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路小尼姑》 第一章 化善镇,一个在大唐版图中,渺小到让人找不到的荒僻小镇。 关于这个镇——嗯……该怎么说呢? 它很平凡——请注意,它不是普通的平凡,而是非常非常的平凡。至少到目前为止,它平凡到为文写书者,根本不认为会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在此地发生。 这里的人们生活恬淡,不但简朴知足、安居乐业,而且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宛如人人钦羡的世外桃源一般,呈现一片大同世界的美好景象……呃……这听起来或许是有那么一点点夸张,但仔细想想,其实也相差不远嘛! 因为,化善镇从没有类似杀人放火的大事发生,就连偷拐抢骗之事也从未曾耳闻。 总之,这个镇已经“祥和”到完全乏“恶”可陈的地步。 如果你真的穷极无聊,想在这个和乐的平凡小镇中找寻一丝丝的“不平凡”,那么,你可能会“惊喜”地发现,它最特殊的地方竟是小镇里唯一的一座庵院—— 渡尘庵。 言及此,有人心里可能已经开始犯嘀咕了。开什么玩笑!放眼全国上下,人人礼佛崇道,上自大唐天子,下至市井小民,置寺立观蔚然成风,别的不敢讲,就是佛寺众多,光是长安城内就有佛寺上百所,不仅数量多,规模也大;相形之下,一个小镇里的一座小庵有什么好稀奇的,闭眼随便找一个都比它来得有规模。 不过,如果说整个化善镇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是尼姑,而且全都住在渡尘庵里,少与人接触,这……听起来总有些“不平凡”了吧! 基本上,渡尘庵位在化善镇西边的树林深处,位置相当隐蔽,离镇上也有段距离,庵里的尼姑都是自给自足,有自己的农地可供耕种,因此平常很少走出树林。 也许正是这个缘故,反而更增添了它的神秘感…… “哈哈哈……” “呵呵呵……” “嘻嘻嘻……” 衬着落日的余晖,从林间深处、庵寺内院里隐约传来三阵“不平凡”的笑声,活像鸭子学鸡叫似的——怪异得很! 当下,只见偌大的渡尘庵后院,三团圆圆胖胖的身躯,像三颗黏在一起的球,并排蹲在菜圃旁。毫无疑问地,这三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正是出自她们之口,而她们身后,站着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小尼姑”…… 官水心皱着眉、抿着嘴,无奈地看着眼前笑得不知令夕是何夕的三位师姑。 自从她向她们宣布自己一生以来最重大的决定之后,她们就像忘了她的存在似的,三个人立刻聚拢成一个小圈圈,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讨论什么,而且还不时发出奇怪的笑声。 官水心深吸一口气,对着仍蹲成一窝的三位师姑,再次大声重申她坚定的立场: “我真的决定了,十八岁那天,我要正式剃度受戒,成为真正的比丘尼。” 这一宣告有如五雷轰顶,经过一番热烈讨论的三位师姑,这才想起官水心的存在,纷纷转过身子站起来,面对这个“噩耗”。 “怎么年纪轻轻就这么想不开?” “你这样叫我们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娘呢?” “就是嘛!而且头发剃掉会不好看啦!光秃秃的,像我剃起来就很丑。” 三位师姑一涌而上,按照顺序一人一句,转眼间已像三只母鸡抢着保护一只小鸡般,将官水心团团围住。 看着眼前又在唱“三簧”的师姑,官水心忍不住摇摇头,笑了。 在渡尘庵里,就属这三位师姑最亲近,行为言谈也最特别。 大师姑图理,一向理智,说话直接,笑声十分爽朗。 二师姑圆情,较为感性,言谈之间喜欢动之以情,笑声比较腼腆。 相对于圆理和圆情的个性,三师姑圆圆就显得比较活泼,个性憨直可爱,只是时常搞不清楚状况,讲话沾不到重点。 她们三人年龄相仿,约莫四十多岁,身材也是“人如其名”,“圆”得颇具“分量”除此之外,她们还有一个共通点——就是她们素来乐观,不太会为一件事烦恼太久;所以像现在,她们极力拧着眉头,眼睛却盈满笑意的样子,着实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要她们正经严肃地讲话简直比杀一只鸡还难。 她们现在一定已经想好千百种理由来反对她了,不过,怕什么?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受三位师姑“熏陶”良久,她早练就以冷静的态度去应付各种状况。 她太了解她们了。 “阿弥陀佛,师姑这么说就有些偏颇了,水心从小就抱定必入佛门之心,怎么会是看不开呢?而且娘临终前也曾说过,等我十八岁时,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愿决定是否愿意剃度为尼,而我已经决定好了。” 官水心浑身散发出不容妥协的态度,让一直将此事看得很轻松的三位师姑,不免也感受到事态的严重,看来水心出家的决心比她们想象中还要来得坚决。 这还得了! 她们三人好歹也是看尽人间冷暖之后才决定出家的。她,官水心,可就不同了。 她在渡尘庵出生,也在渡尘庵里长大。自从五岁那年,亲生母亲官倩柔因身体孱弱往生后,多年以来,她们三人基于保护的原则,一直没让水心出过渡尘庵,她的人生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丝毫没沾染到人世间的任何污彩。 照理来讲,同为出家人的她们,其实可以让水心的人生继续白得彻底,没理由反对她剃度为尼才是。 但,只要一想到这孩子的人生还未开始,就已注定长伴青灯,怎能不令她们这些做师姑的心疼呵! “你早已皈依三宝,已是佛门中人了,并不一定要和我们一样剃度出家嘛!” 二师姑圆情按着官水心的肩头,语重心长,并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哀凄一点,她的眼角甚至快要成功地挤出一滴泪水了。“而且你娘的意思是,等你十八岁时若还没嫁人,再做打算,你还有好几个月才十八……” 圆情还来不及讲完,三师姑圆圆连忙勾住官水心的手抢话道:“嘻嘻嘻,别担心,有三师姑在,绝对替你找到一个如意郎君,顺利在十八岁以前嫁掉,我以前可也是炙手可热、大家抢着要呢!凭着三师姑我的姿色,你还会差到哪里去吗……” “哈哈哈,水心又不是你生的,她的长相关你什么事?”一直比较少说话的大师姑图理突然大笑道,并指着圆圆的鼻子说:“而且你不要忘了,你刚才的提议早就我们被否决掉了。” “可是我还是认为替水心安排嫁人才是最好的点子。”圆圆咕哝道。 “那是个愚蠢的点子。”圆理撇撇嘴。 “它才不蠢!”圆圆气呼呼地大叫。 “万一水心所嫁非人,到头来还不如出家算了,那你说蠢不蠢?”图理两手插腰,以多出半个头的身高优势俯看着圆圆。 “可是……” “我不嫁人,我要准备参加考试。”官水心的一句话果然又顺利地让三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她身上,否则大师姑和三师姑又要斗嘴斗个没完。 二师姑圆情似乎比较冷静,点了点头,问道:“哦……考试吗?今年好象是在长安考的,是不是?”其实她一双杏眼早已笑瞇成半月形,不断地和图理猛眨眼,一副奸计就要得逞的样子。 “这……我还不清楚,要再问问看。”官水心低声回答,她原本是想等到获得三位师姑的同意之后,再去多想有关考试的事情。 “不会错的,每年都是在长安举行的。”圆理拍着胸脯保证道。“对不对呀,圆圆?”圆理用手肘子顶了圆圆一下。 “对呀对呀!这个我最有经验了,想当初我就是考了好几年才通过,其中有一道题目我到现在还百思不得其解……”圆圆又准备搬出当年的事迹加以说明。 “那是因为你笨!”圆理一根钉子当场碰了回去。 “我才不笨,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总共考了哪些题目,不信我说给你听……” 圆圆反驳道。 眼见三师姑又要和大师姑卯上了,官水心赶紧将话题岔开。“这么说来……是不是表示你们已经答应了?” “答应什么?”三位师姑转而看她,异口同声。 “让我剃度出家。” “还早呢!等你二十岁再说,而且你得先通过考试才行。”圆理师姑笑得贼兮兮地。 “这样说好象我考不过似的!”官水心咕哝道。 三人沉默地对望一眼,似乎在评估她通过考试的可能性——亦即她们“计划”失败的可能性。最后,图理点头说道:“没问题,一定会成功的。” 官水心闻言之后,感动莫名,忍不住同时抱住三位师姑,虽然事实上有点困难,因为她的手臂没那么长,无法负荷她们的身形范围。“谢谢你们给我的鼓励,水心一定全力以赴,努力应考。”她感激道。 圆理忍不住大笑。“哦?是吗?哈哈哈……” “呵呵呵……其实你也不必太努力啦……”圆情也掩嘴而笑。 “嘻嘻嘻……”圆圆则只是笑着,还没想到要说什么。 瞧!好一幅温馨感人的天伦和乐图呀!真令人感动。 只可惜她们三位怪异笑声的背后,其实真正的意思是——她们的计划一定会成功的,也就是指官水心必定不会通过考试。 但,到底是什么样的考试,这般重要呢? ※※※ 一般人的印象中,似乎只知道通过科举考试的人可以当官,却很少人听过当僧尼之前,还得先通过考试的。 不要怀疑,根据大唐政府规定,出家者先要在寺院中作“行者”,从事各种劳役,垂发而不剃发,女孩子在十八岁以前,可以从师受沙弥戒。然后,等到政府规定的度僧的日子,经过政府的甄别或考试,合格者给予度牒,才算取得僧人的资格,可以剃度出家。 不过,通过是要年满二十方可以正式剃度,没经过政府许可而私自剃度的人,是要受到惩罚的哦!这也就是为什么官水心必须参加考试的原因。 因此,十八年来,官水心终于出了渡尘庵,而且是独自一个人。 她身着沙弥尼所穿的缦衣,将头发绾进尼帽里,除了一套替换衣物、钵和几本经书之外,只带了随身水囊、缝衣针等生活必需品。 也许是第一次接触外在世界,虽然出庵大半天还未遇到其它人,不过官水心还是乐在其中,对所见事物都充满了高昂的兴致,在它的眼里,外面的树和庵里的不同,树林里的鸟啭声听起来也不太一声,甚至连呼吸到的空气感觉都是特别的。 所有的事情似乎部比地想象的顺利许多。原以为三位师姑对她执意要参加会考之事必会反应强烈,岂知,她们的态度不但突然转变,而且还力促庵里全体僧众一致同意让她出外参加考试。 只是她有一项小小要求——她必须只凭自己的力量前往长安应考,作为一种基本的修行,而这项要求也已获得住持的同意。 以三位师姑以往对她的保护态度来看,这次她们主动要求让她一个人单独出远门,确实是有些反常。 不过也好,反正官水心本来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前去应考,不想麻烦任何人陪她,更何况三位师姑已替她画好前往长安的地图,应该不会有问题才是……想到此,官水心的脚步不由得轻快了起来。 和煦的阳光从树缝间倾泄而下,官水心仰起头,任微风徐徐拂过因赶路而略显红润的双颊,循着潺潺的流水声,她来到一处林间小溪。 官水心在心底小小欢呼了一声,快步朝溪边走去,赶了大半天的路,正好可以歇歇腿、休息一下。 用溪水洗净手而后,她左右张望,确定周围没有人后,便像个准备做坏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脱了鞋,迫不及待地将一双莲足浸入水中,任冰凉的溪水洗去其中的不适。她从没一次走过那么长的路,两脚着实有些吃不消。 舒服地坐在溪旁的大石上,官水心取出师姑画给她的地图研究着,走了大半天,她根本还没走出化善镇,照这种情形,她不禁开始怀疑两个月内她是否真能顺利到达长安。 算了,不想这个,她将地图和包袱搁在一旁,也将这种俗世的担忧拋诸脑后,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吸取空气中蕴涵的草香与泥土味,想象自己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舒适感,此刻,官水心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正如她的名,如水般的透明清澈…… 她就这样徜徉在天地中,静静聆听风儿吹过树间时所发出的和鸣之声,享受那份宁静,直到一声“刺耳”的窸窣声传来……对这突来的“干扰”,官水心不由得皱皱眉,那是什么声音? 窸窣声持续出现,官水心觉得这声音好象……糟了!她突然低呼一声,迅速张开双眼望向噪音来源。 果然!她的地图……正挥一挥衣袖,潇洒的随风而去了!官水心反射性地弹起身子,赤足追赶弃她而去的地图,只见它如蝴蝶般,随着风的节奏翩翩飞舞,忽高忽低,最后竟顺势“翩”上了一棵大树。 官水心两手插腰站在树下,气喘吁吁,想着要如何把地图拿下来。 这棵树非常高壮,而且枝叶浓密,爬上去不是件容易的事,事实上她也不敢爬,她从小就怕高。 如果此时能吹来一阵风,将地图从树上直接台下来,那该有多好!官水心双手合掌诚心地祈祷。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这会儿反而静悄悄的,一点风都没有,这方法显然无效。 瞧!这就是偷懒不赶路的结果,遭到惩罚了吧!官水心叹一口气,忍不住自责了起来。 突然地,她想到一个更好的方法。她捡起一块石头,站妥位置,瞄准树缝间的白色目标用力掷去。 “啪”地一声,她好象打中了什么,声音有点闷闷的。 官水心紧张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任何鸟窝掉下来,才重重吁一口气。还好,如果因此杀生岂不罪孽深重? 她放心地捡起石头,再丢一次……“啪!” 这次她确定打到目标了,可是,怎么没见到地图飘下来?她又连续试了好几回,还是不见地图的踪迹。奇怪了? 正在纳闷的同时,她瞥见河边有一枝被人丢弃的长竹竿。 嘻,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变换策略——既然丢不下来,改用构的! 她开心地取来长竹竿,回到树下,踮起脚尖,将竹竿伸进浓密的树叶间开始拨弄,只见一片片树叶飘落而下……然后……嗄?卡住了吗? 官水心用力扯了扯竿子,抽不回来?她不信邪,又试一次,奇怪!竿子还是卡着不动。然后,地似乎感觉有一股力量正拉着竹竿…… “南——无——阿——弥——陀——佛——”官水心僵直地念着佛号,吓得赶紧放开竿子,只见竿子仍然“挂”在半空中晃荡,她瞪大双眼,不由得倒退三步。 她相信,佛祖绝对不会无聊到显神迹来吓她,所以……所以……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倏地,她看见竹竿的最上端正有一只手,缓缓地、缓缓地从树缝中伸了出来…… “啊——”官水心发出尖叫,惊骇极了,树上怎么会有人的手? “哦……拜托!别叫了!” 随着一句低沉的男声,树上突然跳下一个体型瘦高、身着白衫的男子。这突来的状况,吓得官水心叫得更加骇人,好象发生了谋杀案。 “再叫就要破嗓了。”那男子蹙着眉,拿着竹竿轻轻敲她的头提醒道,好心拯救她的喉咙,也顺便救救自己可怜的耳朵,再叫下去,他头都痛了。 被他敲这么一记,官水心果然立刻收口,她美目圆睁,仍然一脸惊愕地直瞪着他,无法开口说任何一句话。 十七年来,她单纯的生活一向严谨规律,凡事都是井然有序,连放东西都是整整齐齐的,绝不会乱了位置,所以,只要是一样东西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都会令她不知所措,而这个人突然从树上下来,就令她感到非常震惊,他又不是猴子,为什么会在树上? “我想,你应该是在找这个吧?” 他将地图塞进官水心手中,也没理会呆若木鸡的她,径自咕哝地朝河边走去。 想他邵巡,最近不知道是招谁惹谁了?老是犯上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先前为了家里的事业,下了一趟泉州,没想到回程经过洛阳时,遇上了以前在云游四方时结识的好友,把酒甚欢之余,竟莫名其妙地答应替对方回长安打探一项极为重要的消息。 而现在,他只不过是在树上睡一觉,作个短暂的休息,都有人要来“打”扰。邵巡蹲在河边,用水轻轻拍拭着自己微红的额头,回想先前发生的事情,直觉得想笑。 凭他邵巡虽不是武功盖世,但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在睡觉时被人以石头打伤的纪录,所以,当第一颗石头乘他熟睡打上他的额头之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还以为是哪个不怕死的来谋财害命。接下来,他虽然巧妙地躲过一连串的石头“攻击”,却完全没料到会有人拿竹竿戳他,敢情他要睡一顿觉这么难? 更荒谬的是,这看起来不超过十八岁的小尼姑,竟然还一脸见鬼的表情看他,好象他才是那个拿石头打人的冒失鬼。 邵巡脱了靴子,准备在河边闲坐一会儿再上路,才发现小尼姑还杵在原地,一脸呆样。突然之间,他起了好玩的念头。 “没见过男人脱鞋子吗?”他故意逗她,若无其事地卷起裤管,露出半截小腿,泡在冰凉的河中。 虽然平常他的思想作风较为狂放不羁,生活也髓性惯了,但他发誓他绝对没有捉弄尼姑的癖好,只是突然发现她拘谨别扭的表情很有趣。 说到她的表情,这还是怕第一次仔细打量官水心。 她很娇小——这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她甚至还不到他的肩膀,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唐朝的女子很少有这么瘦小的;她的五官分开来看很平凡,组合在一起也不特别出色,可是她有一股吸引人的特质,但……是什么呢? 他们就这样互望着对方,彼此打量。 邵巡原以为他的一句调侃话,会议她收回紧盯着他的目光,但相反地,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像是在研究稀有动物般的死盯着他不放,表情更加怪异了。 “男人……”她吶吶地开口,摇摇头,有点喃喃自语地评道:“不太像……” 没料到她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邵巡惊讶得差点跌入河里。 什么意思?她说他不像男人? 像是回答他的话,官水心继续说道:“好奇怪,你长得和孔雀不一样,也不太像乌鸦,更不像猪。” 邵巡以为自己听错了,先是一阵错愕,然后突然哈哈大笑,她的回答很耐人寻味。 “此话怎讲?” 她仍站在原地,与他保持一段距离。“师姑说,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像猪一样,好吃懒做,而且男人的虚荣心和自尊心就像一只孔雀那样的爱现……” 听着她对男人的观点,邵巡微扬左眉,兴致也被挑起了。 他怀疑她到底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的?竟然会相信这样的鬼话? 就算是出家的尼姑,也应该不至于单纯无知到这种地步,就他所知,很多道观里的女道士和尼姑庵里的尼姑,都会和外界保持联络,甚至定期举行聚会,邀请一些文人诗人一起吟诗作乐。 “你……以前可曾见过男人?”他忍不住问道。 她摇摇头,再度显得忸怩不安,整张脸红通通的,而且一路延烧到脖子。 难怪! 邵巡明白了原因,也终于发现她到底是什么地方吸引人了,就是她那双黑翦明瞳,带有一般世间女子少有的灵气,是他见过最纯真的眼眸,无丝毫做作。 对于邵巡专注的打量,官水心很不习惯,不由得低下头去。 “啊……”她惊呼一声,可怕的发现——刚才因为急着追赶地图,忘了穿鞋,此时她正和他一样光着脚。 官水心僵硬地移动步伐,一面对他微微颔首,一面将脚尽量缩进袍子底下,企图神鬼不知地踱回她放鞋子的地方。但邵巡的动作比她更快,一个轻功直接到她放鞋子和包袱的地方,然后再旋身跃回原来坐的地方,脸不红气不喘的,叫官水心看傻了眼。 “你跟乌鸦一样——会飞?”她不可置信。“我会飞,但我和乌鸦不一样。”邵巡翻翻白眼,起身走到她身边。“你的脚好象受伤了,你没发现吗?” 经他这么一说,官水心才注意到她脚底下传来的一阵阵刺痛,可能是她在追地图时,不小心被河边的碎石划破的。 他突然抱起她,把她吓了一跳,直觉环住他的颈项。“你你你……请问这位施主,你要做什么?你不可以这样抱我。”她的语气拘谨有礼。 “哦?”他高耸眉毛,充满兴致地问道:“为什么?” “因……因为我是个……尼姑,这……不合时宜……”她讲得吞吞吐吐、结结巴巴,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尼姑的脚受伤了,也是会痛的呀!我乃本着‘慈悲为怀’的心帮你,没别的意思。放心,我对出家人没有兴趣。” 话毕,他已经将她轻轻放在河边的石头上坐好。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了。”她坚持自己清理伤口,邵巡耸耸肩,索性双手交叉脑后,一派淡然地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官水心紧盯闭着眼睛的邵巡,这才明白自己刚才打扰了他睡觉,只是……为什么他要在树上睡呢?他是像刚才那样,直接“飞”上去的吗?不晓得为何,官水心对这点很有兴趣。 但她没开口问他,因为他已经睡着了。 午后的树林,阳光虽炽,但整个林间氤氲静谧,给人一股安详的和谐感。 时间也不晓得过了多久,邵巡伸个懒腰,醒了。第一眼就看到仍在河边“奋战”的官水心。 “咦?你还没弄好呀?” 官水心腼腆地笑了笑,被他说中了!她从没想过清理伤口是这么难的一件事,尤其当伤口是在脚底的时候,她连要捞河里的水都很不容易。 她现在已经满身是汗。邵巡好象见到白痴般地莫可奈何,摇摇头,走向一旁的草丛牵出一匹骏马,从鞍袋里取出一个瓶子,然后拉过她的脚,二话不说地开始帮她清洗伤口。 官水心怔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师姑们曾经说过有关男人的一切恶形恶状,此刻一一浮现她的脑海,可是却没有一项适用于眼前这个男人。 他也许不拘小节、倜傥不羁,但她相信他不是坏人,至少她先前不小心拿石头打到他,他也没生气。 而且,他长得很好看。 虽然她没见过其它的男人,无从比较,但她就是觉得他很好看。他的鼻梁挺直,眉宇间带有正义之气,一袭的白衫,使他显得潇洒俊逸,整个人看起来伟岸挺拔、玉树临风。 只是,和他在一起会使她感到浑身不自在。 “可能会有点痛,你忍耐一下。” 邵巡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迅速拉回她的思绪,可她还未来得及弄清楚他的意思,脚底已窜来一阵剧疼,她忍不住倒抽口气。 他正以他随身携带的清酒,替她消毒,动作熟练而迅速。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问道:“你住在渡尘庵?”如果他没记错,化善镇上只有这么一座寺院。 “嗯。”她点点头。 “你在哪里见过孔雀、乌鸦和猪的?你们庵里自己养的?” 官水心不懂他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她还是很老实地回答:“我们庵里只种菜,不养动物,所以孔雀和乌鸦都没见过,但我们收留过一只别人家走失的猪哦!” “那么,你怎么知道我长得不像孔雀和乌鸦?” “我就是知道,而且师姑有画给我看过,虽然画得很丑,可是我知道她们已经尽力了。” 清理完毕,邵巡同时也觉得他们的对话,到目前为止已经接近莫名其妙的地步了。 看看日头,他也早该上路了,可是他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于是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去哪儿?”她穿好鞋,背起袋子,一脸茫然。 “当然是回渡尘庵。”他的音量不自觉放大,她到底用不用脑袋思考? 官水心一脸怪样看他。 “我好不容易才从那里出来,我回去做什么?” 第二章 邵巡相信自己的同情心已经泛滥到可以淹没一个小镇。 他本来是看在她受伤的分上,顺路载她一程,可是她却宁愿跛着脚用走的,也不肯与他共骑。 邵巡外型俊美、个性随和,向来深受女孩子欢迎。说穿了,他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保守的女子,尤其对方还是个尼姑,一时之间,他真不知该如何应付。 结果,高洁的君子情操终究使他不能假装没遇到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拂袖而去。 所以现在可好,他明明是急着赶回长安,结果马却让给她骑,自己反倒沦为“马夫”,在一旁用走的,还得义务为没骑过马的她拉住马嚼铁,以免她摔下来。 “你是翘家的尼姑?”邵巡走在马侧,牵着马问。 “我才不是,你怎么可以那样说?” 官水心正襟危坐在马背上,下巴拾得高高的,觉得深受侮辱。虽然她很感激他对她伸出援手,可是她看起来像是那种爱玩的尼姑吗?在她的观念里,翘家与爱玩是同义词,都是不好的。 “你说好不容易才从那里出来,所以我以为……”邵巡解释道。 “那是因为我从小就没出过渡尘庵,师姑说外面有好多专门吃女孩子的狼。” “吃女孩子的狼?” 邵巡一脸怪表情,开始怀疑她的那些师姑不晓得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怎么专门灌输她一些异于常人的观念? “师姑说偷跑出来就会容易遇到。”官水心认真地点点头,继续说道:“可是事实上,我不是偷跑出来的,我到长安是为了要……呃……见习。” 