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俏妞铁郎君》 第一章 公元七七一年,唐太宗年间 长安城,一颗充满生命力的东方之珠。 虽然在十几年前曾遭到安史之乱的“洗礼”,但仍是个群商云集之地,富裕繁荣是它的代名词,大批的异邦商人也都纷纷慕名而来,是个呈现蓬勃发展的朝阳城市。 在长安城内,好玩的地方很多,新奇的玩意儿也不少,但有一处挺特殊的场所,常吸引许多大户人家的子弟流连忘返。在此,他们常会为自己喜欢的货色花上大笔银子,眉头连皱都不皱一下,啊——别误会了,这里不是什么花街柳巷之类的哦!这里可是长安城内属一属二专门销售大食、波斯商品的集货市场,从宝石、明珠、珊瑚、象牙……到丁香、乳香……等,货色齐全,应有尽有。 方莫离更是爱死了这个地方。 自小她就是这儿的常客,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但她来这里鲜少是为了买东西回家,对她而言,那是件浪费的奢侈行为。她来的目地只是为了看一些新鲜有趣的事物,以及听取一些有关波斯、大食方面的消息罢了。 拜那些大食、波斯商人所赐,长年下来,方莫离不但听得懂波斯语,阿拉伯语更是说得流利,也常来市场为人充当免费翻译。 今天真是天赐的好日子。 一大早十六岁表妹范婉婉即表示要到寺里还愿,方莫离当然是义不容辞的自愿“护送”,因为她原本就打算要花用今天偷溜去集货市场,难得遇上这样好的机会,不好好把握岂不辜负老天爷的厚爱? 主意一拿定,莫离根本无心于还愿之事,一心一意都在思索着脱身之计,可惜挨到回家途中,她仍找不到机会。没办法!姨丈派来的老管家实在黏人黏得紧,一双精明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唉!谁叫她是前科累累的闯祸精,这下子她可真是体会到什么叫自食恶果。 突然,方莫离眼睛为之一亮,哈!天助我也! 看着街角的杂耍表演,方莫离决定故技重施。虽说这方法老套又没创意,但却百分之百的管用。 “婉婉,你看那儿有杂耍表演,我们去看看好不好?”莫离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不行的,娘特别交代千万不能在外头逗留的,况且今天是宋家大少爷要来提亲的日子。”婉婉细细地说。 婉婉是唐代“典型”的美女,丰满的身材、圆圆的脸蛋、白晢的皮肤,完全符合男人追求的条件。反观方莫离,皮肤虽然雪白,却不丰腴圆润,纤细如柳腰的身段往往被视为“不健康”,无怪乎年到二十还乏人问津。 难得今天有个瞎了眼的人自动送上门,而且还是京内首屈一指的富商长公子,这种烧八辈子的香都不见得会有的好运,姨丈是绝不会放过的。“姊姊!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别只顾发呆呀!”见方莫离没反应,婉婉继续说道。 “拜托啦!我的好婉婉,我们只看一下下就好,好不好嘛!”莫离眼底全是乞求,声音可怜兮兮的,她知道表妹自己也想看。 “你真的很想看吗?” “小姐……”老管家警告。 “嗯!”莫离点头如捣蒜。 “好吧!但只能看一会儿哦!今天可是重要的日子……” “没问题,只看一会儿就好,我保证!”见婉婉的长篇大论即将开始,莫离熟练的转移目标,拉着她就往人群里头挤,越挤越好,越挤就越有机会脱身。这是方莫离脱身之计第一条——“挤”为上策。 约莫一刻钟之后,莫离见表妹婉婉比自己还投入杂耍表演中,而老管家也没注意到她,没想到个头矮还有这种好处。怀着窃喜的心,莫离迅速原地蹲下,从人群的脚边努力“杀”出一条“生路”。 终于,她以非常不淑女的姿势“爬”出了人群。如果宋家大少见到此时的她,八成会带着聘礼连滚带爬的逃之夭夭,从此不再踏进范家大门一步。 也许真该用这种方法吓吓他,以免除她不必要的困扰。想到此,莫离真想大笑三声,但此时绝不是大笑的好时机,她这样警惕自己。 一脱困后,莫离以她所能迅速“隐遁”到街的另一端,往市集的方向直奔而去。唉!又成功了,这方法真是百用不腻、屡试不爽。 她直喘着气,找到了一个专卖香料的大食商贩,以流利的阿拉伯语叫:“阿罕——”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阿罕年约五十,长年往返大食、中国之间,几乎是看着莫离长大的。 “你什么时候回大食?”莫离问。 “明天一早。” “明天?这么快?”莫离惊叫。 “有事吗?”阿罕慢条斯理的抽着长烟。 “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大食?” “你疯啦?”阿罕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我不想诱拐良家妇女。” “我是认真的!就算你不带我去,我也会想办法自己去的。”莫离信誓旦旦,半带威胁的说。 “你还是再考虑考虑,毕竟到大食不是短距离,一路上危险得很,而你又是个女孩家……” “拜托嘛!我已经考虑很久了。”她正色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大食一趟,这是我的责任,一旦嫁人就没机会了,拜托!我是很认真的,你能了解的是不是?”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坚毅的女子,阿罕在她的眼中看到了真挚果决。“是的,我了解,这些年来,我没能帮你探听出你父亲的下落。但是去大食之事非同小可,一旦决定了就不许后悔。” “绝不后悔!”莫离保证地说。“那么我该注意些什么呢?” “你得自备马匹和一些简便的行李,记住!不要太笨重的,明天一早我在西城门等你。” “没问题。”莫离握着阿罕的手说。“阿罕,真的很谢谢你,虽然我不知道将来会遇到什么,但是我知道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        ★        ★ 方莫离一直到近晚餐时才回到家,一踏进后门,她立刻感觉出空气中一股不安的气息。 不妙!她完全忘了宋家大少要来提亲的事了。这下可惨了,不被骂到臭头才怪,直觉告诉她先溜回房再说。 沿着长廊,莫离远远就看到房门口站着几位婢女,正想掉头开溜,身后即冒出兴奋的喊叫声:“表小姐回来了!表小姐回来了!” 完了!该来的终归要来,躲不掉了。莫离对自己吐了吐舌头,硬着头皮走进房间。 进房后果然看到姨丈铁青着脸坐在桌前,姨娘则显得焦躁不安,而婉婉呢?早就在一旁哭成了泪人儿,圆圆的脸上又多了两颗红肿圆圆的核桃眼,奇怪?为什么表妹浑身上下都是圆圆的?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说!这回又是怎么回事?”姨丈首先开火。 “嗯……我们去看杂耍……然后……”方莫离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想从其中找到一些新的借口。“然后,我就没看到婉婉她们了。” 这样应该不算说谎吧! “不是这样的!我一直没走,怎会不见呢?肯定是姊姊又像上次一样,弃我们于不顾——溜走了。”婉婉又哭了起来,天啊!她可真爱哭。 “我没有说你们不见了,只是说我没看到你们,可是这并不代表你们不见了,你们只是没有被我看见罢了,这是完全不同的……”莫离努力向她解释其中的差异处。 “够了!”姨丈用力拍向桌面,怒吼。“我不想听你那些似是而非的歪理,你说!你到底记不记得今天是怎样重要的日子?” “是呀!莫离,你不替自己想想,也该为姨娘想想吧!”说着说着姨娘就哭了起来,莫离终于知道婉婉是遗传自谁了。“你可是姊姊去世前千叮万嘱托付给我的。你看看你十六岁的婉婉表妹,亲事早就定下来了,而你呢?都二十了,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来提亲,而且又是宋大少爷,你到底是哪里不满意呢!” 眼前这位似母非母的姨娘,莫离心中着实有着千千万万的抱歉与愧疚,但却无法化为任何一句话语,一时之间,正厅里充斥着姨丈的责骂、姨娘的哀怜、婉婉的抱怨。 争执结束,夜早已深了。 莫离最后得到的处罚是饿一顿晚餐,以及禁足数日直到宋家大少爷下次的前来提亲。不过这一切对方莫离而言已微不足道,因为她明早就要离开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方莫离不断提醒自己。 当年她才刚出生甚至还来不及命名,爹爹就被征召上战场,至今已二十载,仍然生死不明、音讯全无。她的名字——莫离,就是娘不愿爹爹离去时的心情,希望彼此永不分离。 娘一直到死都还在盼望爹爹的归来。现在娘去世了,她也了无牵挂。决定亲赴大食打探爹爹的下落,听阿罕说,当年怛罗斯一战,有很多唐军被俘回大食,以战俘的身份沦为奴隶,也许……爹爹还活着。 方莫离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将所有的发簪首饰另外打包,这些东西也许能拿到大食卖些钱,赚点盘缠。除此之外,她又带了一个黄色布袋,这是她认为重要的随身宝贝。 最后,方莫离努力地将自己装扮成男孩的模样,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这是生平第一次,庆幸自己没有唐朝当代美女典型的丰腴身材。当一切都大功告成之后,她蹑手蹑脚的来到后院的马房。 该挑哪一匹呢? 她将目光落在最角落,一匹极少被使用的“快步”身上。好吧!就是你了!给你一次表现的机会。 什么紧要关头了,她还不忘大人大量一番。 把行李固定好,她轻轻地将马牵出后门。 环顾整座大宅,虽说自己根本不属于此,明知和宋家大少的亲事有着某一程度的利益输送,但此时此刻,莫离仍不免对自己自私的行为愧疚起来,这一走,家里会起多大的风暴啊!尤其是姨娘在看到她的留书时会是怎样的伤心啊! 但是,去寻找爹爹的念头如鬼魅般的紧跟着她,如影随形,甩不掉也挥不去。“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你这么做绝对是对的!”她再度慎重的告诉自己。 心头一横,方莫离骑着“快步”逐渐远离了范家大宅,迎着破晓的晨曦,踏上了期待已久的丝绸之旅。 第二章 荒漠! 除了荒漠,举目所见仍是无尽的荒漠! 前往大食的旅程比莫离所能想象的要枯燥乏味许多,什么络绎不绝、群商云集的“丝绸之路”,全是骗人的!除了几个驿站小镇稍微热闹外,其余地方根本就是人烟罕至,鸟不生蛋、狗不拉屎、鸟龟不靠岸的地方。 刚离开长安的前几天,方莫离有如脱缰野马般,对沿途的所见所闻总是兴致勃勃,老拉着阿罕问东问西,兴奋之情显而易见。 当他们愈往西行,愈是远离繁华,尤其过了疏勒(安西四镇之一)后,人烟更是稀少,看来看去都是一望无际的荒凉,炙热干燥的气候使日子越是难熬,到最后莫离根本就数不清自己到底离家多久了?两个月?三个月?或者更久更久。 原本在经过疏勒时,要和其它商队合并西行,但碍于莫离怕被识破身份,因此他们只好两人独自冒险西行。 “阿罕,为什么我们这几天都没碰到半个人呀?真无聊!”方莫离推了推包在头上的那堆布,试着擦拭从额头上冒出的斗大汗珠。阿拉伯人真奇怪,怎会喜欢用布将头包得密不通风,企图闷死自己。 “没碰到半个人是我们的幸运,这一带是突厥人最常出没的地方,我可不希望半途遭到打劫,你忘了之前我们看到的那批商旅遇劫的遗骸吗?”阿罕说,他真怀疑莫离到底知不知道突厥人的可怕。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可是,我真的快闷死了!还有,这个包在头上的玩意儿一直让我觉得好痒。”她又擦了擦汗。“我不觉得先前的乔装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一定要强迫我换上这一身大食男装,头上还包这么一大捆,又不透风……”说完忍不住用汉语抱怨起来,手指还试图伸进缝隙中抓痒。 “这是最好的权宜之计了,你难道不觉得我一个大食商人带着一个大唐装扮的男孩,会引起别人的侧目吗?搞不好还会以为我是人口贩子。” “可是这里根本没有‘别人’嘛!又哪来的侧目呢?”她又开始低声咕侬。 “怎么了?我们的莫离是不是想家了?”阿罕以睿智的眼光看着她说。“只要大约再走一天,我们就能摆脱突厥人的威胁,进入波斯的势力范围了。” 一阵沉默,莫离才缓缓开口。 “阿罕,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我很庆幸能遇到你。”她由衷的表示。 “莫离……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你这一趟去大食找寻父亲,无疑是海底捞针,我劝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以免失望越大……”他突然打住,回头紧盯着后方。 “怎么了?” 莫离顺着阿罕的视线回首望去。 “嘘!” 阿罕依旧盯着后方看。莫离跟着莫名紧张了起来,她渐渐地感觉到好象有点微微震动,“快步”也开始焦躁不安。 “怎……怎么回事呀?”她一边控制马缰一边颤声道。 “可能是突厥人……你好好跟着我!”说完阿罕策马往另一方向疾驰而去,莫离骑着“快步”紧跟在后。 他们并没有机会跑太远,随着地表的震动,一阵尘土飞扬和类似打雷的轰隆蹄声正朝他们疾奔而来。 听这等磅礡的“阵势”,来者不少。虽然心中极为害怕,方莫离还是强迫自己回头偷瞄了一眼,还好!大约只有十来骑,比她预期的要少了一点,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过她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眼看自己和阿罕就快要进入突厥人弓箭的射程范围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人都还没到大食,就不明不白死在突厥人手中,也未免太不值了吧!方莫离想起了随身的黄色布袋,早知道带它出门保证有用——正当她伸手到腰际的布袋内时,瞥见阿罕的动作。 “阿罕!你……你在做什么?” “这些中国瓷品太重了,会拖慢我们的速度。”阿罕拚命要将捆绑商品的绳索放松。“反正迟早会被抢去。” 莫离急得大叫:“不行呀!那可是要拿到巴格达卖钱的……” 倏地“快步”立了起来,便将莫离摔落马背。 由于突厥人狂驰的马蹄声如雷鸣般的朝他们而来,因此阿罕根本就没发现莫离早已落马。 而摔落马背的方莫离感到一阵头昏脑胀,四周尘土飞扬,眼睛刺痛的张不开,满嘴的沙子直入喉咙深处,引发一串强烈的咳嗽。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没被摔晕过去,还知道要奋力的抓住缰绳,没让“快步”有机会弃她而去。 “拜托……咳……‘快步’!乖……让我上去……咳……”莫离轻拍“快步”的脖子安抚它,并试图重新骑上马背……虽然她已经试好几次了。 迎着强烈日光的反衬,她惊瞥黄沙滚滚中奔驰在最前方一位骑着黑马、全身黑劲装束的英挺男子。 老天!这人必定是他们的首领了。 情急之下,方莫离“证实”了人在危急时的潜能是可观的——她如练了轻功般地以最快速度“飞”上马背,并朝阿罕远离的方向奔驰而去。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确定方向,毕竟在沙漠里看起来都差不多,而且先前又被“快步”摔得七荤八素,根本完全搞不清楚方向,只能全凭直觉了。 “‘快步’!拜托你‘名副其实’,再跑快一点嘛!你可是万中选一才有这种荣幸和我一起去巴格达的。” 逃命固然要紧,方莫离他不忘激励一下“快步”的士气。谁晓得它搞不好宁愿待在长安享清福,也不愿出来饱受这般的惊吓和劳动。 “搞什么鬼!快逃呀!”这是一句阿拉伯语。 莫离认为自己听错了!他应该是叫我别逃吧!开玩笑!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头壳坏去。 感觉马蹄声的逐渐逼近,她终究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又回头瞧了一眼。 “快闪开!别卷进来!” 这回莫离可听得一清二楚了,确实是一句阿拉伯语,而且是那位已追上来的黑衣人说的。怎么回事?难道那人不是突厥人的头子?管他的!逃命要紧! 刀器碰撞的厮杀声在她身后响起,顿时人声、马嘶声早已混着扬起的尘土被远拋在后。 没追来? 方莫离纳闷的勒紧缰绳停下来,回头观看那团停滞不前的烟尘,到底是怎么回事?起内哄了吗? 她仔细地厘清一些因素,最后,直觉告诉她这个黑衣人肯定与突厥人不是一伙的。 不能见死不救呀!他一个人怎么敌得过十几个人呢?但是,理智却又不断提醒她——方莫离!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是先追上阿罕吧! 但是……哎哟!怎么办? 虽然只有短短数秒钟,方莫离却觉得似乎下了攸关命运的一项赌注莫离!莫离!你的名字不正告诉你切莫离去吗?还是救人要紧! 从随身的黄布袋中拿出一样东西后,方莫离立刻策马回去那团混乱的厮杀当中,看准了黑衣人的正确位置后,毫不犹豫地直冲向他身旁并顺势拉住他的马缰。 “不要硬战,逃命要紧!”说完莫离将手中的“东西”朝突厥人丢了过去,顿时一阵刺眼呛鼻的浓烟四散开来,而厮杀声也被咳嗽声和咒骂声所取代。 至于方莫离和黑衣人呢? 早就破阵而出,逃之夭夭! 他们沉默并驰一段距离,确定没有追兵后,方莫离终于忍不住喘出一口气大笑出声。“竟……竟然成功了……我真不敢相信……”她用汉语兴奋的又叫又笑。 听到莫离的“话”后,黑衣人第一次正眼看她,用阿拉伯话道:“你不是阿拉伯人。” “我从未说过我是。”莫离用流利的阿拉伯语回答。 “为什么?”这句问话听起来像命令句,声音冷得足以使沙漠结冰,坚毅冷漠的下巴紧绷着。 这个人一定不常笑,莫离想着。 “你是问我为什么不是阿拉伯人吗?我生来就是这样,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回头?”他依旧面无表情,一双没有感情的金眸直视前方——天!他的眼睛是金色的,她第一次看到金色眼睛的人,感觉好奇怪。 “为什么?嗯……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她淡淡地说,其实紧张的情绪根本还未平复下来,况且她也没把握刚才的“试验”会成功。 “不知天高地厚!”这个黑衣家伙似乎不领情。“我一个人对付得来,不必你来救我。”看来他有顽固的自尊心。 “哈!你用了‘救’这个字,表示你承认我救了你而且有恩于你,而你,竟然不知感激!”莫离气愤叫道。 好个尖牙利嘴又狂傲的冲小子!令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的马好象快不行了。”他突然转移话题。 砰! “快步”应声倒地,莫离的一条腿随即被压在它身下。 “啊——”她被吓到,忍不住扯开嗓门尖叫。 “会用这么老的马做长途旅行的人,还真不多见。”他的口气冷淡至极。 “你!”这个人真是天下最冷血无情的动物。“哎哟……”方莫离突然意识到由腿上传来的阵阵疼痛,她努力要抽出腿,无奈“快步”实在太重了,使她动弹不得。 黑衣人缓缓下马,一手抬高“快步”,一手将莫离的脚拉出来——妈呀!他的力气真大! “我救你一次,扯平。” “你!”算了!不跟这人斤斤计较。 她略带犹豫的“跛”到“快步”跟前蹲下,轻轻拍了拍它,并用汉语喃喃说:“‘快步’,我可是为了让你有表现的机会才选你的……”一滴泪水滑落莫离的脸颊。“你是不是很累、跑不动了?我们还没到巴格达呢!” 一阵哽咽止住了莫离的话。 黑衣人解下方莫离的行李并拉起她道:“年轻人别这么婆婆妈妈的。” 说完猛然将她往身后一拉,抽出月牙形的弯刀迅速划下马头,飞溅出的血立刻将周围的黄土染红。方莫离发出结结实实震天动地的尖叫,一群隐居沙漠中的各式爬虫动物纷纷逃离现场作鸟兽散。 “你你你……杀了我的马……”她不敢相信眼睛所见,他竟杀了她的马?“你这个嗜血的杀马魔,你把我的‘快步’还来……”莫离尖叫道,一个箭步扑上前去,也不管两人身高的巨大差距,直捶打他的胸膛。 “我是让它早点解脱。”黑衣人平静地说。 “可是……它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它已老得跑不动了,长痛不如短痛,拖个几天它还是会死。”黑衣人径自跨上高大的黑色骏马,道:“走吧!小子!” 方莫离倔强地不理会伸向她的手,只一味死盯着“快步”的尸体,她绝对不会向杀马凶手屈服的。 黑衣人耸耸肩,准备策马离去。 才走几步路,就如预期般听到气急败坏的叫喊:“喂!你别想逃避责任,你杀了我的马,又拿走我的行李,你必须负责把我送到巴格达。” 黑衣人感觉嘴角不由地微微翘了起来,回到她身边重新伸手向她。 莫离依依不舍看了“快步”一眼,再看看黑衣人不可一世的模样,心中虽有万般不愿,但也别无选择。 莫离借着黑衣人的协助,努力“爬”上黑驹,奔驰而去。 ★        ★        ★ “我不敢相信你到现在还在哭。” 方莫离抹了抹脸,抬眼望向坐在身前的黑衣人。 “你又没看见,怎么知道我在哭?” “我不需要看!”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自大、狂傲又无情的冷血动物。”而且没有爱心,莫离在心中又追加了一句。“你甚至连让我跟‘快步’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喂!” 二话不说,黑衣人猛然加快速度,莫离险些跌下马背,还好她及时抓住他的衣服才防止自己摔落。“你实在很没风度,人家才不过说几句实话,你就试图将我摔下马背以示报复……” “闭嘴!”他的声音比先前严肃许多。看来这家伙的风度果然是不怎么样。 一阵熟悉的马蹄声在他们身后轰轰大响,完了!那十来骑的突厥人又追了上来!他们真是不屈不挠,穷追不舍呀! “喂!我们身上应该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吧?为什么那些突厥人还死缠活赖的?”莫离对黑衣人大声说道,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腰。 他没回答,只从腰间抽出月牙弯刀备战。 咻! 莫离感觉一阵耳鸣,好象有什么东西从耳旁飞过。 咻!咻! 可恶!突厥人开始对他们射箭了! 黑衣人以持刀的手控制缰绳,另一只手突然往后伸向莫离,像搬一袋榖粮般将她从他身后硬是“提”到前面,并将她整个人紧压在他大腿上趴着。方莫离又被这突来的举动吓到,再次发出骇人的尖叫。 咻!咻!咻!连着几箭从身旁飞过。 “闭嘴!”他喝道。 整个人趴着的姿态极不舒服,加上剧烈颠簸震动,她的尖叫逐渐转为呻吟。 “我想吐……” “不许吐!” 这个人真凶! 过了一晌,她忍不住又开口:“不行了!我真的要吐出来了……呕!” “吞回去!”他大叫。 来不及了!莫离已吐在他腿上。 “舒……服多了。”她气喘吁吁。 他真是招谁惹谁了?黑衣人低声咒骂,一个麻烦未解决,又无端惹上另一个麻烦。 他们拉距奔驰一段路,眼见始终无法摆脱突厥人,莫离觉得自己又要吐了。不行!再吐下去可能连五脏六腑都给吐了出来。 非想个法子摆脱他们不可。 俯趴在黑衣人腿上虽然很不方便有所动作,但她还是很努力地将手伸到腰间的布袋内。 “看来之前的警告不太够看,这次必须下猛药才行。”她念念有词。 见莫离有所动作,黑衣人开口问:“你在做什么?” “点火!”她全部精神都专心于手上的工作。在马背上点火着实困难,更别提是在一个男人的腿上。 “都什么节骨眼了,你还在我腿上玩火?”他的口气充满了不可置信,这小子的脑袋有问题呀? “我也不想呀!是那些该死的突厥人逼人太甚!”她似乎已完成手上的工作,朝追来的突厥人大叫:“不要怪我没警告你们!”并将手中的一包东西丢出。 轰!这次真的惊天动地了! “哈!”方莫离发出非常不淑女的叫声。这下可炸得你们片甲不留、回家找妈妈了吧!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黑衣人问,没有因此放慢速度。 “一点小教训而已。”她挣扎着试图从他腿上爬起来坐好。 “教训?你几乎要了他们的命!”虽然好奇,他还是很快控制住自己惊讶的口气。“你是怎么制造出这样巨大的杀伤力?只是点火吗?我记得你先前使用的那一次只有烟雾,没有这么大声。” 嗄!第一次听他讲这么长的句子。 “那次只是警告顺便方便我们脱身而已,是我的脱身之计第二计——‘金蝉脱壳’。”方莫离洋洋得意,她才不会告诉黑衣人“使用”方法,那可是她的秘密武器。 “哈!我又救了你一次!” 黑衣人没有搭腔,沉默迅速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方莫离整了整头上的头巾,心想这个男人天生有乖僻的性格。 他们又继续赶了一段路。 “就在这过夜吧!”他拉缰即停,径自下马。 “这里?”莫离环顾四周。“可是没有什么遮蔽的地方呀?” “这里有水源,而我们已经到达波斯的势力范围,突厥人不会追来的。” 他等着莫离下马,但她摇摇头表示马太高了,黑衣人低咒一声,只好上前帮助,顺便从马背上的鞍袋中取出一包干粮丢给莫离。“吃吧!我看你也吐得差不多了。” 接过干粮,莫离低头嗫嚅:“我……很抱歉,吐了你一身,我从来没有‘晕马’的经验,真的!”她一再强调。 不知是因为愧疚,抑或是突然认知到自己从未像今天这般趴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腿上,顿时,莫离的脸迅速嫣红了起来。还好黑衣人正蹲在水边清理衣物,没看见她羞红的双颊。 “黑衣人,我们……” “艾布.卜尔法.库达.穆罕默德.阿拔斯。” “什么?”莫离一时会意不过来,他念一大串什么玩意见,听都听不懂。“我的名字。” “该叫你艾布.卜尔法?还是……”天!哪个是名哪个是姓呀? “库达。只要不叫黑衣人就行了。” “哦……库……库达。”虽然对阿拉伯人的名字没什么概念,但莫离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你呢?” “什么?” “你的名字。” “哦!我叫方莫离。对了!我问你,我们现在走的是往巴格达的方向吗?” “嗯!”他轻应一声。 “我和我的伙伴失散了。”她补充道。“我只是想,我们已经走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没追上他呢?” “到了巴格达再找人就容易多了。”库达将身上的长袍褪下了一半。“帮我从袋中拿出一罐青色的小瓶。”方莫离早就紧张的转过身子,利用找瓶子的动作企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她压根儿就没想到库达话说到一半会突然脱衣服,她从来没见过裸体的男人,虽然只露出一半的臂膀,但也够令人震惊的了。他的体格挺拔,呈现黝黑的古铜色,是个全然男性化、充满阳刚的身躯。 “找到了吗?” 莫离吓了一跳,赶紧抓回飘远的思绪。“找……找到了。”她拿出青色小瓶走到他身旁。 “你受伤了?”莫离惊呼,讶异自己迟钝于显著而易见的事实,他腰际正淌着血。 接过青色小瓶,库达试图将里头的药粉倒在伤口上。 “我帮你。”莫离抢过瓶子,认真仔细地帮他上药并随口问:“那些突厥人为什么追你呢?我看你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嘛!” “……”库达面无表情。 “难道你本身就很值钱?”莫离开玩笑的说,必须随便找个话题聊聊,她受不了“冷场”,尤其是面对这么闷的一个男人。 “可以这么说。” 莫离抬头望他,心中开始评估他话中的真实性。她注意到库达的黑袍上绣有一头金色狮子,马鞍上也有,那应该是贵族的徽饰吧! 莫离起身走回马边又翻了翻库达的鞍袋,她记得刚才好象有看见亚麻布。 “莫离!”库达叫她。 没反应!她正忙着找亚麻布。 “莫离!”他又叫了一次。 她手弹了一下,亚麻布整个掉到地上。奇怪!跟他在一起她似乎常被吓到。 而且他叫她名字时的发音好怪! “什么?你叫我吗?”莫离捡起亚麻布回他身边,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工作,顺便用阿拉伯话纠正道:“我的名字叫‘莫离’,不是‘摸梨’。” 对她的“指正”,库达没作任何表示,两人各自静默一会儿后,他才又突然开口:“阿离!” “什么?”她又吓了一跳,刚缠上的亚麻布整个掉了下来。从没人这样叫过她,太亲密了,她不习惯。 “你的口头禅吗?” “什么?” “‘什么’,你老爱讲这句。”库达低头打量正和一堆亚麻布奋战的莫离。“虽然你的阿拉伯话说得很好,但你是第一次到巴格达吧?” 