚的佩兰也道:  「难怪皇上生气,要是我啊,不把小姐打一顿屁股再饿上三天才怪。」 丁香马上道:「佩兰你心太软了,要是我,马上就打入冷宫啊,居然这样欺骗皇上。」 两人都觉得受了欺骗,那些天为了慕容雪真的是哭的肝肠寸断,气恼之下,胆子也大了起来,说话毫不留情。 慕容雪委屈地咬着唇,「你们是不是被他收买了,为什么都帮着他说话。」 「皇上可没收买我们,是小姐你不对。」丁香气哼哼道:「居然拿生死来欺骗玩弄皇上的感情。」 佩兰也义愤填膺道:「小姐应该立刻去向皇上跪地请罪。」 「我去过了,这伤口就是我刚才划的,我打算以死谢罪呢。」慕容雪指着脖子上的纱布,大言不惭都用了「以死谢罪」四个字。 丁香不信:「小姐你是做做样子而已吧。」她太了解慕容雪了,不知道多爱惜自己的性命。 慕容雪正色道:「我真的划了,不过你也知道我怕疼,划得不深。」 「皇上不气才怪呢,居然和许公子私奔。这要是在我们村里,是要沉塘的。」 慕容雪气得拿手指戳着丁香的额头:「没良心的死丫头,我可不是私奔。都怨你,要不是你去要什么定钱,许泽根本就不会知道一切。」 「总之,这件事是小姐不对。」 「对,小姐这事做得不大厚道,皇上真是够宽宏大量,居然还帮小姐掩盖。」 「现在我想见老爷一面都见不到,你们还帮着他说话。」慕容雪一肚子委屈,结果被两个小丫头霹雳巴拉地一顿批驳,很没面子地趴在被子上,伤心起来。 丁香和佩兰忙又安慰她。 「小姐放心,皇上他就是想用老爷来吓唬吓唬你,就像你抹脖子吓唬吓唬他一样。」 「对啊,老爷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是我没见到,怎么放心啊。」从生下来她都没和慕容麟分开这么久,而且还不知道他的安危现状,心里担忧又想念。 「那小姐去求皇上啊。」 「对啊,小姐去求他。」 慕容雪哼道:「你们以为我没去求么,他连面儿都不肯见,今天,还是我抹了脖子,才逼得他见了我。」 丁香很无语地说道:「小姐,您这招可真是太烂了,王爷如今都当皇帝了,谁敢在皇上面前耍横啊,您还以为他是咱们回春医馆街口的张屠夫呢?」 佩兰道:「是啊,小姐你这是忤逆大罪,皇上对您可真是纵容,就凭你这一条就够卷铺盖去冷宫了。」 慕容雪不服气道:「我是先礼后兵的,他一直不肯见我,我着急了才出此下策。」 丁香:「小姐您也就是仗着皇上喜欢你才出这种烂招,要是皇上不喜欢你,您就尽情地抹脖子吧,看血流尽了,皇上见不见你。」 慕容雪撅着嘴,虽然不服气,但又觉得丁香佩兰说的也有些道理。 佩兰道:「小姐,拜托你换个招式吧。自残这种方式,损人不利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丁香点头:「小姐,你想想男人什么时候心最软,不,耳朵根子最软?」 慕容雪眨了眨眼:「什么时候?」 丁香和佩兰无语地互看了一眼,然后齐齐地叹了口气,抓狂地问:「小姐你到底嫁过人没有?」 慕容雪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两个丫头在说什么,当即脸都红透了,羞愤地嗔道:「你们出的才是馊主意。」 丁香斜了她一眼:「那小姐您下次还继续抹脖子吧!」 佩兰道:「拜托你还是抹脚脖子吧。省得以后脖子上一棱一棱的都是疤,可难看死了。」 慕容雪:「……」 两个丫头齐齐不理她了。 慕容雪撅着嘴道:「其实我最担心还是许泽。」 佩兰叹气:「唉,可怜的许公子,这回真是小命难保,拐皇妃私逃,可不是死罪么。」 慕容雪脸色都变了,「不是拐。」 「反正皇上眼中,都是一个性质,而且,小姐你和他一路同行数日,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呢。」 「胡说,我们是清清白白的,有十个保镖作证。」 丁香道:「阿弥陀佛,幸亏有十个保镖陪着,不然小姐你也死的妥妥的了。」 慕容雪:「……」 如今这两个丫头,好像心眼都偏到耶律彦那边了。 过了几日,慕容雪脖子上的伤就好了,只有一道粉色的伤痕。若不细看,便掩在衣领下看不分明。 第63章 耶律彦原本想着,自己将丁香佩兰送过去,已是示好的意思,谁知道他一连等了七八天,都不见慕容雪来见他。且看这架势,他若是不先低头,她绝不会先服软。 最终,他还是先拉下脸,叫了秦树去宣德妃。 秦树心道,皇上您终于忍不住了啊,奴婢还以为您打算一辈子都不见德妃娘娘了呢。 慕容雪听见被宣的消息还没什么反应,丁香佩兰立刻热情洋溢地各自忙活开了,丁香去开衣柜找衣服,佩兰去挑首饰。 慕容雪无精打采道:「我又不是去邀宠,打扮什么。」 丁香佩兰立刻劝她: 「小姐,这可是个好机会,你难道不懂以柔克刚的道理么,如今老爷和许公子可还在皇上手心里捏着呢。」 「小姐,你若是真是想要救出许公子,就去对皇上施美人计吧。」 「是啊,枕头风最管用了。」 丁香佩兰一唱一和,将慕容雪说得脸上一阵阵热浪滚过,一边不服气一边又觉得这两人说的有理,而且最最关键的是,目前自己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以死相逼这一招都用上了,也不见耶律彦吐口,她心里真是纠结。 过了小半个时辰,耶律彦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慕容雪。本来已经等得心烦气躁,想要发火的耶律彦,一看见眼前的慕容雪,顿时满腹火气都消了,从小腹升起了另一种火气。 她穿了一件掐腰窄袖的绯色宫装,曲线毕露,胸高腰细,凸凹有致,婀娜多姿,竖高领上左右各绣了一朵姚黄魏紫,衬着一张粉嫩小脸,皎洁如月,双眸如水。脸上不知是天然的红晕,还是巧施了胭脂,薄薄的一抹,如飞霞映照。 眉间点了一朵梅花妆。真真是动人妩媚到了极致。 「皇上万福。」慕容雪上前施礼,这一弯腰,那胸前的曲线便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他眼皮下。 他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道了声免礼,无端地觉得喉咙很干。 慕容雪也很不自在,被丁香套上这么件衣服,美其名曰衣领高,好挡住脖子上的伤痕,可是这腰身也着实太紧了些,呼吸间都觉得胸口撑得慌。 她本来一路上都不情不愿的,可是到了乾明宫门口,丁香威胁道:「小姐要是不介意许公子的死活,那就和皇上硬碰硬吧,看谁死的难看。」 无奈,慕容雪只好换上了一副比较平易近人的脸色,语气也放柔了许多,低眉顺目地问道:「不知皇上叫臣妾来有何吩咐。」 耶律彦心里一喜,她自称了臣妾,可见是已经接受了德妃这个身份,可比前几天强多了,一口一个我,全然也没把这一品妃位放在眼中,殊不知他为了封她为德妃,和朝中那些迂腐老臣费了多少口舌。 「你过来。」 慕容雪走到他跟前三五步停住了,不解他是何用意。 耶律彦又道:「近前些。」 慕容雪又犹豫着上了两步,比耶律彦一拽,便拉到了怀里,然后伸手便去解她的衣扣。 慕容雪又惊又羞,忙挣着想要推开他的手,以前在书房里也被他强着要了一回儿,不过那是隐涛阁,只有他们两人,如今可是御书房,窗户外站在无数个侍卫,叫人听见,她也没脸见人了。 可是他力气大,容不得她反抗,将她两条胳膊一夹,单手便将她的衣领解开了。然后挑起她的下颌仔细看了看。 她这才发现他是要看她脖子上的伤,不是她想的那样,顿时便松口气。 敞开的衣领,露出雪白滑腻的肌肤,还有一股让人心荡神怡的幽香,他按捺不住一口便咬了上去。 慕容雪脖子里细细一疼,吓了一跳,正欲挣扎。 耶律彦放了她,哼道:「朕想咬死你。」 「咬死便咬死吧。」她脸色绯红如霞,目光盈盈如水,明明还是一副倔强生气的小模样,却无端端地生出一抹勾魂摄魄的风情。 耶律彦喉结一紧,眸色暗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神,是她极熟悉的一种,她浑身都紧张起来,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 果然,耶律彦将她打横一抱,便走到了屏风后面的暖阁里。 狻猊铜炉熏着淡香,她被放在秋香色的被褥上,慌乱不堪。丁香和佩兰的话在耳边萦绕,可是她已经太久没有和他亲近过,全身僵硬,如临大敌。 「你答应过的事,没忘吧。」耶律彦在她耳边低声逼问,气息急促。 「我忘了。」她这会儿除了装糊涂不知道还能怎么办,闭着眼睛不敢看他,抱了视死如归的心。 「那我提醒提醒你。」衣领被他解开了更大的空间,整个美胸都暴露在空气里,他炙热的唇贴在上面,不放过一寸雪肌。 有这么提醒的么,她这会儿真是后悔死了,「美人计」改成「走为上计」行不行啊。 耶律彦解着她的衣服,方才还觉得她这一身衣服好看,此刻却埋怨这衣服太紧不好脱。 慕容雪心不在焉地想,这会儿他意乱情迷,是不是诱供的好时机?于是,赶紧抓紧机会,迫不及待地问:「我爹在哪儿?」 「京城。」 慕容雪松了口气,又小声问:「那许公子呢?」 可惜她低估了耶律彦,即便在这热血沸腾的时候,他也没有减低一丝一毫的敏锐,手下一停,瞬间便沉了脸色。 第64章 她躺在他的身下,心里却挂念这另一个男人。 这个念头顿如一股冰泉,将他一身的欲、火都熄灭了。 原来她穿的这般好看,又对他这般温柔,是来使美人计的。 她躺在他的身下并不是因为爱他,而是为了保护许泽。直到此刻,她还在算计他,利用他,将他的尊严和真心,踩在脚下。嫉恨,愤怒像是一把燎原之火,烧得他心上一片荒芜,浑身的骨骼都在痛。 他想起来对她的种种纵容宠爱,想起来她是如何毫不留情地将他从天堂打入地狱,又是如何的踩着他的真心和许泽一路同行,将他弃如敝屣抛之脑后。 他原本想着就这样原谅她。就算被她欺骗玩弄。可是现在,恨意却再次涌上来,他冷冷道:「许泽此刻正在路上。」 慕容雪微微一怔,「什么路上?」 他笑容冷得如冰一般:「自然是在黄泉路上。」 如有一道霹雳击在慕容雪的头顶,她脸上明艳的光芒瞬间暗淡如霾,她似乎不信,又问了一遍:「你当真杀了他?」 耶律彦冷笑:「朕杀了他还是太便宜他了,应该留着慢慢折磨。」 他真的杀了许泽,那样狠戾仇恨的眼神绝不会是玩笑话,君无戏言。 慕容雪脸色苍白,眼泪涨满了眼眶,簌簌而落。这番伤心欲绝的表情看在耶律彦的眼中,更添怒意。他没想到她会为了许泽的死如此悲恸欲绝。 嫉恨之下,他口不择言道:「不光是他,还有裴简,你爹,个个都该严惩。」 慕容雪抹去眼泪,看了一眼耶律彦,冲出了暖阁。 那眼中浓烈的恨意,如一柄长枪,径直刺进了耶律彦的心窝。 秦树候在御书房外,眼看着德妃娘娘半晌没有出来,便隐隐约约猜到了里面发生了什么,不由得舒心地笑了。皇上憋了这么些日子,也该纾解纾解了。 先帝驾崩,玉皇后因悲伤过度而小产,皇上便一直住在乾明宫,后来玉皇后又因为修缮懿德宫而与皇上置气,结果两人冷战,皇上继续住在乾明宫。 这宫里美人无数,佳丽如云,耶律彦视而不见,秦树眼睁睁看着他当了将近三个月的和尚,着实觉得不可思议。 可惜他刚刚替皇上舒心了一会儿便看见德妃满面是泪地跑了出来,如疾风一般冲入了夜色之中。 秦树莫名其妙,眼都看直了。 许泽死了,是她害死了他。这个念头像是一把刀割着慕容雪的心。她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他,他笑得那样真诚开朗,对她仗义相助。她想起来自己每一次需要帮助,都是他出现在自己面前,为了她花费了钱财无数,为了她,险些送命,就是这样的一个好人,最终被她害死。 心里的愧疚和痛苦,折磨地她几乎疯掉。她伏案痛哭失声,无论耶律彦以前怎么对待她,她从未恨过他,此刻却那样的恨他。 丁香和佩兰并不知道她这般痛哭所为何事。怎么问,慕容雪都不回答,只是哭,直到眼泪流干。 良久,她站起身来,筋疲力竭地看着这座豪奢宫室,这不过是个牢笼,她一点都不喜欢。她想念回春医馆,想念父亲的慈爱。 可是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连许泽,她此生唯一的朋友,也被她牵连而死。 她愤怒而绝望,一手扯下了屏风后的纱幔,然后奋力一撕。 佳音惊呆了。 慕容雪手下不停,将那薄如蝉翼的纱幔,撕成了布条,她神色哀伤绝望,周身却闪着一股颓废明丽的艳光。纤纤玉指下,米色纱幔如烟如雾,飘散在身边。 佳音恍然明白,那传说的夏朝妹喜,为何能让君王撕千缯以博美人一笑。惊艳之余,佳音心里也隐隐担忧,这若是传出去,恐怕会被人议论德妃奢靡失德,可是眼看慕容雪的神情,她又不敢出言劝阻。 而丁香和佩兰都默默地看着,神色丝毫不惊诧,仿佛并不是第一次见。 慕容雪缓缓从那一地长纱上走过,神色哀艳得让人心碎。 寂寞深宫。好似她心里的某一处地方也死了一般。 自慕容雪回宫,玉娉婷便派了人时刻留意懿德宫和乾明宫的动向。她原本以为慕容雪一回宫,耶律彦定会宠爱有加,谁知道一连数日耶律彦都没有临幸她,只在御书房召见了她两次,而且时间很短,她去看了彤史,至今还是个白板,可见这两次见面什么都没发生。 玉娉婷虽然暗自窃喜,但又觉得诧异,着实弄不懂耶律彦的心思。 世人都道他对德妃情深意重,她也这般认为,可是为何千辛万苦寻回了慕容雪,他却又这般冷待? 玉娉婷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慕容雪的归来,其中另有蹊跷,并不像是耶律彦对外宣称的那样。 她正欲叫关氏去传陈安,这时,关氏匆匆进来,一脸惊色道:「娘娘,不好了,赵真娘在摘星楼上,要见皇上。」 玉娉婷不悦的责问:「静心宫不是有人看着么,怎么叫她跑了出来?」 自前朝起,先帝驾崩百日之期一满,那些后宫无子的嫔妃便要被送到鸿恩寺。其他嫔妃倒好,安安分分的呆在静心宫里,为先帝诵经,唯有赵真娘,最近闹腾的厉害,因为明天便是先帝的百日之期。 关氏道:「据说是今晨趁着守夜的太监打盹的功夫,跑了出来,然后就爬到了摘星楼上,扬言皇上若是不肯见她,她便要跳楼自尽。娘娘是后宫之主,还是去一趟为好。这种事传将出去,总是有损皇家颜面。」 第65章 玉娉婷起身道:「她不过是想以此要挟皇上,要回文昌公主,然后留在宫里,不去鸿恩寺。」 「娘娘猜得不错,她正是此意。」 摘星楼就在太液湖边,一座九层的高楼,临水而建,夏夜在那高楼上观星赏月,凉风入怀,十分爽快。 玉娉婷带人到了太液湖边,只见赵真娘骑在摘星楼的第七层围栏上。 湖边围着不少的太监宫女,一见皇后驾临便齐崭崭跪了一地。 玉娉婷道:「都散了去。」 宫女太监立刻散开。 赵真娘看来人是玉娉婷,绝望而凄苦地喊道:「我要见皇上。乔雪漪那贱人夺了我的公主,我要让皇上为我支持公道。」赵真娘知道玉娉婷绝不会向着自己,索性也不理会她,冲着碧空喊道:「皇上,皇上。」 玉娉婷怒道:「还愣着做什么,叫人上去将她推下来,她不是想死么,成全她便是。」 关氏有些迟疑,玉娉婷喝了一声,「流云,弯月,上去。」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且慢。」 玉娉婷扭头一看,竟然看见慕容雪匆匆而来。 她穿着一件豆绿色裙角绣金枝葡萄的宫装,如一抹春天的新绿,清新灵秀,纤巧美丽。玉娉婷个子高挑,素来看不上那些体态娇小的女子,但不得不说,如慕容雪这样娇俏灵巧的体态,确实惹人怜爱。 等慕容雪走上前施礼的时候,玉娉婷仔细打量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慕容雪此番归来,倒真的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面色苍白,神色黯然,不似以前在宫宴上见到的那样张扬明艳,像是所有的光芒都收敛了起来。 