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请认真点》 第一章 祝雪融用力丢出手中的镀银钢笔,将整个身体往后窝进柔软的皮椅之中。 她已经和一堆数据奋战了一个上午!脖子□得要死! 望着满桌子的报表资料,祝雪融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把自己弄得那么忙? 阖上双眼,祝雪融试图把成堆的资料档案从她的视线消除。 此时,敲门声响。「请进。」她仍闭目养神着。 「学姊,」吴欣慧——祝雪融的学妹兼助理,正捧着一大捧红玫瑰进来,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又有人送花来罗!」 「随便放着吧!」她依然动都没动。 「你不瞧瞧吗?很漂亮哦!」吴欣慧走向置于办公室角落的茶几,并且换掉原有的花束。 「你喜欢就送你吧!」祝雪融叹口气道,不用想也知道花是谁送来的,而且一定是她最讨厌的大红玫瑰花。 「不好吧!这好歹也是陈大律师对你的一片心意啊!」吴欣慧抽起夹在花朵中的咔片,亲自送到祝雪融面前。 其实,她和祝雪融是同年,但祝雪融却是大学里高她两届的直属学姊……倒不是因为她曾被留级或是联考失利,实在是祝雪融「太厉害」的关系——只要是和祝雪融非凡的「成就」一比,她们这些同样年纪的人就显得逊色多了。 该怎么说呢? 首先,祝雪融的父亲祝承祥是国内知名的重量级律师,母亲叶芳纹则是大学的数学教授,在外还兼营补习班,家庭环境可说是相当优渥。 但,请注意,这些都还不是祝雪融从小引人注目的真正原因——事实上,她是个超级资优生。 没错,她真的很会念书,从小就是!而且成绩总是超过同年龄的小孩甚多—— 不但国小四年级时跳级就读五年级,国二时还跨级参加高中联考,并且顺利考进第一志愿的女中;到高三那年,更是通过甄别测验,保送第一志愿的大学就读企业管理系。 所以,二十岁,她大学毕业;二十二岁,就从美国拿到硕士学位回来,并且考取难考的会计师执照,成为此间会计师事务所约聘的当红会计师,不但拥有独立的办公室,更拥有自己私人的助理。 以一个女人而言,才二十四岁就拥有这样的成就,怎不羡煞他人呢? 像她,吴欣慧,就没有这样的能耐! 「学姊,你真的不看看咔片里写些什么吗?」吴欣慧仍不放弃强烈的好奇心。 「——别折腾我的眼睛了行不行——」祝雪融呻吟一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整个人依然赖在皮椅上。「我迫切需要休息一下。」 「好吧!那我就来念给你听。」吴欣慧热心道。在祝雪融还来不及出声阻止之前,即开始大声朗读。 「『给挚爱、可人的小雪,何时有幸能邀你月下共舞呢?』哇——好浪漫哦!」吴欣慧夸张地叹道。 「浪漫?请你别污辱了这两个字。」祝雪融以手指敲着额头,觉得自己快吐了,她最受不了这种肉麻兮兮、忸怩造作的字眼。 「拜托,你不觉得很罗曼蒂克吗?」吴欣慧已经完全陷入了美好的幻想之中。 陈逢志律师可是祝承祥律师事务所里最红、也最有前途的年轻律师,人长得帅气挺拔不说,更是许多女孩子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 只可惜,陈逢志的「女人缘」在祝雪融眼中,是和「花花公子」画上等号的。 祝雪融睁开眼睛,看都没看那些玫瑰花一眼,即准备继续投入先前停顿下来的工作。 「听说你今天要把全部的报纸剪完,请问你剪到哪儿了?」祝雪融问道。她平常是不会主动提醒工作进度的,可是一旦她这么做,就表示她不想再谈论先前的话题了。 「对哦!我差点忘记这件事!」吴欣慧敲敲脑袋瓜子,乖乖走回角落的办公桌,继续和桌上的报纸奋战。 倏地,电话铃响,祝雪融伸手越过重重的障碍,从桌子彼端接过电话。 「雪融——」电话里传来祝承祥严肃而低沉的声音。 「爸?什么事?」一听到是祝承祥的声音,原本「瘫」在皮椅上的祝雪融,竟反射性地坐直了身体。 「明天晚上有事吗?」 「明天……」祝雪融将话筒夹在额上,一面翻阅着行事历,一边回道:「我和人约了……」 「取消它!」 「嗄?」 「取消它,明天晚上回家吃饭,逢志要来家里。」祝承祥的语气不容拒绝。 她早该料到的! 只有和陈逢志相关的事,才会让她父亲这般劳师动众地亲自打电话与她确定行程。祝雪融眉头皱得像包子,她实在不懂——父亲欣赏陈逢志也就算了,为何每次都要刻意把她和他凑在一起? 「可是爸……」 「别可是,就这样说走了。」喀!话筒彼端传来被切断的长音。 祝雪融轻轻挂回电话,若有所失地盯着桌上成堆的资料,已无心再工作。 从小,父亲就习惯替她安排好一切——她该念哪所学校、哪个科系,该参加哪个社团、该不该交男朋友……任何事情!都得经过他的同意。 也许,她该觉得满足的。至少和别人比起来,无论是学业或是工作,她都走得平坦、顺利…… 只是,她总觉得好象少了些什么似的。祝雪融轻叹口气,这次,她当然也明白父亲想替她安排什么—— 她的婚姻! 她觉得好烦!每个人都说陈逢志好,可没办法的是——无论别人好说歹说,她就是无法喜欢陈逢志……因为她不喜欢花心的男人。 每天送她一束花,在别人眼中可能是浪漫的行为,但在她看来,实在是太浪费了! 她无法忍受挥金如土的男人! 就在祝雪融独自发愣的同时,一声噗哧的笑声迅速拉回了她的思绪。 祝雪融将注意力转向吴欣慧。「什么事?这么好笑?」 「没……没什么啦!只是看到一则很怪的广告。」吴欣慧笑道,也不等祝雪融想不想听,即指着报纸的一个小角落道:「你听听它写的——『专门跟踪、跟踪专门,丢人、人丢,免钱!』很怪吧!」 「然后呢?」 「没了!就这样。很好笑对不对?」吴欣慧按着就说:「你不觉得它写得很像以前某家美容机构的广告词,像什么『超群整容、整容超群』之类的……唉,说到整容,现在的整容医生实在不好当,随时还得担心通缉犯的威胁。学姊,如果你是整容医师,有歹徒拿着枪强迫你帮他整容,你会不会就范?」 「我不是整容医生,所以不会有这个问题。那则广告是广告什么样的公司?」祝雪融立刻拉回正题。吴欣慧每次讲话都会岔开话题,天南地北胡扯一番,所以她必须时时扮演「悬崖勒马」的角色,讲话才会有效率。 「不晓得耶!它是登在寻人启事的旁边……说起来也怪,哪有公司的广告是登在寻人启事上的?」吴欣慧偏着头疑惑道。「依我看——一定是某家小征信社的广告。」 「征信社?」 「对啊,就是那种专门帮人跟踪、抓外遇的啊!像那种捉奸在床的,通常都是雇侦探通风报信,所以这广告才会写什么『丢人、人丢』的,想起来也真是的,被人捉奸在床也的确满丢人的……」吴欣慧兀自诠释道,话匣子又开了。「像我有一个亲戚,她就是找这一类的征信社去抓她老公的把柄,结果……」 吴欣慧的话,一个字都没有进入祝雪融的耳里。 征信社。 只有这三个字不断在祝雪融脑中回响:如果陈逢志真是如她想的那种人,她或许真的可以请征信社找到他「花心」的证据,按着,她就有筹码说服父亲打消撮和他们的念头,嗯——这真是不错的方法! 只是……以祝承祥多年律师所累积下来的人脉,却是很可怕的。 她相信国内很多征信社一定有父亲认识的人,到时,难保这件事不会被泄漏出去……唉! 「……不过像这样的小征信社,有时都很不保险……」吴欣慧仍兴致高昂地说着。顿时,桌上的电话响起,吴欣慧皱了下眉头,接起电话,一阵简短的交谈之后,吴欣慧站起身来,说道:「柜台说有你的快递,我去拿一下。」 「哦,好,谢谢。」祝雪融颔首道。 待吴欣慧走出办公室之后,她强迫自己拉回思绪,望着一桌子的工作正等着她处理,祝雪融顿时觉得好烦。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在这里拚命工作? 突地,一股强烈的念头攫获住她——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她立刻关闭原有的电脑档案,重新开启新档,手指飞快地敲动着键盘,态度果决。 这次,她是真的迫切需要休息了。 生平第一次,祝雪融决定好好放自己一次长假。 *         *         * 应该就是这里了! 祝雪融皱着眉摊开手中的报纸,找到那栏被红色签字笔刻意圈起来的分类广告——虽然报纸上只简单地登了电话号码,但她已打电话问过住址了,应该就是这里没错,只是…… 祝雪融忍不住抬头再度打量眼前破旧不堪的公寓,心里升起一丝不确定……这里——看起来实在不像会有公司行号的感觉,她一直以为每家公司都应该设在那种备有警卫的办公大厦里才对。 像这样狭小混乱的公寓,说真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一直以为这种类似贫民区的建筑应该已经在繁华的台北市里绝迹了才对……这里的巷子小到它的车子根本开不进来,只能停在一、两百公尺远的大马路上,害她还得顶着大太阳,徒步穿过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巷子。 瞧眼前这公寓的入口,窄得甚至连身高未达一百六十的她都难以通过,更离谱的是,大门旁边甚至还积了一大堆垃圾。 怎么有人能忍受在这样脏乱的环境里过日子? 她无法理解! 像是应和祝雪融的想法似的,她眼前破旧的红色铁门突然喀嚓一声,被人从里头开启;一位老妇人正极度困难地推着手推车穿过狭窄的公寓大门出来。 「闪开闪开,别挡路!」老妇人没好气地嚷道。 祝雪融吓了一跳,踉跄地朝一旁退让。 铿铿锵锵地,老妇人挤过一堆杂物,顺利将手推车推了出来,并且开始在大门旁的垃圾堆里翻翻找找。 算了,井水不犯河水!祝雪融耸耸肩,不再理会老妇人的一举一动,只是迳自拿起手上的资料再度确认住址。 虽然已经入秋,但顶着近年的大太阳,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仍然抗议地从她每个毛细孔冒出。 她向来是怕热的! 祝雪融从白色皮包里取出一条绣花的纯白手帕,动作优雅地拭干额上、鼻尖的汗珠,深怕一不小心就弄花了脸上的妆。 见祝雪融还杵在公寓门前不走,老妇人停下手边的工作,骨碌碌着怪异的眼神来回在她身上流转着——她全身一袭白色窄裙套装,配搭同色系高跟鞋和皮包,整齐乌亮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髻在脑后——典型高薪女强人的装扮! 一看就知道不是常在这一带出没的人类。 「你找谁啊?」老妇人态度冷淡地问道。 「呃……」也许是被老妇人盯得有些不自在,祝雪融这才意识到自己光鲜亮丽的装扮,和周围破旧的景物确实有些格格不入;她连退两步,习惯性伸手将颊边的发丝掠到耳后,这是她紧张时惯有的小动作。 「借过!」 另一句声响倏地响起,只见一位衣着更为亮丽奢华的女人蛮横地挤开祝雪融,匆匆忙忙闪进未合上的公寓铁门里。 被这突来的一撞,祝雪融手上的报纸和资料顺势散落一地,而她那条绣着小碎花的手帕更是不幸掉进一旁的水沟里,惨遭灭顶。 「啊……」祝雪融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一条手帕逐渐没入泥黑的水里。 她简直不敢相信有人会这么没有礼貌,撞了人达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就跑了。 祝雪融蹲下身拾起散落的纸张,轻叹口气,算了!她还是赶紧办完正事,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才是。 拍拍纸袋上的灰尘,祝雪融决定鼓起勇气,直接上楼去找那家名为「万事达」的征信社,反正都已经来了,就别做白工吧!无功而返有违她的作事原则。 决定既下,祝雪融片刻都不犹豫地大步走进公寓,直上四楼…… 这间公寓的格局可真像迷宫啊! 祝雪融这回可真开了眼界,她真不敢相信竟然会有四户人家的门牌号码同样是「九号四楼」,而且连a、b、c、d栋的区别都没有,叫人如何分辨? 祝雪融站在四楼的「十字路口」,左右徘徊,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其中一户贴满宣传纸张的铜色铁门倏地抓住了她的视线。 好……混乱的一扇门啊! 这是窜进祝雪融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 该不会真的就是这里吧! 接踵而来的猜测让她心里突生不妙的感觉——她承认,为了怕遇到认识父亲的熟人,使她特意挑了一间没有名气的征信社,但,这似乎……也太破旧了点……怎会有公司连个招牌都没有? 甚至……连张贴在门口的征人广告纸条,也像个没人要的孤儿,东倒西歪地垂斜半边。 踩着细跟的高跟鞋,祝雪融走近那扇铜色大门,反射性将那张写着「征会计兼助理」的纸条扶正,并顺手抚平窄裙上的绉褶。 一切准备就绪,正想按门铃时,突然——门内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按着,伴随一连串咒骂的是东西被砸的声音;听起来似乎里头有人起了争执! 祝雪融楞了下,一时之间仍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那扇贴满宣传单的铜色大门就在她眼前大开—— 先前在楼下撞倒祝雪融的女人突然气呼呼地从屋内冲了出来,并且以秋风扫落叶的姿态,不但再度扫落祝雪融手上的资料,更重重拐了她一记手肘子。 祝雪融完全反应不过来,随即重心不稳、连退两步,并一脚踩上掉落在地上的资料袋……她今天——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         *         * 天底下,就是有人不肯面对现实—— 这女人绝对是最佳典范! 蓝仲达高大坚实的身子斜靠着椅背,嘴里随意叼了根烟,一派悠闲地看着眼前衣着高贵的女人。像个泼妇般歇斯底里地撕着照片,嘴里还不断咒骂着粗俗难听的字眼。 「喂,那些都是要钱的。」蓝仲达像个没事人似地提醒道。这种场面他可见多了。 「我不管,最慢下个星期你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那女人激动地大叫道,并把一迭资料重重丢在地上。 「我现在就已经给你交代了。」蓝仲达索性翘起二郎腿。 「我不接受!」那女人耍赖道。拎起皮包丢下一句:「反正这件事你就是要给我负责到底!我下个礼拜再来找你!」 说完,便气冲冲地旋身开门离去。 「喂,门忘了替我带上了!」蓝仲达朝女人离去的背影喊道。而回应他的,只是一连串啦啦的混乱响声。 这女人的脾气还真火爆! 蓝仲达摇摇头,无奈叹了一口气,熄掉手上的烟蒂,他只好自己起身去关门。 可才晃到门边,就看见另一个女人正跌坐在地上,一脸茫然……呃……或许有点气愤地看着先前离开的凶女人。 「如果你怕衣服太难洗的话,我可以明白告诉你,这里的地板向来不太干净。」蓝仲连双手抱胸斜倚在门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祝雪融习惯性以手撩拨耳边的发丝,困窘地低下头,并且有些慌乱地收拾散落一地的资料……老天,她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丢脸,她向来伶俐干练的形象完全毁于一旦。 跌倒?那已是她幼稚园后就没再发生过的悲剧了!没想到竟然……她从未这么糗过! 就在祝雪融兀自愧窘的同时,一双黜黑结实的手臂及时介入她的视线范围。 蓝仲达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伸手帮忙拾起资料,并一把扶起她。 「谢……谢谢!」 祝雪融的喉咙像咔了一颗卤蛋似的,勉强挤出这么一句道谢的话;目光沿着蓝仲达脚后跟被踩得扁扁的白布鞋,以及袖口半卷的手臂,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来,力持镇定。 当她的视线和他接触的刹那,祝雪融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她相信在她认得的人当中,没有人的穿着会如此的……呃……随意! 眼前这位表情和服装一样都是懒洋洋的男子,和她所认识无时无刻都穿西装打领带的男士们比起来,显得邋遢多了。 不过,一百八十几公分的高硕身形,本身就是很好的衣架子,尽管只是一件样式普通的衬衫和一条洗白了的牛仔裤,仍掩不去他本身散发出的强烈个人风格。 尤其是他挂在嘴角那抹嘲弄似的微笑——她敢保证,一定是他的注册商标! 虽然他的五官端正、浓眉鼻挺、眼光炯炯有神,和她印象中那种细眼鹰勾鼻的侦探形象有着极大的出入,但直觉仍告诉她,最好还是和这种男人保持距离——至少对她而言。 不由地,祝雪融想起先前听到他和那个女人的争执——她确定她听到那女人吼着要他负责……看来,他也是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要对谁负责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 她只是来请他调查事情的,如此而已! 「祝雪融?」蓝仲达开口,嘴角仍挂着一抹笑意。 「嗄?你——知道我的名字?」祝雪融满脸惊讶,他认识她? 「我一看就知道!」蓝仲达的笑意更深了,笑容里,有着坏坏的捉弄意味。 打从她一踏进这条巷子起,他就注意到她了!当时他正站在阳台上抽烟,而她那一身全白的套装和走起路来喀喀作响的高跟鞋,要人忽略她的存在都很难。 他承认!他确实花了相当多的时间打量她——没办法,谁叫她整整在公寓门口走来绕去有五分钟之久。 五分钟!就他观察一个人而言,够久了! 不错,在别人眼中,她给人的形象也许真的是专业、干练的女强人。 但以他侦探的直觉看来,他倒觉得她像个偷穿妈妈衣服的小女孩;略带娃娃脸的五官和她刻意装扮过的外表,根本一点都不适合。她甚至还把头发缩成一个老气的髻,他一直以为这是年过五十的妇人才有的发型。 就算是刻意装扮,也不必非把自己弄得那么老气吧? 他敢打包票,她的年龄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五岁,且她的内在绝对没有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精明—— 这让他禁不住想逗她。 「你一看……就知道我的名字?」祝雪融吃惊道。 隔行果然如隔山!她从来不知道现在的侦探都这么厉害,只需看别人一眼,就可猜出那个人的名字,简直是神乎其技。 看她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蓝仲达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指着她手上的资料袋,笑道:「这么大的三个字,我可没有近视……」在自己的东西上写名字,感觉上好象小学生才会有的习惯。 祝雪融低头望了眼手上的资料袋,顿时觉得自己有种被耍的感觉,从来都没有人取笑过她的行为;她有些不服气地昂起骄傲的下巴,一副认真而不妥协的模样。 「我并不觉得我的名字有这么好笑……况且,在自己的东西标上名字才不会有人拿错或被偷走!这是很实际的作法。」 「是满实际的,不过……不太实用就是了。」蓝仲达以一副「专业」的口吻说道:「你想想,如果今天你存心要偷一个人的东西,你会因为上头有那个人的名字而罢手吗?是我就不会!」 祝雪融紧抱着资料袋,神情严肃而郑重地道:「我从来不偷任何人的东西,你这样说实在很无礼。」 「我只是比喻!」蓝仲达眯起眼紧瞅着她,仿佛她有三头六臂似的。「你非要这样一板一眼的吗?」 「我只是不容许别人质疑我的人格。」她郑重声明,坚毅的下巴昂得更高了。 「很好!我欣赏!」蓝仲达击掌朗笑;按着,突然立刻收起笑脸,正色道:不过,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祝雪融全身充满防备。 他倾身,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道:「你的裙子——裂开了……」 「啊?」祝雪融胀红了脸,直觉低头看向自己的裙子。 「骗你的!」蓝仲达狂笑道。她真的很好骗! 「捉弄别人这么有趣吗?」祝雪融气道。这个男人简直轻佻过头了!她已不想再待下去忍受他无聊的玩笑,她别过头,正举步想要离去时…… 「事实上是——你的鞋跟快断了——」 啪,来不及了! 他的「好心」只换来高跟鞋的应声断裂。 祝雪融瞪大了眼望着蓝仲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今天会丢脸到这种地步——她的高跟鞋断了,而且,她好象也扭到了脚。 「嘿,别瞪我,可不是我害你的哟——」蓝仲达举起双手,无辜道。 祝雪融因他的话而感到一丝羞愧,她平常不是容易生气的人,更不会胡乱迁怒别人,可能是因为今天丢脸的事做多了,才会这样反常。 她实在不该随便生气的! 只是……穿着残破的高跟鞋,让她第一次体会到驼鸟把自己的脸埋在土里的心情。 就在祝雪融死盯着自己的脚,感到有些进退两难的时候,蓝仲达开口了:「看过曼陀珠的广告吗?」 「嗄?」没来由的一句,她完全听不懂。 「曼陀珠的好心情,记得吗?」蓝仲达比了个把鞋跟折断的手势。 「什么意思?」祝雪融摇摇头。 「电视广告!」蓝仲达翻翻白眼,露出被打败的表情。「没吃过曼陀珠,也看过广告吧!」 「我……很少看电视。」 「那你显然错失了很多乐趣。」蓝仲达耸耸肩。「算了,你把鞋子脱下来吧!」他说道,并点头示意她进屋去。「不介意的话,就进来坐一下吧!我帮你把鞋子搞定。」 他两手插在口袋里,迳自悠哉地朝屋里走去。 「啊!」祝雪融突然惊叫一声,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她竟然忘了自己来此的主要目的。 她盯着满是宣传单的铜色铁门,急问道:「请问,这里是万事达征信社吗?」 蓝仲达回过身,微扯嘴角。「这里不是有写?」他拨开层层迭迭的宣传单,铁门上果然出现小小的三个字——万事达。 真是,写这么小,谁会看到呢?祝雪融思忖着。 「那么,这里是不是有一位……蓝仲达先生?」她小心翼翼地探问道。心想,他——应该不会是她要找的人吧!她记得先前打电话来问地址时,接电话的那位蓝先生非常持重沉稳的,不像他…… 「很不幸地——」蓝仲达眯着眼,笑道:「敝人在下我——就是蓝仲达。」 第二章 这家征信社越看越不保险的样子—— 屋子里乱七八糟的,一团混乱,地上甚至还散布着一堆被撕碎的相片。整个房间除了一张杂乱的办公桌、一张不晓得可不可以坐人的沙发,以及几个勉强可以装些资料的柜子之外,几乎没有其它东西了。 看起来真不像间公司!办公室里除了她跟他,甚至没有其它职员。 祝雪融开始有些后悔了,也许——她该换一家试试看。 「鞋子给我,你先坐一下,我马上就可以把它解决。」蓝仲达视若无睹地跨过地上的一片混乱。 「谢谢。」祝雪融将提在手上的高跟鞋交给蓝仲达,辛苦地闪过地上的障碍物,朝沙发的方向而去。 可才刚坐下,她就觉得臀部一阵痛。难道这沙发还暗藏机关不成? 祝雪融皱着眉,伸手将咔在她臀下的不明物体用力抽出——那是一本红色硬皮的资料簿。 真是夸张,整个公司竟然可以乱待像间狗窝! 祝雪融将红色资料簿和其它散落的几本过期杂志随手收齐,正准备统一放在小茶几土时,铜色铁门突然被人从外打开。 一位穿着披风的粗壮男子,喊着怪腔怪调的国语冲进屋里:「喂,老板,有啦,偶(我)有……」 一切状况都是来得那么突然,祝雪融根本还来不及反应,那名粗壮的男子即一脚踏中地板上的照片,应声摔得惨烈。 「搞什么鬼啊?」蓝仲达从厨房里探出头。 「诉随(是谁)?在这里晃(放)东西?想害偶(我)摔死啊!」那名男子大声咆哮着。 晃东西?他是在说她吗?可是她没有晃任何东西啊?祝雪融赶紧将手上的杂志摆在小茶几土,她只是要「放」个东西而已。 此时,那名男子盯着地板上被撕的照片发出更惨烈的哀叫:「诉随?把偶的照片苏(撕)成这样?」 那名男子一口「标准的」台湾国语,让祝雪融几乎听不懂他讲的话。 「那位太太今天来过了。」蓝仲达拿着已被去除后跟的鞋子走出来。「她非常不满意这些相片。」 「不满意?偶拍得浑(很)好啊,角度都有扎(抓)到,她哪里不满意?」那名男子捧着照片,看起来气愤且伤心的样子。 「因为你把她老公的情妇拍得太丑了,她不相信她老公会被比她丑的女人抢走,所以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要求我们重新调查。」蓝仲达说明道。 「口诉(可是),那个女的,明明就诉(是)长那样,偶能怎么办?」 「很简单,想办法把她拍得美一点。」蓝仲达笑道。 「那不是要偶把ㄗㄨ(猪)拍成天ㄡ(鹅)吗?」 「说得好,阿义,按照这个原则去做就对了。」蓝仲达拍拍他的肩大笑道;然后走向祝雪融,将鞋子交还给她。 「啊,谢谢。」祝雪融接回自己的高跟鞋,哦不,现在已经变成「平底鞋」了,他竟然把另一只鞋的鞋跟也弄断了。 「我发现那则广告是骗人的。」他没来由地迸出一句。 「什么?」 「曼陀珠的广告。」他指明道。「这个鞋跟难弄得很,根本不像广告里拍的,一掰就断。」 「……」祝雪融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没想过有人会如此去论断一则电视广告。 「这样吧,我跟你介绍一下。」蓝仲达突然转移话题道:「这位是我的助手阿义,不过他倒是比较喜欢『金田义』这个封号。」他按着转向一旁还在哀悼相片的阿义,继续说道:「阿义,这位是祝雪融。」 「ㄗㄨ小ㄗㄟ(祝小姐),你好。」阿义转过头来,礼貌性地和她打招呼,脸上的表情依然哀凄无比。「除了金田义租(之)外,偶还喜欢『狐呕哞苏』。」他放弃以前开计程车的行业,从屏东北上,为的就是想成为一名成功的侦探。 「湖藕磨酥?」祝雪融疑惑道:「那是一道菜的名字吗?」她父亲的朋友散布大陆各省籍,她从小就被训练出辨别各种外省口音的非凡能力,但——像阿义这种怪异的台湾口音,她还真听不来。 「他说的是『福尔摩斯』,英国的那个名侦探,记得吗?」蓝仲达差点笑岔了气。老天爷,这两个人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辛苦拍到的相片被客户撕掉也就算了,竟然还有人听不懂他的话,这下阿义感觉更难过了。 蓝仲达拍拍阿义的肩膀,要他别难过,反正这种情况也不只一次两次了;他看了眼手表,帮忙拾起一地的散乱,并随口问道:「基本资料有带吗?」 「哦,有!」被这一提醒,祝雪融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连忙从牛皮纸袋里抽出陈逢志的资料。 「嗯,很好,穿上你的鞋子,我们去吃饭吧!」 「什么?」祝雪融楞住,拿资料的手停在半空中,怎么?不谈了吗? 「走吧,肚子饿是不能谈事情的。」蓝仲达一派悠闲地拿起钥匙,两手插在裤袋里,拖着那双后脚跟早被踩得扁扁的帆布鞋,走向门口。「阿义,你要不要一起来?」 「偶现在没心情。」阿义悲伤,仍宝贝似地捧着相片。 祝雪融看看手表,也好,反正她也忙了一个早上,顺便吃个中餐再回去吧! 待祝雪融跟着蓝仲达走出门,正要下楼时,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的助手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我们这样丢下他,真的没关系吗?」 「安啦,他的个性就像他的体型一样——坚强得很。」蓝仲达咧嘴笑道,好象没他的事。 好奇怪的两个人!祝雪融不知道自己该再说些什么,只能沉默地跟在他的后头走出公寓。 一出大门,祝雪融注意到先前那位打过照面的老妇人还在垃圾堆里翻找东西,而那位老妇人也毫不回避地直盯着他们瞧——这让她很不自在,感觉好象当场被逮到偷做坏事似的。 「嘿,你还在忙啊!」当他们经过垃圾堆旁时,蓝仲达熟稔地和老妇人寒暄:「今天有没有找到什么好料啊?」 老妇人斜腕了他们一眼,没有搭理。 蓝仲达摸摸下巴,笑着说道:「看样子,她今天心情不好,一定是没什么收获。」他笑了笑,黑白分明的双眸眯了起来。「你想不想吃牛肉面?」他突然转移话题。 「不要太辣的话,倒是无所谓。」祝雪融点点头,不知不觉已跟着他绕出错综复杂的小巷,来到大马路口一家牛肉刀削面店。 他们来的时间已过午餐时间,店里没什么客人。 「你不点餐吗?」祝雪融看着老板离去的背影,奇怪道。 「老板知道我要吃什么。」他笑道。突然话锋一转,指着她不离手的资料,问道:「你觉得这个词写得如何?」 「嗯?」祝雪融愣了下,一时之间不习惯他转话的模式;顺着他所指,她看见报纸上那则「专门跟踪,跟踪专门,丢人、人丢,免钱!」的征信社广告。 「这是我想出来的广告词,你觉得如何?不错吧!」瞧他志得意满的样子,显然是极满意。 「你想听实话?」她不太想泼他冷水。 「当然。」 「我觉得……」祝雪融努力寻找着适当的字眼。「满……无聊的。」 