莫离一惊,好不容易固定在伤口上的亚麻布又掉了下来。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常去巴格达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过我的名字。”他用懒洋洋的口气说道。 “哦?”莫离的兴致来了,她停下手边的工作抬头。 她发现库达金色的眼眸闪耀着如太阳般金黄的光芒,配上一双桀骜不驯的浓眉,五官同时融合粗犷的野性和细致的贵族味,很好看!只是……他的线条太紧绷了,感觉很严肃,他会不会是那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大食人……莫离想起他杀“快步”时的情景。 马嘶声吓醒她神游的心绪,莫离赶紧低垂下头。 “你在巴格达这么有名?”她庆幸自己还能顺利挤出一句话。 “不是我自愿的。”他耸耸肩,似乎有些无奈。 “那么我猜你也绝对没去过长安做过买卖吧?”她探问,终于将亚麻布固定完毕。 库达扬起饶富兴味的眉毛,重新穿回他的袍子。 “因为……常去长安的大食、波斯商人几乎部认得我。”她故意学他先前懒洋洋的口气。 他的眉毛扬得更高,充满兴趣的重新打量眼前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小子。 库达的反应让莫离安心不少,她心情愉快的打开先前库达递给她的食物,看来,库达明显没去过长安,也不认识她,当然更不会知道她是女扮男装,不过,他应该也不是可以小觑的人物,她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这是什么呀?”莫离盯着手中一片黑黑硬硬的东西皱眉问“这怎么吃?” 库达二话不说拿起其中一片,轻轻用牙齿撕裂一块,状似愉快的咀嚼着。 确定库达顺利吞咽下去之后,方莫离才敢拿起手中那一片犹疑地住口中送。天啊!这男人的牙齿是铁做的吗? “这到底是什么?咬都咬不动!”莫离叫道。 “特制的羊肉干。” “羊肉!”莫离尖叫,这才注意到由羊肉干散发出的特有骚味。“我想我又要吐了!”她把羊肉干丢还给他。 库达轻笑一声,继续慢条斯理地吃他的晚餐,最后他甚至还靠在石块上,悠闲地仰望星空。莫离吞了吞口水,相信此时她肚子发出的抗议声可能连巴格达都听得见。 “没别的东西可吃了吗?”她可怜兮兮地问。 库达耸耸肩,继续吃他硬如铁板的羊肉干,说﹕“年轻人不应该如此挑剔阿拉恩赐的食物。”阿拉恩赐的食物? 莫离不以为然地吐了吐舌头,如果阿拉恩赐的食物都这么难吃,她宁愿出家天天吃斋念佛算了。 “我又不是回教徒……”她咕咕哝哝道。 “就你的年龄而言,你太瘦弱了,一个男孩子长得如此“娇小”是很难有所作为的。” 莫离又抱怨了一句才勉强拿起一片啃咬,这男人有比她姨娘更唠叨的本领:而这块羊肉干有比他主人更“顽固”的性格,硬得要命,死都咬不下来,岂不气煞人!连羊肉干都要和她作对!再这样咬下去,不出多久,她就要“齿牙动摇”了。 库达无奈地摇摇头,从没遇过这么“宝”的人。咬下一小块肉片,他顺手丢给莫离。 “快吃!” 此举明显侮辱人,但此时此刻莫离实在饿得没力气和他争辩,望向横躺在手中的肉片,内心交战着。他竟然咬了一块肉给她,上面肯定有他的口水,她怎能就这样吃一个陌生男子的口水,实在太不庄重了。 但——阿罕不是曾经说过,人必须学习适应环境﹔现在或许就是她接受挑战的开始,况且,她现在可是“男”的。一番天人交战的结果,民生问题终究战胜了道德矜持。她拿起肉片不落痕迹她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才往嘴里送。 这个小动作并没有逃过库达的双眼。 观看这小子吃东西着实有趣极了,他脸部千变万化的扭曲表情真是世间少有,可能连皇宫中一流的歌舞表演都没他来的精彩。思及此,库达终于忍不住大笑的冲动,狂笑出声。 好不容易咀嚼完毕,正小心翼翼准备咽下那块难缠的羊肉时,莫离被库达突如其来的爆笑吓到,当场肉块卡在喉咙,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 她惊骇瞪视,指指自己又指指羊肉,难过得吐不出半个字。他还真是不笑则已,一笑惊人,顺便拿她的命作陪。 库达递给她一个水袋,轻拍着她的背。“抱歉吓到你。”他的话里仍有明显笑意。 连灌几口之后,那块羊肉才“驯服”的下了肚,本想大声训斥库达的莫离,注意力顿时被手中的饮料吸引。 “这是什么?甜甜的,真好喝!还可以冲淡羊肉的骚味。”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葡萄汁。”他又咬了一口肉干给莫离。 就这样,莫离以一口羊肉、一口葡萄汁的方式辛苦吃完她的晚餐。 ★        ★        ★ 酒足饭饱之后,方莫离感到昏昏欲睡,眼皮沉重,摇摇晃晃走向水边准备冲个脸,除去一身的窒热与狼狈……尤其是她的头发闷裹在布里,活像给虱子作窝似的骚痒难耐……真想好好洗个头……然后……她一头栽进了水里。 “危险!”库达冲向水边一把捞起莫离。“不会才吃了几口羊肉,你就挫败得想投冰自尽吧!” “自尽?你是不是喝醉了?我……嗝!没有要自尽,只是想……嗝!洗头……不对!我不是要洗头,我要……洗脸,可是我的头好重……”莫离讲话开始语无伦次。“我又想吐了!”她呻吟道,而且也真的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老天!不会是……”库达打开水袋闻了一下。果然!他拿错了!这是别人送他的葡萄酒,另一袋才是葡萄汁,不过莫离还挺能喝的,解决了一半。 莫离轻轻推开库达环抱自己的双手,回到水边想洗把脸。 “啊——”她突然对着水面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 “该死的!闭嘴!又怎么了?”库达揉了揉泛疼的太阳穴,以一个男孩而言,他的声音尖锐的可怕。 “我中毒了!” “中毒?”库达走近察看。 “一定是那些羊肉干。”莫离的脸和脖子已出现斑斑红疹。“我不要死得……嗝!这么难看,脸红红的让我看起来很愚蠢……嗝!” 库达翻翻白眼,莫可奈何,他怎会遇到这么在意自己容貌的男孩,娘娘腔的。“你只是起了酒疹,死不了的。” “酒疹?我……嗝!没有喝酒呀!”莫离愣愣傻傻地说。酒精在她体内肆虐,她觉得自己虚弱的像只没了壳的乌龟,处于垂死边缘。“我一定是快死了……” “喂!你的衣服是湿的!”库达伸手拉她。 这小子真不知死活,这里日夜温差大,穿着湿衣不到天亮就会活活被冻死,他叹了一口气,走向马边取下毯子铺好准备让莫离躺在上面。 莫离像没了骨头,软趴趴地赖在他身上,难过地呻吟,胃里的东西早吐光了,一阵要人命的干呕之后,随即沉沉睡去,但嘴里仍不时呢喃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库达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似的。平常都是别人服侍他,而今天,他竟沦落到“伺候”别人的地步,况且是个娘娘腔的毛头小子。 他盯着莫离绝美脱俗的五官……这男孩好象太……俊美了点。库达眼中倏地闪过一丝警悟……不祥的预感沿背脊直上脑门,拜托!阿离不会是…… 迅速解开她的袍子,果然看见唐人妇女常穿的那种……叫做“抹胸”(注:类似肚兜)的东西。 库达慢慢抬起头低喃道:“阿拉!” 他怀疑自己也喝醉眼花了,走向水边企图以冷水冷却他混沌不清的脑袋。当他重回莫离身旁时忍不住又咒骂一声:“该死的!” 女的?方莫离真的是女的?虽然“他”细皮嫩肉、声音尖了点、神经质重了点,但他压根儿没想过“他”天杀的是个女的? 莫离轻声呻吟,拉回库达的思绪——他不能放下她不管。 以最快的速度,他脱下她的湿袍,尽量不去注意她诱人的身躯,小心谨慎地用毯子将她里好。 库达拧了一条毛巾轻轻替莫离擦拭发红的脸颊,着迷似地仔细打量她的容貌。 他这才发现莫离有一副姣好精致的面孔,皮肤细嫩,睫毛浓密微翘,双唇如樱桃般的嫣红,体态轻盈瘦弱,不若他印象中一般中国妇女那样的圆胖……她的一切一切都是那样的女性化——该死!甚至连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他竟然一直都没发现。回想遇到莫离之后所发生的种种,真是荒谬至极,他认识她不到一天,但今天他所遇到的荒唐事却比他一辈子碰到的都来得多。 她真是个奇怪而特别的女子。 为什么她一介弱女子要女扮男装,千里迢迢从长安远赴巴格达呢?难道她愚钝的大脑不知道这个危险性吗?想到今天她被迫卷入他和突厥人的追杀中,他忍不住就……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麻烦事?”他握紧拳头,甩甩头喃喃低语。 该死!他从不饮酒,早知道也不接受沙漠商旅热心致赠的葡萄酒,“可兰经”的训诫没错,饮酒是一种恶魔的行为,故当远离…… 听到莫离梦呓一声,库达控制不住地又咒骂一句。 她会是恶魔派来蛊惑他的吗? 不!她太单纯了,单纯到不会怀疑别人,而且她有一颗正义耿直的心,否则今天她不会冒生命危险回头来救一个完全不相识的大食人。 不由地,他伸手轻抚莫离娇俏的脸庞,凝视她微蹙的秀眉,她发烧了?库达再度触摸她滚烫的双颊,她现在一定不舒服,如果只是纯粹的酒疹应当不会如此昏睡才对。 莫离本能摩挲他厚实的双掌,像只撒娇的小猫。 真是信任人的小东西,他轻叹。抱起莫离倚靠在水边的大石块,莫离顺势蜷曲在他怀中,脸颊深埋在他颈窝,柔软的娇躯紧贴着他。 环抱莫离的感觉真是该死的舒服。 库达心中嘀咕,又不是没抱过女人,为什么怀中这位既不性感又不成熟的小女人,会令他产生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与无比的满足感。 “真主阿拉!你开了我一个大玩笑!” 看来,他真的惹上了一件大麻烦。 第三章 迎晨时分,天露微白。 库达替方莫离穿好罩袍,以极快速度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夜里,莫离又干呕了三次,见她酒疹未褪又受了凉,库达决心加快速度。 在抱莫离上马时,她曾醒来一次。 “要上路了吗?”她模糊问了一句。 “嗯!”他迅速跃上马背。 “我的东西……” “拿了!”他简短答道。 听了他的话后,她似乎很安心,随即又昏睡过去。库达盯着她一晌——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种状况,他不相信自己看起来像那种专门收留孤儿的大善人,但莫离对他极度的信任让他有一种奇异的温暖。 为什么? 她只不过是他无意间遇上的一名异国女子罢了,他并无义务送她到巴格达虽然他正好顺路。 库达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去恢复自己混杂的思绪,照理而论,莫离以男孩的装扮,应当坐在他身后与他共骑,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坐在他腿上,整个人偎在他怀中,若被他人看见,恐怕会以为他——堂堂当今国王的侄子——有断袖之癖吧? 但莫离正在生病之中,这使一切都合理化了,况且在他知道莫离的真正性别后,他无法再像先前那样让她跨坐在他身后,随时有摔下马的可能,那不是一个女人该受到的待遇……真是,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在乎女人的感受了?女人主动亲近他都是有目的的,不是为了财富、享乐,就是为了社会地位。 无一例外! 昏睡中的莫离不断滑动,让库达一直没有办法再加快速度,最后他索性停下马拍拍莫离。 “阿离!阿离!”他柔声唤道。 “嗯?”她呻吟。 “醒醒,想不想喝点水?” 她摇摇头。双颊仍因起酒疹而泛红,但唇色却苍白得吓人。 “你还会想吐吗?” “如果你不叫醒我,我想是不会……只是……我头痛。” “听好,阿离!我知道你现在很不舒服,但我们必须尽快赶到目的地,才可以请医生来瞧瞧,所以无论如何请你尽量打起精神,我们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赶路。” 她合作地点头,努力死撑着眼皮。 当他们继续驰骋一段路后,莫离又不支睡着了,身体也开始不听话的往前倾靠在马脖子上,任库达如何扶正,她都重心不稳。 她还真能睡,天塌下来都没她的事。库达咕侬一声,伸手扯下头上的黑布头巾,用它将莫离牢牢绑在自己身上固定住,如此一来,无论她怎样“歪斜”都不至于跌下马。 几近黄昏时,他们终于来到波斯一处贵族宫苑。库达策马由正院到马厩途中,仆役们纷纷行礼,对他的敬畏之心显露无遗,也足见他的份量。 当他抱着昏睡中的莫离走进正厅时,迎接他们的是一位和库达年约相仿,身材同等高大魁梧的男子,他的头发和双眸如黑夜子星般的黑亮,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人如黑夜一般——高深莫测。 “真难得,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这位是……”那名男子望着库达手中的莫离,用波斯话问。 “说来话长,能不能麻烦你去找西拉来,我待会儿再跟你谈。”库达定定地说,看不出在想什么。 “好吧!你先抱他去西边的厢房,我差人找西拉来。” “谢了!”库达抱着莫离快步走往厢房。 西拉是这座宫苑的总管,掌理苑内奴仆的杂役工作,是位身材微胖、年约五旬的妇人。西拉听说库达主人来此就觉得不寻常,她赶往西厢房时,库达正试图让莫离舒服的躺在床上,她注意到他的动作非常温柔。西拉警觉地望向床上的莫离,评估此人在库达主人心中的重要性。她从库达十五岁时就认识他了,他从未对任何人展现过如此的温情,尤其是一个女人——没错!一个女人! 尽管莫离一身男装打扮,但凭西拉阅人无数,一眼就可看出莫离是女的,而且是个面孔生疏的唐人女子。 “怎么回事?”西拉冷静地问,顺便吩咐女侍们端来一盆盆的温水。 “他起了酒疹,又受了凉,有点发烧的现象……” “没问题,有我在不必担心。”西拉边说边解开缠在莫离头上的长条头巾。 “我没有担心。” “哦?”西拉扬高声音,停下手边的工作看他,带着疑问的眼神表明不相信。 “他救过我一次,我欠他一份人情。”库达冷峻地说,走向桌边替自己倒了一杯葡萄汁。 “我了解,主人!”西拉顺着库达的话“高声”回答,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欠一份人情?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吧?简直有辱他的威名,库达从不欠人人情,更别说让一个女人救他的命了,倒不如直接杀了他算了! 听见西拉的回答,库达不以为然地扬起眉毛。 西拉只有在嘲讽或不苟同他的命令时,才会用这种怪腔怪调的语气叫他“主人”。 “我想你是否应该回避一下?”西拉提醒他。 “为什么?”库达皱眉。 西拉用眼光瞄了一下莫离,给了他“明白”的“暗示”。 库达惊讶的挑高眉毛。 西拉点点头回答:“白痴都看得出来她是女的。”她推库达走向门边,继续说道:“而且你表现得太明显了,主人!” “西拉!”他实在无法忍受西拉用那种怪腔怪调叫他。 “我只是陈述我所看到的,好了,去去去,别妨碍我工作,伊恩在大厅等你。”在西拉面前,库达的主人身份常遭受很大的挑战,但他相信西拉的办事能力。正要关上门时,库达突然转身对西拉交代:“除了你和我之外,暂时别让其它人进来打扰她,包括伊恩。” 西拉颔首关上房门,库达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缓缓走向大厅。 伊恩.巴尔马克和库达是从小一起长大,并且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战友。库达为当时大食帝国“哈里发”曼苏尔的庶生侄子(注:哈里发即王位继承人,国王的意思),而伊恩则是当时波斯第一大家族——巴尔马克家族族长哈立德的庶出儿子,从小就被送去巴格达的皇宫中受教育兼皇室子弟的伴读,也许都是庶出的关系,库达和伊恩从小就建立起深厚的情谊。 由于大食帝国的阿拔斯王朝建立之初,波斯人有极大的功劳,因此,王朝前期的历任哈里发都极为重用波斯人,尤其巴尔马克家族人在朝中多担任辅佐的“维齐尔”(即宰相),下辖行政、军事、财务、司法……等各部门,权力之大,可想而知。财富荣耀更是不在国王之下,只要是巴尔马克家族族长哈立德的座上客,都拥有其为之建造的豪华住宅和大片田庄。 像这片位于波斯的宫苑,就是伊恩的父亲致赠给库达的礼物,不过私底下,库达已经将一半的拥有权让给了伊恩。 才进正厅就见伊恩如往常悠哉的斜倚在软榻上,身旁一定环绕数名女奴伺候。 “说吧!怎么回事?”伊恩用波斯语特有的腔调懒洋洋的问,其实心里好奇得很。 “什么怎么回事?”库达也在软榻上坐下,女奴替他端来一杯盛好的饮料。 “这样吧!让我们先来谈谈你为什么会突然跑来这里?我记得自从家族的人提议要将兹娜许配给你时,你就不曾来过波斯了。” “为了救人!我本来是要直接回巴格达的。”库达似乎显得相当烦躁,因为伊恩提到了一个令他头痛的名字。 “切入正题!那个年轻人是怎么回事?”伊恩怪叫道,这才是他要问的。 库达一口气喝光手中的饮料才开口:“上个月要运往中国的那批珊瑚、宝石和玻璃,在中亚时被突厥人抢夺一空,我去了解一下状况,没想到回程时被突厥人盯上,而他莫名其妙就被卷进来了。” “他受伤了吗?” “没有,只是起了酒疹又受了凉。”库达对他和莫离相遇的情形不愿做太多的描述,尤其是莫离用“奇怪方法”逼退突厥人那段。 “你让他喝酒?你带酒做什么?”伊恩一脸吃惊,回教徒是禁止喝酒的。 “拿错了。酒是别人送的,况且他不是回教徒。” “这点我注意到了,很明显的,他是个——唐人。”伊恩谨慎观察着库达的反应。 “他是到巴格达做买卖的小贩,和同伴走散了,他曾帮我从突厥人的追杀中脱困,而且他的马死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让他顺利抵达巴格达。” 一旁的女奴再斟满葡萄汁。 “他帮你脱困?有没有搞错?凭你还怕甩不掉突厥人吗?需要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子救你?” 伊恩惊讶道,和西拉的反应一样不以为然。库达一口气又喝个精光,他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向他们解释自己的行为。 “我当然可以摆脱那些该死的突厥人!” 伊恩斜睨视他,他知道库达有所保留,但除非他肯主动说,否则以他的死硬脾气,任谁都拿他没办法。 “我说库达,你也快三十了……”伊恩俨然以父亲的口吻训他。 “如果你是来当说客,就免了吧!”库达沉着一张脸,他此刻没心情谈这个。 伊恩笑看库达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身为兹娜的哥哥,虽然明白你的决定,但有时还是得替自己的妹妹说说好话,受人之托,总得忠人之事,况且这次我父亲好象满坚持的。” “我的妻子,我自己会挑选。你呢?什么时候才要停止和女人之间无聊的游戏?” “唉!别傻了,天下女人之多,享用不尽,我何必娶妻来限制、虐待自己,而我的‘妻妾们’也可能会争风吃醋吵翻天,就像我父亲那样,没一天安宁。不必了!”伊恩伸手揽搂在身旁服侍的女奴。“像现在这样多好,我的情人之间都相敬如宾,我也轻松自在。”伊恩以口就身旁美女递来的水果,顺势香啄她的脸庞惹得她娇笑不已。 典型的伊恩作风——多情风流,处处留情。 库达不予置评的耸肩,眼光顿时寒得透彻心扉……天下的女人都是一个样子,全是金钱与头衔的奴隶…… 然后,他仿佛看见一张与他怒目相向的小脸,听到那异于常人的恐怖尖叫…… 不晓得她现在怎样了,库达陷入沉思,丝毫没有发现一颗心正逐渐被一个女人所独占。 ★        ★        ★ 方莫离缓慢睁开眼睛,一时之间,她有置身云端的错觉,这张床不可思议的柔软,她整个人几乎是深陷其中,被纯白的床单和棉被包围。 她猛然坐起身环顾房间各个角落,室内泛着柔和的烛光,房间里的陈设虽然简单,以她的标准而言也够“华丽”的了,但问题是……这是哪里?像回答她的问话似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位身材圆胖的妇人托着一盘看起来像食物的东西进来。“醒啦?觉得好点没?”她用阿拉伯话问。 莫离愣愣地望着她,还搞不清楚状况。 “我叫西拉。来!吃点东西吧!库达主人说你今天都还未吃任何东西。”西拉将食物连小桌放在莫离身前的床上。 库达!她想起来了,那个狂妄、没风度又企图以一块硬羊肉噎死她,最后还害她全身过敏起疹的大食人。 “你好点了吗?”西拉替她固定好小桌的位置。 莫离这才注意到自已被换上一件纯白罩袍,头发也已松开,长过腰侧的头发正披泻在胸前。“好多了,谢谢!是你帮我更衣的吗?” “没错!”西拉有点讶异莫离流利的阿拉伯语。“用餐前,请先将你的手脸洗净。” “哦……”莫离发出会意的一声,阿拉伯人还满爱干净的嘛!可是……在床上吃饭……真怪! 自从前一晚,她吐光胃里仅有的几片肉干后,空无一物的胃就再没机会为她效命了,如今忠诚的抗议声早已咕噜作响,她现在饿得几乎可以吞下一整只鸡。 可是,望着眼前的食物,她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要告诉我这是羊肉……” 莫离敢发誓她现在的面部五官一定扭得很难看,正如她现在的胃。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羊肉会“骚”成这种地步。 “帮她换成牛肉。”库达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他的出现吓了莫离一跳,她下意识将棉被拉高至胸前,殊不知这完全女性化的动作反而更显露她真实的性别。 但真正令方莫离感到紧张和不自在的原因,其实是来自库达今晚所发散出来的男性魅力。解下缠绕在头上的头巾,一头及肩的长发几乎黑得发亮,而卸下黑袍换穿上较舒适的白色衬衫和长袍之后,使他显得较不似先前冷酷,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俊挺飘逸的感觉。 唯一不变的是库达始终有一股大唐男人所没有的野性与彪悍,一对若有所思的金眸,让莫离觉得自己宛若是桌上那块等着被吃的肉。 “我也不吃牛肉。”她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还算正常的话。“我觉得吃牛肉很不道德。” 这算什么理由? 库达习惯性微挑右眉,双手交叉胸前,倒想听听吃牛肉是怎么个“不道德”,连西拉也忍不住竖耳倾听。 “牛天天在田里耕作,辛苦自不在话下,你们怎么还忍心让祂不得善终呢?”基于中国以农立国的观点,莫离觉得自己的见解很具说服力。 “我真怀疑你平常都吃些什么。”库达揶榆道,在他看来莫离简直与一般挑食的小孩无异。 没有听出库达的取笑,莫离很认真地回答:“如果你们能换成猪肉的话,我会很感激的。” “猪肉!”西拉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手里迅速做出祈祷的手势。“真主阿拉!” “很可惜的,我们不吃猪肉。”库达闭闭眼,强迫自己沉着地说,眼角已有掩不住的笑意。“而你也没有猪肉可吃。” “为什么?” “因为……”他思索该如何解释回教徒不吃猪肉的原因。“吃猪肉是不道德的。”最后他决定引用莫离的话。 “嗄?你们都用猪耕田?”莫离美目圆睁,一脸认真。 这可好玩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用猪耕田,大食人果然是很特殊的民族。 库达低头,双肩不住抖动,最后终究还是爆出豪迈的大笑。 一旁的西拉更是一脸惊讶的睁大双眼瞪着他,天下奇闻!她的主人在笑?一向待人严肃、不苟言笑的主人竟被一个小女子逗得哈哈大笑? 莫离耸耸肩,将库达的反应视为赞同,唉!搞不懂大食人。原先她一直以为她从来往大食和中国的商贩身上学到了很多有关大食人的生活习性,但现在她终于认清自己依旧才疏学浅的事实,正感困窘时,她瞥见她的救星——一颗蛋。 “这颗蛋是生的还是熟的?”她小心翼翼,得先确定清楚,也许大食人有生吃鸡蛋的习惯。 “熟的。”库达走向莫离,整个人盘坐在床中央,隔着餐桌正对着莫离。 一得到库达的“保证”,莫离二话不说,专心攻占眼前那颗“至高无上”的蛋,另外值得安慰的是,他们也有面类食物足以挽救她可怜的胃。 “西拉!” “主人!”西拉往前跨一步,还未完全从惊见主人大笑的震惊中回复过来。 “你先去隔壁澡堂准备一下。”库达刻意用波斯语交代西拉,并顺手拿起莫离盘中的羊肉。 莫离太专注于填饱她的肚子,丝毫没注意到库达对西拉说的话。 “难怪你们吃饭前要洗手。”莫离用阿拉伯语指出这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们吃饭都不用筷子。 库达瞇起眼打量这位似真如幻,来自遥远东方的女子,尽管从认识到现在,她丝毫没有显露过女子应有的温柔,处处表现出挑衅人的本质,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她确有与众不同的迷人之处。 “你现在也是用手,不是吗?”瞧她只差没把指头也吃下肚的可爱模样,库达自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笑。 “如果你能给我一双筷子,我一样会很感谢你。”她准备进攻下一盘食物。莫离天生有不服输的固执性格。 库达再度露出他低沉而富磁性的爽朗笑声。 “咳咳……呜……” 莫离再度被他突来的笑声吓到……她迟早会被他吓死人不偿命的笑声给噎死。 “我承认你笑起来很好看,但拜托别次次都选在我要吞东西的时候,迟早会出人命的。”她气喘吁吁地说。 库达搁在桌上的手支着脸,一手不断轻拍她后背,欣赏她恼怒的表情。 她真的很特别。 库达忍不住深深凝视着她。 就以往接触过的异性,不是对他必恭必敬怕得要死,就是为了讨他欢心,处处顺他的意,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大声大气地说话,更别说是质问或挑衅了。而她——方莫离,也许是因为不清楚他所拥有的权力和财富,才会如此对他。 他温柔地伸手拨开覆盖她脸庞的一绺青丝,心想如果有一天她知晓一切,会不会也像其它女人一样,变得虚伪不堪呢? 这个极自然的关怀动作,宛如电殛般直轰入莫离的脑门。望向眼前充满阳刚气概的男子,她顿然有一种心魂俱失的错觉感,随着他的靠近更令她产生不能呼吸的压迫感。 “你你你……你在干么?”莫离全身充满防备。 难道……他知道自己是女的?或者是他有断袖之癖? 不管答案如何,她和他同在一张“床”上就是致命的错误,天!她甚至衣衫不整,她发誓如果宋家大少知道她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肯定倒贴一千万两求他回头娶她都嫌赔钱。 “你们唐人……的男人,头发都这么长?”库达的声音粗嗄暗哑。 “当……当然。”虽然没比我长,但肯定比你长,莫离在心里想,准备继续吃光桌上仅剩的水果。“想洗头吗?” “什么?”莫离一下没转过来,腮帮子鼓鼓的,满嘴塞满水果。现在话题扯到哪去了? “我记得这一路行来,一直听到你在抱怨什么头好重、好痒之类的话,待会儿你用完餐我们一起去洗。” 原本要感谢他细心照料的话硬是让莫离给吞了回去。“我们?”她怪腔怪调地问。 库达点点头。“浴室就在隔壁房间,我怕你使用起来不习惯,特地来等你一同去净身的。” 方莫离的脸色随着他的话一阵青一阵白,库达自觉不是那种幽默风趣、爱损人的人,但他想他可能已经迷上她千变万化的脸部扭曲表情。 “是……吗?我……想不用麻烦你了,我……可能会吃很久,你……你先去洗吧!” 库达嘴角挂起意味深长的微笑。他发现当莫离说话开始结巴的时候,正代表她心里有鬼。 “害羞吗?” “……”她张大嘴巴哑口无言,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男人到底怎么回事? 库达期待中的表情即将出现。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我的身你也看过了,你的身体我也‘见识’过了,害羞不嫌多余吗?” 果然!他“如愿”见识到他有生以来看过最“错综复杂”的表情。 ★        ★        ★ “自大、无聊、神经、卑鄙、色狼……”莫离用最快速流利的汉语连串咒骂。 “你骂的可是主人?他没那么糟吧!”