「皇后娘娘万福。」 「免礼。」玉娉婷意味深长地笑道:「德妃消息倒是很灵通么?」 慕容雪不卑不亢回道:「方才懿德宫的宫女刚好从御花园经过,回宫后对我说起。」她听到这个消息便匆匆赶来,并没想到会遇见玉娉婷。 赵真娘低头看见慕容雪,顿时如濒死之人捡到了一根浮木,在摘星楼上喊道:「德妃娘娘,文昌公主是我所生,这后宫人人知晓,乔雪漪夺我公主,求德妃娘娘为我做主啊。」 赵真娘一声缟素,那高楼上吹过来的湖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四下翻飞,凄厉绝望如女鬼。 慕容雪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宫里见到她,她被老皇帝抱在膝盖上,丰腴美丽,端庄大方。这后宫,将一个如此温婉的女子变成了这样的模样。慕容雪心里一阵难过,对她喊道:「你先下来。」 「我不能下去,我要见皇上,德妃娘娘,你都忘了吗,当年我是怎么帮你的,如今我有难,你就袖手旁观不成?你难道忍心看着我母女分离,永无相见之日么?」 赵真娘凄厉的哭喊,让慕容雪哀伤而无力,她何尝不想帮她,可是连她自己的家人都顾不上,连许泽都枉死。 她心里一痛,仰头之间,光芒刺痛了眼。 赵真娘哭喊道:「德妃娘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日若不是我求了先帝为你赐婚,你如何会有今日的荣华富贵?德妃娘娘,求你让我见皇上一面,为我说情。」 玉娉婷冷眼旁观,一时间倒也不叫人上去推赵真娘下楼了,反而好整以暇地看慕容雪出丑难过的样子。 赵真娘的句句哭诉,让慕容雪难过之极,她仰头看着赵真娘道:「你先下来,我替你去求皇上。」 赵真娘哭道:「皇上不来见我,我便不下去。没了公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慕容雪见状,疾步便朝着勤政殿而去。 耶律彦下了朝,一眼便看见慕容雪正候在通往御书房的道旁。 他微微一怔,晨风料峭,她脸色苍白,他想起了昨夜她满怀恨意离去的模样。 他隐隐有些后悔,但一想到她心里有了别人,为了别人如此伤心欲绝,便觉得妒火中烧。难以克制。 慕容雪的目光里恨意消散,却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漠然和疏离,仿佛他是个陌生人。这种眼神,比恨意更让他觉得难受。 「皇上。」慕容雪跪在了地上。 耶律彦道:「起来说话。」 慕容雪并未起身,双手伏地:「皇上,赵真娘在摘星楼上,求皇上去见她一面。」 耶律彦微微眯起眼眸,赵真娘见他所为何事,他自然知道。 「朕知道了。」 「皇上若不去见她,她便跳楼。」 「那又如何。」 慕容雪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竟然对赵真娘的生死如此冷漠。 她一时间说不出是气愤还是失望,只觉得眼前的耶律彦,再也不是自己曾经倾心相爱的那个人,那个人,虽然面上冷漠,却有一副良善之心。而登上皇位的他,身上有了杀伐决断的戾气。 许泽,赵真娘,这些人,在他眼中,不是一条性命,而如一只蝼蚁。 她从昨夜起,已经下了决心不再见他,可是今日却不得不为了赵真娘而来求他。 「求皇上看在她对我有恩的份上,见她一面。」 「她对你有恩?」耶律彦失笑:「你莫非都忘了?若不是她专程在先帝面前举荐你,你又怎么会被选入宫里。」 慕容雪道:「是,可是后来若不是她,我不会嫁入昭阳王府。」 第66章 听到这句话,耶律彦的语气和缓了许多。「那也是她为了自己打算,为将来铺路,你道她是真心为你好么?」的确,和慕容雪的这一场缘分,是因为赵真娘,留她到现在,也是念着她的这一点功绩。 「她是文昌公主生母,理应和乔太妃一起养育公主,而不是被赶到鸿恩寺。」 「宫中自有律规,这是先帝的旨意,不可更改。」 没想到他冷情如此,心硬如此。 慕容雪抬起头,缓缓道:「不是因为先帝,而是因为她,对么?」 耶律彦怒道:「住口。」 慕容雪站起身来,神色决然而冷漠:「臣妾祝皇上得偿所愿。」 耶律彦气得浑身发抖。 不远处,关氏脸色苍白,悄然转身。 玉娉婷道:「赵真娘被救起之后哭闹不止,要见公主最后一面。臣妾一时心软,便将公主送到她的居处,赵真娘要与女儿单独说几句话,臣妾不疑有他,谁知道她已经抱了鱼死网破之心,竟然狠心掐死了公主,然后撞壁而死。等关氏等人进去,已经迟了一步。赵真娘临死时说,她绝不肯让公主认仇人为母,既然和女儿生不能相见,便同赴黄泉。」 「公主此刻在哪儿?」 「还在静心宫。」 耶律彦步出懿德宫,发现慕容雪也随行而来,便拦住她道:「你受了寒不要出门。」 「我要去送她们母女一程。」慕容雪声音低弱,却很坚决,如水眸中含着一层悲戚伤痛的泪光。 一想到赵真娘以死相逼都不能见他一面,一想到可爱乖巧的文昌公主无辜而死,慕容雪心如刀绞,对耶律彦的怨恨也油然而生。若他肯将文昌公主还给赵真娘,又怎么会有今日母女双双毙命的惨事。 耶律彦已经从她的眼中看出了恨意,但事已至此,已经无从挽回。他吩咐秦树抬了肩辇过来,带着玉娉婷,慕容雪,径直到了静心宫。 赵真娘的居处外站着关氏,刘熙以及宫女流云弯月等人,还有太医汪全。以及静心宫的侍卫长孟常发。 众人见到皇帝,纷纷跪迎施礼。 耶律彦径直走上台阶。 玉娉婷道:「皇上,屋里血腥,还是不进去为好。」 耶律彦没有理会,推门而入。 慕容雪步履沉重,抬脚也跨入了屋内。 入目是墙上的一片血迹,沿着墙面一直流到地上,赵真娘躺在地上,早已断气。而年幼的小公主躺在不远处的榻上,慕容雪素来心软,见此情景,眼泪当即滚落,根本不忍走上前去细看。 「公主,公主在哪儿?」乔雪漪径直闯了进来。 慕容雪从未见过乔雪漪如此的惊乱,她从来都是端庄高雅,美若天仙,而此刻却脸色苍白失魂落魄。她踏进屋子,仿佛没有看见屋子里的其他人,更无视了帝后的存在,扑到公主的身上,痛哭失声。 「我可怜的孩子,我的囡囡。」她抱着公主的身子紧紧拥抱在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涕泪交流,悲声大放。 慕容雪一直以为,乔雪漪收养公主,不过是以此来避开去鸿恩寺的命运,她怎么可能会真心的爱自己仇人的女儿,但此刻,乔雪漪哭得如此肝肠寸断,那种悲恸欲绝的表情绝不是作假,连耶律彦都被她哭得动容。 他走到乔雪漪的跟前,道:「太妃节哀。」 乔雪漪置若罔闻,只是抱着孩子痛哭。 耶律彦看着她怀中的孩子,目光落在脖子上的青痕上。然后,又转过目光看了看墙上的血迹。再看了看赵真娘的尸身。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玉娉婷的身上。 玉娉婷站在一旁,面上也露出哀伤的神色,但对上耶律彦的目光时,微微一惊,露出一丝丝的慌乱。 耶律彦的目光犀利冰冷,从她脸色一扫而过。他走到门边,对外面的众人道:「都退下。今日之事,不得传出半个字,否则立刻杖毙。」 关氏,刘熙等人皆战战兢兢地离开,连秦树也带着内监宫女退到了数丈之外。 耶律彦将房门掩上,回过身来,目光如炬看向玉娉婷,「皇后,朕想听实话。」 玉娉婷心里一惊,当即道:「皇上此话何意?」 耶律彦指着墙上的血迹道:「赵真娘若想撞壁而死,必定是要助力跑过来,以她的身高,血迹绝不该是这里,而应该更矮一些。而且,赵真娘她绝不会自尽。」 玉娉婷道:「皇上,今日她从摘星楼上跳下来,众人亲眼所见,还是德妃亲自救了她。」 「她生于江南,自小做过采莲女,深谙水性,今日跳楼,不过是做戏。她若真的想死,不会爬上摘星楼,坐在临水的那一面栏杆上,直接冲着岸边的青砖地面跳下去便必死无疑。」 慕容雪听到这番话,惊诧地止住了眼泪。而玉娉婷也不由瞪大了眼睛。 仔细一想,的确如此,摘星楼临水而建,东面临水,西面朝着岸边。赵真娘按照常理,应该趴在西面的栏杆上,才方便和楼下的人对话才是。 耶律彦道:「她脑后发髻松散,想必是有人抓住她的头颅,撞击而死。公主脖颈上的青痕绝非一个弱女子的力道所能达到,赵真娘从湖水中捞起来,受寒发烧,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玉娉婷的声音骤然变调:「臣妾不知。」 第67章 「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不是你做的?」 玉娉婷厉声道:「皇上有何凭据冤枉臣妾?」 耶律彦道:「朕不会冤枉你,只是朕不知道你为何这样做?」 乔雪漪放下公主,摇摇欲坠地朝着玉娉婷走了过来。 玉娉婷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乔雪漪双目赤红,难以置信地看着玉娉婷,逼问道:「当真是你?」 「不是,我没有。」 耶律彦冷冷道:「你此时若肯招认,还有回旋余地。你若是不招,朕便将关氏,刘熙,以及你身边的宫人都交给审刑司,大刑侍候,不信他们不招。届时,此事人尽皆知,你可知是何后果?」 玉娉婷脸色苍白,眉宇间流露的犹豫害怕,已经佐证了耶律彦的猜测。 他怒道:「朕没想到,你竟然心肠如此歹毒,竟连一个两岁的孩子也下得了手。」 玉娉婷跪到地上,哭道:「臣妾一时糊涂,求皇上饶恕。」 乔雪漪难以置信地抓住她的衣领,颤抖着问道:「你为何如何?」 玉娉婷哭道:「因为你。」 乔雪漪惊诧不解:「因为我?」 「公主死了,你就可以离开皇宫,不再纠缠皇上。」玉娉婷哭着对耶律彦道:「皇上,臣妾也是皇上着想,这等不伦的丑事若是传将出去,皇上如何面对天下臣民。」 「住口。」耶律彦怒道:「你竟然有如此龌龊的想法。」 乔雪漪笑了起来,笑得凄凉而可笑。「我真是没想到,你会这样想我。」她目光散乱而痛苦,恨恨地看着玉娉婷:「我真是瞎了眼,助你当了这皇后。你这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小人。」 「你又何曾是什么好人?」 「不错,许威死后,我不再做个好人,蛊惑昏君,干涉朝政。但我,从未害人性命。」乔雪漪泪满双目,缓缓道:「你真是个愚蠢又歹毒的女人,可惜,你却是玉家的女儿。」 她掉转头看着耶律彦:「皇上,念在我曾帮过你的份上,求皇上给玉家,乔家留一份薄面。」 玉娉婷没想到此刻乔雪漪竟然会帮着自己说话,立刻便哀哀哭起来:「皇上,臣妾再也不敢了,求皇上饶恕臣妾一时糊涂。」 耶律彦默立在两人中间,眸色沉沉,像是已经接纳乔雪漪的恳请。 慕容雪看到这里,伤心失望到了极致,她含泪道:「难道乔家的颜面,玉家的颜面,比人的性命还贵重么?公主何辜?赵真娘何辜?活生生两条人命,居然当做没事一样,让罪人逍遥法外,只为了顾全乔玉两家的颜面。王法何在?公正何在?」 耶律彦回眸看着她,欲言又止。 玉娉婷气道:「住口,你这贱人有何资格来说我。」 慕容雪冷冷道:「不错,我身份比你低贱,但我心地比你高贵千百倍。你白白长了一副人身子,却心如蛇蝎。我真是不屑于和你这样的恶毒之人,共处这肮脏之地。」说罢,她打开房门,疾步而去。 玉娉婷气得险些昏过去。 耶律彦看着那一抹俏丽的身影消失在宫墙一角,心里无比沉重。世人都到作为君王便可以为所欲为,其实处处都是束缚壁垒,稍有不慎,便会遗恨终生。 慕容雪一路急行回到懿德宫,对耶律彦已经失望到了极致,心里充满了伤疼和愤怒。所谓的公正严明,都屈从与权势之下,怪不得世人都拼了性命也要争权夺利。 她立在窗下,看着渐渐西沉的夕阳,沉声道:「丁香,有酒吗?」这宫城,压抑的让人无法呼吸,她真想一醉方休。 佩兰对丁香暗暗摆了摆手,丁香点点头,过了会儿,手中托着一块映着暗花的绫罗走过来。 「小姐,喝酒伤身,不如撕布吧。」 慕容雪看着丁香手中的暗花绫罗,黯然一笑,曾经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撕布,可是后来怕他怪自己奢侈浪费,便改了这个毛病。如今,她再也不怕惹他不喜欢。他现在富有天下,许多东西都不放在眼里了,连人命都不屑一顾,又何况这点布呢。 佳音侍立在外殿,听着里面传来嘶嘶的声音,像是清冷的风声,在暗夜里一点一点地侵蚀人心。 翌日是先帝驾崩百日之期,由鸿恩寺的高僧来宫里做最后一场法事,至此,先帝的丧事算是彻底结束,而他的嫔妃们也就随着鸿恩寺的僧人一道离开皇宫,从此便在鸿恩寺里度过余生。 当日下午,八十多位先帝的嫔妃从静心宫里迁出,带着简单的包袱,坐上马车离开了宫城。这里面有慕容雪认识的同乡秦明月,还有当初和她一路同行进京的其他秀女,嘤嘤低泣声此起彼伏,怨江的水,又将添进无数新人的眼泪。 若是以前,慕容雪一定去求耶律彦,让他放了这些女子回家,可是现在,她不会再去求他了。经历了许泽和赵真娘之事,她已经看得无比透彻,他的心比铁石还要冷硬。 耶律彦隆重安葬了文昌公主,对外只说是因病亡故。先帝的几位子女都在幼年夭折,文昌公主的故去也未能引起众人的猜疑。慕容雪心里失望之极,他果然是按下了此事,任由赵真娘母女就这样冤死。 这后宫,真是后怕。每个人进来之后都变了,包括他。 慕容雪养病不出懿德宫,耶律彦也没有过来探望,却在翌日派秦树送了一匹上好的绢布。 第68章 丁香暗暗想,看来皇帝虽然不来,却对这懿德宫里的情况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分明是送来给慕容雪撕的。 慕容雪将养了几日,身体渐好,这日天气晴好煦暖,便出了寝宫,坐在回廊的美人靠上透透气。春意渐浓,后殿宫墙的墙角下几丛蔷薇开了花,风里终于有了春日的气息。她看着那蔷薇,不由走了神,御花园里也有一面蔷薇花墙,她还记得自己曾经从花墙里跳出去抱住了路过的耶律彦,让他救自己出宫。当时,他又急又气又无奈的表情,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可惜,耶律彦再也不是那个热心善良的昭阳王爷,他现在冷酷无情,偏袒徇私。 为什么还要想着他,不是决定从此心如止水,把他从心里连根拔起么。 她回眸对佳音道:「把那绢布拿来。」 佳音立刻将秦树新送来的绢布捧了出来。 每当慕容雪想起他的时候,就痛快淋漓地发泄一场,手指下仿佛撕的不是绢布,而是和他之间的回忆和感情,她只想就这样将两人之间的过去撕成碎片,随风化去,再无关联。 佳音终于习以为常,初时觉得浪费,后来见丁香将碎布打发人送到针线司去纳鞋底子,便又觉得看慕容雪撕布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美事,不光她的动作好看,那布匹撕裂的声音也极其动听。 「小姐,小姐,」丁香神色惶惶地跑了过来。 慕容雪眯着眼睛看向她:「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丁香急切地说道:「小姐,宫里出了大事。」 慕容雪眼帘都未抬,继续不徐不缓地撕开手中绢布,淡淡问道:「什么大事?」 「皇后被废,降后为妃。」 慕容雪手下一顿,绢布滑落了下去。她平息了一下震惊的心绪,问道:「你莫不是胡说八道说梦话吧。」 「千真万确,刚刚传来的消息,皇帝今日在早朝上已经宣了旨意。」 「为何被废?」 「原来她是假孕,因先帝驾崩,伤心过度而小产,原来都是骗人的。」 慕容雪微微一怔,然后风淡云轻地看着地上的碎布,对丁香道:「将这都收了,纳鞋底子吧。」 