官水心临时改口,想起师姑们曾经再三交代,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是还未剃度之人,这样会为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不能告诉他,她是准备参加剃度资格的甄试。 “一个人?” “当然!” 她很骄傲的说,没想到却换来邵巡的哈哈大笑。 “你身上既没有盘缠,又没有代步的工具,如果没有遇到我,凭你一个人就想走到长安?” “我可以一路化缘走到长安,绝对没有问题。” “化缘?”邵巡怪叫道,语气充满了取笑,她以为每个人都可以跟玄奘一样吗? “我们已经走了将近一天,也没见到半个儿影子,你要跟谁化缘?” 对于邵巡的调侃,官水心完全听不出来,还一脸正经地说:“你呀!你就是我化缘的对象呀!你先前不是也分给我一些食物吗?” 天啊!她是白痴吗? 邵巡大叹口气,收住笑脸,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这位没常识的尼姑,好好开导一番,否则她可能会运自己怎么饿死的都不知道。“你想想看,如果你没遇到我,也没遇到别的人,那么你该怎么办?向谁化缘?” 他尽量耐着性子,想要引导她一步步去思考事情的严重性。 “我遇到你了,不是吗?”官水心觉得他的问题很怪。 “我是说‘如果’!你就不会用点想象力吗?”他已经快要克制不住吼叫的冲动了。 “可是我明明就遇到你了呀!” 官水心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她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执着什么?他们两人分明就已经遇到了,为什么他硬要她去想那种没有发生的事情?真是奇怪! 邵巡紧蹙着眉头,不断在心底提醒自己要冷静。 他一向自信交友广、见识多,各式各样的人都碰到过;除了拥有自傲的好脾气外,对人也相当风趣,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能够把他给惹毛。 在以前,他若是听说有一个愚蠢的尼姑,因为化不到缘而饿肚子,他可能会当它是一则笑话,大笑三声后了事,但现在,他一点都笑不出来。 真不晓得她口中的那些师姑在想什么?怎么能够放心让她一个人出远门? “你的脚……酸了吧?换我下来用走的好了。” 官水心怯怯地提议道,因为邵巡突然板起一张脸,笑都不笑,看起来好严肃,地想他一定是后悔遇到她,并且将马让给她骑,所以……她还是识相点比较好。 果然,邵巡立刻拉马停下,并沉沉地命令道:“下来!” 官水心依言行事,扶着邵巡的肩头乖乖下马,并偷瞄他一眼,不敢再随意攀谈。 可是邵巡也没有要上马的迹象,他只是牵着马穿过路旁的小径,不发一语地在一处空地前停下。 始终跟在他身后弯来绕去的官水心,见他迟迟不上马,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为什么不上马?要跟我一样用走的?”系妥,半晌,邵巡才缓缓转身,以先前那种莫可奈何的表情对她说道:“我们今晚在这里落脚!” ※※※ 天色已暗,邵巡和官水心对坐在火堆两侧,沉默地吃完晚餐,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邵巡背靠在树干上,仰望黑夜星空,悠闲地饮着酒,似乎在思索什么;而官水心则在用完餐后,就一直埋首阅读她的经书。陪伴他们的,除了夜晚的虫叫蛙鸣之外,就只有从火堆里偶尔发出的辟啪声了。 透过火光的照映,官水心忍不住抬起头来偷看邵巡一眼——他已经维持那样的姿势好久了。 他在生气!她是知道的,可是她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官水心从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沮丧感,她不确定问题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毕竟除了庵里的尼姑之外,她从来没有实际与人相处的经验,更别提是一个男人了。 “该睡了,明天一早还得赶路。”邵巡突然站起身道,首先打破整晚沉默的僵局。 官水心没有搭他的话,只是惊讶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邵巡定定瞧了她好一会儿,为她被吓坏的样子感到懊恼。整晚下来,她就像是被猫盯住的老鼠,一直缩在角落,好象他会吃人似的。 竟然有人会怕他?他简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怎么,我看起来很可怕吗?”邵巡故作轻松说。 官水心反射性地点点头,随即又赶紧摇摇头,她瞪大了眼,看着正准备上树的邵巡,惊讶地问道:“你又要在树上睡觉吗?” “当然!而且不只是我,是我们。” 睡在树上?她觉得好奇怪。“不……不用了,我在这儿睡就行了。”官水心急切道,不懂他为什么会有在树上睡觉的怪癖。“你是怕爬不上去吗?我可以背你。”邵巡道。 她再次用力的摇摇头,连忙拒绝他的好意。“真的不用了。” 她怯怯地抬头打量一下这棵高壮无比的大树,心想这不是上不上得去的问题,而是她可能会从树上掉下来的问题。 “睡这里,容易遭受野兽的攻击,也许会有狼也说不定。”邵巡慢条斯理的说道,他要确定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进入她的耳朵,而且深植在她脑中,否则她老是搞不清楚状况。 官水心闻言,全身轻颤了一下,她想起师姑说过专门吃女孩子的狼。可是…… 她虽然怕狼,但她更怕高。 “没关系,我们有火,不是吗?不会有事的!”她力持镇定,虽然已经害怕得要命,可是她还是宁愿不要睡在树上。 邵巡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又要发火了。 这女人不但保守,而且像骡子一样顽固,她老是有一些奇怪的坚持,他知道自己是劝不动她了。 他耸耸肩,故意一脸无聊的样子看她,撂下一句:“随便你吧!” 说完一跃就上了树,悠哉地找了个好位置,他相信过不多久,他就会听到她害怕的求救声了。 邵巡上树后,官水心顿感一阵空虚,她紧张地环顾四周,第一次体会到从树林深处传来的阴森与恐怖,好象随时就会有野兽冲出来似的。 一丝恐惧倏地窜过心头。 她连忙将所有的树枝一股脑儿的全部丢进火堆里,按着又放了一把枯树进去,确定火烧得非常旺盛,她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突地,她想起什么似的,又赶紧起身将四周所有的树枝收集起来,放在火堆旁边,以便可以随时添加柴火。 一阵忙碌后,官水心安心地倚着树干坐下来,开始念诵“阿弥佛陀经”和佛名…… 慢慢地,也很愧对佛祖地——她睡着了。沉睡中,她还梦到自己正在专心地念经做晚课,十分虔诚……直到一阵怒吼传来。 ※※※ 这个傻瓜! 邵巡聆听树下的一举一动,忍不住心里犯嘀咕。看她挺忙碌的,还念经哩!可能是打算一整晚不睡了。 他靠着树干闭目养神,决定不再为她的行为困扰自己,他要安心睡个好觉。 不到片刻,就感觉不对劲了! 邵巡猛然张开眼,发现有烟正从树缝中直窜上来,他简直不敢相信。 失火了? 他迅速跳下树,看见火苗正从堆着的树枝,延烧到树根,并顺着另一侧的树干往上窜烧,而官水心在一旁早睡得不醒人事。 “该死的!醒醒!”他率先摇醒官水心,气得直想把她的头扭下来。 “什么事?”官水心揉揉眼睛,睡眼惺忪的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邵巡直接卸下坐骑上的毯子,忙着扑打火苗,并连连咒骂道:“你在搞什么鬼? 你是想引起森林大火,还是想把我烧死在树上?” 见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官水心才注意到周遭的状况,且大吃一惊,怎么好端端的就烧起来了呢?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要去哪里提水?”她慌道,胡乱在一旁兜圈子跳脚。 “啊!对了!” 她解开随身包袱,取出替换的缦衣,开始学着邵巡的动作,参与灭火行列。 “站开点!”他一把推开她,吼道:“你是不是地想烧死你自己呀?” 邵巡这一分心,衣角迅速就沾着火,官水心吓得大叫:“着火了!着火了!” 慌乱的她,拿着缦衣在他身上就是一阵乱打。没多久,所有的火苗完全被扑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剩天上一轮明月的光亮使他们勉强看得到对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官水心颤道,声音充满了泣意,她是真的被这场火吓到了,而且完全没料到火会烧到邵巡身上,都是她害的。“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烧起来?” 一阵沉默之后,见邵巡径自瞪着她没搭话,她连忙指了指他的衣角,心虚道: “我也不是故意要打你,是你的衣服着火了……” 原本一肚子怒火等待发泄的邵巡,一看见她乌漆抹黑、泫泪欲泣的小脸,再听到她跟他道歉的理由,忍不住开怀大笑了起来。 此时、此地、此景,活像出闹剧似的,简直荒谬得可以。 官水心一脸疑惑地望他,为何他一下子怒气冲冲,好象要杀人,一会儿又笑得这样夸张,他到底是有没有生气,还是……已经气疯了? “你……为什么要笑?”她不解道,觉得这件事很严重,一点都不好笑。 邵巡看了她一眼,继续笑道:“因为你的脸很好笑,黑黑的,好象黑炭。” 他拿走她手上的缦衣,摸黑将毯子和她的包袱一并捆在马背上。 官水心抹了抹自己的脸,不暇思索道:“骗人,这里这么暗,你怎么可能看得出我脸上黑黑的?你又不是猫!” “你说得对,我不是猫,可是……”邵巡在黑暗中扯了扯嘴角,微笑道:“我是喜欢睡在树上的猫头鹰……” 不等她有所反应,他一把抱起她跳上另一棵大树。 “你要做什么?放我下去!”官水心尖叫道。 “别忘了你闯的祸,这次得听我的,在——树——上——过——夜。”邵巡威胁道。“我不要!我不要在树上睡觉啦!”她拚命扭动身体。 邵巡在树上找了个位置不错的地方放她下来,顺便敲敲她的头说:“你再动,掉下去我可不负责!” 闻言,官水心果然立刻全身僵直不动。 邵巡满意地点点头,正想跳到旁边的树干上时,官水心反而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害怕道:“你……你要去哪儿?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怕……”虽然她看不见实际离地面有多高,可是她想她一定会掉下去的。 官水心的反应让邵巡直觉她和一般女孩子一样,怕黑! 他不禁失笑了,他还以为尼姑们都是有佛在心中,什么都不怕的。 试了试树干的承受力,确定可以负荷他俩的重量之后,他才缓缓在她身旁坐下,同时发现官水心全身僵硬。她可能是不习惯和男人赌得太近,所以才会以不自然的状态直挺着身体吧!他想。 “快睡吧!反正闭上眼睛一样都是黑的,没什么好怕的。” “我们会不会掉下去呀?”她细声问。 他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懒洋洋的说:“放轻松点,你全身紧绷成这样,要怎么睡?小心明天会腰酸背疼。” “可是……这么高……我怕会摔下去……” 邵巡恍然大悟,弄了半天,原来是惧高呀!难怪她会怕成那个样子。 他轻柔地拉着她靠向自己,将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试着哄她。“你可以假装现在不是在树上,这样就不会摔下去了。” “怎么可能……”官水心喃喃道。“我明明就在树上……” 又来了!她真的很死脑筋!他要到什么时候方可以安心睡觉? 他大叹口气,无奈道:“这样吧!你先闭上眼睛。” “为什么?” “那是因为……可以帮助想象。”邵巡随口胡蔼,反正目的就是要她闭上眼睛,赶快睡觉。 官水心不大了解他的意思,但她还是听话的试着把眼睛闭上。 过了半晌,官水心又开口了:“没有用,我已经很努力试了,但我还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坐在树上……” “你只要专心的闭着眼睛,不出一个时辰,我保证你一定办得到。” 因为那时你已经睡着了,邵巡暗忖道,从没想过自己曾往一棵树上哄一个小尼姑睡觉,这种经验恐怕无人能比吧! “我不懂,一个人明明在树上,怎么可能因为闭着眼睛而改变了会摔下去的事实?” 老天爷!再这样耗下去,天都要亮了! 邵巡开了闭眼,将她的头按压在胸前,沉声命令道:“现在,闭上眼睛,然后睡觉!否则我把你直接丢下去。” 官水心以为他又生气了,乖乖倚在他怀中,不敢有太大反应。 沁人的晚风轻柔拂面,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渐渐感到安心,这种熟悉的安全感,就好象小时候倚在阿娘怀中时一样。 真奇怪,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也会给她这种静心的感觉?也许……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师姑说的那么坏,至少邵巡就不会,虽然有时讲话会大声了点,但她相信他绝对是个好人。 待官水心身体完全放松,呼吸也渐次平稳后,邵巡才柔声的问了句:“你今年几岁了?” “快十八了……”她随口答道,透过胸膛听他的声音,她觉得很好听。 “水心是你的法号?” “不是……是我的本名……我娘替我取的……”官水心的话细软无力,声音出现明显的睡意,靠着他好舒服,她快睡着了。 “那你正式的法号呢?” “……法号……我还没……”她话还未说完,就咕哝地睡着了。 还没?还没……什么? 虽然对她来不及说完的话很好奇,可是她好不容易才睡着,他可不会笨到这时候把她叫醒,只为了要跟她继续有可能令他崩溃的谈话。 她磨人的说话方式连狗都会被逼疯,他相信只要长久和她相处,他很可能会因此短命,到时还得劳顿她替他颂经超渡,多悲惨呀! 官水心挪了挪身体,像只小猫般更加偎进他温暖的怀中,为了怕她摔出去,邵巡以双臂轻搂着她,自己则仰头向后倚在树干上。 真是罪恶!他竟亲密地抱着一个尼姑睡觉! 说出去恐怕不是被人笑死,就是吓死别人。还好官水心来不及意识到两人之间的亲密就已经睡着了,不过他也挺怀疑她是否真的清楚男女之间的事情。 他强迫自己合上双眼,不要再去想这个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的问题。 反正只要到了长安,两人就无任何瓜葛,而他在打听完他要的消息之后,还得赶回洛阳,到时候,他就可以完完全全摆脱她了,况且只要他不说出去,绝对没有人会知道他曾经抱着一个尼姑在树上过夜的事。 邵巡在心中愉快地盘算着。 只是,这种想法无疑是掩耳盗铃,他和她之间奇妙的缘分,真的可以如此轻易地赖掉吗? ※※※ 可能是第一次出远门的关系,她真的累坏了。 昨晚火烧树干时,她都能睡得死死的,他又怎能期望他抱她跳下树时,她会醒来? 下了树后,邵巡将她轻轻靠着树干放下,发现她睡着时其实还满可爱的,只是,她的脸怎么好象干净了不少? 邵巡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果然!她脸上的污渍有一部分已经转移到他的衣服上了,他的白衫现在简直比破抹布还脏,而且破烂;衣摆部分被烧了一个大洞。 他从鞍袋中取出一条毛巾,本来是想替她擦净俏脸的,只是……他贼笑着,临时改变主意,走到旁边被火烧熏成黑色的树干,用手在上头抹了一把,然后踅回她的身边,轻手轻脚地将她的脸涂了个乌漆抹黑。 昨晚夜色太暗,他一直无法真切地看清楚她黑脸的样子,觉得很可惜,现在不但如愿以偿,而且是越看越乐,她黑脸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邵巡知道自己捉弄人的行为挺幼稚的,可是他又觉得很有趣,不忍就此收手。 不料此时官水心突然张开眼睛,黑若子夜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把正在恶作剧的邵巡吓了一跳,他有笑那么大声吗? “你醒啦?”邵巡故作镇定地说,不认为她聪明到会猜出他在做什么。 果然,她本来迷惑的眼神,一发现自己正半躺在地上时,不禁转为惊愕。 “我……掉下树了吗?” 不能笑,绝对不能笑!邵巡努力忍住大笑的冲动。 见他久不答话,脸上的表情又扭来扭去,官水心无奈道:“我就说我会摔下来吧!你还不信。”她勉强撑起身子,觉得有点腰酸背疼的,但还不至于像摔断骨头那样痛,这倒奇怪了。 “你没有摔下来,是我抱你下来的。”邵巡一脸促狭,好心地解释道。 官水心疑惑不解的表情好似看见鸡在表演吞蛋,她微微蹙眉,盯着他问:“那么……你刚才在做什么?”她记得她醒来时,邵巡正蹲在她前面,一张脸和她凑得很近,她原以为他是在看她有没有摔伤。邵巡不疾不徐地举起手中的毛巾,道:“我正在帮你擦脸,你的脸脏了,记得吗?”他确实开始很体贴地替她擦掉脸上的黑污。 “谢谢!”官水心轻声道,眼中充满了感激。“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接过毛巾,官水心认真地继续擦拭自己的脸,她想起他前一晚说过她的脸像黑炭一样;果然没错,而且比她想象的还黑,她一定是被烟熏了很久,也难怪他一看到她的脸就一副忍不住想笑的样子,她现在看起来一定是丑到家了。 邵巡轻松自若地走向他的爱驹,抵着马的侧腹,开始忍不住双肩抖动,闷笑了起来,天啊!她真的很迟钝!不过他不想戳破这个秘密。 待他笑够之后,才转身对她说:“你准备好了吗?我们必须赶紧上路了。” 官水心朝他点点头,一起身就看见昨晚被烧得黑黑的树干,忍不住一阵愧疚,她走过去以手掌贴着它,轻声说了句对不起,才慢慢踱向邵巡。 “你跟那棵树道歉?” 她微微颔首。 见她难过的样子,邵巡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它只是受了点伤,不会有事的。” 他本身就对大自然有着特殊的情感,有时候他也会对着植物吟诗叙话,所以他对她向树道歉的行为,不但不会觉到奇怪,相反地,他倒觉得很窝心。 “谢谢你安慰我,我觉得好多了。” “现在可以上路了吗?”他问道,扶她上马。 “嗯。” 待在马上坐走后,官水心突然不好意思地说:“你也上来好了,老是要你用走的,我觉得很过意不去。”其实她一个人坐在马背上也有点害怕,老是觉得会摔下去。 “你确定?不会到时候又把我赶下马?”他揶揄道。 “不会的……这是你的马……”她的脸红得像快着火了。邵巡大笑出声,迅速俐落地翻身上马,对她不太正经地眨眨眼,随即策马沿着小路疾驰出发。 离去前,还听到官水心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糟了……我忘了做早课了……” “反正就念经嘛,在哪儿念不都一样……” “可是……在马背上念经……好奇怪……” 交谈声渐行渐远。 待两人身影逐渐消失后,远远地,从树林后头隐约冒出三团令人熟悉、圆圆似球的影子。 “现在可好了,我们的水心跟男人跑了,我们怎么跟她死去的娘交代?”二师姑圆情急切道,泪眼汪汪的,好象快哭了。 从后头姗姗来迟的三师姑圆圆,嘴里塞满了食物,憨憨笑着。“这样正好…… 我们可以叫他娶咱们家水心,我早就说过将水心嫁人是个不错的点子。” 大师姑圆理沈不住气了,夺走圆圆手中的食物,责声道:“你还敢说!从我们出来到现在,你就只知道吃,沿路一直吃,好几次还为了等你,差点把人给跟丢了。” 圆圆又抢回食物。 “如果不是你答应让她出来应考,现在也不会出这种状况了,况且‘吃’是为了走更长的路,想当年……” “你们两个!”二师姑圆情大喊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快想想办法!” “继续跟喽!”三师姑圆圆轻松道。 “我们当然知道要继续跟,问题是现在我们三个人六腿条,根本就追不上那匹两条腿的马。”圆理皱眉道。 圆情力持镇定。“我们可不能落后太多,水心到达长安后,一定会发现我们给的地图有问题,到时……” 三人互望一眼,察觉事态真的有些严重了,她们千算万算,也没算出半路会杀出个相貌堂堂的英挺男子。万一所遇非人,她们宝贝的水心就这么给人骗去了,那可如何是好? “别急,水心一向是我们之中,头脑最清醒、也最聪明的,不会这么轻易给人骗去,他们同路前往长安,这点是绝对错不了,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赶到比较热闹的地方,看能不能找到同样前往长安的车队,麻烦他们载我们一程。”大师姑图理快速作出最后结论。 “就这么决定。”圆情及圆圆附和道。 说实在的,要三个圆鼓鼓的人这样十万火急地赶路,可真是难为了她们,但为了她们视如己出的官水心,她们可以说是无怨无悔。 于是,她们三人就这样累呼呼地谋求赶上官水心的方法去也! 第三章 打从一踏上长安城内的朱雀大街开始,官水心讶异的表情就没停歇过。 长安果然名不虚传,百闻不如一见,这会儿她可以说是彻底开了眼界,真正见识到大唐第一大城的繁荣景象了。 这里的街道又宽又直,随便一条小街都比化善镇里的有规模,而且还有很多她见都没见过的商店;不过,最令她惊讶的还是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 以前,她常常听师姑们谈起有关她们出家前,曾经如何装扮自己的事情,当时她还不相信有人会穿那种半露酥胸的衣棠到处闲晃。如今,她双眸圆睁,不可置信地紧盯着她眼前一一经过的妇女,原来,真的有人敢这样穿,且还不是只有一个,而是大家都时兴这么穿。 真的很奇怪,是因为天气热的关系,大家才这样穿的吗? 官水心实在无法理解。 “你这是什么表情?好象看见没有毛的孔雀在逛街。”邵巡习惯性敲了敲她的脑袋,取笑道。 一路行至长安以来,他们两人倒也相安无事,没再发生什么重大事件,他发现只要抓到了她思考的模式,和她谈话其实还满有趣的。没有毛的孔雀? 官水心怪异地想象那个画面,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在朱雀大街上,有一群没有毛的孔雀在散步? 哦!亏他想得出来。这个形容实在是有点贴切又不会太贴切,瞧瞧那些妇人的衣着虽然华丽,但又少得好象没有穿衣服一样,就跟没有毛的孔雀一样…… 笑得正开心的官水心突然意识到修佛之人,是不能这样嘲笑别人的,很不应该,她连忙忍住笑意,强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像什么吗?”邵巡的眼神很促狭。 她摇摇头,嘴角远因忍着笑而紧绷着。 他神秘兮兮瞄她一眼之后,才揶揄道:“好象一只忍着不敢放屁的小笨猴。” 这个人讲话好毒! 官水心马上怒目相向,鼓着腮帮子斜睨着他,都快要分道扬镳了,他还不放过调侃她的机会。 “生气啦?你知道你生气的样子看起来又像什么吗?”他脸上的贼笑更深了。 “我怎么会知道?”她没好气地说。 “很像是一只被打肿脸的小猪。”他大笑道。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发现官水心瘦归瘦,但气呼呼的脸真的很像小猪。 “我才不像!”官水心凶巴巴的说。“师姑说,只有男人才像猪。” 真奇怪,从小到大生活在渡尘庵里,她的心一直宁静无波,几乎很少生气,可是为什么每次和他讲不到两句话,她就会动了气?这对修佛之人无疑是一项大忌。 邵巡笑得更加不亦乐乎,并立即引来路人的侧目。 一位尼姑和一名男子共乘一匹马,本来就已经很醒目了,他就非要这样引起别人注意不可吗?官水心反身以手捂着他的嘴,恼火地想要堵住他夸张的笑声。 殊料,她一个重心不稳,嘴没捂到,人倒先滑下了马背,口中还发出难听的惊叫,若不是邵巡眼明手快抓住她,她肯定会摔得很难看。 被她这么一叫,现在街上所有的目光都转到她身上了,老天爷!她真想挖个地洞藏起来。 “你如果要下马,通知我一声就是,何必这般折腾自己呢?”邵巡忍笑道,她的脸比猴子的屁股还红。 尽量不去理会众人好奇的眼光,官水心困窘地挪了挪身体,抬高下巴,顺着他的话镇定地说:“那就麻烦你了,我要在这里下马。”她本就打算在此和他话别。 见邵巡没啥反应,她按着又说:“反正再走几步路就到了,我在这里下马就行了。” 邵巡收住笑容,还是没有答话,只是径自盯着她瞧,她开始有些不知所措。 “呃……这些天来,非常谢谢你的照顾,我的脚也已经好了……” 她边说边观察他的反应。 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不笑了?她虽然不喜欢他那副吊儿郎当、捉弄人的样子,但他严肃地板着脸让她更是不习惯。 “无所谓,我顺道送你过去。”邵巡闷闷地开口。不晓得为何?在听到她的道别后,他有种奇怪的失落感。 “不不……不行啦!”官水心慌道,整个人又一个不稳,险些跌下马背。“就…… 就在前面而已,我……我走过去就行了,真的!”她开始结巴,因为她不想让寺里的人看见她和男人在一起,说不定那会影响到她的考试成绩。 邵巡停下马,但并没有要让她下马的动作。 “也……许,有师父在那里等我,所以……你过去会不太方便,能够相识自是有缘,以后若有机会再经过化善镇,不妨来渡尘庵走走,我想这次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师姑一定会和我一样感谢你,她们也会很欢迎你的……”老天,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见官水心一脸认真,邵巡嘴角微微上扬,经轻拍拍她的头,说道:“你确定你的师姑们会欢迎我?”