西拉以阿拉伯话问,语气极度亲切,更贴切一点说是带着笑意。 “嗄?”莫离转头看她。“你听得懂汉语?” 西拉摇摇头,双手持续帮她搓揉着柔软如丝的秀发。“不!我只是从你的语气猜测的。“他真的把你惹毛了,不是吗?” “那个自大狂竟然在我神志不清昏睡的当儿,偷看我的身子!”她气愤指控,不说还好,愈说愈气。 “哦……”西拉婉叹一声。“真对不起,我也在你昏睡时‘偷看’了你。” “那不一样,你是为了照顾我。” 西拉微微一笑。“这就对了,主人是个重荣誉、有责任感的人,况且当时他并不知道你是女的,而且我敢以阿拉之名保证,主人绝对对男人没有兴趣,他纯粹只是为了照顾你而已。” 西拉一脸真挚,方莫离不禁迷惑,是吗?事情是这样吗?为什么一切会变得这样混乱,这已经脱出她巴格达之行的计划之外了。 “可是,他……他老爱戏弄我,拿我穷开心。”她对西拉大吐苦水。 主人戏弄她?她们谈论的可是同一个人?她的主人从不轻薄女性同胞的。 洗净头发后,莫离整个人泡进偌大的浴池,温热的水流彻底舒展了她一身的紧绷。大食人还真懂得享受,她压根儿没见过洗澡的地方能够设备如此完善,装饰如此富丽堂皇。 “库达呢?”虽然很不愿再见到他,但莫离还是忍不住问起。自从他丢下满嘴塞满水果惊愕不已的她狂笑离去之后,就没见他再出现。 “他在另一间净身,有其它人照料着,你要找他吗?” “我才没有要找他,只是随便问问。” 听说大食人满好色的,果然名不虚传。 莫离管不住自己的脑袋,忍不住开始想象库达裸身浸泡浴池,身旁美女环伺,左一个递水果,右一个献美酒的画面。 “你使他感到快乐。” 西拉突然冒出的话显然和她刚才想象的画面配不起来。 “什么?”莫离发现她完全抓不住大食人转话题的方向。 “我从来没见过主人笑,我曾经怀疑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笑,可是,你做到了。” “我想他是太久没找到可以戏弄的对象了。” “不!主人向来沉默严肃、惜字如金,说真的,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主人有那么高的兴致和一个人说话,而且不是谈公事。” “真是我的荣幸!”莫离悻悻然。 西拉慈爱的笑了笑,柔声道:“主人十五岁时我就开始服侍他了,我看得出来主人真的很关心你,如果你能对他有耐心点,你会发现主人是个很棒的男人。” 有耐心点? 就算他真的是很好的男人又如何?一旦到了巴格达,他们就得分道扬镳,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了无瓜葛。 她必须先找到阿罕,然后再想办法打听爹爹的下落,遇上库达只是她“巴格达之行”的“意外”罢了。 没错!只是一项“意外”! ★        ★        ★ 哦!老天!这项“意外”连带地几乎害她散了全身的骨头。 方莫离坐在床前梳理她一头过腰的秀发,两眼却直盯“罪魁祸首”。 从长安一路行来,大多时间都是和阿罕露宿野外,睡的都是满布石砾的地面,倒也不觉辛苦。但昨晚,试图让自己能安稳躺卧在这张床上的努力简直就是她有生以来尝试过最辛苦的事,比登天还难。 这张床拥有她见过最不可思议的柔软,而且雪白如天上的云,之前一次睡它时,她正处于昏睡的虚弱状态,根本没机会去体验躺在上头那种软绵绵的舒适感。直到昨晚,她怀着兴奋的心情准备去好好享受那躺卧云端的感觉。 岂知情况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甚至更糟,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躺”它,全身上下根本找不到适当的“施力点”,不论是左躺右侧伏趴正卧,都会使她“深陷”其中不得动弹。 总之,莫离完全被这张床打败,它令她觉得自己像只快溺毙的鸭子,她怀疑睡这种床的人是不是都练过“软骨功”? 穷则变、变则通,聪明如她便决定不再和自己快散掉的骨头过不去,连棉被带枕头的打起地铺倒也一觉到天明,唉!莫离不禁怀念家中那张硬实但温暖的床炕。 放下梳子,莫离熟练的盘起长发,无奈地,眼前的难题使她皱起纤眉。 之前都是阿罕负责替她缠头上“那堆东西”,现在可好了,她该拿眼前这堆布怎么办?记得阿罕好象是这样缠的。 方莫离连试好几种缠法,那些布硬是不肯乖乖待在她头上,一会儿不是遮住她脸就是缠着她的脖子……最后连她的手都要打结了。 “叩、叩、叩、”就在莫离弄得不可开交,满头大汗与那堆顽劣的头布奋战时,响起礼貌的敲门声。 太好了!西拉来得正是时候,她正想去找她来帮忙。 “请进!”她大喊。缠在头上的布条整个又脱落下来,全绕在脖子上。 一见来人,莫离大惊,指着他久久无法出声……事实上,她确实无法出声,因为她忘记自己手中仍握着布条,一伸手的结果,反而更勒紧了脖子上的布条。 “这么高兴见到我吗?”库达关上房门,以慵懒但沈稳的步伐走向她,替她解开那些纠缠一堆的麻烦。“咳……” “你……”她剧烈咳嗽上气不接下气。 “故……”她总有一天真会窒息而亡。 “意……”不是噎死也肯定是被勒死。 “的……”库达是派来取她性命的吗? 库达理顺那堆混乱纠葛的头巾,表情突然恢复到她刚认识他时的严肃冷峻,他的金眸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狂烈真挚定定注视她……他动作轻柔地替她缠头巾。一阵沉默后,他首先打破僵局。 “为什么一个人到巴格达?” “什么?”莫离愣愣的,不晓得是因为跟不上他转话题的速度?抑或是被他轻柔的动作所迷醉? “一个人到巴格达是很危险的,尤其像你这样的东方女子。”库达熟练的将布条塞好固定。该死!她迟钝的脑袋难道想不出这种危险性吗? 这下莫离听懂了!库达说话的语气和姨丈训她时一模一样,若不是她现在脑筋清楚而且明白身处何地,可能会以为正在长安家中聆听姨丈的训话。 “我不是一个人到巴格达,我和同伴阿罕走散了,记得吗?”她好心提醒。“况且我是男装出现,不会有人认出我的,你刚开始不也是没认出我是女的。” “你很可能会遇上人口贩子,阿离!很不幸的,人口贩子的目标通常是不分性别的。”库达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就不自觉恼怒起来。“而你——太没警觉心了。”这小傻瓜有轻易相信人的特质。 天啊!这人不但有她姨丈爱训人的性格,而且比她姨娘唠叨。 等一等!难道库达是在关心她?莫离心中顿感暖烘烘的,可能吗?他们认识甚至不到两天。 但,她明白像姨丈、姨娘对她的唠叨与训诫全仅出于关心,库达……应该也是…… “别担心!我有秘密的防身武器,记得吗?我用‘它’救过你两次。”莫离兴冲冲趴向地面,以极不淑女的姿态跪着,上半身紧贴地面,臀部则翘得老高伸手探向床底下摸索。“你在干什么?”库达耐着性子问,难道她的言行举止不能“正常”一点吗? “找我的随身宝贝呀!奇怪……我昨天睡觉前明明把它塞得好好的……怎么找不到……哈!有了!”她从床底下抽出她随身携带的黄色布袋。 库达翻翻白眼,又来了!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种“笑声”——哈——如果它也算是一种笑声的话。 “你看,就是这些。”莫离从黄布袋中拿出一些奇怪造型的东西,洋洋得意。“这是我自己研究调配的火药,你一定没见过吧!” “火药?就是你用来逼退突厥人的玩意儿?”库达拿起其中一个把玩察看。“我是听过中国有一种‘炼丹术’……” 从认识库达以来,他表现得让她觉得自己好象是那种连生活常识都严重欠缺的庸脂俗粉,现在她终于也有机会向他炫耀。哈!你到底也有知识浅薄的时候吧!这就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 “嗯!这些火药全是我自己看这本书研究出来的……”莫离突然想起库达先前说的话,瞪大双眸死瞅着他。“你……不会恰巧是人口贩子吧?”她神秘兮兮的问,心想不会就这么倒霉真误上了贼船吧? 她的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就算是真的人口贩子也不会承认的! 库达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轻松模样,脸上摆明了——你看我像吗? 姑且信之——莫离的表情如是说。很好,确认完毕。她继续说道:“我可是相信你的人格才告诉你的哦!你看,就是这本孙思邈的‘丹经’,里面就写得很清楚,哦!对了,我正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因为我出门时太匆忙了,带的‘硝’可能不够,我能在哪里买到它?”莫离问。 “‘硝’?”库达学着莫离的汉语发音。“这又是什么见鬼的玩意儿?” 莫离无奈地摇摇头,她确定这个人对自己不懂的事没什么耐心。“就是这个!它可是我调配火药的重要成份。”她取出一块硝石给他看。 库达仔细观看那块硝石。“这个东西我们叫它‘中国雪’,波斯人都叫它“中国盐”。” “中国雪……”莫离重复念着。这个名称好,她喜欢!挺有意境的,至于那个“中国盐”听起来就比较逊一点。 “很可惜,这里买不到。” “真的?”这下玩完了。 “不过在巴格达的中国市集里也许买得到。” “真的?”总算还有点天良。 “你没事都带这些危险物品?”他想起它的威力。 “危急的时候非常好用。” 库达现在更确定一件事他根本不必担心莫离会被人口贩子拐骗走,因为她会先炸死她自己。 “你可能会不小心炸掉你愚蠢的脑袋。”他用手轻敲了她头一记。 她气唬唬地说:“我的脑袋才不愚蠢,所以根本不会被炸掉!” 远方传来一阵钟声,库达突然改口道:“你暂时先别离开这间房间,待会儿西拉会送早膳来给你。” “为什么?” “怕你饿坏了!”库达带着愉快的笑容忍不住捏捏她苹果般的粉颊。 莫离双手插腰。“我是说,我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间房间?” 他们两人真是无法沟通! “你只要答应我不乱跑,等你身体较恢复后,我们就动身前往巴格达。”库达的“命令”有不容妥协的坚决。 “我在等你的回答。” “好嘛!我答应你不乱跑就是了。”莫离心不甘情不愿。 “很好!”得到莫离的“保证”后,库达带着一脸不可一世的满意笑容离去,莫离则在他身后做了一个超级大鬼脸。 走回床边坐下,她摸了摸刚才被库达轻捏的脸颊,心中泛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他……是在关心她吗?莫离不确定,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他——绝对是个霸道至极的男人。 我只答应他不“乱跑”,可没允诺他不“离开”这间房间。 莫离轻轻拉开房门,她已在房里待了一会儿,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还不见西拉和食物的踪迹。 奇怪!怎么四周静悄悄的?人都上哪儿去了? 她蹑手蹑脚的穿过长廊,来到另一室,这一室中无论男男女女全都停下手边的工作正在净面、洗手、洗足,准备朝着同一方向朝拜,他们一定都是朝着一个叫“麦加”的地方膜拜,之前阿罕也是这样,而且一天要拜五次(注:即晨礼、十礼、哺礼、昏礼、宵礼),她看见库达也在他们之中。 太好了,先到花园逛逛吧!不趁现在更待何时?等库达朝拜完她就没机会了。 莫离快步穿越长廊走向花园,这里的景观和中国庭园设计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华丽——除了华丽还是华丽。 花园后是一处空旷的库场,看起来像是操练士兵或练武的专用场地,在库场的正中央有一具真人大小的草人,草人上有许多洞。莫离好奇向前打量,心里忐忑难安,听说在西域一带有些民族使用巫术……波斯人不会也来这套吧?愈想心里愈发毛,还是回房去吧!谁晓得波斯人有没有活祭生人的习俗。正想回头时。 咻! 莫离感觉头顶微微震了一下,她立即吓得放声尖叫。 “射中了!射中了!”稚嫩叫喊的男声打断她。 莫离伸手摸向她的头顶……这、这、这……这太夸张了吧!她头上那包头里布上正插着一枝箭。 “小鬼!这就是你们波斯人的待客之道吗?”莫离气得脸色发青跑上前企图揪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太过份了!竟拿她的脑袋当标靶,刚才箭只要再射偏一吋就直入她美丽的小脑袋了。 男孩身手俐落地跳上石头,双手插腰,一副傲慢不可一世的样子很像某个人,他高声宣示:“我不是波斯人,我是阿拉伯人。” “很好!”她用力明白的点头。“我的小阿拉伯人,现在每个人都在做‘晨礼’,请问你现在在这里做什么?小心真主阿拉因为你的偷懒而打你的小屁股!” 这项恐吓似乎有点效果,男孩顿了顿,示威的嗓音明显小了许多。“你又是谁?我没见过你!待会儿我叫库达叔叔把你赶出去。” 哦!库达叔叔是吧——难怪这小子狂傲的态度和他叔叔如出一辙,不过知道这项事实后,莫离忍不住露出一种吓唬小孩的邪笑。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聪明的保持沉默,因为就算你告诉他们,你还是会被打屁股的,第一,你偷懒没有做晨礼;第二,很不巧的我是你库达叔叔的客人……而且你还留下了犯罪的证据。”她指了指插在自己头上的那枝箭。 这招果然厉害,男孩立即沉默不语。 吓唬小孩实在不是她的作风,她只想给这下巴快齐天高的小子一点教训,现在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她还是和他握手言和才是明智之举。 “我叫方莫离,来自很远很远的中国,如果你肯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不告诉你库达叔叔这件事。” “你保证?”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男孩不是很了解她话的意思,但他依然从实招来。“我叫哈伦,我的父亲迈赫迪是哈里发的继承人,库达是我的堂叔。” 原来库达是大食帝国的皇室贵族,难怪突厥人要追他,他实在太值钱了! “你的箭射得相当不错!”莫离称赞道。 “你真的这么认为?”哈伦恍若碰上难得一见的知音。 “肯露一手给我瞧瞧吗?但别拿我的头当靶。”莫离事先声明。 “咻!咻!咻!” 话才刚说完,哈伦以极快的速度连放三箭,箭箭都射中草人的心脏部位。 强!真是太强了!莫离打心底佩服,这小子真有两把刷子,如此稚龄箭术就如此纯熟,想必将来定会有一番作为。 “你今年几岁?”她一面鼓掌一面激赏地问。 “七岁。”哈伦也志得意满。 “真厉害,可以借我玩玩吗?”以前就想学射弓箭,但一直都没有接触的机会,如今有此机缘,怎能不好好把握? 哈伦大方出借弓箭给莫离,难得有人赏识他的箭术。 方莫离用力拉弓。 奇怪!就是拉不开。她使尽全身的力量跟它拚了,她不信她的力气会输给一个七岁的小毛头。 “用力一点,你有没有吃饭啊?”哈伦以极老练的口吻嘲笑道。 拉不开弓也就算了,但她拉不下这个脸,目前看来她至少还是个虚长他几岁的“大哥哥”,说什么也不能就这样栽在他手上。 “你说对了!我还没吃饭!”莫离也是个禁不起别人激的人。 她将弓箭递还给哈伦,对这玩意儿失去了兴致,拍拍衣袖,她决定小小的现一下宝,让哈伦开开眼界。 “我告诉你,对付敌人的方法并不是只有射箭而已,我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方法!” ★        ★        ★ “怎么样?厉害吧?” 方莫离和哈伦连跑带笑的冲回房间,纷纷倒在床上笑岔了气,两人的脸像被黑炭抹过似的乌漆抹黑。 哈伦用力点头。“嗯!真厉害!你怎么办到的?” “秘密——”莫离志得意满,摆出“大哥哥”的权威。 “阿离!” “砰!”门被硬生生撞开,只见库达如旋风般卷进房内,整张脸胀成他最痛恨的“猪”肝色,两道带刀的目光足以杀死在场的任何“动物”,巨大的身影矗立门口,挡住他们唯一的“生路”。 一见库达脸上因愤怒而肌肉抽动的表情,莫离和哈伦同时收起笑声,互看对方,想找出“共同”的反应来面对怒气冲冲的库达……如愿以偿地,他们找到了一个“共同”的表情——装傻。 “天杀的!你们在搞什么鬼?”库达吼道。自他十四岁那年因故和伊恩大打一架后,就再没人能真正激起他的怒气,但她——方莫离办到了。 因为她做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更贴切一点的说,那声爆炸引起的“恐慌”足以媲美世界末日。 爆炸发生时,宫苑内上上下下的人都正在做晨礼,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让所有膜拜的人都以为是真主阿拉降怒,纷纷夺门逃窜。一时之间,人挤人,人推人,有人跌倒被踩,有人踩到人而跌倒,全部乱成一团。 火药这东西是在唐朝以后才逐渐由中国传到大食的,所以当时大部份的大食人和波斯人压根儿就没见过这么“威力十足”的东西,声音大得吓人。 唯一没有被爆炸所“吓到”的大概只有库达而已,因为先前在沙漠中已见识过莫离对付突厥人的“功力”,因此,轰隆巨响传来,不用想他知道莫离又在使用她的宝贝了,除了她还有谁会干这种事! 现在的库达显然是开不起任何玩笑。当他发现插在她头上的竟是一枝箭时,原本已拧在一起的眉头又更紧缠。“你头上那枝箭见鬼的又是怎么回事?”库达依然大声吼道。 这个就比较好解释了! 方莫离抢先开口:“你不要那么大声,我和哈伦只是在练习射箭……” 库达将杀人的目光转向哈伦,咬着牙以极不置信的口吻,一字一字慢慢迸出:“你——拿——她——的——头——当——靶?” 莫离正准备摇头否认说是误射的同时,哈伦倒是诚实的承认。“对不起!我不知道莫离是叔叔的客人。” “不是理由!”库达拎起哈伦坐在床上,将他翻身压在膝上,重重打他的屁股以示惩罚。“我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了,练箭不是为了给你恶作剧或炫耀用的,你不能随便拿人开这种玩笑,我们应该将它视为和上战场时一样神圣。” “对不起!哈伦一定谨记在心。”库达下手的力道十足,但哈伦仍忍住痛坚定的向他叔叔保证。 哈伦的父亲迈赫迪是现今国王曼苏尔之后,最有可能的王位继承人,而哈伦之上又有哥哥哈迪有继承之权,由于可能涉及未来王位的继承纠纷,因此身为次子的哈伦被长期送往波斯受巴尔马克家族教养。不过,身为迈赫迪的堂兄弟,库达受托监督巴尔马克家族对哈伦的调教。而库达对哈伦管教态度之严格,是因为他看得出来哈伦日后必定会比他的哥哥哈迪更有作为与担当。 “很好!你先去用膳。”库达拍拍哈伦肩膀,他虽年仅七岁,已颇有敢做敢当的风度与霸气。 “是!”哈伦恭敬有礼的退场,脸上升起一抹担忧之色,似乎暗示她不要惹恼了库达。 库达默默扯开她的头巾取下箭,并用头巾将她脸上沾的一团黑拭去。 “你其实不必对他那么凶的,我不在意……” “你身上还有多少那种危险的东西?”库达声音冷得慑人,莫离反而希望他像之前一样大吼大叫的远比较好应付。 “你……你要做什么?”她有不祥的预感。 “全部拿出来!我要将它们毁掉。” “你敢!你不可以那么做,那是我的东西,你无权拿走它!”她尖声抗议,那是她花了不少钱买材料精心研究调制成功的火药,而且是她前往巴格达随身必备的防身武器,怎能说给就给。 “你看我敢不敢!” 库达气极了,将她同样压在他的腿上,作势要打她的屁股。他向来是不会恨女人斤斤计较的,但只要想到她可能会做出炸掉自己脑袋的蠢事,就让他怒不可遏。 “你这个霸道的野蛮人,我又不是哈伦,你也不是我爹娘,你凭什么因为我损坏了你的草人就对我使用暴力?”她双脚死命在半空中摆动,双手也不断捶打他的小腿,他让她丢脸丢大了。 “损坏草人?只有损坏草人而已吗?”库达瞇着眼,不用看也能猜到他的额头上现在一定有两条青筋正在暴烈的跳动着。 莫离吞吞口水,不太愿意地说:“我承认……我是制造了一点噪音,打扰到你们做晨礼。” “一点噪音?”他按捺不住地吼道。“你的一点噪音让宫苑内一半的人因惊吓在逃跑时跌倒而被踩伤!”闻言莫离立即停止摆动双脚。 “呃……”典型装蒜的声音,她感到有丝愧疚,不过情况起码没有她想象的糟,至少另一半的人。 仿佛看穿她心思似的,库达继续陈述:“另一半的人因为踩到已经跌倒的人跟着跌伤了。” “嗄?”莫离完全放弃挣扎,整个人乖乖趴在库达腿上。“对……不起……我不晓得会引起这么大的灾难。” 看她弃甲投降,准备接受处罚的楚楚可怜模样,库达反而下不了手。 拉起她坐着并扳过她的身体帮她重新缠好头巾,他发现她圆亮的眼中转动着随时会滴落的泪珠,一脸悔悟。 “我真的很抱歉……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她吸吸鼻子,拚命绞着双手,好象随时要哭了,想到什么似的,她连忙道:“我帮你疗过伤……也许我可以替受伤的人包扎。” 库达了解她想赎罪的心理,起码证明她还有点良知。但从认识她以来,所有在他生命中不可能发生的“状况”都纷纷出现,一个草人都可以让苑内所有的人受伤,那么如果她因替一个人包扎而让其它人被惨叫声活活吓死,他想他都不会觉得太惊讶了,他甚至不敢去想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况且,如果让奴仆们知道这场惊天动地的“阿拉发怒”是由一位来自遥远神秘东方的唐人女子所引起,恐怕会有更大的骚动,他们也许会以为莫离使用了某种宗教的邪恶妖术,到时她的下场可能会比任何一个多神教徒都来的惨,毕竟在阿拉伯帝国境内,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到外国游历,对新鲜事物及其它民族文化的包容力也就狭小许多,大多数保守人士仍很难去接受多神教徒。 莫离一双盛满无辜与愧疚的玉瞳紧盯着他,让他心中莫名悸动一下,他才认识她两天而已,该死的!为什么他要替她担心那么多? “你不必做任何事,只要待在房间哪里都不去,并且不再使用你的宝贝火药就行了。” 库达说完走出房间,头也不回的带上房门,留下深感挫败的莫离呆坐在床上。 他的表情简直就像是看到瘟神一样,她越想越沮丧,难道她真的这么可怕?她知道自己带给库达很多麻烦,但也不全是她的错呀! 毫无疑问的,遇上突厥人的追捕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完全是库达自己的问题。但话说回来,若不是受到突厥人的惊扰,可怜的“快步”也许还可以“撑”到巴格达,她就不必被迫和他同行,去吃那恶心巴拉的羊肉、误喝葡萄酒,然后跌进水里受了凉、起了酒疹,那么,她当然也不会住进这里,遇上哈伦——最后引起这场骚动……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库达怎能全怪她呢? 现在他肯定不会再理她了! 不知怎地,莫离万分难过,坐在床上,唏哩哗啦的哭了起来。 第四章 她真的好久都没哭过了。 从小和娘相依为命,在她记忆所及,娘几乎是天天愁容满面,日日盼望爹爹归来,所以养成她天天都必须保持精力充沛的神采逗娘开心,不厌其烦地聆听早已述说过无数次有关爹被征召打仗的点点滴滴。十六岁那年,娘去世时,从来不哭的她,第一次尝到被亲人遗弃的滋味而痛哭失声。 尔今,她竟然就这样哭了起来,是因为……感到自已被……“拋弃”? 这种感觉和娘去世时一模一样。 可是她和库达只不过是萍水相逢,怎么可能对他产生这么大的依赖感?库达的喜怒哀乐又关她什么事?不过莫离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很在意他生气了的事实,无奈她做出如此“天怒人怨”的事来,该怪谁呢?或许该是他们分道扬镳的时候了,总比到时候被他“扫地出门”要好吧! 痛快哭完一场,莫离她拿定了主意,她吸吸鼻子望向桌上先前由西拉拿来的早膳,先填饱肚子,再准备收拾东西。 房门被轻轻推开,哈伦一溜烟溜进房来。 “库达叔叔有没有对你发脾气呀?”哈伦忧心忡忡,走向床边和莫离并坐着,双脚不安地前后晃动。 莫离摇摇头,不想让哈伦太担心。 “那就好。”哈伦吁了一口气。“你知道吗?库达叔叔发起脾气来是很可怕的,只要惹他生气,他可以一口气杀掉好几个人,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有时伊恩叔叔也不敢惹他生气。” 生气时会杀人?像吗?库达是这种人吗? 除非哈伦说话加油添醋,否则就是之前库达对她的“怒气”根本还算不上“生气”的程度。 “你库达叔叔……现在还在生气吗?”她试探性的问。 哈伦撇嘴道:“我也不晓得,不过刚才兹娜来的时候,我还看见叔叔向她问候,应该没生气了吧!” “兹娜?” “她是伊恩叔叔的妹妹,也是巴尔马克家族的人,他们说她会嫁给库达叔叔。”哈伦又撇撇嘴。 “你不喜欢吗?”莫离注意到哈伦脸上的不悦之色。 “我不喜欢巴尔马克家族的人,除了伊恩叔叔之外。”他小声而诚实地说。 “伊恩?” “他是库达叔叔的好朋友,你没见过他?你不也是库达叔叔的好朋友吗?”哈伦天真地说。“不过你可能要晚上才会见到他了,因为哈立德大人听说库达叔叔来波斯了,想见见他,因此他们刚才出门去了,所以我才敢偷跑来找你。” 看来,库达暂时是不会离开波斯前往巴格达了,毕竟他是个已经订亲的人,难得来此一趟,当然会多陪陪那位叫兹娜的未婚妻。莫离心中的失落感更加扩大,现在的情况显示,如果她仍赖在这里不走,反倒有点碍手碍脚,误了别人办正事,而她必须赶紧到巴格达和阿罕会合才行。 “哈伦,你有自己的马吗?” 他点头。“当然!” “可不可以卖给我?” 他两眼睁得奇大。“你要买我的马做什么?” “我的马死了,而我又有急事必须先离开这里。” “你要走了?库达叔叔知道吗?”哈伦感到依依不舍,好不容易有个人可以陪他“玩”,怎么这会儿说走就走呢? “你帮我转告他,他会明白的。怎么样?肯将马卖给我吗?”莫离说,顺手整理她的行囊。 “这样好了,干脆送你当见面礼。”哈伦挺喜欢莫离的,因为“他”是第一个欣赏他箭术的人。 “这怎么行?”莫离从行李中挑选出一支她最喜爱的簪子和一只玉手镯塞在哈伦手中。“这个给你,算是买马的代价,还挺值钱的。” 哈伦看着发簪和手镯,犹豫着是否要接受。“这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你现在也许用不到,不过以后你可以把它卖掉或是送给喜欢的人。” 她拎起包袱,由哈伦带路来到马厩,牵出一匹棕色漂亮的马。“马夫受伤了,所以现在这里都没人。” “我真的很抱歉……”哈伦急急说。 “不是你的错。” “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你确定不要等到库达叔叔回来?” 爬上马背,她对他鼓励地笑。“如果有缘的话,也许以后我们会再见面。”至于库达,她现在最不想面对的就是他那双慑人心神的金眸,她一向讨厌当面和人说再见的感觉。 “有缘?” 哈伦不是很了解这句话的真正涵义,毕竟他的年纪还太小,而“缘份”这东西又是很难解释的,不过聪明如哈伦,将来一定会明白的。 莫离拉了拉披风,掉转马头准备离去时,对哈伦请求道:“帮我向西拉道谢,好吗?” 获得哈伦首肯,莫离满意的点点头,以汉语对他说:“再见!” 随即策马疾驰而去,奔向天之一方、如梦幻传说般的繁华城市 ★        ★        ★ 巴格达。 巴格达城位于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之间,由现任国王——曼苏尔所建造。 由于阿拔斯王朝的建立,波斯人功劳不小,在朝中势力也大,为兼顾开发建设与监视控制的功能,所以在选择首都时必须考虑选在距离伊朗较近的地方。 首都经过多次的迁移,最后终于选择了近伊朗、地处东西要冲的海陆信道,而且又于帝国中心位置的巴格达为首都。 巴格达是由“巴格”和“达德”两词组成的。“巴格”意为“花园”,而“达德”则是“真主”的意思,所以巴格达意指“真主的花园”。为了建造这座城,曼苏尔还远从叙利亚、埃及、伊朗、库法……等地请来了大批技师和建筑工人,此城设计之精良,在当代是很少见的,其繁华的程度,恐怕只有遥在远方大唐帝国的长安城足以和它千里相互辉映,有如两座灯塔,各自照亮它们的文化。 巴格达城中央是木兰巴库场,有四条大路辐射出四道城门,大路两旁形成闹市,各种商贩五方杂陈。但后来曼苏尔国王怕市场在首都内不易管理,外国间谍容易藏身渗透,万一有外敌进犯,他们来个里应外合那还了得,于是另辟库场,将城内的市场迁出。 新市场上商店鳞次栉比,每一个行业都设置有专区,商旅云集…… 方莫离兴奋地打量城内的一景一物,巴格达果然如她想象美妙。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来到了巴格达,真真实实的站在这块土地上。 