丁香吃惊地看着她:「小姐,您都一点不惊诧不激动?」 慕容雪横了她一眼,不由失笑:「我为什么要惊诧,要激动,这是皇上的事,与我何干?」 丁香急得一跺脚:「当然关系到小姐了,现在后宫都在传,皇上要立小姐为后了。」 慕容雪道:「不许妄言。」 丁香撅着嘴道:「可不是我胡说,皇上下了废后的旨意之后,对朝臣说起了微时故剑,然后提及小姐,说小姐对他有过救命之恩。这难道还不是暗示朝臣们他要立小姐为后?」 莫非那次被成熙王拿住,誓死不招,就算是救了他么?慕容雪蹙起了眉头,方才听见废后,她还漠不关心,可是眼看事情就要牵扯到了自己身上,不禁心里有些纷乱起来,皇后历来都是在朝廷重臣的女儿中甄选,自己一无家世,二无背景,纵然他对外宣称自己曾救过他,也未必能过了朝臣那一关。如此一想,也就无所谓地笑了笑:「此事不得再提。对了,晚上我要吃荠菜饺子,眼下可寻得到荠菜?」 丁香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都这个时候了,居然惦记着吃野菜馅儿的饺子。 这一晚,丁香和佩兰都暗暗期盼着耶律彦能驾临懿德宫,或者秦树来宣德妃娘娘见驾。奇怪的是,直到深夜,慕容雪已经就寝了,也未见动静。 丁香心里不安起来,莫非是今天打探来的消息有误? 佩兰也觉得不可思议。如今新皇登基,正是朝臣们向新君表忠的大好时机,皇帝既然在朝臣面前特意提及慕容雪,自然是提点那些有眼色的臣子们,叫他们上了奏章请立慕容雪为后。 既然他都要将慕容雪立为皇后了,为何不来呢?这般闹别扭是为哪般,莫非是想让慕容雪先去见他? 丁香佩兰分析了半晌,觉得这是唯一的可能性。毕竟他是皇帝,哪有屈尊纡贵前来讨好妃子的道理。可是难就难在,慕容雪也是个倔脾气,因为许泽和赵真娘母女的死,恨上了皇上,一副打算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想让她先去求见皇帝,绝不可能。丁香佩兰愁得都有点失眠。这得想个什么办法才行。 到了第二天,依旧不见耶律彦的动静,而慕容雪比海边的礁石更为淡定,拿了一本经书,跪在菩萨面前,心里默默为许泽,公主和赵真娘诵经超度。 丁香好不容易等她诵完经,立刻笑道:「小姐,佳音说御花园东侧有个养馨苑,是宫里培育花卉新品的暖房,里面的花比外面提早一个月打苞,咱们瞧瞧去吧。」 「是啊娘娘,整日闷在懿德宫里,不如去赏花散散心。听说这养馨苑从前朝就有了,里面种植有不少海外的奇花异草。」 慕容雪一听海外两个字,心里一动,不知道有没有香荚兰。 丁香佩兰见她有些心动,便继续鼓动。 「小姐咱们去看看吧。」 慕容雪架不住两人叨叨,又心里对香荚兰十分长草,便在午后,带着两人,由佳音领路,去了御花园。 路上,慕容雪忍不住问道:「佳音,你去过养馨苑,里面可种的有香荚兰?」 第69章 「什么是香荚兰?」 慕容雪一看佳音那懵懂的样子,便笑了,「是一种香料。」 「奴婢对此孤陋寡闻,一窍不通。」 佳音带着慕容雪到了御花园东侧,果然看见一个别致的花房矗立在假山后的一角。慕容雪进去之后,发现内里烧着地龙,靠墙的沟渠里还通着热水,熏蒸的花房里一片煦暖,足足和外面错了一个节气,外面可还是垂柳才吐新绿的时节,里面养着的一些花卉都已提早打了花苞。 慕容雪生于医药世家,自小便熟知各种花草,但这养馨苑里,的确如佳音所说,有一些花草是她从未见过的。花架上吊着鸟笼,里面养着鹩哥,见有人来,便叫了几声,引得丁香佩兰凑上去逗弄。 慕容雪往里走去,发现花房最东侧的一角和其他地方不同,单独开辟了一个地方,四角撑了铁杆,上面用薄如蝉翼的黑纱蒙着,里面不知种了什么这般宝贝,难道不能见光? 她好奇地走过去,看到是一种奇怪的植物,叶子肥大宽厚,攀援在石柱上。 「佳音,这是什么?」她一回眸,却发现丁香佩兰佳音都不在,耶律彦却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 她脸上的一抹笑靥瞬间消失,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笑,只是他的错觉。 「皇上万福。」她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一脸肃色,眼帘微垂,不肯看他,这分明是还在生气,且不肯和好的意思。 「免礼。」 慕容雪心里暗暗生气,定是丁香这丫头搞的鬼,那么这样巧,会在这偌大的后宫,和他巧遇在这弹丸之地。 「容臣妾告退。」她打算抬脚就走,却被耶律彦一把拉住了胳臂,「你不是问这是什么么?」 慕容雪道:「臣妾如今不想知道了。」 这分明是在赌气了,耶律彦紧紧盯着她的脸蛋,却也不放手。慕容雪也不挣脱,两人僵在花房里,幽幽清香拂过来,却吹不散彼此心里的凝重。 「赵真娘不是你想的那样。」耶律彦打破沉默,缓缓道:「你还记得那一张唇脂写了字的布条么,便是落在了她的手中。她和乔太妃争宠落败,被皇上打入冷宫,然后将那布条交给了成熙王,以此作为成熙王帮她东山再起的筹码,所以成熙王才肯助她从冷宫出来。」 慕容雪极其震惊,难以置信地抬起眼帘,耶律彦虽然绝情冷漠,却从未骗过她。此刻更不像是在说谎。 「那段时日,先帝因服食丹药过量,无法视物,便让乔太妃协助他处理政事,乔雪漪替他念奏章时,将成熙王奏章的证物抽了出来。」 慕容雪道:「就因为乔雪漪曾经帮过你,所以即便玉娉婷残害了两条性命,你也只是废掉她的皇后之位?」 「并非如此。如今朝廷正在对西凉用兵,后宫之事,却也牵扯到朝堂。这个时候不能大动干戈。」 耶律彦道:「这宫里,每一个人都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赵真娘对你,对你父亲,从头到尾都是利用,打着报恩的幌子而已。她撮合你我,也不过是为了将来铺路,她留你父亲在太医院,是为了对付乔雪漪。你道她为何被先帝打入冷宫?她诬陷乔雪漪谋害公主。而且,此事牵连到了你的父亲。」 慕容雪一怔。 「她谎称宫女头上生虱,让你父亲配了一副有毒的药粉用来洗发。然后诬陷乔雪漪的指甲里带着毒粉,想要谋害公主。皇上查明真相,震怒之下将她打入冷宫。她却将此事都推到你父亲头上,若不是乔雪漪从中周旋,你父亲恐怕也要牵连进去。」 慕容雪听到这些,心里的震惊和难过,难以言表。她对赵真娘的感觉大起大落,经历了几个来回。最初得知自己就是因为她在老皇帝面前举荐才被选入宫,真是恨得牙根痒痒,后来因为嫁给了耶律彦,她便将这笔怨恨一笔勾销,转而将她视为恩人。但现在,她才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这个看上去温柔良善的女人利用。 「先帝觉得赵真娘她心胸狭隘学识气度皆不如乔雪漪,所以才将公主交给乔雪漪抚养,并非我偏袒乔雪漪,不肯将公主还给她。这是先帝旨意,我不能违背,而至于文昌公主,」耶律彦顿了顿道:「因先帝常年服食丹药,文昌公主先天不足,活不过三岁,这一点想必你父亲也知晓,只不过无人敢对先帝提及。」 慕容雪再次心里一震。耶律彦所说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她看到的样子,这后宫的波谲云诡,她此刻才真正感觉到。 耶律彦道:「我才知道,原来乔雪漪心里喜欢的是靖国将军的长子。怪不得,时隔多年,靖国将军的冤案得以昭雪。」 慕容雪恍然,原来昨夜乔雪漪口中的许威,竟是许泽的兄长。  一想到许泽,她对耶律彦的恨意又涌了上来,脸色一沉,转身便要离去。 「你要与我别扭到几时?」他解释了这么多,却没想到她不仅不消气,反而气更浓了。 慕容雪柳眉一挑:「我怎敢与皇上闹别扭,难道不想活了么?」 耶律彦了然,酸溜溜道:「还在为那许泽恼我?可真是对他心心念念啊。」 慕容雪气呼呼道:「你心里才有一个念念不忘的人,却还倒打一耙来诬陷我。」 耶律彦当即道:「我与乔太妃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当年我母亲曾有意与乔家联姻,但乔太妃比我年长一岁,又品貌出众,求亲之人无数,母亲便将我雕的一个梳妆盒送她,以试探她的态度。乔太妃将梳妆盒退回,便是婉拒之意,自此我便与她再无半分瓜葛。」说起来,这件事颇有几分丢面子,他本不想告诉慕容雪,但若不解释,她便一直误会。 第70章 「我和许泽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凭什么叫我相信你,你却不肯相信我?」慕容雪气呼呼道:「皇上您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想想您身边前仆后继都来了多少个女人,我可没像你这样因妒杀人,顶多就是自己喝喝闷酒,淌淌眼泪,然后在心里划几刀算了。」 耶律彦瞬间无语。 「我不过是和许泽同行了一个月,你便这般计较,那你娶了玉娉婷,和她同床共枕,洞房花烛,我又当如何?」 慕容雪憋了许久的怨愤,都被给激了出来,凶巴巴道: 「你要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心里可是只有我一个?」 「你要我忠于你,你可忠于我?」 「我从见了你,便一心一意对你,你呢?」 耶律彦道:「我对你也是一心一意。」 「什么一心一意,来者不拒吧。」慕容雪越说越恼,气得甩开他的手,还冲着他的小腿踢了一脚。她这个动作原是一气呵成,踢完了才觉得不对劲,这是当今皇上,不是普通的汉子,不高兴了打一顿出气。 耶律彦正被慕容雪这几句话质问的心头巨震,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有人敢踢他,等反应过来,就发现慕容雪已经飞一般地逃出了花房。 丁香佩兰和佳音这会儿和秦树公公都呆在花房的门口,大家虽然都默不作声,但都心知肚明,彼此是同盟军。为了后宫的和谐,必须要团结一致,资源共享,配合默契。 特别是丁香,眼看过了一刻慕容雪还未从里面出来,心里窃喜,可惜还没高兴一会儿,就见慕容雪慌慌张张的从里面跑出来,好似后面有人追着似的,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花房。 这是什么情况?秦树公公也有些吃惊。 丁香佩兰不敢多问,忙随着慕容雪回到了懿德宫。 慕容雪心神不宁地喝了一杯水,突然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丁香,你娘打过你爹么?」 「每次都是我爹打我娘,将我娘打得回娘家。」 慕容雪又问:「那,佩兰你娘敢打你爹么?」 佩兰摇头。 慕容雪觉得这问题越发的严重了。 丁香见她神色奇怪,便小心翼翼问:「小姐,今日在花房里,皇上他,」 一提此事,慕容雪便气呼呼道:「是不是你们故意将我引过去的?」 丁香急忙辩白:「不是的小姐,秦树公公说,皇上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丛藤蔓,宝贝的什么似的,每隔两天还亲自去看看。今日不巧,和小姐碰上了而已。」 「还真是巧极了。」慕容雪翘着手指,点了点丁香的额头,「你的小心思当我不知道么?就巴不得让我奴颜卑膝地讨好他对不对?」 丁香十分委屈:「小姐,原本在潜邸我可一点都不待见皇上,您可是知道的。」 「是啊,为何现在倒戈相向了。」慕容雪觉得自从自己从苏州回宫之后,丁香对耶律彦的态度来了个八百度的大转变。 「那是因为,小姐失踪之后,我们都被皇上感动了。他对小姐的好,不是表面的,也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慕容雪不服气道:「那敢情你们认为我对他的好,就是肤浅表面说说而已么?」 丁香道:「当然不是。我们只是觉得,既然小姐跑也跑不掉,就应该安安生生和皇上过日子,早些生下小皇子才是正途。」 佩兰也道:「是啊,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小姐已经入了宫,就应该好好为将来打算。都说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要是没了皇上照应,以后的日子可就惨了。我和丁香真的很担心小姐。小姐您没有显赫的娘家,唯一仰仗的就是皇上的宠爱,若是和皇上闹别扭,将来还不被人欺负了去。」 听到这一番话,慕容雪心里感到十分温暖,虽然这两人是丫鬟,却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如今后宫里,她举目无亲,这两个丫鬟便如亲人一般。 她正色道:「你们放心,小姐我怎么可能会被人欺负了去。我不欺负别人,就阿弥陀佛了,对不对?」 丁香噗的笑了,顿了顿,又问道:「小姐,刚才在花房,你怎么神色惊惶,是不是皇上他对你,」丁香含笑不说了,神情暧昧。 慕容雪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踢了他一脚。」 丁香瞬间笑脸便成哭脸了。怪不得慕容雪一回来就问她娘敢不敢打她爹,原来是还有这一出儿啊。 佩兰和丁香愁得一夜未眠。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第二天卷着铺盖卷陪着小姐蹲冷宫去。 翌日,秦树果然来了懿德宫。 丁香和佩兰脸色苍白地看着秦树公公,跟见到黑白无常似的。 秦公公不解地摸了摸脸,心道,杂家今天长的很凶恶么? 「皇上请德妃娘娘去御书房。」 慕容雪一听耶律彦召见,心里也有点忐忑,莫非今天要找她算账? 她破罐子破摔的想,反正打也打了,就当是为许泽报仇,那怕罚到冷宫去,也就认了。 进了御书房,里面静悄悄的,一股龙涎香的香味,从紫金异兽炉里袅袅而出,一身龙袍的耶律彦坐在书案后批折子,看这样子,是刚下早朝的模样。 慕容雪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身着龙袍的样子,清俊儒雅中自有一副迫人的威势。 第71章 她上前施了一礼,「皇上万福金安。」 耶律彦抬起眼帘,看了看她,说了句:「过来。」 慕容雪迟疑了一下,走到他跟前。 「昨天被你踢了一脚,就这么完了?」耶律彦冷眼看着她,俊美的脸上露出一副秋后算账的表情。 「臣妾知错,请皇上治罪吧。」慕容雪口中认罪,一张小脸却是半点认罪的表情都没有,一副滚刀肉的架势。 耶律彦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丫头片子素来胆大,违抗皇命,诈死逃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今更跟个小刺猬似的,半点也不知道怕他。 若是别人,别说踢他,便是敢顶撞一句,十个脑袋也不够砍了。偏偏他又拿她没办法,昨儿想了一夜都没想出来怎么罚她,但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去,那她以后还不爬到他头顶上作威作福? 于是,板着脸道:「罚你今日在御书房当一天宫女。」 慕容雪一怔,没想到处罚这么轻,可是当宫女她那会呀,她从生下来就娇生惯养的,除了下厨房做菜,别的事,基本上一概不做。她眨了眨眼睛,想想丁香佩兰平时都干了点什么。 丁香平素做的无非是:扫地擦桌子做针线活给她揉肩捏腿暖被窝……后几项他是想都不要想了。