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一下下》 楔子 海的彼端 清康熙十五年(公元一六七六年)夏琉球国海岛飘徉,烈日当空。 流浪在大海深洋的狂猛劲风,抢在遂渐驶近的巨大桅帆之前,直掠而入琉球的那霸港湾,卷起阵阵浪花拍岸。 顶着强风迎对广阔海面的,除了琉球国特地为迎接中国使者所建的“迎恩亭”里那些整装欢迎的大小官员之外,便是岸岩上那双鬼祟的慧黠大眼……“喔——好大的船!” 随着一声低呼,“迎恩亭”右侧高石岩后露出一张年约十二三岁的娇稚脸庞,灵动的双瞳因看见比预期中还壮丽的大船而显得炯亮有神。 “公主,你的头别伸那幺长,会被发现的……”一旁同等年纪的小女孩紧张地拉扯着因好奇而不断探露出身子的硫球公主——尚夏公主。 “不会的,小召,现在每个人看‘宝船’都来不及了,不会注意到我们的!”小夏儿虽然略缩低身子,可一双大眼仍紧盯着即将进港的豪华巨船。 今天是中国使节到达的日子,硫球国上上下下为了这隆重的迎接仪式不知忙碌了多少日子,几乎已经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的地步……因为,对每个硫球子民而言,中国是遥远而崇高的“天朝”,具有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琉球仰赖“天朝”生存,就连历代新任琉球国王也必须经过“天朝”的册封才能正名。 所以,尽心款待“天朝”来的使者,成为琉球人当前的“唯一任务”。 而她——当然也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啊!他们要上岸了,我们再靠近点瞧瞧”小夏儿兴高采烈地又站直了身子,编饰珠玉的秀发也被强劲的海风吹得有丝凌乱。 “不行啦!公主……噢!”小召往前欲拉住尚夏公主,脚步却不小心绊个踉跄,往前扑了一跤。 “嘘夏儿轻声示警,一边拉住小召,一边撩高裙摆,准备“匍匐前进”到斜前方可以另外藏身的大石后头。“根本不会有事,你别紧张兮兮的……” “公主别再往前了,万一摔断脖子,我很难向圣上交代。” 就在尚夏公主预备跨出第一步时,一声冷凝细致的嗓音突然从两人身后传来;夏儿全身僵直了一下,缓缓回过身,一副被逮到的心虚样,说道:“予雾姊姊……你怎幺会在这里?” “因为你在这里”她淡声道。 予雾年近及笄,可在那少女青涩的秀容下,却散发出一股超然凝稳的聪慧气质;由于她是太学师傅的女儿,自小饱读诗书,汉学涵养不凡,因此特地被琉球王选来当尚夏公主的“伴读”,希望藉由好的才情来“熏陶活泼好动的尚夏公主。” “好姊姊,你瞧那宝船是不是很壮观呢?”夏儿指着海面转移话题,一脸赖皮撒娇,好想予雾一定又是来找她回去念书的。“我们再看一下下,真的一下下就好——” “圣上正派人到处找你。”予雾不为所动,一双沉静翦瞳连看都没看大船一眼。 “父王找我?”惨了,肯定是知道她翘课贪玩,特地派人抓好回去的。 尚夏公主直起身拍拍衣裙,神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决定不看宝船了?”予雾的表情似笑非笑。 “不看了,不看了。”夏儿拉着予雾和小召,连忙往停放马车的方向奔去,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公主终于想起来要背书了吗?”小召偷笑道。 “我惨了,你还笑我。夏儿跳上马车。“不管了,等一下予雾姊姊一定要帮我……”她赖皮地环抱住刚上马车的予雾。“你说,我今天要背什幺给父王听呢?论语好不好?” 予雾拿出白色手绢,轻轻拭去夏儿额上的汗珠,浅笑道:“只要公主背得出来,什幺都好。” 这是实在话! 夏儿干笑两声,一睑心虚地说道:“那就先背比较短的好了。” 马车朝首里城疾驰而去,十三岁的琉球小公主也忙着一路恶补背诵——反正不管父王是基于什幺原因找好回去,先准备个几则“子曰”什幺的准没错! 有备无患嘛! 