天赐般的幸运,让她和哈伦道别后没多久就遇到一群正要前往巴格达的商队,便和他们合并同行。途中,方莫离顺利将她携带出来的簪子一一高价卖出,她从没料到这些属于中国妇女的发饰在阿拉伯会这样抢手。另外,她还以一根簪子和一位来自埃及的商人换了一个钢制坠子,它是以一头狮子为造型,让她想起库达衣服、马鞍上的金绣狮徽饰……莫离他不明白她为何会花这么多钱买一个男性坠饰?她和库达已不会再见面了,不是吗? 充裕的盘缠足以让她在巴格达无后顾之忧,当下之急就是先找到阿罕,这样她才能开始探查爹爹的下落。 但——面对人声杂杳、忙碌拥挤的市集,她该从何找起? 对了!不妨先逛逛市集,也许运气好点会让她遇上以前在长安市集里认识的一些熟面孔。就这么办吧!拿定主意的当儿,方莫离突然在吵杂的鼎沸声中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叫卖声,管不住心中的好奇,便循声找去……果然看见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心男孩跪在一处不起眼的街角,身前放着一个破烂不堪的变形鸟笼,里头有一只正忙着不断说话的八哥鸟。 “好心的大爷……拜托……买下这只鸟吧……”男孩声音颤弱。 “拜托——拜托——”这只鸟不断学主人说话。 莫离走到男孩面前蹲下,仔细打量笼中那只鸟。“这只鸟是你的吗?”她问,手指头伸入笼内去逗那只鸟。“小心!它有时候会啄人……”男孩突然发现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改口:“当然,它通常都很乖的……” “小心——它有时候会啄人——小心——”这只鸟学话能力颇强。 “你还没回答我,这只鸟是你的吗?叫什么名字?” 男孩点头如捣蒜。“是——是,这只鸟是我的,它叫‘嘎嘎’。” “为什么想卖掉它呢?我看它挺聪明的。” “我母亲生病了,好几天没吃什么东西,而家中已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了……所以……求求你……买它吧!我求求你……”男孩不住磕头,额上﹑鼻上至沾满了灰。 “求求你——买它吧!”连“嘎嘎”都一起求情。 想到男孩病重的母亲,莫离一阵鼻酸,想起死去的娘。早耳闻在阿拉伯贫富差距相当大,地主压榨佃农之事屡见不鲜,富者挥金如土,贫者三餐不继,甚至听说有人因生出女婴无力扶养而将婴儿活埋的惨绝寰事,而自己向男孩买一只鸟对他又有多少帮助呢?顶多也只是暂时援助而已,但……她也只能这么做了。“这样够不够?”方莫离拿出一个迪尔汗(注:银币)。 男孩惊愕的瞪大双眼,口中喃喃自语:“太……太多了,一……一个迪尔汗几乎可以买一头羊了……” “哦?是吗?”方莫离又拿出一枚银币,将两个迪尔汗硬塞到男孩手中,然后兴高采烈的用汉语对“嘎嘎”说话:“我买下你了哦!我叫莫离。” “买下你——莫离——买下你——”“嘎嘎”也学汉语。 “聪明!”莫离大乐,她从没见过这么天资聪颖的鸟。 “它并不聪明,只是会模仿声音而已……”男孩倒也算是诚实的商人,收了她高额的两个迪尔汗,觉得有必要为他的“商品”说明一下,以免这位好心的“小哥”买回去后悔了。 “杀人呀——聪明——杀人呀——”“嘎嘎”开始胡乱尖声怪叫。 “你瞧!这是我家隔壁吵架时最常说的一句话……”男孩非常诚实的向莫离解说。“有人说‘嘎嘎’是一只疯鸟,如果你要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吵架——一句话——杀人呀——”“嘎嘎”截取片段话语拼凑着讲。 男孩哭丧着脸,现在客人铁定要收回这两个迪尔汗了。 殊料莫离早已因“嘎嘎”的精彩表演而笑弯了腰。有趣!真是太有趣了!这只鸟是她见过最神奇的一只了,说什么她都不会后悔买下它的。 “‘嘎嘎’我决定买了,你赶快去买些好吃的给你母亲补补身子吧!”莫离打开鸟笼放出“嘎嘎”,而“嘎嘎”也乖乖飞上她肩膀。 “莫离——聪明——莫离——” “谢谢夸奖!”莫离格格笑了起来,开心的与“嘎嘎”进行对话。 男孩向方莫离道谢,便消失在人群中。莫离则继续在市集里试探运气,看能否遇上熟人,沿路上,她还不时叽哩呱啦地和“嘎嘎”讲些人不人、鸟不鸟的怪话。 “好久不见,你怎么会来巴格达?” 一位身材略胖的大食商人主动趋前招呼,莫离眨眨眼,似乎也认出来人身份。 “赛卡!是你呀!” “赛卡!赛卡!”“嘎嘎”鼓动兴奋的翅膀。 赛卡是经年往返巴格达和长安两地的商贩,在长安时和她也有数面之缘,不过莫离并不是很喜欢他,因为在他圆圆油油脸上的那双细长眼睛,总让人觉得随时随地在计量些什么似的,很不舒服,而阿罕也曾说过赛卡是那种斤斤计较、喜欢贪小便宜的图利商人,少和他打交道才是上策。 可是聊胜于无,也许他知道如何联络阿罕。 在告知赛卡她和阿罕失散的情况后,赛卡颇尽地主之谊的愿意带她去城郊的外人居留地找阿罕。 不过是找个人,应该是不会有什么状况才是,方莫离便安心随他而去。 莫离在屋外等待,还不忘与“嘎嘎”对上两句。许久,仍不见赛卡出来,莫离开始显得心烦气燥,到底办什么事那么久?正欲探头进屋内察看时,赛卡随两名壮汉从内而出,差点将莫离撞得人仰马翻。 “我已经打点好了,这两个人会带你去找阿罕。” 赛卡边说边火烧屁股似的疾步而去,连扶都没扶她一把。 “喂!赛卡!” 搞什么鬼呀?突然把她丢给两个陌生人,真是没礼貌,明明说好要带她去找阿罕的,大食人都这样莽撞无礼吗? 她脑中没来由的窜进库达盛怒的脸。 奇怪?离开波斯以来,为什么她还会不断想起他呢? 一句库达曾经说过的话赫然浮现脑海,直让她有股不祥的预兆,不会真这么倒霉吧? 二话不说,先溜为妙! 莫离拔腿就跑,无奈腿短,两个壮汉一个箭步而上,就像捉小鸡般将她整个拎起来。莫离立即发出招牌震天尖叫,“嘎嘎”也同样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没头没脑的飞来飞去。 “闭嘴!否则我宰了你!”另外一个满脸油垢的壮汉高声恐吓,过来伸手扯下莫离腰侧的黄色布袋。 “闭嘴——否则我宰了你——宰了你——”“嘎嘎”学壮汉的威胁。 “那是我的东西,还给我!”被高高拎起的莫离眼见布袋中仅有的财物被搜刮一空,情急之下,双脚不断在半空中舞动。“该死的!赛卡竟然出卖我!”她顺口就说出了库达生气时最常咒骂的字眼。 “啊——”抓住莫离衣领的男子猛然惨叫,只见他面如粪土原地跪下,两手紧捂住两腿中显然是“极重要”的部份。 丢下莫离的布袋,另一名壮汉一拳挥向正欲逃走的莫离。 突如其来的一拳,令莫离脑中轰轰作响,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一阵热辣辣的刺麻从脸颊直入心窝,疼呀! “臭小子!想害我绝子绝孙呀?”一阵恐吓威胁谩骂,壮汉将莫离扛上肩头。 “臭小子!赛卡——想害我绝子绝孙——杀人——”“嘎嘎”越叫越起劲。 跪在地上的男人恼羞成怒,这辈子还没被一只鸟这般羞辱过,顺手捡起一块石头朝这只疯鸟丢去,力道大而准,正中“嘎嘎”下腹部。 “杀……人……呀……”“嘎嘎”惊呼,应声摔落地面,作垂死挣扎。 “你杀了我的鸟?”莫离痛呼出声,声音不知因害怕或愤怒而微微发抖,粉拳死命捶着壮汉的背。“你这该死的杀鸟魔!” 她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是对库达说的。莫离开始后悔没当面跟库达道别,以后只怕也没机会了。 为什么?为什么在此攸关自己生死关头的当儿,她却只想到库达一个人?他的杀人怒颜、他的严肃冷峻、他的爽朗大笑……他的一言一行,都不断在她记忆中重现…… 此刻,莫离才正视到库达的身影早已深深印入她的心中,如影随形地跟着她,摆脱不掉了。 基本上,一只“横尸”在巴格达街头的鸟是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 偏偏这只鸟“临死前”嘴里还不忘交代“遗言”。 仍然一袭黑衣的库达坐在他高大的坐骑上,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半瞇起那双喷火的金眸,眉头紧蹙得骇人,他确定他刚才听到了一个扰乱他生活之后跑掉,并且还让他魂不守舍半个月之久的名字——该死的!他连用餐时都会想到她。而他快马加鞭从波斯疾追而来,目的就是要揪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女人,证明他只是太气愤才忘不掉她的,可恶!从来没有女人胆敢弃他而去。 “杀——人——呀——莫——离——杀——人——呀——” 库达快速翻身下马,一手捞起地上的“嘎嘎”,不太愿意相信这个名字会出自一只垂死的鸟之口。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库达粗声粗气对“嘎嘎”厉声喝道,老天爷!他竟沦落到要跟一只鸟打听消息,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闭——嘴——否——则——我——宰——了——你——”“嘎嘎”不怕死地说。 库达铁青着脸,咬牙切齿,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的一词闷笑。 这只鸟明显是受过莫离的“调教”,挑衅的话如出一辙,轻易就能挑起他的怒气。“你……”他终于迸出一个字,抓着鸟的手不自觉地紧缩一下。 “你这该死的杀鸟魔——想害我绝子绝孙——杀鸟魔——”“嘎嘎”开始怪叫,声音不似先前那般虚弱。 原来的闷笑声终于转为不可遏抑的狂笑。库达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早已笑瘫在马背上的伊恩,他连忙想办法收住笑,甚至捏了自己的大腿才勉强止住。 这下子库达百分之百确定这只鸟和莫离有牵连,杀鸟魔?只有她会说这种话,似乎只要和她沾上边,任何不按常理进行的事情也都不足为奇了。 “杀鸟魔——赛卡——出卖我——买它——求求你——”“嘎嘎”开始语无伦次,但库达迅速捕捉到一个人名,赛卡?谁呢?他记得莫离的同伴叫阿罕! 库达眼角余光瞥见躺在不远处已沾成灰色的熟悉布袋,那是莫离连睡觉都不离身的宝贝,怎么会掉在这儿? 他拾起布袋并拉开,里头已无任何值钱的东西,只剩莫离那本研究火药的书、几个用竹筒装的火药以及一个男性狮头坠饰……他有预感莫离一定遇上了坏人,早知如此真该好好痛打她屁股一顿。 二话不说,库达翻身上马,往城中心方向策马而去。 “你要去哪?”伊恩急急问,他有预感隐藏在库达怒气下的急切,到底那个唐人小子是何方神圣,能让库达如此在意。“警察署!”库达低声丢下一句。 “警察署!”伊恩大叫。“你疯啦?你会吓坏他们的!” (注:巴格达城中心设有警察署,正条街设的警察所,负责商场的管理、度量衡的检查、维持社会治安等,警察署长通常兼任国王的警卫长。) 莫离终于相信自己已被赛卡卖掉的事实。 在“验名正身”后,她被丢进一间挤满二十名女子的狭小闷热石室,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们可能会面临被拍卖的命运。库达说对了,她就是太相信别人,才会被出卖,不行!千辛万苦才来到巴格达,她不能坐以待毙,否则就功亏一篑了:也许……她能联合其它人一起叛逃…… 可是……她现在简直挫败的直想尖叫。 都什么生死关头了,这些人还有闲情逸致在那边拜呀拜的,难道这样她们的真主阿拉就会救她们出去吗?房间就这么一丁点儿大,她们也真会夹缝中利用空间朝拜。 一阵缱柔的拨弦音传来,似哀犹怜,如诉如泣,是谁在弹奏这么悲伤的曲子?莫离眨眨眼,发现在房里阴暗的角落,一位身着雪白轻纱的女子正在弹拨某种乐器,长而翘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两道阴影,流露淡淡的哀愁,莫离不但被她的容貌,更被她特殊的气质所吸引……发现到莫离的注视,琴声嘎停,女子缓缓转向莫离,没有一丝讶异与震惊。 “你没有做朝拜。”她用阿拉伯语问,嗓音淡而柔,像她的人一样脱俗秀丽。 “很明显的,我是唐人,宗教信仰有所不同,哎哟!”莫离痛呼,捂着红肿的脸颊,嘴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说:“你呢?怎么……” 她的嘴角扯动一丝苦涩,对莫离坚定地说:“我是希腊人,不是回教徒,你的脸……” “被打的!我叫方莫离,从长安来的。”莫离先自我介绍。 她朝莫离嫣然一笑。“诺玛。” 按着她开始吟唱一段因战争而导致家破人亡的故事,莫离感同身受也似乎明白,她所吟唱的故事其实就是亲身经历。 故事咏完,诺玛虽已泪流满面,嘴角却仍微笑以对……谁该为那抹微笑后的哀愁负责?当权者只知不断扩充版图,殊不知战争的成与败都得陪葬掉多少家庭的幸福,一个能成功从沙场上归来的战士,正代表着他已杀戮掉其它家庭的幸福支柱,战争是一项残酷的竞赛,谁都不愿它发生,但它却又是历史上不断重演的悲剧。诺玛和莫离都是时局下的受害者,无力反抗也无法扭转些什么。 见诺玛珠泪双垂的认命模样,莫离油然升起一股疼惜的保护欲。 她痴看着诺玛,决定将她列入自己的逃脱计划,否则以诺玛的美貌,在拍卖场上必定会引来一群贪图美色的好淫之徒,不行,诺玛绝对值得更好的人来守候她一辈子。 那自己呢?谁来守候她呢。 算了!先逃出去再说吧! ★        ★        ★ 大食帝国的奴隶多来自战俘,奴隶市场随处可见,后来战俘日渐减少,奴隶的来源大多都靠人口贩子。 奴隶贩子从非洲、印度、中亚、拜占庭及斯拉夫各地收买奴隶。奴隶有男女小孩,甚至也有出自豪门的千金:在帝国创建初期,更有波斯末代公主沦为女奴。聪明伶俐的女奴被收在宫廷大院中充当侍女,买主则来自东西各地,生意十分兴隆,光看那一片万头钻动的景象就可以证明。 这次拍卖因为听说有来自外国的绝妙货色,自然更是聚集不少钜富豪官之人。 莫离重重叹一口气,她和同室一干女奴都已被带至拍卖场,而她还是苦无脱逃机会,简直欲哭无泪……她双手双脚被捆绑,两足之间的绳索仅留一小步伐的长度,看来想跑都跑不了了。 “我想我们应该准备说再见了。”站在莫离前方的诺玛转过身对她说,好象即将永别的模样。 一干“奴犯”成一字型排开,一个个准备上台被叫价,诺玛排在莫离前面,而莫离又是排在队伍末端,可能会是最后一个被叫价,言下之意也就表示诺玛会比她先拍卖。 “别担心,我就快想出办法了。”莫离安慰道,其实脑中仍一片空白。 如果她的随身布袋还在的话,也许还能利用“金蝉脱壳”那招,先来阵烟雾,然后脱身……就在莫离神游之际,从身后传来刻意压低声音的话语…… “不要转身,我有话对你说。”声音小得只容莫离听见。她咽下口水,瞪大的双眼露出紧张。她记得在她身后全是专门看管、监视预防她们脱逃的喽啰,怎会有人如此神秘地同她说话……而且是用……汉语?强压住回头的冲动,因为那人紧接出口的话让她明白,她死都不能回头。 “你是从中国来的?” 莫离轻轻点头,不敢有太明显的动作,她紧张的一颗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只要她开口的话。 “长安吗?” 莫离又微微颔首。 “听好!你脚下的绳子我已动了手脚,待会儿我会制造一些小骚动,你只要将脚用力一扯,绳子便会松脱,记得把握机会逃走。”说完一只手由身后往前塞了一张纸条在她手中。 莫离握拳,以手掌紧紧包握住纸条,大气不敢吭一声,也不敢低下头看字条,只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拍卖场上,也许……真如那人所言,绳子好象真的比较松了,莫离心中大喜,脱逃有望了。她微微倾身附耳告知诺玛她的脱逃计划,只见诺玛惨白着一张脸,摆明不相信有这种天赐的好运。 随着一个接一个拍卖完毕,骚动依旧没有发生,反倒是台下竞购民众情绪越来越高涨,莫离才体悟到她和诺玛被放在最后的原因了这些人根本就是对来自异国的“货色”有明显偏好。看着台上诺玛无助但又坚强挺直背脊的身影,莫离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台下为抢购诺玛已叫价到五千个迪尔汗了,眼见诺玛该落谁家已大势已定,莫离着急的左显右盼,拜托!谁来拖一下时间呀! 天赐的好运似乎有一就有二!一句铿锵有力的低沉声音出价一万迪尔汗,众人一片倒抽气。莫离也忍不住好奇循声望夫,只见一个比人群明显高大俊伟的英俊男子,双手交握胸前,眼光直盯着台上的诺玛。原先即将喊到手的那名富商脸上肥油微颤,恶气的狠瞪英俊男子一眼,立即叫价一万五千个迪尔汗。 “三万!”男子眉头皱都不皱一下。 肥油富商和他卯上了,其它人只能噤声看两人厮杀,没一个插嘴的份。 一阵惊心动魄、高潮迭起的海拚,英俊男子以五万迪尔汗标得,群众一阵惋惜,纷纷将目标放在最后一个听说是来自遥远中国的唐人女子身上。 果然!莫离一上台立刻引起台下一片赞叹与议价之声。 在阿拉伯的奴隶市场,曾经出现不少唐军战俘,但拍卖大唐女子倒还是头一回。况且莫离还被强迫换上只有阿拉伯舞者才会穿的衣裳,轻纱薄翼,几乎衣不蔽体,完全遮盖不住莫离姣好、玲珑有致的身材、玉脂凝肤尽收众人眼底,难怪一开价就是高出其它女奴数倍的三万迪尔汗。 一双双贪婪打量的目光像箭般扫射过来,让莫离不禁打个寒颤,一股怪异的直觉感让她相信有一双灼热目光正盯着她。当她与台下英俊男子目光交会时,只见他以一种饶富兴味的眸子紧打量她。 “五万!”英俊男子不疾不徐出价,众人又是一片惊呼。 “五万五千!”上回败北的富商叫得有点勉强,但里子不行面子还是要顾到。 “七万!”英俊男子出价三级跳,手笔之大令莫离倒吸一口气,他还想一箭双鵰不成? 不行!一旦自已被买走,到时插翅也难飞了,看来骚动只好自己制造了。 “聪明——绝子绝孙——”“嘎嘎”飞进拍卖场盘旋,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嘎嘎’?”莫离高兴的大叫,几天不见,“嘎嘎”依旧颇有元气,她还以为“嘎嘎”死了。 “杀——人——呀——”就在“嘎嘎”的尖叫下,一群羊群从街角疯狂冲入会场,搅动喊价的人潮,哀嚎惨叫不断,现场陷入一片混乱。 不把握此时更待何时?莫离迅速扯动双脚,绳索果然如预期脱落,环顾四周,没有看见诺玛,她不晓得被带到哪里去了?也已不见那高大男子的踪迹,不管了,先落跑要紧。莫离当机立断跳下高台,企图混入四处奔窜的群众之中,不料,奴隶贩子全都针对尚未被竞价完毕的莫离进行围捕行动,煮熟的鸭子岂容任意飞去! 没商量的余地,她朝第一个扑上来的倒霉鬼踹上“致命”的一脚,撞倒路旁的木箱杂物阻碍追捕,顿时只听惨嚎连连,她则以最快速度朝街角跑去。 “嘿!给咱们逮到了吧!”不晓得打哪儿又冒出一批人将莫离团团围住。 “该——死——的——绝——子——绝——孙——呀——” “嘎嘎”在他们正上方窜飞,似乎很喜欢复习学过的单字。“杀人呀——”但它特别偏好这句。 一阵抵死挣扎,莫离还是被追捕的壮汉扛上肩头,任她发出再骇人的尖叫也于事无补,只可怜了壮汉的耳朵。 就在莫离眼见大势已去之时,忽觉身子一轻,硬是被人抄上马背,而原来扛着她的壮汉早已被踢出视线之外,凄惨退场。其它人见势蜂拥齐上,骑马者抱她旋身一踢,弯刀一挥,其它人三两下便纷纷倒地呻吟不止。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莫离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唯一的念头是——除了逃还是逃。 “放开我!”她抵死不从,无奈那人臂膀强而有力,她连跳马的机会都没有,也不晓得自己会被带到哪儿去?情急之下,莫离想都没想就朝那人手腕狠狠咬了下去,使劲所有力量。 “该死!” 那人怒吼一声,差点让她直接弹离马背。 她倏地转头,迎上一对她记忆中闪耀的金眸,只是此刻,这双金瞳正有如熊熊烈火,愤怒得似乎想吞噬她。 他霸气的拉过披风盖住她几近裸露的身子,使她完全被他的气息所包围。 莫离窝进他宽阔温暖的怀中,双颊和耳根快速燥热起来,心跳加快,她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情反应,只清楚意识到再次见到库达的喜悦几乎让她难以自持。 谁都没再开口说话,直到马已不再奔驰,莫离才发现他们已出了巴格达城。 停下马,库达勾起她低垂的脸,竟发现她晶亮明眸中蕴涵盈盈珠泪,从他认识她以来,何曾见过她含泪的模样?原本因为怒气而冷峻的脸部线条,全在这一刻间化为温柔缠绵的怜惜。在莫离未能有所反应之前,他便已拉下蒙面的布巾,吻住那两片玫瑰花似柔软红润的唇瓣。莫离倒吸一口气,显得不知所措,直觉地向后撤退,他的双臂缩紧,不容许她退却。他的吻霸道独占,却也充满缱恋柔情。 当从哈伦口中得知莫离已先行离去时,他愤怒至极,没有女人敢甩掉他,从来没有!况且她根本没忧患意识可言,天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苦寻她的下落,原本的盛怒早已逐渐转为焦急。没错!她是个麻烦!百分之百的麻烦!而在这一吻间,他更加发现他早就放不下这个麻烦了,而且也舍不得放下。 终于,他移开唇,依依不舍地结束这一吻。 “为什么哭?不高兴见到我?”他的气息在她发梢吹拂,温柔多情之外,霸气依旧。 莫离拚命摇头,被捆绑的双手向上套勾住库达的颈项,整个人偎进他怀中。 他爱煞她脸红娇羞的模样,和她插腰怒目挑衅他意见时同样吸引人,他并不是没有过女人,他也从不在乎她们的感受,但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曾这般吸引他;他迫切想知道莫离的小脑袋瓜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他想知道她的一切,该死!他在乎她! 库达是个相当自持的男人,理智冷静往往驾驭一切,生活一向井然有序,凡事都有自订原则,可是她让一切全都失控了。以他一介“维齐尔”的身份(注:即宰相、大臣),实在是不应该随便叨扰基层部门的人,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揣测:但为了她,他动用了警察署完备缜密的消息网线,以最快速度找到了叫赛卡的商人,探听出莫离的去向。 当然赛卡的下场是可想而知的,库达没在盛怒之下砍了他项上人头已是奇迹中的奇迹了,而赛卡在知道自己得罪了巴格达重量级人物之后,早已负伤连夜离开,逃之夭夭! “真巧……在这里遇到你。” 莫离尚未从库达吻她的震惊中回复过来,她知道这句话有点怪,可是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作为再度见面的开场白。她脸依然深埋他的胸膛,不敢抬头看他,她想他一定正在生气…… “对……对不起,咬了你。”她嗫嚅说,轻抚过库达手腕上两排明显的齿痕。 巧?警察署长又兼任国王的警卫长,他惊动了警察署的事情恐怕早已传到当今圣上的耳朵了,而她竟会以为他只是碰巧路过那里! 库达的沉默让莫离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我知道了!一切都是你策划安排的,对不对?”她抬起头,明白库达是有计划的来营救她,先前替她松绑的那个人和骚动一定都是他故意安排的,但是,为什么?他怎么知道她被抓走了? 从小到大,她和娘相依为命,她一直是娘的精神支柱,除了娘外,没有人会为她做任何事,而今,因缘际会来到巴格达,遇上眼前这位英挺卓绝、出色非凡的男人,她想探触他冷漠外表下真正的自我,想去了解他的一切,她想——倚靠他? 莫离浑身一颤,被这个想法所震惊,自己不是曾经发誓,此生此世绝不能受男人牵绊,她讨厌生离更恨死别,娘穷尽一生日日夜夜盼望爹的归来,虚度青春,终日以泪洗面,这样的日子她已看尽不想再来过,所以她不愿嫁人,更不愿倚靠男人,诚如娘临终前所言,如果嫁给真心至情之人,当面对人生无可避免的生离死别时,情何以堪?如果不幸所嫁非人,又何苦让薄情寡义之人来糟蹋自己呢? 但是……现在她不确定了,库达的存在让她心慌,同时又令她心安,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亲了她,怎么就让她信奉的原则动摇了呢? 库达疼惜的捧起她的脸,见她脆弱不安的眼神,他心悸了!没见过莫离如此令他直觉认为是她对差点被卖掉的事还心有余悸,如果现在要求倾他所有的财富唤她展眉而笑,他会做到! 紧搂她入怀,灼热的唇再度覆上她的,他发现他喜欢她的慌乱,那代表在他之前没人吻过她,他努力采撷她的甜蜜,而莫离在他唇的挑逗中几乎忘了要呼吸…… “小——心——小——心——” “嘎嘎”气急败坏地从远方飞来,显然在跟他们出城后一度失去了方向。 “它——有——时——候——会——啄——人……会——啄——人。” 第五章 库达在巴格达的住所和波斯的宫苑比起来,简直就像个金碧辉煌的宫殿。 门上装饰着各式各样的雕刻,壁上悬着绣有各种飞禽走兽和奇花异草的艳丽挂毯,金饰的天花板上,垂吊各种争奇斗艳的挂灯,地上铺的是五光十色的波斯地毯,室内陈设极尽华丽,妈呀!连窗户都是彩色玻璃。 不过方莫离没太多心思细细观赏,大部份时间都将脸埋在库达怀中,因为她早已羞得无地自容了。都怪“嘎嘎”!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挑在两人正浓情密意时尖声怪叫,害她就着库达的嘴大笑出声,也费了好大的劲才阻止了库达对“嘎嘎”的狙杀,他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亲她了。 正当莫离冥想出神,一位身着华美服饰、身材高姚、曲线喷火的艳丽女子从长廊的彼端翩翩而来,俨然女主人的架势。 “主人,您回来啦!”她娇嗔地喊,尾音刻意拉长,直酥入骨子里。 “主人——您回来啦——闭嘴——我宰了你——闭嘴——” 她真的闭嘴了,眼睛张得老大直瞪着站在主人肩上的黑色怪鸟。 “阿离,这位是巴纳兰,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在掌理,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尽管跟她说。”库达柔声说,以手轻拭莫离仍微微浮肿的苍白脸蛋,眼中满是温柔情意,瞧她现在一定又累又痛又余悸犹存,他比较习惯她原来精力充沛的样子。 巴纳兰一双精明勾人的媚眼扫向始终偎在库达怀中的东方女子。库达以披风包里她的方式显出十足的占有欲,任谁都看得出莫离对库达的重要性。她不清楚主人是打哪儿“捡”回这么一位瘦弱的唐人女子,但她不得不承认她有股异教徒才有的神秘美感,足以蛊惑任何正常男人。 “巴纳兰,你带阿离去沐浴更衣,准备用餐。”库达交代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莫离。 现在绝不是惹恼主人的时候,讨他欢心才是明智抉择,强捺住心中的不满与怨怼,巴纳兰展露出莫离见过最完美的笑容。 “累了吧?来!我带你去沐浴更衣。” 巴纳兰拉住莫离的手,尽量想表现友好和善的态度。 “哎哟!”莫离忽然惊叫一声,豆大的冷汗直冒。 “放开她!”库达大吼。 “哎哟——放开她——”“嘎嘎”叫。 巴纳兰吓得赶紧放开莫离的手,心中颇不是滋味,敢情她娇贵的碰不得? 莫离晶莹雪白的手腕因被捆绑而多处擦破皮正渗着血。 库达执起莫离红肿不堪的手腕审视着,嘴里忍不住咒骂:“该死!” 巴纳兰闻言刷白了脸,不住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主阿拉明鉴,我只是轻轻的握着……怎么会……” “不是你的错。”库达摆手,虽无责备但摆明了不悦。“你先下去张罗吧!”巴纳兰急急退去。 “疼吗?” “还好……”莫离实在不习惯库达对她展现出这般的温柔关怀,以往他都是对她大吼大叫的。 “这是什么?”他瞥见她手中的草纸条。 莫离这才省悟到从拍卖会场逃出后直到现在,她始终紧握这张草纸条,库达不是会居功的人,明明就是他安排人来救她,还故意装出不知道的样子。 “我也不清楚!”莫离据实以答,同时瞧见草纸上写着一行中国字。 聚礼日南郊见 什么意思?不懂! 她全部注意力皆用在研究那张纸条,忽然被库达一把横抱起,她连忙搂住他脖子。 “你你你……你做什么?”她慌乱问。 “送你去沐浴更衣。”他邪气一笑,抱着她直穿过回廊,虽然迎面而来的奴仆皆恭敬低头,不敢也不能正视主人,莫离仍羞涩地红了双颊,怕被人笑话。 “我可以自己走!”她抬高下巴,企图挽回一点尊严。 “你受伤了。” 库达笑了笑,态度很理所当然,心中也释然不少,至少莫离讲话有精神多了。 莫离翻翻白眼。 “我受伤的是手,不是脚!” 她崩溃喊叫换来库达的狂笑,久违的尖叫终于又重现江湖,这才是他所认识的方莫离。 ★        ★        ★ 方莫离身着镶金边的黑外衣,面罩黑纱,头戴镶满珠玑的黑帽,脚穿凉鞋,在侍女带领下,来到一处被烛光照得灯火通明的居处。 