对她无情的评价,祝雪融原以为他会生气,可没想到蓝仲达却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错,观察力很透彻,我就是在穷极无聊的时候想出来的。」他笑得更大声了。 被批评了还笑得这么开心!这种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顿时,祝雪融不知该如何与他应对,因为在她的生活环境里,多得是严肃正经的人,没有人会往被指责批评之后,还笑得出来。 此时,老板以快速的身手为他们上餐。 「快吃吧!」蓝仲达率先拿起竹筷。「笑一笑之后,肚子更饿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吃面,看起来像是三天没吃饭的样子。 祝雪融忍不住偷偷打量他专注吃面的样子——掉落在他前额的头发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更明显托出他不羁的爽朗性格。 尤其是他那副无所谓的调调,有种……吸引人的特质! 惊觉到自己不应该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别人,祝雪融连忙收回思绪,低下头,沉默地吃着自己的炒刀削,并强迫自己专心想着等一下要谈的事情。 「数面条好玩吗?」 「嗄?」她抬起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解决完自己那一大碗的牛肉面,正托着下巴盯着她瞧。 「这家刀削面可是很有名的!」他注意到她几乎是「一条一条」地在吃着面,并且还刻意把青椒挑出来。「你不喜欢吃青椒吗?丢掉浪费,给我吃好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她盘边的青椒直接来进嘴里,显然是觊觎很久了。 「啊!」祝雪融惊呼一声,眼睁睁看他吃掉她的青椒。 「怎么了?」蓝仲达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嘴里不住地咀嚼着那口青椒,怎么她一脸惊愕又心疼的样子? 「那是……我最爱吃的……」她嗫嚅道。她向来都是将最爱吃的东西留到最后才吃,现在竟然被他一口吃掉了,她根本来不及阻止。 「真的吗?完了,现在怎么办?」蓝仲达有些耍赖地说道。「我叫老板再补一些青椒丝给你好了。」 「不……不用了。」她连忙阻止道。她心里想,如果为了这点理由麻烦老板,那实在太丢脸。「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胃口。」她的青椒…… 「是因为紧张吗?」蓝仲达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开始喝起店里备好的茶水。「其实没什么好紧张的,你也看到了,我们并不是那种大规模的公司行号,所以没那么多的规矩,你尽可以放轻松,就当是聊天好了。」 祝雪融嘴角轻轻地扬起,虽然只是淡淡浅浅的微笑,但却清新地吸住了他的目光。 「对了,我想你应该会想先看一下这些资料。」祝雪融将纸袋递给他,既然他已吃完饭了,就给他点事情做,一方面节省时间,另一方面又可以调开他灼人的目光,否则她会全身不自在,吃不下饭。 蓝仲达接过纸袋,并没有看资料的打算,反而顺手将它搁在隔压的椅子上,单手支着下巴,问道:「你会开车吗?」 「啊?会啊!」她会不会开车很重要吗? 「以前应该有记帐或查帐的经验吧?」 「那是我的本行!」奇怪,这和她要委托他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蓝仲达抚着下巴,顿了会儿,才又继续问道:「上一个工作辞了吗?」 「嗄?」祝雪融更惊讶了,这人是神算吗?怎么连这个他都知道?「我……昨天刚递出辞呈……」 蓝仲达似乎颇为满意地微微点头,并将杯中的茶水一口饮尽。 「好小子!你果然在这里!」随着爽朗的叫唤,一记大掌应声拍上篮仲达的肩头。 「咳咳——你想害我呛死啊!」蓝仲达一边咳嗽,一边大声抱怨。他刚才差点一口水直接喷到祝雪融的脸上。 「不介意我同坐吧!」沉彻虽然口头上极为礼貌地询问祝雪融,可早已顺手拉过一张椅子,大剌剌地跨坐下来。 「没关系。」祝雪融颔首道,并稍稍打量了这位「不速之客」——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外型极为抢眼。蓝仲达的身材已相当高大了,而这位男子的身高却更高,恐怕有一百九十公分吧! 「她不介意,我介意!」蓝仲达见鬼似地大叫着,和先前悠闲的态度有着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沉彻每次主动找他都没好事。 沈彻无赖地笑了笑,完全不理会他的抗议,迳自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到他面前,慢条斯理道:「帮忙查一下这辆车的主人,这是车牌号码。」 「没空!」蓝仲达没好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社里正缺人手,除非你能给我一个好的理由。」 话虽这么说,但蓝仲达心里明白事情一定和他妹妹蓝芙菱脱不了关系——自从沉彻娶了他那懒惰的宝贝妹妹之后,就变得很罗嗦。 「这可关系到你宝贝妹妹耶!」 果然,如他所料!蓝仲达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与我何干」的模样。「我好不容易才用计把她『销』给你,现在她就是你的责任了。」 「即使你妹妹被车压到,你也不管?」沈彻夸张地说道。 闻言,祝雪融忍不住倒抽口气;但蓝仲达却一点儿都不紧张的样子。 「被车压到,嗯?」他准备洗耳恭听,这回他那懒妹又惹了什么麻烦事? 「昨天,芙菱骑机车出去买东西,结果停红绿灯的时候,被一辆车辗过脚底板。」沉彻大惊小怪道。 「有受伤吗?」祝雪融关心道,脚被车轮压到,感觉一定很痛,搞不好骨头会被辗碎。 「还好没什么大碍!」沉彻道。 「这不就得了,人没怎样就行了,干么还查车号,太小题大作了吧!」蓝仲达快受不了了,连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要来找他,难道他以为他每天都闲闲没事做吗? 「重点是那个人连停下来看都没看,就直接把车开走了,我觉得他有必要下车跟芙菱道歉才对。」沉彻气愤道:「还好这次芙菱满机灵的,知道把车牌号码抄下来。」 「还不是被你训练出来的。」蓝仲达取笑道。沉彻什么都不怕,就是怕小妹迟钝的个性会吃亏上当,所以每天都会对她施予再教育。 「为了芙菱,你有责任帮我把车主人找到。」沉彻站起身来,不容他反驳地说道:「我要去练球了。」说完,就一溜烟地跑出面店。 「搞什么鬼啊!」蓝仲达咕哝道。 「他是令妹的……」 「老公!」蓝仲达接道,一脸遇人不淑的样子。「你应该有看过他吧!」 祝雪融偏着头,不解道:「我——应该看过他吗?」 「你不知道他?」蓝仲达十分惊讶。「他是沉彻啊!国内有名的职篮明星,也拍过广告,你没见过吗?」 「我说过了,我很少看电视。」祝雪融有些不好意思。 「那报纸呢?他也常上报啊!」他怪叫道。 「我都跳过体育版。」 蓝仲达一副完全被打败的样子,这年头竟还会有人没听过沉彻这名字,真不知是她太异类,还是强大的媒体力量依然存有死角。 「做我们这行的,资讯不够快是不行的。」蓝仲达郑重道。「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社里就是有太多这种『奇怪的外务』,再加上人手不够,所以尽管是会计,有时也是要帮忙收集资料,好了,言归正传,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什么?」祝雪融越听越不懂了。 「你已经被录取了!」他又重申一遍。 「录取?录取什么?」她的表情像生吞鸡蛋。 「你不是来应征的吗?」 「应征?」她惊讶极了,讲了半天,他根本就误会她的来意了。「我不是来应征的,我是来委托你调查事情的。」 *         *         * 「听说你辞职了?」 威严的问话在偌大宽敞的客厅回响着。 祝雪融才一跨进家门,就看到父亲祝承祥面色凝重地坐在沙发上,身旁则正襟危坐着母亲叶芳纹和一位年约十岁的小男孩——祝克融,她唯一的弟弟。 「是的。」她还算镇定地答道,面对父亲而坐。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跟我先商量?」祝承祥的口气还算平静,只是多年律师生涯的训练,嗓音中夹杂的威重感,让人不敬畏都很难。 祝雪融深吸口气,决定勇敢地面对父亲,早在她动手打辞职信时,就已有心理准备承受来自父亲的怒气与压力。 「我只是突然觉得那份工作不适合我。」她坚决道。 「不适合你?」祝承祥语气上扬。「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现在才来告诉我这份工作不适合你?」 见丈夫的火气已经上来了,叶芳纹连忙打圆场道:「也许只是工作环境不适合,换家事务所也未尝不可,是不是?」 「没错,也许事务所里有人欺负姊姊。」祝克融也开口求情。别看他年龄只有十岁,他现在已经是跳读六年级的学生了。 在家中,因为父母较晚得子,再加上祝克融本身资质聪颖,所以不但得到全家人的疼爱,说话也颇具分量。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祝雪融解释道:「事实上是——我不想再做会计师的工作了。」 「你不做这个还能做什么?会计师这个行业有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到,你竟然这样经易放弃,前面的书不都白读了吗?」祝承祥气愤道。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女儿会是半途而废的人。「而且你辞得这么匆忙,又要怎么对你的客户交代?」 「我手边的case已经都处理完毕,其它的事情,我也都安排妥当了。」祝雪融面无表情道。替一些大公司查帐对她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叶芳纹坐到祝雪融身旁,拉起她的手经拍着,她看得出来女儿是真有心事,也许会计师事务所的工作确实让她很不快乐。 「这样也好,以后可以让雪融去你的律师事务所学学,你不是一直很希望雪融掌管事务所的工作吗?」 叶芳纹婉转地替女儿找台阶下。 「我就说该让她去念法律系的。」祝承祥咕哝了两句,虽有怨言,但显然是接受了妻子的建言。 「我不想插手爸爸事务所的工作,」祝雪融冒出这么一句,分明是将叶芳纹替她架好的台阶一把烧掉。「而且,事务所是要留给弟弟继承的。」她不怕死地继续说道。 「我不要当律师,我以后要去太空总署当科学家。」祝克融推了推黑框眼镜,也发表志向宣言。 「我辛苦创建的律师事务所是哪里得罪你们了,惹得你们这样推来让去的?」祝承祥怒道。亏他拥有这么一双成绩优异、聪颖过人的儿女,岂知,竟没有一个人遗传到他的志向。 「那你想要做什么呢?」叶芳纹柔声问道。「想不想来妈妈的补习班兼差?还是到学校教课当老师?以你的学历,到大学找个教职应该不是件难事。」 祝雪融摇摇头。「我还没想到要做什么,只想先好好休息一阵子。」 「依我看,姊姊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番,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才回家,任谁都会生病的。」祝克融老气横秋地分析道,实在不像是出自一位十岁孩童之口。 「你倒挺关心你姊姊的。」祝承祥脸部的线条难得柔和了下来。他点着烟斗,慢条斯理地吸了两口,才转而对雪融说道:「也好,这一阵子你就待在家里,好好考虑一下你和逢志的婚事。」 「爸!我说过了,我和他根本八竿子打不在一起。」她可急了,看来父亲比她以为的还要认真。 「所以我现在给你们机会打在一起啊!」 「可是,我和他根本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们两人到目前为止,讲的话还不超过五句。」她激动道。 二十四年来,她从没按照自己真正的想法活过,所有的事情都来得那么理所当然,现在,连终身大事都有人来替自己安排。 不行,她决不能妥协! 祝雪融在心中发誓,唯独这件事,她想自己做决定。 「兴趣和话题都是需要慢慢培养的,谁叫你老是不给逢志机会。」祝承祥重重叹了口气。「其实爸并不想强迫你们姊弟俩接管事务所,现在,事务所里有逢志在,爸也很放心,只是……如果事务所能够正式交给逢志的话……」 「爸——」祝雪融打断道:「我不会嫁给陈逢志的,你也不能因为想让他继承事务所,而强迫我嫁给他。」 「逢志年轻有为,又有胆识,他到底哪点不好,让你这么无法接受他?」 「如果我能证明他有……呃……某些『不好的习性』,那么您是不是就愿意退让一步,不再强迫我嫁给他?」这可是她第一次斗胆和父亲谈判。 「你跟我谈条件?」祝承祥咬着烟斗,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并且转向叶芳纹,大惊小怪地说:「我女儿竟然在和我谈条件?」 「姊姊开的条件听起来倒满合理的。」祝克融像个仲裁者,有模有样地分析道:「如果那个陈逢志有任何『不良习性』,我们也不能让姊姊委屈嫁给他。」 「你就会替你姊姊说话。」祝承祥咕哝道。 「我只是就事论事。」祝克融老神在在。从小他就很黏、也很崇拜这唯一的资优姊姊,任何男人想要娶走姊姊,不通过他这一关是不行的。 就在他们三人继续交战数回合之后,门铃乍响。 「一定是逢志来了,我去开门。」叶芳纹立刻起身迎门。 不到一分钟,祝雪融果然看到那束熟悉的大红玫瑰花出现在客厅门口;按着,就是西装笔挺的陈逢志和他那身老远就闻得到的古龙水香味。 「逢志,你终于来了!我们正在等你吃饭呢!」祝承祥露出难得的笑脸。 「对不起,我来晚了。」陈逢志英俊的脸上再度展现他惯有的迷人笑容。「雪融,这是送你的花。」他略嫌夸张地鞠着躬,将花递到她面前。 又是红玫瑰!他就不能换点别的吗? 祝雪融压根儿就不想收下那束花,无奈在父亲半威胁,母亲半哀求的眼神攻势下,她只好硬着头皮接受了。否则大家都会杵在那儿,找不到台阶可以下。 送完了花,接下来当然是继续锁定祝家最无上的至宝——祝克融。 陈逢志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开玩笑!他可是事前费尽心思、认真做了功课的——祝克融是雪融最疼爱的小弟,要讨她的欢心,当然得先攻下小弟的心。 不过就是个小毛头,简单得很!随便哄哄就搞定! 陈逢志从袋子里取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嘴角挂上典型「骗小孩」的微笑说道:「克融,这是送你的巧克力,很好吃哦!」 「我不喜欢巧克力。」这个钉子碰得还真不是普通的硬。 光是想讨好、贿赂是绝对行不通的;他——祝克融,可不吃这一套!因为他不是用糖果就可以打发的普通小孩。 「克融,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呢?」叶芳纹有些不悦道。这孩子的架子竟然比他姊姊还大。 「没关系,小孩子嘛!」陈逢志「亲切」地微笑着,心里早忍不住开始骂人了——是哪个白痴告诉他说祝克融喜欢吃巧克力的? 可恶,他在资料的收集上,从不曾如此失误过。 不过没关系,接下来要送祝承祥和叶芳纹的礼物,他可就有十成十的把握了。 「真是,都这么熟的人了,干么还送礼物啊!」祝承祥嘴里虽这么说,但还是笑呵呵地接下了礼物。 陈逢志果然是个八面玲珑的全方位律师,真可谓面面俱到!连厨房里的张妈他都备了一份礼。 对这种应酬性的场面,祝雪融觉得厌烦透顶——真不知道是谁想出这一套繁文褥节的?而她更佩服自己以前怎能忍受得了这些。 不由地,她的脑海里窜进蓝仲达率性不羁的身影…… 他的行为虽然轻浮了点,但也无伤大雅,总比那些穿着名牌西装,却一个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要来得好多了。 「好了好了,大家别光是说话,我去叫张妈准备开饭了!」叶芳纹热络的招呼声打断了祝雪融的思绪。 待上菜完毕,一干人入座用餐,那才是祝雪融煎熬的开始——一些无聊客套的对话充斥在饭局之中,让人昏昏欲睡。 看着陈逢志斯文有礼的用餐模样,让她禁不住又想起中午蓝仲达那副「饿死鬼投胎」的吃相。 真是有趣!也许藉由这样的回想,她才不曾往吃饭中因无聊的话题而睡着。 「你想追我姊姊,对不对?」祝克融突然不怀好意地插嘴道。 陈逢志先是怔了下,按着立刻换上哄小孩的笑容,问道:「你想让我追你姊姊吗?」 「不想!」又是一个超硬的钉子! 这个小孩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陈逢志绿着一张脸,在心里低咒了两句:可恶!他从来没有被人如此「难看」过,尤其是一个十岁小孩。 「克融!」祝承祥警告了句;尽管平常宠溺儿子,但在客人面前的分寸和礼数还是要顾及的。「逢志,你可别介意,这孩子平常讲话就是直了点,有口无心、有口无心……」他转圜道。 「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陈逢志微笑道:「只要雪融不讨厌我就行了。」 哦,我讨厌!祝雪融在内心呐喊着,谁来救救她啊? 望着父亲和母亲对陈逢志热络的那股劲儿,祝雪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被推向不情愿的婚姻当中。 看来,她只能靠蓝仲达摆脱陈逢忘了。 第三章 隔天下午,祝雪融再度来到万事达征信社。 而征信社——似乎比她前一天来的时候更加混乱! 这是祝雪融踏进征信社后第一个感觉,因为这次她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整张沙发已被一堆资料文件所淹没。 「对不起,有点事在忙,你先自己找个地方坐。」蓝仲达匆匆招呼过后,即一头钻进另一个小房间里。 说真的,要她穿着套装窄裙跨过地板上重重的障碍物,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只差没用自己的腿绊倒她自己。 辛苦来到沙发,祝雪融努力撇开上头层迭的资料本,挪出一个小空位,正要坐下时,她眼尖地发现前一天被她「好心」放要在小几上的红色硬皮资料簿,此时此刻,正摊开横躺在桌脚下,状似可怜。 祝雪融摇摇头,弯下身拾起它,却不小心瞥见内页上密密麻麻的一堆阿拉伯数字。 那些数据虽然杂乱无章,但祝雪融实不愧是专业会计师,只需看一眼,即眼尖地认出那是一本帐本,而且显然是一本「一塌糊涂」的帐本。 不晓得是谁的「杰作」?简直就不合格,帐目记得乱七八糟…… 祝雪融啪地一声,迅速合上帐本;真糟糕,职业病又犯了——别人家的帐记得好不好又关她什么事?她痛恨查帐! 再说,偷看别人公司的帐本是不道德的。 祝雪融有些心虚,正想在一堆杂物中寻觅一个空间「安放」这本资料簿时,只见蓝仲达又匆匆走出小房间,搔着头,四下张望。 「你在我什么吗?」祝雪融忍不住问道,这么乱!找得到东西才怪。 「嗯,我在我一本红色……也许是黄色的资料簿吧!我也不确定,之前那位会计小姐离职得莫名其妙,根本没有把事情交代清楚。」蓝仲达仍在四下翻找。 资料本……祝雪融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那本红色的帐目本,反射性问道:「是这本吗?」 蓝仲达彷若看到救星般,一个箭步跨到她面前。「应该是!」他松了口气,随手翻开其中一页,倏地,它帅气的眉宇纠结成一团。「这在写些什么?怎么完全看不懂?」他很自然地问她。 她怎么会知道?祝雪融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他才是征信社的负责人不是吗?他自己都搞不懂社里的帐目,别人怎么会懂? 不过,如果是遇到她又另当别论——那不巧是她最近「犯了倦怠症」的专长! 只可惜,她今天不是来帮他核对帐目的,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蓝先生,昨天的事情……你考虑得怎样?」她赶紧切入正题,以免又发生之前「鸡同鸭讲」的乌龙事件。 「哦,对,关于那件事……」蓝仲达如大梦初醒般,突然意识到她「存在的意义」,他走回办公桌,很快地从抽屉里找出一迭文件交给她,并说道:「昨天,我稍微调查了一下那位叫陈逢志的律师,诚如你给我的资料所言——年经、多金、英俊、有前途,是每个女孩子眼中最有价值的单身汉,属于完美型的青年才俊……」 「我相信那只是表面而已!」她强调。 「你『相信』?」他单眉微挑,刻意强调那两个字。 「我的意思是说……我想抓他花心的证据。」 蓝仲达一双浓眉挑得更高了,表情变得有些诡异。「除非资料有误,否则依我的印象,陈逢志应该还没结婚吧!还是——你是他秘密未婚妻或女朋友之类的。」 「我当然不是!你以为是在调查外遇案件吗?」她激动地脱口说道。老天,他竟然误以为她是陈逢志的妻子。 「本人不巧就是专门调查外遇的,我是私家侦探,还记得吗?」 真是的,这个人就不能有一刻正经的时候吗? 祝雪融深吸口气,告诉自己绝对要心平气和地沉住气,虽然她感觉这家征信社不太保险,但——她目前也只能寄望他了。 她别无选择。 「我不是陈逢志的什么人。」她重申。「事实上,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要一些证据,来证明他和其它女人有来往,如此而已。」 「别紧张。」蓝仲达耸耸肩,对她咧嘴而笑。「其实你委托调查的目的为何,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只负责追踪搜集你所要的资料。」 「你的意思是……答应接下我的委托?」 他点头。「不过,我得先声明一件事——无论你什么时候要那些资料,我最快只能从下星期才开始着手调查……」 「下个星期?」 她忍不住提高音量,激动的模样和她「冷静的」外形并不相配。不行啊,一个礼拜是可以发生很多事情的,尤其现在她又辞职在家,父亲一定会强迫她和陈逢志「培养感情」,若不赶快着手进行调查,她要怎么脱离这种「水深火热」的安排? 「你也看到了,人手不足!很多事情都会耽搁到,不然,你可以考虑换别家征信社试试看,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她大喊,随即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说,基于某些原因,我不能去别家征信社……」 「是因为祝承祥的关系吗?」 「你……你怎么知道?」她大惊。 「别老是忘了我的职业,好吗?」他不庄重地对她眨眨眼,然后煞有其事地说道:「既然我已经有陈逢志的基本资料了,我当然也会知道他是祝承祥律师事务所的当红律师。」 蓝仲达走向阳台,顺手点了一根烟,继续说道:「嗯……让我想想,就我们这行而言,确实有很多人和祝承祥的关系匪浅,而不巧同样姓祝的你,又基于『某种原因』不想到别家征信社,所以,很自然地,那个『某种原因』一定和你的父亲祝承祥有关,对吧?」 虽然对自己身分被拆穿的事实讶异不已,祝雪融还是力持镇定地说道:「我不得不瞒着父亲这么做,因为他一直希望我能嫁给陈逢志,而这是我唯一想出来能够阻止这种荒谬配对的作法。」 「可是,你怎能确定陈逢志一定会有『花心的证据』可以被逮到,听说他不是一位优秀的楷模青年吗?」蓝仲达语带调侃。 「从以前的同事那里,我一直听到一些有关他的传言,所以我觉得值得一试。」她坚定道。 蓝仲达笑得神秘兮兮的,他发现她总是把很多事情看得很认真,所以只要他开一句玩笑,她立刻会出现「力持镇定」的「错愕」表情。 真是有趣!他能憋这么久没大笑出来,他也很佩服自己。 「不过,你又怎能确定我和你爸爸不认识?」他悠哉地抽了口烟。 「你……认识我父亲?」她瞪大了眼,心想不会这么倒霉吧!兜了这么一大圈,最后还是落回老爸的魔掌中。 见她果然出现一脸「力持镇定」的错愕表情,蓝仲达险些被自己的一口烟呛到,天,他一定会得内伤。 「别担心,我现在已经和他没有任何『交集』了。」他憋笑道。 「是吗?」她存疑。 「你辛苦找上我的『万事达征信社』,我怎好意思辜负你?」他不正经道。 「蓝先生,请你认真点。」她慎重道。为什么这个男人老是吊儿郎当,没一刻正经? 「我再认真不过了。」蓝仲达熄掉手上的烟,并将烟蒂呈抛物线直接丢进垃圾筒里。「你从小一定常拿模范生奖状。」他突然转移话题道。斜靠在落地窗旁,直盯着她。 「什么?」她微蹙双眉。 「我猜你是第一次反抗你父亲的意思,对不对?」他饶富兴味地说道。她一看就像是温室里培育出来的优良花朵。 一朵美丽、但还未完全盛开的花朵。 「你……你到底……」她双眉越聚越拢,完全不懂他莫名冒出来的话,和他们先前讨论的话题有何相干——虽然他的确说中了她的心事。 蓝仲达微扯嘴角。「不管我说什么,现在,这件委托已经引起我的兴趣了,所以,为了能尽早着手你的委托,我必须先把手上这件案子解决掉——」他看了眼手表,离开落地窗边,道:「也该是时候了,你等一下有空吗?」 「我现在……多得是时间。」她自嘲道。辞职之后,日子顿时变得很空闲,让她一时之间还真不习惯。「有什么事吗?」 「我那辆破车又挂了,现在正在重整当中……」他边说道,已经边在收拾一些要带出门的东西。「所以,等一下可以搭你的便车吗?」 「当然可以。」祝雪融也拿起自己的皮包,站起身来。「你要去哪里?」 「等一下到车上再跟你说。」他咧嘴一笑。「走吧!」 祝雪融颔首,跟着他走出征信社。 才刚出公寓,她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随即旋身问道:「你——真的认识我父亲吗?」 蓝仲达回她一记大大的笑容,然后神秘兮兮地附耳说道:「你说呢?」 *         *         * 她不喜欢别人吊她胃口。 一路上,无论她如何追问有关他认识她父亲的事,他都是那副样子,不是笑得神秘兮兮,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你这辆车真是正点!」戴着墨镜坐在右前座的蓝仲达,两手悠闲地轻枕在脑后,以夸张的表情吹了声口哨。 毕竟,开着一辆红色敞篷车在台北街头奔驰,要不引起注意都很难。 「蓝先生,请你不要一直转移话题,我必须知道你和我父亲熟识到什么程度?那对我很重要。」祝雪融一面开着车,一面还不死心地直问着。 「你还真不是普通的有耐心。」蓝仲达拉下鼻梁上的墨镜,认真地打量她。「说与不说有何差别呢?我都已经接手你的委托了。」 「当然有差别。」她慎重道,一脸坚决。「因为我希望你能发誓,绝对不把这件事泄漏给任何可能和我父亲有所接触的人知道。」 「发誓?」他又挑高了眉毛。「对谁?上帝?还是阿拉?我可没有特别的宗教信仰,你说怎么办?」 「对着你的良心就够了。」她建议。 「接下来,我是不是还要说出一些遭天打雷劈之类的话,才能表达我的诚意?」蓝仲达取笑道:「真是,又不是在演连续剧。」 「我从不看连续剧。」她再三声明。 「只是比喻而已,别那么认真嘛!」他拍拍她的肩。 「蓝先生,请客我提醒你一句话,你——又——离——题——了。」她板起脸,严肃道。 「你一定要这样逼问我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吗?」他以极度夸张的语调「表演」道,滑溜的态度实在让人很想踹他一脚。 「你以为你现在在演连续剧吗?」她咬着牙,紧握住方向盘,深怕自己会被他意到开车失控。 「耶,不错嘛,没看电视也能分辨得出来。」他的大笑声随着疾驰而过的劲风,飘散在空中。 「蓝先生!」她低叫道。 「啊,请你在前面右边停。」蓝仲达指着前方一幢住办大楼,迅速转移她的注意力。 祝雪融忍着气,决定先按照他的「指示」将车子向右侧路旁靠近。 不料,她车子还未完全停妥,即看见一辆蓝色的福特轿车从住办大楼的停车场出口疾驰而出。 「糟糕,晚了。」正准备下车的蓝仲达见状立即又跳回车内,有些赖皮地对她笑道:「不好意思,再借你的车子用一下,可不可以麻烦你跟着前面那辆车?」 被这么一催,祝雪融连忙反射性转动方向盘,跟上那辆蓝色轿车,她根本搞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 她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请问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可以说明一下吗?」祝雪融耐住性子问道。她可不想被当成傻瓜,只知道呆呆的开车。 