他可不认为他会受到欢迎,她的师姑若知道他抱着她在树上睡觉的事情,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确——定。”她有些心虚,事实是——她也没那么确定,因为师姑们最讨厌男人了。 “好吧!我们就在这里道别。”邵巡扶她下马,突然又起了捉弄她的兴致,最后恶毒地补充一句:“记得别把人家的佛寺给烧了。” 官水心拾着包袱仰头望他,她才刚站稳,根本来不及听清楚他的话,正想问清楚时,突然……“啪答”一声…… 大街尾端传来小小的骚动,两人同时楞住,不约而同回头张望,好象有什么东西垮下来了。 街上其它的人纷纷朝声音来源集中,官水心其实也满好奇的,想过去看看,只是碍于有事在身,她必须先找到“法云寺”再说。 于是,她耸耸肩,笑笑地对邵巡说道:“再次谢谢你,那么……就此告辞了,再见!” 官水心微微鞠躬,不等邵巡开口,匆匆忙忙就往街的另一侧走去。她从没如此和人辞别的经验,她知道自己是不喜欢的。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邵巡始终无法将目光移开,直到确定她已转入“大兴善寺”,他才有些意兴阑珊地掉转马头,从反方向离去,并且为这种强烈的失落情绪,感到十分的不悦。 和官水心这一段短暂的相遇。确实为他的这趟旅程平添不少乐趣,但是向来潇洒自若的邵巡,是不会为女人挂心的。 邵巡强迫自己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今天晚上的正事上,洛阳方面还在等他的消息呢!他可不能耽搁。 就在他行经先前发生骚动的街角时,他忍不住朝人潮聚集处望了一眼。那里有一辆载货马车因为车辆的横轴断了,正停在路中间,马车的主人似乎和人起了争执,双方人马僵持不下,连旁观的民众都分成两派。 邵巡策马正要穿越人群时,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倘好象看见了——尼姑? 而且是正在吵架的尼姑? 他不信邪,眨了眨眼,再看一次。这回他可看得非常真确,吵架的尼姑不只一个——有三个。 三个正在吵架的胖尼姑! 邵巡翻了翻白眼,忍不住在心里咕哝道:“见鬼了!最近怎么和尼姑这么有缘?” ※※※ 官水心已经在“大兴善寺”附近,来来回回绕过不下数十趟了。 她看了看手中的地图,再比对附近的地形,奇怪?怎么看都是这里没错,可是为什么这里不是“法云寺”,而是“大兴善寺”呢? 难道是迁寺了吗? “对不起,请问一下‘法云寺’怎么走?” 天色已暗,难得又有一个“女人”经过,官水心逮到机会上前询问。 “法云寺?没听说过[口也]!”对方摇摇头回答道,便丢下一脸愕然的官水心往大街上走去。 这已经是她问到的第九个人了,而她的回答和前八个一模一样,官水心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所有长安城的女人都不知道“法云寺”在哪儿?可是她又不敢找男的来问,因为她发现好象除了邵巡以外,其它的男人,她看起来都有些……怕怕的。 也许她应该往城的另一个方向我找看。 有了这个念头,官水心立即付诸行动,沿路上她又问了好几个女性路人,但是依然没有斩获。就在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她决定重新走回“大兴善寺”找里头的师父直接问个明白,也许是“法云寺”改名了也说不定! 官水心为这迟来的好方法感到雀跃不已,早想到不就得了,她也不必走得这么辛苦。 官水心高高兴兴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回走,她的肚子也有些饿了,幸运的话,她也许赶得上和寺里的师父一同用餐。 可是,她走了好久,还是不见“大兴善寺”的踪迹,她记得她没走那么远呀? 没关系!路是人问出来的,官水心聪明的又找人问了路。 岂知,不问还好,越问越“花”,她到现在才知道光是长安城内,就有佛寺一百多座。且每个人跟她说的都不太一样,有人跟她说过街后左转,有人说右转,有人甚至把在晋昌坊的“大慈恩寺”和靖善坊的“大兴善寺”搞错了,害得她白跑一趟。 官水心就这样持续在长安城里绕来转去,约莫一个时辰半之后,她才终于体悟到一个事实——长安城的女人都和她一样,是个路痴! 因为在她们“明确”的指点之下——她迷路了! 她又累又饿又困,已经快走不动了。 两相权衡之下,她决定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再说,可是……另一个实际的问题又来了,从她出渡尘庵以来,她就没“真正”化过缘,充其量她化过缘的对象只有邵巡一个人,她现在该怎么办呢? 官水心站在街道上左右张望,想起师姑教她的化缘第一要诀——要向人多的地方化缘。 人多的地方?天都黑了,要到哪儿去找人多的地方? 她记得刚才有经过一个满热闹的地方,也许可以去试试看。 嗯!就这么决定! ※※※ 入夜后的长安,非但没有特别冷清,相反地,更是热闹非凡,呈现另一番不同的繁荣景象。 醉杏楼,是长安城内规模最大的高级妓院,这里的姑娘不但长得国色天香,琴技歌艺更是没话说。每晚来此寻欢作乐的达官显贵有如过江之鲫,个个出手阔绰,姑娘们自是使出浑身解数,以博得大爷们更丰厚的犒赏。 但尽管琴艺再精湛、歌声再动人,此时的邵巡却觉得相当索然无味、无聊得直想打瞌睡。可恶!他今天来醉杏楼是另有目的,但却有一个影子老是在他心中盘旋不去,严重干扰了他一个晚上。 邵巡仰头重重饮下一口酒,企图将脑中那抹身影摒除掉。 真是!他现在人可是在妓院[口也]!眼前出色动人的女子一堆,为何他老是会想到那张气呼呼的小脸?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否则怎会对一个尼姑念念不忘? 邵巡一直努力思索这个问题,丝毫没注意到燕歌姑娘已弹完一曲,正充满深意地打量着他。 燕歌姑娘可是醉杏楼的当家花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言行举止之间更是充满了一股慵懒的媚态,想花大钱为她赎身的大爷到处都是,但她却独独钟情于邵家的长公子邵巡。 邵家是长安城内首屈一指的巨富人家,也是全国出了名的陵宫建商,连当今皇上都钦点邵家负责中央一切的宫殿和陵墓的建造,可说是拥有响当当的盛名。 可是尽管邵家名气之大,但一般人也仅仅见过邵巡和他的父亲邵雍。 至于邵巡的爷爷邵农平、母亲吕翠意、小妹邵寻寻的一切,都只限于听说,没有人真正见过他们,连邵巡本人,因为个性比较漂泊不定,本身也很少待在长安的家中,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游历各地,享受闲云野鹤、云淡风轻的日子,只是偶尔会顺便到一些据点打点邵家相关的业务事项。 “邵公子难得前来,怎么一来这儿尽是埋头喝闷酒,可有什么烦人之事?不妨说来给燕歌听听?”燕歌起身坐在邵巡身边,微笑着为他斟酒。 她一向欣赏邵巡。虽然邵家富可敌国,但邵巡丝毫没有富豪公子的贵气与流气,同样地,他也许倜傥不羁,却没有时下文人诗者的靡烂与浪荡。 “喝闷酒?我看起来像是会喝闷酒的人吗?”邵巡淡笑道。 “那么……就是燕歌的琴艺退步了,无法逗邵公子开心……” 见燕歌一脸自责,邵巡挥着手解释道:“没的事,和你没关系,大家都晓得燕歌姑娘琴艺过人,歌声自不在话下,为姑娘着迷的人比比皆是……” “邵公子也是吗?”燕歌淡淡地问,一颗心早已忐忑不安,她一直希望邵巡为她赎身。 邵巡眼中闪过一抹警戒,随即又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是不是又如何?我可争不过天宇那小子。”他喝着酒,并且偷偷观察燕歌的反应。周天宇和他也算是旧识了,而他这次回长安的目的就是要查一查周天宇近几个月都在干什么。 “您别误会了,我和周公子可没什么,完全是他一厢情愿,况且周公子已经好一阵子没来了。”燕歌连忙撇清关系,心中不免有些窃喜,她将邵巡的反应视为他很在乎她和周天宇的事。 “没来?”邵巡挑眉道,不落痕迹地慢慢切入他想知道的重点。“天宇对燕姑娘的喜爱,在长安城内众所皆知,他怎么可能不来呢?” 燕歌再为他斟满酒。“是真的,他到洛阳去了,他说要去做赚大钱的生意。” “哦?”邵巡的兴致可来了,但他并没有明显表现出来,只是有些气愤地说: “这种事天宇竟然没有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我人就在洛阳,他也不会来找我,人生地不熟的,做起事来总是会有些不便。” 周家和邵家还颇有一点交情,因此燕歌可以了解邵巡的感受。 “这件事其实不是周公子告诉我的,是他和另外两位客棺谈话时,被我听到的……”燕歌的话被房门外疾步而过的脚步声给打断,她微微皱眉地看向门外匆匆走过约两名保镳,心想大概又有人在大厅闹事了。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分心,燕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对不起,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那两位客棺。”邵巡经扯嘴角提醒道。 “哦,对!那两个人!后来他们还和周公子来过这里一次,好象是在庆祝第一笔生意的成功。” 本来邵巡还觉得自己刻意套话的行为有些小人,但没想到这会儿燕歌反而在聊天中泄漏了更多蛛丝马迹。 正当她请到周天宇在醉杏楼认识那两个人的经过时,房外的回廊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这回换成一个丫头急匆匆地往里头的厢房走去,半晌,只见醉杏楼最有名的风骚老板娘桢娘,正气急败坏地赶往大厅方向,嘴里还不住咒骂着。 这次,连邵巡都不由得被分散了注意力,因为……他好象听到老板娘说了那两个他最害怕的字眼。 这简直是噩梦,他怎么连来妓院都会听到“尼姑”这两个字? 此时,一位姑娘边笑边走进来换酒,头还不住地向外张望。 燕歌起身抓着她问道:“外头发生什么事了吗?” “说是有个尼姑化缘化到我们这儿来了,赶都赶不走呢!你说奇不奇怪。”她格格笑得好开心,一换完酒就飞也似地跑出去看热闹了。 邵巡按压着额头,觉得头忽然痛了起来,他有股不祥的预感。 燕歌摇摇头,重新在邵巡身旁坐下,丝毫没注意到邵巡铁青的面孔,斟满了酒,她娇笑道:“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竟然会有尼姑跑到妓院来化缘,真不晓得她脑袋是不是有问题?” 倏地,一声熟悉的尖叫传来,是她没错! 邵巡低低咕哝一句,也没理会一旁惊愕的燕歌,便起身赶出房门,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脚刚落定,就听到桢娘的大嗓门。“……走走走,客人都被你吓跑了,你这样我们要怎么做生意……” 邵巡快步走向门口,果然看到官水心被一群人团团围住,而妓院的两个保镳正要动手拉她。 “放开她!”他吼道,大步跨前隔开保镳和官水心。 众人对这突来的状况一时反应不过来,纷纷噤若寒蝉,印象中的邵巡总是笑瞇瞇的,从不大声说话,更遑论吼叫了。 始终低着头的官水心,听到这一声怒吼后,不禁抬起头,望向那个令她熟悉的声音主人。 “邵巡……” 老天!她从没这么高兴见到一个人,官水心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扑进邵巡怀中。 “你见鬼的在这里干么!”邵巡咆哮道。 “我只是站在这里而已。”她仰头望他,一脸可怜兮兮。 原本一肚子怒气待发的邵巡,一见到她泫然饮泣的小脸,整个人顿时心软起来,她显然是吓坏了。 “傻瓜!”他忍不住敲她的头。 “你在骂我吗?”官水心问,她没做错什么事呀? “很高兴你听得出来。”他微笑道,这时候他竟然还笑得出来,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围观的群众里,已经有人噗出窃笑,每个人都饶富兴味地看着他们。 一位来路不明的小尼姑惹恼了笑面公子邵巡,而且状似亲密,这……似乎有些不太寻常。其中一定有他们不知道的秘密,而人们总是爱听秘密的。 “怎么回事啊?”正从里面赶出来的燕歌,一来到门口就看见小尼姑投怀送抱的一幕,心里颇不是滋味,敢情邵巡的魅力连尼姑也抵挡不了?一见小尼姑有邵巡这位重量级的人物为靠山,桢娘的脸色倒是和悦不少,口气也缓和许多。 “怎么,你们认识?” 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前,邵巡无奈地点点头,并且将官水心稍稍拉开一点距离,以免她闷死自己。 而官水心在看到站在一旁的两名壮汉,连忙怯生生地躲到邵巡背后,两手紧抓着他的衣服不放,邵巡翻翻白眼,深觉自己像只保护小鸡的老母鸡。 见多识广的桢娘遣退两名保镳之后,便扭腰摆臀地踱到邵巡面前。 “既然是自己人就好说话,可不可以麻烦您请这位小师父发发慈悲心,别来这儿砸场子,我们还得做生意呢!” 桢娘是属于艳丽型的女人,虽然外表看不出实际年龄,但大约也有四十好几,醉杏楼就是靠着她八面玲珑的手腕一手建立起来的。 邵巡对桢娘微微颔首,随即对官水心说道:“麻烦你站到前面来好吗?你在我背后,我没办法跟你说话。” 官水心从他身后探出了头,虽说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走了,可是眼前还是围了一堆奇怪的男人,她觉得有点可怕,摇摇头又赶紧缩回身子。 “你这样说,我听得到。”她坚持道。 邵巡忍住吼叫的冲动。 人群中已经有人因为她的回答开始窃笑,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兴致也越来越高昂,他和她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不好意思,我的账先帮我记着。”邵巡对桢娘交代道,转身拉着官水心就要离开。 “邵公子……”燕歌开口唤他,不敢相信他就这样弃她而去。 “燕姑娘,今晚很尽兴,非常谢谢你。”邵巡勉强寒暄两句,头也不回地拖着官水心快速离开事故现场,留下燕歌独自错愕地面对一个事实——醉杏楼当家花魁的魅力竟然比不上一个尼姑? 主角退场,众人一见没戏可唱,立即哄然作鸟兽散,不过倒是有人开始对邵巡和那个小尼姑之间的关系议论纷纷。 桢娘也是个明眼人,她走向燕歌身旁,轻轻安抚她的情绪,牵着她的手要进屋时,突然瞥见街角又冒出三个尼姑,正要经过醉杏楼。 桢娘拧着手绢,真想尖叫! 她醉杏楼今天到底走了什么狗屎楣运!老是有尼姑在店门口闲晃,送走一个来了三个,她到底还要不要做生意呀? 桢娘挥手欲叫保镳过来吓走她们时,那三个胖尼姑竟然也同时朝她挥手。 并且以足以震破桢娘耳膜的音量,齐声呼喊她的小名。 “小——桢——儿!” 第四章 一回到落脚的客栈,他们并没有从正门进去,邵巡反而拉着官水心绕到客栈后头。 “闭上眼睛!”邵巡命令道。 “为什么要闭上眼睛?我们现在又没有在树上。” “闭上就是,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 官水心一脸狐疑,还没搞懂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就被他揽住腰侧,一记轻功纵身向上,直接跃上三楼窗台,飞身入屋。 她没想到她的脚会突然腾空,惊吓之余,除了尖叫还是尖叫,无奈邵巡的另一只手本来是要蒙住她眼睛的,被她这么一叫,只好牺牲眼睛改而捂住她的嘴,否则全客栈的人不被她给吵醒才怪。 “唔……”官水心眼睛瞪得老大,惊叫声全闷在邵巡的手掌中。“我警告过你的。”他放开手,见她发自的脸色,心中有些不舍,他知道她怕高,可是如果告诉她,他准备带她飞身上楼,她铁定抵死不从。 “明明有门,为什么要从窗户进来?师姑说,只有小偷和坏人才从窗户进进出出,不走正门。”官水心眉头深锁,非常不解。 “我不能让客栈里其它的人看见你和我在一起,这对你不好。”邵巡动手点燃油灯,室内乍明。 “为什么?我又没做坏事,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怕人看见?我又不是小偷。” 官水心边说边好奇地摸着桌缘,她第一次看见雕花的桌子,好漂亮! “别忘了你是出家人,若被人看见和男人共同出入客栈,是会被说闲话的。” 邵巡深觉自己像个老爹,啰哩叭嗦的。她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她那些师姑除了灌输她一些对于男人的奇怪观念之外,难道都没有教她和男人相处的一些“社会规矩”吗? 官水心仔细思考了一下它的话,觉得可以理解,但同时又感到有点奇怪,因为师姑也曾说过男人都是坏胚子,不可以单独和他们在一起,非常危险;可是,她知道邵巡并不是坏人,而且她和他在一起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难道她也不能单独和他在一起吗? 邵巡撩起袍子,潇洒俐落地坐下,想起最重要的事还没问。 “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到处闲晃?” “我才没有闲晃。”官水心喊道,随后又立刻改了口气,心虚道:“我……迷路了。” “迷路?怎么可能?”邵巡淡淡道,替两人各倒了一杯水。“我亲自送你到目的地的!” 官水心也坐下来,拿了水就喝,她好渴、好饿。 “可是法云寺不见了,所以我必须……” “等等!”邵巡突然怪叫一声,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你说什么寺来着?”他以为他听错了。 “法云寺。”官水心皱眉又说了一遍,为他打断她的话感到不悦。 她又继续说道:“我在大兴善寺附近问了好多人,可是每个人都不知道法云寺在哪里,我想它可能是搬家了,所以我决定到城里其它地方我找,可是后来我想了想,也许大兴善寺就是法云寺,它只是改了名而已,于是我又沿着原路走回去,谁知……就迷路了。” 听了她的说词,邵巡的表情顿时变得错综复杂。 “你确定你要去的地方是法云寺,不是大兴善寺?”他问。 “当然。”她斩钉截铁答道。 邵巡愣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原来她做了一件有够乌龙的事情,他简直不知道该大笑还是大叫,最后他只能迸出一句:“白——痴!” “你又骂我?你为什么老爱骂我?”官水心气道,好象她很笨的样子。 邵巡指着她的鼻尖说道:“因为你真的很呆,就算你找成老太婆,你也不可能在长安城内找到法云寺。” “为什么?” “因为法云寺不在长安,在——洛——阳。”他故意拖长后面的音,好让她听清楚一点,以明白自己的愚蠢。天啊!她千里迢迢赶路,竟然连佛寺的真正地点都搞不清楚。 “你乱讲,法云寺怎么曾往洛阳?师姑说在长安。”官水心从包袱里翻出师姑画给她的地图,信誓旦旦地说:“我有地图为证,不会错的。” 邵巡接过地图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地图本身是没有画错,但是如果你照着地图走,很抱歉!你走到的会是长安的大兴善寺,而非洛阳的法云寺,很显然的,你师姑可能把法云寺和大兴善寺的位置搞错了。” 官水心拿回地图,仔仔细细再瞧个清楚。“怎么会……师姑明明说得很清楚……应该不会错才对……”她捧着地图兀自嘀嘀咕咕。 邵巡无奈地摇摇头,开口问道:“你跑去妓院门口作啥?我不觉得它长得像法云寺。” “我肚子饿了,所以跑去化缘。”官水心随口应了两句,也没看他,全部的注意力还放在那张地图上。 “你……跑去妓院门口化缘?”他眉毛挑得老高。 官水心这才抬头看他,木然地说:“妓院……”努力在记忆范围搜寻这两个字的意思,她怎么从没听师姑们提到有关“妓院”的事情?它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吗? 为什么不能在那里化缘? 邵巡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妓院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找那种地方化缘,难怪你会被人赶出来。”他嘀咕道。 “可是师姑说,化缘要找人多的地方,我是看那家店的生意挺不错,进出的人也很多,才会挑它的。” 师姑,师姑,又是师姑,他已经受够了她口中的那些宝贝师姑,他真怀疑她们到底有没有大脑。 哦不!他在心中修正道,她们可能连小脑也没有。 官水心会出这些奇怪的状况,她们必须要负一半的责任。 “你站在那里,客人看到你哪敢进去呀!”邵巡暗忖,他们可能会因此感到良心不安。 “我站在一旁又没有挡到他们的路,可是他们的反应就跟你一样,大惊小怪的,好象我偷了他们的钱一样。”官水心觉得很无辜。“阿弥陀佛,我只是想吃顿饭而已。” 邵巡顿了一下,突然不悦地咒了一句:“该死!”官水心看着他突然开了门,就往楼下大步走去。过没多久,邵巡端了一盘饭菜上来。 “哇!谢谢。”官水心欢呼一声,毫不考虑地就吃了起来。“我真的好饿。” “如果你不是幸运的刚好又碰到我,看你怎么办?” 他拿了瓶酒,跳上窗台随意而坐,看着她一脸快乐满足的吃相。 官水心微微偏着头,冲着他开心地笑道:“可是我遇到你了呀!”随即又低头专心品尝这迟来的晚餐。 本来他听到这样的回答都会不由得生气,但此时,邵巡所有的注意力全被她那灿烂快乐的笑靥所吸引,不禁有些失神,他第一次看见这样毫无保留的笑容——单纯,而且充满了信任。 察觉到内心异样的感觉,邵巡赶紧将视线调往窗外,强迫自己去欣赏皎洁的月色。 他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她可是一个尼姑耶! 邵巡独自喝着酒,思索这个恼人的问题,为什么他老是会忘记它是个尼姑呢? 事实上,大多时候他甚至感觉不到她身上有出家人的味道,顶多只是个有心向佛的单纯女孩罢了!而且是属于“极”单纯的那种。 不过她倒是拥有相当执拗的脾气。 思及此,邵巡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了起来。 “你别坐在窗户上,好危险,掉下楼去怎么办?”官水心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下来,他老是睡在或坐在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邵巡耸耸肩,又喝了一口酒,没移动身体。 “你在喝什么?”她好奇地问。 “酒,你想喝吗?”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瓶。 官水心连忙用力摇头,告诫道:“你实在不应该喝酒,师姑说喝酒是不好的,尤其对男人而言,更是糟糕。” “哦?怎么个糟糕法?”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酒,问道。她那些宝贝师姑不晓得又跟她说了些什么? “男人会酒后乱性!” 噗地一声,这回他一口酒直接喷出窗外,人也差点从窗户摔出去,他忍不住倚着窗棂哈哈大笑了起来。 官水心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到时最痛苦的人就会是我,而且你可能就会开始不能控制的乱吼乱叫,制造很大的噪音,把全部的人都给吵醒。” 听她暧昧又露骨的说明,更是让邵巡笑得不司遏抑,她可真是处变不惊。 “那么,你不怕吗?”他饶富兴味地问,其实他才不相信她会真正知道男人乱的是什么性。 “所以我才叫你不要喝。” 她确实也走向他,准备拿走他手中的酒瓶,可是邵巡动作更快,连人带酒立刻跳到窗外的大树上,并且以胜利者的姿势朝她嘻皮笑脸。 官水心扑了个空,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靠窗户非常的近,她反射性地退后几步,才有点不甘示弱地说:“你怎么像个猴子一样,老是在树上跑来荡去的。” 他悠哉地在树上坐了下来,大摇大摆地在她面前喝起酒来,他甚至故意做出猴模猴样的搔痒动作。 官水心瞪了他半晌,气得转过身走回桌边,不想理他。男人一喝了酒,果然就会胡乱地使性子,说都说不通。 算了,她还是继续吃她的晚餐吧!就让他当个“酒后乱性”的男人好了。 随他高兴! ※※※ 同一时间,在热闹华丽的醉杏楼里,有处安静偏僻的厢房,正有四个女人围坐一桌,进行多边对谈,不过倒是有一个人从开始就只顾忙着吃东西。 “姊姊们真会折腾人!在店门口被你们这么大呼小叫的,我以后哪敢出去见人哪!”桢娘嗲声道,语气虽有责备,却掩不住久别重逢的欣喜。 “小桢儿这名字都已经快被我们叫到烂了,你还怕人家知道。”圆理、圆情异口同声取笑道。至于三师姑圆圆呢?当然就是忙着吃东西,没空开口的那个。 “拜托,现在都已经徐娘半老了还这样叫,会给人笑死的!我这个做妈妈的威严还得顾着呢!”桢娘挥着手绢娇笑道,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 圆理以大姊的身分,拍了拍桢娘的肩称赞道:“说真的,我们刚开始也不确定是你,毕竟我们已经十几二十年没见了,看起来你混得满好的嘛!这醉杏楼挺气派的,规模比以前藏春阁要大得多了。” “还不是靠当年攒的那么一点积蓄,苦撑过来的。”桢娘不由得想起以前的种种,然后问:“不晓得姊姊出家后过得好不好?倩柔姊呢,她过得好吗?” 被她这一问,连圆圆都放下手边的食物,一脸深意地看她。 “倩柔……已经往生好多年了。”圆情淡淡道。 桢娘捂着嘴不敢相信,她毫无心理准备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她们四人,加上官水心的亲生母亲官情柔,以前都是长安有名妓院“藏春阁”里的姑娘。 当年,藏春阁里有所谓当家四大花魁,即官倩柔和圆理她们三人。官倩柔以琴棋书画著称,而圆理她们三人则是精通舞蹈,善于自创舞步,风靡一时。 