这是她第一次穿阿拉伯女子的服饰,很怪异!阿拉伯女子显然比大唐女子保守得多,撇开衣服样式不谈,光是衣服颜色就有很大的差别,她这辈子还没穿过全身黑的衣服,以前随便一件衣裳都比这件鲜艳,而这双鞋子似乎快掉了,她必须小心谨慎的走路才能让它们乖乖待在脚上。 “这里请。”女侍以礼貌的阿拉伯语对她说。 室内除了库达外,尚有另一名男子在座……而且不是别人,正是拍卖场上买走诺玛的那个男人。 莫离吓了一跳,冷不防脚被地毯边缘绊了个踉跄,库达眼明手快扶住她,让她直扑温暖坚实的胸膛,足上的凉鞋也顺势飞了出去,直接降落在那位“贵客”脚边,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侍仆们全抿着唇忍住笑,没有人敢上前捡鞋子,也不知道该不该捡。 “你确定她受伤的是手而不是脚?”英俊男子拾起她的鞋子,走近库达身侧满脸笑意。 其后传来此起彼落的闷笑声。 库达夺过莫离的鞋子,顺便回头投下警告的一瞥,大家顿时噤若寒蝉。 “阿离,他是伊恩,你们本该在波斯就见到面的。”库达沉声说道,并单膝蹲下预备替她穿上鞋子。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气,全愣瞪这一幕,在巴格达从没听过一个男人会替女人穿鞋,而主人“失常”的表现更像是天方夜谭。 莫离以手轻撑库达的肩头,只觉心头一阵暖烘,从未有男人见过、甚至摸过她的足裸。 为纾解尴尬的气氛,她清清喉咙直接开口问伊恩:“诺玛有没有在你那里?” 伊恩还未来得及回答,库达早已站在她和伊恩之间,轻声斥喝:“不可以随便和陌生男子说话。” “为什么?你已经介绍我们认识了,不算陌生。”莫离不解,库达有些原则和行为自相矛盾,她认识他时,他不也是“陌生男子”吗?怎么突然限制起她说话来了? “先用膳!”库达又板起一张脸,带她在位子上坐定,她也知趣的不再质疑他的“权威”,她想他必定是好面子之人,她也不好让他在佣人面前失了做主人的风范,反正她也饿了,等填饱肚子后再向他讨回公道。一阵繁琐的饭前礼仪下来,莫离已快饿得整个人趴在桌上,吃顿饭还真麻烦。 不过发现除了羊肉和牛肉之外,库达还细心的差人替她烹煮了鸡肉以及其它一些较符合她口味的食物,她对自己叹息,自从被救以来,库达所展现的尽是他细心体贴的一面,而她似乎理所当然的就接受了,可是她凭什么该接受这一切?凭她和库达之间什么都不是的关系? 不论找不找得到爹,她终有一天还是要回中国的。 “库达。” “嗯?”库达抬眼望她。“东西不合胃口?” 莫离摇头。“很好吃,只是……” “怎么了?” “你知道在巴格达有多少唐人?男的!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他们?” “你要做什么?”库达立即严肃着脸沉声问,她想起莫离布袋中有一个男性狮头坠饰。 她不明白他怒气从何而来。“我想找一个人。” “那可难了。”开口的是伊恩。“在巴格达的唐人很少,撒马尔罕比较多一点,不过大部份都是二十年前留下的战俘,年纪都满大的……” “二十年前的战俘?你确定?”莫离眼中重燃雀跃的光彩。 库达警觉的盯着莫离看,心中评估她突然飙去撒马尔罕的可能性,看她的样子很可能这么做。 而莫离心中也正在盘算这件事。 一阵熟悉的弦声传来,倏地打断莫离的思绪,抬眼才发现所有的女侍皆被遣退,房间只剩下四个人,她、库达、伊恩……和……诺玛?莫离眨眨眼想确定是否看走了眼,诺玛正端坐在房间中央准备献唱,并没有注意到她,正想起身上前,库达一手紧按压住她,低声道:“你是贵客,她是奴隶,别坏了规矩,专心吃饭!” 一股怒气急冲上来,这男人明显有阶级歧视,谁规定不能和女侍说话?当时若伊恩也买下了她,是否表示她也会落得如诺玛一样的命运? 莫离在心中盘算,她一定得想办法救救诺玛,她答应过要救她出去的,说话算话一向是她做人的不二法则。 “你欠我五万迪尔汗。”库达见伊恩始终将注意力放在诺玛身上,以波斯语半开玩笑的低声对伊恩说。 莫离假装专心欣赏诺玛表演,其实耳朵早就竖得老高,她猜库达突然改以波斯语和伊恩交谈,必定是料想她听不懂,那么她就让他这样以为好了,以她对波斯粗浅的了解,要听懂他们之间的谈话应该并非难事,她倒想听听有什么事是她不能知道的。 “区区小钱,何必在意呢?你不是要我多少钱都要想办法标下来的吗?”伊恩同样以波斯话回答,眼睛不住瞄向莫离这边。 “我是要你标下莫离,没要你标下她。”听到自己的名字,莫离看了库达一眼,库达对她摇头表示没事,看了诺玛一眼继续道:“显然是你又临时起意对她心动了,才会连她一同标下。” “我可是牺牲‘色’相,代你出面买人扮黑脸,就算是奖励如何?她真的很美不是吗?”伊恩轻松自若的风流样,他知道库达不会和他计较那区区五万迪尔汗,只是从他老兄认识了方莫离之后,就变得对他的风流行径颇有微言,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否则他不会在得知莫离离去后,十万火急地快马赶来巴格达找人,唉!他妹妹兹娜可能没啥希望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记得这主意好象是你出的吧?是谁说以他在巴格达奴隶市场响当当的名号,从没有他标不到的美人?” 莫离赶紧低头专心吃饭,怕脸上因忍笑而扭曲的表情会泄漏她偷听的事实,看不出这两人这么爱抬杠。 “我那样做还不是为了帮你!难不成我还真让你去抢人!开玩笑!你光是去警察署的事,早就传到国王那儿去了,若再加上抢人,那可不得了了。”伊恩说。库达平常沉默寡言,这番玩笑谈话可是八辈子难得一听,虽板着脸,但仍看得出他的心情极佳,而这都和莫离有关。 什么?库达为了她连国王都惊动了?莫离不安地吞下一口食物。 “结果也差不多了。”库达看向莫离,心中丝毫没有半点后悔之意。 “事情本来进行得很顺利,谁知道会突然起骚动,否则也不用来硬的了。”伊恩也望向诺玛。 等等!事情有点不对劲,和她想的不太一样。方莫离在脑中快速将刚才的对话整理一遍 库达委托显然对竞标美丽女奴颇有心得的伊恩预备将自己买回。 不料伊恩看上了诺玛,心动之下顺便将她买下。 然后在即将标下自己的时候,突然发生骚动。 于是计划生变,改为抢人……这也就是说。 骚动不是他们制造的,替她松绑的人也不是他们安排的。 那么……表示另有人预备要救她。 问题是……谁会要救她? 她在巴格达没认识什么人,尤其是会说汉语的人,莫离想起了那张纸条——“聚礼日南郊见”是什么意思? “想什么这么入神?”库达突然悄声以波斯语问,一张脸凑得好近,吓了她一跳,鸡肉随着手的震动弹出了盘外,摇摇欲坠垂在桌边。 “你说什么?”她直觉用阿拉伯语问,因为波斯语她仅止于听的阶段,开口说的话可能就不太灵光了,况且刚才她确实也没注意到库达问了些什么。 “我想知道你这裹在想什么?”他以食指轻点她的脑袋改以阿拉伯语问。 库达轻抚过她脸颊的气息,扰得她心绪不宁,完全不能集中注意力。 “没什么!专心听歌,还有努力想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她回答得挺老实的。 库达耸耸肩,悠哉吃起水果,不准备让她知道刚才的对话内容。 也罢!反正她已听得一清二楚,没重复的必要,只是库达不告诉她是因为怕她担心,或是根本就不信任她? 巴纳兰手持瓷壶入内为三人各添满一杯葡萄汁后,就待在库达的另一边没预备出去,莫离皱皱鼻子,忍不住偷偷瞪她一眼,心中暗自盘算巴纳兰在这座宫苑中以及在库达心中的分量如何,只是单纯的掌理大小事务吗?瞧她熟练伺候库达用餐的样子宛如以其妻妾自居般,让莫离备感万分碍眼。 诺玛曲毕退场,莫离也无心用餐,尤其有巴纳兰在场更是令她没了食欲。 “我吃饱了,想先休息。”莫离起身告退。 “我送你回房。”库达说。 “不用了,我认得路,自己回房就行了。”她礼貌地道,万分急切得想追上诺玛。 才走到门边就听到伊恩好心的建议:“走慢点!小心你的鞋子!” 方莫离回头横眉怒瞪,早知道就将鞋子直接砸在他头上还来得干脆。 她宣告自己迷路了。 库达的住所比她想象的大太多太多了,有钱的程度令人咋舌。 房子金碧辉煌不说,宫苑内开地道通向外头大街,地道两旁更是房舍毗连,看样子是专供仆人住宿之用,光这规模奴仆起码数百人。 所有的佣人都还在上头忙,不晓得诺玛回房了没?而且到底是住哪一间? 正徘徊不决的当儿,走道尽头回荡起稳健自制的脚步声,莫离连忙闪进一凹壁的阴影中,还好身上的一袭黑使她更容易隐遁。真奇怪!她干么躲起来呀?有人来直接问路不是更好吗?可是…… 来人直接开门进入甬道底最后一间房内,谈话声轻泻而出,听不清楚,莫离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蹑手蹑脚的来到门边……准备一听究竟。 正解开发束,准备梳理头发的诺玛被突然闯入的伊恩震惊了一下,整个人弹起来,直觉往距离仅一步遥的墙角缩去,小声道:“有什么事吗?主人?” 伊恩打量狭小窄隘的房间,眉头拧了一下,随即恢复惯有的迷人笑容。“你这间房间太小了,该换一间。” “都是奴仆,不需有差别待遇,谢谢主人!”诺玛嘴角泛起嘲讽的凄笑,先前的恐惧瞬间褪去,顶撞主人的结果最坏不过一死,又有何惧呢? 伊恩常挂笑容的脸上倏地闪过少见的冷峻神色。 他承认她的美深深吸引他,这也是他执意要买下她的原因。当他看见她一个人站在拍卖场台上任人品赏、标价时,仍然保持冷漠高傲的自持态度,恍若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神般高贵,他当下便决定连她也纳入自己的“收藏”之中;而今,同样冷傲的态度竟让他难以忍受,从没有女人能在见识到他的笑容与关心后而不弃械投降的。 “我是主人,你必须听令于我,我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伊恩边说边逐渐接近,将她困在墙角动弹不得。“至于现在……”他露出诡异又迷人的笑容,朝她深深吻了下去。 诺玛挣扎抵抗,死命捶打他硬实的胸膛,无奈伊恩的力量实在大她太多,任她推也推不开。 “啪!”一记有力的巴掌准确无误的打在伊恩脸上,声音清脆响亮,连她自己都愣住。 “我虽是奴隶,但不是娼妇。”诺玛挤出一句话,勉强打破斗室之内凝结的气氛。伊恩的双眸散发出危险火簇。 诺玛明白她即将为此付出代价,这个代价可能是她的生命,不是被杀就是自杀,与其受到凌辱,她宁愿一死以求得永远的解脱。 门外的莫离倒抽了口气,屏住呼吸,犹豫着该不该冲进房内。伊恩狠力抓住诺玛的双腕,将它们牢牢钉在墙上,狂乱的双唇再度攫获她的,恣意豪夺,企图藉此平熄满腔熊熊怒火。半晌,他似乎尝到一股咸味,退开身来,只见诺玛因强忍屈辱的泪水竟将自己的唇给咬破,激动的情绪使她呼吸急促,胸部跟着上下起伏,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和那些人口贩子一样卑鄙。 奇怪?他是她的主人,不必有罪恶感。伊恩懊恼,他真的有罪恶感! 伊恩以他纯白罩衫衣袖温柔缓慢的轻拭她的唇角,室内顿时陷入异常的沉默,只闻两人粗浅不一的呼吸声。 他的情妇虽众多,但从不强迫任何人,也没有人需要他的“强迫”,而她怎会让他产生这么强烈的怜惜感?想要保护她的念头挥之不去。 “你是我的人,记住这一点!” 伊恩转身开门,莫离赶紧闪进一旁的阴暗角落;伊恩则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没有马上离去。 莫离突然发现自己的脚正露在光线之中,心虚之余,大气不敢吭一声慢慢抽同脚。待伊恩离去后,莫离偷偷从阴暗中出来。 吓死人了!开门也不先通知一声,起码讲个象样的结束词嘛!还好她反应机灵,否则紧贴在门上的脸要往哪儿摆呀!不晓得他有没有发现她在偷听?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诺玛现在一定正在哭泣……莫离推开房门即惊见一把亮晃晃的刀子掠过眼前。 “喂喂喂……有话好说嘛!”莫离失声叫道。 “莫离!”诺玛同样不可置信地叫道,嘴角还残留着血渍。 方莫离取过诺玛手中的刀子,并给她一记温暖的拥抱。被关的那段日子,她们两人一直是相依谈心的知己,她了解诺玛脱俗不凡的气质包里的其实是一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原本幸福的家园,在大食帝国不断扩充的侵占之下,硬是焚毁在战争之中,父母双亡,兄弟姊妹只有她一人幸存,长久以来,她以吟唱诗人的身份游走各地,为集聚豪权贵仕的席宴表演……但终究逃不掉命运摆布,最后沦落到人口贩子手中,歌女的身份让她价码拉抬的比一般奴隶高,因为在巴格达,许多富人、贵族,包括国王,都喜欢购买歌女为自己带来休闲娱乐,甚至纳为小妾。 莫离将刀丢得老远,拉诺玛一同在床边坐下。 “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诺玛担忧地问。“你不是逃走了吗?” 于是莫离将事情经过详细叙述给她听,包括伊恩买下诺玛那一段,不过莫离稍稍在当中加了一些伊恩的好话,因为她觉得伊恩其实也满不错的,诺玛被他买下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若她能够跟他有好结果的话,未尝不是件好事。 “原来那人就是库达。”莫离曾经不下数次跟她提到这个人。 “我真的相信伊恩和库达一样,都是好人。”莫离再次拍胸脯保证,她自信一向看人很准……当然赛卡那一次是例外,她同时也相信伊恩一定非常在意诺玛,更或者,也许是爱上了诺玛。 “是不是好人对我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个阿拉伯人。” “伊恩不算是阿拉伯人……他……是波斯人。”诺玛解释。 “我更恨波斯人,当年就是来自波斯的军队将我的家园夷为平地。” 完了!情况越来越糟。“这样吧!”她心生一计。“今晚你先跟我离开这里,我的房间又大又舒适,绝对够我们两人睡。明天,我去拜托库达向伊恩买下你,然后再还你自由之身,库达一定会帮忙的,他是个好人,尤其喜欢帮助陌生人。”莫离对这个提议得意洋洋,反正那五万迪尔汗是库达出的,应该没问题,至于这钱嘛……她再想办法凑齐还他,至于怎么凑嘛……暂时还没想到。 “这……”诺玛不知该说什么,为何莫离总有异于常人的行动与想法,而且从不气馁不认命,随时随地保持乐观心境,同时也给周遭的人带来希望。 “不可能!” 突然迸出的低沉男音截断她们的谈话,库达正斜倚靠在门边,双臂交叉胸前,摆明正在隐忍怒气。 “伊恩告诉我你在这里!” 事实上,当他回到寝宫发现她根本没有回房时,简直快急疯了,只差没把整座宫苑翻过来找人。 “我迷路了。”她当然不会告诉他是为了找人才迷路的……伊恩终究发现了她,他有天眼通吗?猛地,她想到库达的话,忍不住嘴巴嘟得鼓鼓的说:“你刚说不可能是什么意思?是因为那五万迪尔汗?还是你不能放她自由之身?” “伊恩不可能将她转卖给我。”他斩钉截铁。 “为什么?” “一旦他真心看上的女人,他是绝不会放手的。”而这次他是真正看上一个女人,就跟他一样——库达在心中想道,眼光深沉灼热紧盯着莫离。 莫离挫败得直想放声尖叫,这样不行那样也不成,诺玛是她的好朋友,她非想出法子来不可! “时间已晚,有任何事明天再说。”库达决定道。 “我可不可以……”莫离话未说完,已见库达眼中闪着否决的神色,他真的有阶级歧视。 在库达往前欲牵起她的手时,莫离以更快的速度一把抱住诺玛,像黏皮糖似的拉也拉不开。 “我今晚要和诺玛一同睡在这儿。”她有点耍赖。 “不行!” “除非你答应让诺玛去我房里睡,否则我就要睡在这里。”要挟别人不是她方莫离的作风,但说实在的,有时她真不知该如何去应付库达的死硬脾气和一些奇奇怪怪的规定和原则。 最后,库达还是妥协让步了。 莫离如愿以偿的和诺玛同睡一室。 而且是在她舒适温暖的房间。 ★        ★        ★ “该死的——” “嘿!谁教你讲这么粗野的话?”莫离打开用纯金打造的鸟笼,“嘎嘎”立刻飞上她肩头,鼓动久未运动的翅膀。 “我招谁——惹谁了——我——我——”“嘎嘎”又开始卖弄它高超的语言天份。 “是库达对不对?他一定在背后偷偷骂我。”莫离披散着头发,仍着睡衣,一早就被“嘎嘎”聒噪的自言自语吵醒。 “偷偷骂我——聪明——库达——库达——” 才几天不见,库达就教坏了她的宝贝鸟。 “它真有趣!”诺玛已梳理好头发、仍穿原来的一袭白袍,悠悠然地走向了莫离。 “当然!而且它真的很聪明,库达说他就是靠它提供线索才找到我的。”她与有荣焉。 “聪明——你这该死的杀鸟魔——”“嘎嘎”又在练习单字。 “‘嘎嘎’”!你不可以讲这么难听的话。” 真是的,库达到底都讲了些什么,乱教一遍……嗄?等一等!这句话有点熟悉,好象是她自己说的,她怎么会讲这么难听的话?可恶!全都要怪库达。 “我帮你梳头好不好?”诺玛提议道,莫离待她情同手足,但主仆之间的分际总是要拿捏分寸,不能踰越本分,虽然有时她会有奇怪的行径出现,但不可否认的她拥有善体人意的好心肠。像昨晚,莫离就坚持将床位让出来,自己去睡地板。这种怪异行为令她相当不解,睡地板的应该是她才对。 莫离打量诺玛清丽精致的发瓣,好漂亮!“我也要类似这种发型可不可以?” “没问题。”诺玛展颜笑道,难得见她笑容,果真倾国倾城。 在两人谈笑间,三名女侍推门而入。 “主人要我们为您梳洗更衣。”带头的那位公式化的说,并指使其中一位仆人接手诺玛的工作。 “没关系,我们已经快弄好了。”莫离笑笑说。 “这是我们分内的工作,请您别为难我们,如果主人知道我们没有做好该做的事,怪罪下来我们可承担不起。”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晚娘脸孔,口气冷淡至极。 太言重了吧!不过是梳个头而已。 诺玛识趣的退站屋角,让她们接手。带头的“晚娘女侍”吩咐另一位佣人准备今天要穿的衣服,自己则动手整理床铺。 替她整理头发的那位显然年纪最小,她无奈的对莫离笑笑,并轻轻称赞:“你的头发好漂亮,又黑又亮。” “真的?谢谢!”这位十二、二岁的小女孩肯定比其它两位好相处多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 “动手工作少动口。”晚娘女侍厉声道,女孩哦了一声,畏怯的继续替她整理头发。 莫离一肚子火,讲个话都不行,这算什么规定。 “少开口——少开口——”“嘎嘎”在房间内飞来飞去。 “哎约谁把这只鸟放出来的?”晚娘女侍大惊小怪的拐着弯说她,莫离确定这位女侍看她不顺眼,至于为什么?不知道! “杀人呀——绝子绝孙——” “嘎嘎”飞上莫离肩头避难,晚娘女侍则气胀着脸,企图抓下这只饶舌的恶魔,扭断它的脖子。 “喂!打狗也要看主人吧?”女侍面面相觑。狗?明明是鸟,怎么变成狗了呢?她们只当她用错了单字。 “巴纳兰最讨厌动物了,如果它不小心飞出去被看见,我们就完蛋了。”替她梳头的女孩脱口而出,另一位女孩同时赞同的点头。 “阿莱!”晚娘女侍警告地要那女孩闭嘴。 莫离闷着气让她们替她换装,心里不是滋味,她已被视为不速之客了。 “库达呢?” “主人一早就和伊恩大人出去了。”晚娘女侍冷声道,先遣退两位女孩,自己也准备离去。“待会儿我们会送餐过来,至于……”她看向诺玛。“请你到厨房用餐。” “我坚持她留下来用餐。”莫离向前跨一步,差一点又被地上软绒绒的地毯绊倒。 “不行!巴纳兰小姐交代,下人就该要有下人的样子,别踰越了身份。”晚娘女侍毫不客气,接着退出房外。 巴纳兰!又是巴纳兰!库达没表示什么,这位女管家意见倒是挺多的,女侍们几乎全都听令于她,她说东没人敢往西,到底是谁踰越了身份,哪来那么多规定,难道她们从来不知道变通一下吗?老是死板板的。 她们终究还是只送来一人份的餐点,莫离简直快气炸了,坚持诺玛一定要和她一起分享早餐,待库达回来,她肯定要好好跟他沟通建议。 “你会不会看阿拉伯文?”吃饱之后,精神也来了,莫离兴致勃勃地问。“我只会听和说,但阿拉伯文不太认得!” 如果她没记错,一般的吟游诗人,通常都相当博学多闻,多才多艺,而且希腊已为大食占领,一般人说看阿拉伯文应该不是问题。 “你要做什么?”诺玛问,一看莫离的表情就知道她又有奇怪的计划了。 “你瞧!我昨天在那里看到的。”莫离拿出一本书册,指了指房间一角的柜子。“我想知道它的内容。” “古兰经?”诺玛接过古兰经(又称可兰经),有点惊讶。 方莫离点点头,玉颊迅速飞上两抹红晕——她想多了解有关库达的一切,也许藉由认识他的宗教信仰会帮助她更接近他的想法与生活习惯。诺玛似乎明白她的想法。“你真的很在乎他,对不对?” “他很仁慈,乐于助人,他甚至不吝于对一只鸟伸出援手,我娘曾经说过要看一个人的本性就要看他如何对待动物。” 仁慈?乐于助人? 她眼中的库达真是“与众不同”! 库达向来以残酷铁血著称,不但在帝国内如此,于周围的邻国中更是威名远播,男女老少都知道他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事迹,大家谈论他同时也都惧怕他,而他对女人的冷漠无情更是众所皆知,人多是想攀附权贵、多的想是享受财富的女子希望登上他妻子的宝座,但到目前为止,尚未有人成功过。 不过以诺玛长年吟游各国、阅人无数的直觉在在都告诉她,方莫离已经掳获冷酷战士的心了。在莫离面前,库达虽然都板着脸,口气不耐烦,甚至大吼大叫,但她却在他眼中看见了一个男人对女人专有的怜爱与柔情。 诺玛微微一笑,不禁好生羡慕,莫离始终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大概也只有像她这样充满勇气及胆识的奇特女子才配得上库达吧! “好吧!我念给你听,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莫离偏着头想了一会儿,道:“不过,我们先看有关‘食’的部份好了。” 毕竟,她和库达在这方面始终无法达成共识,不是吗? 她的笑容甜如春风般直沁入他内心深处。 库达站在原地观察许久,无法将目光从莫离身上移开,一身雪白轻纱相映肌肤,玉颊娇红,双眸明亮,她的一颦一笑深深吸引着他。 ★        ★        ★ 可是,她好象笑得太夸张了。 她们似乎正在研究一本书。 “在看什么?很有趣的样子。”他朝莫离走去,虽然有时她会惹怒他,但大多时候和她在一起会让他感到轻松,拥有莫名的好心情。 “你回来啦!”莫离朝他嫣然一笑。 库达心中一颤,突然有股冲动想留住这抹笑靥,永远只属于他的欢颜。 他拿起诺玛手中的书仔细一瞧,古兰经?一本古兰经可以让人笑成这个样子? “我怎么不记得这本书这么有趣?”库达的眉头因不解而拧成一团。 “我有说这本书有趣吗?”她笑出的眼泪就是明显的证据。 “你为什么笑?” “呃……”这个嘛……就有点难以解释了,她尽量控制脸上因忍笑而不自然的表情,她实在不愿意去伤库达的心。 库达扬眉,眼中浮出隐约的笑意,他不认为莫离能忍话太久。 果然,她马上不打自招。 “我实在非常佩服这些独到的见解,实在设想的太周到了。” “何以见得?”库达追不及待洗耳恭听她的高论。 “你听听这段。”她清清喉咙,朗诵她刚才听到的片段。 “禁止你们吃‘自死物’、血液、猪肉,以及诵非真主之名而宰杀的、勒死的、捶死的……”莫离眨眨眼,忘记接下来是“怎么死的”? “跌死的。”库达提醒她。 “哦!对!跌死的……触死的、野兽吃剩的动物,但宰后才死的仍可吃……” “勒死的——跌死的——该死的……”“嘎嘎”又再嘎嘎叫道。 “‘嘎嘎’!”莫离斜睨着它。“这些动物才不该死,它们‘死于非命’已经够可怜的了。” “死于非命——死于非命——可怜” “嘎嘎”兴高采烈的鼓动双翅,拚命反复新学会的话,莫离摇摇头,转向库达道:“虽然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要去勒死一只动物?但我相信你们的先知除了具有一颗怜悯动物的心之外,也相当关心你们的饮食健康……” “哦?”库达的笑意已从眼角扩散到了嘴角。 “没错!真的设想很周到,而且很有健康概念,像禁止你们吃野兽吃剩的动物,就是觉得不干净、不卫生,而不准吃‘自己死掉的动物’可能也是怕会有什么恶疾,吃了会生病,毕竟……动物应该是不会自杀才对。” 库达欣赏的大笑。 自有记忆以来就视信奉遵循教义为理所当然,从未去细想其中的“奥妙”,如今莫离以一个完全“异教徒”的身份,竟能分析出如此精辟独到的见解。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你应该多笑才是。”她着迷似的欣赏他柔和带笑的英俊脸庞。 狂袭而来的情潮让他第一次兴起独占一个女人的念头。 今早他和伊恩就被召见入宫,国王对他“毁婚”之事极为震怒,尤其伊恩的父亲哈立德大人在朝中势力之大,足以左右王位的继承。如今哈立德大人亲自带女儿兹娜由波斯专程来巴格达“抗议”,足见态势严重。 不过话说回来,这桩婚姻从头到尾他都不曾答应过,完全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又哪来的婚可毁呢? 为摆脱这桩联姻计划,他在国王面前郑重表明自己已有婚娶对象,当时他想到的只有莫离一人……现在,渴望拥有她的欲望如此强烈,也许。 见库达紧盯着她阴睛不定的表情,她双颊红滟坦白地问:“你……是不是又想亲我了?” 她在诱惑我?像其它女人一样? 他定定望进她的双瞳,不!她太纯真了,也蠢得不会去算计别人,说话全凭直觉。 “不!我想吻你!” 莫离眨动长而翘的睫毛,转头四下搜寻,还好诺玛不知何时已退出房间,否则这厢对话岂不羞死人了。 “有何不同?”她终于鼓足勇气问,渴望再次倚偎在库达怀中的感觉,一颗心因期待而急促跳动,她敢发誓现在只要她一讲话,它就会从口中跳出完全叛逃。 库达轻笑一声。“就是这般不同。” 随即采撷她那两片如玫瑰花柔软红润芬芳的唇瓣,品尝那份只属于他的甜蜜。在他的挑逗哄诱之下,莫离终于轻启双齿允许他的纠缠,双手圈住他的颈项,身体紧密贴合。 他强壮的手臂轻揽她纤细柳腰,两人皆因激情喘息不已,她直盯库达的胸膛,藉以回避他炽热的目光,库达抬起她娇羞的俏脸,轻啄了她的额际一下,微微一笑 他决定“顺水推舟”也许是个不错的方法。 第六章 不是在作梦吧? 方莫离使劲往腿上一捏,疼得她五官全拧在一起,很好!不是在作梦,一颗心几乎快乐得飞上了天。 库达不解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儿眉头紧蹙状似痛苦,一会儿又眉开眼笑万分欣喜。从他们出门到现在,她这种循环交替的表情已上演无数次,还好她脸上蒙着面纱。 “阿离!”库达轻唤,今天带她进宫,目的就是要向曼苏尔国王表明不娶兹娜的决心,他预料将引发哈立德大人强烈的愤怒及不满,但他的态度将比他更坚决。 “嗯?”她应道,兀自沉浸在兴奋的心情中。开玩笑!进宫耶!她何等荣幸能有机会参加宫廷的聚会,不好好把握大开眼界的机会岂不太对不起自己? “待会儿进宫后保持沉默,尽量不要开口讲话,也不要有任何奇怪的动作。” “奇怪的动作?打喷嚏行不行?”莫离扭了扭置于库达腿上的小屁股,不调整好位置她就要重心不稳摔下马背了。 库达一手控制缰绳一手扣住她细不盛握的柳腰,制止她的扭动。 “你打算在国王面前打喷嚏?”他取笑她,不祥的预感爬上背脊,她会不会在宫中引起骚动呀?很难说!他想起先前在波斯宫发生的惨剧,不过她的火药在他手中……应该不会吧! “如果不带这鬼玩意见,我保证不会。” 莫离扯下面纱大呼一口气,但立刻被库达专制地拉回鼻尖戴好。 她皱皱鼻头,嘟嘴说:“戴着它让我一直感觉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 “习惯就不会了。”他俯身将脸凑近她的颈窝,热呼呼的气息吹得她痒酥酥的。“记住!不可以在我以外的人面前露出你的脸,尤其是男人。” “为什么?” “那样会为你带来不必要的危险,答应我你会照着做。” 莫离虽然不是很了解库达的意思,但她决定相信他。阿拉伯男人真的很小器,这是她最近发现的,他们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妻子在外“拋头露面”,在中国,妇女总是竭尽所能妆扮自己,甚至在脸上化妆的花样下工夫,不像这里女人蒙着面纱、包得紧紧的,好象脸上有麻花见不得人似的。 嗄!等等,她又不是他的妻子,为什么她的脸只能让他看?这是不是代表他在乎她?一定是的!她相信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觉与判断。 “阿离,我等着你的回答。”他揽紧她。 哈!他果然是在乎她的。 ★        ★        ★ 皇宫位在巴格达城木兰巴中央库场上,气势巍峨,宫殿上面是绿色圆顶,显得无比壮丽,环绕皇宫的是国库、兵器、政府机关和王公庭院,其次才是市街、礼拜寺、医院、公园、浴池、旅社、诗人集会所和外人居留地。 库达不喜交际,所以他的宫苑在巴格达城的较外围,不过,从皇宫内卫兵对他必恭必敬的态度来看,库达在朝中也算是重量级的人物。 