第一章 同年冬天北京城他不敢相信众人竟然联合把他“骗”了回来! 无视于整座王府热闹的祝贺人群,萨康独自取酒灌饮,凶恶的表情像是要杀掉所有胆敢上前废话的人。 “嘿,新郎倌摆出这种脸想吓谁啊?”一位满是笑意的俊挺男子首先提着酒上前充当炮灰。 萨康剑眉紧蹙,目光泠冽地狠瞪蓦格勒一眼,随即不发一语地继续埋首喝酒。 “今天是你大喜之日,不是在打仗耶起码也笑一下嘛”蓦格勒仍然“勇气十足”地笑道。虽说他和萨康同样刚满二十,但萨康看起来就明显比他深沉严肃许多。 “你笑得倒开心,不如新郎这个位子让给你好了。”萨康二话不说立即起身——他一定是疯了才会穿着这一身可笑的新郎服,坐在这里任人摆布。 “呃,我怎么敢当啊!这门婚事可是皇上亲口御赐的,你想抗旨我还不敢奉陪呢!”蓦格勒连忙将萨康按回原位,安抚道。“其实皇上也是欣赏你年轻有为,又尚未娶妻,才会……” “年轻有为?尚未娶妻?”萨康挑高双眉,清冷深邃的黑眸扫向蓦格勒,一脸不以为然。“京城里多的是年轻未娶的贝勒阿哥,怎么皇上谁不好选,偏偏选中在大老远之外作战的我?” “年轻的贝勒阿哥虽然不少,但像你这样年纪轻轻又立有战功的,恐怕就不是很多了……”声音甫落,温文贵气潇洒俊逸的穆王府赫律贝勒随即出现两人眼前,并且挑了个正对萨康的位子坐下,以夸张的口吻继续说道:“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在战况最吃紧朝廷上下人心惶惶之际,自愿受命前往支援,结果屡建战功,还迫使耿精忠那逆贼投降的?” 三年前,云南平西王吴三桂起兵作乱,获得其他藩王响应,迅速占领八省之地,声势浩大,不但各地守将束手无策,八旗军更是意外地幅员吃紧,不堪作战……就在康熙皇帝苦思对策的同时,甫满十八岁的萨康竟以年少狂妄的自信与胆识,表明自愿率兵南下——萨康属纳喇氏,家族是满洲八大贵族之一,先祖自努尔哈赤以来,即世代袭承正黄旗固山额真之职,历代战迹十分显赫。 也许就是基于家族的优良传统吧!康熙帝在朝里一片不看好声中,最后竟然批准了萨康的奏请,且破例让他以正黄旗都统的身分率领由汉人组成的绿旗兵南下平乱结果,萨康的奏请,且破例让他以正黄旗都统的身分率领由汉人组成的绿旗兵南下平乱。结果,萨康果然以实力证明了他确有征战家族的优良血统,继承绝佳的带兵作战能力——两年下来,他不但打败归附吴三桂的陕西提督王辅臣,更支援江南用兵,于日前逼迫靖南王耿精忠和平南王尚之信投降……至此,“三藩之乱”只剩吴三桂“一藩”了。 “我说皇上就是太高兴,才会特地对你嘉奖赏赐。”蓦格勒拍拍萨康的肩补充说道,心里是有些心虚的;事实上,萨康会被赐婚,他或多或少要负点责任。 “嘉奖?特地命我回来,然后塞一个女人给我,这叫嘉奖?”萨康扬声道,原本冷冽的黑眼更显悍戾,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娶妻。 “皇上难道忘记还有一个吴三桂没解决吗?” “你别满脑子都是打仗,偶尔也为自己的终生幸福着想嘛!”赫律贝勒摇着羽扇叹道,萨康这个人就是太死板了。“吴三桂势力庞大,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解决的,对吴征战,皇上早已有了长期对抗的心理准备,他现在是怕你长年在外作战不小心会误了婚龄……” “是呀是呀,耿精忠和尚之信日前乞降,各藩国闻讯纷纷前来进贡祝贺,刚好琉球国王也遣女和亲,皇上欣喜之余,当然会将琉球公主许给你这位头号大功臣。”蓦格勒连忙附和“是吗?”萨康沉着脸,硬是不动声色“怎么我听说的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什么意思?”蓦格勒警觉地和赫律互看一眼。 萨康饮了口酒,才抬起冷邃的黑眸,说道:“我倒是听说之前皇上视这位琉球公主为烫手山芋,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为此曾询问所有亲王的意见……不过,最后好像还是因为‘某人的建议’,皇上才想起有我这位‘适当人选’吧!” “你……你是听谁说的?”