慕容雪眼波流转,四下打量着御书房,首先入目的便是多宝格,可是走到跟前,手指轻轻一抹,格子上一丝灰都没有。 她又看了看地上,金砖干干净净的都可以照人了,更不必打扫。 还有什么活儿可干呢?她滴溜溜转着眼珠子四处打量。这一幅迷迷瞪瞪的可爱样子,勾得耶律彦折子也看不下去了,简直想将国事放一边,先当个昏君再说。 最后,她目光落在了书案旁的画缸,里面放了一些书卷画卷,稍稍有些凌乱。她走到跟前,把那些画卷拿了出来,想要整理整理。 耶律彦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下,上面那道瓷片划的红痕也不明显了,淡淡的一个粉印,他不禁有些后悔,上一回她使美人计,他应该将计就计的。 「你今日怎么不使美人计了?」他望着望着,居然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慕容雪手下一顿,小脸沉了下来。 当时的情景她记忆犹新,他恶狠狠地告诉她,许泽在黄泉路上。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心火突突直跳,恨不得拿着手中画轴再将他打一顿。 耶律彦见她不吭,又挑衅地问了一句:「怎么,你不想见见你爹?」 慕容麟是耶律彦的杀手锏,慕容雪的死穴。一听她爹,慕容雪立刻露出渴盼的表情,抱着一卷画眼巴巴地看着他,马上从一只小刺猬变成了一只小白兔。 耶律彦满意地点了点头:「下回使美人计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慕容雪顿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气得将手里的画卷往画缸里一扔。耶律彦脸色一变,急忙将那画卷拿了起来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看那宝贝的样子,定是一张值钱又心爱的画了。慕容雪拿起那卷画,打开了便作势要撕,威胁道:「皇上不告诉我,我就将这画给撕了。」 撕东西可是她的强项,耶律彦闻言急道:「别撕,这是你的画像。」 慕容雪一怔,将手里的画卷打开,果然是一副自己的画像。她早就听丁香说过,耶律彦亲自画了自己的画像,让画师临摹,在怨江的下流张贴。但她没想到,耶律彦会画的如此神似自己。那眉目神情,栩栩如生。她看着画中的自己,不禁呆住了。 耶律彦趁机从她手中夺过来画卷,卷起来放在了画缸里。 慕容雪收拾起震惊而纷乱的心绪,问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磨墨。」 慕容雪走到书案前,一手挽袖,一手悬腕,目光落在那一方蟠龙端砚的墨汁上,一刻也不想待下去,方才那一张画卷,乱了她的心跳。 耶律彦看着她纤细洁莹的皓腕,,也不知道自己叫她跟前干活,究竟是明智之举,还是挖坑往里跳。放在懿德宫倒是也眼不见落个清静,可是总觉得心里牵挂,心神不宁,可是放在眼前吧,就更加的心神不宁了。 他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收回视线,继续批折子。 磨罢墨,慕容雪又问:「皇上还有何吩咐?」 耶律彦道:「捏腿,昨日被你踢得紫了一片。」 慕容雪心知他是在冤枉她,她那点力气,不至于踢得那么狠,她蹲下身子,冲着昨天踢过的地方用力一捏。 耶律彦抽了口气,这是掐吧。 「你上回可不是这么捏的。」他知道她认得穴位,上一次在隐涛阁的书房,为他按摩地极为舒服。 慕容雪冷冷道:「皇上难道不知道人都是会变的么?」 耶律彦苦笑,「好了,别掐了,这回可真的紫了。」 慕容雪立刻站起身,「那臣妾告退了。」 「等等。」耶律彦放下手中朱笔,欲言又止。 「皇上还有何吩咐?」 「下月十六行册后嘉礼。」 说出这句话,耶律彦竟然心里有些紧张,紧紧盯着慕容雪的脸颊,心里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却不知道她到底会怎样。 当真立她为后?因为早听丁香说过,慕容雪倒也不是很惊诧,很淡定地对他施了一礼:「多谢皇上抬爱。」 第72章 「你怎么不使小性子了?」耶律彦倒真是惊讶,他以为以她此刻的倔脾气,定要别扭一番,谁知道竟然爽爽快快地谢恩,这种反应完全出乎意料。 慕容雪哼了一声:「谁不喜欢升官发财啊。」 耶律彦听到这个回答,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怕有史以来也不会有一位皇后会有这样的想法。 慕容雪一本正经问道:「皇后俸禄可高?」 耶律彦越发觉得啼笑皆非,道:「总之,不低。」 慕容雪淡淡道:「那便好。多谢皇上信任,将皇后之职委任臣妾,臣妾定会倾全力不负皇上任命,对得起这份俸禄。」 这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让耶律彦失望不已,他蹙眉问道:「怎么,俸禄不高,你便不肯干么?」 慕容雪点头:  「那是自然,后宫事物庞杂,皇后身兼数职,操心劳神,责任重大。不过,既然臣妾领了高俸禄,自然会尽心尽力地管好后宫,公私分明,恪尽职守。」 耶律彦心里不悦起来,她这番言论,分明也没把他费尽苦心替她争取来的皇后之位放在眼中,不过是当成一份后宫的职务而已。 他忍不住道:「你可知道朕封你为后,费了多大的心力?」 慕容雪闻言便欲屈身下跪,「臣妾谢皇上隆恩。」这一板一眼的样子叫耶律彦越发生气,一把将她扯起来,「皇后最重要的职责,你知是什么?」 「什么?」 他意味深长道:「为皇室开枝散叶,养育皇子。」 慕容雪挑了挑秀眉,道:「皇上说的是三年一次的选秀么?皇上放心,臣妾早就知道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届时一定倾尽全力让皇上满意。」 饶是耶律彦再好的脾气也挡不住她这番刺激。他气得将她抱起来便往后面的暖阁而去。 慕容雪有些惊慌起来,一边挣扎一边道:「皇上平素在御书房就是这般批阅奏章的么?怪不得御书房的侍女是后宫人人艳羡的好差事。」 耶律彦被她挑衅地越发气恼,将她放到榻上,便压了上去。 「你答应过朕的事,今日便叫你兑现。」 「臣妾答应过什么事?」慕容雪已经心知是什么事,却还装死装糊涂,挡着他亲下来的嘴唇,慌乱地顽抗。 「自然是这件事。」说着他狠狠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一手将她的双手禁锢在头顶上,另一只手解开了她的腰带,便探了进去,握住了她胸口上的一团丰满绵软,重力揉捏了几下。 慕容雪慌乱地挣扎起来,他也不屑于制服她,只往她胸上一压,便任凭她累得气喘吁吁也推不起来他一分半毫。等她没了力气,他这才下手,将她剥得光溜溜的塞到了锦被里。 慕容雪心知这一次是逃不掉了,心里又紧张又怕,不知道这一次他会怎么报复她。犹记得初夜那一次,他足足折磨了她半夜,只为了报复她一路上不老实给他带来的无数麻烦,这一次她比上回更过分,诈死逃跑,欺骗他的感情,恐怕更不会轻饶她。 想起那种亲密而痛苦的折磨,她心都抽紧了。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服声,很快便压上来一个滚烫的身体。 耶律彦身形高挑,撑起胳臂越发显得胸阔腰细,肌肉劲健。她看了一眼便紧紧闭上了眼睛,心道,只当是受刑罢了,拶指我都不怕,这算什么,又不是没经历过。如此一想,也就豁了出去,露出一副任人宰割的表情,任由他分开了双腿。 已经旷了太久,又加上身下是他爱极的女人,耶律彦迫不及待地挤了进去。 太久未经历人事又被骤然入侵,慕容雪痛得大腿抽搐了一下,险些喊出来来。 耶律彦见她秀眉紧蹙,知道她疼得紧,便强忍住自己的欲念,抽身出来亲抚她。手指抚摩那一片娇嫩柔滑之地,待有了湿意,便重新侵入。 慕容雪本就对床笫之欢不是很享受,此番又隔了许久未曾云雨,内里如处子,紧致艰涩,阻着他的前行,越发让他生出征服霸占的野性,待她稍稍适应之后,便控制不住地重重撞击了几下,直入花蕊深处。 她一副受刑的表情,紧紧闭着眼睛,任凭他怎么冲顶也不肯睁眼看他,也不肯出声。 他觉得自己被她阻拦在心门之外,刺激之下,征讨的更加厉害,恨不得将她揉碎了融化在自己的骨血之中。 憋了许久的欲念,掺杂着气恼,委屈,嫉妒,爱恨交织的诸多情愫,使得耶律彦将这一场床笫之间的欢爱当成了一场战事,只想彻底征服这身下女子,将她心里的其余人都碾压出去,将她身体里填满自己,叫她从此以后心里便只有他一个人,像以前那般满心满脑都是他。 抱了这样的心思,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勇猛,将她的身体摆弄成各种姿势,花样百出地撩拨她,逗弄她,想将她征服。 慕容雪初时不适应这种种刺激的形式,心里也抱着怨恨惊惧不肯配合,所以拼命抗拒,但毕竟挡不过他的力气,而且是经历过人事的身子,被他刻意地撩拨挑弄,渐渐身体便露出诚实的本性,床被上不知不觉地湿了一大片,她娇喘吁吁地软在他的身下,他越发的使出手段,让她第一次知道了魂飞天外的滋味,最后,怎么昏过去的都不知道。 醒来,暖阁里竟然已经黑了,点着一盏地灯。 第73章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脑子迷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在哪儿,刚才发生了什么。她惊慌而羞臊地坐起来,发现身上已经干净爽利,套着一件蚕丝小衣。 她嗓子干的厉害,想要下去喝杯水,腿一动,却又酸又软,连一丝丝力气都没了。 「醒了?」耶律彦从屏风后走过来,笑得十分可恶。 慕容雪一见他便想起来方才他所做的那些事,那些动作,脸色赤红,心里气怨,却又无可奈何。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她费尽了心思折腾来折腾去,还是没逃离他的手掌心,被他予取予夺。 耶律彦点亮了桌上的仙鹤莲花灯,坐到她身边,将被子圈到她的身上,柔声道:「别着凉。」 慕容雪咬着唇不说话。 「床头吵架床尾和,都别扭了这么久,还不肯和解?」耶律彦终于得偿所愿,这会儿正是神清气爽,遍体通泰的时候,数日的委屈愤怒都被发泄过了,这会儿看着娇俏无力的慕容雪,心尖上都是酥软的爱意。 「不是我要和你闹别扭,是你心胸狭隘。」 暖阁里灯光昏暗,近在眼前的耶律彦剑眉星目,柔情满面,慕容雪却觉得他此刻的和善温柔都是虚假的表面,赐死许泽,让玉娉婷逍遥法外,才是他的真面目。 「你还在为许泽恼我?」他酸溜溜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吓唬你的,他没死。」 「没死?」慕容雪一怔,当即狂喜地问道:「那他人在哪儿?」 她一高兴,耶律彦便翻了脸,哼道:「怎么,你还想见他不成?」 「不,只要我知道他好好活着就成。」 耶律彦伸手抱住她的腰,将手掌放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抚摩了几下,笑道:「等你生了皇儿,朕便告诉你。」 慕容雪气结,顿了顿道:「那,我见见我父亲总成吧。」 「好,等你有了身孕,朕便将他调到太医院里亲自照顾你的饮食汤药。」 慕容雪气急:「你是说,我有了身孕,才可以见到他么?」 耶律彦笑吟吟道:「正是。你若想早些见到他,便早些怀上孩子。」 慕容雪看着他得意的笑脸,气得又想踢他,却半分力气也没了,只能狠狠地瞪他。 耶律彦将她的衣服拿过来替她穿了,又问:「晚上想吃些什么?」 慕容雪赌气道:「要吃皇上亲手做的饭,有么?」 耶律彦一怔,干笑道:「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做。」 「我今天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吃你做的。」慕容雪想到方才被他欺负的如此凄惨,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刁难他的机会。 耶律彦哭笑不得,捏着她的脸蛋道:「朕确实不会。」 「那便算了,我回去。」 「好,你等着。」耶律彦看着她笑了笑:「这等小事还能难得倒朕?」说罢,起身出了暖阁。 慕容雪见他应战,反倒有些惊讶。他怎么可能亲自为她煮饭烧菜?他那样死要面子的人,要他进一趟御膳房,除非是梦游吧。 她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好整以暇地等着,且看他给她做了什么好东西。 等了大约一刻,终于听见外头有了动静,慕容雪半偎在暖阁的榻上,看见耶律彦走了进来。 一看他双手空空,慕容雪莫名有些失望。 他走到她跟前,伸开手,原来掌心里卧着一颗鸡蛋。 慕容雪不禁呆住了。这不过是一颗最最寻常不过的煮鸡蛋,不同寻常的是,他的生花妙笔,在鸡蛋上勾出了一枝红梅,精致美丽,栩栩如生,像是一下子开在了她的心上。 耶律彦露出得意的笑,一副等着夸奖的表情。 慕容雪的的确确很想赞美几句,但转念间想起来自己以往,做出比这更精美复杂数百倍的菜肴,也得不到他一句夸奖,于是,便藏起来心里的喜欢,故意冷着脸道:「不就是煮了一颗鸡蛋么?这也叫做饭?」 「难道不算?朕亲手煮的,亲手作了画。」 慕容雪不屑地瞥了一眼,「皇上不觉得比起我做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么?」 耶律彦蹙着眉,表情极度不悦。 慕容雪满意地笑了:「皇上,被人打击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就像高高兴兴等着出太阳,结果劈头盖脸淋过来一盆冷水?」 耶律彦:「……」 慕容雪露出一丝你也有今日的慧黠笑容,再接再厉地打击他:「臣妾为皇上那一次不是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肴,皇上您可真抠门,只给臣妾煮了一个鸡蛋,这么点吃食哪儿够,您当是养鸟么?」 耶律彦又好气又好笑,捏着她的脸咬牙道:「可不就是养鸟,熬鹰。」如今她这股子小山鹰般的烈劲,真是叫他又爱又恨,又束手无策。 「算了,聊胜于无吧。」慕容雪用一种不甚看得上眼的表情,「勉为其难」地从他掌心里拿过那颗鸡蛋,起身告退。 耶律彦追了一句:「朕给你煮了鸡蛋,你也要给朕煮茶,才算是公平合理。」说好了罚做一天的宫女,这还没到时候了,就想开溜,他自然不舍得就这么放她走了。 「煮茶啊。」慕容雪眼波流转,笑了笑,「好,臣妾等会儿给皇上送来。」 慕容雪安然无恙地回到懿德宫,丁香和佩兰都松了口气,担心地问道:「皇上没惩罚娘娘吧?」 第74章 慕容雪哼道:  「罚我在御书房当一天的宫女。」 丁香和佩兰听见这个惩罚,都忍不住笑了。 「这分明是皇上借故让小姐陪着他而已。」 「只罚一天也太少了。」 「你们居然还笑,我腿都酸了。」慕容雪冲口而出,说完又恨不得将自己舌尖咬掉。幸好,丁香佩兰只道是她站得酸软,却没想到别的,只是奇怪她怎么莫名其妙的脸红如霞。 「那小姐去泡泡热水,舒舒筋骨吧?」说着,丁香立刻吩咐宫女去准备热水。 