见她一脸认真,蓝仲达也煞有其事地清了情喉咙,说道:「事情是这样的——那辆蓝色轿车的主人,就是目前我要跟踪的主角,他的老婆要我调查他下班后的行踪,所以找才会算准他的下班时间,来这里等人……」隔着墨镜,他看了眼手表。「不过,他今天似乎提早了——」 「可是,如果刚才我先放你下车,你要如何跟踪他?你又没有车。」她疑惑道,这才惊觉到她的责任似乎还满重大的。 「这是个好问题。」蓝仲达弹了下手指,继续回答:「我可以叫计程车!你可别小看计程车司机的技术!遇到这种跟踪游戏,他们可是个个斗志高昂……嘿,他右转了!」 祝雪融一个紧急转弯,轮胎顿时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老天,跟踪的游戏可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玩的,她一定会被吓出心脏病。 「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他好心安慰她。「三回可就ㄉㄨㄚㄉㄨㄚㄕ。」 「这是哪家的讲法?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当然是我们家阿义的至理名言,他可是拿来奉为圭臬的。」蓝仲达笑道,他早知道她会有这种反应。突地,他瞥见对方已转换车道,遂指着前方提醒道:「嘿,他换车道了,快跟上。」 祝雪融拉回神,连忙也跟着变换车道,但中间已被插入了两辆车。 「我们一定要跟踪得这么明显吗?」蓝仲达调侃道。他往后靠向椅背,两手交迭在脑后,故意夸张地大声叹道:「你开车还不是普通的慢耶!」 「不是慢,是谨慎小心!」她纠正他。 「可是照这个情形下去,我猜我们会在五分钟内跟丢对方。」他取笑她。 「你自己说的,一回生、二回熟、三回ㄉㄨㄚㄉㄨㄚㄕㄛ。」她的台语口音听起来有些古怪滑稽。「你不能指望我如何发挥『职业水准』,但我已经很努力在跟了。」 「说得好!」 听得出他取笑的口吻,祝雪融高高昂起下巴,骄傲道:「谢谢夸奖!」 和她谈话还满有趣的!蓝仲达思忖道。 他发现她也许很聪明,但绝对只限于某些领域,一旦碰上她不甚了解的事情时,她就是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不过,她有一种追根究柢的执着性,这倒是他在其它女孩身上很少见到的。 「你确定不要换我来开?」又有一辆车插队在他们之前,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跟踪的技术真是蹩脚得可以。 「怎么换?我们现在在快车道耶!」她也提醒他这点事实。 倏地,就在蓝仲达想开口提醒她跟好「目标物」的同时,一件令他差点吐血身亡的事竟然发生—— 她竟然……煞车停了下来! 蓝仲达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你停下来干什么?」他忍不住提高音量。现在可好,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扬长而去。 「你没看到吗?红灯了!」祝雪融也很理直气壮的。 「刚才只是闪黄灯而已,你可以冲过去的。」 「可是我们刚才还没有过线,冲过去就算违反交通规则了。」 「现在不会有人抓那么严的。」他真会被她打败。「而且你这样突然紧急煞车,后面的车很可能会撞上来。」 「我可不想冒着被开罚单的危险。」她坚持道。 「开就开,大不了我替你付罚款。」 「这不是付不付罚款的问题,而是我从来就没有违反过交通规则,今后我也不想留下这种纪录。」 蓝仲达翻翻白眼。她对事情的「执着性」比地想象中来得强多了,尤其是这种奇怪的原则真是不少;他敢打赌她求学时,一定是那种会坚守全勤奖的好学生。 「你这么遵守交通规则,交通部又不会颁奖给你:相反的,偶尔去缴缴罚款,还可以增加政府的税收,不是很好吗?」他提出自己的想法。 祝雪融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她从没听过有人能把违法的事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台北的交通已经够乱了,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岂不是更乱成一堆。」她凛然道,死守着她正义的原则。 蓝仲达重重叹了口气,现在争论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人跟丢已经是跑不掉的事实了,而他眼前这位坚守「四维八德」的现代新女性,似乎还没察觉到这一点。 「那么请问——下一步,如打算怎么走?『听说』我们跟的那个人现在已经不见踪影了。」他无奈道。这就是搭人便车的下场吗? 「啊!」祝雪融惊呼一声,果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挽不回的悲剧。她万分抱歉地看着蓝仲达,嗫嚅道:「现在——该怎么办?」 蓝仲达耸耸肩。 而回答她的,是身后催促她赶快开车的喇叭声。 这下,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         * 她已经快要凉拌炒鸡蛋了! 吴欣慧有仇似地重重咬了一口汉堡,才一天,她就快要受不了,早知道就尾随学姊的脚步一起递辞呈算了。 这种势利的事务所,不待也罢! 想到这里,她就有一肚子气。雪融前脚才刚离开事务所,后脚就来了一位「皇亲国威」。 所谓「皇亲国威」,理所当然地就是老板的自己人,能力如何不晓得,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肯定不好伺候。 而她这位祝雪融的「前任」助理,毫无疑问也就是分配给这位「皇族」继续先前的工作。 果然如她所料,才第一天,她就快被惹毛了。 从没遇过这么难缠的千金小姐!不但把她当小妹使唤,所有的工作几乎部丢给了她,一整天只会要嘴皮子,用嘴遥控指挥别人做事而已。 这也是为何她到时间还不能下班,出来吃个饭都得把工作拿出来做的原因。 下次遇到雪融,她发誓一定要把她抓起来,狠狠吐她一肚子苦水。 竟然连辞个职都不限她事先通知一声,让她连跟进的时间都没有。 唉,一思及此,吴欣慧实在是非常羡慕祝雪融—— 事务所里每个人都在谣传她辞职是为了筹备和陈逢志的婚礼,而就她吴欣慧个人的观察所得,应该也八九不离十。 才子配佳人!这是小说里方可能出现的完美组合!好羡慕哦! 就在吴欣慧兀自想得出神的时候,她眼前忽然闪进一抹庞大的黑影,大剌剌地占据了她正前方的座位,把她吓了一跳。 「你——」 「1□ㄗㄨㄗㄟㄗㄛ(椅子借坐)一下。」 吴欣慧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人的口音听起来好象陈雷,更好笑的是,他还戴了顶突兀的黑帽子想「掩人耳目」。 「你在做什么?」见那人神秘兮兮,又专心得紧,根本完全不理会她,吴欣慧忍不住「八卦心」大发,也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目光搜寻店内所有的人。 「嘘——」阿义以手指头示意她别出声,眼睛仍盯着远方看。 吴欣慧点点头,合作地保持安静。但才过了十秒钟,她又忍不住开口问道:「嘿,你是不是侦探啊?」 阿义没理她。吴欣慧只好在旁迳自打量他一身的行头。 这人几乎具备了漫画书里私家侦探的所有特征——帽子、披风、挖了洞的报纸……咦?好象还少了些什么? 吴欣慧聚精会神地想了会儿,啊,对了,是烟斗和照相机! 不过,这年头好象没有年轻人会抽烟斗,就算是侦探,应该也不例外吧! 至于照相机嘛……吴欣慧好奇地在他身上搜寻蛛丝马迹…… 「喂,你身上是不是也有那种打火机的隐藏式照相机?」她聪明地猜测道。她记得在「罗马假期」这部片里有看过这样的东西。 阿义仍然是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目标物」的一举一动,殊不知自己的身分已经被眼前这位女孩给一步一步拆穿了。 吴欣慧靠回椅背上,继续咬着汉堡,仍然自得其乐地自语道:「像你做这行的,一定也很辛苦对吧?跟我一样随时都得加班……不过,你们要自由多了,哪像我们……」她开始倾倒一肚子苦水。 可怜的阿义,在工作时还得忍受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发牢骚,唉!谁叫他要在她心情烦闷的时候坐到她面前自投罗网? 「……像之前,我还在报纸上看过一则很有趣的广告,可能也是你们同行登的哦:我还记得它写着『专门跟踪、跟踪专门,丢人、人丢,免钱!』很有趣,对不对?你们如果搞砸了,是不是真的不收费?」 吴欣慧连珠炮似地说个不停,可终于引起了阿义的注意了。 「你刚才『唆』(说)什么?」阿义开口说道,口音果然很像陈雷。「你怎么会ㄗㄨ(知)道偶就是在那个登广告的征信社上班!」 「什么?你就是那家征信社的人?」吴欣慧像捡到宝似地失声道。「怎么这么巧?」 「嘘——」阿义左顾右盼,极力要她小声一点。「查某人讲话呒通哈大声(女孩子讲话不要那么大声)。」嘿,这次索性直接讲台语了。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遇到侦探,好刺激耶!」吴欣慧兴奋道。「你知道吗?从小我就觉得——」 「哎哟,偶的目标要跑了,偶还在这里跟你闲扯淡。」阿义抓了桌上的报纸,匆匆起身。在吴欣慧还未来得及发表高论之前,即像一阵风似地追出店外。 真好玩! 生活中偶尔有这种插曲,确实也满有趣的,只可惜她还来不及问出一些好玩的八卦内幕,就让人给跑了。 吴欣慧勉强将注意力收回餐桌上,望着桌上散置的一堆资料,她这才「恢复记忆」。 「啊!完了!」她完全忘记要回公司加班这件事了。 完蛋了,这下她不被那位刁蛮的「皇亲国威」给整死才怪。 三两口解决掉汉堡,吴欣慧即快速收拾一桌的资料,如旋风般刮出快餐店。 第四章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祝雪融踩着高跟鞋,小跑步地跟在蓝仲达身后,她真的感到好抱歉,都是她害他跟丢了人。 但,话又说回来,她也不觉得自己遵守交通规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每个人都该守好自己的本分。 之前,在确定人已经跟丢的情况下,蓝仲达即一脸认栽地死盯着她,彷佛她是无可救药的破坏狂,随后,即二话不说地强迫她先找个地方停车,然后拉她在人行道上快步行走,顺着一间间建筑物寻找张望。 看他如此急切地想「补救」这出悲剧,她心里还是免不了非常内疚。 「我们已经离停车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了,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开车比较快呢?」她在他身后急道。 「前面未必有地方停车。」蓝仲达仍专心地过滤一幢幢的建筑物,嘴里仍不住地念念有词。「奇怪,应该就在这附近才对……」 「你怎么知道会往这附近?」祝雪融好奇地问。难道这就是所谓私家侦探的直觉?他们明明跟丢了不是吗? 「绝对在这附近!」蓝仲达转身对她咧嘴一笑。约莫又走了两幢建筑物左右,他突然停下脚步来,直盯着一家人来人往的广东烧腊店,近似欢呼道:「果然在这里。」 「这里?」祝雪融觉得有点怪怪的,但她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被蓝仲达一把拉进店里,找了个靠门的座位坐下。 祝雪融扫射了下店内所有的客人,并不觉得他们先前跟踪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这家店的烧腊很有名,我已经好久没来了,今天既然经过,就顺道来吃吃吧!」蓝仲达笑道,此时店里年轻的服务生也拿着菜单走向他们。 「吃?不跟踪了吗?」祝雪融疑问道。难道他兴致冲冲地走过好几条街,就只是为了找这一家烧腊店? 「托你的福,人我们早就跟丢了,记得吗?」蓝仲达倒像没事人,迳自开始点起菜来。 「难道这样你就放弃了?我们刚才应该继续追的,而不是来这里吃什么有名的烧腊,如果够幸运的话,也许我们早就重新跟上了。」 祝雪融态度十分坚决,她从刚才就一直为跟丢了人而内疚得要命,可他却老是那副事不关己的调调,看了实在叫人生气。 她真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敬业精神? 「别紧张,今天跟丢了,还有明天,但饿坏了自己的胃,就很难再换到一个健康的了。」他扯动俊逸的嘴角笑道。 这是什么谬论?她完全不能认同。 「你能不能不要随时随地都只想到吃?」她想起第一次跟他碰面的时候,他也是拉她上牛肉面馆,先吃饭再谈公事。 「吃饭是很重要的,如果为了一个对自己老婆不忠的浑球饿坏自己,那是很划不来的,你说对吧?」他转头向服务生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企图寻找「言论上」的支持。 「很抱歉,我无意岔开你们的话题,但是可以请你们先点餐再谈吗?」始终拿着纸笔站在一旁的服务生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打工的薪水十分微薄,而且并不包括帮客人排解争执。 「瞧,连这位小弟都比你有敬业精神。」祝雪融动气道。她不喜欢对自己工作不认真的人。 听她对自己的「严厉批评」,蓝仲达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以手托住下巴,一脸兴味盎然地盯着她瞧。 「我猜你一定是那种常常工作到忘记吃饭的人,对不对?」他挑高眉毛。 「有时做事情要有经重缓急。」她并不否认。 「没错,事有轻重缓急,我知道打断情侣的争执是项不智之举,但可不可以请两位在吵架之前先点好餐呢?」服务生再度插嘴提醒。 「我们不是情侣,事实上,我跟他才第二次见面而已。」祝雪融澄清道。她不想让别人误会他俩的关系。 服务生露出一脸「不关我的事」的表情,他只负责点餐,不负责确认客人的身分关系;只是,如果他们再不点餐的话,他恐怕就要抓狂了。 祝雪融看了看手表,突然起身道:「很显然的,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的车子了,那么——我要先走了。」她的口气明显不悦。 「你不吃完再走?」 「晚餐我都习惯回家吃。」祝雪融没好气道,拿着皮包就往门外走去。「再见!」 望着她气冲冲的背影,不知为何,蓝仲达的嘴角反而挂起了淡淡的微笑,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 「她的脾气还真不小,对不对?」蓝仲达微笑道。 「我的脾气也不小,先生,如果你再不点餐的话,我保证我的脾气会更大。」服务生终于下了最后通牒。 蓝仲达合起菜单,熟练地点了几样他常吃的菜肴。 服务生偷偷翻了翻白眼,终于「完成使命」,「解脱」而去。 不到两分钟,蓝仲达的餐点即被迅速端来,而就在他准备好好大快朵颐一番的同时,混着店内尝杂的人声,他的手机突然响起。 「喂——」蓝仲达接起电话,一方面开始大口扒饭。 「二哥?你现在人在哪里?」彼端传来他小妹蓝芙菱的声音。 「吃饭的地方。」 「废话!听你的声音也知道你在吃饭,问题是——你在哪里吃饭!请你回答重点,不要每次都讲那种不是答案的答案,好吗?」 「唉,小妹,你讲话怎么还是这么粗鲁呢?」蓝仲达叹道。「我以为你结婚后会变得比较淑女一点,看来,沉彻对你的改造计划显然是没什么成效。」 「谢谢夸奖,托你的福,从小耳濡目染,已经是恶习难改了。」蓝芙菱反将他一军。「对了,彻是不是去找你帮忙查车号了?」 「没错。」 「天啊,我就知道!」蓝芙菱无奈道。可以想见她此时一定正在电话彼端翻白眼。「他每次都爱大惊小怪,骑机车嘛,出些小意外总是难免的,偏偏他就是坚持要查出压到我脚的人。」 「他的确很坚持,还语带威胁哦!」 蓝仲莲心有同感,婚前,沈彻曾经因为芙菱,不但把一名变态暴露狂揍得半死,并且移送法办,甚至还误打了他大哥蓝仲勋……而婚后,类似这样的事件更是多得不胜枚举,所以,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你可以不必理会他。」蓝芙菱轻笑出声,她老公沈彻什么都好,就是对她保护过了头。「我知道我这么说,彻知道了一定又会不高兴,但是我还是觉得没有必要查出那位车主是谁。」 「本来就是嘛!」蓝忡达顺水推舟,得到小妹的支持票,他也许就不必再多浪费心神去查什么鬼车牌号码了。「征信社里现在缺人,每天都忙得不得了,他还要拿那种鸡毛蒜皮的琐事来占我的时间。」 语毕,对方顿时一阵静默,整整过了五秒钟,蓝芙菱才慢慢地吐出一字一句: 「你是说——查那位压到你老妹的人,是一件很鸡、毛、蒜、皮的——琐——事?」 完了,不妙!有危险的味道! 蓝仲达心中警铃大作,当小妹以这种不疾不徐的语气陈述一件事情时,那表示又有麻烦事要重回他的头上—— 「既然这件事情如此『微不足道』,那么想必也不会占掉我亲爱的二哥大多时间。」蓝芙菱的声音有些笑里藏刀。 「嘿,小妹,二哥平常很疼你的,对不对?老公也替你选了……」 「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帮忙查车号。」 「你刚才不是说不用查吗?」 「我改变主意了,还是照着彻的决定进行好了。」蓝芙菱笑得十分「残忍」。「好了,宝宝在哭了,记得要查车号哦!否则下次去烦你的不会只有彻,可能连大哥都会去了,拜。」蓝芙菱无情地应声收线。 蓝仲达咕哝两句,收起手机,继续用力的吃饭。 他在家里的「势力范围」完全不敌小妹,如果只是沉彻一人,那还好应付,可一旦加上他大哥蓝仲勋,他可就吃不消了。 在大伙习惯性会护着小妹的情况下,他根本完全没有胜算的可能。 「我想——就算你再怎么饿,也不该这样狼吞虎咽、暴饮暴食吧!」就在蓝仲达低头努力吃饭时,在他头顶上方突然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是你?怎么又回来了?」蓝仲达抬起头,嘴里塞满了饭菜。 祝雪融拉开他对面的椅子,重新坐下。「我是回来问你……你先前录用我的决定还有没有效用?」 「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决定接受这份工作。」祝雪融微笑道,和先前离去时的气愤模样,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你确定?」蓝仲达挑高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非常确定。」 她承认,刚走出店门时,她的确十分生气,因为她实在看不惯蓝仲达那种不积极的工作态度……再这样下去,这家征信社不倒才怪。 于是,不知是打哪来的冲动,使她突然有股莫名的「使命感」——她觉得自己有责任「拯救」这家「看起来」岌岌可危的征信社。 一方面除了单纯看不惯他的做事态度之外,另一方面当然也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委托——尽管那意谓着她必须从一位领有执照的专业会计师「降格」为一名小小的会计兼助理。 一时冲动之下,她毫不犹豫地跑到附近的文具店买了份简单的履历表,然后踅回烧腊店找他。 「这是我的简历。」她将临时填完的履历递到他面前,认真道:「明天我会附上更正式的履历。」 「其实不必这么麻烦。」他微笑道,将履历表暂放在一旁,低下头继续进攻他的晚餐。 「你不看吗?」 「不用了。」他抬头道。「你愿意来工作,对我来讲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我们现在真的很缺人手,至于薪水……」 「我不在乎薪水。」如果真在乎的话,她今天根本就不会坐在这里。 蓝仲达点点头。「那就好,因为我们给的薪资可能比不上外头的大公司,不过如果你不介意,那就这样说走了,现在,你已经被录取了,可以的话,明天就来上班吧!」 「这样就录取?你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我的履历表,你怎么知道我能不能胜任呢?」她不敢置信,他用人还真是草率得可以。 「我看人一向很准的,而且我跟你谈过话了,大概可以推测出你的能力,我相信你绝对可以胜任我们这间小小事务所的工作。」 看人准?这点她倒是抱持着怀疑的态度。 如果他看人准的话,那么他之前的会计助理就不会如他所说的,走得莫名其妙,搞得现在征信社一团混乱,没人能接手她的工作——即使那个人是「社长」。 「无论如何,一切还是按照正规程序来、明天我还是会再递上正式的履历和自传。」 「好吧,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蓝仲达轻松道,完全不像一个做「主管」的样子。 祝雪融点点头,再度拿起皮包起身,礼貌地表示告退。 可才走到门边,即转过身,一脸执意地说道:「不过——我希望你还是拨空看一下我的履历,以示你对我的尊重。」 蓝仲达望着祝雪融离去的娇小身影,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看来,他遇到一位有趣的「对手」了。 *         *         * 翌日,祝雪融果然按照「正规」上班时间来到征信社,可出乎她意料外的——她被关在门外。 她从没碰过这种事! 社里竟没半个人现身——全都迟到了! 穿着一袭白色套装,踩着同色高跟鞋,祝雪融已经在公寓门外站了将近两个小时;而她「时尚」且「正式」的穿着,在这幢破旧的公寓里,则显得异常醒目。 每每有人出入楼梯间时,总会对她多注目两眼,彷佛她是快绝种的稀有动物似的。 她早该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会被关在门外这么久。 到了十点半,终于见到蓝仲达拖着那双脚后跟早已被睬扁的白帆布鞋,姗姗来迟。 「啊!你已经来了!」蓝仲达有些惊讶道,并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 「第一天上班,总不好意思『迟到』吧!」祝雪融故意强调。 听得出她语气里的「火气」,蓝仲达笑了笑,安抚道:「抱歉,我昨天工作得太晚了,今天有点睡过头……」 「是吗?」她狐疑道,表现出明显的不相信,她很难想象他认真工作的模样。 跟着蓝仲达进屋后,果然不出她所料,屋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她上班的第一天就是要好好整顿这家公司的「环境」 「你不打咔吗?」她问,这里甚至乱得找不着打咔机。 「我们是采责任制,从不打咔的,像今天阿义就不会进公司,他下南部抓证据了。」蓝仲达拍拍位于室内中央唯一的一张办公桌,并且顺手把堆在桌上的文件夹移到一旁的小几土。「这是你的位置,以后你就坐在这里。」 「那你呢?你坐哪儿?」她问。 「我哪里都可以坐,而且里面还有一个小房间。」 蓝仲达踅回沙发旁,开始翻找迭放在上的一本本资料簿。 「你是不是又在找那本红色封皮的资料本?」祝雪融问道。她猜想他一定是想告诉她,有关她的工作范围与事项吧! 「聪明,你怎么知道?」他夸道。 祝雪融找了个空位,放好她的背包,开始郑重其事地卷起袖子。 「我想我可以找到它,只要我先把这里清理一下。」大致环顾一下屋内混乱的形势之后,她决定先下手整理沙发。「你这里还不是普通的乱耶!」她大叹道。 「本来是满整齐的,只是不知不觉就变得这么乱了。」蓝仲达嘻皮笑脸道。 祝雪融弯着腰一件件地收拾着沙发上的东西,并且想尽办法把它们一一「归位」——如果她找得到位子的话。 「你确定你要整理这个房间,看起来工程满浩大的,连我都已经放弃了……」蓝仲达好心提醒。 「办公室这么乱,要怎么做事?而且这里是整个公司的门面,怎能让委托的客户一进门就看见公司这么乱?这样是会影响公司业绩的。」祝雪融一本正经地训诫。不好好把这里整顿一番是不行的,迟早会倒! 「你还真是有干劲!」蓝仲达赞赏道,直接拉开落地窗,走到阳台抽烟。 他昨晚抽空看了一下有关祝雪融的资料——不得了,是留美的商学硕士! 而且前一个工作又是在国内知名的会计师事务所担任特聘的会计师,专业能力强,工作效率又高。 一个条件背景如此优秀的人,为什么会想要「降格」,来他这个不具知名度的征信社担任小小的会计兼助理呢? 这倒是满令人好奇的一点! 望着穿着高级套装、此刻却像个清洁工似在房里来回穿梭的祝雪融,蓝仲达缓缓吸了口烟。 「有时间在这里抽烟,为什么不去调查案子呢?」祝雪融随口道,手边正一件件地将文件资料分类整理。 「时间还没到,现在出去只是浪费时间。」他老神在在。 「是吗?」祝雪融起身走进茶水间,拧了一条抹布出来。「那么——是不是可以麻烦你帮个忙?把桌子和架子擦一擦。」她不容拒绝地把抹布塞进他手里。 「你还满有支配欲的嘛!」他扬高双眉,显然是第一次碰到敢「支使」老板做事的助理。 「不是支配欲,只是看不惯有人太懒散。」她正色说道。回过身继续整理,倏地,她从沙发的夹缝中抽出一个信封,并且惊呼一声。 「天啊,这里竟然有支票!」 「什么支票?」 「三张已经到期的支票!」她把支票亮出来给他看。 蓝仲达走向她接过支票,一脸困惑。「奇怪,这是谁开给我的支票?我怎么都不记得?」 「不管你记不记得,问题是它已经到期了。」她再次强调,打从心里佩服他能把征信社撑到现在还没倒,简直就是奇迹! 蓝仲达以手指弹了下支票,煞有其事地说道:「好小子,竟然给我藏在沙发里,现在才现身。」 「如果你这里不是乱得像猪窝,它早就在银行里兑现了。」她点明道,再度对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感到生气。 「说的也是,能天外飞来这笔横财,完全都是你的功劳。」蓝仲达厚实的大掌直拍她纤细的肩头。 「蓝先生,请你认真点,这应该是公司之前早就该进帐的收入,不能算是横财!」她指出,并且迅速整理自己的服装仪容。「离这里最近的银行在哪里?或者,你有特别指定的银行?」 「银行离这里是满近的,只是——」蓝仲达顿了下。「你可能会迷路,因为这里的路有点复杂。」 「你可以画地图给我。」她已经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她做事向来喜欢速战速决,不拖泥带水。 蓝仲达看了眼手表,拿起外套。「不如我带你走一次好了,反正也快中午了,去银行存完支票之后,可以顺便去吃中餐,这次我再带你去另一家好吃的店。」 祝雪融无奈地望着满脸笑意的蓝仲达,忍不住说道:「虽然我很不想再重提旧话题,但是——」 「『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只想到吃?』你是不是要说这个?」蓝仲达凑近她,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生活不要太严肃,这样会失去很多乐趣哦!」 「可是——」 「别可是了,走吧!」蓝仲达拍拍祝雪融的肩,一副哥儿们的模样。「好玩的工作才正要开始呢!」 *         *         * 结果,他们根本来不及吃中餐。 原本以为只是去银行存个支票,应该会很快,没想到因为人多耽搁了不少时间。待他们走出银行时,虽然还不到十二点,但是蓝仲达却出人意料地表明不去吃中餐的态度—— 「你自己先买个东西回去吃,喏,这是铁门钥匙。」蓝仲达抽出钥匙迳自交给祝雪融。 「你要去哪里?」 「继续跟踪昨天跟丢的那个人,看时间,他差不多快从公司出来了。」 一听到跟踪,祝雪融忍不住紧张起来。「你要怎么去?你的车子不是坏了吗?」她打开背包慌张地寻找她的车钥匙。「我跟你一起去好了,我今天有开车来,可以借你——」 「去是可以,但有一个条件——」蓝仲达飞快地接过钥匙,有些赖皮道:「就是——由——我——开——车——」 说着,就直接走往停放在巷口的那辆醒目红色敞蓬车。 「看到员工开的车比自己的好上不下数十倍,我这个做老板的真该觉得羞愧。」蓝仲达自我调侃道。习惯性又对她的车轻吹出一声赞叹的口哨。 对他的「称赞」,祝雪融觉得十分尴尬,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表示,而她别扭的表情,却反而惹得蓝仲达哈哈大笑。 「别觉得不好意思,基本上要碰到比我那部老爷车更栏的车子,还真不容易呢!」他拍拍她的肩,笑道:「上车吧!」 蓝仲达坐上驾驶座,熟练万分地驾驶着她的敞篷跑车。 「我们不是要跟踪昨天那个人吗?怎么不去他的公司?」祝雪融疑惑道。她发现他是的路线和前一天是反方向。 「我们去另一个地方拦他。」蓝仲达对她眨眨眼,神秘兮兮地。