抱她下马,库达便径自往皇宫内走去,待走一段距离后才发现莫离仍呆愣在原地,便撇头示意她跟上来。但莫离奇怪库达走路怎么变得这么快,她除了努力要跟上他的脚步外,还得避免脚上鞋子脱缰而出的意外发生,忙得很!所以她始终在他身后苦苦追赶,无法与他并肩而行。 由于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脚上,莫离丝毫没有注意到库达的急停,便一鼻子朝他坚实的背撞去。 “呜……”她捂着鼻子低哼一声,好痛!正要开口才想到他不准讲话的“禁令”,硬是把抱怨的话给吞了回去。 正厅内一片肃穆,身前的库达全身肌肉也紧绷了起来,怎么这么安静?莫离双手抓住库达的衣服,抵着他高大挺拔的身躯,慢慢地偏侧着头,一探前方乾坤。 去掉库达和她,房内共有四个人三男一女。除了正位上那位显然是国王的人之外,其它三人全都正襟危坐,伊恩也在,只是面色有点凝重,但他还不是最糟的,另外一男一女脸色更是难看,全朝他们怒目相视,只是男的是瞪库达,女的则是针对她来,瞧这势态,完全不像莫离想象中的欢乐聚会,倒像是鸿门宴。 “就是她吗?”中央正位上的老人缓慢开口问,语气中有不容反驳的威仪,他就是曼苏尔国王。 库达横跨一步,将身后的莫离揽在身侧,无需开口意思就已表示的很清楚。 不料那名年约十六、七岁女孩突然唏哩哗啦的啼哭了起来。“除了库达,兹娜谁都不嫁……”她嗫嚅地说。 “她是异邦人?”盯看莫离的眼睛,另一名男子惊吼着,大步朝她走来,伸手就要将她脸上的面纱扯掉以证实他的猜测。 方莫离根本没搞懂他们之间的谈话,但直觉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的脸,因此反射性地挥手将他的手隔开。 “除了库达,任何人都不能看我的脸。” 她语气坚决,娇小的身躯散发尊贵气势,神圣不可侵犯。此番大胆动作使室内原本不安的气氛更加剑拔弩张,女孩立即停止哭泣,惊恐大眼骨碌张望一切,伊恩也瞪大双眼不敢相信有人敢轻捻他父亲的虎须,倒是正坐的曼苏尔国王反而以一种有趣的神情重新打量方莫离。 库达知道他应该纠正她无礼的行为,但此时此刻,莫离对他的忠诚令他有一股骄傲,他再不会让她离开身边一步,因为——他要定她了。 “哈立德大人,这件事情我已经表明的很清楚了,相信你不会再做出‘无礼’的举动才是。”库达声音冷而冰。 原本恼羞成怒的哈立德大人闻言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满脸胀红。 “库达,你要为帝国的前途着想……”曼苏尔暗示道。他不想强拆他人姻缘,无奈巴尔马克家族在朝中势力实在太大,连他都不得不畏敬三分,他言不由衷地说:“没有人反对你纳妾。” 帝国内娶异族女子并不足为奇,王公大臣、富豪巨户内充斥着大量混血儿、外族侍婢和歌女,她们大多被阿拉伯上层纳为姬妾。 莫离终于明白他们谈话的焦点是在自己身上,但——库达要娶她?怎么可能!正要开口反驳,即被库达有力的臂膀重重按住肩膀。 “承蒙圣上和哈立德大人的看重,以我庶出的身份,我相信在朝中一定有比我更好的人选配得上兹娜,我要娶方莫离做我正妻,希望圣上谅解,而且我相信以迈赫迪堂兄的例子,圣上应该会成全我的请求。” 这句话的后果相当严重。 未来的王位继承人迈赫迪的妻子——赫祖兰,也就是哈伦的母亲,原来也不过是个希腊女奴,如今,他胆敢挑衅国王就是料定这点,就算是开罪了哈立德,他也早已做了辞官的打算。 曼苏尔国王注视眼前性格执拗的侄子,明白上回惊动警察署的事一定也和这位个性顽固的女子有关,但他又该如何向巴尔马克家族交代呢?他为难地看了怒气冲冲的哈立德及泫泪欲泣的兹娜,下了最后的决定。 “这件事再让我仔细想想,我会给你们双方一个满意的裁定,好了?下午的狩猎活动照常举行,我想先休息一会儿。” 曼苏尔国王退出正厅,哈立德大人则一路咒骂着离开,至于兹娜早就哭倒在伊恩怀中,由其搀扶出去。 从小她就爱库达,虽然他始终是那么冷漠,眼中从未有她的存在,但她早就一心一意要当他的新娘,如今梦想无法实现,叫她怎能不伤心呢!? 整个大厅顿时只剩库达和莫离两人。 “我不要嫁给你。”等所有人都走后,方莫离憋不住满肚子的怒火,拉开面纱叫道,双手插腰,腮帮子鼓鼓的。 “没有选择的余地。”面对她爆发的怒气。库达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以一副欣赏好戏的眼光看她。 好个专制的男人,她方莫离岂是那么容易摆布的角色。 “你没有询问我的意见就擅自决定,而且我也不要涉入你们的争执之中。”莫离百分之百的坚持。 他深皱着眉,金色眼眸闪着奇异的光芒。“难道你讨厌我,不愿嫁给我?”抓住她的手更加用力,使她动弹不得,只能直视他。 “我当然不讨厌你……”话才脱口而出,莫离顿时语塞——她当然不讨厌他,相反地……非常喜欢他,而且……她也不排斥嫁给他这个念头,但……不对了;整件事都不对劲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待办,这才是她来巴格达的真正目的。“但我就是不能嫁给你。” “给我个理由!”库达脸色严峻,他做任何决定都不需要理由,但他不要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给他,他想听听她的意见。 “我来巴格达是要找我爹的,不是来成亲的,怎么可以还未找到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给嫁了。”她吶吶地说,还带着些许娇羞。 “这根本就是不冲突的两码子事,你嫁给我还是可以继续打探你父亲的下落,而且我会负责帮你找到,不必担心!”库达觉得这不是个理由。 莫离的心意有些动摇,但她仍有所顾虑。 “你已经有兹娜了,我不要做别人的妾。”莫离又举了一个明显的事实。 “我不娶兹娜,也不是要娶你当妾。”他蹙眉更紧,刚才在国王面前已表明得够清楚了,为何这小东西还是没听进去。 “你以后还是会娶妾,而我……只能天天祈求生个儿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这种日子,我不要!” “我绝不娶妾。” 未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连库达都觉得讶异。又是这种脆弱的眼神,他见过的——也怕见到的。 “真的?” “我保证!”他作梦都想不到他正在跟一个女人讨价还价。 莫离释然一笑,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脸马上沈了下来。“但——我还是不能嫁给你。” “又是什么该死的理由?”他吼道,耐心宣告用尽。 “你不要老是对我吼叫!”她也顺势吼回去。 库达强迫自己要耐住性子和她说话,切记!不能用吼的。 “这就是你不能嫁给我的原因!” “不是。”她咕侬。 “那到底是什么?” “我不是淫妇,我也不要你变成奸夫。” “没有人说你是……什么?”库达最后两个字吼声之大,足以震死全巴格达的骆驼,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拜托!她就不能给点“正常”的理由吗? “谁?谁敢说你是……”他吐不出那两个字。“我要将他大卸八块丢到沙漠里去。”而这还算是便宜了他。 方莫离试探性地望向他的怒容。 “古兰经上说的。”她才不相信他真会这样对待一本书,让它们在沙漠里任骆驼无情践踏。 “古兰经上说你是……说我是奸夫?”这是他听过最荒谬的事了。 “没错!”她正经八百,好心提醒他。“我记得它里面写道:‘奸夫只得娶淫妇,或娶多神教徒;淫妇只得嫁奸夫,或嫁多神教徒,信道者不得娶她。’”讲到此莫离沮丧得好象快哭了。 “很不幸地,以前我常和表妹一同上佛寺礼佛,所以应该就是你们说的多神教如果你娶了我就变成了奸夫,我嫁给你就成了淫妇,而我知道你是个虔诚的信徒,因此你不能娶我。” 有好一会儿,库达不知该作何反应,他该大吼或是大笑?阿离真的拥有他见过最奇的“解话”能力,异于常人。 “阿离,没有人这样解释的,第一,多神教徒不等于‘淫妇’。第二,就算‘奸夫’只能娶多神教徒,也不代表娶多神教徒的人就是奸夫呀!” 老天爷,他是在求婚,怎么变成和她讨论奸夫淫妇的问题? 库达将她困在臂弯中。“还有其它不能嫁给我的理由吗?”就算有!他接招便是。 “我已经有婚约了。”她想起宋家大少提亲的事。 “什么!”他横眉竖眼,想宰了那捷足先登的家伙。 莫离突然觉得库达一副气愤想杀人的表情煞是可爱,忍不住娇笑出声——他在吃醋了。 “骗你的啦!八字都还没一撇我就跑了,跑来巴格达了。”莫离笑得更不可遏抑。 “不准笑!”他粗鲁地拉她入怀,搂得更紧。 在长安她也许会听从姨父母的安排嫁给宋家大少,但因缘际会,她来到巴格达认识了库达,她有绝对自主的能力决定该嫁给谁。他的眼光令她心慌,但也只有他的存在会令她心安,她想留在他身边、她想了解他的一切、她想让他爱她。 “库达?” “嗯?” “如果我不小心又闯祸了怎么办?你会不会把我养在深宫中、强迫我信奉回教、限制我的行动?” 库达微微一笑。“不,我不会!” 莫离搂住他的脖子,高兴的亲了下他的唇。 她真会逼疯他,倾注而出的热情促使他深深吻住她,这是一项承诺。 她如小猫般偎在他怀中,低语道:“万一皇上不答应婚事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保证!” 是吗?为何她心里始终有股不安的感觉,怕有什么即将来临似的…… ★        ★        ★ 库达要娶那女人为妻了?努力多年的心血岂不是都要自费了?她也许美丽动人足以垂惑他的心,但只要……一切又都会照她的心意进行了,对!一个直接迅速的方法…… 狩猎活动热闹非凡,除了要展现个人猎捕技巧之外,还将分组进行狩猎。王公贵族悉数到齐,战士们更是个个人高马大、身材魁梧。不过库达在战士当中依旧是最高大突出的,他穿着三袭绣金黑袍,俊挺伟岸,卓伦出色,散发出王者的尊贵气势,莫离相信他会是今天狩猎活动中最耀眼的一位。 “你又在想什么?老是发呆。”库达一边检查马鞍一边问,高大黑驹喷气一声,好象颇赞同主人的话。 莫离罩在面纱后的脸又红了,为什么每次她在偷偷欣赏他时都会被逮到? “你真的很好看!”她实话实说,高大骏马又喷气一次,不知道是赞成还是不平? 库达突然揽住她一个转身,拉下面纱,让她抵着马侧腹困于骏马与他之间,以自己的身躯挡住众人视线,细细绵绵的吻她,接下来的炫丽光彩让她在他怀中化成一池春水,只凭内心对他的真挚牵引着去感受他突来的热情……使他失控的感觉真好,只需当面赞美他就行。 “你也不差!” 库达喘息,将面纱重新往她鼻尖固定好,以额头抵着她的,试图平复快要背叛的自制力,他只要再碰她一下,可能就无法参加狩猎活动。 “乖乖待在宫中,不准再私自离开!”他努力收回心神,板起较具说服力的脸。 “如果我的火药还在的话……” “阿离!” “喂喂喂……你别误会,我是想如果我的火药袋还在的话,我包准你今天会是狩猎活动上最出锋头的人……”她差点忘记“火药”在库达面前几乎是个禁忌的名词,连忙改口:“呃……当然你是用不到的,因为你可以凭自己的实力获得好成绩,不过,拜托别太抢了国王的风采,万一他面子挂不住,不答应我们的婚事怎么办?” “担心了,嗯?”他点点她俏挺的鼻子,逗她。 “你偷看过我的身体,还偷走我的初吻,你要负责到底。”她捶他的胸膛。笑!她都快担心死了他还笑得出来。 远方号角声响,狩猎活动即将开始,莫离心跳急促了起来,拉住库达衣角,依依不舍的目送库达帅劲上马。 “你可不可以不要参加这场杀戮游戏了?”她仍不放开他的衣角,几乎可以体会娘当年送爹上战场的心情。 “别孩子气了,只是狩猎而已,很快就回来。”瞧她一脸可怜兮兮的,无尽怜爱溢满胸怀,尽管她很独立,但她一直是需要他的。 不理会以恩的眼光,库达侧弯腰身占有地吻她的眉心。 三十年的岁月,他有一半是在战场上度过的,一颗不羁的凡心注定要在片片柔情与无悔的纯真中沈沦。 “又不是上战场作战,干么这样难分难舍?” 伊恩骑马过来,周围拥簇一群美女,左拥右搂好不风流,对身旁美人的亲吻有求必应。 莫离心中不免犯嘀咕,伊恩到底在搞什么鬼?花心大萝卜!只顾沉浸美色,到底置诺玛于何地?如果只是玩玩,她可不会坐视不管,如果他是真心的,她也不会任他继续花心下去,他必须一心一意对待诺玛才行,就像库达对她一样。 “伊恩!”莫离上前趋散人群,完全忘了先前的感伤。“你不可以只受了一点阻力就自暴自弃,那诺玛怎么办?” “阿离!”库达提醒地叫,她真是热心过了头。伊恩反而朝她暧昧的眨眨眼,老没个正经。 “我先走了,宝贝们!”他吆喝一句,撒马离去,只见众女人纷纷举手挥别。 “乖乖的别惹麻烦。”库达轻点她的鼻尖,也随伊恩身后骑马奔去,飞扬的尘土渐渐隐没他俊硕的身形。 在他们走远后,伊恩的“情妇群”纷纷将注意力转向莫离。 不妙!七嘴八舌即将登场,还是先溜为妙吧! 她发誓她真的没有要惹麻烦,可是为什么麻烦总会自动找上她呢? 话说莫离提起裙摆落跑,还未走完长廊,前面就迎来另一群曼苏尔国王宠幸的妻妾以及兹娜。天!她想图个清静都难。 瞧见方莫离露在面罩外头一双灵俏慧黠的黑瞳以及兹娜尴尬的神情,众妻妾立即明白莫离就是那位让库达“抗旨”的异族女子;平常在后宫待久了,游乐虽多但总嫌无新意,日子过得也挺无聊的,如今有这样的“新鲜事物”,不乘机“研究研究”更待何时? 结果,莫离不但无法逃过“七嘴八舌”的评头论足,全身上下更惨遭“七手八脚”的“骚扰”,她们当她是死人吗?全身摸来摸去不用钱的,会痒唉!而且她的身子连库达都没摸过,她们这些闲杂人怎么可以……真是太过份了! “啊——”她忍无可忍地发出震天尖叫。 从没见过有人能以这么快速整齐的方式一致散开,“天女散花”见过吗?就是那样!“天”皇的“女”人纷纷“散”开并且个个“花”容失色。 收到预期效果,方莫离随即停住尖叫,戏剧化的挂上一股人见人爱的甜美笑容,客气地说:“承蒙各位‘热情’的‘招呼’,我想我也应该向你们问候一声才是,你们人多怕听不清楚,所以我以平常十倍大的声音打招呼,希望你们都听到我亲切的‘问候’了。” 静默一晌,众人皆以怪异的眼神打量她,包括兹娜在内。 一声噗哧的娇笑打破尴尬的沉默,像传染病似的,每个人立即笑得花枝乱颤。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难怪库达会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其中一个比较大姊大的宠妃下结论道。 话一出口,众人纷纷住口,她们全都忘了兹娜的存在,这下……该如何收场才好?人这么多,此时竟没有人想得出转圜之辞。 “我们不是要去玩波罗球吗?不如让她加入我们!”开口的是兹娜,脸上写着大方愉快的邀请,没人看得出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不是应该大发脾气,理都不理人吗?怎么会……太奇怪了! “对呀!对呀!你和我们一起来玩波罗球。”一阵起哄,赶紧转移话题。 “我……我不会……” 在莫离的拒绝中,众人已簇拥她来到后苑另一处库场,仆役早已牵出一匹匹牝马上鞍准备好。 原来波罗球就是骑在马上以棍棒击球的一种游戏,也有人称“马球”,以前在长安时也听说过宫廷内有人玩这种游戏。 “不要怕,我可以教你。”兹娜眼中快速闪过一丝顽皮的神情,尽收莫离眼底,她仔细评量这位曾经是她“情敌”的兹娜,这才发现她是个标致的美人儿,五官细致突出,皮肤柔嫩白晢,十六、七岁的荳蔻年华,自信的面容使人不难联想她所受到的宠爱。 而她从头到尾表现出异常的亲切与热心,让莫离受宠若惊,她甚至将她平常温驯的白色坐骑让给莫离,自己则骑另一匹红马。 莫离心中有点明白看来兹娜的本性并非先前在库达面前所表现出的柔弱,不管她在打什么主意,好奇与不服输的性格让她决定奉陪到底。 生手和老手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球赛开球以来,莫离根本没碰到球的机会,不过她并不以为意,抢球的过程本身就是精彩又刺激的。 “啪!” 兹娜一记挥棍,球直剌剌地正中莫离的脸颊,害她险些不稳摔下马背,众妻妾一阵惊喘抽气,全都驱马近看莫离的状况。 “没事的,我们继续玩吧!”莫离忍着疼说,不想坏了大家的兴致。她的脸又热又麻,牙齿不晓得还在不在?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有没有怎样?”兹娜颦蹙双眉,惊甫未定,被自己的“失误”吓到。 不管她刚才那一球是不是故意的,不过方莫离非常确定接下来的这球绝对是故意的,这次它结结实实的打在她坐骑的脸上,兹娜可能是乘机整她。 于是,第一个麻烦就发生了。 因为坐骑受到惊吓,突然发狂,像匹野马似的前跳后踢,要把莫离摔出马背,其它的马受到影响也开始焦躁不安。 “抓紧呀” 全部的人乱成一堆,拿不出具体主意,男人们全都出外狩猎去了,谁来制伏这匹疯马?现在只求莫离别摔下来,否则以库达暴烈的脾气,只怕会誓死拆了国王的后宫以泄愤。 莫离死命抱住马脖子,感觉马鞍似乎在松动当中,不行!撑不下去了!对准库场边的一堆干草,她孤注一掷的弃马朝它跳去。 众人再度惊呼,惨了!后宫不保,会不会跌断脖子了?有的小妾甚至吓得哭了出来,缓慢缓慢……干草堆才有些许动静。 方莫离坐起来,拍掉沾在头上身上的干草屑,朝一群惊愕的面孔腼腆笑了笑,说:“安全着地!” 全部的人蜂拥而上又搂又抱,查看她是否仍四肢健在,兹娜亦趋前探望,一张脸苍白无血色,万万没想到自己“小小”的恶作剧会演变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你可不可以拉我一把,我的脚好象扭伤了。” 莫离伸手向兹娜,给彼此一个机会,她可不是个会记恨的人,但她仍决定要和她“私下解决”一番。 “兹娜先送我回房,你们继续玩,不必担心我。” 兹娜连忙搀起莫离,同房途中始终保持沉默。 “别放在心上!”莫离拍拍她的肩膀。“我保证不会告诉库达,你也不要泄漏出去好不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话说麻烦事似乎有一就有二。 才转过回廊,一抹人影倏地跳到她俩面前,还未认清来人长相,就见亮晃晃的刀子直刺而来。 “危险!” 莫离直觉推开兹娜,两人从走廊摔入花园。 来者不善,蒙面刺客好象是针对兹娜而来,直追过去似要置她于死地,情急之下,莫离忘了自身脚疼,一个箭步上前,兹娜也顺势躲向莫离背后寻求庇护。 短刀刺下时,莫离原本是要抓住对方的手腕,谁知一个失算,抓住的反而是锋刃。 “救……救命啊!”兹娜放嗓求救,莫离死抓住刀子不放,和刺客僵持不下。 眼见闻声而至的人朝花园奔来,刺客快速抽刀,随即逃逸无踪。 “啊……”莫离痛呼,对方抽刀的动作反而在她手掌心划出更深的一道口子,鲜血如泉涌出,兹娜赶紧扯下头巾按住莫离掌心的伤口,双手仍因惊魂未定而微微颤抖,手中的纱布也以极快的速度染红濡湿。 “怎……怎么会这样?”兹娜哭道。 整座后宫立即陷入一片混乱……而莫离唯一担心的是——她该如何向库达解释——这场混乱绝对不是她引起的。 “不要再哭了。” 莫离求助她看向床边的众宠姬,她好象时常在讲这句话,以前也常对表妹婉婉说。 “可是你的手……”兹娜勉强收住泪水哽咽道。 “起码现在没有流血了,你们说是不是?”她高高举起包得像“馒头”的手向围满床边的众后宫佳丽展示着,同时无奈的耸耸肩。 “莫离姊姊……你真的好勇敢,之前在玩波罗球的时候,我只想故意试试你的性子,以前有好多女人都试图要嫁给库达哥哥,但她们全都不怀好意,心眼小、眼睛长在头顶上,脾气坏得很……所以……我以为你也会是那样的人……可是……你救了我的命。” “你真的很喜欢你的库达哥哥,对不对?我也一样,所以我不希望看到库达周围的人受到伤害,如果当时库达在场,他一定也会像我一样保护你。” 她眼中流露出诚挚与信任,全部的人皆被这番话感动不已。 “你才是真正适合库达哥哥的人。”兹娜抹掉泪水,拍胸脯保证。“我父亲那边由我负责说服,至于国王……” “当然就要靠我们的魅力相缠功了,姊妹们是不是呀?”全部一致同意。 所谓因祸得福,不过就是如此吧! “阿离!” 粗鲁的开门和吼叫声打散了一室的温馨,库达脸色发白的冲进房内。 “我听说……老天!”他冲向床边,眼中因怒气充满血丝,小心捧起里满纱布的双掌,咬牙切齿一字字道:“该死的!是谁干的?我要宰了他!” “然后大卸八块丢到沙漠里任骆驼践踏?”莫离微笑,反而用两只“馒头手”轻捧他脸颊欣赏他眼中担忧的神色,甜甜的在颊上印下一吻。“不要每次都说些无用的傻话。” 抽气与窃笑声此起彼落,有人惊愕于方莫离竟敢挑战盛怒中的库达,有人则喜于见到这难得一见的好戏,只差没鼓掌叫好,在阿拉伯社会妇女是不会也不敢去挑战做丈夫的权威。 库达知道莫离生性活泼,不同于一般女子,但却不知她大胆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取笑又对他调情,尤其又是在兹娜和国王的宠姬面前。他必须对这小东西施以再教育,好好教导她一个做妻子应有的言行,但不是在这里。 一把掀开床单,库达径自横抱起莫离就要往门外走去。 “你要带她上哪儿去?”众人异口同声。 “回家!”库达大声道,头连回都没回。“我向国王请示过了。” 莫离在库达肩上方朝后头的众人兴奋挥手。“再见!我今天玩得很愉快。” “莫离姊姊,我们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兹娜说。 “谢谢你们,我在家等好消息就是了。”莫离开心的回答。 “什么事?”库达眉头一拧,她实在不像受伤的人。 她手环他的颈项,对着他严肃紧绷的脸又是一记安抚的响吻。“好事!” “把面纱戴好!”他毫无情趣的大泼冷水。她撇撇嘴好玩的发现,在两人独处时,库达喜欢逗她开心,也禁得起玩笑,但只要她在人前稍稍主动表示关爱与亲密,他就会不自在,哈!他只是不习惯而已。 “库达,你可能要抱我好一阵子了,高不高兴?” “怎么说?” “因为我脚终于也受伤了。”她举起同样包着纱布的莲足给他看。 这回她真的确定他要杀人了。 不过被丢到沙漠去的可能是那匹马。 ★        ★        ★ 婚礼之夜。 宫苑内装饰得金碧辉煌,艳丽绝伦,龙涎香烛照得通明如昼,大厅宾客云集。 哈立德大人在兹娜的撒娇攻势下,看在方莫离是救命恩人的情份上,终于点头答应退出这场争执,并勉为其难的来参加婚礼,曼苏尔国王更带领后宫大队人马前来祝贺,每个人都穿上最得意的华丽服饰,使用最高级的香料。 一切就绪却独不见新娘子的踪迹。 “我不要穿这件衣服。”莫离闹别扭地高声抗议,对女侍手上那件全黑镶金的新娘装皱眉嘟嘴。 “夫人……”女侍哀求道。 “怎么回事?这么慢!”库达身着阿拉伯新郎传统服装,帅劲的走进房内。 “大人!” 女侍纷纷转头惊呼,此时此刻新郎绝不适合出现于此。库达知道他这样做不合时宜,但若对方是莫离则就另当别论了。 “库达你来得正好,我不要穿那件全黑的,多不吉利呀!我也不要穿那件白色的,又不是要去参加丧礼。”莫离快哭出来了,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可是为什么她们硬要她穿上黑色的衣服。 “我看这件衣服没什么不对,裁制得很具高贵质感。”巴纳兰在一旁建言。 “我不要,我要换穿红色的。” 莫离坚持不穿库达特地为她请人缝制的新娘服,实在拗不过她,最后只好答应让她换穿一件样式较简单朴素的红色软纱礼服。 “库达,你不能穿黑色的衣服娶我,好奇怪!”库达转身要出去时,莫离提醒他。“你应该和我一样穿红色的。” 静默一晌,库达才缓慢带笑的回答:“我不穿红色的衣服,而且我命令你一刻后马上换好衣服,否则我就来扛你到大厅去。”在莫离来得及用眼光杀死他以前,他已话毕离去。 虽然咕哝有词,但莫离还是以最快速度着装完毕。 在结婚仪式结束后,库达和莫离坐在正位上接受众宾客祝贺,冗长的仪式程序无聊得让莫离直打呵欠,第一次发现带着面纱的最大好处——遮丑。 好不容易表演登场,轮到诺玛上台献艺,将整个婚礼带至最高潮。 尽管婚礼的欢乐气氛洋溢,但库达始终保持高度警觉。 在宫中发生的摔马事件,看似一桩意外,但根据他的调查,发现在马后腿上有针刺痕迹,计谋者可能是趁球误击马头时,利用吹管之类的器具吹针刺中马匹,使其疼痛发狂,此外马鞍也不是自然松脱,而是被人蓄意割断……照一般的说法,那匹温驯的马原本是兹娜的专属坐骑,加上后来的刺杀行动……种种迹象显示对方完全是冲着兹娜来的,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无论如何,他绝不容许有人做出伤害莫离的事。 他怜爱的温柔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却发现他甜蜜的妻子正张着骨碌碌的大眼瞪着厅内另一男人。占有欲的大掌立刻直接挡住她的视线,另一手猛地收紧手臂,她整个人顺势贴到他身上。 “你只属于我,不准看别的男人。”他对她耳语。 莫离忍不住偷笑脸都已经被面纱遮住了,现在连眼睛都不能随便看,他实在吃醋吃得没道理。 挪开他的手,见他拉下脸,闷闷瞪她的样子,实在非常有趣。 “我也不想伤了我的眼睛,可是那个不知羞的胖男人刚才一直瞪着我看,现在又盯着诺玛,我可不吃亏的,瞪也要瞪死他!” 那双贪婪的眼显示出对女人惯于强取豪夺,让人很不舒服,她窝进库达的怀中寻求温暖的依靠。不过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忙着回瞪那个下流男人,因为伊恩正倚着一根红柱以杀人的眼光一一清除那些胆敢觊觎诺玛的无耻之辈,莫离更好玩的瞥见诺玛一双翦水双眸总是似有情若无意的扫向伊恩,莫非……诺玛并不像她所表现出的无情。万莫离当下暗自喝彩,或许她可以推他们一把。 还未思索完毕,那不知死活的男人已转移阵地来到她和库达面前。 “大人好福气,夫人长得实在标致动人,出色绝美。”虚伪的称赞让莫离鸡皮疙瘩掉满地,骗谁呀!脸都遮住了还知道长得好看? 不怀好意的眼贼溜溜的直盯她,这位名为苏福的胖男人在巴格达也算是颇具份量的富人,但他和库达贵族的身份比起来最大的不同在于他的财富多为牲畜和农产,而库达多为金银货币且拥有阶级地位。不过近年来苏福靠贩卖人口获取暴利,虽无贵族身份,但也和一些重量级的权要关系良好,讲话难免趾高气昂。 苏福意有所指地说:“我敢肯定夫人的美貌在巴格达城内是绝无仅有的,尤其是这双眼更是让在下印象深刻……” 话未毕,这好色的胖男人突然伸手企图拉下莫离的面罩,但库达动作更快,紧紧扣住那只不规矩的脏手。 “当着我的面轻薄我的妻子,你应该知道下场。” “不敢!不敢!只是尊夫人让我想起前些日子被抢走的一件‘商品’……”一双贼眼仍不死心地在她身上溜转。 气氛一下子紧凝起来,莫离浑身微颤,库达轻搂在她腰侧的手稍稍收紧,口气是一贯的冷静与权威。 “我的婚礼由国王主婚,不如我们到国王面前当面确认一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虽然库达维持冷冰冰的礼貌,她知道他已在怒气爆发边缘,而且脑中铁定正在计划如何将这男人丢到沙漠。 “有麻烦吗?”伊恩威仪十足地走近,早就注意到这涎着口水窥伺诺玛的急色鬼。 “没事没事,问候一声,不成敬意。”苏福一路鞠躬哈腰退向角落,自己怎会笨到为了一个脱逃的奴隶去得罪国王。 “他不是上回我们卯上的那个奴隶贩子吗?你怎会邀请这种人?”伊恩靠向他们低声道。 “这里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是不请自来的。” “我们专心欣赏诺玛表演,不要再谈他了好不好?只要一想到他,我的手又痛,脚也疼了。”莫离轻扯库达胸前的衣襟,想以这个十足牵强的理由吸引他注意。 “有人抗议喽!我还是速速退场才是,以免她的鞋子……”伊恩暧昧的眼神望向她的脚。 库达大笑,她还未意会过来即双脚腾空,被霸气地横抱起来。 “这样你的脚就不疼了,鞋子也不会威胁伊恩了。”他盈满笑意,在她发际偷香了一下。“保证你的手也不痛。” “胡扯!” 她笑骂,熟稔地环上他的颈项,早已习惯他有力的臂膀,任由他抱她回房。 “奇怪?那个人怎会这么没大脑,笨到要来招惹你……”她格格笑。 “你的美貌值得他搏命一试。” “你也会为我搏命一试吗?”她明知故问。 “我招惹的是国王和哈立德大人。”他自信十足又充满占有地吻她,吻得她意乱情迷。 “完了!”莫离攀住库达的肩头望向他身后的正厅方向,慌张道:“库达!快!快放我下来!” “不可能!”他也很坚持。 “那个色老头去骚扰诺玛了!”她望眼欲穿,眼珠子快掉了出来。 “有伊恩在,不必担心!”他轻松自若,丝毫没有放慢脚步。 “更惨!他可能会把他杀了。” “正合我意!” 醋劲大发的男人有时是很可怕的,莫离忍不住可怜起苏福来了。 拐过弯穿越回廊,便完全看不见正厅的状况。 莫离轻捶他的肩膀。“我跟你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新娘子专心点,别老想着其它男人。”