慕容雪在浴池里泡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觉得身体恢复了些元气。看着身上那些红痕,还有大腿内侧的牙印,她不由又羞又气,心里冒出来一个词,禽兽,想了想还不解气,又在后面加了两个字「不如」。 用过晚膳,耶律彦便在御书房里等着慕容雪来送茶。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慕容雪。她换了一件豆绿色宫装,一看便是新沐浴过的模样,身上有着淡淡的清香,如一支亭亭玉立的兰花,清雅动人,芳香四溢,耶律彦心里又有些痒痒起来。他已经休整好了可以再战,只怕她不成。 慕容雪将手中的一个乌木食盒打开,捧出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皇上请用。」 耶律彦低眉一看,玉白瓷杯中竟是一盏黑色茶汤,颜色如墨,但却有一股浓烈扑鼻的香气,他饮茶无数,却是从未见过这种茶,也从未闻到过这样的香气。 「这是什么茶?」 慕容雪却不回答,只是抿着一丝笑意,「皇上尝一尝便知道了。」 耶律彦看着她春葱一般的纤纤玉指,如描如画的眉眼,似笑非笑的樱唇,觉得此刻便是一杯毒药,自己恐怕也难以抗拒。 他兴致勃勃尝了一口,苦的险些吐出来。 「好喝吗?」慕容雪笑盈盈看着他,眼中有藏不住的促狭之意。 耶律彦本想说实话,但一想到这丫头最喜欢记仇,自己若敢说不好喝,下次定不知道在哪儿等着自己秋后算账,于是违心地点了一下头。 慕容雪立刻便道:「那就好,以后臣妾便给皇上煮这种茶。」 耶律彦脸色一僵,立刻道:「朕还是更喜欢你以前煮茶的味道。」 慕容雪嫣然一笑:「皇上有所不知,这种茶昂贵难得,是从海外的一种树上结的果子,被麝香猫吃掉,然后排泄出来,再磨成粉。」 话一说完,素有洁癖的耶律彦一个干呕,恨不得将肠子都拿出来洗一洗。居然是从猫屎里拣出来的果子…… 慕容雪「关切」地问:「皇上你怎么了?」 耶律彦恶狠狠地将她扯到怀里,捏着她的脸道:「你故意的是吧。」 慕容雪无辜的眨了眨眼:「此茶最是提神,皇上日理万机,忙于国事,臣妾觉得这种茶水最是合适不过。」 「你存心想要气我是不是?」 「臣妾不敢。」 「我看没什么你不敢的。」 慕容雪正色道:「那也未必。比如,臣妾想将鸿恩寺里的女人都放回家去,皇上肯吗?」 耶律彦默然了片刻,道:「此事早有律规又关乎皇家体面,不能更改。每年准她们家人去鸿恩寺探问两回,你看如何?」 慕容雪喜道:「臣妾替她们谢皇上。」 耶律彦不满地哼了一声,「怎么谢?煮这猫屎茶水给朕喝么?」 慕容雪忍不住噗的笑了:「皇上真是不识货,这东西和香荚兰一样,都是极贵重的东西,海外才有。」 耶律彦哼了一声,「那可未必,养馨苑里,朕也养了几株香荚兰。」 慕容雪露出惊喜的神色,「真的么?」 「知道你喜欢,所以朕千辛万苦替你寻了几株。」耶律彦立刻露出一副等待夸奖的表情。 慕容雪心里欣喜若狂,口中却故意道:「那香荚兰生于海外,背井离乡,水土不服,说不定还未养到开花结夹,便死翘翘了。」 耶律彦气道:「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臣妾都是跟皇上学的。」 「你就天天气朕吧。」 「那臣妾还是告退吧,免得皇上一见臣妾便生气。」说着,慕容雪弯腰施了一礼,便转身要走。 耶律彦咬牙。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刁蛮任性了。以前她总是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寻了各种借口呆在他身边,色迷迷地看着他,赶都赶不走。他当时只觉得烦,如今却是要想了各种法子才能「请」她来烦自己,可惜她却是避之不及,而且,那种色迷迷的目光也没了。如何找回,是个难题,他从未觉得这般棘手过。明明是娇柔若水的一个小人儿,心狠起来却比石头还硬,任凭他怎么暖,都暖不热。 「朕领你去养馨苑看看。」说着,便吩咐秦树摆驾。 秦树也不知道夜色已深皇帝却突然要去养馨苑是什么用意,急忙吩咐了仪仗,抬了肩辇过来。 到了养馨苑外,耶律彦吩咐众人守在门外,亲自提着一盏羊角宫灯,只带了慕容雪一人进去。 花房里静悄悄的,四角各悬着一盏琉璃宫灯,光影朦朦如月色一般清幽,不知名的香气一缕缕的迎面而来。这夜晚的养馨苑,别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意境,百花沉睡,香气馥郁。 第75章 耶律彦牵了慕容雪的手,她正想抽出来,头顶上的鹩哥却突然在笼子里扑扇了一下翅膀,她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往耶律彦身上靠,耶律彦就势搂住她,笑道:「你不是胆子很大么?」 慕容雪脸色微红,从他怀中出来,问道:「香荚兰在哪儿?」她只见过香荚兰的果夹,却不知这种植物长的何种模样。 耶律彦提着灯,牵着她走到里面,将手中羊角灯举到她眉下,道:「这便是。」 原来,上一次来看到的那黑纱蒙着的几株藤蔓样的植物便是。 就着灯光,慕容雪看着这漂洋过海而来的几株香荚兰,许多感喟涌上心头,莫可言说。 她想起当日自己煞费苦心地为他做冰果,为他雕刻西瓜,正如现在,他煞费苦心地为她种下香荚兰。 他对她不是不好,只是给不了她最想要的。 他便是将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她又如何,不是她想要的那一颗。 静幽幽的花房里,万籁无声,海棠花儿无声无息的开放。 耶律彦从背后抱住她,将下颌支在她的肩上,低声道:「当将来开了花结了果,可以做冰果给孩子吃。」 是啊,哪该有多好。想到那一幕场景,她也觉得很幸福甜蜜,可惜转念一想,这后宫里为他生孩子的,将来不知道有多少。一念之间,那幸福的憧憬便如梦幻泡影,悄无声息地碎在了心里。她若是再像以前那样,将全部感情投放,只怕将会成为史上最善妒的皇后,很难保证不会被醋熏昏了头,对他的嫔妃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算了,还是保持冷静,公私分明比较好,把那些情情爱爱都收起来,看在俸禄的份上,努力做个一代贤后,比较妥当。 耶律彦亲了亲她的侧脸,柔声道: 「等生了孩子,你便再也不会有别的想法了,这辈子都踏踏实实地跟着我,像以前那样。」 他语气温柔缱绻,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颊上,如春风拂过,那些前尘过往,仿佛翻开的画卷,浮现在眼前。她看见了昔日的自己曾如何的对他倾尽心力,也看见了将来的自己,在无数的后宫佳丽中周旋。 「这真是个好主意。」慕容雪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皇上努力让每个嫔妃都生下孩子,一来可以让嫔妃们死心塌地地爱皇上,二来也避免将来她们被送到鸿恩寺去。皇上任重而道远,一定要多多保重身体,让后宫雨露均沾。」 耶律彦笑容一僵,气得几乎吐血。「朕说的是,与你。」 慕容雪默然不语,笑容淡倦,虽就站在他跟前,眉目间却露出一抹疏离,仿佛与他隔了一帘云烟。 耶律彦气急,冲口而出:「只与你,总成了吧。」 慕容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一刻,心跳仿佛都停了。他不像是开玩笑,目光里像是有一团明亮而炙热的火光,要照进她的心里。 她低喃道:「你说的是真的么?」 耶律彦将她抱进怀里,道:「朕不像你,言而无信。」 慕容雪不知道该如何表述自己的心情,只觉得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泪便掉了下来。而后,便跟开了闸的水一般,瞬间便淹没了娇嫩的脸颊。 他将她的脸蛋按在胸口,怜爱而无奈的叹了口气,碰到这种醋缸还能怎么办。 她哭得越发厉害,仿佛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委屈和伤心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不仅哭,哭到后面不解气,还要咬他。奈何他常年习武,胸上都是紧梆梆的肌肉,她也没咬住,只咬住了他衣服,她再接再厉,又啃了几口,将他衣服用口水泪水糊了一大片,弄得他哭笑不得。 过了一刻,秦树终于看见皇帝从养馨苑出来,德妃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跟个受气的小媳妇,这是什么情况?这完全不是德妃娘娘平素的风格啊。好奇的秦树偷眼打量了一下皇帝,只见他俊美的脸上肃色沉沉。 莫非这两人在里头又闹了什么别扭不成?一想到这儿,他立刻便提了十二分的小心,吩咐起驾。 这一路,皇帝和德妃各自坐在肩辇上沉默,气氛十分的凝重,秦树心里也很凝重。这后宫如今只有德妃一位娘娘了,那位被废的玉皇后虽然顶了静妃的名头,却被禁足在碧岚宫,形同虚设。德妃又和皇上闹别扭,于是,皇上经常出现阴阳失调的不和谐状态,弄得宫人们战战兢兢。 谁知道他白白担心了一路,皇帝直接宿在了懿德宫。早朝的时候,更是神清气爽,眉目生辉,看来昨晚上过得不错。 慕容雪一直睡到午饭时分才醒过来。 丁香佩兰进来服侍,一看便看到了她脖子上的斑斑红痕,散乱如春风拂过的樱花。 两人脸色一红,都知晓昨夜皇帝是终于得手了。 慕容雪见到这两丫头眼睛没地方放的样子,不禁脸上滚烫,低声道:「我要洗浴。」 「是,奴婢这就去。」 出了浴池,慕容雪觉得腹中饥饿,正吩咐丁香摆膳,耶律彦派了肩辇过来,将她抬到了乾明宫。 耶律彦见到她便捏了捏她的脸蛋,「阿猪终于醒了。朕等着你一起用膳,都等了半晌了。」 慕容雪撅着嘴道:「若不是你昨晚上,」说着,她便不好意思往下说了。总之贪睡不是她的错。睡得晚还能起得早,还能精神百倍去上早朝的人,她可比不了。 第76章 宫女内监抬了食桌进来,井然有序地摆放好。 耶律彦想单独和慕容雪在一起,便喝退了布菜的宫女。 没人在旁边,慕容雪也就不再拘谨于宫规,只当是和自己的丈夫一起用饭,全然也没把坐在对面的耶律彦当皇帝,自顾自地绕着食桌一道道地打量这些御膳。 她天生就喜欢做菜,又生性好胜,以前虽然在皇宫待过一段时间,却从未见过皇帝的膳食,这一番好奇心上来,便拿了筷子一道道地尝过去,最后,大失所望地放下筷子,道:「也不过如此嘛。」 耶律彦忍不住为御膳房的师父鸣不平,「这些菜肴早就做好,温在铁板上,到了这会儿工夫,都热了三回了。自然口味略差。」 慕容雪哦了一声,模样还是不甚服气。 耶律彦一看她那骄傲的小孔雀样儿,便习惯性的便想打击她,话都到了唇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这丫头记仇的很,以后还是改了毒舌的毛病为妥。 「朕还没用,你居然都先吃了一遍,你说怎么罚你?」 慕容雪这才想起来这一茬,狡黠的一笑:「臣妾给皇上试毒。」 「狡猾的丫头。」耶律彦将她拉到怀里,咬了咬她的唇,「有毒么?」 她娇红的唇弯出一个可爱的弧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没我做的好吃对不对?」 「是。」 得到一句肯定,她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接着又遗憾:「可惜我以后不能做饭了。」 耶律彦立刻道:「朕这便叫人在凤仪宫的后殿,给你备一间小厨房。不过,你贵为皇后,此事还是少做为好,也别叫人知晓。」 「嗯。」慕容雪点了点头,心道,以后做菜却也要偷偷摸摸的,好生无趣。 「朕想要一卷相思。」耶律彦一语双关地看着她,目光灼灼。 慕容雪脸色一红,却没回答。 他佯作生气,捏了捏她的脸蛋道:「怎么,抗旨不遵?」 「等端午节,我给你做一桌菜。」 「真的?」 「真的。」 她笑得温柔又甜美,自信满满,最是他喜欢的模样。 耶律彦平素用膳都极快,唯有这一次,却足足吃了半个时辰,才叫人进去,秦树吩咐宫女送了漱口茶水和青盐进去。 慕容雪被耶律彦逼着多吃了半碗饭,撑得打了个哈欠。 耶律彦便问:「要不要在这里再睡一会儿?白天多睡睡,晚上恐怕又没时间睡。」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的腰身,寓意不言而喻。 慕容雪一听脸色便红了,心道,皇上您真是求子心切,时时刻刻都惦记着。 她好心好意问道:「皇上以前也有过不少女人,会不会有遗珠在外?要不,臣妾派人去看看那番邦美人有没有……」 话未说完,耶律彦脸一沉起身便走了。 慕容雪没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不由也生了气,心道我还不是为你着想,真是不识好人心,于是也气哼哼地走了。 秦树眼看着皇帝气冲冲地了御书房,德妃娘娘撅着嘴径直回了懿德宫。心里又担心起来,这两人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成这样了?谁知道,晚上皇帝又宿在了懿德宫,晨起上朝的时候,又是一副风神俊美,英姿勃发的模样。 这情节反转的还真是比翻书还快,秦树公公觉得自己还是淡定些为好。 四月十六,礼部大学士,礼部尚书带着皇后仪驾亲往懿德宫迎了慕容雪,前往奉天殿行册后嘉礼。除却开国皇后,慕容雪成为大周第一位出身平民的皇后。 后宫里一派喜气洋洋,宫女内监都暗自窃喜,因为慕容皇后一看便是个好脾气的主人,不像前任玉皇后,盛气凌人,手腕强硬,动不动就对宫人严惩责罚,弄得人人自危。 慕容雪从懿德宫搬到了凤仪宫。耶律彦心知她在某些方面很有洁癖,于是又命人将凤仪宫重新整治一新,特意吩咐在后面偏殿设了一间厨房,灶台炊具样样备齐。 慕容雪发现厨房里居然还放着一张软榻,莫非是让她累了便可以躺一会儿么?她忍不住想笑,又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的十分熨帖。他若是细心体贴起来,真让人无可挑剔。 房间一角立了一个大柜子,她打开一看,更是惊诧,里面放满了各种食材,分门别类,井井有条。 她想了想,拿出一些松茸血燕和人参,对身后的佳音道:「将这些东西送到乔太妃处。」 丁香和佩兰听闻慕容雪要去嘉怡宫看望乔太妃,都吃了一惊。公主去世,乔雪漪伤心病倒,耶律彦特准了她留宫养病,没有和那些先帝嫔妃一起去鸿恩寺。宫人都在猜测,到底她病好了之后会何去何从?没了公主,她是没道理再继续留在后宫的,能拖到今日,已是破例。 慕容雪到了嘉怡宫,见到乔雪漪真是吃了一惊。原本丁香还私下猜测过是不是乔雪漪装病,为了继续留在宫里,但看到身形消瘦,脸色蜡黄的乔雪漪,慕容雪知道这绝不是装病装出来的。 乔雪漪支撑着病体谢了慕容雪的探望,又吩咐宫人拿出来一份早就备好的贺礼,回送了慕容雪。 慕容雪心底良善,一看原本风华绝代的后宫第一美人,如此憔悴,便心生不忍,再加上从耶律彦口中听到的那些事,对乔雪漪生了好感。单是委身仇人十年为爱人平冤昭雪的这份深情,就让慕容雪敬佩。她甚至一点都不再嫉妒耶律彦曾对乔雪漪生过好感,这样的女子,便是她也不由生了倾慕之心,何况年少情窦初开的耶律彦,说实话,她觉得他的眼光还不错。 