「如果幸运的话,等一下你就可以看见一场万分精彩的好戏。」 「什么好戏?」 「秘——密!」他的表情更暧昧了。 祝雪融白了他一眼,他的态度实在太不正经了!希望这回他是真的认真工作,而不是又带她去吃什么「好吃的」…… 可惜,不到十分钟,她的期望就完完全全地破灭了——因为蓝仲达正把车子停在一家快餐店之前。 「你该不会又想要吃东西了吧?」她指着快餐店,不敢相信他随时随地都只想到吃。 「唉!你不提醒我倒忘了,可以顺便帮我真个香鸡堡餐吗?」他无赖道。 看他没有到店里坐的打算,应该是准备在车上吃吧!祝雪融在心里叹了口气,即迅速下车帮他买餐。 所幸店里不会很多人,才两、三分钟,她就买好出来。待她重回车上时,刚好他也讲完电话收线。 「告诉你一个仔消息,我们很幸运,那个人还没到。」他笑得更开心了。 「到哪儿?」 「那里啊,看到没——」蓝仲达顺着视线指着对街一块红色的招牌,解释道:「梦都宾馆。」 「宾……宾馆?」祝雪融顿时觉得脸颊泛红。「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这里?」 「老板跟我有点交情,他告诉我的。」他扬了扬手机,并顺手接过她手上的香鸡堡餐。「他等一下就会来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祝雪融紧张道。 「在这里等就可以了。」他按钮拉开车子的顶篷,并且悠哉地开始吃起香鸡堡,可才咬了一口,即发现祝雪融除了他的餐之外,什么都没买。「你怎么都没帮自己买?」 「我不饿。」祝雪融死盯着对街宾馆的门口,一脸担忧。 「别担心,有我在,事情很容易就搞定。」他安抚道。「但饿肚子工作是不行的,弄坏胃就不好了——」他将香鸡堡一分为二,并且硬塞进她手里,强迫道:「快吃,等一下才有精力看好戏。」 雪融低着头,定定地看着那半份香鸡堡,心里顿时涌上一股莫名的感觉,从来没有人注意过她在工作之馀,是否还记得吃饭?包括她父母在内! 因为他们也很忙! 「别再盯着它瞧了,再瞧下去,煮熟的『鸡』都要飞了。」他打趣道。不知何时,他已将自己的那半份香鸡堡吃得一干二净,同时正虎视沉沉地盯着她手上的那半份。 他吃东西的速度真快! 「这份也给你。」她乐意捐出那半份。 蓝仲达摇摇头。「你吃就好。」话虽慷慨,但是他的表现却像个小孩般依依不舍。 第一次看他露出宛如童稚般的表情,祝雪融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将手上那半份,香鸡堡又掰了三分之一,且直接一口塞进他嘴里。 「吃吧!」她笑道,自己也愉快地啃起汉堡。 对她这突来的举动,蓝仲达先是挑高了眉,有些讶异,但随后他即「欣然接受」,并且还露出一脸吃到汉堡后的满足笑容。 「好吃。」他振奋道,一边大口喝着冰红茶。 「这家宾馆的生意好象……挺不错的……」祝雪融指出道,她从刚才到现在,已经看到四对情侣走进去了。「现在不是中午吗?」 「你忘了吗?中午是有『休息时间』的。」他两手交迭在脑后靠在座垫上,一派悠闲。 「休息?在办公室休息不就得了,为什么还要出来,真是奇怪。」 「听过一种叫『办公室的恋情』吗?如果在办公室里公然『休息』,那不就等于是见光死,而且有些『休息』是不适宜在办公室里上演的——」 「是吗?」她迟疑道。正想再咬一口汉堡时,蓝仲达突然横过驾驶座,倾身向她—— 「他来了——」他拉着她低下头,同时身体压低在她身上。 一秒、二秒…… 祝雪融的心跳突然难以控制地加速跳动着,原因莫名;她只知道,她从未和一个男人如此靠近过。 老天,他甚至压在她身上。 祝雪融全身僵直着,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只觉得心脏已经跳上喉咙,随时都有可能脱口而出:而她身上的每个细胞,似乎部敏感地感觉到他的存在。 五秒、六秒…… 就在祝雪融紧张万分的同时,蓝仲达小心翼翼地沿着驾驶座慢慢起身,并且不知已从何处拿出照相机,「啪啪啪」地连照数张,准确地捕捉到「目标物」携伴进入宾馆的镜头。 望着蓝仲达全神买注的侧脸,祝雪融不禁有些讶异,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正经严肃的神情,她甚至可以感觉得到从他身体里散发出的专注力…… 他向来总是嘻皮笑脸的!她还以为他不会有专心工作的一天…… 她的思绪还未转回,蓝仲连即再度展露他惯有的招牌笑容,朝她笑道:「备用的证据已经拍到了,角度抓得还不错,等洗出来以后再给你看。」说着,顺手拿起他的手机开始拨号。 「你要打给谁?」 「他——老——婆——」 「他老婆?」祝雪融吃惊道:「这……这样好吗?」 蓝仲达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脸恶作剧的表情。 然后,电话接通了,蓝仲达简短扼要地告知对方他们的位置之后,立即又拨了另一支电话号码。 「现在,你又要打给谁?」 「他老婆托我帮她联络警察。」 「警察?」她更加吃惊了。 蓝仲达耸耸肩,在电话里和警察讨价还价,最后,在确定警察十分钟后会到,才放心地收了线。 「现在,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收网』即可。」他轻松道。 「需……需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吗?」她觉得有点不道德的感觉。 蓝仲达瞧了她一眼,突然侧过身子,一把按住她的肩头,正色道:「别傻了行不行?『捉奸就要在床』,这就是我工作的职责所在。」 「这样——他们的婚姻不是太可怜了吗?」她开始感到有些难过,难道一场经过众人见证及祝福的婚姻,一定要以这样的方式收尾吗? 太残酷了! 「今天就是因为他老婆有此怀疑,才会来委托我们调查;而她老公要在外偷腥,就必须承担这种风险,我们只要尽到我们的职责就行了,至于往后的发展,就不在我们的服务范围之内了。」 「你怎能如此冷静地评断这一切?难道我们就不能使事情有转圜的馀地吗?」她还是觉得不应该把夫妻两人弄到彼此难堪的地步。 「我们可不是救世主,隐藏事实对我们并没有好处,而且——」他顿了顿,问道:「难道像这种对自己老婆不忠实的男人,你还要替他隐瞒?这样他老婆不也是很可怜?」 「可是——」她嗫嚅道,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只是—— 「别想太多了,乖乖吃你的汉堡吧!」他放妥相机,喝了口红茶,悠哉说道:「真正让你大开眼界的场面,等一下就要登场了。 第五章 她的确是大开眼界了。 祝雪融对着镜子梳挽一头过肩的长发,想起前一天跟踪捉奸的种种惊险的画面——那可说是她毕生以来,所见过最混乱的局面。 以前,她也许无法想象「一哭二闹三上吊」是何等情形,昨天,她真的见识到了。 那位陈太太会合警察进入宾馆之后,虽然「如愿」地逮到她老公和别的女人在床上厮混,但她所展现的惊人「哭功」,果然也让在场人士大开眼界。 结果,最先被她哭到「崩溃」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和她老公有不伦之恋的女人。 按着,两个女人的战争于焉展开——她们开始对骂,然后,出乎祝雪融意料之外地,她们打了起来! 于是,原本的捉奸情节变成了劝架场面,警员们不但要拚命拉开彼此扭打的两个女人,还得努力解救那名位于风暴中心的「始作俑者」。 而她,则忙着阻止蓝仲达狂笑出声。 现场真可谓一片混乱。 她没想到蓝仲达真会把它当作一场好戏欣赏,而且还看得不亦乐乎。 叹了口气,对自己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做最后一番审视之后,祝雪融起身拿起皮包,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直接来到厨房。 「张妈。」她轻声唤道,不想吵醒父母。 「你要出门啦?」正在洗东西的张妈一见到雪融,即匆忙擦干双手。「你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今天也是要带在车上吃吗?」 「嗯。」她颔首,接过已装好的早餐。「谢谢,那我出门罗!」 「□……」张妈想叫住她,但祝雪融早已转身离开厨房,朝大门走去。 「你这几天到底在忙些什么?」当雪融正欲穿过客厅时,祝承祥富权威的嗓音蓦地在客厅一角响起。 「啊?爸?」雪融吓了一跳。「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我才想问你。」祝承祥从沙发站起身。「你这几天早出晚归的,到底在忙些什么,你不是辞职了吗?」 「是辞了……」雪融低着头,有些心虚。「但是……我又找到新工作了。」 「新工作?什么样的新工作?也是会计师的工作吗?」 「差……差不多。」她更心虚了。会计和会计师的工作虽然不同,但好歹都有「会计」两个字。 「什么叫差不多?」祝承祥严厉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没有『差不多』这种工作。」 祝雪融低垂着头,不敢正眼看他。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重了点,祝承祥叹了口气,和缓道:「爸不是反对你工作,只是这几天逢志来家里都没找到你,这样似乎说不过去。」 「爸……」 「我知道,你一定又要说不喜欢逢志之类的话,对不对?为什么你从来都不给他任何机会呢?」 她摇头不语。 「或者……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另做猜测。 她还是摇头。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 「爸,我说过了,喜不喜欢是无法勉强的。」对于父亲的强逼攻势,她觉得很难过。 看着女儿为难勉强的表情,祝承祥直觉她有事瞒他,只是,到底是什么事呢? 他知道他是无法从女儿这里知道的。 重重叹了口气,祝承祥挥挥手,有些妥协道:「好了,既然上班,就不要迟到,你先出门,以后有时间再谈。」 「嗯。」她点点头,即逃命似地奔出家门。 *         *         * 她从来没有这么焦头烂额过! 看样子,是她低估了这家公司「混乱」的程度;这次,蓝仲达真正让她见识到何谓「一山还有一山高」,真是人恐怖了…… 简直就是地狱! 这是祝雪融目前所见的真实感受。 「我以为我终于打扫完毕了。」她拿着抹布站在蓝仲达工作的专属小房间,望着到处堆积散落的资料,泄气地说道。 经过将近两天的打扫,她已把办公室所有的东西全部整齐地归位,原本,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地「见识」一下征信社里一团混乱的帐目,结果,才一转到这个小房间,她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小房间里虽然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张折迭式的躺椅,但其它的地方——只要找得到空间的,几乎全都堆满了资料,其杂乱的程度,比前厅的办公室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天若非蓝仲达个头高大,恐怕早已被淹没在众多的资料当中,难以寻觅。 「我这间房就不必整理了,效益不大。」蓝仲连埋首在众多的资料当中,正专心地打他的电脑。 「你为什么就不能买些柜子,整整齐齐地收好这些资料?」她问道。除非这家公司真的穷到没钱买柜子。 「这叫乱中有序,人整齐了反而会找不到要找的资料。」他回答道,依旧没有抬头。「还有,你不觉得穿着套装作事,很不方便吗?」 「嗄?」 「来我这里上班不需要穿得如此正式,随便穿个牛仔裤、t恤什么的,活动也比较方便。」 「问题是——我没有牛仔裤。」 这个回答终于让蓝仲达的目光离开电脑萤幕,转到她身上。「你没有牛仔裤?一件都没有?」他以为牛仔裤这种东西就像电灯一般,非常地普及,就算不常穿,也该会有个备用。 「很奇怪吗?」 「是满奇怪的。」他点头道,好象在看什么稀有动物一般。「你以前在念书的时候,也没穿过?」 「我父亲觉得女孩子就该穿裙子。」她从来不知道她的服装在他眼里竟然会是个问题。 「这倒满符合他的原则。」蓝仲达结论道。 「你真的认识我父亲,对不对?」他的话勾起了她的记忆。 只见蓝仲达又挂起他的招牌笑容,迳自关掉电脑,收拾手边的资料,说道:「我先出去一下。」他走向门边。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挡在门边,不死心地追问道。每次谈到这个问题,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避重就轻的。 蓝仲达依然笑而不答,只是将双手闲适地搭上她的肩膀,倾低高大的身躯,将脸凑近她,像是哄小孩似地说道:「你真的很固执。」 又来了!那种感觉又来了! 祝雪融再次强烈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而这种异常的紧绷感,是因为他吗?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尽管从小在课业方面都优于别人,但她从未碰过这种状况,对于异性,她也一直抱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为何独独对他产生这种异样的感觉呢?这代表了什么吗? 蓝仲达似乎也感觉到流窜在两人之间那股奇特的气氛,倏地,他收起笑容,迳自直勾勾地盯着她。 小房间里陷入一阵沉默,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之外,没人再开口说话,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就要吻她了。 祝雪融吞了吞口水,想说些什么,无奈所有的声音全咔在喉咙,不肯出来;而蓝仲达,似乎也和她一样困惑。 这种令人窒息的情况不知持续了多久——也许一分钟,也许一个小时。 她不知道! 他也不清楚! 直到外头传来有人打开铁门的声音,但又急急地关上,发出一声巨响,才打散了笼罩住两人的魔咒。 怎么回事? 两人面面相觑。 蓝仲达迅速放开她,一个大跨步穿过房间,来到门边,准备出去看个究竟,而祝雪融则反射性地拉着他的衣角,紧跟在他身后。 就在两人到达的同时,即看到阿义正在门外探头探脑的。 「阿义,你在做什么?」蓝仲达粗声道,打开铁门。 「尊的诉这里?偶还以为偶走错地荒了。(真的是这里,我还以为我走错地方了)」阿义大声嚷嚷,背着大包小包进来。「这里诉花森了什么诉?东西怎抹都不见了?(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东西怎么都不见了?)」 「请看清楚,东西没有不见,只是归位了。」蓝仲达解释道。 「你诉哪条筋坏去,才把东西搜成这样整齐?(你是哪条筋坏了,才把东西收得这样整齐。)」阿义取笑道。 蓝仲达指指她。「不是我,是雪融收拾的。」 「哦!」阿义露出吃惊的表情,他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答案。 「你回来得正好,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的车子借我。」蓝仲达走向沙发拿起外套,并顺手接过阿义丢过来的车钥匙。 「快没油了。」阿义说道。 「放心,会帮你加的。」蓝仲达挥挥手,即大步走出门。 望着蓝仲达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铜色铁门后方,祝雪融忽然觉得若有所失。 「你好,偶叫阿义。(你好,我叫阿义。)」阿义转向祝雪融,自我介绍道。 「我们已经见过面了。」雪融礼貌性地点点头。「你还喜欢福尔摩斯,对不对?」 「对,狐呕哞苏。」阿义笑得有些腼腆。他放下身上大包小包的行李,道:「你要不要来粗东西?这诉我从南部带回来的土产,混好粗哦!(你要不要来吃东西?这是我从南部带回来的土产,很好吃哦!)」 「谢谢。」 阿义打开行李袋,抽出好几卷底片,走向厨房后方的小暗房里。「偶去洗照片了,你下ㄗㄨ己慢慢粗。(我去洗照片了,你自己慢慢吃)」他这次跟下南部,可拍到好多好精彩的画面,他有信心这次一定会让那位妖娇美丽的太太无话可说。 待阿义走进暗房后,整个办公室里只剩下祝雪融一个人。 她轻叹了口气,重新走回蓝仲达专用的小房间,准备好好地整顿打扫一番时,才迟钝地想起蓝仲达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到底认不认识她父亲祝承祥? 真是的,又被他逃掉了!等他回来,她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祝雪融在心中暗忖道。 现在,她最要紧的工作,就是把这间狗屋般的征信社清扫完毕,然后再来整顿他们一塌糊涂的帐目。 *         *         * 真是太糟糕了! 而且是糟得惨不忍睹! 她真不知道蓝仲达这个老板是怎么当的,竟然会容许自己社里的会计记出这么莫名其妙的帐目。 祝雪融拿下鼻梁上的眼镜,重重呼了口气。她看了眼手表,已经晚上七点多了,不知不觉中又过了一天。 其实对于征信社过去一年的帐目,她都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没有下班的打算。 她到底在等待什么? 脑海中,蓝仲达的身影不断地干扰着她;祝雪融奋力甩了甩头,想摒除那恼人的思绪。 她绝对不是为了等蓝仲达回来,才故意留得这么晚的。 她郑重地在心中告诫自己。 自从那一天,蓝仲达借了阿义的机车出去之后,已经接连着好几天都没在征信社里现身了。 哦不,正确一点的说法是——她好几天都没见到他了。 她知道他有回来征信社,不过可能都是在三更半夜——因为她每天早上来上班时,都会替他清理烟灰缸里堆积如山的烟蒂。 她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 如果不是看他每次都一副轻松悠闲的模样,她几乎会以为他是为了调查陈逢志的事情而早出晚归的。 收拾好东西,祝雪融正打算下班时,她的call机突然响起,上头显示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抱着无所谓的心情,她拿起电话回call。 「喂,请问是谁call?」她问道。话筒里传来热闹嘈杂的声音。 「是我,学姊,我是欣慧。」吴欣慧兴高采烈地说道。「现在有空吗?」 祝雪融瞄了眼手表,已经快八点了。「我正准备回家。」 「我现在在火车站附近,要不要约个地方聚聚、吃点东西?」 祝雪融思索了一会儿,答道:「嗯,可以。」 和吴欣慧约定了地点之后,她随意留了张字条给阿义,告诉他过两天客户要来取相片的事情。 之后,就在她收拾就序、准备离开公司的同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踅回小房间又留了张字条给蓝仲达—— 内容除了很公式化且简单地交代一些事项之外,她还是忍不住在末尾的地方罗嗦地提醒他不要抽太多烟,因为烟灰缸实在太难清洗了。 确定一切都交代完毕之后,祝雪融才安心地离开征信社,赶赴和吴欣慧约定的地方。 *         *         * 半小时之后,她和吴欣慧即坐在以前她们常来的一家花茶店喝茶。 「你辞职之后变得好神秘哦,打电话到你家也找不到你。」吴欣慧直截了当地说道:「是不是在忙着结婚的事情?」这才是她真正关心的事。 「结婚?谁?我吗?」祝雪融惊讶道,打哪儿听来这么荒谬的消息。 「嗯。」吴欣慧用力地点头。「事务所里每个人都在讲你要嫁给陈逢志的事情,难道……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她激动地喊道。「别人不明白状况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跟着瞎起闹?」 「我怎么知道嘛!」吴欣慧抗议道:「你离职得那么匆忙,又不肯跟我说明原因,我当然会跟着猜想啊!」 「好,现在我告诉你——没有任何的婚礼,明白吗?至于陈逢志,那就更不可能了。」雪融郑重道。 「好嘛!别那么激动嘛!」吴欣慧连忙安抚道。每次一谈到陈逢志,她就变得特别气愤。「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辞职了吧?」 祝雪融啜了口熏衣草茶,才缓慢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觉得想休息一阵子。」 「想休息?骗人,今天我打电话去你家,伯父告诉我你找到新工作了。」吴欣慧露出贼贼的笑容。「而且,竟然连伯父都不知道你在哪里上班,这不是很不寻常吗?」 「你哦——真的是一点都没变。」祝雪融摇着头笑道,拿她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没辙。「说老实话,我确实是不想让我父亲知道我现在做的工作类型。」 「什么类型?」 「会计兼助理。」 「会计?助理?」吴欣慧失声叫道,惹得全花茶店的人都朝她们这里瞧。「你不是开玩笑的吧!你可是堂堂领有执照的会计师耶!」 「我说的是真的,而且没有人规定会计师不能去做会计助理的工作。」她无所谓道。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吴欣慧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她实在太讶异了,难道学姊是遇到了什么刺激吗? 「而且,我是在一家征信社工作。」 「征……征信社?」老天,这个消息更令吴欣慧错愕。「是什么样的征信社?」她强压住自己惊讶的心情,也许……祝雪融是在国内某家着名的征信社工作也说不定。 「在一家快要倒的征信社。」 这次的回答差点令吴欣慧从椅子上跌下来,她从没想过行事作风向来一板一眼的祝雪融,竟会做出这么令人错愕的事情来。 吴欣慧重重叹了口气,忍不住庆幸自己的父母给了她一颗强而有力的心脏,否则她早就被这一连串的惊人消息给吓得休克了。 「□,说到征信社,那么,你一定看到很多侦探罗?」吴欣慧很快就扭转了自己的心情,恢复她八卦的个性。 「我们公司加上我只有三个人,所以人没有『很多』,至于他们算不算『侦探』,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他们倒是有接办一些case就是了。」祝雪融偏着头,说明道。 「那就是了,那就是了。」吴欣慧兴奋地喊道,眼神炯炯发亮。「然后呢?他们有没有像漫画或电视上那样穿着披风,戴着墨镜,跟踪时还会神秘兮兮地拿着报纸遮遮掩掩的?」 对吴欣慧夸张的形容,祝雪融忍不住轻笑出声:「没有那么离谱啦!还不是跟一般人一样,正常走路、正常吃饭的。」她脑海里浮现出蓝仲达一派悠闲的模样。 「真的吗?」这次换吴欣慧偏着头。「可是说到侦探,上次我就碰到了一个哦!他就真的穿得像漫画里一样,有披风、有墨镜的,好好笑哦!虽然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但看起来就很蹩脚的样子,更好笑的是,他还讲了一口很奇怪的国语,很像陈雷哦……」 听吴欣慧边说边笑地说明她的经历,祝雪融直觉联想到阿义,可是她倒觉得阿义的口音比较像林洋港。 「总之啊,真的很好笑就对了。」十分钟后,吴欣慧终于结论道。 「我觉得你好象每天都很快乐的样子耶!」祝雪融托着下巴说道。她真的挺羡慕吴欣慧能这样天天跟人说说笑笑的。 「快乐?哪有?我现在悲惨得很,正在失业当中。」吴欣慧大剌剌地喝了口苹果花茶。 「失业?你也辞职了吗?」祝雪融吃惊道。 「对啊,无法再忍受那个刁蛮的千金小姐了,一气之下,本姑娘就不干了。」说到这个,吴欣慧就一肚子气,今天正好有人可以让她倾吐怨气。 结果,这一抱怨,又整整说了一个小时。 「总之,还是跟在学姊身旁做事最好了。」吴欣慧再度结论道。 「欣慧,以前你会觉得我这个人无趣吗?」祝雪融突然开口插问道。 「啊?」吴欣慧愣道,一下子不晓得该如何回答。约略三秒之后,她才笑着道:「不会啊,只是——比较严肃而已。」 「严肃吗?」祝雪融叹了口气。「像我这样的人,一定常常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吧!」 她又想起了蓝仲达。 「不会啊!你别想太多了,像你条件这么好、待人亲切、长得又漂亮,是很多人心目中梦寐以求的对象啊!像以前在大学的时候,我们班上就有很多男孩子暗恋学姊你哦!只是那时学姊给人的感觉好象很遥不可及的样子,所以才会有隔阂感,可是和学姊实际相处之后,才发现学姊不是那样子的人,你只是比较欠缺幽默感而已。」 「幽默感……」 雪融若有所思地重复,整个心又被蓝仲达的每个笑脸给占满,她发现在没见到他的这几天里,她想起他的次数似乎越来越频繁了…… 她想见到他! 雪融被自己这突来的念头给震慑住,她从没这么迫切想见到一个人过…… 「学姊,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吴欣慧的声音终于进入了她的耳中,将她自沉思中拉回。 「对……对不起,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雪融觉得很抱歉。 经她这么一说,吴欣慧像想起什么似地看了眼手表。「啊,这么晚了。」她惊呼道:「对不起,把你拖到这么晚,伯父一定会生气,你还是赶快回家好了,我们改天再聊。」 「也好。」雪融轻点头。 如果时间允许,她或许可以在回家之前,再绕回征信社看一下蓝仲达回来了没……嗯,就这么决定! 不过,她的希望不到五分钟就破灭了。 因为待她和吴欣慧结完帐准备走出花茶店时,却遇到了她最不想遇到的人—— 「咦?那不是陈逢志吗?」吴欣慧拉着她的手,说道。 「我的车子停在另一头。」祝雪融反射性地转过身,想趁陈逢志还没看到她之前避开。 但,迟了! 下一秒钟,陈逢志「亲切」的叫唤,即传入了她们两人的耳中。 「雪融?好巧,竟然在这里遇到你。」陈逢志以自认帅气的步伐走向她们,手里「竟然」还捧着一大束鲜花。「出来逛街吗?」他也礼貌性地对吴欣慧点头。 「我正要回家。」雪融冷漠道,拉着吴欣慧转身就要离去。 「那正好,我刚和人谈完事情,正要去向伯父报告,可以顺道送你回去。」陈逢志满面笑容,「醉翁之意不在酒」,说好听是去向祝承祥报告事情,其实真正的目的还不是为了看她。 「不用了,我有开车。」她拒绝道。「而且我还要送朋友回家。」 始终站在一旁的吴欣慧楞了下,怎么说着说着,话题的矛头就指向她了?而且她自己有骑车啊! 陈逢志微笑着,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位小姐的手上,不是正拿着安全帽吗?难道——她坐你的车都戴安全帽的吗?」 他自认这个举证很高竿,他已经被拒绝太多次了,这回他绝不放过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的朋友没事就是喜欢随身携带安全帽,这——应该和你没太大关系吧!」虽然谎言被戳破,但祝雪融脸上仍挂起了一抹敷衍的笑容。 真奇怪,为什么同样是开玩笑的话,她就不会对蓝仲达的话起这么大的反感? 闻言,陈逢志反而彻底违反他绅士的形象,大笑出声。「雪融,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说笑?」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雪融拉着吴欣慧的手调头离开,决定不再理他,因为她已经快被彻底地惹毛了。 「□,别生气,开个玩笑而已。」陈逢志大跨步向前,一把拦住祝雪融。「这束花送你,算是赔罪。」他一手捧高了玫瑰花,一手顺势搭上她的肩膀。 这不知是他原本买来要「孝敬」哪位女性同胞的,她实在无福消受,如果她收下了,她就改姓「猪」。 祝雪融扭了下肩膀,摆脱他不规矩的毛手。 奇怪,蓝仲达也搭过她的肩,为什么她就不会有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她气愤地看着他,说道:「赔罪就不用了,时间很晚倒是真的,很抱歉,我真的要送我朋友回家了。」 雪融做出最后声明,闪过他黏人的纠缠,往街道另一端走去,一瞬间,她彷佛在对街的人群中看到蓝仲达的身影。 「你这样会不会太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吴欣慧转过头看着还跟在她们后头的陈逢志,突然觉得他满可怜的。 