他沉着脸。 大厅隐约传来骚动。 “库达,我听到有人惨叫。”她引颈后盼。 “阿离!” “干什么?” “闭嘴!” 伊恩.巴尔马克发怒了! 从波斯到巴格达公认最笑面和善的伊恩.巴尔马克翻脸了,而且是为了一个女人? 上层贵族每个人都知道,以恩风流洒脱,身边情人如过江之鲫,向来只听说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倒还未闻他会为了女人伤了和气,他坚持的原则是“合则聚不合则散”,也从不曾在意过谁或试图挽留某个女人。 结果,在新郎新娘落跑缺席的晚宴上,他只是看见苏福用不规矩的贱手碰了诺玛,从未有过的妒意与愤怒急上心头,无法控制地就当着国王及众宾客的面猛揍了一拳。 苏福这辈子还没有吃过这样的闷亏,在他贩卖经手过的女奴中不乏各国风情的美女,但像这般令人心动的,倒从未碰过,当初若非匆促赶着将那批奴隶脱手,他也不会任这么好的货色自他手边溜走。只是……没想到一个脱逃且“有可能”已成为库达的东方妻子,另一个又为伊恩.巴尔马克所有,这下他想重新弄回这两位大美人恐怕比登天还难,提头交换也许快些。一向仗势欺人的苏福开始后悔自己将事情弄到这步田地,一时色迷心窍竟惹上如此重量级令人闻之腿软的大人物。 放着一屋子惊愕的嘴脸,伊恩径自拉着诺玛离开正厅。 两人一路行至后花园,诺玛才惊见自己仍然被他温暖的大手紧紧包握着。 “主人,身份不同,不合礼仪!”诺玛声音暗哑不敢抬头看他,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类似这样的骚扰她早已司空见惯,也总能以一贯自持的淡然去面对,但她万万没想到伊恩会……她低头看见伊恩紧握她的手关节正微微泛红,一时惊觉,连忙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让他霸道的手牢牢握住。 “主人决定一切。”伊恩冷峻道。 他送她到先前莫离的卧房。“以后你就睡这里。”说完,他转身就走。 “主人。”诺玛对他离去的背影喊道,语气中的急迫连自己都吓一跳。 伊恩缓缓旋身定在原地看她,表情高深莫测。 “谢谢!”她气若游丝,觉得有必要向他道谢,不管为了什么。 伊恩按捺住伸手抚平她发丝的冲动,瞇眼向她,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向他道谢?她应该是高傲不可侵犯甚至是张牙舞爪的保护自己,而非像现在一样宛若一只受了惊的小猫,可怜兮兮等着主人的怜爱。 许久,他才定定吐了一句:“我不会允许别人来抢属于我的东西。” 诺玛一颤,是的!她是他的财产,他只是保护属于自己的财产罢了……而她,竟傻到为他所做的一切感到一丝丝……感动,甚至天真的以为他也许和其它人不一样。 身为歌姬本来就没有权利拥有太多的奢望……诺玛淡淡扯动嘴角,面无表情。 “晚安,主人。”她退回房间,同时也退回自我的保护色中。 望着关上的房门,伊恩低咒一声,刚才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才会看见诺玛眼中受伤的神情,怎么可能? “天下女人之多一辈子用不尽,我又何必娶妻限制自己?” 对库达说的话言犹在耳,怎么就真的为了一个女人让自己的行为模式全走了样……他踱往后花园,望向正厅歌舞升平、举杯作乐的贵族名媛,踏着夜色的足迹,以恩再度展现他醉死人的风采,掳获每一颗愿意交付他的芳心。 但他的心呢?又由谁来收藏呢? 上回真是一次巨大的失误,库达娶的竟不是兹娜,反而是这来路不明的小贱人。同样出自奴隶市场,为什么她有幸能获得库达的怜爱?她们努力了这么久,怎能就此让她平自无故的捷足先登?不行!这一切都该是她们的,绝对! 第七章 命运真的很奇妙,不是吗? 库达从没认真思索这个问题,四处征战多年,他第一次细细体会这种感觉。 方莫离此刻像只依人的小猫躺在他身上,昨晚,他花了极大的工夫才将她过人的好奇心从正厅的骚动转移到自己身上,但他相信在经过昨夜之后,要引起莫离对他的“注意”绝非难事,因为,他已点燃了她身为女人的热情——一份专属于他的热情,他骄傲地想。 他的手抚上她光滑细嫩的背脊,心中尽是满足。她真的很与众不同,他嘴角翘了起来。 昨夜他爱过她后,这小傻瓜竟然卷走他的棉被和枕头准备打地铺,从来没有人这般侮辱他的“能力”,而她给他的理由是——这床会拆了她的骨头? 听听!这是什么理由?她是在恭维他?抑或是恭维他的床? 不过他非常确定他绝不会陪她一同睡地板,也不允许她离开他身边独睡……就在他强行抱她上床而她死命捶打他的时候,感谢阿拉!他甜美聪明的小妻子突然“发现”他浑身上下纠结的肌肉比她想象的还“硬”,足以充当她的床……然后,就这么趴睡在他身上一觉到天亮。 他简直哭笑不得,这种荒谬的情况从认识她以来,就不断在他生活中上演,久而久之,他竟也甘之如贻。 库达的手指沿着莫离赤裸的背沟轻轻描绘,从她不稳定的呼吸中,他知道她已经醒了,而且正极力忍住笑。好玩的念头攫获他,他倒想测测她的定力……蠕动的手慢慢推开盖在他俩身上的被子……他观察她的粉颊,随被子褪去一分便更娇红一分。 “我完了……”她终于投降的呻吟道,被他逗弄得全身颤抖。 但库达怎样也没料到她开口第一句话是这么出人意外的匪夷所思,硕壮的胸膛随着笑声剧烈地起伏,震得她耳膜轰轰作响,忍不住又开口道:“我真的完了,原来只有手和脚痛,现在全身都酸痛。你再笑,我就要被你震坏了。” 她声调柔软,抬头欣赏他全然放松的表情,狂骛不驯与性感,不像平常的严肃和一丝不苟。 “真好看,我喜欢你现在的模样。” 她的称赞真的很能令他失控,库达停止大笑与她目光相对,瞳孔因蕴藏的激情而变成金色。 “哇!你的眼睛会变色!”莫离宣告她的新发现。 又来了!库达翻翻白眼,为什么她总有问不完的问题、发现不完的惊奇呢?她就不能专心一点吗?可见他的“调教”还不够。 他吻住她耳垂,抚摸的手充满占有性,引起她全身灼热,他更用他的吻让她意乱情迷,终于停止了杀风景的发问。 过后,他抱她步向邻室的专用澡堂。 澡堂的构造复杂讲究,地上铺着花砖,顶上罩着圆顶,浴池四周围挂轻纱,完全蕴涵在晕黄色泽的如梦似幻,与黎明前的最后夜色相互辉映。 他们两人泡在浴池内,库达背靠池边,莫离则懒洋洋地趴在他身上,享受亲昵的感觉,双掌越过他的肩头放在浴池外,怕绷带弄湿了。 “你们阿拉伯人真爱清洁,又懂享受。”莫离轻啜一口库达递喂给她喝的饮料。洗个澡还有饮料喝,真是不错!她以前就听说阿拉伯人夫妻在亲热后都有沐浴的习惯。 库达抱她的手在水波之下一寸寸游移过她的身子,莫离心跳急促,媚态横生地将脸靠在他的颈窝。库达除了有副好看的五官之外,更有一股雄浑豪迈的味道,相形之下,自己就差劲多了,既没有诺玛的细致柔美,也没有巴纳兰的曲线窈窕,在长安,她根本连女人“基本”的条件都没有。 “听说你们唐人女子都很丰满圆润。” 咦?他真会读心术? “我是例外,以前姨娘也常说我太瘦了,说我应该像表妹婉婉那样白白圆圆的才会惹丈夫垂爱与疼惜。”她一脸担忧。“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可是吃不胖又不是我的错。” 他笑了笑,亲了下她娇艳的嘴。 “我喜欢你这身子,秾纤合度。”他夸张地比了个又胖又肥的身材逗她笑。“太胖太圆我可抱不动,这样刚好。” 而他也以行动彻底证明,在她柔嫩的肌肤上再度烙下属于他的印记,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产生如此的欢愉,完全的投入与眷恋。 “你有没有去过中国?”她随意问问。 “有!” “真的?什么时候?我怎么没见过你?”她兴奋的眼眸闪动辉彩。 水面因他的轻笑泛起阵阵涟漪。“你怎么会见过我?那时候你才五岁。” “你去做什么?” “救你们呀!” “骗人!”她格格笑。 “那年我和伊恩才十五岁,第一次上战场就是随军队到中国援助平反内乱。” 莫离想了想,兴奋地说:“你是说安禄山拥兵造反那次?” 库达点点头。 她以前听娘提起过那次的叛乱,也知道皇上求助于大食军队(阿拉伯人和波斯人),只是她从没想过库达也参加了那次的征讨。 “知道你曾经去过中国让我觉得和你亲近不少,除了二十年前的怛罗斯之役,你们大食和我们大唐帝国似乎处得相当不错。” 莫离娇慵地赖在他身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想多留住这甜蜜的一刻。 外面已全亮,库达拉了拉池边的红绳,没多久即见巴纳兰领着一群女侍进入澡堂,每个人手上不是拿着衣服就是拿着食物。 “主人准备着装了吗?”巴纳兰极尽妩媚地问道,目光明显流连在库达健壮硕美的裸背上。 莫离心里颇不是滋味,下意识紧偎库达怀中。 “是的!”他欲推开她起身,却被她紧紧赖住。“阿离?” “你你你……要干什么?”她结结巴巴,危机意识涌上心头。 “我要穿衣服。”他暧昧顽皮地眨眨眼。 库达要站起来?当着巴纳兰的面?这怎么可以? “你……你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浴池内,我的手痛……可能是不小心弄湿了,我的头也有点晕……可能是泡太久了,而且我可能会溺水……”她开始胡乱找理由拖住他。 “阿离?”库达狐疑地看她,他的小妻子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黏人了? “你们先退下去。”莫离向女侍们挥挥手。 没有人行动,全部的人都望向巴纳兰,等着她下命令,巴纳兰则定定看着库达,她相信库达不会允许妻子放肆更改他的命令。 望向莫离嘟起高高的嘴,库达告诉巴纳兰:“东西放下,你们先退出去,待会儿我叫你们的时候再进来。” 巴纳兰神色一变,绷着一张脸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去。 这是什么态度?莫离从未见过这么傲气的侍者,就算巴纳兰负责掌管苑中女侍,但眼中显然并不认同她是库达的妻子。 “很疼吗?你脸色不太好。”他抱她离开浴池。 莫离占有欲十足地环抱他。“一向都是巴纳兰在伺候你更衣吗?” “没错。” 巴纳兰真的看过库达的裸体!她也上过他的床吗? 莫离想起她那高傲目中无人的态度与在苑中的影响力,很有可能!好吧!就算她真的上过库达的床又怎样?今后要防止这样的事发生才是她这个做妻子的职责所在,而最佳方式就是竭尽所能的展现魅力,让库达舍不得找别人,但——莫离她不太清楚自己的“魅力”到底在哪里?不想还好,一想反而不安——她完全不知道库达是基于什么理由娶她?是因为爱她?但从未听他说过爱自己的话……不过,她可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 “你已经娶了我,以后你的身体只能给我一个人看。” 库达放下莫离,正欲用袍子包里她娇躯的手停了一下。“阿离?”他神色诡异地打量她。 “如果你不答应也行,以后我要换成男侍来服侍我更衣。” “你敢!”他将袍子用力把她包得滴水不露。“你身子是属于我……的……” 库达顿时明白妻子古怪反应的原因了,倘笑吟吟道:“你在吃醋!” 她胀红脸,一方面是因为被说中心事,一方面是因为第一次细看库达裸体的样子。 “妻子应该服侍丈夫更衣,以后由我来伺候你,好不好?”她体贴地说,用包着绷带不太灵光的双手拿起库达的衣服努力要替他穿上。 “你的手受伤了,不方便。”他接过袍子干脆自己来。 “好不好嘛?由我替你更衣,夫君。” “夫君?”库达惊愕地看她,表情错综复杂,要套进袍子的右臂僵在半空中,只差没听到突然折断的声音。“答应你是否表示以后可以不必再听到这种称呼?” 莫离笑吻他,觉得他其实满好沟通的嘛! 待两人各自帮忙对方穿好衣服回到房间后,库达拆开她的绷带准备叫人来换药,莫离观察掌中丑陋的血痂,陡然道:“好丑!万一留下疤会不会变成断掌?” “断掌?”他失笑。“阿离,你看得太严重了,你的手还好好的连在一起,不是吗?” 这次换莫离笑了。 “你真会逗人开心。”她和库达之间仍存有极大的文化差异。“断掌的意思是掌中这里有一条线横过,听说女人断掌不好。”她比划给他看。 “没这回事!你这是受伤来的,而且如果没有它,我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娶到你。 库达低头亲吻她掌中的伤疤,此番温柔亲昵的动作触动她内心微细的情感,久久不能自己。 她低头看她的手,真的好丑! “来!我给你看样东西。”他从矮柜中拿出一个眼熟的黄色布袋在她面前晃来荡去。 “啊?怎么会在你这里?”她惊喜的接过布袋查看,火药、“丹经”以及那条狮头项链都在。 “我还有东西要送你。”他神秘兮兮的举动,连他都受不了自己,怎么会为她做这么……奇怪的事?又不是没送过女人东西,但他却非常期待她惊喜的表情,这和以前送东西的心境完全不同。 “嗄?这……” 她望着他另外拿出的东西惊讶不已,这不是她最钟爱的发簪和镯子吗?她不是用来向哈伦买马去了吗?怎么跑来他这里了? “我威胁哈伦卖给我的。”库达笑着说,替莫离套上玉镯。 “你威胁一个七岁的小孩?” “事实上,我们是公平交易。”他轻点她的俏挺鼻尖。“他很久以前就很喜欢我的短鞘。” 莫离好感动,如果他不要那么常对她吼叫,他其实可以是很细心的丈夫,而这样的丈夫有足够的资格得到相同的回报。 “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她伸手掏出铜饰狮坠。 “我第一次看到它就联想到你,当时我并没有料到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哈!看吧!我就知道买下它绝对是正确的,它跟你真的很相配。”库达粗鲁地紧搂她在怀中。在他的标准价值里,男人送女人东西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女人送男人东西的情况他从没遇过,况且她甚至不求回报,只是单纯的认为这东西适合他。 被箍得喘不过气,她愣生生开口:“库达?怎么了,不喜欢?” “你觉得我像狮子?为什么?” 他原以为这是另一个男人的东西。 “当然是第一眼的印象喽!因为我看见你的马鞍和衣服上都绣有狮子图案,而且你对付突厥人时的那股狠劲,勇猛如一头狮子,杀人不眨眼……就连我的‘快步’……”她想起她可怜的“快步”也是死于库达的刀下。 “那是一匹马!” “可是你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我吓坏了……” “你很怕我吗?当时?” 莫离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坚定地摇摇头,双手同时环上他的腰。“你虽然看起来很凶,但却不可怕,和你在一起感觉很自然,我想……我可能天生就是一头母狮子。”她嘻嘻笑,幸福地想。 他的胸膛又开始剧烈震动,贴在上面的耳朵也轰隆作响他完全破坏了她美丽的想象。 “为什么笑?”她用食指戳戳他。 “我倒觉得你比较像一只臭鼬。”他仍笑不可抑。 “什么臭鼬?” “我听说过一种叫臭鼬的动物,在遇到敌人攻击时会先放屁,臭晕对手后乘机脱逃……你不觉得你对付突厥人的方法和臭鼬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她皱皱鼻子,咬了咬下唇,不以为然的反击:“我如果是一只臭鼬,那么你就是全天下最笨、最奇怪的一头狮子。” 她改攀住他的脖子,亲吻他方正坚毅的下巴。 “因为没有一头狮子会笨到娶臭鼬为妻。” 库达大笑出声,自从认识她之后,他笑的次数比过去几十年都来得多,与她谈话总有意想不到的乐趣。 他庆幸自己娶到了她。 ★        ★        ★ 他后悔了! 不是后悔娶了她。 而是后悔带她上街逛市集、后悔将布袋交还给她……一切的一切都是日后一连串麻烦的开始。 当然这都必须从一头顽固的骆驼开始谈起 “诺玛,你瞧它长长翘翘的眼睫毛是不是很可爱呢?”莫离赞叹,自从她一早发现库达饲养的骆驼以来,这句话已讲过不下数十次了。 “诺玛,你有没有骑过骆驼?” “没有。” “我们来骑骑看好不好?一定很好玩。” “很危险的,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不会啦!骆驼又没有马跑得快,我骑马技术不赖,骑骆驼应该轻而易举。” 方莫离跑向系在一旁的单峰骆驼,找了眼睫毛最长的一头,准备一试身手。 “这件事是不是该先让库达主人知道才是?你的手和脚还没完全好,万一?”诺玛有所顾虑,这种情况下最好有人站在较理性的一方。 “没关系的,我们又不骑出去,只是试坐一下,不会有事的!”她左瞄右瞧了一会儿,发现第一个问题。“它没有装‘骆驼蹬’,我要怎么上去?” “莫离,别试了……” “啊——”她愉快地叫道,找到一个解决方法,根本没注意到诺妈的哀求。“诺玛,你过来帮我一下。” 方莫离奔往一旁堆放的木箱,连拉带拖的搬到骆驼大少跟前。 “莫离,我来搬就好,小心你的手伤又裂开了。” 诺玛提醒她,抢着不让她搬木箱,拉扯推拖间也总算大功告成,她俩终于辛苦在骆驼旁搭起一座等高的木箱梯。 “好了,我现在要准备上去了,乖乖的别乱动。”她嘱咐骆驼站好,想爬上木箱却老是被裙摆绊得碍手碍脚,模样不甚优雅。 好不容易上木箱站稳后,那只骆驼啧啧气,丝毫不理会莫离的辛苦努力,不耐烦地踱步到一旁。 “喂!给点面子嘛……乖!快回来!待会儿再给你好吃的。”莫离诱哄道,站在木箱上等它“良心发现”。 过了一会儿,那头骆驼仍理都不理人,莫离只好跳下木箱,动手移动箱子。 “莫离,这样行不通。没人这样上骆驼的。”诺玛一边帮她搬一边劝阻。 千辛万苦搬妥箱子,那头骆驼又不合作的移了位;莫离愈挫愈勇,追着它又搬了几次。 “喂!你跟我作对哦!”她双手插腰怒目瞪视,大声吼道。“别逼我吃骆驼肉。”好动的骆驼听懂威胁似的,终于不再和她玩“搬木箱”的游戏,听话的站在原地不动。 “这才对嘛!早听话不就没事了吗?不要动哦!我要上去喽!”莫离提起裙摆,准备爬上骆驼背。 “莫离……”诺玛担忧地叫道,面色发白。 “阿离!” 一声怒吼,骆驼啧啧气走了两步,原本快爬上骆驼背的莫离吓了一跳,差点摔跌,只好死命攀住骆驼,形成一脚“挂”在骆驼上,一脚悬空上下不得的窘境,姿势极为难看。 “见鬼的你又在做什么?” 库达一个箭步上前解除她的困境,莫离则像溺水获救似的紧攀他的颈项。 “你吓到‘阿卢’了!”上骆驼没成功,她将罪过全推到库达身上。 “‘阿卢’?”他学她的发音,放她双脚着地站好。 “这是我刚刚想到的名字,因为它实在很驴又笨,可是它又不是马,因此我就把中国字的‘驴’字去掉马字边,所以叫做阿卢。”莫离解释一长串,由库达纠结的眉毛,她知道他根本没听懂。 “你的面纱呢?”他严声问。“在这里。”她从腰带上扯下面纱,理所当然地交给他。 库达帮她戴上面纱,以其高大的身躯隔在她和伊恩之间,有效地挡住伊恩的视线。“告诉你多少次了,出来一定要记得遮住脸。” “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很丑?每次都要我把脸遮住,我们现在又没有出门。” “有其它男人在。” “你只说不能给陌生男人看,伊恩又不是陌生人,而且我的脸他也已经看过了。” “你是我的妻子,以后你的脸只能给我一个人看。”他宣布做丈夫应享的权利,提醒她做妻子应尽的义务就是每天记得戴好面纱。 莫离蹶蹶小嘴,转移话题。“你忙完了吗?教我骑骆驼好不好?骑完了我们再一起去逛市集。” 库达没回答,显然在思索这项提议。 “你不会是想反悔了吧?”她提醒道。 “反悔?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昨天呀!”她理直气壮,毫不退让地争取权利。 “昨天什么时候?” 莫离的脸不自觉燥热起来,敢情他真的这么健忘? “你确定要我说?夫君。” 她又用那种让库达不习惯的亲昵称呼叫他,而且是在伊恩和诺玛面前。 伊恩憋不住爆笑的冲动,狂笑出声。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一连串的对话令他听得直呼过瘾,从没见过有哪个女人胆敢顶撞反驳库达的话,而且还逼得他不知所措,老天!他甚至脸红了!在战场上骁勇善战、杀敌无数的库达,穆罕默德,阿拔斯竟然脸红了! “你还是别说的好,我想我们都已经很明白他是在什么时候答应你的。”伊恩暧昧取笑库达,换来一记足以烧光任何东西的金色火焰的瞪视。 莫离拉拉库达的衣角。“诺玛刚才帮我搬木箱,手好象有点受伤了,必须赶紧给医生瞧瞧,你也知道诺玛每天弹琴的手,对我们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很重要的。”话才说毕,冷不防捕捉到伊恩眼中的一抹关心。“不如这样,你教我骑骆驼,麻烦伊恩先带诺玛去给医生诊断,待会儿我们四个人再一起去逛市集。” 莫离热心地向库达提议,其实心里另有计划,她打算替诺玛和伊恩多制造一点机会,照诺玛这种从不懂为自己争取幸福的个性,何时才会像她一样找到适合的如意郎君?情况胶着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有责任推他们一把,至于成不成就全看他们俩的缘份了。 “我的手没什么大碍……”诺玛唤她,刚才只不过是手滑了一下,被莫离说得好象手残了一样。 “给医生瞧瞧也是好的,伊恩,那就麻烦你了。”库达想让莫离安心。 伊恩神色复杂,看不出想什么,但他还是带诺玛离去。 “别忘了看仔细点。”莫离朝他们离去的背影大声交代,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转身在库达脸上印下一记响吻。“谢谢!你真是体贴人。” 他捏捏她的鼻子,满意地欣赏她甜美纯真的笑靥。“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你不觉得他们两人是天生一对吗?”她希望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        ★        ★ “你必须让她知道你要骑它,它才会跪下让你上去。” 仆役为骆驼上好骑乘的必备软垫后,库达教授第一步骤。 “这个简单!”莫离深吸一口气,郑重对骆驼声明:“‘阿卢’!我现在要上去了,麻烦你跪低一点。”“阿卢”啧啧气,仍骄傲的站着。 “它不甩我!”莫离叫道。 库达一面走向另一头骆驼一面说:“你以为它通人性、听得懂人话呀?”他发出特有的声音,骆驼随即跪了下去;轻松自若地坐上骆驼,他嘴里又发出奇怪的声音,骆驼跟着乖乖站起来。 看起来颇简单,莫离学库达一样发出奇特的音调,“阿卢”竟真的顺从跪下。 “万岁!”她欢呼,愉快地爬上“阿卢”的背,她又学库达方才的声音。 咦?这次怎么不灵了?莫离连试好几次,它依然不动如山。“你要像这样控制它的缰绳。” 莫离照库达说的方法做,嘴里发出信号响声,“阿卢”果然闻声站了起来,不过它在直腿的过程中,过斜的身体让她险些滚下骆驼背。才甫站起来,“阿卢”即开始小跑步绕圈子,而且越跑越快。 “喂喂喂……我还没有叫你跑啊!库达——”莫离吓得呼救,印象中骆驼都是慢慢走的,赶投胎也没见过跑得如此快的骆驼。 库达骑近她身边,嘴里吼斥一声,“阿卢”即刻停下脚步,典型欺善怕恶。他将她从“阿卢”身上拉抱过去后,带她一同下骆驼,怕骆驼没办法承受两人的重量太久。 在骑骆驼兴头上时,莫离根本就忘了自己身体因前夜的激情仍酸痛不已,经刚才的一番折腾,现在松懈下来才觉得疼痛。 “这下吃到苦头了吧!骑骆驼并不像你想象中的好玩。”他嘴里虽然轻责,但心中仍为她刚才受到的惊吓心疼不已。“还会痛吗?”他柔声问。 莫离娇羞地摇头,对他亲昵的关怀感到窝心。 而让她更加疼痛的罪魁祸首正在那儿悠哉踱步,她皱眉直瞪“阿卢”,听说睫毛长的人脾气都不太好,没想到连骆驼也如此。 还好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注意力也是如此。不一会儿工夫,她就对骑骆驼失去了兴致。 “真没意思……”她满嘴咕咕哝哝,骤然想到。“你猜诺玛是不是很严重呀?怎么这么久还没好?会不会……”她脸上露出狐狸般贼贼的笑容。 “不要乱想!”库达敲敲她的小脑袋瓜。 “我才没有乱想。”说不定事情比她想得顺利许多。 还来不及结速来她美丽的一厢情愿,伊恩和诺玛已走进他们的视线之中……两人依旧一样“生疏”、“相敬如宾”,唉!看来是没啥进展了。想想伊恩也真该去跳红海自杀算了,号称大食帝国公认最受欢迎的大情圣,怎么到现在还没打动诺妈的芳心?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        ★        ★ “你的手好点了吧?”莫离凑近问,其实真正的目的是想更看清她眼中所流露出的秘密。“好多了,谢谢!”诺玛淡淡回答,有点心不在焉。 诺玛虽也以面纱蒙住脸,但她神色仓皇不安,整个人散发一股奇异的光彩。很好!在她舍命骑骆驼的时间里,事情好象有点进展了哦! 接下来在莫离的辛苦张罗下,他们终于四人成行共骑两匹马一同逛市集去也。 和长安一样,在巴格达城中,有专门销售丝绸、瓷器等中国商品的“中国市场”,这当然也成为他们逛市集的重点市场。 一来是库达想买些莫离用得到的中国商品送她,二来是因为大食贵族原本就对中国的若干商品有所偏爱,常来中国市场寻找来自遥远东方的珍奇异宝。 他们来到一个专卖丝织品的小贩前,莫离立刻看中一款图案素净柔美的丝料,觉得它的花色跟诺玛很相配。 “什么?这要三十个第纳尔(金币)?你坑人哪?”莫离对小贩讨价还价。 “去中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负担很高的风险,这样的价钱已经算很便宜的了。”小贩的话也颇有道理。 “我也觉得这个价钱挺合理的。”库达川手摸摸丝料,探其价值。“你喜欢吗?” 莫离点头。“喜欢,我想买来送给诺玛,可是身上又没有钱,我可不可以先向你借?或者你替我买下来送给诺玛?” 他会借她钱才怪!都已是夫妻了,岂有丈夫借钱给妻子的道理?而且他也绝不送东西给莫离以外的第二个女人。 见库达没做表示,莫离瞄了瞄一旁的伊恩和诺玛,顺水推舟道:“我了解你的原则和顾虑,但我和诺玛情同姊妹,不如干脆你也娶诺玛,我不但可以天天和她在一起,你也可以买东西送她,一举两得。” 她等不及要看诺玛和伊恩的反应了。 “你说什么?”库达咬牙切齿低声道,以为他听错了,莫离不是一向最担心也最反对他娶妾?怎么才刚新婚就鼓励他纳妾? “我想我说的已经够明白了,虽然你曾经向我保证绝不娶妾,但现在我已不那么坚持了,如果对象是诺玛的话,我不反对破例一次,只怕是委屈了诺玛姊姊。” 莫离眼中闪动一抹调皮的神采,库达立即明白她的把戏。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就买下这块布料送给诺玛。”库达配合她继续玩下去。 伊恩不敢置信地瞪视库达,他什么时候变得对女人这么有兴趣了? 诺玛幽怨低垂的目光偷觑了伊恩一眼,没开口表示什么,莫离注意到伊恩一脸惊愕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看在库达的面子上,不晓得伊恩肯不肯‘让贤’,愿不愿意释奴?”她乘胜追击。 伊恩面无表情的取出三十个金币向小贩买下那块丝,然后迅速恢复一贯的笑脸算是回答。“事情其实不必弄得这么复杂。” “聪明!”她本来的目的就是要他买下送给诺玛,但这还不够,她继续搧风点人。“这块布料拿来缝制新娘服再适合不过了,你说是不是呀?库达!” “当然!” “我们再去别地方看看有没有婚礼上用得到的东西。”莫离一头热的拉着库达到别的摊位。 在到达安全距离后,莫离才敢让自己因忍住笑而快抽筋的脸得到松懈。“你看到伊恩错愕的表情没?” “别玩得太过火了,当心伊恩不顾兄弟情谊砍了我。”库达宠溺地说。 “放心,他不会。”她相当信心十足。“倒是你,我可没答应你可以纳妾。” “我知道,别人不行,诺玛才可以。”他逗她。 “才怪!连诺玛都不行。”莫离神色骤地一黯。“如果哪一天你真的娶妾,也就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他保证。 一赵市集逛下来,莫离成果丰硕,宫苑内顿时涌进大批中国商品,瓷器、茶具、丝织等等,连茶叶、字画都一应俱全。 奴侍按库达的指示纷纷将这些中国用品整理归位,莫离她忙着跑进跑出的张罗重新布置房间,宫苑内一阵忙碌,没有人注意到后花园内一双愁云惨雾的翦影。 “你想嫁给库达吗?”伊恩低哑地开口。诺玛内心挣扎,不确定自己矛盾混乱的心绪,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你是主人,由你决定。”她懦弱地将难题拋给伊恩。 静默半晌。 “库达是我最要好的兄弟……我信得过他。” 这句话终将判定了她的一生,无助脆弱的眼泪悄声滑落,诺玛低泣欲往房中奔去,冷不防被一双坚实铁臂揽入宽阔的胸膛。 “为什么哭?”他痛楚的语气表现出他深切的情感,他习惯风流与不羁,没一个女人能让他真正动心,诺玛是第一个能使他心生牵念真正在乎的女人,他更紧搂她,生怕她消失似的。 面对他独断柔情的拥抱,诺玛突然觉得好累、好累……她不想再流浪各地了,只想在这温暖安全的怀抱中停歇。 “不要将我让给别人……求你……”她埋在他怀中低诉,冰封多年的心正一寸寸融化在他热切的情感中。 伊恩整颗心涨满狂喜,没料到能引发她说出藏在灵魂深处的话语,她一颗纤细敏感的心并非绝对的无情,只是太习惯保护自己。 “我当然不会将你让给任何人,你是我的,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而库达是我最要好的兄弟,我信得过他!” 诺玛惊觉抬头,这才明白刚才伊恩那句话真正的意思,倘并没有要将她让给库达,自始至终都没有。 “主人……” 他以手阻止她继续说道:“在拍卖场上,你虽孤立无援,但我看见了你发自内心的高贵自尊,买下你后,虽然无助,可是你仍是那么贞洁自持,我虽然买了你,但我从没想过要以一个主人的身份去控制你,所以每当听到你以充满敌意的语气叫我主人时,让我忍不住觉得自己很卑鄙、自私,我不该以金钱囚禁你的自由。” 一番真切的表白令诺玛热泪盈眶,也许她早就知道逃不过他对自己致命的吸引,所以才会反抗越深……可是她强迫的自我压抑换来的反而是更加浓烈的情感。她终究是逃不掉了。 “我知道我的行为比那些专门在拍卖场上竞买小妾的富商高明不了多少,但我想将你永远留在身边,不是以主人和奴隶的关系,而是以……” “你不要说。”诺玛阻止道,咬了咬下唇。“我只求你不要再将我转卖给别人。” 她不想和那么多女人竞争伊恩,她只想留在他身边,每天弹琴唱歌给他听就足够了,不是吗? 伊恩俯下头,在她鲜嫩的红唇上印下他最真心诚意的回答她注定是属于他的,否则他们的吻不会如此契合、如此心醉神迷……沿着他们销魂的吻,以恩轻轻依附她耳边悄声说:“我要给你一切你该得的,我要娶你。” 那是其它女人一直希望从他身上得到,而他一向吝于给予的保证,因为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始终在等待像诺玛这般让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女人,就像库达遇上莫离一样。 莫离尽可能无声无息地蹑手蹑脚穿过花园回廊,心中早因不小心看到的一幕而窃喜不已,这帖猛药看来是下对了! 原本她预计不成还想来点更猛更烈的狠招,没想到才稍稍吓唬一下,就让小俩口急得告白了事,害她想好的众多招数无用武之地,她根本还没看够伊恩集惊愕、焦急、懊恼、愤怒于一脸的表情。不过话又说回来,伊恩平常挺不正经的,但她深信他对诺玛绝对是认真而痴情的,能看到诺玛和她一样获得心爱男人的疼宠,她比任何人都高兴。 回到房间,莫离嘴角仍不自觉挂着一抹甜蜜微笑,忙着重新布置房内摆设,一切都是那么顺利——诺玛和伊恩、她和库达,甚至房间的各项装饰都融合得这么完美——美丽的波斯地毯和清雅的中国瓷瓶、几何图形的锦织挂饰和有山有水的中国挂昼……其中最令她骄傲的成就,莫过于她为库达挂在墙上的月牙形弯刀配上了来自中国的满月形玉佩。 她站在房内一角满意地打量,觉得自己是个配对天才,她等不及要看库达惊喜的表情了。 面库达果然也没令她失望!震天的吼叫足以证明他真的很惊讶。 “你该死的又在做什么?”库达告诉自己他绝对没有吼叫,只是一时忘了控制音量,莫离被他“惊喜”的吼声震得手中的东西飞奔而出,差点命中正在一旁吃食的“嘎嘎”。 天!她先前所做过任何异于常人的事都不会比这件更让他来得惊讶——他一进门就见她拿他刮胡子的刀子在……刮眉毛? “我知道你对我所做的改变可能有点意见,可是你也不要突然叫那么大声,会出‘人’命的。”莫离放下镜子,起身走向“嘎嘎”旁边捡起刀子,伸开双臂展示道:“你不觉得很有创意吗?” “剃掉一半的眉毛?” “我是说房间啦!”她嘟着嘴,不高兴。“我辛苦布置了一下午,你看都没看!” “我当然看到房间的改变了,但你的眉毛是怎么回事?” “你没看见我正在化妆吗?而且我还没完成。”她正经八百地说,库达就是爱大惊小怪。 “你要把全部的眉毛都剃掉?”他的音量不自觉又提高。 “当然!剃一半多难看呀?”莫离无奈摇摇头,她和库达在文化观念上的差异仍大,每天至少都会为一件事争执不下,她有预感这样的情形日后一定会常上演。 “在中国,女人的眉毛都是用画的,之前是因为我乔装男孩来巴格达,才故意保留眉毛,现在我恢复女儿身,又在中国市集买了螺黛(注),自然也该将我的眉毛恢复‘原状’。” 莫离一面说一面完成手边的工作。“好了,接下来就是你的工作了。” “什么?”库达因错愕而暗哑走音。 “画眉呀!丈夫帮妻子画眉才能显出夫妻间的恩爱,你也要帮我画眉来表示你很爱我。”她递给他眉笔。 库达扭曲着表情觉得深受侮辱,她要他持刀上战场的双手来做这么娘娘腔的事?“男人不做女人该做的事。”而画眉正是女人自己该做的事。 “这是不是表示你不爱我?”莫离可怜兮兮地问。 “该死的,我当然……”他猛然打住,为何向她解释那么多?做丈夫的不必告诉妻子自己有多爱她。 “你不愿帮我画眉,就表示不爱我……而且我的手还没完全好,画出来会歪歪扭扭的。”她好象快哭了。 她总是便他陷入两难的局面,正当他不知该如何响应她时,他突然瞥见墙上的弯刀。 “那又是怎么回事?”他几乎彻底崩溃,上前取下他的弯刀。 望着自己的得意杰作,莫离重燃希望,她深信库达一定会为此大大赞美她,更甚者他也许会改变主意愿意替她画眉。 “我整理房间时,总觉得有个地方好象缺了点什么,后来才发现问题出在你那把刀上……” “这把刀随我出生入死,我很了解它,它该死的正常得很!” 莫离朝他摇摇食指。“这你就不懂了,在中国有很多剑客侠士,都会在剑的握把端上装有玉佩坠饰或结带。” “这是刀,不是剑!”他叫道。 她已彻底毁了这把刀的威武气质,他敢发誓如果他拿这把刀上战场,敌人们可能不会被他杀死,而是先让这把被装饰得花枝招展的刀给笑死。 只要他再吼叫一次,她保证她就要因沮丧而哭出来了,她忙了一个下午,不但没换来库达的赞美,反而得到他的大惊小怪。 “你是不是不喜欢玉佩?要不然我可以将坠饰改为其它东西,上次我送你的那个狮子头你觉得如何?”她仍抱着一丝希望。 “我不要我的刀上有任何娘娘腔的累赘。”他表明得相当清楚。 她真的哭了,豆大的眼泪如珍珠般滚落脸颊,他怎么可以这样侮辱她“得意的创作”? 库达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一见她哭令他莫名的心疼与不舍,对她的关心让他变得脆弱不堪,而她的眼泪更是他最大的致命伤。 他挫败得叹一口气,上前抱住她轻哄。“别哭了,哭成小花脸就没人爱喽!” “我本来就没人爱,你不帮我画眉毛,还嫌弃我的苦心。”她抽泣着。 “我没有嫌弃你的苦心……”他脑中飞快寻找转圜之辞。“我只说不要我的刀上有‘东西’,但并不是说你的‘手艺’不好,这把刀已经是你的,你想怎么装饰就怎么装饰吧!” 抬起感动的双眼,她说:“我可以继续把它挂在墙上吗?” “嗯?但只限于房间内,不可以让其它人看见。”这是他最大极限的让步了。 “如果不让其它人看见,你也可以帮我画眉吗?” 仍有两滴泪光在她眼中打转闪烁,望着随时会掉落出来的泪水——他认输投降了。除了允许她将娘娘腔的弯刀挂在墙上展览外,他更掉入自己的陷阱中,做了生平最娘娘腔的事——帮她画眉。 (注:螺黛,隋唐女子画眉之用,是一种经过加工制造、已成为各种固定形状的黛块,使用时蘸水即可,不必碾碎,模样似书写的墨块,又称“墨眉墨”或“石墨”。) 第八章 接连三天,莫离尽自己最大的能耐努力当个听话的病人,连房门都没有踏出一步,除了库达之外,只有西拉、诺玛、哈伦和阿莱进过房间。 晚娘女侍倒像是销声匿迹似的,没再见她来为莫离整理房间。 “老太婆——老公公——测试一下——”“嘎嘎”在一旁喀啦喀啦的吃着果子,嘴里还不断复习之前偷听到的对话。 听见“嘎嘎”的话,莫离脸都红到耳根子去了,怕它又说出更令人不好意思的话,连忙警告:“‘嘎嘎’,你在库达面前回别乱说话,到时候他要把你抓去煮来吃,你可别怪我没事先通知你。” “嘎嘎”果然住嘴,“不安静”地吃着果子。 不过,“嘎嘎”突然不说话,让莫离一下子颇感无聊,顿时失去聊天的对象。 “我叫你不要乱说话,不是叫你不要说话,你怎么这么呆!”她拉开笼盖,放它出来。 “你怎么这么呆——这么呆——”“嘎嘎”又恢复生龙活虎的本性。 三天没出房门着实破了莫离有史以来的新纪录,可能是跟着斋戒的缘故,最近身体也比较容易疲累,但三天似乎太久了一点,也该是“出关”的时候了。 眼见天色已暗,马上就可以吃饭,莫离决定今天要和库达一同用餐。 “走吧!我们出去找库达。”她对着停在她肩头的“嘎嘎”说。 推开房门,和站岗的两名侍卫“谈判”老半天,他们就是不肯放行,念在他们尽忠职守的分上,莫离也不想太刁难他们,讨价还价的结果,最后他们妥协放她出房间,但他们得亦步亦趋的跟着。 唉!没鱼虾也好。 一路闲逛到正厅,也没见到半个人影,奇怪?平常接近晚餐时间,总会看到佣人们忙进忙出的穿梭,怎么现在整座宫苑冷冷清清的?远远地,阿莱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急急走来,完全没注意到莫离。 “阿莱!” “啊!”阿莱惊叫一声,手上东西掉落一地。“夫人?你吓了我一跳。” “你匆匆忙忙在赶什么?” “没……什么。”她蹲下连忙捡拾散落的物品。 莫离也蹲下帮忙。“其它的人都上哪儿去了?怎么都没半个人呀?” “他们都离开了。” “离开了?”怎么她才“闭关”三天,外面的世界变化如此之快,为什么全部的人都离开了?没道理呀! “夫人被炸伤的那天,主人就宣布释奴,全部的人几乎都是强制释放为自由人,并且每人发放一笔遣散金,主人念我无亲无故年纪又小,所以才让我自由选择是否愿意留下来继续伺候夫人,尽管我现在已是自由人的身份,但我还是愿意每天为夫人梳头。” 阿莱的忠心让莫离好生感动,但她还是不太了解库达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么激烈的举动,会不会是因为她受伤的缘故,他一时气胡涂了? “阿莱,你好了没?”西拉从回廊一角转进来,手里同样大包小包,在看见莫离后说:“夫人,你来得正好,我刚巧要到房间找你,快!车子已在门口等了。” “要出门吗?” “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才行。”西拉牵着她就往大门走去,一路还交代阿莱要记得拿该拿的东西。 “为什么?”莫离的心也跟着莫名紧张了起来,看西拉和阿莱仓皇的神色,一定有重大的事情发生了。 到大门口,看见同样神色怪异的伊恩和诺玛,她的不安更加扩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看起来全像要逃难的样子?” “我们先离开再说,等一下也许就有人会来查封房子。” “可是库达还没有回来,是谁?谁要查封库达的房子?”莫离吼叫道,只有藉由大声说话才稍稍可以缓和她的害怕。“是不是库达做生意失败欠了别人钱?所以人家要来讨债?”她想起库达释奴的行为,这样的推断不无可能。伊恩和西拉对看了一下,以眼神讨论了很多事情,现在时间紧迫,他知道如果不对莫离说出实情,她可能会赖在这里继续猜测,直到库达回来。 “国王今天请库达进宫,有可能现在已经将他暂时软禁,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伊恩欲牵莫离上马车。 “怎么会这样?”她仿佛想起什么。“等等!” 莫离转身直奔宫苑内虚的房间,取下挂在墙上的那把月牙弯刀,随即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整座宫苑现在已寂静得像座死城。 “可以了。”她跳上马车。 他们一行人,驾着两辆马车疾驰隐没在夜色之中。“阿罕?耿叔?” 莫离他们来到巴格达城郊的外人居留地一处矮小房舍。原本见到阿罕和耿叔该有的喜悦,如今已被担心库达的心情所取代。“万一库达回去了,找不到我们怎么办?”莫离像个好奇发问的小孩般,极度缺乏安全感。 “这一切都是在库达的预料和安排之中,不必担心。”伊恩努力安慰,希望她能放松心情,只差没叫诺玛弹琴唱歌一番。“原本库达打算最近这几天就要带你和耿叔动身一起回中国,但事情有点变化,库达特别交代,在他这次进宫后,先带你来阿罕这里避一避。” 阿罕点点头道:“库达已经先和我联络上了,他想给你一个惊喜,顺便让我搭你们的船一同去中国。” “国王是哪根筋不对劲了?为什么软禁库达?”莫离问。 “很简单,预防谋反!”伊恩提醒自己,他可没说出是怕谁谋反。 “谋反?”莫离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有没有搞错?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也轮不到库达来谋反! “库达最近查出巴纳兰其实是他叔公阿卜杜拉一族派来监视他的,对方有可能为求自保,先反咬库达一口。”然后库达就来个将计就计,伊恩在心中暗自说道。 “奸人,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莫离从没遇过这么卑鄙无耻的人,也第一次见识到宫廷斗争的可怕,库达以前一定都没有把柄落在他们手上,很多事情都是因为她才引起的,平白让那些奸佞小人得逞。 “你们先在这里待个一、两天,库达如果没事,就会立刻过来和我们会合。” “如果有事呢?”莫离老实问,她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不会有事的!” 伊恩好几次都想告知真相,他实在不忍心看莫离担心受怕的模样。 当晚,莫离硬是紧抱着那把月牙弯刀入睡,任西拉如何劝阻,她都坚持着。 如此又过了三天,库达仍旧没有音讯,他们也从阿罕的住处,转移到库达早已在底格里斯河岸准备好前往中国的商船处落脚。莫离知道伊恩遵照了库达的意思,万一情况糟到无法挽救的局面时,他们的船随时会启航。伊恩也实在很奇怪,这些天来只见他和他们一同待在船上,也不帮忙打探消息,好象一点都不着急似的,难道他已宣告放弃,想眼睁睁看库达被判谋反的罪名? 不行!她宁愿和库达死守在巴格达,也不愿一个人苟活回长安。 而且一直待在船上让她想吐,要不是斋戒月白天没吃任何东西,她早就吐得一塌糊涂了。 莫离手拿弯刀站在船缘处,蒙着面,等到都没人注意到她时,一个人偷偷下了船。自己的丈夫自己救,她必须冒险一试,总比坐以待毙来得好吧! 她以模糊的记忆徒步走到皇宫,“嘎嘎”一直站在她的肩头,给她最有力的支持。 到达皇宫外墙时,一抹全身黑的人影从街角一端直窜到她眼前。是巴纳兰! 莫离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她。 “你是不是要去见国王?” “与你何干?” 巴纳兰抿了抿嘴角。“库达这次的麻烦可不轻,连伊恩都一筹莫展,哈立德大人也已划清界线,而你,除了给库达带来更多的麻烦之外,别无用处,如果你肯离开库达,我自有办法可以救库达出来。” 莫离淡淡一笑。 “我相信您巴纳兰有此能耐,但家务事不劳您费心,今日小女子的夫君有此劫难还真托了您的福。” 莫离从来没对人讲话如此酸溜不留情面,但对一个陷害她夫君的人也就不用客气了,她方莫离本来就没那么大肚量。 在转身离去前,她还不忘补充一句:“还有,库达这个名字是你可以直接叫的吗?” “可以叫的吗……这么呆!这么呆!”“嗄嗄”再度发挥它激怒人的本领。 巴纳兰的脸乍红乍白,以前见方莫离只会专门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殊不知她的一张嘴也辣得很,连她的鸟都一个样。 “库达娶到你真是不幸,如果到时你们夫妻一同被处死,可不要怪我。”巴纳兰不甘示弱,企图挽回一点挫败的颜面。 “多谢!如果做鬼第一个来向你讨赏!” “多谢——讨赏——这么呆——这么呆——” 莫离直往皇宫大门走去,她可没那么多工夫和她闲扯,当下之急是要救出她的丈夫。好不容易说动侍卫队的人进去通报,莫离终于盼到国王肯拨空见她。 二度进入皇宫,方莫离心中感慨万千。 当初库达为了她,在此和哈立德大人针锋相对,国王站在库达这边。她和库达的婚礼,国王也亲自参加了,如今,同因别人的一句谗言,国王就可以不顾叔侄情份以及库达曾经为他立下的汗马功劳,这样的君王,忠他何用? 但为表示她的诚心与善意,莫离还是先将手中的弯刀递交给一旁的御林军,但“嘎嘎”则获准和她一同入内,它可能是第一只有荣幸参见国王的幸运鸟了。 “你来可是为了库达的事?”国王高坐王位,身旁站立一位她从未见过的男子,年纪和库达差不多,细细的长眼,令人怀疑蚂蚁是否找得到空隙。 “国王明理,我也就明说,库达在此作客多天,仍未回家,做妻子的我当然担心,特来查明一切,不知库达是因何种理由必须待在这里?” “有些事情等待查明与预防。”国王说道。 “什么样的事情?国王可曾亲自问过库达?” 另一个人大笑,开口说道:“事情其实很明显,根据可靠消息来源指出,你的丈夫准备做出不利王室的事情,而你也是可怕的共谋者,今天你自投罗网,正好夫妻俩人一起接受调查,也许正是你怂恿库达这么做的……” “哈哈哈——这么呆——哈哈哈——”“嘎嘎”模仿那人的笑声。 这真是莫离听过最神经的猜测了,他怎会以为名不见经传的她有能耐去搧动库达谋反?连“嘎嘎”都看不过去,努力嘲笑他的愚蠢。 面对莫名其妙的指控,莫离不疾不徐。“请问阁下是哪位?专门替国王发言的人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消息来源一定是对的?而且刚才是国王和我之间的对话,你凭什么抢在国王之前说话?” 莫离一连串的反问,再加上被一只疯鸟嘲笑,那人的脸由红转绿,由绿转青,目前正在由青慢慢转黑当中,阿卜杜拉家族的人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 “他是阿卜杜拉家族的阿蒙,我信得过他,我不介意由他来替我回答所有的问题。” 那人因曼苏尔国王的一席话而几乎拽上了天,曼苏尔国王则悠哉斜倚在王座上,眼角闪烁怪异的光芒。 莫离以为自己眼花了才会看到国王带笑的表情,他好象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打量国王半晌,她才耸耸肩微带挑衅的转问阿蒙:“既然如此,可否请举出我丈夫预备谋反的具体证据,以服众人。若没有,也请还给我们一个公道。” 阿蒙步下台阶,慢慢朝莫离走近,半瞇着细如门缝的双眼打量这位传说中的异教徒,道:“大家都知道库达觊觎王位很久了,最近他终于露出真正的野心,开始大肆变卖家产,筹集财源,不但释放奴隶以笼络人心,甚至还贿赂城内属一属二的富商,准备来个里应外合。谋反是条重罪,理由不需多,只需一个就足以定他的罪 “哈哈哈——这么呆——哈哈哈——” 莫离以不怎么有说服力的语气斥责狂笑不已的“嘎嘎”,因她自己也笑得很夸张。“这就是你的可靠消息来源?我不知道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但那个人肯定具有过度的想象力,你怎会用这么呆的人替你收集倩报?” “这么呆——这么呆——” “巴纳兰才不呆……” 阿蒙心直口快,他一直对巴纳兰有好感,要不是当初家族挑中她到库达那儿卧底,他早就想纳她为宠妾。现在他为了反驳方莫离对巴纳兰的“侮辱”,竟然就这样的漏了口风,亏他还是家族中倚重的一份子,也不过是个禁不起别人激话的冲小子。 “原来巴纳兰是你们派来卧底的……”莫离收起笑意瞪大双眼,难怪巴纳兰敢信誓旦旦的说出可以救库达的话,太过份了!竟联手出卖库达!她转头看看国王的反应,后者依然倚着头在看好戏的样子,她忍不住怒火中烧。 阿蒙更是因为自己的失言,一张脸扭曲得不见眼睛的踪迹。“不管如何,库达不寻常的行为是事实,你是打算不承认喽?” “我承认库达有变卖家产,也确实赠予苏福一些羊畜。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莫须有的罪名,叫我如何承认?”方莫离下巴高高抬起,一脸严肃不可侵犯的模样。 “我来自中国长安,在生活观念上和你们有所不同,你们当中有很多人总是将我视为异类,为了怕我受到伤害,库达才会决定带我一同回长安定居。变卖家产完全是为了转移资金到中国,而且既已计划要回中国,当然就不再需要奴隶,所以有释奴的行动。至于赠送羊畜给苏福一事,则是为了要跟他交换一名奴隶,这名奴隶乃家父至交,当年怛罗斯一役,滞留巴格达至今已二十年,我们只是想带他一起回中国罢了,什么筹集财源、里应外合,简直是胡说八道、毫无根据的说法。” 豁出去了!反正最糟的状况大不了一死,但死前至少也得有人来点一点这位随便怀疑人的昏君,算是她替库达为这国家尽的最后一份心力。 她转向国王继续说道:“国王陛下,我很抱歉在您面前说这些有失淑女风范的话,但我坚信库达是我见过最正直不阿的人,也是你们大食帝国应该引以为傲的一项荣耀,他在沙场上奋勇杀敌的战迹和为朝廷卖命的表现,或许太过抢眼,惹得某些有心份子眼红,也或许您对库达日益威重的权势感到不安与威胁,但库达是您的侄子,他最不可能做的事就是出卖您。您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请您相信——并不是一个人都想当皇帝。” 莫离的眼有意无意瞟向阿蒙,意有所指。 “他不想当才怪,有谁会不想当国王?”阿蒙看不惯方莫离漠然的态度,怒吼道,几乎忘了国王的存在。 “哦?你想当吗?” 莫离突如其来的一句,让阿蒙的脸更杂看了,他吞吞口水,心虚地愣看国王一会儿,继续作困兽之斗。 “好个伶牙俐齿的女人,看来你还满有胆识的,哦——我忘了,你就是怂恿库达的幕后黑手……噢!” 阿蒙不规矩的手在她颊边被“嘎嘎”用力啄了一下,立即恼羞成怒。“你的鸟就和你一样,拥有邪恶的力量,专门施展邪术。” “邪术?我如果有邪术,才不会让你有机会往这里污蔑库达,同时又浪费我宝贵的时间。”直接解决你还比较快,她在心中暗加一句。 “我们都知道只要有你在的地方,都会发生不寻常的巨响,你是个可怕的异教徒,我不允许你有机会来毁灭这个国家。” 这个人有病!莫离非常确定这点,他不但有严重的幻想症,恐怕还是宗教激进的狂热份子。 “哈!你们的‘都知道’正可悲的暴露你们‘孤陋寡闻’的事实,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要因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就随便赋予怪力乱神的想象,在我们大唐帝国还有很多你们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的宝贝,我带来的东西叫火药,只是其中的一项而已。”她摇摇头莫可奈何。“没吃过猪肉,也起码见过猪走路吧!” “我当然见过猪走路!” 阿蒙的怒吼声之大,惹得“嘎嘎”不断地鼓动翅膀,道:“猪走路——这么呆——猪走路——哈哈哈——” 阿蒙被莫离和“嘎嘎”有一句没一句的冷嘲热讽,弄得恼羞成怒,拿起刀就要扫向“嘎嘎”,火爆性格表露无疑。 “我要宰了你这只贱鸟,别瞧不起人!” 幸好莫离反应够快,一记快速闪身躲过阿蒙抓狂的攻击,直往一旁御林军的方向跑去,一阵追逐叫嚣,引来宫内其它人的好奇观看,这个人的脾气比库达还坏,修养也差多了。 御林军全数冲向前,合力制止阿蒙。 “够了,阿蒙!”一直不开口说话的曼苏尔国王终于开口喝道。“注意你身为男人应有的气度。” 像阿蒙这样心浮气躁、心直口快的人,阿卜杜拉家族就算有什么诡计,也全都会被他给搞砸。 “是呀!是呀!脾气这么坏,怎么成得了大事?”莫离在一旁加油添醋。 “你!”阿蒙铁青着脸怒视着她,又准备冲上前,但被御林军牢牢押住。 “放肆!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的存在?”曼苏尔国王突然态度强硬,显然对阿蒙的行为相当生气。“你先下去!” 御林军带着阿蒙先退下。 “对不起!可不可以把东西还给我?”莫离指了指先前其中一位御林军替她保管的弯刀。“很抱歉,我们不能让人身怀武器靠近国王。”御林军说。 “你误会了,我是想将那把刀送给国王。”她解释。“这样吧!请你现在将那把刀直接递给国王,我不碰就是了。” 曼苏尔朝御林军点点头,接过那把装有坠饰的弯刀。 “国王陛下,这把弯刀曾陪伴库达上过无数的战场,也是他这一生最大的荣耀所在,它代表了库达对您的忠诚,更代表了大食帝国和大唐帝国关系的紧密性。今天,我将它转赠给您,是为了向您表示我的决心,希望您能允许库达和我一同前往长安定居,我知道库达的离开势必会造成帝国的损失,但做妻子的我,却不能不希望丈夫不要死在莫名其妙的宫廷政争内斗中。” 莫离眼中慢慢凝聚一层雾气。 “如果国王您定要判库达死罪,也希望您能让我和库达一同死在那把刀下。” 她娇小的身躯此刻正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无形力量,足以震慑人心。 曼苏尔国王的表情高深莫测,眼中充满激赏。 “谋反是条重罪,我会查明清楚,不随便定人的罪,你先回去,等事情有个段落,自然会给你个交代。” 她有点不敢置信,打从她进皇宫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打算能够再出去。 “我……可以看一下库达吗?” “不行!”曼苏尔不通人情的挥挥手,示意她离开,表示谈话到此结束。 方莫离带着浓浓的失望向国王行了礼,便与“嘎嘎”离去。 曼苏尔握着弯刀遣退所有的人后,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刻从帏幔后现身。 “她真的很有勇气。”曼苏尔下结论道。 “嗯!否则她不会一个人不怕死的跑来巴格达。” 国王拿起手上的那把别刀,微蹙双眉。 “唉!她把我赐给你的刀,又拿来送给我了。” ★        ★        ★ “夫人,你好歹吃点东西吧!每天茶不思饭不想的,这样下去怎么可以?主人如果知道,只怕又要生气了。”西拉整了整被褥,同时劝莫离下床走动走动,不忍心见夫人整天关在船舱中,原本的活泼朝气一日日流失掉。 “我吃不下,这船晃来晃去的,我怕我吃下去会吐出来。”莫离叹一口气,哀怨地说:“西拉,怎么办?这么多天了,库达还是没有消息,一定是我害了他,我实在不是有意要教训国王的,只是……唉哟!都是我的错。” “夫人,你别胡思乱想了……啊!小心!” 整个船身突然剧烈摇动起来,莫离险些摔下床,幸好西拉及时扶住。 “怎……么回事?”船身的震动,使她一阵昏眩,头晕晕的,直想吐! “我也不清楚,会不会是……船准备要启航了?” “启航?这怎么可以?库达还没有回来。”莫离勉强撑起身体,跳下床。“快!快带我出去看看。” “夫人,你得先更衣,穿这样不能出去呀!夫人!” 西拉的喊叫早已被莫离拋诸脑后,也不管自己几乎衣冠不整,快速的往甲板上移动,西拉拿着面纱跟在后头。可能是人多天没出过船舱的缘故,迎面袭来的凉风加上快速的奔跑,让莫离一上甲板眼前即一阵雾白,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她觉得自己好象快晕倒了。 依稀听见模糊的交谈声,好象在讨论启航的事情,莫离一阵心慌,急得像个无头苍蝇对着甲板另一端大喊:“谁?是谁叫你们起锚的?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擅自决定。”声音微颤,她必须阻止他们,她不能弃库达不顾,待视线稍稍回复一些,头也不那么晕了,方莫离立刻朝刚才的声音来源寻去。“伊恩?是你吗?” 还未细看谈话者为何人,莫离即感到自已被人从后头一把抱起,双脚腾空。 “我才几天不在而已,怎么就只顾叫别的男人名字?” “库达?”莫离和追上来的西拉同时叫道。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但库达是如此真实的在她眼前,他的臂膀依旧强健有力,他的胸膛仍然温暖坚实。 “怎么穿这么少在外头乱跑?? --------------------------------------------------- 特别感谢工作人员狐狸精扫图、整理;静儿ocr;wawa校正。 若要转载,请务必遵守以下规则: 1.请勿删除工作人员或是做书网友的名字。 2.请网友不要擅自将此小说转贴到bbs区。 3.请勿在小说放进薇薇经阁一个星期之内转载。 4.第一次转载的网友请先写信告知站长。 5.请勿删除此段。 爱情夜未眠:http://clik.to/sleepl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