第77章 乔雪漪说了一番恭贺道喜的话之后,踌躇了一下,对慕容雪道:「皇后娘娘,本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皇后娘娘能否同意。」 慕容雪道:「太妃请讲。」 「公主走后,本宫伤心欲绝,夜不能寐,想将我的小侄女接到宫里来住上半月,以慰失去公主之疼。」说到小公主,乔雪漪眼圈红了。 慕容雪心底良善,当即便答应了。「太妃安心养病,有个孩子陪着,太妃一定会很快康复的。」 乔雪漪道:「多谢皇后娘娘。」 离开嘉怡宫,丁香小声道:「她也挺可怜的。」 慕容雪心里也是这样认为,于是等晚上耶律彦到了凤仪宫,慕容雪便对他说起乔雪漪的事情,想将她留在宫里。 耶律彦颇有些为难。虽然乔雪漪几次帮他都是为了乔家和玉家的权益,将她送到鸿恩寺,心里也有些不忍,但这宫规自前朝就有,轻易不能破例,于是便摇了摇头,「此事不妥。」 慕容雪以为自己的恳请,耶律彦定会顺水推舟地答应,谁知道他竟然拒绝了。她不禁失望地说道:「皇上可真是薄情,好歹也是当年喜欢过的人,居然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耶律彦道:「你个醋缸,朕说过多少回了,根本不是。」 「明明就是嘛,还不承认,我又不会吃她的醋。」 耶律彦气得拍了她屁股一巴掌,「再若胡说,看朕怎么收拾你。」 慕容雪眼波一横,道:「臣妾好害怕。」这幅模样哪有一点怕的意思,挑衅还差不多,耶律彦将她压到榻上,哼道:「等会儿便让你真怕。」说着,便来解她的衣裙。 慕容雪连忙告饶投降。 「这会儿求饶也晚了。」他手伸进去盖住了她胸口的绵软,捏了捏雪峰上的红果。她娇红着脸颊,身子软的水一般。 这些日子他每日都变着法子的挑弄她,弄得她越来越没有抵抗力,只要他的手指一招惹,她便丢盔弃甲。 他也不似原先那么急不可待地进去了,每次都挑弄地她浑身酥软,娇喘吁吁才不紧不慢地进去厮磨。 原本她以为是种折磨的床笫之欢,如今真正才算是知道其中的妙处,经了他这些日子的调、教,终和他水乳、交融,渐入佳境。 夜夜春、宵的后果便是她每日早上都犯困,幸好宫中没有嫔妃来请安,她也就放任自己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床。 丁香等她醒了,这才进来禀告她。 「娘娘,乔雪漪的侄女来向娘娘请安,已经等了一个时辰。」 慕容雪一听忙起身梳洗,口中埋怨道:「怎么不来叫我,叫人家小姑娘等了这么久。」 丁香嘟囔道:「是皇上吩咐过,早上不许扰了娘娘的睡眠。」 等慕容雪收拾停当,出了寝殿,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乔雪漪的小侄女一点都不小,十四五岁,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而且,生了一副和乔雪漪极像的脸蛋。 乔灵儿走后,慕容雪不由露出一丝苦笑,自己果然还是太单纯,乔雪漪说是「小侄女」,她便以为是个孩子,谁知道竟然是这样一个豆蔻枝头二月春的少女。 宫女摆上早餐,慕容雪看着半点食欲也无。一片好心反而被人利用欺骗,这种滋味实在让人心里发赌。 玉娉婷已经失势,为了乔玉两家的将来,乔雪漪定想重新扶植新的势力,显然,这位乔灵儿便是身负重任而来。后宫从来不缺美色,关键的是,乔灵儿和她长的有八分相像,耶律彦见到乔灵儿,看着那张如花似玉又和当年乔雪漪一模一样的容颜,他定会想起年少时的那抹心动,会不会勾起一份想要弥补十年前遗憾的心思? 想到这些,慕容雪心里乱纷纷的如一阵阵细雨淋过,一些念头如野草般丛生出来。 她心神不定地看着窗外,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太过简单,只因为耶律彦在花房里的一句誓言,她便觉得往后的日子一帆风顺,真是大错而特错。 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如立在风口浪尖之上,即便没有乔灵儿,也会有别的女子,这只是刚刚开始。 想到将来,她不胜烦忧,下意识地想去和耶律彦谈一谈,然而他却不在勤政殿。 门外的值守太监回禀道:「禀娘娘,嘉怡宫的乔太妃情形不大好,汪太医怕太妃有事,过来请了皇上过去。」 慕容雪心里一沉,下意识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不是乔雪漪不好,而是乔雪漪想让耶律彦去见乔灵儿。 她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想了想,也前往嘉怡宫而去。 秦树见到她,忙迎了上来施礼:「娘娘万福,皇上正在里面,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过了片刻,秦树请她进去。 慕容雪第一眼便看见了乔灵儿。 她早上去给慕容雪问安见礼的时候,穿的是一件极朴素简单的青色罗裙,而此刻,身着一件粉色洒满碧桃花的间裙,将少女的明丽妩媚,活泼娇艳,烘托的淋漓尽致。而略带稚气的容颜,又别有一番清音幽韵的雅致灵动之美。 一早上连换两套衣衫,刻意在慕容雪面前低调,在耶律彦面前明艳。慕容雪心里已经确定无疑她来宫里服侍乔雪漪,不过还是个幌子。 第78章 乔灵儿上前对她见礼,弯腰间,额间梅花妆上的一颗明珠垂了下来,慕容雪眼角余光里见到耶律彦眼神一恍,像是错愕,又像是惊艳。但当慕容雪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收回了目光,对她道:「皇后来的真是时候,太妃方才昏了过去。」 「劳皇上娘娘惦记,亲来嘉怡宫探望,本宫心下不安。」乔雪漪歉意的笑着,脸色蜡黄,眼神也黯淡许多。 慕容雪知道乔雪漪一向喜欢染蔻丹,或许是先帝驾崩,她也不必再修饰自己,染了蔻丹的指甲长出一截新的,慕容雪发现,那一截指甲的颜色,并非粉色,而泛着乌青。 她心里隐隐一动。 耶律彦坐了一会儿,便和慕容雪一同离开了嘉怡宫。 慕容雪道:「皇上,太妃年纪轻轻,以前身体也很强健,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 耶律彦叹道:「后宫熬了十年足以让人心力交瘁,再加上公主亡故,心里没了依托,觉得了无生趣,所以病倒也很正常。」 慕容雪停了半晌,道:「皇上有没有觉得乔太妃的侄女和她生的极像。」 耶律彦脸色略有些不自然,笑了笑道:「侄女像姑姑,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皇上难道没有什么想法么?难道没有勾起年少的回忆?」 耶律彦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说过多少回了,朕未曾喜欢过乔太妃。」 慕容雪挡开他的手,一本正经道:「反正不许你对乔灵儿有什么想法。」 耶律彦莞尔失笑,「你个醋缸。」 「我就是醋缸。」慕容雪不悦地撅起嘴。 耶律彦连忙哄着她道:「朕喜欢醋缸还不成么?」 回到凤仪宫,慕容雪叫了佳音问道:「负责乔太妃病情的是哪位太医?」 「回娘娘,是汪全太医。」 慕容雪恍然想起来,那一日赵真娘和公主出事,赶去的也是太医汪全。 她心里转过一个念头,转头吩咐佳音道:「你去太医院,另派一位太医去给乔太妃诊病,换下汪全。」 「是,娘娘。」 佳音去后,丁香不满道:「小姐对她一片好心,她却来算计小姐。小姐何必再为她操心。」 慕容雪叹道:「她的病若是好了,乔灵儿便可以回去了。」 丁香恍然大悟,立刻道:「奴婢派几个人去留意着嘉怡宫的动向,一有什么动静便来回禀小姐,绝不叫她有机会靠近皇上。」 慕容雪苦笑:「好吧,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生平不喜欢算计,就喜欢简单快活过日子,却要从此以后披甲上阵,防着前狼后虎,真是叫人头疼。 丁香如临大敌,每日都来汇报嘉怡宫的动向,乔灵儿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嘉怡宫陪着乔雪漪,只是偶尔去御花园转一转。耶律彦因国事繁忙,几乎白日都待在乾明宫处理政事,到了晚上过来陪着慕容雪用晚膳,留在凤仪宫就寝。 虽然日日都和他在一起,但乔灵儿的存在,还是如同一个石头搁在慕容雪的心上。眼看就要到了端午节,慕容雪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当日乔雪漪说让侄女陪她半月,一过端午节,乔灵儿就应该走了。 时近端午,天气一日日热起来,从晨起,天气便阴沉沉的像是要落雨,一直憋到午后,这才畅快淋漓的下了一场雨,顿时,世界清凉亮堂起来,清幽幽的空气,飘进殿内,比什么香氛都让人舒畅,这种天气,最适合午睡,慕容雪正欲去休息一会儿,丁香匆匆进来,急道:「小姐,您快些去摘星楼。」 「怎么了?」 「乔灵儿上了摘星楼,皇上也在。」 慕容雪一怔,立刻便起身出了寝殿,只带了丁香佩兰两人。 路上丁香道:「当时只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宫女,奴婢并没有在意,可是后来,奴婢见到皇上也来了,这才急忙去叫小姐过来。」 慕容雪心里一团纷乱,她想,或许只是偶遇,等她从凤仪宫赶去,耶律彦或者乔灵儿应该早就离开了。 湖边的垂杨柳被雨水滋润的绿意如烟,还有水滴从枝条上滑落,在水面上泛起点点涟漪。摘星楼高高耸立在湖边,下面守着的几位内监慕容雪极面熟,都是耶律彦平素的近身内侍。 他当真在这儿。 慕容雪停在假山后,脚上的绣鞋被雨水湿了,沉甸甸的好似抬不起来。 丁香催道:「小姐快去啊。」 「小姐还是等等看吧。」佩兰素来稳重,认为贸贸然闯进去,绝不是上策。 慕容雪听到耶律彦和乔灵儿同在摘星楼里,一时冲动赶了过来,行了一路,此刻她冷静了下来。她即便知道又能怎样?要进去捉奸么?这也未免太可笑,他贵为天子,这后宫的女人便是乔雪漪,他若想强要,也无人敢说什么。自己进去,无非是让他难堪,也让自己难堪。 他恐怕还会恨她派人盯着自己的动向。 她此刻才发现,自己来这一趟,实在是多余。 这时,从摘星楼里走出来三个女子,两位宫女扶着一个花朵般的少女,正是乔灵儿。 她头发松散,一脸红云,娇羞不胜,正是一副初承云雨的模样。 慕容雪如被雷击,怔然看着乔灵儿纤巧婀娜的背影,心里已经麻木的不知道疼。 第79章 不多时,耶律彦从楼中出来,径直朝着乾明宫的方向而去。 慕容雪痴痴地站了许久,直到丁香轻声唤道:「小姐,小姐。」 慕容雪恍然回神,脸色白得如纸片一般。她艰难的从泥泞中拔出自己的绣鞋,声音低哑地说了一句:「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得对任何人提及。」 回到凤仪宫,司仪局的刘宫正已经派人送来了新做好的夏装。其中用碧波绫做的那件裙衫最是亮眼,色如新柳之绿,质地极其轻薄柔软,淡青的绫上织着白色的梨花,拿在手中,如清风拂过水面,轻盈凉爽。 这种贡品十分难得,每年夏初从江南不远千里上贡到宫里也仅仅不过只有三匹而已。耶律彦悉数都给了凤仪宫。他说,后宫唯你一人,不给你还能给谁。他还说,看着这碧波绫上的梨花,便会想起来回春医馆,那时她站在梨花下,大言不惭地向他「求婚」。 慕容雪的手指缓缓抚摸上那碧波绫的裙衫,摇头笑叹。其实,她早有心理准备,也早已料到了今日的局面,只是一时情迷心窍,被他的温柔誓言迷惑。重新敞开心扉的结果,便是重新被砍上一刀,她真是傻。 这碧波绫金贵无比,便是做衣衫剩下的一些余料,司仪局也不敢擅自留着,依旧送了回来。 慕容雪拿起来一块布料,稍一用力,那轻薄的碧波绫便被撕开了,发出极轻柔动听的声音,如琴音,如泉音,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心动的声音。 她喃喃道:「真好撕,连剪刀都不用,果然是千金难得的好衣料。」 丁香忙不迭道:「小姐,这衣料极其贵,还是撕别的布吧。」 慕容雪恍若未闻,回眸嫣然一笑:「佩兰,好听么?」 「好听。」 「丁香,你说呢?」 丁香肉疼地挤着眼睛,艰难地回答:「好,听。」 「越贵的布料,撕起来越好听,就像是越深的感情,伤起来才越疼。」慕容雪浅笑盈盈,眸光里却有水光闪动。 佩兰看着心中不忍,轻声道:「小姐,或许皇上和乔灵儿只是在楼中说了几句话吧。」 丁香当即反驳:「我们从凤仪宫走到太液池,你觉得说几句话需要这么久么?而且,你也瞧见了乔灵儿的模样,难道和皇上说几句话,便会变成那个样子么?」 字字句句如刺扎在心上,慕容雪不愿再听下去,蹙眉道:「将我备好的那些点心都装到食盒里,送给乔太妃。」 佩兰问道:「那不是为皇上端午节准备的么?」 慕容雪道:「不必了,随我去嘉怡宫。」 丁香郁郁不乐地撅着嘴,心道:做这些点心不知道有多麻烦,里面满满地都是您对皇上的一片情意,凭什么要送与乔雪漪吃? 慕容雪带着点心来到嘉怡宫,发现乔雪漪前几次还能坐着说话,今日已经卧床不起,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目光扫过室内宫女,慕容雪貌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太妃的侄女怎么不在?」 乔雪漪怔了一下道:「中午出去淋了雨,身子有些不适,叫她歇着呢。」 是初次承欢不适吧?慕容雪心里刺痛,却也不点破,屏退了殿内的宫女,这才平平静静地看着乔雪漪道:「乔灵儿既然已经被皇上看中,太妃也就没了后顾之忧,身体也该快些好起来。那毒药服多了恐怕就是扁鹊再生,也无能为力。」 乔雪漪脸色微微一变,没想到慕容雪如此冰雪聪明,心细如发。 慕容雪叹道:「太妃的苦肉计,真的让本宫钦佩。」 乔雪漪也不再隐瞒,直言不讳道:「皇后说的不错,本宫的确是在服毒,但并非苦肉计,是真的想要了此残生罢了。」 慕容雪一怔,「太妃还年轻,为何这样想?」 「其实乔雪漪这个人,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这些年活着的不过是个行尸走肉,为了报仇而已。」乔雪漪凄凉的笑了笑:「不过,既然活到了这个时候,又坐到了这个位置,死之前,好歹也应该为乔家再做一点事,才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你说是不是?」 慕容雪叹道:「我真的很佩服你,可以对自己这样狠。」 「心都死了的人,自然可以对自己狠。」乔雪漪喘了口气道:「皇后娘娘心地良善,有件事想请娘娘成全。」 「什么事?」 「新皇登基充盈后宫乃是我朝惯例,户部已将适龄女子名单呈给了内务府,届时请皇后娘娘留下灵儿。」 慕容雪心里一刺,一个「好」字如鲠在喉,半晌才从唇边逸出,喉中如有一片血腥之气。 乔雪漪道:「我知道皇后心里很爱皇上,可是,这后宫,最最要不得的东西便是爱。每三年便有一次选秀,不想被伤得千疮百孔,就唯有绝情忘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就像我,我恨毒了先帝,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所以我才能在后宫屹立十年不倒。」乔雪漪笑得凄凉而可怕,「我为他推荐丹药,为他选秀,让他沉迷女色,掏空身体,死得更快。」 