「这种事情是不能勉强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果我态度不果决一点,让他误以为我对他有好感,而继续浪费时间在我身上,那不是更劳民伤财。」祝雪融理智道。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还跟着我们。」吴欣慧开始担心。 「没看到你上我的车,他是不会放弃的,你就先坐我的车。兜个一圈再回来骑车好了。」雪融抱歉道。「或者,我也可以直接送你回去。」 「不用了。」吴欣慧叹口气。「我们还是兜一圈再回来好了。」提着安全帽,吴欣慧无奈地被迫上车。 在关上车门的那一刹那,祝雪融再度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目光扫射在她身上,她非常确定那不是来自于陈逢志。 是谁呢? 倏地,于陈逢志身后不远处,她再度看到那抹形似蓝仲达的高硕身影,在人群里一闪而过。 是她眼花了吧! 不可能会这么巧在这里遇到蓝仲达,一定是她最近太常想起他的缘故——一定是。 第六章 他果然在这里! 经过一夜的辗转难眠,祝雪融特地比平常提早到征信社,果然看见蓝仲达正横歇在小房间里的躺椅上,睡得正熟。 他一定很疲累,她想。 否则不会连她进入小房间时,半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雪融蹑手蹑脚地走近办公桌旁,习惯性将烟灰缸清理干净。又抽那么多烟!她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咕哝。 哪天有空,她应该好好地把所有抽烟的害处整理归类出来,做成报告,向他建议说明一番。 还有,她也应该顺便建议他买条棉被放在公司,否则像他这样睡在躺椅上,又没盖棉被,十月天的,不感冒才怪。 她这个「助理」可真难当,要操心的事还真不是普通的多,唉! 放回烟灰缸,雪融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身出了房间;十秒过后,她又踅了回来,手上还多了个木雕的笔筒。 她早就看蓝仲达房里那些四散的乱笔不顺眼,这下终于让它们都有个仔「归宿」了。 雪融得意洋洋地收拾着掉在桌上、地上所有的笔,心想——等他醒来后看到,一定会吓一跳。 就在帮他一枝一枝收拾所有的铅笔、原子笔时,雪融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为什么每枝笔的盖子都有被牙齿咬过的痕迹呢? 更奇怪的是——她好象在哪里也碰过这种情况? 记忆顿时如潮水般,不断在她脑海里翻动滚搅,她发誓她也曾碰过这种写字时爱咬笔盖的人…… 盯着那些布满齿痕的笔,祝雪融想起了一个人,莫非他就是…… 霎时,门铃乍响。 雪融收回思绪,连忙趁蓝仲达未被吵醒之前,跑去应门—— 「你好。」雪融礼貌地打招呼,双眼不住地打量眼前这位抱着小孩、身材高[身兆]的女子。「你是……」 「请问蓝仲达还安在吧?」 「什……什么?」雪融愣住,怎么会有人见面,劈头就问这么一句? 那女子笑了笑,向屋里瞄了瞄,继续说明道:「我是看他多日不见踪影,又没回家,特地来看他是否还活着。」 「哦——」雪融在心底暗吁口气,哪有人这样问话的?想吓死人也不用这样。「蓝先生他现在在办公室里面……不过,正在睡觉。」 「我就知道。」女子翻翻白眼,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他每次嘴里说得轻松,可是一接到新案子,就会这样没天没夜的,不是忘了回家,就是懒得吃饭……」 「是吗?」雪融若有所思地轻声应道。 她说的和她认识的蓝仲连可是同一人?蓝仲达会懒得吃饭? 实在很难想象。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女子不知道和蓝仲达是什么关系,怎会一副非常了解蓝仲达的样子? 「忘了请问,你是——」女子抢先开口问道。 「我是新来的会计助理。」雪融谦恭道。 女子静默了五秒钟,不发一语,只是盯着她看,表情怪怪的。 而雪融也是同样的反应。此时此刻,她才突然警悟到蓝仲达可能已有家室的事实,而她——也许就是他的妻子…… 「你——都是穿这么正式来上班的吗?」她没来由地又冒出一句。 「当然。」雪融答道。「有什么不对吗?」她直觉认为这是一个妻子带有醋意的打探式问法。 「没什么不对。」那女子又对雪融上上下下彻底的打量了一番。「我只是奇怪……为什么蓝仲达会允许你穿成这样来上班?他向来最受不了别人穿得正经八百的。」 雪融耸耸肩。「他是抱怨过几句,但他还没拿刀威胁我不能这样穿。」 高[身兆]女子微扬了柳眉,仿似一种疑惑的眼光直打量着祝雪融。 「你要不要进来坐着等一下?」雪融连忙转移话题,一直被人盯着瞧的感觉好怪,非常不自在。 「不必了,反正我也只是顺道过来看看,确定他还没失踪就行了,这样我也省得去报警,否则等一下他又要嘲笑我越来越像黄脸婆了。」 高[身兆]女子换手举了举手上的小娃儿,继续说道:「只是麻烦你提醒他一下,要他别只顾着工作,没事就回家晃晃,否则到时小孩『变节』,认不出他来,就欲哭无泪罗!」 说完,那高[身兆]女子就拉起小娃儿的手,假装对雪融挥手道:「来,跟阿姨说再见。」 才四个月大的小娃儿当然是不会说话的,但圆胖的小脸还是露出纯真的笑容,让雪融也煞有其事地对着小娃儿挥手说再见。 道别完毕,高[身兆]女子即直接抱着小孩走出公寓。 此时,公寓门前正停着一辆跑车。而坐在驾驶座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日前拿着车牌号码来找蓝仲达的篮球明星——沈彻。 「如何?把你大哥的命令传达到了吗?」沉彻问道。 多日不见蓝仲连回家,蓝家的大家长蓝仲勋已经亲自下了命令,托他们来通知蓝仲达回家现身一趟。天知道,他为了执行这项命令,早上拖蓝芙菱起床,不知费了多少劲儿? 「好奇怪,二高的口味变了耶!」蓝芙菱坐进车里,并且将小孩抱坐在膝上。 而原本「ㄆ1ㄚ」在后座的一只大懒狗,此刻也慵懒地抬起头来,吐着舌头将头伸向前座,如果没听错,它刚才应该听到「口味」两个字。 「什么口味?」沈彻发动车子,问道。懒狗「麦可」也「哈」着一张睡脸,以为有什么好吃的新「口味」。 「他竟然用一个看起来非常正经八百、做事有条有理的人当助理。」芙菱感到十分诡异,可是又说不出哪里怪。 「这有什么不对吗?」沉彻摸摸她的头,像是哄小孩似地动作;他想他大概知道她在说谁了。 一定是上次恰巧被他碰到和蓝仲达一起吃饭的那个女孩子。 「二哥以前的助理不是常常搞不清楚状况,就是做事很脱线的样子,可是刚才那位就不会……」芙菱指出道。「而且更令我惊讶的是,我瞄到征信社里变得非常整齐干净,天啊,这真是蓝家十大奇迹之一。」 「这样不是很好吗?」沉彻玩笑道。「你们蓝家又可以少一个姓『懒』的兄弟了。」 闻言,一旁的懒狗麦可「呜」地一声,懒洋洋地又垂着眼、低下头,迳自呼呼大睡去了,因为它听了老半天,也没听到任何跟吃有关的东西。 「可是,这真的很奇怪,虽说挑助理又不像是挑老婆,但这也太不符合二哥的『品味』了吧?」 「那家伙本来就没什么品味可言。」沉彻玩笑道,这个好奇宝宝的毛病又发作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可是突然出现这样的助理,真的让人很不习惯耶!」芙菱嘟着嘴沉思道。 「嘿,别忘了你已经是当妈妈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一样?一副不怕老公被人拐跑,倒怕哥哥被人抢走的样子。」沉彻捉弄道。 「以前倒追二哥的人虽然很多,但是实在很难想象二哥有女朋友的感觉。」芙菱认真道:「感觉上二哥应该是一辈子都定不下来才对。」 听她「沉痛」地分析着,沉彻禁不住哈哈大笑。 「拜托,如果仲达听到他最亲爱的小妹这样评论他,他恐怕要哭上三天三夜了。而且,他也只不过是请了一个新的助理而已,你就当他是交了女朋友,大惊小怪的,不觉得太离谱了吗?」 「我只是未雨绸缪而已。」 「你没事绸什么缪啊?」沉彻溺爱地敲了敲她的头。 「谁叫他之前设计我,用计把我跟你凑在一起,这个仇我都还没报呢!他怎么可以先交女朋友呢?」芙菱义愤填膺地说道。「这样,我岂不是永远都没机会扳回一城了吗?」 「嘿,跟我凑在一起不好吗?」沉彻故意板着脸说道。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芙菱笑道,凑上去给了他一记大大的响吻,算是安抚兼奖赏。 后座的懒狗以每十秒一公分的速度抬起眼睑,斜睨了两人一眼,彷佛觉得他们很无聊似的。 倒是芙菱怀里的宝宝,看到父母这样亲来亲去的,反而格格笑得好开心。 「我虽然迟钝,但是我的第六感还是满灵的。」芙菱仍旧不死心,并且结论道:「总之,我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你平常不是这么爱用脑的人,突然这么认真地用脑思考,让我感觉好不习惯啊!」沉彻忍不住取笑他的妻子。「休息一下吧,事情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         *         * 她一定是他老婆! 祝雪融十分确定——他们甚至长得有些神似,分明就是「夫妻脸」。 坐回办公室的位子,雪融发现自己根本无心处理公务,对于一早带来的早点也是兴趣缺缺,毫无胃口。 这样的情绪反应,完全是因为他吧! 她向来非常引以为傲的一点就是——绝不会因个人情绪而影响工作。但现在,她竟为了他而…… 真是! 强迫收回如游魂般的心绪,祝雪融勉强自己将心思放在一堆待处理的帐务上。 就在此时,小房间里传来细微的声响,她知道蓝仲达睡醒了。 刹那间,祝雪融发现自己的每根寒毛都竖了起来,每条神经也都变得敏锐异常,而原本规律的心跳,也开始乱了节奏。 怎么回事?不过是知道他已有老婆而已,为什么自己的反应会变得这么奇怪? 这是什么状况?她不了解。 当然,令她更不安的是,她竟然不晓得自己等一下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有老婆和没老婆有什么不同吗?她仍旧是他的助理而已,不是吗? 由传来的细微响声,她知道他正在盥洗室梳洗,而她猜想他一定也知道她已经来了——因为他的办公桌绝对不会自己变整齐。 这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常识。 约莫过了两分钟左右,就在她以为他快要走出小房间的同时,门铃声再度戛然响起—— 雪融叹口气,起身前去开门。 「蓝大哥——」门才半启,就传来一声娇嗲的呼唤。 「别开门啊!」而原本还待在小房间里的蓝仲达也突然冲出来,大叫道。 但,来不及了! 眼前一位身材傲人、声音酥软的妖艳女子已经自动闪过祝雪融,往屋里「钻」去。 哦不,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往蓝仲达的怀里钻去。 太可怕了,一切来得如此迅速,祝雪融根本还来不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那名妖娇的女子已经如旋风般「卷」住蓝仲达。 注意,用「卷」字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因为她正如八爪章鱼般,双臂环抱住蓝仲达的脖子不放。 「这位……呃……」一时之间,蓝仲达也不记得这号「可怕人物」的名字。「拜托,请庄重一点。」 他拉下她环在他脖子上的手。 「讨厌,你每次都忘记人家的名字。」何美丽嗲声道。嘟着红滟滟的小嘴,假装不高兴的样子。「我叫何美丽啊……」 「是——就是『何等美丽』的意思。」蓝仲达翻了翻白眼,无奈地接语道。她已经说过n遍了,他不是记不住,而是根本不想去记。 「对嘛,人家才出国一个月,你就忘了人家……」何美丽想起自己从日本带回来的东西还没拿出来秀,即连忙地说道:「蓝大哥你看,这是我特地从日本带回来的哦……」 看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祝雪融决定不杵在门口当木头人…… 完全忽视蓝仲达求救的眼神,她面无表情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哦,我差点忘了介绍。」蓝仲达眼明手快地拉住祝雪融的手,转移话题道:「这位是我新的助理雪融。」 尽管僵着脸,雪融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倒是何美丽,在上上下下彻底地打量了祝雪融后,才对她露出一抹备战的微笑——不过是个助理,应该没什么太大搞头,论学历和姿色也未必比她强。 不过,基于以往「惨痛」的经验,她还是必须提高警觉才是。 「好了,如果没别的事,我要去忙了。」雪融沉着脸说道,并且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去忙去忙,别理我们了。」何美丽迳自指挥道。 看见雪融生气的表情,蓝仲达也有些讶异,事实上,如果不是了解她的个性,他会以为她在……吃醋? 不过,当务之急,是他必须光摆脱掉这个可怕的八爪蜘蛛女。 「何小姐……」 「叫我美丽。」她甜腻腻地说。 「好,美丽。」蓝仲达再度掰开她环绕上来的八爪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目标应该是沉彻才对,而不是我!」 天晓得之前何美丽原本是职篮球团的啦啦队长,为了追求沉彻,每天紧迫粘人之外,还和他的小妹蓝芙菱结下了「小小」的梁子。当时,他不是三不五时取笑沉彻,就是无聊时拿来调侃小妹,岂知,现在苦头竟落在自己头上,每天被「噩梦」缠身,甩都甩不掉。 「哎唷,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了,你还在意啊!」何美丽娇笑道,直觉认为蓝仲达在吃沉彻的醋。 虽说当时沉彻选了姿色比她逊色不知千百倍的蓝芙菱,一时让她难以接受,但是,自从她的「目标」转移到蓝仲达身上之后,她就不冉计较了。毕竟——如果运气好的话,蓝芙菱还有可能变成她的小姑呢! 思及此,何美丽就笑得更灿烂了。 「沉彻已经是结了婚的人了,你怎么好意思叫我去破坏别人的家庭?」何美丽发嗲道。「更何况,他还是你妹妹的老公呢!」 「可是蓝先生也是有老婆的人,难道你就愿意破坏他的家庭吗?」始终沉默不语的祝雪融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只见她一边整理手边的资料,一边若无其事地提出自己的意见。 「胡扯,谁说蓝大哥有老婆的?」何美丽跳到她面前,用力拍着桌子。 而蓝仲达也挑高了眉,似笑非笑地盯着祝雪融。 「不需要谁说,反正就是事实。」祝雪融仍低着头忙着处理资料。「还有,讲话好好的讲,不要动手动脚的,把我桌上的文件都打乱了。」 被莫名其妙教训一顿的何美丽,脸上一阵青白,遂转往一旁的蓝仲达。「蓝大哥,你在哪儿录取这样的助手啊,讲话像我妈一样,老气横秋的,她竟然还说你有老婆耶!真是好笑。」 不等蓝仲达有任何反应,雪融已经搁下手边的资料站了起来,郑重地对何美丽说:「我讲话像谁那是我的事,但是早上蓝先生的妻子有来找他也是事实,门还是我替她开的,这点,你最好要理清楚。」 「真……真的吗?」何美丽一脸疑惑地询问蓝仲达。「你真的已经有老婆没让人知道吗?」 对这「莫须有」的加冕,蓝仲达只是耸耸肩,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没想到雪融竟然会为了替他摆脱何美丽,而想出这么蹩脚的理由。 他有老婆?亏她想得出来。 「你不要只顾着笑,自己的事自己去请清楚,不要暧昧不明的,带给别人错觉。」雪融把战火转到他身上,他再这样嘻皮笑脸的不把话讲清楚,她可要发飙了。「或者……你是要脚踏两条船?」 见她怒容满面,蓝仲达实在很想大笑三声,但他还是镇定地摸着下巴,煞有其事地说道:「嗯……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 「蓝仲达,请你认真点!」雪融连名带姓吼道。这次她真的受不了了,如果蓝仲达再这样「不专情」下去,她发誓她绝对无法和这种人共事。 「花生了什么诉?(发生了什么事?)」阿义那一口标准的台湾国语突然插了进来,打破一屋子剑拔弩张的气氛。「啊,是ㄏㄡ小ㄗㄟ。」阿义反身关上门,脸上仍留有熬夜的黑眼圈。 「不是『猴』,是『何』,要讲几遍你才会记得?」何美丽不高兴道。 「偶ㄗㄨ道,是ㄏㄡ马的ㄏㄡ,不是ㄏㄡ子的ㄏㄡ。(我知道,是河马的河,不是猴子的猴。)」阿义摸摸头,笑道。 「你不要再猴来猴去了,听呒啦!」何美丽挥挥手,不耐道。 「阿义,你来得正好。」蓝仲达一手相准办公桌上的车钥匙及早餐,一手快速地拉起云融的手,对阿义使眼色道:「你正好陪美丽好好聊聊,我们还有事要出去,拜!」 说完,即拉着雪融快速夺门而出,速度之快,让雪融还差点摔了一跤;所幸蓝仲达早有准备地半抱住她,一边关上门,一边朝公寓楼下跑去。 「啊,蓝大哥——」 「浑久不见,不开杠一下吗?(很久不见,不聊天一下吗?)」阿义一把挡住何美丽,老板有难,做属下的当然有责任替他挡,这也是他当侦探的忠贞原则。 可怜的何美丽,缠功一流,但是碰上他金田义……那就另当别论了。他当私家侦探以来,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不会让「目标物」溜掉。 而现在,他的任务就是——先让他的老板溜掉。 *         *         * 「你自己要跑,干么拉我?」雪融整了整有些散乱的发丝和被打绉的衣服,没好气道。 刚才他们在下楼的时候,还差点撞到那位拾荒的老妇人。 「我怕你们两个会彼此厮杀。」蓝仲达笑道,一边发动祝雪融的那辆红色敞篷车。 「放心,本人对自己的情绪掌控能力还满有自信的。」祝雪融坐在右前座,下巴拾得老高。 「但何美丽就不一定了,我是怕征信社被她给拆了。」在她的默许下,他已经很自动地把她的早餐吃得一干二净。 「那你就更不应该把自己的烫手山芋丢给阿义一个人,这样是很不负责任的作法。」雪融气愤道。 最近,她才刚被他认真的工作态度给打动,岂知,莫名其妙地冒出个何美丽,把她对他的好印象再度完全抹灭。 「这叫『物尽其用』,对付何美丽,阿义可是专家,他知道该怎么打发她。」 「是我惹毛那个叫何美丽的,我不能放阿义一个人收烂摊子。」雪融坚持道:「等一下前面的路口放我下车,我要回去助阿义一臂之力。」 「不行,我们另外还有事情要办。」蓝仲达也很坚持,放她回去面对何美丽,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什么事?」 「去西华饭店。」 「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因为陈逢志会到那里去,你该不会已经忘记这号人物了吧!」蓝仲达看了眼后视镜,变换车道,继续说道:「听说是某人委托我调查他的行踪,我可是很尽责的。」 「我当然记得!」她不甘示弱地反击道,他竟敢「影射」她的记忆力很差。「只是……你怎么知道他现在会去那里?」 「我已经把陈逢志这一个礼拜的行事历都查得一清二楚了。」他不庄重地对她眨眨眼。「不然你以为我这几天都在忙什么?」 「怎么可能?陈逢志的行程安排连我父亲都摸不清楚,你怎么可能查得到?」雪融十分惊讶。 「这就是我厉害的地方。」蓝仲达曳道。「虽然我很不想用这种手段,但是不可否认的,有时使用一点『美色』还满管用的。」 「你是说……你用美男计?」她不敢相信。 「如果这是在恭维我的长相还不赖的话,我想是吧!」他大笑,顺势抬眼瞄了下后视镜;他注意到从好几个路口前开始,就有一辆车一直跟在他们后头。除非是碰巧同路,否则这辆车的行迹就太可疑了。 听到他若无其事的说词,雪融更生气了,她真替他老婆抱不平。 「如果每个侦探都用这招才能查到资料,那些长得丑一点的侦探,不全都要饿死了吗?」 「这么说来,你对我的长相还是有点信心罗?也就是说,我还可以靠它为我混几年饭吃,是吗?」蓝仲达调侃道,再度看了眼后视镜,那辆车还在! 「不,我的意思是说——难怪你的征信社混到好象快倒的样子。」她戳破他的厚脸皮。 对她「狠毒」的反击,蓝仲达反而朗声大笑。老天,她连骂人都这么正经八的。 「生气了吗?」见她气鼓着一张脸,蓝仲达忍不住逗她。 「……」她高昂着下巴,将脸转向另一侧,看着车外的风景。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他耸耸肩,揶揄道。 「……」她仍旧不理他。 蓝仲达无所谓地笑了笑,集中注意力观察后头那辆车,如果他的直觉没错的话——这辆车是刻意跟着他们的! 正好,趁着雪融生气不跟他说话的同时,他来「确定」一下。 毫不犹豫地,蓝仲达突然打转方向盘,快速弯进一条标示反向的单向道里,并且紧急煞车,开始倒车。 果然,那辆车在不觉有要的情况下也跟进了巷子里。 由于蓝仲达开始倒车,因此那辆车也不得不倒车。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无缘无故开进单向通里?」雪融被他突来的这么一招给搞糊涂了,连忙转过头问道。 「我还以为你已经决定一辈子不跟我说话了呢!」蓝仲达捉弄道,一面倒车、一面替她扣上安全带,眼睛则仍紧盯着后头那跟着倒车的蹩脚跟踪者。 雪融白了他一眼。「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一退出单向道的巷子,蓝仲达立即全力加速往前开,而那辆车所幸也不顾一切死跟到底。 「你到底在做什么?干么突然加速?」雪融叫道,她越来越不懂他的行为了。「等一下再跟你解释。」他现在可忙得很。 「不行,这是我的车,我有权知道,你现在就讲。」她的脾气也拗了起来。 蓝仲达开着车,突然沉默了下来,不发一语,而祝雪融也很有耐心地等他开口说明。 车内一片安静,两人都没有再谈。 直到他们遇到红灯停了下来,蓝仲达才打破沉默,说道:「嘿,你——当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什么?」她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我女朋友。」他侧过身子,郑重地再说一遍,眼底有明显的笑意。 「这就是你刚才开车走单向道兼超速的原因?」 「不是。」 「那就请你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好吗?」她真的生气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笑意已从他眼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认真的神情。 「在我看来,就是开玩笑。」她不容置疑道。「而且你我都很清楚,我根本不可能会答应。」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我们两人可以合得来。」蓝仲达微笑道,还顺势瞄了眼停在他们后面的那辆车。 此时,红色号志已转为绿色,但他仍没有开动车子的打算。 「绿灯了。」她提醒他。 「我知道。」他仍盯着她。「除非你答应,否则我不打算开车。」 「你疯啦?」她吼叫道,不懂他今天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 「我再清醒不过,快决定,别的车子在按喇叭了。」他竟反过来催促她。 这个人真无赖:但她偏又拿他没辙!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神经,但是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不管之前我对你有什么样的感觉,现在,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对有妇之夫没有兴趣,更没有嗜好去当别人的情妇。」她越讲越觉得难过,不知为何,眼眶竟红了起来,没想到他也不过是对老婆不忠实的花花公子。 「什么有妇之夫?什么情妇?你是在讲哪部电视剧的情节吗?」这下换他不懂了。 也许是开口的时机不对,但他千料万料,都没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难道当他的女朋友真有这么悲惨吗? 「我说过了,我不看电视。」她重新声明。「而且,你的老婆和孩子每天在家等着你回去,你怎么可以在外面拈花惹草?如果你再继续追求我,我发誓我会立刻辞职,我是宁愿嫁给陈逢志,也不会答应你的。」 「等等,如果我没听错,你可是在说我有妻小?」他有些啼笑皆非。 雪融点点头。「今天早上她抱着小孩来找你,因为你在睡觉,所以没吵醒你,她还要我转告你,别只顾着工作,没事就回家晃晃,否则到时小孩『变节』,会认不出你来。」 蓝仲连扬高双眉,嘴角隐隐抽动着。他一直以为她是为了替他摆脱何美丽才编出他有老婆的谎话,岂知,她竟然真这么认为…… 老天,谁来一拳把他打昏算了。 「不知是否可以请你告诉我,我老婆长得什么样子?我非常有兴趣知道。」他忍笑道,心里大致有数。 「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往马路中央跟我讨论你老婆的长相?难道你没看到我们已经快引起公愤了吗?」他们四周全是此起彼落的喇叭声,她甚至连瞄都不敢瞄一眼。 「我已经注意到了。」蓝仲达仍不疾不徐。「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雪融全身寒毛直竖,她感觉到马路上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看她,生平第一次,她后悔自己买了辆敞篷车。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向我询问自己老婆的长相,但就我的印象,尊夫人就是个子高高的、头发短短的、还戴个眼镜……好了,你可以开车了吧?已经有警察从路口过来了。」她着急道。 蓝仲达完全不理会她的提醒,仍兀自笑得好开心,问道:「如果我没有老婆,你是不是有可能答应和我交往?」 「你不要发神经了好不好!」她崩溃地喊道。他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眼看警察离他们越来越近,而绿灯开始转闪黄灯了。 「我在等你的回答。」 雪融深感「内忧外患」,她又被赶鸭子上架了。「好吧,如果你没有老婆,我『或许』还会考虑和你交往……这样回答满意了吗?可以开车了吧!?」她万分无奈地说道,此时,黄灯已变成了红灯。 「就等你这句话。」 蓝仲达突然凑上前,快速在她颊上亲啄了一下,随即用力踩上油门,当着所有人的面——闯红灯去及其也。 第七章 「你竟然开着我的车,当着警察的面闯红灯?」 雪融气愤地对蓝仲达大声吼叫,她不禁怀疑他等了那么久,是否就是为了故意闯那个红灯? 「很刺激吧!」他一脸得意,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就甩掉了跟踪者,而且还赢得了她愿意跟他交往的承诺。 「等收到罚单就不刺激了。」她板着脸,那可是她的车耶! 「没关系,拿到罚单我来搞定。」他一派兴致高昂,缓缓将车开进饭店专用的地下停车场。 待车一停妥,祝雪融即刻跳下车,迳自离去,理都不理他。 「嘿,你到底是怎么了?」他追上前,伸手拦下她。 「我、要、辞、职!」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批准!」他收起笑容,认真道。 「你不准也不行,因为你已经犯规了。」她挣开他的手,固执地朝电梯方向走去。 「就因为我闯了红灯?」他挑高了眉。天知道他用了这个方法,才顺利让那位跟踪他们的老兄措手不及,跟不上来,她真是不了解他的苦心。 「不是!」她伸手要按电梯钮。 「那是为什么?」他也执拗地按住她的手,阻止她。 祝雪融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她不相信他会完全不明白原因何在。 他——亲了她,不是吗?在她已经声明过,她绝不做别人婚姻的第三者之后,他却仍然这么做,虽然只是亲了一下她的脸颊,仍是不可原谅。 这个花心大萝卜! 祝雪融越想越生气,索性电梯不搭,扭头朝楼梯间走去。 「我要知道原因。」他一把拉住她,也卯上了。这个笨蛋,难道还不明白他是为了什么这么积极地调查陈逢志? 「蓝先生,请不要这样拉拉扯扯的。」她严肃道,故意不去理会其它人投来的好奇目光。