蓦格勒心惊问道,他家要第一个砍了那多嘴之人! “今天宾客这么多,我有耳朵,东听一段西补一句,自然能够拼出个端倪。”萨康沉声道他最生气的是,回京之前竟然没有一个人先行通知他,害他一接到圣旨就像个傻瓜一样从南方急速赶回,结果竟然只是为了迎娶一个琉球公主? 思及此,他的头忍不住又开始隐隐作痛——天知道他娶一个公主回家做什么?! “烫手山芋倒不至于,只是……你也知道的,琉球国向来弱小贫瘠,却是各藩属国中最忠心的一个,这次和亲无疑也是想更稳固和我朝的关系……” 赫律一边说着,一边从容地替萨康斟满酒。 “皇上虽然觉得……有点麻烦,但也体谅琉球国王一片苦心,不忍心将那位小……呃,公主遣回琉球,所以——就许给你了。” “许给我?”萨康端起酒杯,目光扫向神色迥异的两人。“这件事……到底跟你们有没有关系?”从今晚蓦格和赫律心虚且不断企图安抚他的表现看来,说没关系是骗人的。 “关系?”蓦格勒和赫律又互看一眼,他们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关系……当然是有的……蓦格勒迅速恢复嘻皮笑脸的本性。“因为这位琉球公主年纪很轻……”事实上,是“非比寻常”的轻。“所以皇上便决定在各王府挑选尚未娶妻的年轻贝勒……”越年轻越好!“可放眼望去,就属我们这几个和公主年龄最是‘相近’……”说是相近,其实也有一段距离。 萨康挑了挑眉,以极其冰冷的口气道:“这么说……你们也曾经是‘人选’之一,但却为了‘脱身’,所以把我给‘推荐’了出来?” 啊,被猜中了!蓦格勒和赫律两人心虚对望,表情昭然若揭。 看来纸是包不住火了! “呃……那是因为后来皇上觉得琉球虽是偏远小国,但人家好歹也是个公主,如果随便选个贝勒许配,似乎略嫌草率……”赫律指着蓦格勒,露出一抹诘笑,道:“就是在这时候……‘有人把你大力推给了皇上。” 可恶,明明说好要站在同一阵线帮忙安抚萨康的,竟然先窝里反,这家伙! 蓦格勒瞪了赫律一眼,随即鼓起勇气迎向萨康,解释道:“我只是随口提了一下你的名字,完全没料到皇上竟然会大为认同,于是……” “于是——初立战功的我,就活该得到这份‘恩宠’?萨康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嗓门,吼道:“你这样还算是朋友吗?” 早就知道萨康按捺不住脾气的,赫律早已有所准备地以手捂住耳朵,可蓦格勒就没这么好运了,他的耳膜被震得轰轰作响。 “唉,你也别发那么大火嘛!” 见萨康沉着睑,狠狠地灌着酒,赫牛只好再度挺身打圆场。 “这两年你忙着在外征战,有所不知——其实是蓦格勘有了心仪的姑娘,自然不希望半路杀出个琉球公主破坏好事,才会——” “喂喂,别把我说得好像是见色忘友的人!”蓦格勒不平道:“我像是那种人吗?” “难道事情不是这样?”赫律笑道,敢情蓦格勒还怕恋情曝光? “还说我,你自己不也舍不得那群红粉知己?”蓦格勒不甘示弱,赫律竟然“欺善怕恶”,想临阵脱身”?门都没有!” “你们!”萨康不耐地吼道:“除了女人,脑子里就不能想点有建设性的话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因为“这种原因”,而被眼前两位“号称”是好朋友的人给出卖了。 “譬如如何打败吴三桂吗?”蓦格勒苦着脸,一副自动投降的模样。“饶了我吧!萨康,你知道我根本不是那块料” “我会记得‘提醒’皇上给你机会磨练”萨康毫不心软。 真惨!赫律像个没事人似地对蓦格勒投以同情的眼光,萨康向来说到做到,这回——只怕他不是在开玩笑。 不过,基于道义,他就再帮忙蓦格勒安抚萨康几句,也算是尽了朋友的义务。 “既然事实已摆在眼前,你就别太在亳了。”赫律替萨康斟满酒,安慰道:“反正早晚娶都要忙这么一回,不如大方接受,你就是不是?” 