乔雪漪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气息急促,咳嗽起来。慕容雪怔怔地看着她,说不出是同情还是钦佩,乔雪漪这个人,像是一个永远都看不透的谜。 乔雪漪喘着气道:「我死之后,不要和先帝葬在一起,将我骨灰撒在怨江,我想顺着江水,或许能碰见许威。」 第80章 提到许威的名字,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面上闪过一道明媚的光,依稀有当日的风华。 慕容雪从嘉怡宫出来,心里沉痛的无以复加,户部的选秀名册已经呈到了内务府,他却对她说,「只与你。」乔雪漪说得对,唯有忘情绝爱,才能不被伤得体无完肤。 晚上,耶律彦来到凤仪宫,见到慕容雪坐在美人榻上看佛经,不由笑道:「又有什么事需要临时抱佛脚么?」 慕容雪看了看他,道:「皇上,臣妾以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如今却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耶律彦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尔心动。」 慕容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错,心不动,才是上上策。」 耶律彦蹙了蹙眉,觉得她今日有些异样,虽然依旧是笑靥如花,眼神却叫人看不透,不像是以前,清澈明媚一眼便望的见底。 「那碧波绫做的夏裙你可喜欢?」 慕容雪点头:「极喜欢。」 耶律彦笑吟吟道:「穿给朕看看。」 慕容雪摇了摇头:「不,明日端午节再穿给你看。今晚上臣妾身子不方便,皇上还请回乾明宫安歇吧。」 辛苦一月,竟然没有让她受孕,耶律彦有些失望,心里想着,要不要过些日子叫太医给她看看。 翌日端午节,太液池上龙舟赛,热闹非凡。 耶律彦携着慕容雪在摘星楼上观赛。 清风徐来,吹起耶律彦鬓边的发丝,她看着他俊美英朗的侧面,心里不禁想,昨日在这里,他和乔灵儿的那一场风花雪月不知是何等模样? 耶律彦感应到她的目光,转眸一笑:「你喜欢么?」 慕容雪不回答,反问:「皇上喜欢这摘星楼么?」 「甚好,夏日来此最是清凉舒爽。」 慕容雪眸光闪了闪,对他轻轻一笑:「那,今晚上臣妾便在这里,为皇上准备一场夜宴,皇上可别失约。」 「好,一言为定。」 暮色将将笼罩了宫城,耶律彦便朝着太液池走去。他已经许久不曾吃过她做的菜肴,心里颇有几分兴奋。他最喜欢的便是她灵动巧妙的心思,总是给人出乎意料的惊喜。 摘星楼上已经点亮了灯,晚风从湖上拂起,二楼的窗户中飘出来一缕绿纱,让他想起来他在出征剿匪的时候,她在街边的酒楼上挥舞着绿绸,为他送行。 他兴致勃勃地登上二楼,里面一张紫檀梨花桌,摆着四张白玉盘,上面盖着碧绿的荷叶,剪出星星圆月的形状,清新雅致,别出心裁,是她一贯的风格,荷叶下却不知下面是什么样的美味佳肴。 淡淡的兰花香,随着湖风飘到鼻端,窗边的绿纱后,隐隐约约有个倩丽的身影。 他走过去,隔着绿纱将她抱入怀中。 碰到她身体的那一刹,他的心骤然沉下去。 夜色如梦,空气里有着雨水润过的清新气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凤仪宫的宁静,丁香佩兰见到怒气冲冲而来的耶律彦,吓得大气不敢出,自发地避让到了殿外。 室内明烛高照,桌上的玉壶春瓶中插着新开的栀子花,洁白的花瓣层层如雪,香气浓郁。 慕容雪俏立桌旁,一袭碧波绫的裙衫,婷婷玉立,清雅皎洁。 耶律彦怒视着她,「那便是你精心为朕准备的夜宴?」 慕容雪露出一丝笑靥:「皇上不是喜欢乔灵儿么,秀色可餐,难道不是最好的盛宴?」 耶律彦咬牙道:「慕容雪,你究竟是何用意?」 慕容雪丝毫没有半分怯意,迎着他迫人的目光,道:「乔太妃的一番话,真是让臣妾醍醐灌顶,反正很快宫里就有无数佳人,一只羊是养,一群羊也是放。多一个乔灵儿又何妨?不如顺水推舟,圆了皇上当年的梦想。」 耶律彦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唇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正是发怒的前兆。 慕容雪正色道:「以后,我会做个好皇后,贤良淑德,大度宽宏。乔灵儿也罢,其他的女子也罢,臣妾定会一视同仁,好生相待。让后宫安宁和平,不让皇上为后宫之事烦忧。」 耶律彦咬牙道:「果真贤惠。」 慕容雪道:「以后皇上做个明君,臣妾做个贤后,将那些情情爱爱的心思都扔到太液池里喂鱼,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把心都掏出来。花房里的那一番话,臣妾只当皇上是梦游说梦话,臣妾又被骗了一次罢了。」 耶律彦气得脸色发青,转身离开了凤仪宫。 翌日,丁香听说皇帝一人喝得酩酊大醉,倒在乾明宫外的玉阶上,而乔灵儿一早便被送出皇宫。 三日后,乔雪漪去世。 慕容雪闻讯不胜感慨,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她的一生,似乎从来没有春天来过。 自端午节后,耶律彦再没有踏入凤仪宫一步,隔着一道宫墙,两人各自荒凉。 耶律彦忙于西凉的战事,慕容雪忙着选秀。 慕容雪当真是倾尽全力,不存一丝私心,只不过每选一场,她便要回宫里撕一次碧波绫。 终于,这日,慕容雪撕最后一匹碧波绫的时候,耶律彦驾临了凤仪宫。 第8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丁香佩兰既激动万分,又提心吊胆。 慕容雪缓缓起身,隔着花架下半明半昧的阳光,看着数日不见的他。 他依旧风神俊美,冷漠磊落,一如初见。可是,她听不见自己砰然心跳的声音,遗失在何时,不得而知。 他走上前,握住她的手,神色平静温和,数日前的愤怒仿佛已经香消云散。 「别累了手。」 「皇上,选秀的事,臣妾已经准备妥当,明日就等着皇上亲自过目了。」一瓣紫藤花从花架上掉了下来,在她薄如蝉翼的广袖上一滑,落在了汉白玉地转上。她目随花落,心里也是淡淡一怅,花无百日红,没有人会不喜欢新鲜的东西。 耶律彦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皇后辛苦了。」 「皇上才辛苦,新人进宫,皇上恐怕要日夜忙碌,臣妾已经交代了太医院,留意圣体安康,多加进补。」说完,慕容雪又后悔,明明已经决定当个贤后,怎么说话还这样的酸溜溜。 果然,耶律彦听出了其中的一味醋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慕容雪为了掩饰方才的失言,掩唇打了个呵欠,冷冰冰道:「臣妾为了选秀累得腰酸脖子痛,要补个觉。请皇上回去吧。」说着,径直进了内殿。 耶律彦又笑了笑,随着她进了内殿,砰地一声,重重地将里头的门给关上了。 这一声响声简直将丁香佩兰的心都震碎了。 慕容雪没想到他会跟进来,一声娇呼,被他扔到了床上。 惊慌失措中,她一脚踢翻了床边插着荷花的广口春瓶,那几枝雪白芬芳的荷花,洒落在了金砖上,水流一地,花枝乱颤。 耶律彦压在了她身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朕的贤后,真是辛苦了。朕该怎么奖赏你呢?」 慕容雪心跳如雷,别开脸避开他灼热的气息,哼道:「这是臣妾的本分,怎么敢要奖赏。」 耶律彦笑了笑:  「奖你一个皇子最为合适。」 「不用,很快便有无数的嫔妃来为皇上生皇子。」想到那一刻,她觉得眼眶发酸,差点就要涌出来醋汁。 他咬住了她的嘴唇,哼道:「那也不能让贤后闲着。」 眼看他有索求的意思,她急道:「臣妾身子不便。」 「那里不便了?朕看看。」他霸道地将手伸进她的裙子,摸到下面。 「胆敢骗朕。」说着,他便毫不客气地开始动手。 夏日的裙衫本就轻薄,三两下便被剥下。 她再无遁形,使劲挣扎,手指一不小心挠住了他的脖子,划出一道血痕来,他抓住她的手腕,气道:「什么贤后,分明是母老虎。」说着,随手拿过床边的一条碧波绫将她的手腕系在一起。 「臣妾身体不适,不能侍寝。」她别过脸,躲着他的亲吻,双手被缚,却还在扭着腰身闪躲。 他狠狠吻着她的唇,分开她的腿挤进去。 天边的火烧云如火如荼,照着半壁宫墙仿佛都成了粉色,檐上的琉璃瓦流光溢彩,光影斑驳。渐渐,暮色掩上天幕,那火烧云融在一片暮色之中。 良久,殿内传来皇帝清朗而慵懒的声音,「备水。」 殿外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看样子,帝后这场冷战,终于是要花好月圆了。 丁香佩兰立刻去备热水,喜不自胜。 殿内春光旖旎,慕容雪娇软无力地伏在锦被上,滑腻腻的香汗,凝在如玉的肌肤上,颊边胭脂红晕如醉意微醺。 耶律彦解开她手腕上的碧波绫,不由一怔,没想到她肌肤如此娇嫩,碧波绫松松的系了一圈,竟也在手腕上勒出了一道红痕。 他当即穿上衣服,匆匆离开了宫室。 慕容雪没想到他居然起身便走了,又气又恨,坐在浴桶中,眼泪便忍不住如珍珠般簌簌而落,不多时,汇泉成河。 丁香在外头小心翼翼道:「娘娘,皇上派人送了玉肌膏来。」 慕容雪稳了稳气息,道:「放着吧。」 本以为两人已经和好,谁知道当夜,耶律彦却没有前来凤仪宫,丁香佩兰又闹不懂了,这皇上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慕容雪半宿难眠,因为翌日,将由皇帝亲自过目初选的秀女。 一大早,出岫宫里,花团锦簇,宽绰的大殿内俏生生地站着三排美人。  佳音开始唱传秀女的名字。被叫到名字的秀女便婷婷出列跪拜帝后,自报家门,年纪,姓名。 精挑细选的秀女,个个花容月貌,婀娜多姿,连身为女人的慕容雪都觉得心开始荡漾了起来。眼角余光里,耶律彦雍容闲雅地端坐在龙椅上,斜飞入鬓的眉,都好似都比平日里更加的英挺神气。 她微微抬头,看着那藻井上的双龙戏珠和龙凤呈祥图案,深吸了口气,将心里一股子莫名的烦躁强压了下去。 「皇后好眼力,选的人都很出色。」耶律彦侧目赞了一句,笑容颇让人玩味。 「谢皇上夸奖。」慕容雪再次深吸了口气,露出早已准备好的大方得体、贤良淑德的微笑,开始向耶律彦介绍各位美人的优点和长处,言语之间竟然没有一丝丝的醋意。 丁香和佩兰心里又是钦佩又是不忍,小姐您这忍字心头一把刀的功夫越发的精进了。 耶律彦很配合地仔细观看各位美人,对慕容雪的推荐来者不拒,片刻之间,便留下了十四位美人,美人们谢恩跪安之后,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选秀算是圆满落幕。  慕容雪揉了揉脖子,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  耶律彦起身,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了眼她。 第8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她此刻已经卸下了伪装良久的贤良淑德微笑,蹙眉撅嘴,心情很不好。但一见耶律彦回头,立刻又再次挤出来笑意。仓促之间,估计笑得不大到位,耶律彦眸色沉了沉,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貌似有些不满。 哼,为他操劳了半个月,连个谢字都没有。慕容雪瞪了他的背影一眼,也气哼哼地走了。 很快,内廷便将美人们的绿头牌做好了,送到凤仪宫给皇后过目。净白色玉碟中,十四个名牌绿莹莹的摆放着,脆生生的好似一道开胃的小菜,真是齐整又好看。  但丁香一边看着都替小姐眼睛疼,这得多刺目刺心啊。慕容雪纤纤玉指从那些清雅的名字上一一抚过,笑得温柔如水。「佳音,你去将她们叫来。」 很快,十四位美人齐崭崭地到了凤仪宫。新晋的美人们虽然还没有名位,但已经初现了宫中主子的气势,比起那日选秀之时,更多了些端庄和自如。 慕容雪柔柔一笑:「赐座。」 「谢娘娘。」莺声燕语中,各位美人环肥燕瘦,各有春秋,端得是让人眼花缭乱。 慕容雪的目光从美人身上一一扫过,正欲开口说话,殿外响起秦树的声音。 「圣驾到。」 还真是来得巧。 慕容雪起身,和诸位美人恭迎皇帝。 耶律彦进了殿中,姹紫嫣红中唯一的一个男人,如芝兰玉树一般,萧萧肃肃,风神秀美。 「怎么都在?皇后这是打算?」耶律彦坐下,闲闲地扫视了一眼众人,握住了慕容雪的手,瞥来一记询问的眼波。 「皇上,臣妾叫诸位美人过来,是想安排侍寝的事情。」 耶律彦眯了眯眼,「皇后打算怎么安排?」 「宫里的规律是翻绿头牌。可臣妾想,这样不大公平,诸位妹妹进宫都是抱着侍候皇上的心愿,厚此薄彼总不大好,不如一碗水端平,每人宫中轮上两日。这样雨露均沾,谁也不会嫉妒谁,利于后宫安定。」 佩兰和丁香一听,这才明白为何她要选了十四位秀女,初一十五按照惯例皇帝是铁定要留宿在皇后宫里的,剩下的二十八日,倒是每人两日平分,再公平不过。 诸位美人听到这个,都露出娇羞欣喜的神色。因为这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色,对于皇帝来说,未必长的美就能得到恩宠。她们对自己究竟能不能得到皇帝的喜爱,心里没有半分把握。所以这每月两日的侍寝,听上去虽然少,但是雨露不断,倒是件好事。 「皇后这主意也好。」 「皇上,每人侍寝的日期臣妾都排好了。」慕容雪偏头对佳音微一颔首,道:「念吧。」 佳音捧着绢帛,将个人的侍寝日子念完,满殿的女子都变了颜色。 两名胆大的秀女赤红着脸蛋也低声求改日期,说是身体不便。 接下来,十二个秀女都纷纷请求改期,一时间,各个美人的脸色都堪比红鸡蛋。 本来这些大家闺秀都是将面子看得比命还贵重,且都是黄花闺女,却被慕容雪这一招给逼得个个不得不抛下脸皮。因为,慕容雪安排侍寝的日子,刚好是她们来月信的日子。 丁香想笑而不敢笑,暗自佩服小姐竟然能想出这样整人的招数。 佩兰闷笑之余却在担心皇帝发怒。因为如此一安排,这些美人便光看不能吃,岂不是白白选进宫的。她忐忑不安地偷眼看去,皇帝却不见生气的样子,反而露出一丝啼笑皆非的笑意,好似有些欢喜。 这便让佩兰看不懂了。 皇帝挥了挥手:「你们退下。」 诸位丽人离开。丁香和佩兰也识趣地退下。  殿内只剩下慕容雪和耶律彦,静的让人心慌。 一斜斜日光照着慕容雪白如瓷的半张脸,将那脸颊上的细微绒毛都映得清清楚楚,她像个冰雪做的美人,虽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却冻住了心里的那一抹春光。 她曾经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曾经面皮厚得像只粘人的小狗,曾经胆子大的像只雪豹,曾经……一些画面流星一般从眼前闪过,他喉间一紧,将她压到了椅背之上,咬住了她的耳珠,「你故意的是不是?」 「是,我就是故意的。」她迎着他的目光,看着他眸中的自己,没有一丝丝的惧意,只有挑衅:你生气啊,暴跳如雷啊! 他突然笑了:「你吃了醋?」 她哼地一笑:「臣妾是怕皇上身体吃不消。」 「朕的身体如何,皇后昨日不是领教过了么。」 她脸色一红,别过了头,不去看他。 他将她的脸蛋扳过来,眼中一片墨涛,声音暗哑。「你还是介意的是不是?你不想我身边有别的女人是不是?」 