深吸口气,她继续说道:「如果你真要知道原因,我告诉你——因为你是花心大萝卜,不专情、不认真,明明有老婆,还喜欢在外头拈花惹草……」 「我没有老婆。」 「什……什么?」她打愣住。 「我根本还没结婚,哪来那么多罪名?」 「可是……」 「那是我妹妹。」 「嗄?」 「她亲口告诉你她是我老婆吗?」蓝仲达皱着眉说道。 「是——没有。」她回想道。「可是她说孩子……」 「我想她应该也没说我就是孩子的爸吧?」他说道。「我会担心孩子『变节』,完全是因为那小子每次都只认得出我大哥,而完全忽略我这位二舅的存在。」 「是吗?」她楞楞地说道,已经有些糊涂了。 「很多人都说我和芙菱长得很像,你该不会还以为我们是夫妻脸吧?」他玩笑道。 「我……确实以为……是这样。」她低声道,耳根子开始不自觉地红了起来。老天,她到底闹了什么笑话?她甚至还为此难过了一个早上。 「不过我很高兴。」他靠向她,盯着她猛瞧。 「为……为什么?」 「因为这表示你还有一点喜欢我,对不对?」他笑得很邪恶。 「少神经了!」她瞪了他一眼,转身按下电梯钮,电梯门应声开启。 一跨进电梯,蓝仲达立刻一副「债权人」的模样对她说道:「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退化的话,我记得你好象答应过——如果我没有老婆,你就答应和我交往。」 「很遗憾的,你的记忆果然退化了。我是说——我『或许』会『考虑』和你交往,不是绝对的。」雪融反过来将他一军。「好了,工作时不谈私事,现在我们要去哪里『堵』陈逢志?」她板着脸,面无表情地回归正题。 此时,电梯门应声而开。 「这里。」蓝仲达回答道。「瞧,他不是来了吗?」他们跨出电梯的同时,恰巧也看到陈逢志从正前方的走道而来。 「糟了!」雪融低呼一声,反射性要再躲回电梯里,无奈晚了一步,电梯门早已在她身后关了起来。 雪融缩在蓝仲达高大的身后,手拉着他的衣角;这状况来得太过突然,一时之间,她全乱了阵脚。 现在该怎么办?她环顾四周的形势,根本无处可藏身,他一定会看到她的。 「走这里。」蓝仲达以身体护佐她,不疾不徐地闪进一旁的楼梯间。 一躲进楼梯间里,祝雪融即抚着胸口,暗吁一口气,还好陈逢志没有注意到他们。 「很刺激,对不对?」蓝仲达笑道,似乎满欣赏她受到惊吓的表情。 雪融瞪了他一眼,以眼神告诉他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她刚才差点被吓出心脏病—— 她不放心地向外瞄了一眼,正看到陈逢志站在电梯前,皱着眉看向老停在别层楼的电梯灯号。 不过,蓝仲达总算还是个有经验的跟踪者,她不得不承认他们现在所挑的位置还不赖——足以观察到陈逢志的一举一动,又不会被看到。 雪融紧贴在蓝仲达身侧,刚放松心情,正觉得安全的同时……岂料,陈逢忘却突然转进了楼梯间。 所有的事情几乎就发生在一瞬间——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在一秒钟以内,可以做那么多事。 但蓝仲达做到了,而且动作之快,根本令她措手不及。 他揽着她转身,将她禁锢在墙壁与他之间,且拉开她的发夹,解放她那一头老是被梳得一丝不苟的乌黑长发。 在她的秀发轻泄而下的同时,他将脸埋向她的头侧发际之间。 她本该推开他的。但他高大的身形笼罩住她,尽管心跳如雷,她却感到安全。 「老兄,不错哦!」陈逢志经过他们身旁,吹了一声轻浮赞叹的口哨,好一对热情如火的恋人啊! 蓝仲违背着陈逢志,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没有抬头。 「继续,就当我没经过。」陈逢志暧昧地说道。看了眼手表,即匆匆走楼梯上楼。 大约过了半分钟,见蓝仲达仍没有任何动静,雪融终于按捺不住,推着他说道:「嘿,他定远了,我们不跟上去吗?」 「再等一下。」蓝仲达仍是动都没动。 又过了十秒钟,她再度催促道:「再慢,等一下就跟丢了。」 「你的头发好香……」他埋在她的头侧,声音含糊不清。 「不要神经了,工作要紧。」她使劲推开他。 蓝仲连两手撑着墙壁,以双臂困住她,玩笑道:「你都是用哪个牌子的洗发精啊?」 「蓝仲达,请你认真点。」她这句话似乎是她认识他以来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不错,已经从「蓝先生」变「蓝仲达」了。 蓝仲达眼角带着笑,将脸更凑近她,一字一句道:「我这辈子从没像现在这么认真过。」 雪融以狐疑的眼神看着他,全身的毛细孔几乎同时扩张开来,她直觉他心里正打着某种坏念头…… 「你正要做什么吗?」这是哪门子问法?她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但她还是努力装出倔强的模样,僵直地站在被他禁锢的天地里。 「我想做的事太多了,还在筛选中。」他眼神灼热地盯着她,脸越靠越近。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先警告你,如果你要做的事……正如我心里想的那样,我……我恐怕会……」她吞吞口水,思索着脱身之计,但她仅存的空间已经让她动弹不得。 「会怎样?」他轻语道,双唇已距离她的不到一公分。 「会……」 她没机会把话说完即被他封住了唇。 虽然心里早有预感,但雪融仍感到震惊不已,她没料到他真的会在这个地点、这个场合吻她…… 她的唇紧闭着,脑子里却有千百种思绪在旋转,可她唯一确定的是——这个吻……并没有如她想象中难以接受。 只是……它似乎让她的脑子越来越混沌,难以思考——而她现在最迫切需要的就是冷静的思考。 她需要思考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蓝仲连不断地以他想要的方式吻她,但却难以得到她的「配合」。 「偶尔也让你的脑袋休息一下。」蓝仲达突然放开她,粗嗄道:「至少在接吻的时候。」不用想也知道,她现在一定正努力分析他为什么会吻她。 「嗄?」她愣道,还无法让混沌的脑子正常运转。 「这就对了。」蓝仲达微笑道,趁她双唇微启时,再度吻上她。 这次,他的吻变得更加大胆。 雪融吓了一大跳,全身不住地扭动、挣扎,因为,他的舌尖已顶开她的牙齿,正探进她的嘴内抚摸探索着……天哪!发……发生了。 这就是——以前听人说过的法式接吻吗?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惊奇,她几乎完全身陷其中,无法脱离。 就在祝雪融好不容易调适好自己,跟上他的步调,羞怯地回应他时,她感到蓝仲连的大手似乎正钻入她的外套内,抚上她的前胸…… 这个动作完全打乱了她好不容易才理好的思绪,她又开始扭动了起来。 这……这太大胆了。 虽然楼梯间里鲜少有人会经过,但好歹也是公共场合,她实在不该让这么亲密的举动在「公共场合」发生,绝对不行! 道德和理智都不断提醒她必须推开他、推开他…… *         *         * 电视剧果然不是演假的。 真的有会打人的女主角! 以前,每次看到电视剧里女主角赏男主角一巴掌,他总是会往大笑三声后,转台而去。现在,他总算相信一个女人在情急「激动」之下,是会动手打人的。 哦不!应该是说他从没料到雪融也会有「失去理智」的一天。 其实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她不是打他,而是捏他、外加踹他。 而且是用穿高跟鞋的脚踹他! 她可真火爆! 他只不过是吻了她,外加…… *         *         * 蓝仲达两手交迭在脑后,往后靠向办公椅,嘴角不禁泛起微笑,就是她了——他决定带回家给大哥和小妹「确认」的人选。 只是目前他必须先铲除头号障碍——陈逢志! 蓝仲达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到工作上。 他看着那些散在桌上,全是他这阵子跟踪陈逢志时所拍摄的相片——这家伙可真忙! 每天除了应酬还是应酬!而且所见的人除了每天都不同之外,其中更不乏一些有名的人士——如影歌星、政治人物、商界名人,甚至连黑道份子部有……可是偏偏就是没有「可疑的」异性伴侣。 换言之,这些照片根本没有一张足以当作具体证据,来证明陈逢志是个花花公子,并且说服祝雪融相信这点。 不过—— 望着满桌子的照片,其中一张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陈逢志和一个理着小平头的男人见面时拍到的。 他认得这个人! 应该是某个道上的兄弟吧!而且是这阵子和陈逢志接触的人当中,唯一有重复的,重复的次数不但多,而且见面的地点也都异常的可疑。 这点满值得研究的。 「老板,你托偶买的东西买回来了。」阿义带着大包小包的袋子直冲进小房间里。 「尺寸都对了吗?」他起身查看了一下袋子里的东西。 「都对啦!偶检查过好几遍了啦!」阿义拍胸脯保证。 蓝仲达满意地点点头,提起袋子走出小房间,来到外头办公室,将袋子直接放在雪融面前。 「把这换上!」 雪融从众多的报表资料里抬起头。「换什么?」她疑惑地打开袋子,里头有一双全新的球鞋、t恤和牛仔裤。 「去把你这一身装扮换掉,尤其是你那双高跟鞋,我希望它在今天之内立刻从我面前消失。」他命令道。 他自从被她踹了一脚之后,到现在都还在痛。 「为什么我要换掉我的衣服和鞋子?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她坚持道。 「是没什么不好,可是它害我的脚瘀青了。」他指着她的高跟鞋说道:「而且我们只是小小的征信社,不需要穿套装上班。」 听了他前半段的话,雪融确实感到很内疚。她不是故意要踹他的,她只是太慌乱了,才会在情急之下……她真的感到很抱歉。 她愿意做任何事来表达她的歉意,只是,对于他后半段的说词,她就不能接受了。 「你只是说『不需要』,不是『不能』。」她挑他语病。 果然符合她的本性!蓝仲达露出一抹诘笑,道:「从现在开始就是『不能』,因为我规定你上班必须穿『制服』,而这些就是我们征信社的『制服』。」 「你强辞夺理。」她因怒气而满脸通红。 「彼此彼此。」他笑道,强迫地把袋子塞进她怀里,并且把她推向盥洗室方向。「快去换上,尺寸如果不合,还可以在今天以内拿去换。」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直接拿去退。」她仍做最后挣扎。 「可惜你不是我。」他笑得很奸诈。「不要像个不听话的小孩一样,快去换!」他直接把她推进盥洗室里。 「你不讲理!」她在门被拉土时仍反抗性地尖叫道。「你是无可救药的沙猪主义,你是强盗、坏蛋、大强盗、大坏蛋……」 蓝仲达叹气地摇摇头,原来超级资优生在骂人时,也是满词穷的。不过,在听到她骂他共产党时,他忍不住大笑出声。 「口渴了吧?换好衣服不要忘了出来喝杯水。」他提醒她。 「我要辞职!」最后,她终于祭出最后的结论。 「不准!」他大声回道。「除非你换好衣服才准辞。」 「……」盥洗室里终于一阵静默。 「老板,你这样□ㄗㄨ会不会太强人家所难了?」阿义第一次看到老板会强迫别人,这让他感到很不可思议。 「安啦,等一下她就会换好出来了。」他自信道。「对了,你的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哦,梭(说)到这个偶就一肚子气,那个太太很ㄏㄨㄢ(烦)人呐,每次都不相信她老公的女人会比她丑,害偶都浑(很)想叫她老公换个比较美丽一点的让偶拍一下结案。」 「下次,麻烦通知那位太太直接到现场看个清楚,她就会相信了。」他拍拍他的肩,建议道。 「可诉(是),那个太太就诉不肯去现场,她太爱面□ㄗㄨ(子)了。」阿义忍不住吐苦水道。「有俗(时),偶都在想,偶诉不诉不诉合当侦探?」 虽然已经听惯了阿义的台湾国语,但是,老天,有时他还是挺佩服他的,一般人可能听不懂也就算了,恐怕连写出来都必须玩一下猜字游戏。 诉不诉不诉合当侦探?(是不是不适合当侦探?)这叫他如何回答? 「阿义,我说过了,不是每个人生下来都适合当侦探的,那是必须经过训练。」虽然有时确实需要点天分!他思忖道。但他相信凭阿义的冲劲,绝对可以胜任。 阿义点点头。「等偶存够了钱,偶就要去日本读那个什么侦探学校。」 「再说吧!」他又拍拍他的肩。「先把那位太太的案子搞定吧!」 「嗯。」阿义马上又信心十足,他转身背了袋子准备再度出门。「偶再去抓证据。」嗯,很好,非常有前途! 阿义干劲十足的模样颇得蓝仲达的欣赏,他很高兴阿义是真正对这行有兴趣,就和他一样。 此时,盥洗室的门「喀」的一声开启,只见雪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出来,并且如他所愿,已换好所有的衣物。 蓝仲达转过身,吹了一声愉悦的口哨,她穿t恤的模样果然如地想象中好看。 「裤管太长了。」她咕哝了句,先前强烈的态度已经软化许多;因为不可否认的,t恤和牛仔裤穿起来确实比套装舒服多了。 「来。」他拉她坐在椅子上,并且蹲下身开始帮她折裤管。 雪融看着他专心替她折裤管的模样,突然有些失神了。她第一次发现他专注做一件事时的神情,竟是如此……迷人? 「这样不是轻便许多吗?」他拉起她转了一圈,欣赏道。突然,他又皱起眉头,说道:「还有一个地方有待改进。」 他松开她的发髻,再度让她的头发直披在身后。 「你好象对我的发型很有意见。」她叹口气道,已经不想再抗争什么了,因为她知道自己绝对争不过他——尤其是当他下了决心要彻底改换她的造型时。 「这样不是可爱多了?不会死气沉沉的。」他满意道,顺势在她额上亲了下。 此举再度让她的脸胀红,他实在不该这样率性而为,受什么时候亲她就亲她。 「我猜你小时候一定很喜欢跟你妹妹一起玩芭比娃娃。」她猜想道,因为他似乎以装扮她为乐。 「很遗憾,小时候家里太穷,没有钱买芭比。」蓝仲达半开玩笑道。 但这句话却让雪融浑身不自觉地震动了下,因为她在他带笑的眼中,似乎看到了一抹落寞的神情。 不晓得为什么,她突然感到眼眶发热,她想,他的成长背景一定和她相差十万八千里吧! 「怎么了?突然不说话?」他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抬眼看他。 「没什么。」她摇摇头,赶紧转移话题:「你的脚还痛不痛?」 「突然良心发现了?想补偿我?」他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调调。 「不要臭美了。」她戳他的胸膛,然后,她的动作停了下来,因为他上衣口袋里的一枝原子笔,突然唤醒了她的记忆。 她差点忘了这件事! 「虽然你老是没承认,但是我相信你确实认识我父亲。」她探问道。 蓝仲达挑高了眉。「何以见得?」 「因为你的笔。」她抽出了他口袋里的那枝原子笔。「你是我父亲的学生,对不对?」 他的眉扬得更高了,他很好奇她是如何知道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大学的时候修过我父亲的课。」见他一脸惊讶的表情,雪融更是有把握地继续说道:「有一次,我很无聊地跑去旁听我父亲的课,正好坐在你前面,那时你向我借了一枚笔,结果笔还我时,我发现上面多了一些被牙齿咬过的痕迹,就像这样。」 她晃了晃他的笔。 根据她多日的观察,他确实在思考时,会有无意识咬笔的习惯。 「也许你对我没什么印象,因为我只去旁听过一次,但,我对你……用过的笔,倒是印象深刻。」这也是为什么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会感到他有点面熟的原因。 「不错,有当侦探的潜力哦!」蓝仲达褒奖似地摸摸她的头。 「我不是为了当侦探才跟你讨论这个的,而是我想知道你毕业后,还有没有跟我父亲联络?」她认真道。「因为我必须确定你不会向我父亲通风报信。」 「你不相信我?」他皱眉。 「不是不相信,而是……」 「如果要说早就说了,不会等到现在。」他捏捏她的鼻子,安抚道:「放心,我绝对和你是一国的。」 废话,现在的他,更不可能平白无故把她推向陈逢志怀里。 不过,未来如果要通过祝承祥那关,恐怕会有点困难……因为他以前太常跷课,祝承祥对他的印象一直不太好。 他只能奢望祝承祥已经不记得曾经有他这一号学生。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陈逢志的事情要紧。 蓝仲达靖蜒点水般吻了下她的唇后,道:「走,我们出去透个气。」 他转身约略整理了一下桌上的相片,并且从中挑出几张他要的相片。 「又要出去?」她整了整有些过大的t恤。 「当侦探不跑外务,是很难办事的,我又不是专办高科技、高手法犯罪的侦探,只要坐在电脑前面,上上网找资料、切入别人的系统就可以破案的。」 「一般不都是这样吗?」 「那是好莱坞电影演的,像我们这种小征信社,只好命苦一点,要多劳动一下!」他轻敲她的前额,道:「不要只动脑,偶尔也要多运动一下,小心以后会变笨,走吧,再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第八章 她早该料到他带她来的地方不会有多好玩。 粤前湘菜楼! 又是一个吃东西的地方! 「你是不是又要告诉我,这家的招牌菜很好吃?」下车的同时,祝雪融问道;在蓝仲达的坚持下,他们搭了计程车。 她不懂他为何坚持不开她的车出来?虽然他说她的车太「招摇醒目」,但她相信十之八九另有原因。 「这家的菜色确实相当不错。」蓝仲达赞同道,揽着她的肩走向餐馆的大门。 「难道你就是特别带我来吃饭的?」她皱眉问道。就算要吃饭,他带她吃的餐馆,怎么有一家比一家贵的感觉? 瞧这家湘菜楼的规模,随便吃一顿起码也要几千元。 「吃饭只是顺便而已,主要是来找一个人。」他拍拍她的肩安抚道。他猜想她一定又以为他不认真做事。 一走进店里,服务人员立刻趋上前要帮他们带位。 「麻烦找你们经理。」蓝仲达拿出一枚五元硬币。 服务员愣了下,狐疑地接过硬币。 用五块钱就想买动他们经理来见他?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不过为防万一,他还是去通报经理一声,以免「不小心」惹到一些不该惹的人,那就不好了。 「请您等一下。」服务员带着五块钱硬币匆匆走进餐馆里面的房间。 「你到底要见谁呢?」雪融贴着他低声问道。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餐馆里槽杂的声音,使得蓝仲达不得不低下身子,附在她的耳边说道。 过了不到一分钟,立即见到一位身穿黑色西装、梳着西装头的斯文男子从内室走了出来,并且在看到蓝仲达的同时,劈头就说道:「好小子,最近都到哪里去打混了?这么久没出现。」 「还不是老样子。」蓝仲达笑道。「雷老大在吗?」 「当然。」那名斯文的经理点点头,带领他们穿过众多的客人。 一拐进最内侧的走道,雪融立即不安地轻拉蓝仲达的衣角。 「怎么了?」他倾低身子关心问道,她看起来似乎很担心。 「这里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她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这间湘菜馆的前厅和一般的餐馆其实并没两样,宾客云集。但是一穿过后侧的走道,立即是另一片天地——天啊,竟然还有一大群穿黑色西装的人。 看起来分明就是角头老大的「巢穴」。 当然啦!她是没真正见过黑道份子的聚会场所是长啥样,但是,依照她看社会新闻所得来的「经验」指出,很多这种大型餐馆都是黑道份子所经营,并且还会用来当作聚会地点。 「怪怪的?」蓝仲达挑高了眉。 雪融紧张地拉扯他的衣角,示意他小声一点,因为那名也是穿黑西装的斯文经理,好象也听到她的问话似的,转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看起来像角头老大的聚会场所。」趁那位经理不注意他们时,她终于附在蓝仲达的耳边说出她心中的忧虑。 不料,却反而引来他的哈哈大笑。 如果她没眼花的话,她发誓她也看到经理在偷笑。 还没等到蓝仲达回答,他们即来到一间非常隐密的房间,而她心中的疑虑也同时获得「证实」—— 这里确实是黑道聚集的场所。 *         *         * 「嗨,蓝老弟,你终于滚来见我了!」 一记沉稳但铿锵有力的嗓音,在他们跨进房门时骤然响起。 房里的摆设非常简单,除了在房间正中央有一张办公桌、一组皮沙发之外,就只剩一座撞球台。 而声音的主人正拿着球杆在打撞球——他同样是个非常高大的男人,而且十分粗犷;虽然五官不若蓝仲达俊帅,但似乎部各有个性。 「不管你今天为何而来,先陪我玩一局再说。」雷钧丢了根杆子给蓝仲达,然后才有些讶异地看见站在他身后的雪融。「嘿,今天怎么多了个小客人呢?」他朗声道。 「她是雪融。」蓝仲达介绍道。「这位是雷老大。」 雪融对着雷钧轻点头,他果然就是一副黑道大哥的样子。 「这位小妹看起来似乎非常忧虑的样子。」雷钧搭着蓝仲达的肩,道:「你是不是对人家做了什么事?」 认识蓝仲连这么久,还没见过他带「特定」的女伴出现,这可是第一次!只是——年纪似乎太小了点。 「她在担心。」回话的是始终站在一旁的斯文经理。 「担心?」这句话引起雷钧高度的注意力,他手撑着撞球杆,欲知详情。 「她觉得这里像角头老大的聚会场所。」蓝仲达补充道。 闻言,雷钧仰头大笑。「这里确实是。」 「这就是蓝兄不对了。」这次说话的是站在房内另一个角落,嘴里叼着烟,同样也拿着撞球杆的长发男子。「你这样子会把人家小妹妹吓坏的。」 「是你们把她吓坏的才对吧!」蓝仲达笑着反驳道。 「我没有被吓坏!请你们不要当着我的面,好象我不存在似的臆测我的心理状态。」 突然,雪融开口插入四个大男人的话题之中。 四个男人不约而同地转头,表情各异地看着她——雷钧扬着眉,一脸兴味盎然,另外两人也似乎快笑出来了;至于蓝仲达,则一副欣赏似地看着她当着其它三位「兄弟」的面「发飙」。 「哦喔,小妹好象生气了。」叼着烟的尹风遥憋笑道。 「我没有生气。」雪融把目光转向尹风遥,继续说道:「还有,我已经二十四岁了,请不要一直叫我『小妹妹』。」 这一切都要怪蓝仲达:是他强迫她不准穿套装,才会惹来这种误解,因为现在穿着t恤、牛仔裤,把长发随意编起的祝雪融,看起来确实很像是十六岁的高中女生。 「她就是你一直要找的人?」雷钧偏着头问蓝仲达。 「没错。」蓝仲达承认道。 「喜欢吃青椒,嗯?」雷钧再问。 「没错。」 两人打谜语似的一问一答,惹得其它两个人也好奇万分,纷纷看向雷钧。 只见雷钧神秘兮兮地咧嘴而笑,然后拍掌道:「好,现在还债时间到了,今天你打算还多少钱?」 「五百块。」蓝仲达很干脆地说道。 「可以。」雷钧摩拳擦掌道:「不过,看在和雪融第一次见面的分上,多让你五百,凑一千,如何?」 「成。」 蓝仲达把手上的资料袋交给雪融,然后卷起袖子,准备一决生死的模样。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雪融拉低他的头,不放心地又对他附耳问道:「你欠他钱?」 「算是。」蓝仲达微扯嘴角,摸了摸她的头,哄小孩似地说道:「别担心,已经快还清了。」 「你是因为赌博才欠他钱吗?」雪融又拉住他,固执道。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雷钧抵着桌台,开了第一球,笑道:「他是积欠我保护费无力偿还,才会以打撞球代替,只要他能赢球,就当是还钱。」 事实上,每次还钱的数目不是重点,撞球比赛的乐趣才是他最在乎的。 「保护费?」雪融惊愕道。 他们看来似乎和蓝仲达很熟,甚至很「和乐」的样子,怎么会收他保护费呢? 「他跟我们一样是混街头出身的。」尹风遥告状道,不知何时已凑到雪融的另一侧。 「真的吗?」她瞪大了眼,蓝仲达也有黑道背景? 「你不要吓她。」蓝仲达瞪了尹风遥一眼。 「那是因为这小子以前在我们老大的地头上摆摊又不给钱。」斯文的经理也轧上一脚。 「摆地摊?」雪融更迷糊了,好端端的,蓝仲达怎么会去摆地摊呢? 「那已经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尹风遥补充道。 「你们一定要泄我的底才甘心吗?」蓝仲达瞪着肯定是闲得发慌的两人。 「有什么关系?好歹当时你还是某知名大学的法律系高材生,哪像我们雷老大早就翘头在外晃□。」 尹风遥不怕死地连雷钧的底都敢掀。 「别说得好象没你的份似的。」雷钧面无表情地点了根烟,决定拖尹风遥下水。他和尹风遥从来就不会隐瞒他们混街头起家的事实。 「姓蓝的这小子很难伺候吧?」尹风遥玩笑地问道,以手肘搭着雪融的肩,吊儿郎当的模样,比她初认识蓝仲逢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讲话就讲话,不要动手动脚的。」蓝仲达拨开尹风遥搭在雪融肩上的手,占有性地把雪融揽在身侧。 「咦?这句话好熟,我是不是在哪里听过?」雷钧转头询问一旁的经理。 「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大哥你第一次要没收他的商品时,他对你的吼叫词。」经理不疾不徐地说明。 「对,我想起来了。」雷钧豪迈地大笑,大剌剌走向桌台另一角,再度瞄准白球。 「想到你当时那张狂傲的脸,我到现在都还想扁你一顿。」尹风遥捶了捶蓝仲达的肩头玩笑道,并且还转向雪融,继续揭其疮疤:「说真的,我还真没见过像他这么不知行情的人,摆地摊不先关照声也就算了,还反过来对我们大吼大叫的,指责我们去收保护费会妨碍他做生意,你有见过活得像他这么不耐烦的人吗?」 「你还忘了最重要的一点——」雷钧酷着脸,对准白球,提醒道:「他打了你一拳。」漂亮,2号球应声入袋。 「你们有完没完,我今天来可不是来让你们重提往事的。」蓝仲达带着雪融坐在沙发上。 「你怕我们把你的雪融吓跑?」尹风遥穷追猛打道。 「去你的,我是怕你们自己不小心泄了太多自己的底。」真是,没事交到这些损友。 「那……你们怎么会变成朋友的?」雪融探问道,如果他们真的是朋友。 「那是因为这家伙简直像打不死的蟑螂,求生存的能力超强,怎么恐吓都恐吓不了,还敢单挑我们雷老大,才让我们对他另眼相看。」 尹风遥总算对他有些夸奖,但用蟑螂来比喻,似乎就有些欠扁了。 看着一搭一唱的四个大男人,雪融隐隐约约可以体会出他们之间的交情。 虽然她没有机会参与他们的过去,但是从他们的谈话当中,她知道蓝仲达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这让她感到很窝心。 这也是第一次,她了解到蓝仲达其实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至少从这一票「大哥」的口中,她知道蓝仲达念国一时,因父母车祸双亡、念高一的大哥又忙着赚取家计的同时,即负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 尤其上了高中之后,蓝仲达更开始在公馆、忠孝东路一带摆地摊直到大学毕业,也因此结识了当时专门帮人追讨保护费的雷钧和尹风遥。 这是一段祝雪融难以想象的过往。 她的幸福是如此唾手可得。 至少,她衣食无缺,始终被父母保护得很好,不必在外承受风吹雨打。 和他比起来,她的跳级就读、她的学、硕士学位和她的会计师资格,都显得微不足道,而他过往的世界和一切,才是真切而实在的。 望着眼前谈笑风生的蓝仲达,她突然想起他之前提到没钱买芭比娃娃时,眼底所流露出的那抹落寞…… 她想陪他走过。 以前发生过的或许来不及,但至少未来的还有机会。 感觉到她贴着他,越靠越紧,蓝仲达侧过身子,低头关心问道:「冷吗?是不是冷气开太强了?」 她摇摇头,朝他露出阳光般的微笑。「我只是觉得好象重新认识了你。」 「怎么突然说这个?是冷过头了吗?」蓝仲达调侃道,还故意以掌覆住她的前额。 她的反应确实有些反常,因为她向来不曾在人前主动和他亲近。 「我突然有很大的信心做一件事。」不管其它人的目光,她仰头对他说道。 「什么事?」他问道,顺手将散落在她颊旁的发丝拨弄到耳后;动作虽然轻微,但却逃不过众人的目光。 「我觉得整顿好你那间征信社,似乎感觉不那么难了。」她微笑道。 她表现出来的亲近,几乎让蓝仲达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如果不是现场有那么亮的三个电灯泡在,他一定会立刻将她搂进怀里,开心地亲吻她。 「嘿,还有人在听我说话吗?」尹风遥咳了雨声,打断已逐渐沉溺在两人世界的蓝仲达和祝雪融。 「我有在听。」斯文经理正经八百地搭腔道。 「我也有捧场。」雷钧放声大笑道,正要推出的杆子明显偏了方向,使得白球只是轻轻地擦过另一颗球,没有入袋。 「宾果!换我了。」蓝仲达奸笑道,一副计谋得逞的快乐样。「雪融,你把我带来的那些照片拿给雷老大看,我很快就会把这些球解决掉。」 「什么照片?写真集吗?」雷钧斜侧坐在办公桌上,接过雪融递来的照片。他最近实在太忙了,没空找女人,如果有美女的写真集看看也不错。 「认不认识照片里面的人?」