萨康不情愿地大口喝酒,随着吵杂的人声,他觉得头更痛了对他而言,二十岁娶妻是早了点,而且对方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公主——他可没那种闲情逸致哄弄娇生惯养的公主开心。 “况且,听说琉球人祟尚礼节,我想公主的举止礼教自然也是不在话下才对。”赫律察言观色道,还算是了解萨康的心思。 “哎呀,别再提公主了,喝酒喝酒!”蓦格勒连忙替萨康倒酒,企图转移话题——不晓得萨康待会儿看到新娘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蓦格勒心里隐隐不安,他其实很想知道萨康到底会有何反应,但……他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脖子,虽然很想一“睹”为快,可他还不想被砍,还是——算了吧!喝酒喝酒! 也许把萨康灌醉是个不错的主意。 ☆        ☆        ☆ “公主,你是不是喝醉了?怎么摇头晃脑的?”忙着在暖炉里加炭的小召望向坐在喜床上的尚夏公主,问道。 “脖子好酸。”夏儿全身动来动去,如坐针毡;她头上的凤冠好像太大了,老觉得要把额头整个吃掉似的,又重“那就动动脖子,可是屁股不要动”小召建议道,公主这样全身扭来扭去的,万一被驸马爷进来看到就糟了,全没个公主样! “还要坐多久?我的屁股也开始酸了”夏儿掀开红色头巾,偷瞄道。 “哎呀,公主,你不要随便乱动,她们说这要等驸马爷来才可以掀开……”小召惊道,连忙跳上前把夏儿头上的红巾拉好。 “可是我好累哦!可不可以休息一会儿?”夏儿伸手又拉开红巾,并展了展腰,准备挪动已然麻痹的臀部——坐着不动比跑来跑去更累。 “请再忍耐一下。”小召很“尽责”地又帮她拉回红巾,并提议道:“你答应予雾姊姊会乖乖的。” 闻言,夏儿轻叹口气,只好认命顺从。 尚夏虽然贵为一国公主,但从小就极为仰赖予雾,向来也只有予雾的话会让她言听计从,那份亦姊亦师的感情,根深柢固,难以动摇。 尤其这次远嫁中国,原本予雾并不跟着前来——因为她是被琉球国挑中的女巫人选,预备在及笄之后,入殿修行——但由于公主实在离不开她,而琉球王又极为重视这次中琉联姻,自然也希望了雾能随侍在侧教导提点,免得尚夏因不知中国礼教而闹笑话……由此种种,予雾才得以随嫁而来。 可没想到中国的冬天竟会如此寒冷,了雾一来便染上风寒,病重卧床。 都是她害予雾姊姊生病的!夏儿心里一直充满罪恶感,予雾姊姊的身子向来纤弱,当初若非她坚持要求一定要予雾跟着来中国,或许她就不会生病了! 思及此,夏儿更是坐立难安——要不是好现在是新娘子,不能随意离开新房,她早就去看予雾姊姊了。 “小召,你别在我这儿忙了,你还是去看看予雾姊姊吧!”夏儿终于按捺不住地扯下红色头巾,跳下床炕。 “公主,你怎么又……” “这里我来就行了,你快去。”夏儿一把抢下小召手边加炭的工作,催促道:“我怕她房里冷,病又加重就糟了。” “不行啦,公主——” 小召抢回炭夹,却推夏儿回床边,两人因此拉扯成一团。 “果然予雾一不在,公主就没了规矩。” 低哑柔弱的嗓音阻止两人“厮杀”的动作,只见予雾颦眉微蹙,莲步轻移,原本纤细的玉体更显孱弱。 “予雾姊姊,你怎么下床来了?”夏儿惊叫,完全不顾公主身分,直觉上前搀扶。 “我不放心,决定过来看看。”予雾面色苍白道。 “这样不行的,你要多休息!我带你回房。”夏儿扶着她就要往外走去。 予雾轻摇头,反而细声道:“公主可还记得圣上的文代?” 夏儿乍停脚步,转过头道:“当然记得,父王要我严守礼教,行为得宜。” “那么——请问公主现在的身分?” “身……分?”夏儿顿了顿,不懂予雾姊姊为何会突然这样问,不过偏头一想,她还是决定老实回答:“当然是新娘子喽!” 予雾满意地点点头,又问:“新娘在额驸还没来之前应该做什么?” “当然是……”夏儿怔佳,随即心虚地低头说道:“坐……坐着等。” 予雾浅淡一笑,语气仍旧平和。“那么请问公主现在是……” “知道了……我回去坐着就是……”夏儿叹口气,认命地踅回床边,并对小召说道:“你扶予雾姊姊回房吧!” 不过好的命令似乎没有达到效果,予雾仍然不为所动地立在原地,坚持看着公主“坐回原位。” “行,怕了你了!”