「皇上你自作多情了。」 「你还喜欢朕。」 「皇上,」慕容雪笑靥艳如春日牡丹,眸光却冷胜冬之雪梅,从贝齿里一字一字咬出了一句话:「你以为,经过那么多的事,臣妾还会喜欢你么?」 耶律彦笑吟吟道:「端午之夜,你将乔灵儿送到摘星楼上,朕的确以为你不喜欢朕了,不过,今日看你这表现,却是十足十的喜欢。」他点着她的胸口,笑得十分欢畅:「这颗赤心,比赤金还要赤。」 慕容雪心口被他点中,不由砰然跳了几下,扭过脸,冷冰冰道:「臣妾是报复,不是吃醋。」 第8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那日天气闷热,朕想到摘星楼上凉爽凉爽,不想路上下了雨。朕去楼上避雨,没想到乔灵儿也在。难道朕要将她赶出去不成?待了一会儿,朕觉得身上有些不对,再看她面色潮红,便知道这避雨是假,算计是真,当即便让她离去了。」 慕容雪听到这儿,仿佛心里的一根刺被人拔去,然而,除了这一根,还有许多根。 她扭过头来,横了他一眼,「皇上没有失身?」 耶律彦气地捏了捏她的脸蛋,「你个醋缸。」 慕容雪正色道: 「乔灵儿虽然美丽,到底年纪太小,不如今日这些秀女千娇百媚,各有风情。皇上您说是不是?」 耶律彦一副无辜的表情: 「这些美人儿可都是皇后亲自选的,与朕无关。」 慕容雪气道:「分明是你要选秀,如今却不肯认账。」 「皇后不是心心念念要做贤后么,朕无论如何总要成全你一回。」耶律彦笑的十分可恶:「今日,朕可是大开眼界,终于见到了一代贤后的风范。果然,贤惠的让人吐血。」 慕容雪瞪着他道:「不错,我就是善妒,不能容人,凭什么我辛辛苦苦追到手的夫君,要拱手让与那些女子。」 耶律彦笑得极其开怀,「不错,凭什么。」 「君无戏言,既然你承诺了就要做到,失信于我,何能取信于民?」 耶律彦继续笑:「不错。」 「那些女子的父兄,若想要荣华富贵,便自己去挣,靠女儿来吹枕头风,算什么本事。」 耶律彦笑着点头:「不错,算什么本事。」 慕容雪哼道:「我就是要让那些文武百官看看,胆敢将女儿送入宫来,本宫就叫她们夜夜守空房。」 耶律彦朗笑起来:「的确好主意,估计是再也不敢了。」 慕容雪一口气说出闷在心里多日的话语,如释重负,畅快淋漓,而耶律彦笑得快要呛住自己。 「皇上若舍不得这些秀女虚度年华,便给她们寻个好去处。」 耶律彦这才止住笑意,道:「朕将这些女子指给宗室子弟便是。醋缸这下可满意了?」 慕容雪忍不住举起拳头捶了他一下。 「居然又打朕。」耶律彦笑吟吟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到椅背上,道:「朕罚你做一辈子宫女。这次可不是御书房的宫女,是寝宫的宫女。」他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眼神也带着一抹暧昧的玩味,慕容雪脸上一热,别过脸去,却不作声。 耶律彦贴在她耳边,道:「晚上,到朕的寝宫来。」说罢,吟吟一笑,起身走出了宫室,颀长挺拔的背影清逸卓然,映在她剪水双眸中。 丁香佩兰见皇帝离开,这才轻轻走进来,关切的问道:「小姐,皇上他没有怎么样吧?」 「没有。」慕容雪嫣然一笑,雪肌花容,明光四射,仿佛是打了一场胜仗归来的女王。 许久不曾见到她如此光艳动人的神情,丁香佩兰都不禁惊艳地松了口气,如此可爱动人的小姐,皇上怎么会舍得生她的气。 到了晚上,耶律彦果然派了秦树过来请慕容雪去乾明宫。 慕容雪轻步踏进宫殿,半人高的铜烛台前,耶律彦穿着苍青色的锦袍,负手而立,俊美而高挑,对她勾唇一笑。 她心里怦然一声轻跳,仿佛第一次见他,竟然有些紧张,手心里微微出了汗。 「皇上。」 他走过来,握住她的手,牵着她走进寝宫。 那一段时间,都是他前往凤仪宫留宿,这是她第一次进他的寝宫,金碧辉煌珠光宝气。她不由想起来,自己当年曾是如何艰辛地进入隐涛阁,只为了和他无时无刻地在一起。 寝宫里红烛高照,满室生香。她闻出来,这是荷花的香气,然而举目四看,香炉里并没有焚香,屋内也并无插花,但那清幽的香气却不断的涌入鼻端。 耶律彦牵着她的手走到床榻前。 慕容雪脸色一红,止住了步子,不肯再往前,这才什么时辰…… 耶律彦侧目一笑,伸手撩开了珠帘。 一股浓郁的荷香扑面而来,慕容雪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满床都是荷花瓣,洁白如雪。 而眼前的这张床,莫名的熟悉,正是当初她在梅馆里的那张架子床,不同的是,上面已经雕刻了繁复而美丽的图案,有花开并蒂,有喜上眉梢,有比翼双飞……都是她当初精心描画的图案,后来却匆匆作罢。 腰上环上一双有力的臂膀,耳边是一句温柔的问话:「喜欢么?我亲手刻的。」 「喜欢。」她心潮涌动,感动莫名。眼泪不听话的掉下来,瞬间就模糊了视线。 耶律彦将她抱到铺满荷花瓣的床上,吻着她的眼睛,「果然是醋缸,连眼泪都是酸的。」 她嗔道:「我喜欢你,才肯为你吃醋。」 耶律彦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这个道理,那为何只许你吃醋,却不许我嫉妒?」 「我吃醋可没有要人性命。」 「我也没有。」 「那许泽呢?」 「将他送到了西凉的战场上,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也好重振靖国将军的威名。」 慕容雪露出担心的神色,「那他不会有危险么?」 第8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耶律彦酸溜溜道:「你不是将他夸得如天神一般,怎么这会儿又开始担心他的本领?」 「你才是我心里的天神。」说完,她脸色羞红地将头埋进了他怀中。 耶律彦闻言受宠若惊,将她尖俏的下颌挑起来,半信半疑地问:「当真?」 「我从头到尾只喜欢你一个人。你明明知道,却还不信我。」 「那你也怀疑我和乔灵儿。」 「那就算扯平。我们以后,夫妻同心,恩爱两不疑。」 耶律彦搂着她道:「好,不许再胡乱吃醋,使小性子。」 慕容雪破涕为笑,秋波盈盈扫过那些美丽的图案。「那图纸原来被你拿走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窘笑:「嗯,那夜去梅馆为你关窗户,顺手牵羊。」 「你什么时候刻的这些图案?」 耶律彦叹道:「这些日子晚上孤枕难眠,以此打发时间。」 慕容雪感动地缓缓抚过那些雕花,突然手指一停,在花开并蒂的荷花瓣上,刻着「心上雪」三个行云流水般的字。 她瞬间泪如泉涌,想起来自己那一晚在梅馆和他争吵,说乔雪漪是他的心上雪,而自己不过是地上霜,原来他都记着。 她回身紧紧抱着他,眼泪把他的衣衫都湿了。 他忍不住笑:「再哭,这床上的荷花瓣都要飘起来。」 慕容雪终于哭够了,在他胸口蹭了蹭脸上的眼泪,偎依在他心口,小声道:「你会刻小木马吗?」 「什么小木马?」 「就是,小娃娃坐着摇的木马。」她的声音越发的小了,低得蚊蚋一般。 耶律彦一怔,立刻将她从怀里拉出来。 她明眸似水,脸颊上有一抹比朝霞更加明艳的羞色。 他心念一动,瞬间明白过来,当即狂喜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不告诉我?」 她脸色羞红,小声道:「三个月了。」 他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紧紧拥着她,心道,怪不得昨日说什么都不肯让他碰,原来是怕伤了腹中的娇儿。 「彦郎,你说我有了娃娃,便叫我爹来照顾我,可要说话算数。」慕容雪娇嗔地戳了戳他的胸口。 耶律彦握住她的手指,含笑道:「不让你见他,是因为他摔了腿,伤筋动骨一百天,总要养个半年,才放心让他动身来京。」 慕容雪一惊,急问:「我爹到底怎么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的破绽么?」 「怎么发现的?」慕容雪心虚的娇笑,这个问题她从来都没敢问,私心里猜测是裴简或是丁香漏了陷。 「朕派了人护送你爹回宜县,交代那些护卫就此留下保护他,免得再出什么意外,让你担心。可是,你爹急着去苏州与你会合,却被宿卫守着无法脱身,最后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之计,谁知道还是被宿卫发现,追他之时,他从马上跌落,把腿摔断了。宿卫急忙为他请大夫诊治,又密信与我。我当时便觉得奇怪,他既然千里回乡,为了重开回春医馆,为何又要偷偷离去?我便起了疑心,后来又去查了丁香,裴简,这才明白你的计划。」说到这儿,他气得拧了一把她的屁股,「你这丫头,真是气死我了。」 慕容雪嗔道:「谁让你对我不好。」 「你个没良心的,扪心自问,在别院那段日子我对你如何?」 「那以前呢?」 耶律彦陪着笑道:「以前是有点不好,不过后来,我不是都已改了么?」 慕容雪又问:「嗯,那以后呢。」 他眉目疏朗,笑意温柔:「以后,自然是更好。」他手指抚过她娇嫩的脸颊,深情款款道:「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你。放你离京,也是一时意气,你一走,我便后悔莫及,立刻派人去追回。」 慕容雪心道,当日自己被成熙王抓住,怪不得被救的如此及时。 「我听闻你在木兰围场出了意外,那一路,肝肠寸断,万念俱灰。这才知道,若是没有你,便是当了皇帝,也没什么趣味。」 泪眼朦胧的慕容雪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心里一片柔情似水,藏在心里多日的雾霾烟消云散,晴空万里如洗,层云尽渺千帆尽。 耶律彦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她握着他的手指,含泪而笑。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浮云散尽,雪霁天晴,经了多少风雨,她终梦想成真,心想事成。 【番外篇】 慕容雪半躺在厨房的那张美人榻上,手里摇着一把沉香扇,脆生生道:「将肉馅剁成细末,拌上蛋清,葱花,姜末,盐,酒,香料,卷到豆皮里,再放入油中炸至金黄焦脆。」 耶律彦听得额角出汗,苦巴巴道:「朕真的不会,叫御膳房的大师傅给你做成不成?」 慕容雪娇声道:「不成,我就要吃彦郎亲手做的。」 耶律彦干笑:「可是我从未做过,做的必定不好吃。」 慕容雪笑盈盈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柔声道:「夫君做的才是这世上最最好吃的。」 好说歹说也不成,就要缠着他,叫他亲手做。他只得硬着头皮道:「那我,试一试。」 慕容雪立刻笑逐颜开,「大周皇帝英明神武,无所不能,这小菜一碟,怎能难得到皇上。」 第8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耶律彦叹了口气,挽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然后又看了看案板,硬着头皮提起了刀。 慕容雪笑得小狐狸一样,「夫君切菜的样子真是举世无双的好看。」 耶律彦莞尔。 忙活了半天,终于将肉馅拌好,他端到她跟前,虚心地请教:「你看看可行?」 慕容雪赞道:「彦郎你果然是个天才。第一次做就做的这样好,很快臣妾就要甘拜下风了呢。」 信你才怪……耶律彦捏了捏她的鼻子,又爱又气,「哄着叫朕以后还给你做是不是?」 她笑靥如花:「你不是说你喜欢我么,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么?」 「是。」 「那,偶尔为我做一道菜也不在话下了,对不对?」 耶律彦只好陪着笑脸点头。 慕容雪笑盈盈问:「夫君,你要不要学学包饺子。」 耶律彦龙颜失色,「那个,是不是有点太难了?」 「那,擀面条吧。」 「这个,难吗?」 「不难,我想吃细的像雨丝一样的面条,夫君你不是剑术很高吗,一招一式都不会失之毫厘,用在切面条上,我想一定不差。」 耶律彦抹了一把汗:「阿雪,你饶了我吧。」 「哼,谁让你昨天一直盯着那个跳舞的宫女。」 耶律彦当即解释:「我当时正在想事,不过是走了神。」说着,便将她的脸蛋捧住了,「看你还看不够呢,那会有功夫看别人。」 「我长了一脸包,丑死了。」 「那里丑了,明明气色好得很,」耶律彦喜滋滋道:太医说了,这脸颊上发包,极有可能生个皇子。」 慕容雪摸了摸鼓得小山一样的肚子,「我等得急死了。」 「我也等得急死了,」耶律彦望着她饱满的胸部,吞了下口水,「朕都多久没碰你了。」 慕容雪没想到他是为这个急死了,羞赧地捶了他一拳,谁知道这一使劲,顿时觉得肚子里被扯了一下隐隐一痛。她忍不住秀眉一蹙,耶律彦忙问:「怎么了?」 「没事。」慕容雪笑了笑,催着他继续做豆卷。 耶律彦还未将那豆卷做好,这边慕容雪已经开始肚子疼了。 「夫君,我怕是要生了。」慕容雪刚刚说完,耶律彦手中的勺子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他慌忙抱起她,疾步走进寝宫。 随时候命的太医即刻赶来,一时间,凤仪宫里气氛紧张起来,进进出出的宫女,井然有序地忙碌,耶律彦坐在外殿的一张玫瑰椅上,两只手抓着椅子扶手,度日如年。 内殿里悄无声息,竟是一声都没有。 耶律彦坐立难安,叫住佳音问道:「娘娘怎么了?怎么没声?」 「皇上,娘娘嘴里咬着布,不肯喊叫,怕皇上听了难受。」 耶律彦听了这话,越发的难受,哽着嗓子道:「你叫她难受了便喊出来。」 直到黎明时分,内殿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苦守了一夜的耶律彦腾地从椅子上坐起来,佳音一脸喜色地出来道贺,「恭喜皇上,娘娘生了位小殿下,母子平安。」 耶律彦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坐到了椅子上。此刻,窗外的一缕晨曦投到了他的手背上。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这个孩子就叫曦,乳名小豆卷,因为当时他正在给他娘做豆卷,他便迫不及待地来了。 三年后,皇帝正在厨房为皇后做豆沙包的时候,皇后娘娘的肚子又疼了起来。 于是,这个白白胖胖的小公主,乳名叫小豆包。 小豆卷和小豆包长大后,发现父皇和母后,有时候躲在寝宫后面的一间屋子里,神神秘秘,不叫人进去,不知道在做什么。 终于有一天,好奇心已经爆棚的小豆卷实在忍不住了,牵着小豆包的手,鬼鬼祟祟地摸到了屋子外面,从门缝里往里看去。 母后躺在榻上,手里摇着一柄沉香扇,笑靥如花,像是一位指点江山的女皇。而他们英明神武的父皇,眉头紧蹙,面色痛苦,手里拿着一把奇怪的东西,他从未见过。 小豆卷推开门,问道:「父皇,这是什么兵器。」 手持锅铲的耶律彦嘴角抽了一下,正色道:「这叫,帝王铲,得之可平天下,千万不可外传。」 小豆卷点了点头,小豆包也点了点头。 再看母后,一柄沉香扇后,笑得花枝乱颤。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秀女点夫》上 作者:和风晓 02、《秀女点夫》下 作者:和风晓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