蓝仲达问道,马上就让球一杆入洞。 「哪一个?」雷钧抚着下巴打量着。「瘦瘦像小白脸的那个,没见过;另一个理平头的,倒有点熟悉。」 「就是他。」蓝仲达一边说道,一边瞄准下一颗球。「他是什么来历?」 「他明陈东雄,也是帮里的人。」尹风遥走到雷钧身旁,也加入看照片认人的行列。「应该是陆老大那边的人。」 「陆老大那边的人……」蓝仲达低声重复道。他记得陆老大应该是专门以从事土地买卖谋取暴利的人。 「你想知道什么?」雷钧看向蓝仲达。 「他们最近有做什么土地或惹上什么麻烦事,需要找律师解决的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雷钧又点了一根烟,思索道:「不过,前一阵子好象听说陆老大有并购土地的计划……」 「啊,我想起来了,这个小白脸我认得,他是那个有名的祝承祥律师事务所里的当家大律师嘛!」尹风遥突然指着照片说道:「好象叫陈什么志的?」 「陈逢志。」雪融补充提醒道。 「对,就叫陈逢志。」尹风遥弹指道:「上次我在陆老大的一家俱乐部开幕典礼上碰过他,他还给过我名片。」 「什么样的俱乐部?」雪融问道,这下唤她兴致高昂了。 尹风遥暧昧地看看雪融,又看看蓝仲达,笑而不答。 雷钧似乎也了然地笑了笑。 「到底是什么样的俱乐部?快讲,不要吊人胃口。」蓝仲达催促道。 「算是一种交友俱乐部。」尹风遥说道。 「什么交友俱乐部?交女朋友吗?」雪融激动道。也许陈逢志的把柄就在这里了。 「这个我就不便说了。」尹风遥笑得莫测高深。「你何不亲自探入其中调查一番?」 「说得也是。」雷钧赞同道,和尹风遥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他当然知道他心里打的主意。「基于和睦老大的交情,我们都是该俱乐部的荣誉会员,你要不要我替你推荐一下?」 「可以。」蓝仲达预备瞄准最后一球,只要这球入袋,他就赢得一千元了。 「不过,你一定要带我们雪融妹子一起去方可能进得去哦!」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一家交换伴侣的俱乐部。」雷钧在蓝仲连瞄准完成,即将出杆的同时说道。 啪!果然歪了!最后一球在袋口转了一圈,没进! 「该死!」蓝仲连瞪了雷钧一眼,不平道:「你故意的!」 「彼此彼此。」雷钧离开办公桌,用力伸展了下身体,活络道:「接下来这球是我的了,看我怎么痛宰你。」 结果,他得到的是蓝仲达一双足以痛宰他的眼神。 *         *         * 「什么是交换伴侣的俱乐部?」在回征信社的路上,雪融终于忍不住问道。 蓝仲达咕哝了两句,牵着祝雪融的手走过斑马线,没有回答。什么交换伴侣俱乐部? 害他输了球局还多欠雷钧一千元。 「是不是一定得携伴才能进去的俱乐部?」雪融迳自被他拉着,脑袋里还不断在分析从雷钧那里得来的消息。「这么说来,陈逢志一定有『伴』可以参加……我们只要证明这点就行了……也许混入俱乐部真的是个不错的方法……」 「这点由我来伤脑筋就行了。」蓝仲达粗嘎道。他是死都不会议雪融涉入俱乐部的事。 真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家伙,想出什么交换伴侣的「社交活动」? 「我不是你的助理吗?为什么我要让你一个人去伤脑筋而不帮你?」雪融也看得出他不想让她插手这件事。 「这件事我自有办法,你不要担心。」他拿出钥匙.准备打开公寓楼下的大门。「天色已晚,你上去整理整理,我送你回家。」 「如果真要有伴才能进去那家俱乐部,为什么你不能带我去?我不会露出马脚的。」雪融感到有些难过,她固执地站在公寓门口,不肯进去。 她不喜欢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况且,他吻了她,她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不是吗? 为什么他反而不让她参与了呢? 「还是——你想带别人去……譬如那位叫何美丽的……」 蓝仲达转过身,叹了口气。他按住她的肩膀,说道:「这不是带谁去的问题,而是我不想让你去那么复杂的俱乐部,明白吗?」 「我已经成年了。」雪融昂着下巴,执拗道。 「就算成年也不行。」蓝仲达比她更固执,他伸出手圈住她。 她是他的,所以他不想让她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场所。为什么聪明如她,会想不通这一点?他真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交换伴侣」的真正涵义? 「你不信任我吗?」她定定地望着他。 「我是怕你去了以后,会变得不信任男人。」 蓝仲达以手指轻划过她粉嫩的脸颊,在路灯的烘托下,她的眼幢更显得晶亮动人。 他收缩双臂,将她更紧搂在胸前。 「虽然你有工作经验,但毕竟你还太单纯,而会去那种俱乐部的男人、女人都是乐于享受『伴侣交换』的人,而乐于『出借』自己女人的男人,是最糟糕的。」 「会让出自己男人的女人,也同样很糟糕。」雪融靠在他的胸膛,声明道。「但是,我保证我绝对不会是那样的女人。」 「我从不怀疑这一点。」蓝仲达的胸膛因他的大笑而剧烈地震动着。 「我想你也应该不是那种会出让自己女人的男人。」雪融抬首说道。 「你讲这句话可污辱到我了。」蓝仲达正色道,突然俯下头逼近她。「不是『应该』,而是『绝对』,你应该说——你相信我『绝对』不是这种人才对。」 闻言,雪融露出一抹纯真的微笑,她伸手抚上他的鬓发,像是安抚她家的小狗一样,顺着他的话说道:「我相信——你『绝对』不是这种人。」 「这就对了。」 蓝仲达满意她笑了,顺势俯首吻上她红嫩的双唇。 吻她的感觉一如他记忆中美好,而这次,雪融毫不设防的反应更是令他感到惊喜。 他原以为她会像上次一样抗拒他的侵入,但是她不但没有,反而主动环上他的颈项,热情地回吻他。 他探索她的一切,狂喜地付出;她认真地吸收,学习去体会存在于两人之间的炽情。 他知道是他改变了她,而他也乐于去享受这一切。 他们的吻越来越热切,完全忘了自己正堵在公寓的大门口……直到蓝仲达隐约听到一阵类似有人按相机快门的声音,才警觉性地放开她,望向巷子旁的草丛和巷道。 没有人!? 「怎么了?」雪融抬头凝望着他,眼底仍残留着刚才的激情,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堵到我的路了。」 发出声音的是常在这一带拾荒的老妇人,她正站在公寓大门的另一侧。 她撇撇嘴,不悦地看了蓝仲达和雪融一眼,嘀咕道:「年轻人相亲相爱是很好,可是不要妨碍别人出入,如果是我年经的那个时代,你们这种行为可能早就以妨害风化或违反善良风俗被抓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老妇人讲那么多话。 「今天收获又不太好了,对不对?」蓝仲达关心道。最近自从这一区也开始实施「垃圾不落地」之后,她拾荒的来源就大为减少了。 老妇人嘀嘀咕咕了两句,似乎不太领情。 「啊,对了,我们楼上有好多过期的杂志报纸和空罐子,你要不要?我去搬下来给你。」雪融兴高采烈道。她早就想把那些东西搬下来给她了,只是一直没空。 「你等一下……」老妇人叫住正想往楼上走去的祝雪融,并且从腰际的布袋里翻出一条白色手绢。「这是你的,对不对?」 「嗄?」雪融楞住,那是…… 「你掉在水沟里的手帕,我已经替你洗好了,还你。」老妇人将手帕硬塞进她的手中。 「谢……谢谢。」雪融愣愣地接过手帕,她早就忘记这条手帕的事了,没想到她还会特地帮她捡起来洗好。 「要不是为了捡我掉下去的十块,我才懒得帮你捡。」老妇人仍是又酷又臭的脸。 「她就是不习惯别人向她道谢。」蓝仲达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 雪融点点头,表示明白,其实这位老妇人也不如地想象中难以亲近嘛!「你在这里帮忙把推车推来,我上去把东西搬下来。」 说完,她即率先拿走蓝仲达手上的钥匙,快步奔上楼去。 「顺便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我送你回去!」他大声交代道。 「突然穿成这样,差点就认不出来了。」望着雪融娇小的身影,老妇人说道。 「如何,好看许多吧!」蓝仲达热络地帮老妇人把推车搬进公寓里。 「你快把她变成跟你同一类人了。」 老妇人露出精明的眼神,她这一生阅人无数,很多事情都逃不过她的双眼,当然包括—— 「刚才照相之后跑掉的那个人,看起来跟你同行。」老妇人一边整理纸箱、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看到了?」蓝仲达惊讶道。「对方也是侦探?」 「他最近常在这一带走来走去,看得很碍眼。」老妇人再度抱怨道。 果然被盯上了!只是——为什么? 向来都是他在跟踪别人,从没别人跟踪他……又或许,被跟踪的人不是他,而是雪融。 他推敲着这个可能性。 「就是这些了。」 雪融挽着两袋装着空瓶的回收袋,手里捧着一大迭旧报纸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来,蓝仲达一个跨步上前帮她接过报纸。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再告诉我。」她很有成就感地说道。 老妇人从喉间发出一声咕哝,雪融索性把它当作对她的道谢。 「东西都收好了吧?我送你回家。」他习惯性顺了顺她的发丝。 「嗯。」她点点头,挽着他的手;第一次——也是大胆地,让一个男人送她回家。 第九章 「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那个男人。」 「哪个男人?」 祝雪融正在梳头的手停在半空中,透过镜子的反射,她看向正坐在她床上的小弟祝克融。 「晚上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祝克融推了推挂在鼻梁上的眼镜。 「你看到了?」她突然放低声音,怕被人偷听到似的。「你没告诉爸爸和妈妈吧!」 「没有。」祝克融一脸严肃地答道。「那个人不是陈逢志。」 雪融点点头。「你觉得他如何?」 「太远了,看不清楚。」克融还是面无表情。 「是吗?」雪融有些失望地自言自语。 关于蓝仲达的事,她从不曾告诉过家人,怕被反对。现在既然被精明的小弟发现了,她当然是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 因为得到他的这一票,胜过她对父亲的十万句请求。 「你喜欢他?」祝克融像个律师般,真的不像十岁小孩的问话。 雪融点头承认。「他是个很好的大哥哥,你也一定会喜欢他的。」 「请不要用这种不切实际的说词企图说服我,除非他确有真材实料,否则我还是不会赞成他当我姊夫的,就像那个陈逢志一样。」 好个理智无情的小弟呵! 「可是他和陈逢志不一样,他是姊姊喜欢的人……」雪融忍不住想替蓝仲达说几句好话,她是真的希望小弟也能够接纳蓝仲达。 「你确定你是真的喜欢他,也许你只是一时受到荷尔蒙的控制。」祝克融又开始做分析了。 「荷尔蒙?这跟荷尔蒙有什么关系?」小弟每次都会讲出一些惊人之语,虽然身为他的老姊,她有时还是会不习惯。 「因为你的行为变得奇怪了。」祝克融提出举证。「你竟然穿牛仔裤和t恤,还有球鞋!你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奇怪的装扮。」 「这不叫行为奇怪,只是穿着改变了。」她否认道。 「那个男人喜欢你穿得这么邋遢?」克融又推了推厚重的镜框。「这样的品味还不叫奇怪?」 听着蓝仲达被年仅十岁的小弟批评,祝雪融也不由得生气起来。 「这样的装扮叫做悠闲,不叫奇怪,而且他有名字——叫蓝仲达,不明『那个男人』。」 第一次看到姊姊为了一个男人对他动气,祝克融顿时才感到「事态严重」。 姑且不管他在课业方面有多么的资优,毕竟他仍是个小孩,不希望姊姊被别人抢走的心理,让他只能摆出骄傲的不妥协态度。 「不管爸爸和妈妈会不会答应,像陈逢志那样讨好我是没用的,你最好先提醒他这一点。」祝克融冷淡地事先声明。 「他叫蓝仲达。」雪融仍是不死已地再提醒小弟一遍。「你要称他蓝大哥。」 「除非他真有与众不同的地方。」祝克融老气横秋地结论道,其实心里早想见见这位让姊姊大为反常的男人。 如果他真有魅力收服姊姊的心,那么,其实要过他这关也不是件难事。 只要他能过关,不要说叫蓝大哥,就算是叫姊夫也没问题。 这是他祝克融的原则。 而他向来是谨守原则的人。 *         *         * 「你要去上班了?」祝承祥一如以往,坐在餐桌前吃早餐看报纸。 「对。」雪融小心翼翼地避开父亲的目光,照惯例从张妈那里接过早餐。 「你还是不先吃完再走?」隔着报纸,祝承祥定睛看着她。 「嗯,公司还有事要处理,必须早点到。」千篇一律的说词,每次父亲问到,她就如此回答。 在祝雪融走向门边,准备穿鞋子的时候,祝承祥终于放下报纸,探问道:「你们公司可以允许你穿得这么随性上班吗?」 他也注意到女儿的穿着有「突破性」的改变,而且是越变越回去了,竟然还穿着球鞋上班。 「当……当然可以。」雪融紧张道。她早料到父亲一定会这么问她。「我们老板本身就是个很随性的人。」 「哦?很随性吗?」祝承祥定睛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抹精明的异样光芒。「有机会介绍认识一下吗?」 「当……当然。」雪融心虚道。「等目前手上这件案子结束之后,可能会有机会……」因为她就要向父亲郑重提出反对陈逢志的事情了。 「是吗?」祝承祥面无表情地重新展开报纸。「对于你现在待的这家公司,我倒是有些耳闻……」 雪融心头一惊。「什么耳闻?」 「听说——它的营运状况……似乎不太好。」 祝承祥的问题明显含蓄许多。不过,不管父亲是在哪里听说的,都已足够让雪融胆颤心惊了。 「确实是有些危险——」她承认道。「不过现在已经好了许多。」 「是因为你的关系?」 「应该有点关系吧!至少我尽了一份力,我很有参与感。」雪融说道,突然很想直接告诉父亲有关蓝仲达的事情。 「难道你对以前的工作都不曾有过参与感吗?」祝承祥明显提高了声音,但仍被他冷静自持的态度给盖了过去。 「这很难做比较。」她望着父亲严肃的脸孔,决定说出内心真正的感觉。「我只是觉得——与其帮一些大公司查帐,不如拯救一家岌岌可危的小公司来得有成就感。」 「……」一阵静默。 看得出祝承祥似乎在思索着她的话语。 「那么,我先去上班了。」趁父亲还没有再追问下去之前,雪融决定还是先出门为妙。 这种驼鸟心态,其实连她自己都不赞同。 只是,在陈逢志的事情尚未完全解决之前,还是再当一阵子驼鸟吧! *         *         * 「你确定?」 「应该不会有错。」 尹风遥放了一迭的资料在蓝仲达面前,这可是他费尽心力才查到的。 「诚如上头所写的,陈逢志是陈东雄的远房宗亲,也从中投资了陆老大的俱乐部。」 「真的?」蓝仲达抽出资料快速溜览阅读着。「问题是,他涉入俱乐部的程度如何?」 「有没有常去玩乐我是不清楚,但是他会帮俱乐部摆平一些因交换伴侣而引来的男女纷争倒是无庸置疑的。」 「以祝承祥律师事务所律师的身分?」 「以找听到的消息——确实是。」尹风遥说道。「只不过,以祝承祥这个人注重信誉和形象的标准来看,他应该是不会希望事务所内的律师接这一类的案子才对……」 「这点倒是满值得研究的。」蓝仲达蹙眉思索着。 「还有,陈东雄最近几个月连续交易的几笔土地,都变更过土地的名目,听说好象也是陈逢志帮他居中牵线,再从中抽佣金的。」 蓝仲达非常惊讶,以他对祝承祥的了解和判断,他是百分之百不会放任手下的律师群做这样的事情。 「如果他在外都是以律师事务所的名义接案子,客户的佣金应该会直接汇入事务所的户头里,或者是由事务所的会计直接负责,不可能由律师自己经手。」 「你确定?」 「雪融是这么说的。」蓝仲达确定道。 雪融虽然从未过问律师事务所的事情,但她对事务所的财务管理方式知道得倒还十分详尽。 「那么问题有可能就出在『人』的身上。」尹风遥推测道。不愧是专门替雷钧拿主意的狗头军师,果然不同凡响。 「事务所里一定有人掩护他。」蓝仲达也推测道。 「问题是谁?」尹风遥对这件案子的兴趣也越来越高了——难得蓝仲达这次没办捉奸在床的外遇案。 「好了,感谢你提供的资料,以下就是敝人在下我的工作了。」蓝仲达也看出尹风遥眼中露出管闲事的光芒,于是连忙阻止道。 「嘿,你这样很不够意思,竟然过河拆桥哦!」 「什么过河拆桥?别乱用成语好不好。」蓝仲达收好资料。 「想把我一脚踢开?门都没有!」尹风遥抗议道。他虽然是混帮派出身,但自认当侦探的天赋不比他差。 「门都没有?」蓝仲达装蒜道,指着大门说道:「门在那边,没关而已,麻烦出去时记得帮我带一下。」 他不想让雷老大他们涉入这个案子太深,以免碰触到帮派之间的纠纷。 他这是用心良苦,他竟然还不领情! 「你这小子,皮太痒了吗?」 尹风遥抓住蓝仲达的衣服,举拳作势要揍他;不料,此时却突然传来大门开启的声音,只见雪融拿着背包楞站在原地,看着房里快扭成一团的两个大男人。 「一大早的,你们——在做操?还是练拳?」她轻声问道。 「做操!」 「练拳!」 好朋友当那么久,现在完全证明两人毫无默契可言,二选一的答案都选不中。 「我看你们比较像在练拳。」她迳自帮他们做了结论。 「对,练拳。」尹风遥笑道。 「这么早,你为什么有空过来?」雪融放好背包,遂直接将带来的早餐摊在桌上。「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早餐?」 「不了,我只是过来『关心进度』而已。」尹风遥给了蓝仲达一记「算你逃过一劫」、「下次再算帐」的眼神。「我还有事要回帮里,先走一步。」 「快走快走。」蓝仲达不耐地挥挥手,已经自动清好桌面,准备和她度过快乐的早餐时光。 尹风遥前脚才跨出大门,雪融即立刻问道:「你们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秘密的事?」 蓝仲达咬着三明治,将调查陈逢志的事情全告诉她;当然,他保留了一些有关俱乐部的计划。 「照你的意思,陈逢志有可能背着我父亲,在外头做违法的事情?」雪融惊讶道。 她从没料到在追踪陈逢志的同时,会有这些意外的发现。 「非常有可能。」蓝仲达颔首。「现在最需要做的事就是——调查事务所里陈逢志所接案子的所有档案纪录,包括财务收入,以及是否有人帮忙掩护他?」 「这个简单,我可以查得到。」 「哦?你打算怎么做?」 「我可以假装辞掉这里的工作,然后向父亲表示愿意到他的事务所里工作,并且接手财务方面的工作,我想很快就可以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雪融信心十足地表示。 「不行,我觉得不太行得通。」蓝仲达思索一会儿之后,推翻了她的想法。 「为什么行不通?父亲一直希望我能够到他的事务所工作,所以他一定会答应的……」 「问题不在伯父身上,而是在事务所里面的人——」蓝仲达又塞了一口三明治,说道:「事务所里突然『空降』了一位做事精明的财务总管,而且还是老板的女儿,你想他们对你不会存有戒心吗?到时你的身分反而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妨碍你做事。」 「说得也是……」雪融皱着眉,有些沮丧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别担心,事情总有转圜的馀地。」蓝仲达搂着她,安慰道。不忍心看她为了自己的提案被否决而难过,他决定让她有一些事情去做。「你的想法是不错,不过如果换个人去做,结果可能会大不相同。」 「怎……怎么说?」他的话立刻又唤回了雪融的信心。 「你有认识也是学财务相关方面,又愿意协助我们的人吗?」 「有!」她不暇思索地叫了出来。「有人选!」 「太好了,你什么时候可以联络到她?」蓝仲达也闪露兴旧的光采。 「我现在就可以联络她。」雪融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兴冲冲地拿起电话准备拨号。 「别慌、别忙,小心等一下撞到桌角。」蓝仲达伸出长手,一把护佐她,并且顺势拦腰将她搂进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你今天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雪融不太专心地回应道。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如何说服吴欣慧的事。 「女人,专心点。」蓝仲达攫住她的嘴,给她一记长长的吻。 他拉着她紧贴近他,感觉她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大掌则不断来回探索着。他的吻一波比一波强烈,炽浓的热情终于拉回雪融全部的思绪。 她不自觉地贴着他扭动,想调整在他怀里的位子,他身体不断传来热源,让她感到温暖。 当她听到从他喉间发出沙哑低沈的呻吟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你的嘴……」她贴着他的唇,断断续续地说道:「有……三明治……的味道……」 「是你的味道。」蓝仲达微笑道,忍不住又探入她口中亲吻她。 「我必须……打电话了……」雪融挣扎着离开他的唇,喘息道。 「我又没绑住你的手。」他微笑,仍在她的颈间磨蹭着。 雪融尽职地拿起话筒,预备拨吴欣慧的电话号码,但蓝仲达却一直有意无意地干扰她。 「你害我……不能专心……」她拨错了一个号码。 挂掉电话,她再度重新拨号。但此时蓝仲达却开始啃咬她的耳垂,让她一直想不起来电话号码的最后一个阿拉伯数字。 「又错了……」她咕哝道,转而定神看向蓝仲达。「你别闹了。」 「专心补偿我一下,我就不闹。」他耍赖道,像个恶作剧的小孩。 「再一次,然后就开始工作。」她煞有其事地说道。老天,连这种事也拿来讨价还价。 「就一次。」他保证道。 捧住她的双颊,他再度吻上她。雪融也谨守约定地专专心心回应着他。 但是她却完全忽略了蓝仲达嘴角边的一抹贼笑。 结果,她被骗了。 直到阿义上班开门撞见为止——他前前后后共吻了她三次。 *         *         * 「没问题!」吴欣慧兴奋的声音几乎贯穿整个花茶店。「我现在什么没有,就是时间最多,若找不到工作,待在家都快发霉了。」 「太好了,那么你愿意帮我罗!」雪融感动道。 「当然!」吴欣慧激动道。「学姊能够如此器重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学妹我必定是鞠躬尽痹,死而后已。」她拉着雪融的手,像是念台词似地说道。 太夸张了吧!有那么感动吗? 「想到要帮忙调查事情,我就觉得好刺激哦!雪融,果然是知我莫若你。」 「别神经兮兮的。」雪融笑道。没想到欣慧的反应比地想象中还要热烈,这让她心里有如放下一公吨的大石般。「事务所那里,我刚才已经打电话去说过了,我父亲说你随时可以拿履历去见他,不过我希望越快越好,所以,我已经帮你把履历打好了。」 雪融从背包里拿出一份打好的履历,交给吴欣慧。 「记住,你要应征的是助理的职位,而且要装得像刚毕业的样子,这样,他们对你的戒心才会降低。」 欣慧看着那份完美得无法挑剔的履历表,赞叹道:「学姊不愧是学姊,做起事来就是不一样,冲着这一点,我一定在进事务所的第一个星期内,就把学姊想要知道的资料挖出来。」 「见机行事就好,不要太勉强。」雪融说道。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要查出,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安啦,就一个星期!」欣慧拍胸脯保证道。「至少也得摸清陈逢志在事务所里的人际关系以及他的同伙。」 「嗯,那就麻烦你了。」 「没问题。」 一想到马上就要展开有如侦探般的新工作,吴欣慧的喜悦之情,藏都藏不住。 *         *         * 「今天看起来收获不错哦!」 雪融穿着一身工作服,头绑头巾,热切地和拾荒老妇人打招呼,她今天刚从征信社里又清出一批过期杂志。 「这里也要麻烦您了。」雪融抱着杂志说道。她索性已经不化妆了,一张脸因打扫房子而显得灰灰的。 「放在这里就好了。」老妇人说道,指示她将杂志放在公寓红色大门的后面。 「可是放这里会挡到门口。」雪融说道,决定帮她把其它堆在旁边的「财产」整个整理,才不会挡到整个楼梯间,影响别人的进出。 就在她帮老妇人搬动整理那堆破铜烂铁的同时,有二男二女正欲进入公寓。 「对不起,正在整理东西,空间有点狭小,你们请小心走。」雪融有礼貌地解释着。 走在最前头的一男一女,不约而同地对雪融微微点头,表示没有关系;他们两人的气质非常相近,男的给人温文儒雅的感觉,女的则散发着现代女子少有的温柔贤慧。 由于雪融的目光完全被那对男女所吸引,因此并没有留心去注意走在后头那对男女的长相,隐约中,只感觉到他们似乎抱着小孩。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之后,祝雪融终于将老妇人所有的破铜烂铁都分类整齐,而且不会挡到别人的去路。 「我先上去忙罗!有需要再叫我。」雪融迳自对老妇人交代道,即拖着扫把回到征信社。 才一跨进门,她就发现征信社不知何时来了一堆人,几乎让办公室有人满为患的感觉。 「你跑去哪里了?怎么看起来像是刚拾荒回来的感觉?」蓝仲达笑道,一个箭步上前帮她拿过手上的清扫工具,她现在只能以「灰头土脸」四个字来形容。 「我看楼梯间有点脏,所以去打扫了一下。」她解释道,事实上是非常脏——全是垃圾,人住久了不生病才怪。 「整幢公寓?每个楼层?」蓝仲达挑高眉,不敢相信她竟会做这种事。 「嗯,我还顺便帮阿婶把堆在楼下的破铜烂铁给整理过一遍呢!」她边说边将清扫工具拿进厨房,完全没注意列在场每个人像欣赏什么稀有动物似的表情。 待她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坐在他们办公室里的那些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和她擦身而过的二男二女。 「啊,他们是……」 蓝仲达摇头笑着,她实在迟钝得可以了。他轻轻帮她擦去留在脸上的灰尘,然后拉她走上前,介绍道:「这两位你是见过的,小妹芙菱和妹婿沈彻。」 按着,他又拉着她转向刚才吸引她目光的那对男女,说道:「这是我大哥仲勋和嫂子芷嫣。」 「你……你们好。」这样的见面来得太过突兀和意外,她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要见他的家人,天晓得她究竟给了他们什么样的印象?一个拾荒者? 老天,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瞧她现在的模样,跟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没两样。 不过,既然都已经走到这步田地了,场面还是要尽力维持才是。 「你们……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呢?」她露出僵硬的笑容,好一个公式化的外交辞令。 「来看弟弟老不带回家的女朋友。」 「因为等太久,所以决定直接过来看看。」 「人,我已看过了,我只负责带人过来看人。」 「我是来看蓝仲达最近究竟是在忙些什么?竟然胆敢不帮我查车牌号码。」 四个人,四句话! 好一个团结的家庭啊!雪融险些招架不住。 所幸真正的炮灰是蓝仲达,而不是她,这才让她心里稍微感到宽慰。 「好了,人也已经看到了,是不是可以走了?」蓝仲达开始下逐客令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忙,改天再带雪融到家里吃饭,到时要煎要煮随便你们。」 听起来满恐怖的,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家庭呵! 「不行!」 这次——四个人,一句话! 果然是团结的家庭。 「我们要用『烤』的。」蓝仲勋直截了当地说道。 「而且是现在!」另外三个人也不约而同。 现在怎么办?雪融以眼神向蓝仲达求救;而蓝仲达则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只是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恭喜你,我大哥不巧是个『烹饪高手』,煎煮炒炸他最会,至于『烤』嘛……就要看其它三个人的火候了。 第十章 她非常确定这一家人绝对不是那种「细火慢炖」的典型。 连续六天,他们轮番来社里和她「培养感情」,让她觉得非常受宠若惊。 