夏儿跳上床正襟危坐,并拿起红头巾迅速罩回凤冠,道:“现在可以了吧!我已经乖乖坐好了。” 予雾微扯嘴角,欠身道:“那么就请公主记住圣上的叮咛,予雾告退。” 在小召的搀扶下,予雾这才缓步走出喜房。待确定两人已然走远,夏儿即刻拿下红巾全身松懈地重吁口气当新娘子还真累,不好玩! 她发誓这辈子只要这么一次就够了! 夏儿打了个大呵欠,伸展懒腰,已经开始觉得无聊了。 不晓得额驸什么时候才会来?再这么呆等下去,她一定会赋着……不成不成!她得动一动才行,否则万一真的睡着了,岂不丢脸? 她答应过父王要在夫婿面前好好表现,所以绝对不能出差错。 不如趁现在房里没人,她“暂时”先起来“走动走动”,以免待会儿一个不小心在温暖的床炕上打起肫就糟糕了! 有了这项“警惕”,夏儿轻手轻脚地下床,并开始在内室“活动筋骨”,当然!她的眼睛也没闲着……哇!真漂亮! 夏儿在心里小小地惊叹一声,双瞳随即像见到无数宝藏似地闪动发亮。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这间房的摆设,却没想到随处所见尽是雕二精致的高贵家具……而这些,都是她在琉球从未见过的。 天呀,竟然连窗棂上都有讲究的花纹! 禁不住内心的钦佩与好奇,夏儿忍不住像个乡巴佬似地东摸摸,西摸摸,而心里也越是慑服——天朝果然是天朝,就是不一样! 自有记忆以来,便不断从父王口中得知中国天朝即是“富裕的代表,她知道天朝人民向来丰衣足食,可却没想到竟会是如此有气派,连这间新房都比好在琉球的寝宫大不知几倍——除了她现在所处的内寝室外,隔着屏风外头还有一间厅堂,另摆有家具。 依她估算,光是这些家具的价值,恐怕就可以抵掉琉球国库一年的进帐了。 自此,夏儿算是见识到中国和琉球之间天与地的差别了。 难怪父王事前不断训诫她嫁来中国之后,一言一行都得适当合宜,绝对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活泼贪玩,甚至走路的姿态都请予励姊姊严格调教了一番……望了眼房里雕刻精美的家具,夏儿心里终于有些明白——以后走路可还真要小心点,万一撞坏这些所费不赀的家具,那可惨了。 夏儿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眼光则着迷地停留在那座雕饰精美的屏风上,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正推门而入—— “少……少福晋?”首先推门而入的崔嬷嬷失声喊道,为什么新娘子会到处闲晃,而且还拿下了红头巾? 不妙!乍闻人声的夏儿霍然拉回自己的思绪,下意识就要跑回床边坐着。 “啊!”伴随一声惊呼,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由于夏儿旋身的动作又快又急,一不小心绊到屏风一角,就在她千钧一发稳住自己的同时,眼角余光瞥见屏风剧烈晃动了下,接着便朝内室的方向倒了下来……完了!好贵的屏风! 几乎是反射性的,夏儿整个人立刻扑了回去—— “当心!”崔嬷嬷眼明脚快地趋步上前,但还是迟了一步,夏儿己不偏不倚地“平躺”在屏风之下,而她的手仍“尽责”地高高撑起屏风。 “还不赶快帮忙把屏风搬开。”崖嬷嬷斥喝呆愣一旁的婢女。 “是……是。”跟着崔嬷嬷进来的两名婢女全被这突来的状况吓了一大跳,连忙七手八脚地抬高屏风。 “少福晋,您没事儿吧?”崖嬷嬷焦急地询问,瞧这少福晋个头挺娇小的,若是给这屏风压伤了,她们肯定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没事没事——”夏儿挥挥手,屏风没究最重要!否则以她现在的处境,恐怕也赔不起。 “少福晋,您刚才在做什么呀?” “我……在看这上头的雕花,手工很细呢!”夏儿指了指屏风的边棂,稚气的睑上露出一抹甜笑。“不过我看摆在这里挺危险的,出入很容易撞到,应该放在一旁比较好……” 夏儿的话引来身旁婢女一阵讪笑。