桢娘当时是妓院中年龄最小的,所以难免会受到一些姊姊的欺负,但相反地,她们四人却很照顾、保护她,所以让她打从心底就很喜爱并佩服这四位姊姊,只可惜……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情,使得倩柔毅然决定剃度出家,长伴青灯。 但四人之间牢不可破的情感,使得后来圆理、圆情、圆圆三人,也都陆续出家,自愿陪伴在官倩柔身旁。桢娘当时还为了她们三人的行为感到佩服不已。没想到,这一晃眼就是十几二十年。桢娘默默地拭去眼角的泪水,故作轻松地问:“姊姊们又突然回来长安,是为了什么事吗?” “还不是因为圆理出了个烂主意。”圆圆叫道,结果遭圆理和圆情回了两记大白眼。“事情本来就有点脱出控制了……”她又嗫嚅了一句。 “什么事呀?”桢娘关切道。 于是她们三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说明事情的始末。 听完三人的描述,桢娘无限唏嘘地说:“真没想到她竟然是倩柔的女儿。”倩柔姊姊是当时所有人里待她最好的,早知道她就不该对那个“小尼姑”那么凶。 “事情本来不会这么复杂的,谁知道半路会冒出个男人,更糟的是,水心似乎满喜欢他,对他挺信任的。”圆情有些忧心忡忡。 “我也挺喜欢他的,他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圆圆又开始吃东西了。 圆理凶巴巴通:“你还敢说,就是你一直吃一直吃,我们才会……” “到底怎么回事?”桢娘好奇地问。 圆理叹口气,继续说道:“还不是因为水心遇到了那男人之后,有马可以代步,我们为了能赶上她的速度,所以到处寻找前往长安的车队,看是不是可以顺路载我们一程……” “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帮忙,谁知道才一进长安城,那个人的车子就垮了。”圆情按着说。 “垮了?”桢娘惊讶地问,一双杏眼睁得圆大。 正埋头苦吃的圆圆,抬起头来补充道:“就是一条横杠断了,让车子垮了。” 桢娘闻言忍不住窃笑出声,以三位姊姊的“吨位”,那辆车不垮才怪,能撑到长安已经是个奇迹了。 “都是你,我们三个人加起来已经够重了,你还在车上拚命吃。”图理再抱怨一句。“那怎么办?车子坏了。”桢娘转而问旁边的圆情,她通常是夹在她们两人之间,比较不会加入斗嘴行列的。 “车主当然是要我们赔,但我们身上哪来那么多钱赔他?正在路上僵持不下的时候,那个和水心在一起的男子突然出现在我们身边,替我们解决了这场纷争。” “帮你们赔钱?” “当然!”圆圆抢话道,一副很欣赏崇拜的样子。“他口才挺好,才两、三句,车主就降低了一半的索赔价钱。” “才怪!”圆理不以为然,她义愤填膺地对桢娘说。“你知道吗?他竟然对那个车主说,身为出家人,我们这么胖已经够可怜了,要他别太为难我们。” 这会儿桢娘再也忍不住地大笑出声。“这倒是很像邵巡会说的话。” “邵巡?”她们三人齐声道。“那个男人?你认识他?” 桢娘点头道:“小有认识,水心和他在一起你们应该可以放心。” “哦——”这下可引起她们的高度兴趣,三人全部不约而同拉着椅子拢向桢娘,七嘴八舌地问。 “他是哪里人?家里有什么人?”圆理问。 “人品如何?有没有不良嗜好?”圆情也问。 “咱们家水心长得不赖,你想他看上水心的可能性大不大?”圆圆觉得这个问题比较重要。 “你们别急嘛!一次问这么多,我头都昏了。”桢娘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才缓缓道:“你们也是见过邵巡的,他那风度翩翩、秀朗俊逸的模样,啧啧,可真是没话说,如果我再年轻个二十岁……” “说重点!”可急煞了她们三人。 桢娘挥挥手要她们别急。“他的长相可是颇有来头的哦!听说他漂亮约五官就是完全来自他母亲吕翠意的遗传。” “废话!”她们三人再度异口同声,谁的长相不是来自父母遗传?不过,吕翠意这名字好象有点耳熟…… “还记得邵雍吗?”桢娘一脸暧昧的笑容,等着看她们三人的反应。 “邵雍……”她们果然随即记起这个名字的主人,脸部表情地出现了戏剧化的转变。“你说……那个邵巡……就是那个邵雍……的儿子?”三人开始结巴。 “哪个那个?就是你们心里想的那个!”天啊!她们在绕口令吗? 她们三人同时陷入沉默,互相看着对方,表情各异。 桢娘只是微笑着,对她们的反应其实并不吃惊,因为她早知道她们有——“邵雍情结”。 提到这个“邵雍情结”,桢娘忍不住就想笑。 以前在“藏春阁”时,也许是因为看尽世间男人的丑态,所以她们三人可以说是非常讨厌男人。哦不!更真切一点的说,她们厌恶男人的程度,连同在青楼的姊妹们都感到不可思议。 所以她们压根儿就不相信世上会有好男人的存在。 不过,很不巧的,当时长安城里就有一个与她们“相克”的男人——邵雍。 一直以来,邵家总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一般人只知道邵家是个崛起于建筑界的巨富之家,其它的则一概不清楚,就连传说中个性古怪的邵家老太爷邵农平,人们也是难得见上一面。 虽然外型英俊伟岸的邵雍,以他正直果决的处世原则,获得城里人们的景仰,但是,他对妻子深情的爱,才真正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 邵雍对吕翠意的专宠,众所皆知! 偏偏笃信天下没有好男人的三人组,听到这个传言更是嗤之以鼻,总认为邵雍一定没有人们说的那么好。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为了要打破这个可笑的传言,她们三人想出了一个极为无聊的计谋——她们决定要诱惑他。于是,她们使出在藏春阁的看家本领,极尽诱惑之能事,三个人甚至不惜轮番上阵,为的只是要证明天底下没有男人不好色的,就连“传说中”深爱妻子的邵雍也一样。 岂知,半年过去,别说她们想诱惑他上妓院的计谋失败,邵雍甚至连她们长啥样都记不得。 更丢脸的还不只于此,有一次她们趁着邵雍带着难得露面的妻子出游之际,故意现身搅和一番。结果诱惑不成不说,到头来还变成吕翠意责怪她的丈夫不应该对她们如此冷淡无礼。 这件事让她们深受侮辱,不愿相信邵雍没有被她们诱惑的事实,也许尽管她们内心里佩服邵雍,但“邵雍”同时也变成了禁忌之词,谁要敢在她们面前提起这两个字,她们就跟谁翻脸。 但事隔这么多年,就不知她们今日会如何看待邵雍的儿子了。 “我记得今天还看见邵巡从你们店里出来,看来他和他爹不一样嘛!” 经过一番沉思,大姊圆理比较冷静地开口,心想会上妓院的男人大概都好不到哪儿去。 “他其实也满少来的,大多是被朋友拖来喝酒,今天他独自一人前来倒还是头一次,不过好象只是来喝酒的。”桢娘解释道,其实她个人颇欣赏邵巡,总想替他说说好话。 “邵巡还有哪些兄弟姊妹吗?”圆情接着问。 “有一个妹妹叫邵寻寻,听说也是一个标致的大美人,每天上门提亲的人一堆,只是同她娘一样,鲜少人看过她真正的模样。” 圆圆皱皱鼻子,有点惋惜。“有小姑就比较麻烦了……” “喂,谁说要让水心嫁给那个人的儿子啦?”圆理不满道。 圆圆撇撇嘴,说道:“虽然我们都讨厌男人,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能让水心和我们一样剃度出家吗?就像我们讨厌吃梨子,可是我们不能强迫水心不要吃梨的道理是一样的……” “谁讨厌吃梨啦?那是你!”圆理喊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吵!”圆情忍不住发火了。 瞧她们三人吵来吵去的模样,桢娘忍不住掩嘴经笑道:“都十几二十年了,姊姊们除了胖了点,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一点出家人的样子都没有。” 这下不得了了,她们三人纷纷转头看向桢娘,充满杀气地说—— “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没有出家人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进去骗吃骗喝?” 嗄?怎么一下子全部的攻击目标全转到自己身上来了? 桢娘拿手绢拭了拭汗,看来三位姊姊的脾气并没有因为出家而有太大的改变,为了保身,她还是赶紧跟她们多谈谈邵巡,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第五章 就在全部的人都已经知道邵巡是何来历时,在客栈里,有一个人才正要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宫水心盯着正倒在躺椅上呼呼大睡的邵巡,足足有一个时辰之久。 昨天晚上她一直睡不安稳。 可能是因为担心他睡在树上的关系,半夜里她忍不住起身察看,却发现他根本不在树上;一直到接近清晨,她已起床作早课时,他才从窗户进来,并且倒头就睡,显得很疲累的样子。 她实在很纳闷,他为什么半夜不睡觉,到处乱跑?他会不会是又跑回去那个叫醉杏楼的地方?师姑曾说过,每个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姑娘,偏偏那个地方有好多很漂亮的姑娘,而且有一位美丽得让人“不敢逼视”的……燕姑娘……她记得邵巡是这么唤她的。可是,为什么他会这么疲累的样子呢? 还是……她突然想起师姑曾经说过有一种人叫做“小偷”,专门是在晚上去偷别人的东西,邵巡会不会也是…… 仔细想想,她好象除了知道他家里有父母、爷爷和一个妹妹之外,其它的都一无所知。她甚至也没有看他在工作赚钱,但为什么他又好象有花不完的银子? 官水心摇摇头,摒除这个邪恶的想法,她相信邵巡绝对不会去偷别人的东西,他不是这种人。 “你一个人坐在那里对讲摇头呀?”邵巡的声音懒洋洋的传来。 官水心吓一跳,赶紧回神。邵巡正以手支着头,笑瞇瞇地欣赏她多变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醒的?”这个问题实在很蠢。 邵巡又做出他招牌性的耸肩动作,没正面回答。 官水心螓首低垂,有些忸怩不安。他们相处的这段时间下来,邵巡虽然偶尔会有衣衫不整的时候,但她的心从没跳得像现在这般剧烈飞快,因为此时他的衣襟正微微敞开,露出里头强健坚实的胸膛。 天啊!这真是罪恶,她怎么可以随便看男人的裸……胸? “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她怔怔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下看,她的衣服下摆破了一个大洞。 “哦!这就是那时拿来扑火的那件衣服呀!不小心烧了个洞。”她有点不好意思。可是这件衣服她先前替换了好几次,难道他完全都没注意到吗? “你会饿吗?”邵巡坐起身问。 官水心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你不再多睡一会儿吗?你才睡了……”她开始认真计算他到底睡了多久。 邵巡笑笑,起身理好衣服,通:“无所谓,我已经睡饱了,你想吃什么?我下楼拿来给你。” “不……不用了,我……我现在想立刻去大兴善寺走一趟。”官水心急切地说,她想去确定一下她考试的地点到底在长安还是洛阳,这可是很重要的大事。 “你想问什么事吗?我替你去就行了,你还是不要乱跑比较好。”他热心地说。事实是,他怕她又惹出一些很乌龙的事来。 “不……不用了,我……我自己去就行了。” “没关系,我最爱帮人家跑腿了。”他真的非常、十分的热心,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 “不……不用了,真……真的!” “你很容易紧张?”他话锋一转,哈哈大笑了起来。 “嗄?”她吶吶地应了一声。 “你一紧张就会这样说话:‘不……不用了……’。”他坏坏地学她结巴的样子,笑得更是夸张。 “你……你……”她又开始气唬唬的。 “说不出话来了?”他真的很爱逗她。 奇怪,她明明看他回来时累得半死,又没睡多久,为什么他精神还这么好? “走吧!我们顺便去外头吃点东西也好。”他拉着她往窗边走去。 “等等,我……我们还要从这里出去?”她紧张地问。 “当然!” 官水心以另一只手死命地攀着窗边的柱子,并且紧闭着眼,不敢往窗外多瞧,她一定会头晕。 “我不要,我要走门出去。”她坚持道,并且开始和他拔河,努力要抽出被邵巡紧握住的手。她实在执拗得像头驴子,死都不肯妥协。 邵巡趁她紧闭双眼的同时,快速掰开她抓着窗柱的手,抱着她一跃而下。 官水心根本来不及有所反应,只觉身子一轻,待她睁开眼睛,她已双脚着地,而邵巡正在她眼前咧嘴坏笑着。 “如何,好玩吧?”他无赖道。 官水心“哼”了一声,脸已胀红了起来。“我真的确定你是小偷。” “小偷?” 她点点头,正义凛然地陈述:“因为你不但三更半夜到处乱跑,还喜欢从窗户进进出出。” 邵巡先是因为她的话,眉毛惊讶得全纠在一起,随后又因她的推断而“扭”得更厉害,哦!她简直单纯得像个小白痴。 “你说得对。”邵巡露出顽皮的笑容,不正经地说道。“昨天晚上我和我那宝贝妹妹邵寻寻,合力偷了个‘人’。” 这次换成官水心的眉毛纠结成一团,她没全到他会承认得如此爽快,而且偷的是人?和他妹妹?怎么偷? 官水心完全没有概念,她想他一定在骗她。 还好附近一个人也没有,否则他和她之间的对话足以惊死一缸子的人。 他敲敲她的额头,带着她绕到栓马的地方,不晓得从什么时子开始,他和她之间竟然培养出这个亲昵的小动作。 邵巡在抱她上马的剎那,突然发现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他想,他好象有点喜欢这个拘谨白痴的小尼姑了。 哦!天啊! ※※※ 大兴善寺门外,人来人往。 邵巡斜倚在旁边的围墙,双手交叉在胸前,静静地看着过往的人群。 他不懂,真的不懂。 这世上女孩这么多,他为什么不动心则已,一动心对象就是个尼姑呢?老天爷这不是在寻他开心吗?他邵巡虽然平日随性惯了,但这种事可随性不得,开什么玩笑?他还不想遭到天打雷劈! 官水心只是样子可爱了点,称不上美丽,她的长相甚至不及燕歌的一半,可是为什么他放着自动送上门的燕歌没感觉,偏偏要喜欢她呢? 或者……他只是喜欢她可爱的样子,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很有可能! 邵巡觉得心里好过多了。再过不久,他就要动身前往洛阳,如果官水心确定是自己搞错寺名的话,她就会留在大兴善寺,到时他们就真正“无瓜葛”了。 就在邵巡自己骗自己的时候,只见官水心温温吞吞地从大兴善寺里哭丧着一张脸出来。 “邵巡……”官水心哽咽唤道,她一看见站在门外的邵巡,忍不住巨大的泪珠扑簌簌地夺眶而出。 “怎么了?”邵巡上前柔声询问,冷不防心头被狠狠拧了下。 自从认识她以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从没见她哭过,怎么才去寺里一下子,就伤心成这样? “我不晓得里面都是男师父……”她抽泣道,并轻轻地打了一个嗝。 “这就是你哭的原因?”他诧异地问道。他知道她很怕和其它男人相处,但为了这个哭成这样也太离谱了吧! 官水心低首摇头。“师父说……法云寺在洛阳……” “我早告诉过你的。” “来不及了……一定来不及了……”她忧虑道,便咽得更厉害了。 “什么来不及?你好好讲,别哭嘛!”他拍拍她的背。 “师父说……我应该不是来大兴善寺,而是要去法云寺才对,可是……法云寺在洛阳,我在一个月内一定走不到那里的,我完了……来不及了……”她越讲越伤心。 邵巡暗自吁了口气,他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别担心,我过几天也要去洛阳,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就快多了,我有一匹跑得很快的马,记得吗?” 他细声哄道,只知道轻轻地揽她靠在胸前,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揽什么样的重责大任,他先前立下的“无瓜葛”宣言,已经完全被拋诸脑后。 “真的可以吗?”她扬首问道,泪汪汪的大眼充满了希望的欣喜。 “真的!”邵巡敲敲她的额头保证道,看她开心的样子,他也宽心不少。 有了邵巡的帮忙,官水心安心多了,她吸吸鼻子,正想向他道谢时,忽地又想起一件事,而这件事让她的心情再度跌落谷底。 “糟了……我忘记了……师姑不准我去洛阳。”她嗫嚅道,看起来又要哭了。 “不准?为什么?” “我不晓得,师姑就是不准,她们说洛阳的男人都很坏。”她啜泣着,泪水不断滑落她红润的面颊。 邵巡叹口气,经经搂着她安慰道:“不是每个男人都是坏人,像我就不是,对不对?” 等她悄悄点了点头,他才继续说道:“而且就算有坏人,也是到处都有,并不只有洛阳而已。” “可是师姑说,洛阳是全天下最坏的。”她抽咽道。 邵巡揉着额角,他真想直接掐死那些师姑。 “反正你又不嫁人,洛阳的男人坏不坏,跟你去法云寺有什么关系?你那些师姑真是有病!” “你怎么可以骂我师姑?”官水心转而怒道,她真的生气了,没有人可以当着她的面批评师姑的不是。 “而且洛阳的男人本来就很坏,他们都是些没情没义、始乱终弃、见异思迁的坏男人!”她双手插腰,朝他大吼大叫。 “你怎么这么清楚?你见过那些男人吗?”邵巡满是笑意,感谢老天,至少她已经气愤到忘记哭泣。 被他这么一问,官水心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还是承认道:“是……师姑说的……” 邵巡早料到她的回答会是如此。 这些师姑到底是何方神圣?竟会让水心把她们的话奉为圣旨一般? 他邵巡也是个有脾气的人,他已经受够了她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师姑,她们不准她去,他就偏要带她去,他就不相信那些远在渡尘庵的尼姑能奈他如何。 “难道你不想去洛阳证实一下你师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正确?”他提议道。 “师姑才不会说谎,你怎么可以这样暗示?”她忿忿不平。 “我没有任何暗示。” “你有。”官水心依然两手插腰,一脸非要他认错的样子。 “好吧好吧!你的师姑不会说谎。”邵巡耸耸肩,妥协道。“她们只是骗你而已。” “你……”见她吹胡子瞪眼睛的俏模样,邵巡忍不住朗声大笑。 他敲敲她的头,趁她还没想出新的反驳话之前,快速抱她上马,准备带她先回客栈。 “你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可以考虑,到时你再告诉我,你要不要去洛阳揭穿你师姑骗你的秘密。” “师……师姑才……才不会骗我!”她努力抗议道。 邵巡笑得更开心了,因为官水心又气愤得开始结巴了。 ※※※ “你骗我……” 三天后,他们两人果然踏上了前往洛阳的旅程。 “我骗你什么?” “你说要好几天才会前往洛阳,现在才三天而已。”官水心呢喃道。 事实上,她根本还没考虑清楚,而邵巡又临时决定要提前出发,匆忙之中,她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我们何时动身有很大的差别吗?去洛阳是你的决定,我又没有强迫你。”邵巡笑得有点奸诈。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可是官水心还是觉得这个决定很匆促,虽然她一心一意要去参加考试,可是并不代表她想违背师姑的交代,万一师姑知道她私自跑去洛阳,不晓得会不会恨生气? 她越想心头越是难安,也许她应该麻烦邵巡顺道绕到化善镇,她直接回渡尘庵去问问师姑的意见比较妥当。 “我实在不应该瞒着师姑跑去洛阳。”水心不安道。 “别担心,她们不会知道的。而且一到洛阳之后,你就会发现她们说的太夸张了。 “我去洛阳才不是为了证明这个,我是要让你知道,师姑说的是对的。”她辩解道。 “哦?”邵巡扬高双眉,兴致高昂地说:“既然如此,你有没有勇气和我打个赌?” “打赌?”水心重复道,半转过身子瞧他。“你怎么可以叫我做这种事?师姑说过:‘十赌九输’,我才不要和你打赌。” “那么你是认输喽?”邵巡例嘴笑道。“也好,反正我本来就会赢。” “谁说我会输?我只是不想和你赌而已!”水心反驳道。 “我了解。”邵巡说道,将脸向前凑近她的面前,怪腔怪调的再次强调。“我真的了解。” 官水心斜睨着他,觉得他的话很刺耳。 “我才不……” “哦,我真的——非常——了解。”他捏着她的鼻子,顽皮地逗她。 “不!你才不了解!”她喊道,他分明就是在嘲笑她没有胆量。“赌就赌!如果我赢了,你要怎么说?” “我可以无条件答应你一项要求。” 邵巡语带笑意,好玩的发现她鼓着腮帮子的模样,除了像被打肿脸的猪之外,也很像一只青蛙,而且是一只容易中激将法的青蛙。 “当真?”官水心显得有点得意,她知道修佛之人实在不应该跟他计较这个,但她就是无法忍受有人误解师姑。 “当真!”他保证。“不过,如果我赢了……” “我也可以无条件答应你一项要求。”官水心很君子的允诺道,所谓人人平等嘛!邵巡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这个小白痴是个典型容易冲动行事的人,他已经等不及要看她认输时的表情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趣,完全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他警觉地看着前方不远处,有一对骑马男女正进入视线范围,看样子他们准备停下马休息,邵巡也立刻拉缰急停,捂着宫水心的嘴,抱她下马。 官水心被他突来的行为吓了一大跳,不断地扭着身体。 “嘘,不要出声。”邵巡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放开捂嘴的手,拉着她、牵着马慢慢隐身在一旁的草丛后面。 看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官水心也不由得好奇心大发,蹲在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紧盯着那对男女猛瞧。 “他们……是坏人吗?”官水心细声细语地问道,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没有离开。 “不是!” “嘘,会被发现。”她以食指就口,要他小声点,然后又神秘兮兮地偷看那对男女的动静。 邵巡反过身坐着,注意力已被转移,他发现看她专注的表情比较有趣。 半晌,官水心叉悄声问:“既然他们不是坏人,为什么我们要躲在这里?”她眼睛依然没有离开目标,显然比他还紧张。 “因为好玩。”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什么?”她大叫一声,转头看他。 他反射性地捂住她的嘴,拉着她快速躺在草丛下方,这个小白痴恐怕是想引起全世界人的注意。邵巡将她的头紧紧按压在胸前,忍不住闷笑起来,她刚才的表情好象踩到狗屎。 官水心趴在邵巡身上,全身紧绷。方才她太激动了,才会叫那么大声,不晓得有没有被他们发现?她紧张地聆听远方动静,大气不敢吭一声。可是偏偏从邵巡胸前一直传来闷闷的低笑声,若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害她不能专心,而且他的胸膛也因极力忍笑而不断上下剧烈起伏着,震得她的头都晕了。 最后,她终于受不了了,抬起手用力捂住他的嘴,不准他再笑——虽然他根本就没笑出声音。 于是,他们就形成了互相用手捂住对方嘴巴的场面。 能成功捂住他的嘴,她显得很兴奋,他不禁有些着迷似的看着她灵动的大眼中,闪着一抹顽皮的光采,她看起来好可爱。 邵巡放开他的手,改以手背轻抚着她红润的脸庞。 她终于成功地堵住他的贼笑了!官水心得意洋洋。可是就在她自得其乐的同时,她也渐渐觉得有点怪怪的。 他为什么猛盯着她瞧? 而且他的眼神让他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她不明白,一个人的眼神怎能同时令人安心,却又同时令人感到紧张呢? 一阵马嘶鸣传来,两人这才像破除了魔咒,惊觉到彼此正以极亲昵的姿势抱在一起。 官水心则像只炸蜢般从他身上迅速跳起。 “他们好象要走了[口也]?”她连忙转个话题。“他们到底是谁呀?” “嗯。”他暗哑道。“她是我妹妹。” 邵巡赶紧转移注意力,否则他真会觉得自己有病,竟会对一个尼姑产生着迷的感觉。 “嗄?真的?她真的是你妹妹?”官水心从草丛中露出小头,想将已逐渐远去的女孩再看清楚些,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仔细看来,还真的长得和邵巡有点像。 “如果真是你妹妹岂不更好,为什么我们不上前打个招呼?” “我不能让她知道我跟在她后面。”他无奈道。 “为什么?” “因为她是离家出走的。” “离家出走?”她瞪大了眼。“难怪你会突然急着离开长安,可是……你妹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离家出走的坏女孩呀!是不是你在家都欺负她?” 邵巡翻了翻白眼。“我还真希望我这个做大哥的,有让她愿意离家出走的能耐呢!” “那么……是因为那个跟她在一起的男人喽?”官水心想起他妹妹身边那个装扮有一点怪异的高壮男子。 “可以这么说!” “所以你在跟踪他们对不对?”她兴高采烈地问,好象发现一件好玩的事情一样。“那我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人会跟丢的。” 他敲敲她迟钝的小脑袋,面带微笑道:“别急,我们先用个餐再说,跟太近也不太好,会被发现。” “也对……”她接过他递来的干粮,吶吶地说:“可是好奇怪哦!