听蓝仲达说,他大哥蓝仲勋有「拷问」对方祖宗十八代的「习性」;听说沈彻当初要娶芙菱时,就曾被严格拷问过。 若不是怕欣慧随时有可能「有消息」,恐怕蓝仲达早就带着雪融逃离他那一家子可怕的「魔掌」了。 「你又在干么?」蓝仲达斜倚在椅子上,看起来似乎百般无聊。 「把这些不要的东西整理整理,可以拿下去给阿婶。」雪融说道,一边将多馀的报章杂志放进箱里。 「我怎么觉得你已经快要变成我们这幢公寓的工友了?」蓝仲达说道,欣赏似地看着她忙进忙出的。 她现在的模样跟第一次见到她时的装扮,根本相差十万八千里。 「欣慧有没有消息?」她问他。 「没有。」 「已经第十天了。」她自言自语道。虽说她并没有强迫欣慧一定要在一星期内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是由于欣慧当初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可以在七天内查出,所以她难免悬着一颗心。 「别担心,有消息她会自动通知我们的。」蓝仲达看了眼手表,提议道:「走吧,休息时间到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雪融叹口气。「也好。」 当她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时,却见吴欣慧匆匆忙忙地赶来征信社。 「啊哈,说曹操、曹操就到。」蓝仲达朗声说道。 「有了,有消息了。」吴欣慧大剌剌地走进征信社里,她可是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偷偷跑出来的。 「如何?」雪融紧张地凑上前。 「果然被学姊料中了,事务所里果然有人和陈逢志是一伙的。」 「是谁?」 「会计林月梅。」吴欣慧说道。 「她?怎么可能?」雪融吃惊道。林月梅起码也是跟在父亲身边做事多年的亲信员工,她怎么可能会背着父亲,对事务所的财务动手脚呢? 「这可是我费尽心力兼牺牲形象才调查出来的,你们知道吗……」吴欣慧又开始从头讲述她辛苦的调查经历。 「这个稍待再讲。」蓝仲达当机立断地阻止吴欣慧没完没了地再讲下去。「重点是,除了这个之外,我想你手上拿的资料,应该也是要给我们的呢?」 「啊,对。」吴欣慧察觉道,这才想起手上的一包资料。「这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偷偷印来的帐目收支资料,其中有几笔款项怪怪的,学姊你要不要看看?」 「拿来我看。」 雪融迫不及待地接过资料,迅速走回自己的位子上,以专注而坚定的神情一一核定每一笔帐目。 「完了,这下她又没空吃午餐了。」蓝仲达咕哝道。每次雪融一认真投入一项工作,就是非常的全心全意。 「还有,我今天早上和林月梅聊天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她透露今天晚上会有个约会。」吴欣慧对这项情报似乎非常的满意。 「你确定?」蓝仲达挑了下眉毛。然后警戒性地看了正全心投入查核帐目的雪融一眼,即将欣慧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有查出她约会的对象和地点吗?」 这就是吴欣慧值得骄傲的一点。 「虽然她没说要跟谁约会,不过我想十之八九有可能是和陈逢志一起,因为她说要去一家很棒的俱乐部,我猜可能就是你们说的那家,她还说下次有机会可以带我去开开眼界呢!」吴欣慧说道。 「确定是今天晚上?」蓝仲达再度轻声问她。 「确定,应该是下班之后会过去吧!」吴欣慧确定道。 「谢了。」蓝仲达谢道,决定今天晚上就要逮到陈逢志那小子的把柄。 此时,门铃骤响。 蓝仲达一个跨步前去开门,只见一个穿着光鲜奢华的女人,如旋风般卷进征信社内。 「你们这间征信社实在是烂得可以,委托你们办件事情老办不好,还拖那么久。」那女人一进屋就开始破口大骂。 正忙着看资料的雪融皱着眉抬头看了那女人一眼,随即不想理睬地低下头继续工作,这个烫手山芋有蓝仲达应付就行了。 只见蓝仲达两手插在裤袋里,一副司空见惯的无奈样,说道:「这位太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其实你的案子早就已经可以结案了,因为你只委托我们跟踪你老公,拍下他和他情人在一起的相片即可,而我们也办到了,现在问题是在你,是你要我们继续再跟下去的。」 他说的是事实,那女人显然也明白,但基于消费者至上的立场,她还是认为自己受到了委屈。 「那是因为你们拍到的相片可能有问题,我怀疑你们拍到的根本不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她尖声反驳道。 「问题是——不管我们跟踪你先生到哪里,她是唯一跟你先生接触最频繁、也最亲密的女性,这是事实。」蓝仲达再度说明道,他不知已跟她解释过多少次了。 「我不相信,你去叫拍的人当面出来跟我说。」那女人索性在沙发上生了下来,一副准备长期抗战的样子。「就是那个讲话粗俗没水准、台湾国语的那个。」 「他正在忙,由我跟你说也是一样的。」蓝仲达仍是笑容满面,让人不得不佩服他超人的忍耐力。 「我不管,跟踪技术烂也就算了,还不敢出来面对现实,算什么男子汉?」那女人尖酸刻薄道。 始终埋首在资料堆里的祝雪融终于受不了了,她丢下笔,激动地站起身来,说道:「这位太太,你高分贝的鬼叫声吵到别人做事也就算了,请你不要做人身攻击,阿义是我们社里非常出色和敬业的私家侦探。」 「出色?」那女人冷哼一声。「反正你们也不过是个没前途的破征信社。」 「请你收回这句话。」冲洗暗房的门突然应声而开,只见阿义拿着一迭照片走了出来。 「终于出来了。」那女人冷嘲热讽。「我以为你们侦探只擅于偷偷摸摸的。」 「你这个女人浑(很)无理取闹哦!」阿义也火大了,他狠狠地把照片摔在她面前,显然是忍耐这个女人很久了。「你老公明明就诉(是)跟这个女人在一起,你要偶(我)怎么拍?把鸡变成鸭吗?」 此时,始终站在一旁没有吭声的吴欣慧一看到阿义,立即惊讶出声:「是你?那个私家侦探?」 正在气头上的阿义转过头去,疑惑地看着吴欣慧,根本没认出她来。「你认诉偶?(你认识我?)」他疑惑道。 「上次我们在快餐店见过一次面。」吴欣慧兴奋道,并且看了散落的照片一眼。「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在跟踪这个人啊!」 「看吧,你们肯定跟错了,我老公从来不上快餐店。」那女人睥睨地笑了笑。 「他确俗(实)去了速俗(食)店,还带她的小孩一起去。」 那女人的脸一阵青白。 「听你在那里胡说八道,我才不相信。」 「这位太太,你很奇怪耶!明明有照片在你面前,你还不相信?那你要别人怎么做才高兴?」吴欣慧实在看不下去了。「你老公明明就被长得比你丑的女人抢走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能面对现实?」 「你……你是谁?你凭什么站在这里说话?」那女人尖叫道,已把发怒的对象转往吴欣慧。 「我是这家征信社特约的调查员,我当然有资格说话。」吴欣慧也讲得理直气壮。 「没想到你们这家征信社的服务态度这么差,还会派人出来骂人。」她开始胡乱找罪名。 吴欣慧火大了,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到了极点,她今天非得替征信社出一口气不可。 「你不要以为你有几个钱讲话就比较大声,把家里的钱花在请侦探调查老公的外遇上,你不觉得你自己也满可悲的吗?」她也毒回去。「像你这样不讲理,又咄咄逼人,谁受得了你?难怪你老公会变心!」 「你——」那女人已经开始脸红脖子粗。「我……我可以去告你……毁谤!」 「去告啊!」吴欣慧两手插腰,也不甘示弱。「本人现在不巧正在律师事务所工作,什么没有,就是有一票律师当靠山,而且全都是国内有名的律师精英,看我们到时候谁告谁!」 「你……」 「所以——」吴欣慧拾起阿义拍的照片说道:「与其在这里使泼,不如认命地带着这些照片回家找你老公谈判来得实际,不过,记得请先缴清剩馀的委托费!」 「哼!」那女人一把抢过照片,昂着下巴,气呼呼地走出征信社。 整整三十秒,屋内没有人开口说话,每个人都是一脸惊愕加佩服的表情看着吴欣慧。 没想到她发起飙来也是不可小觑的!他们应该聘她当特别公关的。 约莫又过了五秒,才听到阿义突然冒出一句:「查某人讲话呒通哈大声。」(台语) 「你以前已经说过了。」吴欣慧提醒道,转过身看着阿义。 「还有——」阿义皱着眉说道:「查某人讲话也呒通哈恰。」(台语) *         *         * 真是个混乱但还算平静的下午。 自从赶走那个找磕的女人之后,吴欣慧和阿义就开始斗嘴斗个没完,只因为阿义用了一个字形容她——「恰」。 直到吴欣慧想起中午休息时间已过,她必须赶回去上班时,阿义才在「众人」的推荐之下,负责送她回去上班。 所谓「众人」,其实也不过是蓝仲达和雪融而已。 整个下午,雪融都埋首在欣慧提供的那迭资料当中;至于蓝仲达,则是进进出出征信社n回,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甚至于还未黄昏,他就直催她早点下班。 「资料还没看完,我想看完再回去。」这句话她起码重复回答了五次,可是蓝仲达还是每十分钟就会问她一次。 「你有事要办吗?」终于,她在他问第六次时回答道。「你先去好了,我有钥匙,可以自己锁门。」 「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晚上还留下来加班,最近治安这么差。」蓝仲达坚持道。「你可以带回家看。」 雪融莫可奈何地开始收拾东西,妥协道:「好吧,就听你的,回家看。」真是拿他没办法。 「这才乖!」蓝仲达宠溺道,在她唇上亲了下。 「拜托,别把我当成三岁小孩。」雪融又好气又好笑。 「走,我送你回去。」蓝仲达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他晚上有一件极重要的事必须去做,他可不能拖到时间。 送她到家门口时,蓝仲达仍然像平常一样跟她吻别,不过今天,蓝仲达还兴致高昂地向她表示,一旦陈逢志的事情解决,他打算带她好好地出去玩一玩。 他每次都是兴致一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性惯了!她也就由着他去,毕竟当初她就是因为他这项特质才深被吸引。 回到家,由于是提早下班的缘故,除了张妈,家里都还没有人回来。 感觉真不习惯! 雪融习惯性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事务所的帐目资料,继续未完的工作。 由帐目的纪录显示,陈逢志所接的案子数目和在事务所的收入,和另一份透过管道得到的有关陈逢志的存款收入有着明显的差距;而且,其中有几笔案子的帐目确实有问题。 林月梅确实有很大的嫌疑替他做假帐! 可恶!父亲向来这么信任他们,而他们竟然在背地里做出这些破坏事务所名誉的不法勾当。 雪融越想越气,等到所有的证据都罪证确凿时,她一定要向父亲举发他们。 正当雪融想得出神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喂,雪融啊?你还在公司吗?」是吴欣慧。 「我在家里,我今天提前下班。」她答道。 「提前下班?」吴欣慧思考了下,才恍然大悟道:「哦,对了,你们今天要去俱乐部,你是不是先回家梳妆打扮一下?」 「去俱乐部?」 「啊?蓝仲达没打算带你去吗?」吴欣慧完全没想到自己已经露了口风。 「是今天吗?」 「是啊!因为林月梅今天会去。」 难怪他今天老是赶她回家,原来他打算一个人偷偷跑去俱乐部。 「那我也不跟你多说了,我现在就过去。」雪融说完,即匆匆收了线。 可才挂掉手机,她房里电话就按着响起。 「喂!」她急道,顺势看了眼手表。心想现在赶过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喂,雪融吗?我是芙菱。」 「芙菱?什么事吗?」最近这一阵子,芙菱和芷嫣常打电话找她聊天,她们甚至远出去逛过一次街。 「你是不是和我二哥吵架了?」 「吵架?没有啊!」雪融疑惑道,哪儿听来的风声啊? 「那就奇怪了,我今天去球场看阿彻练球时,碰到何美丽,她还兴高采烈地说,她今天晚上要和二哥一起出去。」芙菱说道。 「是吗?」雪融愣道,心里已经有些乱成一团了。 怎么又突然扯出个何美丽呢? 听得出雪融声音里的落寞,芙菱立刻很有义气地说道:「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二哥照理是不会主动邀何美丽的……不过二哥如果欺负你,你千万要告诉我,我一定想办法替你出气。」 「他没有欺负我。」雪融淡淡地说道。 「如果我是你啊,我现在一定会跟过去探个究竟,你绝对不能让何美丽占了上风。」 芙菱很有「经验」地指导着,她可是目前为止和何美丽对招次数最多的人。 「刚才我打电话去征信社时,二哥还在那里,他一定是回去拿东西,你现在赶过去一定还来得及,那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赶快过去。」芙菱匆忙地挂上电话。 雪融整整持着话筒愣了一分钟。 她要去吗? 但是,就算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许,仲达只是单纯的去工作,她去或许会妨碍他…… 可,话又说回来,他明明知道她希望能和他一起去俱乐部查这件案子的,他终究还是不愿意带她去。 那么,现在她该怎么办? *         *         * 事实上是,她根本没有机会赶去俱乐部。 因为当雪融终于决定出门去确定蓝仲达是否真的和何美丽一起去俱乐部时,碰巧祝承祥刚从事务所回来。 「爸?」雪融吓了一跳,她没料到父亲会在晚餐前回来。 「雪融?你在家?」祝承祥似乎也有同样的疑惑。 「我……正要出门。」她慢慢退向门边,心里头顿生不妙的感觉。因为从祝承祥不苟言笑的脸上,她可以感到一股隐约的怒气即将爆发的迹象。 「你坐下,我有话问你。」祝承祥说道,迳自走向沙发坐下。 果然,风雨前的宁静,这下是躲不掉了! 待她一在他面前坐定,祝承祥即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真的是越来越不了解你了。」 「……」她不发一语地盯着祝承祥,心里仍在纳闷父亲发飙的理由。 「真搞不懂你在做什么?」他气愤地丢了一大包纸袋在她面前,怨声道:「你自己看!」 雪融警觉性地打开纸袋,里头赫然出现一大迭照片,而且几乎部是她和蓝仲达在一起时的照片—— 老天!不但有蓝仲达在街上亲她、在公寓前吻她,甚至于还有她在帮老妇人整理破铜烂铁时的照片…… 「您派人跟踪我?」雪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惊愕道。她万万没想到她亲爱的父亲大人竟——派人调查她? 因为除了照片之外,还有一迭厚厚的报告——里面清楚地交代了她每天大致的行踪。 「你辞掉原有的会计师工作不做,去那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地方上班,你觉得这样会比较好吗?」祝承祥气道。「亏你还是留美硕士,书都白念了。」 「可是……这段日子我确实很快乐。」她由衷道。「我觉得每天都很充实,感觉上,我是真的在过日子。」 「快乐?充实?」祝承祥翻出其中几张她和老妇人在一起的照片。「这就是你所谓的拯救一个岌岌可危的公司?就这样?每天像个女工捡破烂?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变成这样的?难道是为了他?」 他更激动地抽出几张她和蓝仲达的合照。「看看你们这样成何体统?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我可不记得以前曾这样教过你。」 「我们正在交往!」雪融挺胸承认道。虽然此时心中仍对蓝仲达瞒着她私自去俱乐部的事感到生气,但她仍然信任他——因为他是她所选择的人。 「交往?」祝承祥早料到会是这么回事,但是亲口听到女儿说出,他仍是有些不习惯。 他拿过调查资料,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蓝仲达的模样。 「怪了!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这个人?」他皱着眉,拿出老花眼镜,看着调查报告上写的。「蓝……仲……达?t大法律系毕——原来也是个高学历的,真是看不出来……」他自言自语道。 「仲达以前也是你的学生。」雪融补充说道,希望能增加父亲对蓝仲达的好感——毕竟,以蓝仲达法律系毕业的资格,不是「没有机会」当律师,而是他「不想」。 「是吗?」祝承祥半沉思道,似乎有些拉不下脸。「总之,在我还没有确定事情的一切状况前,你暂时给我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能去,连上班也一样。」他命令道。 「爸——」她大叫。「我没有做错事,你不可以禁我足。」 「有没有做错事由我来评断。」祝承祥收好所有资料,准备挑个时间,把这个叫蓝仲达的私家侦探好好的、彻底的研究评估一番——不得了,为了他,连他向来乖巧的女儿都变得会跟他顶嘴了。 「爸,我已经二十四岁了,你不能再像对小孩一样地对我。」雪融抗议道,眼眶湿热,终于说出积压在内心已久的话。「我需要有自主的空间。」 祝承祥透过老花眼镜,锐利地打量着早已不是小女孩的雪融,心有所感地说道:「所以你才不愿意接受爸爸的安排,硬是要为自己找个男朋友?」 「这不一样。」雪融扯扯嘴角道。「就算仲达没有出现,我还是无法喜欢陈逢志。」 「是吗?」祝承祥摘下老花眼镜,往后靠向沙发。「既然如此,这几天,你就暂时待在家里,让我来看看这个蓝仲达到底哪点强过逢志,可以让我女儿这样死心塌地,甚至义无反顾她反抗她的父亲。不过,至于我对他的态度——就全看他的表现了。」 *         *         * 结果,他什么表现都没有! 整整三天了,没他任何消息。 雪融心情极度沮丧地把自己关在房里,连下床的劲儿都没了。 自从和父亲谈过之后,隔日,她即打了通电话到征信社表示自己有事,可能会有好几天不能去上班。 电话是阿义接的。她原以为蓝仲达知道后,至少会打通电话到家里问候一下她的情况,毕竟他们可能会有好一阵子不能见面…… 但,没有! 他完全没有任何「回应」,整整三天,她也强迫自己不要主动去拨电话联络。 反倒是芙菱和芷嫣联络得紧,这三天只差没来她家住而已。 至于陈逢志的事,不晓得他们查得怎么样了?上次她带回家分析的资料,她也已托欣慧带回去征信社给蓝仲达汇整,但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雪融在床上随意翻个身,决定不再想这件事。 可,在家无所事事的日子真是难熬! 她看了看床头的闹钟一眼——已经接近黄昏了。克融也应该快放学回来了吧! 「小姐,」此时,张妈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有客人来找你了。」 「谁?」雪融心一惊,连忙跳下床打开房门。 张妈皱着眉看着雪融一头完全没有梳理的头发,说道:「瞧你,也该出来活动活动了,别老关在房间里。」 「张妈,来的客人是谁?」雪融抓着张妈的手,眼底难掩兴旧的光采。 「你自己下去看不就知道了。」张妈不做任何暗示,说完,即很酷地转身走下楼去招呼客人了。 *         *         * 蓝仲达觉得全身非常地别扭不舒服。 他微微扯开领带,企图解救他可怜的脖子。真不知道是谁发明西装这种衣服,穿了实在非常的折磨人。 又,也不晓得是谁规定一般较正式的场合非得穿西装不可的? 他今天也不过是来雪融的家找她,顺便见一见祝承祥,就被大哥勒令要求穿上西装、打上领带,老天,甚至还穿上擦得发亮的皮鞋。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像个拙蛋! 还好,他还没做出更拙的事……譬如说捧着花束之类的。 他翻翻白眼,正准备按下电铃时—— 「你是来找我姊姊的?」一声沉稳但略嫌稚嫩的童音在他身后倏地响起。 蓝仲达转过身,果然看到一个戴着眼镜。梳着「西装头」的小男孩。他猜他一定就是雪融年仅十岁的弟弟吧! 「你想追我姊姊,对不对?」克融挑衅道。他见过他——他就是姊姊公开跟自己承认过喜欢的人。 「不是想,事实上,我已经这么做了。」蓝仲达微微一笑。 「我反对!」克融对他露出明显的防备。 「反对也没用,否则我今天也不会往这里了。」 「别让荷尔蒙控制了你。」 克融突然冒出一句和他年龄不相符的话语,让蓝仲达不由自主地扬高双眉,以另一种眼光去看待这个十岁儿童。 「小鬼,你又知道什么是荷尔蒙了?」 「书上说,很多人的行为,尤其是男人,最容易受到荷尔蒙的影响。」他装得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蓝仲达忍不住哈哈大笑,祝克融跟他当初认识的雪融,简直就是一个样子。 「没错,我现在就是受到荷尔蒙的控制,忍不住想冲进屋子去吻你姊姊,你说该怎么办?」 「你是色狼!」他胀红了脸。 「很不幸的,你以后长大也会是的,我保证。」蓝仲达笑得更厉害了。 祝克融完全没料到蓝仲达会这样反驳它的话,跟以往陈逢志老拍他马屁的方式相差有如十万八千里。 「你真诡辩。」他拿出钥匙,准备打开门锁。 「不错嘛,还知道用这么深奥的字眼。」他跟在克融的身后说道。「不请我进去吗?」 祝克融看着蓝仲达。「你没有带花。」他指出一个明显的事实。 「没有必要。」蓝仲连耸耸肩。「我觉得送你姊姊鲜花是一件多此一举的举动,而且如果送你们家其它人鲜花,你不觉得也有些奇怪吗?」 「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有我这个电灯泡在很碍眼,对不对?」祝克融冷淡地说道。 「嘿,别像个老头一样,擅自分析我的心理状态。」蓝仲达说道:「如何?现在我可以进去你家找你姊姊了吗?」 祝克融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他进屋子里去。 一进客厅,更大的战争才正要展开——因为陈逢志竟然也在! 虽然彼此之间敌意重重,但是蓝仲达还是一派悠闲地在陈逢志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真可谓王不见王。 客厅里虽有三个男人,当然包括克融在内,此时竟没有半个人再开口说话,客厅里鸦雀无声,直到雪融下楼的脚步声传来,才打破弥漫着一屋子的沉默。 「啊……」雪融在楼梯口愣了下,有些惊讶;她没料到会同时看到蓝仲达和陈逢志出现。 「小雪,你怎么了?是不是人不舒服?怎么看起来这么的……」先下「嘴」为强的陈逢志试图在脑海中搜寻适当的形容词。 「邋遢。」雪融毫不客气地接道,率性地走到客厅中央。 「岂止是邋遢,简直就是一塌糊涂。」蓝仲达板着脸说道。这「恶毒」的评论换来了祝克融和陈逢志惊愕的目视。 蓝仲达皱着眉,一方面是不满陈逢志对她亲昵的称呼,一方面是生气雪融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她整个人看起来好象瘦了一圈。 「你是几天没有吃饭?还是没有睡觉?」他质问道。 「你为什么都没有打电话来?」她也质问他。 「你知道的,我在忙。」他答道。其实在这三天当中,他不是没有打电话,而是每次打来都被祝承祥拦截下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也在忙。」雪融赌气地说道:「我忙着生你为什么没有打电话来的气。」 闻言,蓝仲达放声大笑,他真是太欣赏她了。 陈逢志楞在一旁,有些错愕,他从来就不知道蓝仲达这号人物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竟然在他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捷足先登。 而此时,祝承祥夫妇不知何时已经进屋,正站在玄关处看着客厅里正发生的一切。 「你就是蓝仲达?」祝承祥「十分确定」地问道。 「是。」蓝仲达站起身,领带还半扯开地挂在衬衫上。 「我认得你。」祝承祥这句话让在场每个人不由得竖起了耳朵。「你以前上我的课,不是经常跷课,就是经常打瞌睡。」 「感觉上好象有这么一回事。」蓝仲达笑了笑。 雪融在旁偷偷地捏了蓝仲达一把,难道他说话就不会看看场合和对象吗?都什么时候了,他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分明就是想给她父亲留下一个坏印象嘛! 殊不知雪融这「捏一把」的动作,完全尽入祝氏夫妇的眼底。 「在电话里,你说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亲自告诉我?」祝承祥问道。 「没错。」蓝仲达点点头。当着陈逢志的面,大家正好把所有的事情都搬上台面来讲。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是不会来的。 「事情是这样的……」 蓝仲达扬起手上的牛皮纸袋,正要揭发陈逢志的丑行时,突然,门铃响了。 不到一会儿,竟然来了更大票的一群人—— 「蓝教授?欢迎欢迎,今天怎么有空来?」雪融的母亲叶芳纹惊讶道。 「我是来替我那不材的小弟『请命』的,最近为了他的事,让你们烦心了,真是很抱歉。」蓝仲勋微笑道。他和雪融的母亲是在同一所大学里任教。 「我正要告诉伯父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蓝仲达说道。 蓝仲勋点点头,转而对祝承祥说道:「这件事确实非常重要,关系到您事务所的整个信誉问题,这也是雪融和仲达辛苦很久,好不容易才查出来的。」 「哦?是吗?」此番话引起祝承祥的高度重视。 「对不起,在你们开始之前,可不可以容我打个岔?」陪同蓝仲勋一同前来的沉彻突然当着众人的面打岔道。「请问停在外头那辆bmw是谁的?」 「是我的,有什么不对吗?」陈逢志站出来承认道。 「你的确是大大的不对!」沉彻「杀气腾腾」地走上前,一把揪住陈逢志的衣领。「我刚才看过车牌号码了,压到芙菱的脚之后跑掉的人,就是你吧!」 「你在说什么啊?」陈逢志完全不明白他的话。 「这样你就会想起来了。」 「大家快阻止他。」芙菱突然大叫。 但,迟了!沉彻的拳头已重重地打在陈逢志的鼻梁上。不偏不倚,就像他投篮一样。 结果,后来的情况可想而知。 本想在陈逢志面前揭穿他的蓝仲达,最后只能在沉彻打了陈逢志之后所引发的混乱里,在一旁对祝承祥说个分明,并且将他们抓到的证据和拍到的相片,一一在祝承祥面前呈现。 总之,当天的情况最后只能以五个字来形容—— 一片混乱啊! *         *         * 然后呢…… 「为什么在我毕业这么多年之后,我还得在这里写民法报告?」 蓝仲达窝在征信社里的小房间,正不断地大声抱怨。 「谁叫你大学的时候要跷课。」雪融取笑道。 「可是我还是毕业了啊:而且成绩还不赖。」他颇自豪。 「问题是——你现在被爸逮到了,所以你还是乖乖的认命吧!」雪融笑道,拍拍他的肩,并在他额上亲了一下,哄道:「慢慢写,我先拿收集好的铝罐给楼下的大婶,等一下再上来陪你。」 蓝仲达苦着脸,觉得自己好命苦啊!都已经毕业多年了,还逃脱不了写报告的噩梦。 可是偏偏不写又不行,谁叫这是祝承祥唯一开出允许他和雪融在一起的条件! 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 不过,跟陈逢志比起来,他可就幸运多了。 因为事情的被揭发,陈逢志理所当然地遭到了祝承祥的解雇,这原也是他们最初所希望的。但没想到随着选举的效应,许多非法的土地变更案纷纷浮上台面,被涉入的人越卷越多,陈逢志当然难以悻免于难…… 至于沉彻,在打了陈逢志一拳后,手指头扭伤,幸亏职篮正处于停赛期间,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和他们比起来,他真的已经很不错了。 蓝仲达再度在心中自我安慰,他点了根烟,努力用功埋首在报告之中…… 此时,窗外正传来圣诞节的应景歌曲——一个属于恋人、家人的节日,在寒冬中,欢欣地传唱着。 春天的脚步,似乎也不远了。 事件看似暂告一段落,但故事才真正要开始! 「专门跟踪、跟踪专门,丢人、人丢,免钱!」 专办婚姻外遇的「万事达征信社」,在祝雪融和吴欣慧的加入下,才正要重新起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