竟然有人会为了一个男人而不要自己的家人……” “她没有不要家人,相反的,小妹正努力地把他变成我们家里的一份子。”邵巡捏了捏她疑惑的脸颊,说明道:“因为她已经爱上那个男人了。” “爱……” 官水心突然觉得这个字,对她而言相当陌生。理所当然的,她爱娘、也爱师姑,但……爱一个男人?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 “那么,那个男人呢?他也爱她吗?”她问。“有这个可能,不过目前还不能确定。” “所以你才想要顺便观察一下,万一发现他是个无情无义、始乱终弃、见异思迁的坏男人时,你还可以立刻救走你妹妹,对不对?”她一口气说完她的推论,自己都觉得很满意。 “聪明!”虽然她对男人的观点令他有点不敢恭维,但他还是决定给予小小的赞美,因为她显然对小妹寻寻的事很热中。 “他们也和我们一样要去洛阳吗?”她满心期待地问。 “看这个情形,多半是要去洛阳。”他点头道。 “太好了。”官水心拿起干粮愉快地吃着,并且骄傲地宣布。“我可以帮你一起观察,虽然我不太善于跟男人相处,可是我有绝佳的判断标准和能力,这些都是师姑教我的哦!” “哦,是吗?”邵巡挑眉道。 这个嘛……他就不予、也不敢置评了。 第六章 官水心几乎完全忘记她到洛阳的真正目的。 一路上,她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邵巡的妹妹邵寻寻身上。一方面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跟踪过人,觉得很刺激;另一方面,是因为寻寻是邵巡的亲人,所以她对她特别有好感。 对于父母、兄弟姊妹这样的亲属关系,官水心可说是全然的陌生,除了庵里的众师姑之外,她根本没有任何亲人和朋友可言。 所以只要邵巡提到有关他家人的一切,她都是听得津津有味,因为这样会让她觉得和他亲近不少。 “他们进去那里面做什么?”官水心提出疑问,邵寻寻他们已经在家写着“当”字的店里逗留很久了。 “他们没钱了,所以准备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暂时拿去换钱。”邵巡摸着下颚猜测道。 “他们可以化缘呀!这样就不必卖东西了。”她热心地建议。 “又不是和尚尼姑,化什么缘!搞不好人家还当他们是乞丐呢!”邵巡哈哈笑,忍不住又手痒地敲了敲她的头,取笑道:“况且,有些尼姑还未必化得到缘。” 官水心一时语塞,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她摸着额头,不服气地蹶嘴道:“你不要每次都打我的头,会变笨的!” “你本来就有点笨。”他又敲了敲她的额头。 “我才不笨!师姑都说我是全庵里最聪明的,每次只要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她们都一定会找我想办法解决。”她有些恼怒。 他开怀大笑,又道:“那是因为她们比你还笨。” “你乱讲!”他为什么老爱批评师姑? “那么就是你比较笨喽?”他促狭道。 “你……” 她的腮帮子又鼓起来了,邵巡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准笑!”她怒不可遏地踮起脚尖,向上伸手想要摀住他狂笑的嘴,可是她的个子实在太矮了,所以这个姿势对她而言,着实有些吃力。 就在她勉强摀住他的嘴时,邵巡突然搂着她的腰,往巷子里的更深处闪进去。 官水心低呼一声,原本摀着他嘴的手,改为搂住他的脖子。 还来不及回神,就听见达达的马蹄声从巷口而过。 “他……他们……要走了。”官水心支吾道,心跳得好快,她怎么又和他抱在一起了? 邵巡轻轻放开她,原本轻松自若的神情,此时变得有点严肃,他蹙着眉,对突然发生在两人之间的吸引力感到非常苦恼,这种情形已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是在他抱她的时候,而且好象一次比一次更为强烈。 搞什么鬼呀!难道没有别人吗?早知道他这次回长安就答应家里安排的相亲,随便娶个丑娘子,也比对一个尼姑动心来得好,可是偏偏他又放不下官水心,和她在一起非常轻松愉快,她是个特殊且迷人的……尼姑。 对,尼姑!这个残酷的事实再次敲击他的心头。 他叹口气,对她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不要乱跑。” 说完,邵巡直接走进当铺,过没多久,就见他拿着一只玉镯子出来。 “这个你帮我保管着。”他直接将玉镯子套进她的右手。 “这……是……”她怔怔地看着手腕上的玉触子,除了佛珠之外,她身上没戴过任何饰品。 “这是寻寻刚才当掉的东西,她是死当,看样子是不准备赎回了,不过我还是先把它买下来再说,以免她后悔想赎回时,被老板卖掉了。而这个东西不太容易带在身边,可能会弄丢或砸碎,我是个男人,手又太粗,所以只好借用一下你的手了。”邵巡说明道。 官水心低头轻触着手镯,感动地说道:“你知道吗?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哥哥,当你的妹妹一定很幸福……”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起羡慕之心,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 邵巡支起她的下巴,细心审视她的脸,他不想告诉她,她也可以将他视为哥哥一般,但他就是无法说出口,尽管她是一个出家人,他仍然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拍拍她的脸颊,他微笑道:“走吧,天都黑了,寻寻他们一定在找投宿的地方,我们得比他们先到一步。” 他拉着她准备上马。 “等……一等,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在哪里投宿?”她好奇地问。 “这个小镇只有一家客栈,他们要找到它可能还得花些时间,我们先去。”邵巡抱她上马,随即掉转马头,抄快捷方式往客栈方向前去。 ※※※ “他们怎么还没来?” 官水心倚在门边,一双大眼已黏在门缝上。 邵巡为她和自己各开了一间客房,全在二楼,但因邵巡的房间就在楼梯口附近,比较容易看见楼下的情形,因此一用完晚膳,官水心就躲在他房内,一直偷看楼下的动静。 “你先来坐着吧,你的身体都快要和那扇门合而为一了。”邵巡调侃道,悠闲地坐在窗台上喝着酒,自色长衫迎着拂窗而入的晚风微微飘动,显得自在而潇洒。 她回头看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 “你又在喝酒了?” 她合上门,走到他旁边,想拿下他手中的酒,可惜个子实在矮得可怜,她只不过将酒向上举起,她就完全没辙了。 “喝酒真的很不好。”水心蹙眉道,瞧见他敞开的衣襟,忍不住又像个管家婆似的说教。“你的衣服又没穿好了。” 她很鸡婆的上前将他的衣服拉好,因为她习惯看一切东西都是整整齐齐的,尤其它衣衫不整时会令她浑身不自在。 邵巡不发一语地盯着她看,眼神高深莫测。 “你……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面颊,整张脸开始不自觉地嫣红了起来。 “没什么。”邵巡喝了口酒,将目光调往窗外。“我只是在想,寻寻当掉玉镯子的钱,一定不够他们撑回长安。” “哦……这样呀!”官水心愣愣地说。“所以你想拿钱帮他们?”邵巡点点头,视线依旧放在窗外。“我还没想到要如何拿给他们。” “直接拿给他们喽!”她心直口快地说,然后自己也发觉不太对劲,又匆匆补充道:“只要不让他们看见你的脸就行了。” 听了她的高见之后,他的眉毛开始一高一低的耸动着。 “你的意思是要我蒙着脸拿钱给他们吗?”他揶揄道,表情很诡异。“搞不好他们还当我要抢劫呢!” “不是这样啦!”宫水心格格笑道,心想邵巡真是会开玩笑。“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拿给他们,反正他们又不认识我。” “你?”邵巡显然很不信任这个提议。“你想怎么告诉他们?说是我派你送钱去的。” “我当然不会跟他们这么说。”官水心顿了一下,才又说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邵巡耸耸肩,莞尔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要你每次想办法,好象都没一次顺利解决问题。” “这次我有绝对的把握,不但可以将钱交到他们手上,又不会让他们知道是你给的。” 官水心信誓旦旦地保证,楼下同时也隐约传来掌柜的欢迎之声。她赶紧跑向门边开了个小缝一探虚实,随即关上房门,紧张兮兮地说:“他们来了,现在正在楼下。” 她伸出双手,摆出要钱的姿态催促道:“快点!” 邵巡长吁一口气,实在拗不过她。他探进衣服里拿出一小袋银子去向她,身体动都没动。 一接到钱,官水心转身走向门边,正欲开门时,她忽然又回过身子说道:“如果我成功了,你是不是可以不要再喝酒?” [口也]?还会交换条件哩!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饶富兴味地说道:“可以。”不过,他倒想看看她要怎样达成任务。 得到他的首肯之后,她便兴冲冲地跑了出去,可是才踏出房门,就在楼梯口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邵巡两手枕在脑后,好整以暇地将头靠在窗边,谁知不到一眨眼的工夫,就听到邵寻寻的迭声惊叫,他猜是水心撞到了寻寻。 然后全客栈的人开始狂笑,按着更传来一阵怒吼叫嚣,显然是有某个粗鲁的人被惹毛了。邵巡嘴露微笑地聆听房外的动静,并不打算起身察看——虽然他知道外头有一出好戏正在上演。 他听到那个叫嚣的人自动报上大名,叫万得镖,他显然和寻寻他们起了某种争执…… 果然!没多久就传来间歇的打斗声。 邵巡挪了挪身体,还是没有起身帮忙的打算。想不到那个和寻寻在一起,叫做项子忌的男人,还挺有两下子的,光听打斗的声势,就可知道他的身手不凡,且实力远在万得镖之上。 突然之间,那个万得镖发出恼羞成怒的吼叫,外头顿时混战成一团。 邵巡正想去瞧瞧战况时,官水心倏地破门而入,反手将房门在背后紧紧合上。 “打……打起来了,寻寻的……头……打到了……头,我也……打到了……头,所以……”她不但说得结结巴巴,而且语无伦次,完全让人听不懂。 什么头跟什么头?寻寻的头到底打到了什么头?邵巡听得是一头雾水。 “别急,一件一件慢慢来。”他倒是挺沉得住气的间:“钱交给寻寻了吗?” “还……没!”官水心冲上前拉住邵巡的手臂,急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他们在外面打起来了,你得赶快去帮他们……” 话未说完,外头却传来邵寻寻得意的笑声,官水心和邵巡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邵寻寻的笑声立刻又转为更壮烈的惨叫。官水心又跑回门边,开了一条缝观战。 “糟……糟了,寻寻从楼梯摔下去了。”她的脸色已经急得发白。 邵巡闻言脸色骤变,跳下窗台,才刚赶到门边……就听见顶子忌怒吼一声。 啪!啪!啪! 连出三掌,迅速解决了这场莫名其妙的纷争。 ※※※ 邵巡点点头,满意地掩上房门,悠哉悠哉晃回窗边,脸上缓缓露出一抹笑容。 “很显然的,你不但没有成功,好象还引起不小的骚动嘛!”他取笑她。 官水心贴在门边,不敢靠近邵巡,内心充满了愧疚。 “我没料到他们那么快就上楼来了,所以才会不小心在楼梯口撞到寻寻……” 她停了一下,听到楼下正传来掌柜气愤的抗议,他们好象在谈论索赔的事情。 “然后呢?”他眼底盈满笑意,一副笑看猴戏的样子。 “然后她手上正拿着的一颗馒头,就……飞出去了。”她低着头说。“我吓了一跳,心里原本想好的计划全都乱了,所以我慌乱地想将手中的钱交给她,谁知道……” “她反而被你吓到?”邵巡猜测,他想起妹妹的惊叫声。 “咦?你怎么知道?”官水心抬眼看他,非常吃惊。 他耸耸肩,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吓得差点跌倒,还好那个项子忌扶住她,可是她手里的那一大包馒头就没那么幸运了……”她扭着手,神情黯然地说道。“它们全都直接掉到那个大胡子的头上去了。”看她为馋头哀悼的可怜样,邵巡实在忍俊不住,拍着大腿狂笑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官水心皱眉道。 邵巡笑着走过,敲敲她的头说道:“我想那个人一定被馒头打得很痛,否则他不会那么生气。” 原本难过万分的官水心,也被他的话逗得笑了出来。 “对呀!他刚才确实叫得好大声。”她掩着嘴格格笑着。“尤其是我打中他的时候。” “你打他?用什么打?”邵巡张大好奇的双眼。 “馒头呀!”官水心兴旧地比划描述着。“恰巧有一颗馒头掉在我脚边,我随手拿起来一丢,就刚好打中他的头。” 邵巡笑得更大声了。“我真的相信那个人的头,不但和这些馒头犯冲,也与你和寻寻大大的相克。” “我也不是故意的,谁叫他们三个人以多欺少。”她无辜地说。 他拍拍她的脸颊,十分欣赏她的正义感。 “看在你努力‘制敌’的分上,就让你将功抵罪,送钱的事还是我来就好。” 他拿走她手中的钱袋,开门探了一下,才拉着她往她的房间走去。 官水心朝楼下望了一眼,却没有发现邵寻寻他们的身影。“等一下,寻寻他们不见了。” “一定是被赶走了,发生这种事,掌柜的是不会让他们住房的。” “可恶,掌柜的怎么可以这样?我去找他说去。”官水心转身要往楼下走去,这么不通人情的人,她实在看不过去。 他拉住她,低声道:“你要跟他讲经开释吗?别傻了,没用的!这个掌柜的是镇上吝啬出了名的。” “现在该怎么办?”她担心道。“别想那么多,他们不会有事的,时间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邵巡半哄着她回房。 官水心反身抓住他的手。“你是不是要出去找他们?我也跟你去。” “现在很晚了,你也累了……” “不!我不累!”她用力摇着头,一脸乞求。“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我造成的,我也有责任。” 邵巡叹一口气,握着她的手,走回他的房间。 “从楼下正门出去太引人注意了,我们还是从窗户下去,这样……你还是要去?” 官水心迟疑了一下,然后坚定地点点头说道:“我可以把眼睛闭起来。” 她充满了壮士断腕的决心。 “好!看在勇气可嘉的分上,准许你跟。” 邵巡宽宏大量地宣布,心里早已拚命的在窃笑。 其实他们从楼下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地无所谓,不一定非要从窗户下去不可。 但是既然她如此热心,又有牺牲奉献的精神,那么,他就乘此再练练她的胆量也是不错。 ※※※ 这个小镇在入夜之后,就静悄悄得像座死城,没半点人气。 为了怕马蹄声太过招摇,容易引起注意,邵巡和官水心并没有骑马,而是以步行的方式,在街上寻找项子忌和邵寻寻的踪迹。 “我们这样的速度赶得上寻寻他们吗?” “没问题的,我刚才还在客栈马顾里看见他们的马。”邵巡态度非常冷静。 “他们怎么这么胡涂?连马都忘了骑走!” 她真是个迟钝又单纯的家伙,邵巡微笑地敲她一记。 “他们不是忘记骑走,而是为了赔偿客栈的损失,但身上的钱又不够赔,所以连马都抵债去了。” “那个掌柜的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嘛……噢!”官水心掩住嘴巴,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这句话实在不应该出自一个出家人之口。 她好象自从出庵之后,不但有时会脱口而出一些以前根本不会说的话,更常常会忘记自己的身分,真的是很糟糕! 不过话虽如此,那个掌柜的还是很可恶! 此镇就只有这么一家客栈,他也不会通融一下,该赔的钱都已经赔了,他非要害寻寻他们流落街头寸甘心吗? 官水心岔忿不平。 “你怎么老是气嘟嘟的?”邵巡捏捏她的鼻子,想逗她开心,她已经生那个掌柜的一整晚的气了。 “我决定了!”她嘟着嘴,郑重说道。“我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开导一下那个掌柜的,教他做人别那么唯利是图……唔!” 没等地说完,邵巡掩着她的嘴就往一旁胡同里闪入,使她的宣言听起来显得有些没有魄力。 过没多久,大约有十来个捕快从大街上巡逻而过。 官水心紧紧靠着邵巡,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她自己也同时紧张得要命,若非有邵巡的手堵住她的嘴,她的一颗心可能早就从口里跳出,逃之夭夭了。 待脚步声渐远,官水心拉下他的手,大大呼气。 “你好象很爱捂我的嘴嘛!” “没办法,谁叫状况都要挑你讲话的时候发生。”他摆摆衣袖,探出半个身子察看。 “他们是谁呀?”她也跟着好奇地探出头,出这一趟远门,让她见识到好多各式各样的人。 “捕快!专门抓坏人的。”邵巡解释着,他知道水心一定会辩解自己不是坏人,因此他马上又补充道:“这附近的城镇最近夜晚都不准随意外出,因为他们在抓掘墓大盗。” “掘墓大盗?”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偷死人的东西吗?” 邵巡微微颔首。“没错!他们专门挑选新下葬的墓,偷取那些值钱的陪葬品。” 他拉着她继续往街的一头走去。 “真奇怪!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专偷死人的东西。” “其实在各地,盗墓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这次之所以会闹这么大,主要是因为这个掘墓大盗在偷完东西之后,竟然任其曝尸荒野,搞得人心惶惶,无论白天或晚上,人们都不太敢出门。” “怎么会这样?那些死者好可怜!死后还不得入土为安。”官水心忧心忡忡地说。“死者的家属也很可怜,金银珠宝被盗也就算了,看见往生的亲人遭到这样的蹂躏,情何以堪哪!” 邵巡放缓脚步,侧着脸看她,眼底尽是欣赏与宠爱。她是个奇特的女子,不但有异于常人的古道热肠,更有一颗怜悯众生的慈悲心。 摸摸她嫩红的粉颊,他忍不住弯下身轻啄了她一下…… 官水心惊呼一声,没有避开,只是愣站在原地;反而是邵巡吓了一大跳,立刻向后弹开,表情错综复杂。 完了!他……他终于发病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亲了她! 一个尼姑! 他已被搞得一脑子烂泥,完全无法厘清自己的行为了。官水心抚着刚才被亲过的地方,双颊蛇红,心底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而那种感觉就像是念经念到一半,突然有只蟑螂从眼前爬过一般的令人感到震惊。 不晓得邵巡是否也有同样的感受?她暗自思忖,只是他的表情比较像是看见猪在跳舞。 就在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远方街角传来捕快的斥吼声。 “糟了!是寻寻他们。”官水心轻呼道。 邵巡按住她,要她别急,但他深知情况不妙,寻寻似乎惹毛了那个带队的捕头,双方正处于对立相向的状态。 “怎么办?他们好象快要打起来了,那些官差该不会以为寻寻他们是掘墓大盗吧?”她急得很。 “很有可能。”他冷声道。 “我们得想办法引开他们。”官水心提议道,心中顿时涌现一个仔主意,只是…… 她看了邵巡一眼,心想他一定又会觉得她这个办法不可行,可是现在情势非常紧迫,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记得你像乌鸦一样会飞,对不对?”她突然冒出一句。 邵巡警觉地看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想做什么吗? 她笑着深呼吸,给了他“祝你好运”的一眼之后,便拔腿朝寻寻他们直奔而去,并且用力扯开嗓门大喊—— “啊——抢劫呀——” 第七章 成功了! 官水心按着肚子兴奋地闷笑着,她知道她不该说谎的,可是她不得不佩服自己演得这样像,连那些官差都以为她真的被抢了。顺利引开那些捕快之后,她根本不敢与寻寻他们攀谈,深怕露出马脚,所以就一溜烟的落跑,绕原路先回客栈等邵巡。 真想不到!邵巡不但会飞,跑得也挺快的!那些捕快一定抓不到他,她对他有信心。 官水心轻松走回客栈,还好这个小镇不大,路也不会太复杂,否则她一定又会迷路了。 只是此时店门已关,她没办法进去。官水心叹一口气,本想坐在门口等邵巡回来,但是她好象听到店里有人讲话的声音,而且有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透出来。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她举手敲了敲门板。 不久,掌柜脸色极差地跑出来叫道:“我们已经打烊了。” “抱歉,我是已住房的客人。”官水心很有礼貌地说道,虽然她不太喜欢这个掌柜的。 “喔!进来吧!”因为她是尼姑的关系,所以掌柜认得她,对她倒也客气,只是……他狐疑地打量她,心里不大明白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她对他点头道谢之后,才一踏进前厅,就看见三个伤痕累累的人,正挑灯坐在一桌喝酒。 “你们……”官水心瞪大眼死瞅着面前三个人,然后不可置信地转身询问掌柜的:“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是那三个被丢下楼的人! 掌柜的冷眼看她,好象当她是个白痴。“废话!他们也是付钱住房的客倌。” 官水心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生气过,这个掌柜的根本就是欺善怕恶,他怎么可以赶走寻寻他们,却让这三个人住房?不行!她一定要跟他评评理! “嘿,我认得你!”三个人中的头头,也就是一脸大胡子的万得镖率先发飙。 官水心和掌柜的不约而同转头看他。 “是你拿馒头打我的,对不对?”他粗声恶状的。他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小尼姑害他“第三度”被馒头打中的,这个耻辱他将永远无法洗去,除非…… “你……你想做什么?”官水心连连倒退三步。 “让我想想我要做什么。”万得镖捻着他的胡须,一步步朝她逼近,警告意味十分浓厚,他的两个手下也团团围上来。 “阿弥陀佛,我……我可是出家人[口也],我……我警告你们……别乱来哦!” 她挺直着腰杆,颤声道:“如果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的话?就算菩萨饶得了你们,佛祖也不会原谅你们的。” “哈哈哈,菩萨?就是那种没事在天上飞来飞去的……等等!好象叫什么来着?”万得镖搔了搔他杂乱的大头,嘲笑道:“地藏?文殊?还是普贤呢?” “看不出来你知道的还不少,但是你忘了一个观音,还有……啊!”她大叫一声,向后跳开。“你……你别过来!” “我管你什么菩萨。”万得镖对两个手下命令道。“先抓住她再说。” 官水心开始沿着桌子和他们周旋,那个怕事的掌柜早就不知道跑去哪儿躲起来了,难道他每次都不劝架,等别人打完了再出来索取赔偿吗? 她一面躲他们,一面还不忘教化他们一番。 “你们可能不知道……观音菩萨会显示三十三化身……专门拯救一切人的苦难……当众生遇到灾难苦恼时……只要念其名号……观音菩萨就会观其音……实时前往解救……” “哦?是吗?那你念呀!我们倒想知道观音长啥样子。”万得镖挑衅道。 三人顿时笑成一团。 “我跟你们说真的,你们别不相信。”她再次提醒他们。 偏偏他们三人就是不信邪,一窝蜂一拥而上,官水心尖叫一声,抱头钻进桌子底下,嘴里喃喃念着菩萨名号。 此时,桌上烛火果然应声熄灭,大厅里陷入一片漆黑。万得镖怔忡一下,看了看四周。行走江湖十数年,什么阵仗没见过,他才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之事。 他正要伸手到桌下拉出官水心时,大门突然一撞而开,一抹白色的身影飞身而入。 “老……大。”万得镖的两名手下吓得半死,脸色早已白得像个鬼。 推开那两个不争气的家伙,万得镖大叫道:“来者何人?” “观音菩萨是也!”他装得怪里怪气的。 官水心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认得这个声音,是邵巡! 他实在很爱开别人玩笑。 她急忙从桌子底下爬出,跑到他身边,然后大声对万得镖说道:“我就说过,只要一念名号,观音菩萨就会出现,你们还不相信。” 黑暗中,万得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今天先是连续遭馒头砸顶,接着惨败在一个叫项子忌的男子手下,被全客栈里的人当作笑柄;现在竟又杀出一个装神弄鬼的,教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臭小子,敢耍我!看我如何收拾你!” 万得镖狂叫一声,拔剑朝他们两人冲过去。 可他还没来得及跨开步伐,放在他身旁桌上的筷子,突然连筷带筒地朝他直射而去,正中他拿剑的右手,顿时只听“铿锵!”一声,他的爱剑已横躺地面,不愿再战。 “可恶!”万得镖闷哼一声,深知此人内力深厚。 没关系!他万得镖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迅速摆好架势,调气运功,准备回赏邵巡一掌。 啧啧,只可惜,接下来的情势只能再度证明——他这个灯确实不是普通的省油,而是非常的省油。万得镖根本还来不及吸完气,邵巡正前方的一张桌子就已经迫不及待朝他狂奔而去,快乐地“亲吻”他肥油满布的肚子,只听他哀嚎一声,整个人顺势往后摔在墙壁上。 “老——大!”两名手下赶紧冲向万得镖。 “滚开!”万得镖怒吼一声,使出蛮力一堆,整张桌子又笔直地朝邵巡和官水心飞回去。 邵巡推开官水心,自己则一跃而起。现场又闻“啪!啪!啪!”三声,这会儿他们连做垂死挣扎的机会也没了,只能呆若木鸡地傻在原地,因为…… 他们被点穴了! 走遍江湖十数年,最爱挑战高手的万得镖,从来没有像今晚这么吃瘪过,连连败在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手下!他很纳闷这两个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怎么他以前从未听过江湖之中有这样身手不凡的好手? “水心?”邵巡左右张望,黑暗之中,突然不见官水心的踪迹。 “我在这儿……”她的声音从靠近柜台的桌角边微弱传来。 “你怎么又跑到桌子底下去了?”邵巡语带笑意,走上前扶起她。他先前可能是推她推得太猛,才会害她一屁股跌坐在地。 此时室内大亮,掌柜的点着灯不晓得从哪儿冒出来,不过看他一双贼眼,八成又是来算钱的。 还未等掌柜的开口,邵巡就状似无辜地先说道:“我想掌柜的也一定看得很清楚了,从头到尾,我们根本就没碰到任何客栈里的东西,对不对呀?” 掌柜的为难地点点头,不太愿意承认,可是偏偏邵巡所言属实,他根本就没有“碰”到任何东西,那些筷子和桌子是“自己”飞向万得镖的,真正和桌筷有所“接触”的,应该是万得镖才对。 可是……掌柜的皱眉看向那三个可怜鬼,要他向那个大胡子要钱,无疑是老虎嘴边拔毛,送死!但眼前这个白衫公子似乎武功更为高强……两相权衡之下,掌柜的决定依照旧有原则——向好说话的要钱! 于是,他又转向邵巡…… “他们被我点穴了,要到明日午后才会解穴,钱在他们身上,您就甭客气了。” 邵巡再度抢先开口,他早就对这掌柜的习性有所耳闻。 “可是……”掌柜的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吃惊地往邵巡身后直看。 邵巡没有注意到掌柜的异样,径自交代道:“你只能拿你该拿的,不能多拿,这样的话,这位万大哥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邵巡看着万得镖,心里明白他还算是个有义气的江湖汉子,只是脾气坏了点。 万得镖定定看着邵巡,眼底有着允诺,同时也有着欣赏。 慢慢地,他将目光调往自始至终都站在邵巡身后的官水心身上,然后,他的眼角和嘴角开始不自觉地抽动着……他的两名手下也是同等的模样。 察觉到大伙儿诡异的表情,邵巡也跟着回头看……顿时,他吃惊的表情足以让人相信他真的看见猪在跳舞。 “你……你们,在……看什么?”官水心结巴道,奇怪,怎么大家的注意力突然全集中到自己身上来了? 她顺着众人的目光低头看……咦?怎么有一撮头发正垂在自己胸前? 啊!糟了!她迟钝地惊呼一声,连忙伸手往上摸了摸头顶。 果然!经过刚才那一阵混乱的打斗,她的帽子歪了,一大撮头发正脱序地从帽子边缘跑了出来,泄漏了她还未剃度的秘密。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官水心脑子一片空白,找不出任何话语来圆谎,她只能在众人的注视下,快生生地往楼梯横向靠近,最后愚蠢地丢下一句:“千……万……不要相信你们所看见的!” 然后二话不说,拔腿就往楼上跑,直奔自己的房间。 在大伙儿还没厘清状况之前,邵巡首先爆笑出声,哦!天啊!这情景真的是荒谬得可以。“难道她……不是尼姑?”掌柜的怀疑地问。 邵巡对掌柜的摇摇食指,引用官水心的话调侃道:“哦——不要相信你所看见的。” 语毕,他自己笑得更是夸张,她到底是不是尼姑?等一下他会仔仔细细问个清楚。 至于现在,他得先把该交代的事交代清楚。 “掌柜的可知道镇郊的那家茶店?”邵巡问。 “知道,那是秋娘开的。”掌柜的回答道,心里还在想尼姑为什么会有头发的问题。 邵巡点点头,满意地说:“很好,今天被你赶出去的那对客人现在就寄住在那里。”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丢给掌柜的。“这是我代付的赔偿费用,麻烦你明天一早立刻将他们的钱和马拿去茶店归还他们。” 掌柜的“职业性”以手称了称钱袋的重量,邵巡则一手搭上他的肩。 “放心,绝对比他们赔偿你的还多,剩下的就当是跑路费,记住,务必要把东西拿去归还,否则……”邵巡暗示性看了看万得镖三人一眼。 “没有问题!绝对送到!”掌柜的连连鞠躬哈腰,他这辈子从没尝过被点穴的滋味,他也不想尝试。 “那就麻烦你了。”交代完毕,邵巡直接一跃就上了二楼,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官水心的“真面目”了。 “等等,他们……”掌柜的指着万得镖急问道。 “他们今晚要睡哪里,全凭掌柜的决定就是,我要休息了。” 他挥挥手,径自转进走道深处。 哦不!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他直接朝官水心的房间走去。 ※※※ 她的房间锁得死紧,连一只蚂蚁都爬不进去,无论他如何敲门,她不应声也不开门。 他才不相信她已经睡死了,可是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到时全客栈的人可能都会被他给吵醒。 邵巡走回自己房间,关好房门,开了窗,直接从窗户攀上屋顶,沿着屋檐来到官水心的房间。 “水心……”他低唤道,一面用手推开窗户。“我要进去喽……” 咦?还是没反应!里头静得很。 他慢慢从窗户跨了进来,环顾整个房内,都澳见到水心的踪迹;不过所幸要找她并不是很困难,因为他已经看到在床上的棉被里,正有一大坨“突起物”。 他气定神闲地靠过去,坐在床边问道:“你想闷死你自己吗?” 官水心仍然窝在棉被里一动都不动,半晌,她的声音才闷闷地从棉被里传来。 “……怎么办……我完了……我不敢出去见人了……” “为什么?有头发又不是一件很羞耻的事。”他忍不住微笑,知道她还未剃度,让他感到很高兴。 “他们……一定知道我不是尼姑了……”她哽声道,声音里充满忧虑。 他隔着棉被抱起那坨不动如山的“突起物”,靠着床柱柔声问:“这很重要吗?” 他实在太愉快了,至少他现在不必怀疑自己是个迷恋尼姑的变态了。 她在棉被里点了点头,仍然不肯出来。 他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道:“你知道吗?你今天为了引开捕快所想出来的办法实在很糟糕,也不先跟我通知一声,害我被逮个正着。” “真的?”她果然大有反应,努力挣扎着坐起来,但等着它的却是一双促狭的黑眸。 “当然是骗你的!”虽然她全身上下还是以棉被里得密不透风,但他已经很满意她终于肯露出那张白净红通的小脸。“说吧!为什么怕别人知道你不是真的尼姑?” “师姑说,如果让人知道我不是尼姑,就会引来那种专门吃女孩子的狼……” 她招认道。 邵巡差点笑出来,但她眼中泛有泪光,可见她有多担心这个问题,他若在此时大笑,她一定会以为他在嘲笑她,老天保佑!他说什么都不能笑出来。 于是,他揽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想你说的可能是一种叫做‘色狼’的人,对不对?” 官水心困惑地看着他,带着浓浓的鼻音问道:“你怎么知道?”她眨眨双眼,一滴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那模样煞是可爱。 “我就是知道。”他咧嘴而笑,抚去她颊上的泪痕,安慰道:“别担心,如果有人敢碰你,我就打得他满地找牙,你说好不好?” 这同时也是他的肺俯之言,谁要是活得不耐烦,胆敢在他面前打她的主意,他就要那个人好看。 官水心点点头,破涕为笑,她真的相信邵巡有能力保护她,只要有他在身旁,她就感到很安心,但……打人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因此,她连忙又摇摇头道:“不好不好,这样不是会变得很丑吗?” 她到这时候,还要担心“色狼”变丑的问题。 “可是没了牙齿,他就不能再吃女孩子了,对不对?”他逗逗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哄小孩子。 她听了他的话后,忍不住格格笑着,脸上霎时展现一抹动人的光采。 邵巡有些迷醉地看着她,手掌抚过她红润明亮的俏脸,并轻轻推开包覆在头上的被褥,一头乌黑柔长的秀发顿时呈现眼前。他温柔地鞠起一络青丝,了然道:“难怪你有时候净身的时间需要那么久,原来是在洗头。”他怎么会到现在才发现这个事实呢? 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我每次都要想办法将头发赶快弄干,盘进帽子里后,才敢出来;可是我以前在渡尘庵里的时候,都不必这么麻烦。” 邵巡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托高她的下巴。 “我也觉得——”他俯身靠近她,意有所指地说。“挺麻烦的。” 在她还没了解他的意图之前,他的唇迅速覆上她的。 官水心惊喘一声,想要挣扎,却发现她的思绪无法和身体配合,她全身烘暖无力,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的;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好象身在高处,正逐渐向下坠落……她害怕这种感觉,只能圈住他的颈项,牢牢攀附着他。 邵巡紧紧拥着她,细细品尝她的甜蜜,为自己倾出的热情感到讶异;良久,当他放开她时,冷不防接触到的竟是她一双呆愣的眼眸。 “当我吻你的时候,请不要像个白痴一样直瞪着我看,好吗?”他捏捏她已红透半边天的脸颊打趣道,知道她还未从他吻她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官水心回神地望着他,连忙缩回绕在他脖子上的手,改为蒙住自己的脸,哦! 天啊!她简直羞得无地自容,她太放纵自己了。 邵巡笑着想拉下她的手,但她却抵死不从,两只手硬是执拗地待在脸上不肯放下来。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她羞怯时的反应实在很有趣。殊料,他的笑声反而让她立刻“腾”出一只手摀住他的嘴。 “嘘——你不要笑那么大声,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你在我房间里。”她紧张道。 邵巡挪开她的手,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那我就负责到底好了。” 为了表示他的诚意,他顺带又亲了她耳旁的脸颊一下。 她的脸更红了。邵巡整张脸埋在她颈侧闷笑着,官水心觉得很痒,本想推开他的,但又立刻想到推开他的后果不堪设想,因为至少他现在这种笑法小声多了。 然后,她发觉她的思绪逐渐混乱,那种昏沉沉的感觉再度出现,因为他又开始亲吻她了,只是这次他亲的是脖子。 “色狼……”她从口里喃喃吐出这两个字。 “什么?”邵巡抬起头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绞着仅存的脑汁努力回想道:“我差点忘了……师姑说过,色狼也喜欢亲女孩子……” 邵巡一脸古怪,她以为他生气了,赶紧澄清。 “我没有……什么意思,也不是说你……是色狼,呃……”官水心扭着手,又开始结巴了,她双颊酡红,羞赧地说道:“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要亲我,我……是个尼姑[口也]……” “你不是尼姑!”他翻翻白眼,像寻求保证似地说道。 “我是。” “你不是!” “我就会是了,等我通过考试以后。”她非常确定地说。 听了她的话后,他反而轻松地靠在床边,以手抚着下巴,带有深意地贼笑着。 “原来你到洛阳是为了参加考试。”这听来倒是个“好消息”。 “没错!”她骄傲地一点头,突然觉得他的笑容很碍眼。“你干么笑成这样子?” “我‘真的’很遗憾要这么说,可是……考试……好象举行过了[口也]!”他带笑的表情显然没那么“遗憾”。 “骗人!”她一把推开他,张大双眸,吃惊道:“考试怎么可能会举行过了呢?”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离开洛阳时就已经快要考试了,现在应该已经考完才对。” 邵巡很高兴有这项意外的斩获,就算考试还没举行,他也会尽可能阻止她参加考试,他不可能让她年纪轻轻就出家当尼姑。 哦不!他在心中更正道,她这辈子都别想剃度为尼,他不准、也不允许。 邵巡为自己专制的占有欲发出会心的一笑,看来他是真的喜欢——并且在乎她了。 “可是,师姑明明说两个月后举行考试……”她比着手指头开始数日子。“我到长安才花了半个月,停留三天,又连续赶路……” 看她苦思疑惑的样子,邵巡有些不舍,他握住她忙碌的手指头,柔声道:“别再算了,以日期看来,你离开渡尘庵没多久就已经考完了。” “怎么可能?师姑不可能会弄错日期的……”她语气里也有丝不确定,毕竟师姑先前已有一次画错地图的不良记录。 问题又是出在那些宝贝师姑身上! 邵巡不禁怀疑她师姑是不是故意的。 也许——她师姑也和他一样,压根儿就不希望水心剃度出家,而偏偏水心又执意要参加考试,所以她们才会大费周章地想出这个麻烦的办法,一方面可以阴错阳差地使她错过考试,一方面又不会让她怀疑是她们存心阻止。 只是她们当初一定没料到水心曾往半路认识他。 思及此,邵巡倒打从心底感谢她们,若没有这个不甚高明的计划,他也不可能会遇到她了,是不是?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师姑对她似乎也太放心了吧?竟让没出过渡尘庵的她独自出远门! 这下如果她被他这个“色狼”给“拐跑”的话,也不能怪任何人了吧!邵巡在心里有趣地想道。 “我想,我还是要亲自到洛阳确定一下。”官水心细声道。“因为我相信师姑说的话,可是我也相信你说的话,我实在不知道该听谁的才好,所以……” 邵巡似乎很满意她的决定,他揽着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头上,嘴上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 她其实很依赖他,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我问你一件事,你要非常认真回答我,好吗?”他打断她的话问道。 她在他怀中点点头。 “你信任我吗?”他的声音因充满感情而显得粗哑。 她静默一会儿,果然很“认真”地开始回答:“虽然你有点自大、爱喝酒、又爱开玩笑,有的时候有点凶,可是你待人很好、很体贴、武功也很高强,又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哥哥,所以……” “直接回答就好,不必说理由。”邵巡摩娑着她的头顶微笑道:“你信任我吗?” 她微微颔首,绽出安心的笑容。“我信任你,也很喜欢你,你是个好人。”她毫不掩饰地讲出内心真正的感觉。 邵巡很高兴她这么说,但是如果没有后面那句肯定感觉会更好。 “你也喜欢我吗?”她问,反而担心他会不喜欢她。 “你说呢?”他两手捧着她的双颊,炙热的唇轻轻刷过她的。 官水心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她的脸红得快着火了。 “我娘以前也常常亲我,所以我想……你应该也是喜欢我……”她窝进他怀中,避开那道令她心跳紊乱的目光,继续说道:“我很高兴你喜欢我,娘说过要做一个让人喜欢的好女孩。” “你确实是个好女孩。”他抱着她,在她头顶亲了一下,才起身道:“今天折腾一天了,你早点休息吧!” 他刚一站起来,官水心就急忙拉着他的衣袖,问:“你……还会陪我到洛阳吧?” 邵巡无奈地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说什么傻话?我们明天就可以到达洛阳了。快睡吧!别想太多,想到头痛就睡不着了。”说完,他又从窗户循原路走回自己的房间。 待邵巡走后,官水心顿时觉得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好空虚! 法云寺在洛阳,这是绝对错不了的!所以,这也就意味着到达洛阳之后,她也即将和邵巡分开的事实。 想到此,她突然害怕到洛阳后,可能会接踵而来的一切! 她不想这么快和邵巡分开,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她现在这种落寞的情绪是上回在长安和他分别时所没有的。 她好象已经习惯有他在身边了。 她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万一,她通过了甄试,那么,她虽然可以“如愿以偿”的剃度出家,但又总觉得好象错过了什么。 又万一,考试真的已经举行过了,她又该如何对庵里的住持和众师姑交代? 官水心大叹一口气,重重地往床上一躺,用棉被紧紧蒙住自己的头。她第一次感到心情无比烦躁,再加上她脑中不断出现邵巡的身影,使她想睡都睡不着。 今晚,她确实体验了很多生平的“第一次”,当然啦!也是第一次失眠。 直到天露微白时,她才蒙蒙眬眬地入睡。 也是第一次,她梦到了邵巡。 梦中,她见到那张她所熟悉的笑脸--一张令她宽心与安心的笑脸。 第八章 宫水心一直睡到近中午才醒来。 她第一次睡得这么晚,醒来第一眼就是看到邵巡正坐在窗户边,悠哉地欣赏她的睡相,害她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反射性瞧了自己一眼。 很好!棉被盖得很完美,没有踢被子。 她想邵巡一定是刻意让她多睡一会儿,所以才没有叫醒她,对于他的体贴,官水心不由得感到有些窝心。 邵巡跳下窗台,拿起桌上的一叠衣服,微笑地走到她身边,说道:“换上这个,我们得准备上路了。” “这个……”官水心木然地盯着手上的衣服,他要她穿这个? 这虽然是一套很素雅的女装,但和她穿惯了的缦衣比起来,颜色仍然显得鲜艳许多,她不敢穿,也不懂他为什么硬要她穿。 邵巡当然清楚她在想什么,他若无其事地又坐回窗边,淡淡说道:“难不成你还要以尼姑的装扮从这里走出去?楼下那些人都已经知道你不是尼姑的事实了,这样不是反而会很怪吗?” 其实他要她换装最主要的原因,是想渐渐淡化她意图出家的念头,再加上如果她老是穿著缦衣,他就不能随便抱她或亲她了,那会让他觉得怪怪的。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她穿上一个正常女孩应该穿的衣棠。 “如果你不想换也没关系啦!那我们就从窗户直接下去好了。”见她有些动摇了,邵巡决定再加油添醋一番。“不过,从你房间的窗户出去,还得先爬上屋顶,沿着屋脊走到我房间的位置,才有地方可以下去。” 这一招果然有效! 官水心白着一张脸,立刻答应换上那一袭有着鹅黄色轻纱的衣棠。 只是,有点出人意料的,她在换穿衣服之后,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不好意思出去见人,尤其是怕被掌柜的看见,所以她倒是破天荒地要求他带她从窗户出去。 因此,他和水心到最后依然像个小偷一样,选择从窗户出去。 嗯!她越来越有“进步”了,邵巡很高兴看到她的转变。 而换装之后的官水心,也觉得自己变得轻松不少,看世界的角度自然也有所不同了,至洛阳的一路上,她都愉快地和邵巡聊着天,他告诉她好多他游历各地时的所见所闻,令她听得津津有味。 她发现邵巡和她真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她自小所见就仅局限于渡尘庵里的一草一木,而他却几乎游遍整个大唐疆土,他知道好多她不懂的事情,也去过好多她从没听过的地方,她真的挺佩服他的。 到了下午,当他们进入洛阳城之后,官水心才忆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以及…… 糟了!他们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了? 她半转过身子,急急问道:“寻寻他们呢?我们怎么完全把他们给忘了!” “那是你!我可没忘。”邵巡冷静地说。“昨晚我跟踪他们到落脚之处,也交代了掌柜的必须拿钱去还他们,今天早上,他们已经先一步启程来洛阳了。” “哦!”官水心低低应了一声,她总觉得邵巡是很能干的人,他总是在她没注意的时候,默默地做了很多事情。 “喏!到了!下来吧!” 就在她发呆想事情的同时,邵巡已经抱她下马了,于是,官水心忍不住又在心里补充一点——他不但做了很多事,而且速度都很快。 “这里是……”官水心眨眨眼,看着坐落在洛阳城外围、属于比较幽静角落的一幢古朴小苑。 “欢迎光临寒舍。”邵巡系妥马,做了个邀请入内的动作。 “嗄?你住这里?一个人?你家不是在长安吗?”官水心口里虽有一堆问题,但她一双翦翦玉瞳仍兴奋地到处打量每个角落。“这是我在洛阳的住所。” 他带着她进入主屋,在入门处,官水心第一眼就看见三个潇洒俐落的大字—— 云起居。 “行到水穷,坐看云起时……”她望着“云起居”三个字,喃喃自语了起来。 她虽然还未窥及这座苑落的全貌,但她已决定爱上了这座叫“云起居”的小筑,因为这里的摆设相当简朴,完全没有任何矫情的装饰,一切都是最接近自然的,从窗户望出去,它甚至还有十大片种植地呢! 邵巡笑看她着迷的样子,忍不住俯身轻啄她樱红的小嘴,然后笑嘻嘻地欣赏那片嫣红逐渐扩散到她的颊边。 天!她实在很会脸红。 “你实在不应该随便亲我……”她推开他,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万一被别人看见就糟了……” 邵巡揽着她,无赖道:“这里不会有人看见的。” 话都还来不及进入她的耳朵,门外立刻传来一句:“我就看见了!” 官水心惊慌失措地瞪着这位全身黑色装扮的访客,他……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想吓死人! “我早该猜到是你,大老远就听到你吵死人的脚步声。”邵巡故意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眼睛早就已经笑到呈现半月形了,因为水心的表情好象见鬼了。“你消息还真灵通,我前脚才刚到,你后脚就跟来了。” “当然!”那个人大剌刺地自行挑了个仔位置坐下,笑道:“看来你这趟回长安‘收获’还真不少,怎么不介绍一下?”他笑得很暧昧。 邵巡简短地介绍了两人的名字。 官水心好奇地打量这个名叫李卓杰的男子。他长得很高壮,皮肤也比邵巡黝黑很多,一双剑眉更显出他有刚烈的脾气,她猜想他不笑的时候一定很可怕,还好他现在正和邵巡有说有笑的,使他脸部刚硬的线条柔和许多。总之,他和邵巡是完全不同典型的人,属于一黑一白的组合,一个粗犷不失潇洒,一个飘逸中见不羁,但他们在一起看来又是那么的和谐自然,她似乎可以在他们身上找到相似的特质。 就在她兀自拿李卓杰和邵巡比较的同时,室内热络的谈话气氛突然一下冷了下来,两个男人都不约而同盯着官水心看。 “你在看什么?”邵巡皱着眉问道,他不喜欢官水心这样坦率地打量其它男人,就算是他好朋友也不行。 她对他笑着摇摇头,然后兴致高昂地对着李卓杰说:“我在想……你姓李,这是国姓[口也]!我第一次遇到姓李的人,你是皇上的亲戚吗?” “八竿子快要打不在一块儿的远亲。”李卓杰耸耸肩,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姓李有什么了不起的,但眼前这位单纯的小妮子却好象见到什么稀有动物似的。 对于官水心对李卓杰表现出的热络,邵巡显得很不悦,他搂着她腰侧的手不自觉得缩紧一些,将她更揽向他,而这一切充满占有欲的动作,又岂会逃过李卓杰这位总捕头的眼睛。 而向来迟钝的官水心,此时也隐约感到有点怪怪的,她连忙识相道:“邵巡,我想一个人到后院去逛逛,好不好?”她看他们好象也有话要谈的样子。 “好!”他答得毫不考虑,至少她的注意力不再放在李卓杰身上了。 “小心点,别走太远,走去了我还得去找你,挺麻烦的。”他打趣道,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官水心点点头,红着脸匆匆跑了出去,看都不敢看他们一眼。 ※※※ “我又不是老鹰,你别表现得像只母鸡似的。”李卓杰揶揄道,他从来不知道他所认识的这位逍遥公子对女孩子也有这么强的占有欲。 “你再多说一个字,就没酒可喝。”邵巡威胁道,不过他还是从屋里头取出一坛酒放在桌上。李卓杰当然是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不但自己倒起酒来,还继续说道:“不过,她看起来倒像是个大孩子,单纯得很,你可别乘机欺负她。” “我是这种人吗?”他悻悻然。 李卓杰不着痕迹地瞧他微愠的样子,心里非常明白,他们这位标榜自由洒脱的邵大公子,已经彻彻底底地对那位孩子似的女孩认真了。 不过,他大概也看得出来官水心和他其实相当适合,因为在她纯真的眼中,含有“自然”的味道。 为此,他和邵巡干了一杯。 “饮,说真的,你是在哪儿找到这块宝的?” 邵巡看了他一眼,慢慢说道:“化善镇。” “难怪!”李卓杰拍着大腿赞叹一声。 以他总捕头的身分来看,这个镇风纯朴、治安良好到不需要任何执法人员为它操心,可说是个没有犯罪的奇葩小镇,也难怪官水心看起来会这么与众不同,原来是和她的生长环境有关。 “你今天该不会是专程来和我谈论水心的吧?”邵巡没好气地说道,眼睛不断观察着窗外水心的一举一动。 一个男人的妒意有时此女人还可怕,李卓杰摇着头,道:“当然不是,你回长安打听到什么了吗?” “冲着邵家和周家那么一点微薄的交情,倒是打听到周天宇的一些消息,不过这些充其量都只能说明他也许有犯罪动机,但并没有直接的犯罪证据。” “没关系,说来听听。” 邵巡喝了口酒,缓缓道:“我想你也相当清楚,当年周家以盗墓致富,传至周天宇已是第三代,但事实上,从天宇他爹开始,周家就逐渐转往商业发展,虽然这几年来,他们的投资都不太顺利,但起码还不至于让他们走回头路,再去盗墓,不过……” “怎么?”李卓杰急问道。 “这次掘墓大盗的事你会怀疑天宇,我其实并不讶异。诚如你所言,他确实在外头欠了不少赌债,而且都已经还清了,不过,就我的了解,周家目前的经济大权仍然掌握在爷爷周本福手中,而他管钱甚严,周家所有的收入和支出,他一定一清二楚;两天宇偏偏又很怕他爷爷,以他的个性,是绝对不敢跟家里开口要钱还那么一大笔赌债。” “所以他极可能另外有钱财的来源管道。”李卓杰推测道。 邵巡颔首表示同意。“就我打听的结果,他来洛阳是为了‘做生意’,而且已有多笔交易成功,赚了不少银子。” “做生意?鬼才相信!”李卓杰撇撇嘴道。“我查过了,根本就没有任何商家曾与他往来过。” “听说他另有两位合作的伙伴。” “哦?真的?是谁?”李卓杰扬起双肩。 “不清楚,不过醉杏楼的燕歌十分肯定他们是来自南方。”邵巡道。 “何以见得?” “口音。” 李卓杰抚着下颚深思着,问道:“他们……会不会故意伪装口音?” “我想不大可能。”邵巡摆摆手,不这么认为。“长安是天宇再熟悉不过的环境,在那里他必定会相当放松,而且一个男人如果连在寻欢作乐的时候还要伪装口音的话,那么,他也未免太有‘闲情逸致’了吧!” “说的也是!”李卓杰替空了的杯子再斟满酒,一饮而尽。 “这边的状况如何?最近好象抓得很紧。”邵巡的目光又瞥向窗外,不见水心的踪影,她可能绕到屋子的另一头去了。 “紧?紧得一塌糊涂!”李卓杰重重拍了一下桌面,不满地喊道:“真要让我给逮到那掘墓的家伙,我一定第一个先掐死他……”他手指一根根缩紧,面部狰狞地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 来了!又开始了:这家伙每次只要一喝起酒来,嗓门就变得特别大。 “冷静点,你是办案办疯了吗?”邵巡敲敲他的脑袋,要他清醒。“别忘了,你是皇上指定来洛阳协助破案的。” “说到这个我才觉得奇怪,掘墓大盗在此地猖獗了起码半年以上:这里的官差老抓不到人,现在他们只不过听说皇上指定总捕要来协助破案,甚至连我本人都还没见到,就宣称抓到不少嫌犯。”李卓杰气愤地又喝干了一杯。“什么嫌犯?根本就是胡乱抓人!有的人只是因为怕自己新葬的亲人也遭被盗的命运,所以亲自派人手守墓,结果,守墓的人反而被当成掘墓大盗给抓进大牢,现在可好,真正的嫌犯没抓着,人民也怨声载道。” 李卓杰冷哼一声。“真不知道他们在紧张什么?” 此话一出,邵巡立即按着李卓杰的手,省悟道:“等等……”他好象有点头绪了。 他们两人同时陷入沉思,然后,彼此很有默契地互相看着对方。 “会不会……” “官府也有一份?”邵巡接道。 “很有可能!”李卓杰眼睛闪着兴奋的光采,击掌推测道。“现在风声这么紧,巡捕夜夜巡逻抓人,但盗墓者还是次次得手,再加上盗来的东西一定是运到外地再脱手,这中间也许真有官府的人在暗中帮忙。” 邵巡点点头,瞄了他一眼,低声道:“官府的人见过你了吗?” “还没!看他们这种做事方法,我才懒得跟他们共事,一定碍手碍脚的,我决定先自行调查一番。”李卓杰端着酒杯靠向邵巡,说:“所以才要拜托你这位仁兄帮忙呀!” “喝我的酒,还敢陷害我。”邵巡朝他肩膀敲上一拳。“每次好事没找我的份,坏事才来拖我下水。” “好朋友分这么清楚干么!你的酒就是我的酒,我的酒当然还是……”邵巡狠狠地瞪着他,李卓杰当场有点狗腿地把话给转了过来。“你的酒。” 李卓杰贼笑着,他平常看起来虽然一副冷酷寡言的模样,但只要一碰上邵巡和酒,就会完全走了样,不但会变得嬉皮笑脸的,有时还会骂人兼发牢骚,任谁看了都不会把他跟名震天下的名捕李卓杰联想在一起。 邵巡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我看暂时还是不要让官府的人知道你就是皇上派来的总捕,以免打草惊蛇,自缚手脚。” “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为此又干了一杯。 此时,邵巡和李卓杰同时听到外头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便是官水心传来的一声惊叫。 两人迅速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才跨出门,他们就看到一抹人影正消失在树林彼端;李卓杰朝邵巡使了个眼色后,便朝林间追人去了,而邵巡则连忙赶到后院找官水心。 “水心!”在后院没看到她人,邵巡急得大叫一声,他的胸口像被狠狠地拧过,他害怕那个闯入者伤害了她。 “我……我在这儿……”官水心的声音从屋子的另一侧传来。 邵巡绕过后院才看到宫水心正抱着扫帚跌坐在地上。他跑到她身旁扶起她,紧张得上下检查她的手脚。 “有没有哪里摔伤了?” “没有……”官水心腼腆地说,长那么大还跌倒实在很难为情。 他轻经拨开她颊边的发丝,抚掉沾在她脸上的确巴,柔声道:“他有没有对你怎样?” 官水心摇摇头,展颜笑道:“我有这个!”她举起手上的扫帚向他展示。“不过事实上,根本还来不及怎样,它就被我的叫声吓跑了。” “傻瓜!”他咕哝一声,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如果那个坏人真要对她怎样,又岂是她用扫帚可以对付的?“你有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 官水心蹙眉仰头望着他,觉得他的问题有点怪,但她还是照实回答。“就跟一般人长得没什么两样呀!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他翻了翻白眼,解释道:“我是指特征,他脸上有没有比较令你印象深刻的特征?” 她想了想,突然兴奋地大叫一声。“有,我想起来了。” “说来听听。” “我记得眼睛这里好象有一块黑黑的,像是被打到瘀青了一样。”她笑着问: “这算是个很明显的特征了吧?” “嗯!”邵巡微微颔首,这个提供很不错,找起来就容易多了,他摸摸她的头,又追问道:“还有没有其它的?譬如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官水心觉得他的问题更怪了,她揉了揉眼睛。“没……没穿衣服呀!” “什么?”他吼叫一声。 敢情是个暴露狂跑进他家?太可恶了!竟然敢这样侮辱他的水心,他非得揪出这个变态不可。 官水心抚了抚他气愤的眉毛,不解他的气愤从何而来。 此时,李卓杰也是气呼呼地走回他们身边,咬牙道:“可恶!那个人脚程真快,给他跑了。” “什么人?”官水心张着疑惑的大眼。 “就是闯进来的那个人啊!”李卓杰叫道。 “有人闯进来了吗?我没看见[口也]!”她的表情相当无辜。 “你——没——看——见?”他们两人同时不可置信地大喊。 “那你为什么叫那么大声?”李卓杰问。“因为我不小心跌倒了……” “你刚才跟我讲的那个家伙又是谁?”邵巡的眼睛正喷出熊熊烈火。 “当然是那只偷跑进来的狗呀!”她理直气壮地吼回去,这两个人从刚才就一直大惊小怪的。 “狗?”她的话再度令两个男人崩溃地大喊,尤其是邵巡,看起来更像是要扭下她的脑袋似的。 他们两人显然是误会了什么,官水心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明一下,于是,她开始现场实地讲解。 “起初,我在后院看见很多濒临垂死边缘的果菜,显然是因为你离家太久,疏于照顾的关系,当我正想好好替你整顿一番的时候,突然发现菜园里有一条狗正在掘土,而且把根都给掘断了,所以,我才来这里拿扫帚,想把它赶走,谁知……我太急、也太紧张了,才会不小心跌了一跤……结果,还没赶走它,它就被我的叫声给吓跑了。”官水心大喘口气,她很少一口气讲这么多话。“然后你又问我什么特征、衣服的,我都很老实的回答你了。” 讲解完毕,现场同时陷入一阵沉默,讲了半天原来是一条狗! 半晌,邵巡首先爆出大笑,按着是李卓杰,官水心则是以不解的眼光看着一会儿大叫、一会儿大笑的两个男人。 “害我刚才以为是有暴露倾向的疯子跑进来了!”邵巡按着肚子狂笑道。 “什么暴露的疯子?”李卓杰兴致浓厚地问,他刚才一定错过最精彩的一段。 邵巡一手搂着官水心,一手搭着好友的肩,一边重述刚才和水心的对话,一边朝屋子里走去。 天边,夕阳晚照,拉长了三人的身影。 “是你们自己搞错了,还笑!”官水心的抗议声渐行渐远。 而邵巡和李卓杰豪迈的大笑依旧在斜阳映照的林间回荡。但,这两个男人的心中却都同时明白一件事情—— 刚才确实有一个人闯入云起居。 第九章 洛阳的夜晚,因为缉拿掘墓大盗的关系,街道显得冷冷清清,酒楼妓院也都早早关门休息,唯一忙碌的大概就只有那些盗墓者和巡捕吧! 不过,由于被盗的范围以洛阳为中心,有逐渐向外扩展的趋势,因此,邻近各乡镇也都人人自危,晚上没人敢出门。 “这个镇是怎么回事?连个让人住宿的地方都没有!” 圆理左右张望,偌大的街道除了她和圆情、圆圆三人,以及各自骑的三匹马之外,连只猫都没看见。 “对呀!这里晚上怎么比化善镇远安静?我还以为越接近洛阳,会越热闹才是。” 圆情也觉得很纳闷。 “我就说要在上一个镇歇脚,你们就硬要赶路,现在天也黑了、店也关了,我们准备露宿街头吧!” 圆圆嚼着干粮,已经开始寻找一个顺眼人家的门前屋檐,准备歇脚过夜。 说到官水心的这三位师姑,也实在是够辛苦的了! 犹记得初到长安的那晚,因为在醉杏楼巧遇以前在妓院的姊妹桢娘,兴奋高兴之余,没有想到要继续跟踪水心,因为她们都知道邵家的所在位置。 岂知,千料万料,就是没料到邵巡竟然没有带水心回家住。 这下她们可急了,才开始在桢娘的帮助下,在长安城内拚命寻找水心和邵巡落脚的客栈。 经过三天的寻找,当她们终于打听出来的时候,水心早就离开了,而且毫无疑问的,一定是拚了命的赶到洛阳去找法云寺了。她们三人差点没哭出来。 所幸桢娘还算冷静,连忙替她们三人张罗马车,让她们能尽快动身前往洛阳。 但是,在圆理的坚持下,那辆原本要载她们去洛阳的马车,硬是临时改成了三匹牝马。 她的理由很简单,第一,这样速度比较快;第二,万一其中一匹马先“累死”了,还有其它两匹可以代步。 而且各人骑各人的马,比较不会再发生马车垮毁事件,且采责任份制,谁的马累垮了,就由谁全权负责。 这样大家都不会有意见,且圆圆也比较会节制,少吃一点。 “我们好象离镇越来越远了[口也]……”圆情有些担心道,眼前一片黑茫茫的,她浑身不由得打颤。 “前面好象有一座小寺[口也]……”圆圆指着正前方不远处高兴地喊道。 “太好了,我们今晚就在那里歇脚。”大师姑圆理决定道,带头策马骑去。 待三人骑至小寺前,才发现那是座已废弃的佛寺,杂草丛生。 圆圆跳下马,落地时因身体太“圆”而有些踉跄。“我们太幸运了,这一定是佛祖的保佑。” 三个人顿时抱着感恩的心摸黑走进那座废弃的佛寺。 “打扫打扫还是勉强可以过一夜的,先来生火吧!”圆情从背袋里取出生火的用具。 顺利生了火,她们便开始七手八脚的打扫。 “不晓得邵巡有没有欺负咱们家水心呢?”圆情有些忧心地说。“都怪咱们太粗心了才会这样。” “别担心啦!他是邵雍的儿子,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没听过虎父无犬子吗?”圆圆拿起水袋喝了口水后说道,她又想吃东西了。圆圆对邵巡一向有不错的印象,自从知道他是邵雍的儿子后,更是“疼爱有加”。三人之中,她年龄最小,孩子性最重,看事情也最乐观,自从当年她们三人色诱计划未果,她便已经在心底对邵雍这个人另眼相看,只是一直不敢明显表现出来,因为大姊圆理似乎远比较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好竹有时候也会出坏笋。”圆理拿过圆圆手中的水袋,自己也喝了一口。 “可是像沉沁那样薄情寡义的人,还不是生出像水心这样重情义的女儿。”圆圆反驳道。 “刚好相反,这叫坏竹出好笋。”圆理以食指按着圆理的额头,更正道:“而且水心是倩柔的女儿,也是我们的女儿,她会重情义完全是因为遗传到她娘,再加上我们教导有方,和沉沁那个臭男人八竿子打不着。” “可是……” “你们有完没完,从出庵就一直抬杠,一个像聒噪的麻雀,一个像唠叨的老母鸡。” 圆情挥动着手中用来挥灰尘的一束野草,她是不生气则已,一生气讲话比谁都毒。 “你们现在要担心的应该是——万一水心在洛阳遇到沉沁,怎么办?” 圆理和圆圆彼此互看一眼,再掉头看看圆情,然后双双抚着眉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不会那么倒霉的,洛阳那么大,要碰上他谈何容易?”圆理分析道。 “是呀,就算碰上了,只要我们不说,谁会知道沈沁是水心的亲爹?”圆圆也抱持着乐观的态度。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当年我们不是曾发过誓,这辈子绝不来洛阳,否则将愿意承担世上一切倒霉的事于一身……”圆情有点担心道,对于破誓她心里一直感到毛毛的。 “欸?当年到底是谁想到这么好笑的誓言啊?”圆圆笑道。圆理用力地瞪了圆圆一眼要她闭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原以为水心在发现地图有误之后,知道自己绝对赶不到洛阳,会打算回渡尘庵,谁知……”她顿了一下,随即说道:“哎哟!反正我们又不能先回渡尘庵等水心自己回来,住持师父一定第一个不原谅我们,所以,阿——弥——陀——佛,我们只好破誓喽!” 圆情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水心已经发现地图有误了,她到洛阳之后,一定也会知道我们告诉她的考试日期不对,我们是不是应该要想个统一的说词来解释这两个‘错误’?” “这倒不必担心,水心几乎从来不生气的,不是吗?就算这次她为了这件事生气,我想也一定不会超过一刻钟的时间,因为她生气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圆理沉着地说,并起身继续拿着野草扫地。 “我们还是赶快把这里清理干净,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方可以赶路。” 此时,圆圆坐在原地动都不动,圆情觉得很奇怪,遂催促着:“圆圆,你也快帮忙呀!三个人动作会快些。” “糟了……”圆圆抱着肚子,面色有些苍白。“我肚子痛,想去解手。” “这是你想偷懒的借口对不对?”圆理冷声道。 “会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圆情走近圆圆身旁,抚着她直冒冷汗的额头。 “一定是吃大多,连她的肚子都看不过去了。”圆理又“毫无爱心”地损她一句。“要解手就去,快去快回,别在外头睡着了。” “可是……”圆圆瞄了手外一眼,着急道:“陪我去好不好?你们也可以顺便一起解决。” “都几岁的人了,解手还要人家陪……”圆理的话还没说完,圆圆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往门外。 “她看起来好象真的很急。”圆情忍不住笑道。 而急着跑出去解手的圆圆,也不敢离寺太远,她随便选了一个树丛,确定没有奇怪的动物在里面之后,便直接蹲下解决肚子痛问题。 然后,当她解完手起身后,她突然瞥见林间的另一头,有些火把和人影交错晃动。 圆圆好奇心大起,先前的害怕已经忘得一乾二净,她低弯着身子,慢慢朝那些人趋近。 太远了,她看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只知道他们在挖土。真奇怪,这三个人三更半夜不睡,跑出来挖土做什么? 圆圆感到有点无趣,正想反身匍匐回去时,恰巧听到他们小小的欢呼声,他们好象挖到什么令人兴奋的东西了?她忍不住又从矮树丛后头探出头来,想瞧个仔细,但实在是离得太远了,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可是她又不敢靠得太近,怕被那三个人发现。 毕竟三更半夜不睡觉,还出来乱跑的人,十之八九都是干些不好的事情,圆圆在心底忿忿地想着。 不过,她似乎忘了她自己也是三更半夜出来乱跑的人。 那三个人一边忙碌着一边谈论事情,他们似乎在决定下次“工作”的地点。过渡多久,他们三人各自扛了一个布袋离开。 等他们走远后,圆圆才就着微弱的月光,走到他们刚才挖东西的地方。 “叩!”她好象踢到了一块木板。 圆圆原地蹲下,想努力瞧个仔细。孰料,她这一蹲下,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因为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东西——是一副……棺材,而且……是一副打开的棺材;很不巧地,棺材旁正躺着一具尸体。 圆圆连尖叫的力气都吓跑了。 她完完全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爬回小寺的,她只知道当她看到圆理和圆情时,她的喉咙才发得出一丝丝微弱的声音。 “有……有三个……”她震惊得讲不出完整的句子。 “你怎么了?见到死人了吗?”圆理拍了拍圆圆满身是泥土的衣服,开玩笑的问说。“对……对……”圆圆咽了咽口水,紧张道:“有……有死人,在……在林子……那边。” 她们两人很明显的不太相信她的话。 “真……真的啦!”圆圆的声音大了不少。 圆理叹一口气,难得想要安慰安慰她。“好吧!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我们一天到晚帮镇上往生的居民念经超渡,见的还不够多吗?” “不……不一样!那……那是下葬前的死人,这……这是下葬后的死人。”圆圆结巴道,这下终于可以知道官水心一紧张就会讲话结巴的习惯是受谁影响了。 为了安抚圆圆激动的情绪,圆理和圆情决定亲自去瞧瞧,否则她们今晚谁也别想要睡觉了。 待她们三人到达目的地后,圆理和圆情不约而同以拳头摀嘴,惊呼出声。 “天啊!是真的!” “我就说吧!”圆圆得意洋洋,真不晓得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得意的。 “真过分,是谁干这种缺德事?”圆理非常不平。 “好可怜,我们把他治回去棺木里躺好,好不好?”圆情的同情又开始泛滥。 “抬?不……不会吧?”圆圆开始觉得反胃,这是一具正要腐烂的尸体[口也]! “有什么好怕的?我们让‘他’入土为安,‘他’一定会感谢我们的,快点! 你抬那头,我扶这里,圆情撑中间。”圆理快速交代着,准备着手搬尸体。 “不……不要啦!不公平!”圆圆大叫。“我这边是头[口也]!” 圆理实在很想骂人,这种事还要分什么公平不公平! “你很啰嗦哦!也不想想这件麻烦事是谁引来的!”圆理没好气地说:“好啦!和你换啦!” 当三人终于在搬运位置上达成共识之后,她们口里喃喃念着佛经,手则开始动手搬运尸体。 就在她们瞄准棺木位置,准备一鼓作气把尸体放下去的时候,倏地—— “好呀!通通不要动!” 这突如其来的叫喊把她们吓了一跳,三人同时尖叫出声,纷纷放开手。 煞时,只听“砰!砰!砰!”三声,那位“死不安宁”的仁兄,以“三段”落地的方式直接躺回棺材里。 而此时,她们三人也瞬间被人团团围住。 “哈哈!终于被我逮到了吧!”带头的捕快狂笑着,并对其他的捕快命令道: “来人呀!给我抓起来!” 就这样,三位“现行犯”根本没有任何抗辩的机会,就被直接押回洛阳去了。 而她们三人脑中所浮现的共同念头是——毒誓果然应验了! 这一晚,她们不但碰上了生平最倒霉的事,而且果然也到了洛阳。 ※※※ 官水心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她真的错过了考试日期。 可是说也奇怪,她本来应该是要感到难过沮丧才对,怎么现在反而有大大松一口气的感觉?好象心中顿时放下一块沉重的大石头般,非常轻松。 现在她唯一要面对的,大概就是渡尘庵里的众师姑们了。 不过,她猜想师姑们应该不会怪她才对,她们本来就有点反对她这么早剃度。 “你又在想什么了吗?” 一根麦芽糖忽然挡住了她的视线,透过晶莹的金黄色,她看到了邵巡熟悉的笑脸。“我在想下次举行考试的时间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她老实回答。 邵巡倏地收起脸上的笑容,板着一张脸,不高兴地把麦芽糖塞进她嘴里,粗鲁地说:“想那么多干么?专心吃糖比较实际,你一定没吃过这个,对吧?” 官水心轻轻点头,真的低下头专心吃糖。 她还记得刚认识邵巡的时候,每次只要他嬉皮笑脸、说些不正经的话调侃她时,都会让她不由得火冒三丈;且如果她没做错里,而他却莫名其妙发脾气的话,那么,她就会比他更生气。 可是现在情况好象有那么一点点不同,官水心觉得自己有些改变了。 她变得喜欢看他笑,那令她感到很轻松;相反地,他板着脸不高兴的时候,她也不再觉得困扰,反而会有一股窝心的感觉流过心头,因为她可以从中感受到他对她的关心。 “好不好吃?”他俯声问道。 “嗯!”官水心用力地点点头,然后以疑惑的眼光看他。“为什么只有我吃?你不喜欢吃吗?” 邵巡耸耸肩,径自看着街上过往的人群,突然,他的视线被一根麦芽糖占满。 “喏,你也吃一口!”官水心将手上的麦芽糖学得高高的。“不要客气。” 他笑了笑,真的毫不客气地吃了一口。 “好吃吧?”她像个孩子似地绽开灿烂的笑容。 不顾路人投来的好奇眼光,邵巡情不自禁地拥她入怀,亲了亲她的头顶,闻着她带檀香的发丝。 官水心胀红着脸,高高举着麦芽糖奋力扭动她娇小的身躯,想挣脱他的怀抱,老天!他怎么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做这么亲密的举动? “有……有人在看……”她咕哝道,其实她满喜欢被邵巡拥在怀里的感觉,只是……这么多人看?“他们在嫉妒我。”他笑得更狂妄了,拉着她走到大街上比较偏僻的角落。“你为什么想当尼姑,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他突然问。 为什么? 官水心愣了一下,不知该从何回答,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自小在渡尘庵长大,周遭接触到的全是尼姑,日子过得平静安详,总觉得当尼姑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如能就此过完一生,应该也是件很幸福的事。 她从不知道当尼姑还需要有理由,如果真要有个理由,她唯一想到的只有—— “我是在渡尘庵长大的……”她低语着。“我在那里过得很好。” 对她的回答,邵巡并没有特殊的反应,他只是淡淡的、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你觉得洛阳这个地方如何?” “嗄?”她一下转不过来。 “你喜欢这里吗?”他又问。 官水心啄着麦芽糖思考着。“满喜欢的,这里文化气氛很浓郁,繁华却不失诗意,而且到处都是树木和鲜花,和长安非常不同,我比较喜欢这里。” “想不到你才住了几天,就能点出洛阳的精髓所在。”他捏着她的鼻子,心里很高兴,水心喜欢洛阳对他来讲是件好事。 官水心眼角余光不小心瞥向在大街对面的客栈。 “寻寻他们出来了。”她提醒邵巡。 自从水心知道自己错过考试以后,本来想一个人立刻回渡尘庵的,可是邵巡却要求她在洛阳多住几天,他说等时候到了,他自然会带她回去。 她不是很明白他所谓的“时候到了”是什么意思? 她想可能是邵巡要等到妹妹安全回到长安后,才会有空送她回化善镇吧! “其实我根本不必再跟着寻寻了。”邵巡嘴里虽这样说,但他还是拉着官水心有技巧地远远跟在邵寻寻和项子忌的后面。 “为什么?” “因为我信任项子忌。”他定定地说。 “可是我们只是这样跟着,从来没和他说过话,不是吗?你怎么会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水心很纳闷。 “根据我的直觉和观察,”他十分有自信地说。“而且寻寻很爱他。” 官水心想了很久,才响应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项子忌是个挺可靠的人,只是好象很严肃的样子……” 她停顿一下,顺着邵巡的目光,看到正有一名左右各揽着一位美人的无聊男子,正在跟邵寻寻搭讪。 “那个男的好白哦!”官水心发表她的第一个直觉。“他一定很少出来晒太阳。” 邵巡扯动一下嘴角,笑道:“的确是,今天难得看他白天出来。” “你认识他?”她问。 “从我爷爷那一代就认识了。” “我知道了,他就是周天宇对不对?”她高高举着手中的木棒兴奋道,不过棒子上的麦芽糖早被吃光了。 “聪明!”他爱怜地敲了敲她的头,发现她其实也没地想象中的笨嘛! 得到邵巡的赞美,官水心觉得很开心。 “听你和李卓杰谈起这个人,不过他似乎是个不太受欢迎的人物……”她拉了拉邵巡的衣角,说:“寻寻好象很受不了他的样子。” 邵寻寻和周天宇显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再加上有一个正铁青着脸的项子忌站在一旁,那场面实在不是一句“别扭”可以形容。没多久,周天宇拥着两个女人悻悻然地准备离去,但临走之前,他附在邵寻寻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邵寻寻沉着一张脸,面色有些惨白。 “寻寻不太对劲[口也]……好象生气了。” 官水心又拉了拉邵巡的衣角,抬头看他,发现邵巡也正冷着一张脸,似乎比邵寻寻更生气。 惹恼邵寻寻,周天宇似乎相当得意,走起路来都有风! 不过,他的威风好象也没持续多久,因为邵巡拾起地上的小石子,随意一弹,便直蹭蹭地打在他腿上,让他当场跪地不起。 邵巡从来不会暗中伤人,他这一番举动无非是想给周天宇一个小教训,另外也证明了他有多生气。 “走吧!”他拉着她若无其事地继续走在大街上。 “邵大哥!”才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周天宇眼尖地看见邵巡经过,遂大声地叫唤他。 “怎么,长那么大还跌倒啊?”邵巡语带讽刺地说,脸上却堆满笑意。 “邵大哥,你来得正好……” 邵巡比了个手势阻止他的话语。“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不过我妹妹想嫁给谁,得出她决定,我不便插手。” “可是……我一直很喜欢寻寻……”周天宇像个小孩似的咕哝道。 “对不起,我们还有事要先走了。”邵巡毫不客气地拨他冷水,拉着官水心就要走人。 “邵大哥!”周天宇叫住他。“我是冲着我爷爷和你爷爷的交情,才这样叫你的,你别和寻寻一样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除非你想让别人都知道你们邵家那段见不得人的过去。” 一个人的耐性也是有限的,当邵巡正要发火时,有一个人的动作比他更快。“你这个人讲话怎么可以这样子呢?”官水心手插着腰,教训道。“你不想叫人家邵大哥,就不要叫,别把什么爷爷奶奶扯出来,而且当你指责别人做见不得人的事之前,请你先检讨一下自己有没有地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官水心突然冒出来讲这么一大段话,不仅把邵巡吓了一跳,周天宇更是愣在原地,直盯着她看。 她拿起麦芽糖的棒子,问:“你知道这根棒子是用什么做的吗?” “是竹子!”她替周天宇回答,按着又问:“你知道竹子是长什么样子吗?” 没等周天宇回答,她又接着道:“它中间是空的!这就是教我们做人要虚怀若谷……” 她话还没说完,周天宇身旁的女人听不下去了,开口喊道:“你这女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呀?” 官水心似乎被这个没礼貌的女人给惹毛了,她摇摇头不想理她,继续对周天宇说道:“算了,有些人没慧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根棒子送你,你自己回去好好思考一下。” 她踮起脚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那根棒子插进他的帽里,随即挽着邵巡的手臂一走了之。 没走几步,就听到周天宇在他们身后咒骂连连。 邵巡忍不住哈哈大笑。“看不出来你骂人还挺有一套的嘛!” 官水心也觉得不好意思,这好象是她第一次以这么凶的态度骂人,天啊!她以前是从不骂人的。 都要怪那个周天宇啦!没事讲那些过分的话。 只是……邵家真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去吗? 第十章 洛阳城外,河畔路侧,一株株青翠的柳树随风枭枭舞动。邵巡和官水心并坐在河边,与这一片绿意共享小午膳。 “水心。” “嗯?” “你心里是不是正在想周天宇说的那句话?” “嗄?”明显心虚的反应:官水心真的确定邵巡可以看透她的心思。 “其实这件事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天宇动不动就爱把它挂在嘴边,听了很让人厌烦。”邵巡淡淡说道。 “到底什么事呀?”官水心也好奇了起来。 邵巡伸直了双脚,往后躺在草地上,瞪着湛蓝的天空说道:“邵家和周家的关系是开始于我爷爷那一辈,因为我们两家都是盗墓起家的。” “真的?”官水心讶异道。 邵巡点点头,继续述说着—— 年轻时,邵巡的爷爷邵农平和周天宇的爷爷周本福都是在乡下种田的农村子弟,日子过得非常清苦。当年气候异变,先是久旱不两,终年无收;接着黄河决堤,泛滥成灾,一连串的天灾下来,使得原本穷困的日子更是难熬。 不过有一天,邵农平无意间在农地里挖出一件据说是先朝时期遗留下来的古物,经变卖后得到的钱,竟然比他一整年的收入还多得多。于是,年轻气盛的邵农平和周本福脑筋一转,决定放弃种田,去寻找更多类似这样的值钱宝贝——他们选择了盗墓。 起初,他们俩总是一起合作进行掘墓工作,对象都是一些刚下葬不久的有钱人。但随着盗墓而来的利益分配不均与理念的不合,渐渐地,双方形成了个别行动的局面,彼此各盗各的墓——周本福仍继续挖掘新葬墓穴,而邵农平则开始对一些百年以上的大型古墓产生兴趣。 邵家的盗墓事业传到了邵雍手中,更可说是达到颠峰。除了持续盗墓外,邵雍也靠着他对古陵寝的各方面丰富知识,逐渐将邵家的事业重心转往建筑方面,尤其是陵墓的修建工程。“最近几年,我们两家几乎已经很少往来了,只是后来天宇喜欢寻寻,所以周老太爷才会再上家里找爷爷,希望能成全他孙子。” “哦!原来如此!”官水心恍然大悟。“所以周天宇才会动不动就拿以前的事来威胁你们。” “其实他如果真的到处去说,恐怕也没什么人会相信,因为邵家在地方上的形象太好了,连皇上都对我们赞不绝口。”邵巡拍着胸脯夸张地说道。 “不害臊!自己往脸上贴金!”官水心格格笑着,以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 邵巡冷不防伸出手将官水心一揽,她也跟着在草地上躺下来,而且还半倚着邵巡。 光天化日之下,她怎么可以和他躺在一起?被别人看见就完了! 官水心挣扎着想起身。 邵巡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牢牢定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里很隐密,没有人会看见的。” 此话很暧昧,引得她全身不自觉地燥热起来。 邵巡的脸埋在她的类边,不断用鼻子逗得她痒酥稣的,慢慢地,他吻上了她的唇,温柔而深情。 官水心环上他的腰,全心全意地响应着,她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有阳光、青草和大自然的气息。 许久之后,邵巡才喘着气离开她的唇,沙哑道:“你会不会因此瞧不起我们邵家?” “因为盗墓?”她眨了眨眼,道:“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比较好奇的是,你说过你对家里的建筑事业兴趣缺缺,那么你现在的职业是什么?捕快吗?” “捕快?你为什么会这么猜?” “你和李卓杰不是在抓掘墓大盗吗?而且你武功高强,又很会跟踪别人。”她认真分析道。 邵巡摸着下巴作深思状。“嗯……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很有做这行的条件,也许我可以试试,说不定可以把卓杰给干掉。” 经他这么一说,很明显地,他不是捕快!官水心连忙又换个答案。 “那么……你是位大夫喽?因为你帮我处理过脚上的伤口,动作很熟练的样子。” 邵巡点了点她的鼻子,说道:“没错,我在各地旅行时,会替人看看病赚取旅费。” “听起来好象比化缘高明多了。”她由衷地说。 “的确是!”他哈哈大笑。“你想不想象现在这样和我到处去看一看、玩一玩? 也许我们可以先到江南走一遭。” “好啊!”她回答得很快,但马上又改口道:“可是不行[口也],师姑一定会很生气,而且……” “如果你师姑答应的话,你就一定可以,对不对?”他问。 “好象是……”她是不是做了某种重大的决定?为什么她老觉得怪怪的? 邵巡满意地经啄她一下,率先坐起身来看着远处的大冲问道:“你想不想吃糖?” 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你在这儿等一下,别乱跑!”他交代一句后,便朝卖麦芽糖的小贩跑去。 官水心一个人坐在草地上静静欣赏河畔风光,突然有人从后面勒住她的脖子,压低声音道:“你明明就看见了我,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故意训我一顿。” 是周天宇!一听就知道:可是他在说什么呀?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来了,你明明就看见我闯进邵巡的院子,还叫那么大声,刚刚甚至故意影射我有做见不得人的事……” 哦!现在她可懂了,原来那天真的有人闯进邵巡的院子,而且还是周天宇,这下他简直就是不打自招嘛!待会儿可得告诉邵巡这个大发现。 “起来!”他低声喝道。“乖乖跟我走。” “你想把她带去哪儿呀?” 一声低沉的男音从树丛后面传过来,李卓杰正充满兴味地看着一脸吃别的周天宇。 “可恶:”周天宇撂下一句,随即落跑。 “你走路真的没声音[口也]!”官水心对这项“特异功能”感到很佩服。 “我走路也没什么声音啊!”邵巡拿着麦芽糖出现在她后头。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问。他是用飞的去买吗? “怎么样?”邵巡看着李卓杰问。 “果然是他没错!”李卓杰点点头。 官水心完全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她只惦记着她要告诉邵巡刚才的大发现。 “邵巡,我告诉你哦……” 她后知后觉地开始述说周天宇闯进他院子的事实。 殊不知,邵巡刚才早就知道周天宇躲在一旁伺机而动,而且他是故意等到李卓杰来了之后,才离开去买糖的。 当然啦!她也不会知道,刚才她和邵巡的亲热场面早就被人看光了。 ※※※ “你常说的是那三位师姑是不是胖胖的?” “是呀!你问这个做什么?”官水心正蹲在“云起居”的后院种菜,以前渡尘庵的菜圃都是由她负责,所以她正努力整顿邵巡的后院。 “前些天夜里,官府逮捕到三名掘墓大盗的嫌犯,听说……是三个尼姑。”邵巡说道,他觉得这三个人一定是他在长安遇到的那三个,而他更有强烈的直觉—— 这三个有点白痴的尼姑很有可能是水心的师姑。 至少她们所惹出来的乌龙事件都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个圆圆胖胖的尼姑?”官水心再确定一次。 “卓杰是这么说的。” “那她们现在人呢?”她急切地问道。 “听说她们是当场被逮,但因为现场和她们身上都没有找到任何陪葬的财物,所以,可能今天就会把她们给放了,我要卓杰去把她们带来这里。” 水心站起来搓搓手上的泥土,又道:“可是师姑怎么可能会跑来洛阳?她们是死都不可能会来洛阳的。” 说时迟那时快,从“云起居”前门正传来三个女人此起彼落的抱怨声。 “师姑?”宫水心丢下铲子就往前厅跑,邵巡赶紧跟在后头。 “水心!”她们三人异口同声。“你怎么穿这样?”她们可不习惯水心穿一般女孩子所穿的衣服。 “下次别派我做这种工作,我还想保住我的耳朵。”李卓杰向邵巡抱怨道,这三个尼姑真是吵死人不偿命。 “你们跑来洛阳做什么?”官水心带三位师姑走进正厅时问道。 圆理大喘一口气坐下。“我们才正要问你,师姑不是说过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什么事……” “都不准来洛阳的!”圆情接道。 “为什么没有遵守?”圆圆也挑了个好位置坐下。李卓杰在一旁为三人的“表演”击掌叫好,他第一次听见有人可以接话接得这么有默契。 “因为地图错了……法云寺在洛阳……所以……”情况太复杂了,她不知道从何说起。 邵巡一个箭步上来,将水心紧揽在身侧,坚定地说:“是我带她来的,你们有任何问题直接问我。” 圆理和圆情的四道目光立即杀到邵巡身上。 至于圆圆的那两道呢? 早就被桌上的糕点给吸引去了! “如果一个人的眼光可以杀死人的话,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做到。”李卓杰在一边吹风纳凉不说,还唯恐天下不乱。 “你们这么生气,只是因为洛阳有全天下最烂的男人?”邵巡忍着笑,不苟同的意味其实很浓厚。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李卓杰对邵巡插话道。“她们刚才已经把洛阳全部的男人都骂了一遍,尤其是官府的人被骂得最惨。” 这一讲,更触怒了圆理的怒气。“那些当官的人,不但个个薄情寡义……” “还草菅人命。” “我们三个差点被害死在大牢里。”圆圆除了吃,总算还记得要说话。 “有那么严重吗?”李卓杰不以为然,虽然他很佩服她们唱“三簧”的功力。 “当然!”圆理答道。 “尤其是那个沉沁……啊!”糟了!说溜嘴了,圆圆假装没事,继续吃东西。 “沉沁?”李卓杰重复道,他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谁是沉沁?”官水心开口问道,看向大师姑圆理。 三人一阵沉默,最后才由圆情开口解释道:“就是全洛阳最薄情寡义的那个人。” 官水心来来回回看着三位表情各异的师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想确定…… “他是我爹,对不对?”她的声音出奇的冷静。 她们三人同时愣了一下,没有否认,算是默认了!毕竟她们也不是善于说谎之人。 “那种人不配做你爹。”圆理有些激动地喊道。 邵巡拉了张椅子坐下,让水心坐在自己腿上,并且如预期中看见她师姑眼中的愤怒。“为什么?是因为他对水心她娘始乱终弃,然后移情别恋?”他试探道,把曾经从水心那里听过的几个字眼拼凑起来。 “你怎么知道?”圆圆从一堆糕点中抬起头来。 “你继续吃你的东西,少讲话!”圆理对圆圆凶道,都是她不小心才会把事情给抖了出来。但事到如今,她们也只好向水心坦白了。 圆理探吸一口气,对水心缓缓说道:“沈沁确实是你爹没错,当初倩柔就是根据他的名字为你取名的,‘沁’字分开来就是‘水心’。” “倩柔真的很爱他,当年他曾向倩柔保证一定会替她赎身,但他一回到洛阳,就断了消息。”说着说着,二师姑圆情的眼眶就盈满了泪水。 “赎身……”官水心愣愣地重复这两个字,原来娘和师姑都是出于青楼。 “过没多久,我们接到他捎来的一封信,他说他要成亲了,要倩柔对他死心,但倩柔不相信,好不容易以仅有的积蓄替自己赎了身,亲自跑去洛阳找他,却没想到对方达一面都不见,就以没这个人为借口,把倩柔给赶了出来。”圆理道,心头仍为情柔感到不值与心疼。 “然后娘在出家之后才发现怀了我……”这是官水心所知道的部分。 她们同时点点头。和邵巡一直安静倾听的李卓杰突然站出来说话了。“如果我说沉沁当年并没有负了水心她娘,你们怎么说?” 现场另外五个人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到他身上。 “你凭什么这样说?”圆理反问。 “因为沈沁叔父当年就死了。” “死了?”圆情颤声问道。 李卓杰朝在场每个人点点头,清楚道:“家父和沈沁叔父是很好的朋友,当年沈沁叔父被朝中小人所陷害,死于非命,而沉家也遭到抄家的命运,到今天为止,家父还一直为当年没能力营救沈沁叔父而深深自责。” “但成亲的事又如何解释?”圆理问。 “可能是当年沈沁叔父知道自己的危势,才会写这样的信给水心她娘,所以当年她到洛阳找沈沁叔父时,其实沈沁叔父早已不在人世,而且沈府早已易主,所以才会被人给赶了出来。”李卓杰分析道。 “我……我就知道……爹……不会是无情的人……”水心哽咽道,忍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 邵巡拍拍她的背,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语带轻松地安慰道:“这下你该相信洛阳不是没有好男人了吧!” 官水心倚着他轻经点头,邵巡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么说,我们的打赌是我赢了哦!” 她想了一会儿,才又缓缓地点头。 “你欠我一个无条件的要求喽!”邵巡嘴角咧得可大了,他早就已经想好他的要求了——她当然是要无条件答应嫁给他。 “什么打赌?”圆理问。 “什么条件?”圆情也问。“你打算有什么要求?”圆圆的问题是针对邵巡问的,如果邵巡还没想到,她倒是有一个不错的想法提供。 “你吃东西不要说话!”圆理真会被圆圆给气死,只要一碰上邵巡,她的胳臂立刻就会向外弯。 李卓杰见情况不妙,赶紧岔开话题:“对了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们,你们在被抓之前,有没有在那附近看见什么可疑的人物?” 圆理和圆情同时摇摇头。 “我……”圆圆满嘴东西正要张嘴说话,就被圆情一个眼色给使了回去,她怕圆圆一开口又会被圆理骂。 “我们也是被关在牢里才听说掘墓大盗的事。”圆情说道。 “难道你们这些当差的真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圆理说道。 “如果能先抓到掘墓的那一伙人,我就有办法把幕后有关联的官府人员给揪出来。”李卓杰信誓旦旦。 “我……” “这要当场逮到才有说服力。”圆理抢着说,硬是把圆圆的话给挤掉了。 “这得要先调查出他们下一步的行动才行。”李卓杰说道。 “我……” “那样太消极了,也许我们可以用计引他们出来。”这次是水心插话道。 “嗯!好办法!”大伙儿对水心的这项提议纷表赞同。 “但是要用什么法子呢?”邵巡说道,大家立刻陷入一阵沉思。 此时,圆圆终于按捺不住了,为什么没有人要听她说一句? 她站起身来大声叫道:“我——知——道——”待全部的人都看向她后,她才缓缓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他们下一步下手的地点,还有——我看见那三个人的长相了。” ※※※ 十几天后。 洛阳城里,繁华街头有一家生意顶好的茶楼里,有一桌客人正以茶代酒地庆祝一件事情。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大家敬圆圆一杯。”李卓杰朗声说道。 众人大笑中痛快地干了一杯。 “真没想到你拉个肚子都能帮助破案。”圆理难得也会称赞她。 “三师姑好厉害哦!”水心也以崇拜的口气说道。 “你们别再说了,都快把她给捧上天了,待会儿她可能会从这里直接飞到楼下去。”圆情剥着花生笑着说道。 可想而知,掘墓大盗能顺利抓到,可以说是圆圆的功劳最大。而作案者确实如预料中,是周天宇和另外两个从泉州来的外地人。而洛阳当地的官府则以吃红的方式协助他们将东西运出去,通常这些赃物都是运到泉州,再运渡出海卖到波斯或大食。 “事情总算结束了,我终于可以带水心回渡尘庵了。” 邵巡喝了口茶,十分愉快,他计划带着水心回渡尘庵征求所有人的同意,让她嫁给他,接着再带她回长安,吓死家里所有的人。 哦!他已经等不及要看所有人的表情了。 经过多日的相处,三位师姑算是进一步认识了邵巡,也真正了解邵巡的为人,她们看得出来,他是打从心底疼爱水心。而圆圆更是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心情,对邵巡赞赏有加。 就在众人相谈甚欢之余,突然有一声粗壮的大嗓门在他们之间响起。“终于让我给找到你了。” 是万得镖! 他怎么老是带着他那两个手下在客栈茶楼出没? 他以手抱拳,对邵巡说道:“自从上回客栈短暂交手之后,万某一直希望能再与这位大侠讨教武艺,不知可否赏光?” 像万得镖这样的粗壮汉子讲这么文绉绉的话,真的很怪! 邵巡耸耸肩,他现在心情好得很,活动活动一下筋骨也不错。 “好吧!不过我们下去打,不要把人家店里的东西给砸坏了。” “没问题!”万得镖爽快允诺。 “你真的要跟他打?”官水心拉住邵巡的衣角,面露担心的神色。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就上来。”邵巡哄道,并对李卓杰他们交代道: “你们替我照顾一下水心。” 李卓杰甚至连看都没看邵巡一眼,只是摆摆手要他安心。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转身随万得镖下楼比武去了。 “你们怎么都不阻止他呢?”官水心对着他们喊道。 这几天下来,李卓杰反而和她三位师姑变成了无话不聊的好朋友,现在他们竟然只顾自己聊天,不顾邵巡死活。 “放心啦!那家伙强得很。”李卓杰经松道,又继续和三位师姑有说有笑。 此时,楼下大街上响起了打斗的声音。 官水心平常怕高,连窗户都不敢靠近,但现在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倚着栏杆望向大街,他们就在她的正下方交手。 看来这个万得镖的武艺确实有一些进步,邵巡一直是采取守势。 “你要不要下去看看,预防万一?”官水心还是不放心地对李卓杰说道。 “我下去,邵巡会认为我瞧不起他。” 宫水心皱着眉头,又将目光转回楼下,现在已经转变为邵巡比较占优势。 但是官水心的目光还是不放过一直站在一旁伺机而动的两名手下,怕他们会来阴的。 没办法,谁叫他们有不良记录! 果然,官水心看到其中一名手下正打算从邵巡背后偷袭,叫李卓杰也来不及了,怎么办?她情急之下大叫一声:“小——心——” 并且想都没想就往下一跳,准备压住那个人…… 一眨眼的时间里,其实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邵巡一眼就瞧见官水心往下跳的身子,他一掌击开万得镖,一个飞身快速接住官水心。 在那一瞬间,他真确地看见一个天赐给他的妻子,正从天而降朝他而来,尽管她有些莽撞,做事不经大脑,但她绝对是最真的。 而他,只想好好抱住这最真的妻子,一生一世。 他确实也抱住她了,并且还不忘调侃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象怕高,对不对?” “我……忘了……”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真的从二楼跳了下来,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不过,娶她的人,似乎需要更大的勇气,不是吗? ——全书完—— 屋漏偏遭连夜雨 曾经有朋友帮乔大妹算紫微,她说—— “乔大妹的事业宫有陀蝉星。” 什么意思?不太懂!但根据朋友的说法是——乔大抹在事业起步方面比较有一些“阻碍”,就是多波折的意思。 这下我懂了!而且深深领会个中滋味。 还记得乔大妹在《千年古墓小盗手》的后记中曾经提到的“衰衰”事件吗?我哪台“可爱”的小计算机在经过接二连三的送修后,现在已经变成了“可恶”的烂电脑了。 在第一次送修回来,只使用了十五天后便宣告故障,气愤之余再度送修,这一送,又是一个月,差点抓狂,一个字都没写! 这还不是最气人的!好不容易,计算机回来了,谁知这次更离谱,只用四天又坏了! 四天[口也]! 这还有天理吗?这台计算机送修的时间比使用的时间还长,它甚至买不到半年就连坏三次,难道每次只要乔大妹一赶稿,就注定要发生这样的悲剧吗? 听说乔大妹这台计算机的送修纪录,已经创下该公司新高,真不知荣登这种记录榜首是该哭,还是该笑? 不过,如果只是单纯计算机送修也就算了,偏偏那家公司到处“踢皮球”的态度,简直气煞人也!所以,乔大妹下了一个决定——万一,不幸地,这台烂计算机又坏第四次的话,我一定……铁定……金钢定……要打电话给消基会争取权益,并且在后记中公布这家计算机公司的名字。 唉!算了!不提这家烂公司,改讲老姊学校的烂宿舍吧!话说乔大妹为了赶稿,再次“窝藏”、“潜伏”在老姊的学生宿舍。结果,一天夜里,当乔大妹正绞尽脑汁、抽尽胆汁拚命赶稿的时侯,突然“啊哈!”一声,一ㄊㄨㄛ黄白黄白的东西顿时横尸在地,将乔大妹的灵感吓跑泰半。 起初,乔大妹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经过五秒钟的思考与判定,我终于知道那ㄊㄨㄛ东西原来是从天而降的天花板——一块因屋顶漏水而吸水过重,最后坠毁在地的天花板。 由于宿舍天花板属于一块一块可拆卸式的,而报告舍监又很麻烦(至少乔大妹随时可能被抓到住“黑屋”),所以只好半夜偷偷摸摸和姊姊的室友淑妮,去电视厅偷卸天花板,拿回来捕房间的“洞”,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 岂知,接连的大雨和贺伯台风来袭,不但使偷来的那块天花板又掉下来了,这次连周围两块也一并坠毁,整个房间总共摆了八个接水的脸盆,最后竟连日光灯也开始有水漏出来了,乔大妹几乎整夜都在忙着接水。 在这之后,宿舍还发生了停电……等事件,真教乔大妹领教了“赶稿不顺”的滋味了! 总算《短路小尼姑》还是勉强赶了出来,也许它不是乔大妹最满意的作品,但却是最轻松、最没有压力的一部;男主角比前三部风趣许多,女主角也是乔大妹认为最“大智若愚”的一个,故事张力也许没那么强,但却出现不少令乔大妹相当喜爱的逗趣角色,如三位师姑;所以,各位看信不妨也换个轻松的角度来看这本作品吧! 另外,《短路小尼姑》和上一本《千年古墓小盗手》系系列书,里面也有相当剧情的铺陈发展,有兴趣的看倌不妨两本对照着看,也许,你也可以找个碴;毕竟乔大妹第一次写续集书,难免会有不周延的地方,是不? 不过说真的,写系列书真的很累,下次写个没大大“瓜葛”的系列书,听起来好象也不错。 好了,不写了,乔大妹已经两天没睡了,国字都快写不出来了,明天又有读友会……(呜……怎么会这样?人家不要带着黑眼圈见读者啦……呜……) ps:乔大妹的千年黑眼圈现在已经变成了万年黑眼圈了啦!呜…… 乔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