“这样寝内的动静岂不是一进门就被看光了?”其中一名年龄较大的丫鬟笑得最是暧昧。 “放肆!”崔嬷嬷轻斥道,以眼神示意她们不得在少福晋面前无礼。 “说的也是,我的睡相向来不太好。”夏儿不好意思地说道,她的诚实马上又引起婢女的一阵笑。 “只会顾着笑,还不赶快把屏风归位,贝勒爷就快来了。” 一听到崔嬷嬷的催促,夏儿宛如惊弓之鸟,立刻从地上弹跳起来。“我也来帮忙——” “不用了,少福晋,您赶快去床边坐着才是!” 崔嬷嬷扶起夏儿,连忙要将她推回床边,而甫站定的夏儿因为头上凤冠太过笨重,一时之间感到有些头重脚轻,踉跄的步伐一不小心踢中一旁的炭炉。 “小心!”一位五在搬屏风的婢女吓了一跳,眼看炭火就要沾上裙角,她连忙反射性空出一只手推开夏儿。 殊料,这一跌一推,反而连带屏风另一侧的婢女重心不稳,原本竖直的屏风再度往前倾倒——砰! “该死的,你们在做什么?” ☆        ☆        ☆ 一团混乱。 这是萨康推开房门,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景象——他房里竟然“摔倒”一堆“东西”? 不但位于内室的屏风正有如一只被踩扁的蚂蚁般贴躺在地,炭炉的火渣也沾上了地毯,开始冒出阵阵轻烟,最离谱的是,包括崔嬷嬷在内连同两位婢女六是摔得人仰马翻……萨康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眼花了——他不认为自己已经醉到产生幻觉,但他十分确定在他发出怒吼的同时,一抹红色身影以敏捷的速度迅速窜回床边。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萨康沉声道,语气里隐忍着怒气。 “对不起,贝勒爷,那是因为少福晋她……”崔嬷嬷拍拍衣裙,旋腕一指,突然发现原本在她旁边的尚夏公主不知何时已经抄起红头巾坐回床上,仿佛她从未离开过似的。 只有歪歪斜斜挂在凤冠上的红头巾泄漏了唯一的秘密。 “没……没事。”崔嬷嬷迅速恢复镇定,连忙指挥两名婢女赶紧扶好屏风,自己则熟练地将地毯上的炭渣收拾干净。 “如果没究,收拾好就出去。”萨康揉着眉心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崔嬷嬷捧着机杼来到萨康身旁,提醒道:“贝勒爷……“摆着!”萨康有些不耐地挥挥手,示意她们离开。 崔嬷嬷为难地看了萨康一眼,虽然很想再提点些什么,但仍旧识相地行礼告退。“那么——请贝勒爷早点休息,奴婢告退。 待三人阖上门,房里即刻陷入一片死寂。 夏儿正襟危坐,等待着,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她听到他的声音了!沉稳,浑厚,一种纯男性的嗓音,虽然有些严肃,但还挺好听的。 就算对“成亲”一事还懵懵懂懂,夏儿仍旧迫不及待地想见见声音的主人——这位被指为她夫婿的男子。 好奇,兴奋的感觉混杂交织,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加上紧绷的呼吸,使她全身感官皆处于高度警觉状态。 慢慢地,一刻过去了,房里依旧静得吓人,夏儿不由得开始有点慌惑起来。 怎么了?为什么一直没动静?莫非是程序上出了差错,应该由她先做些什么或说些什么,“他”才会来掀头巾? 夏儿陷入天人文战,不晓得自己是否该先有“表示”,因为她早已把之前强记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只记得汉人有一句话叫“春宵一刻值千金”,可既然时间如此宝贵,为何“他”会迟迟没有行动?还是——他不小心睡着或酒醉了? 怎么办? 她已经开始有点坐不住了,这项过大的凤冠压得她非常不舒服,腰和脖子都酸得要命,而且头上的红巾因为刚才匆匆忙忙覆盖上去的,此刻正有逐渐往下滑落的危机,如果她不赶紧“调整”一下,恐怕等一下她就会和他“坦诚相见”了。 缓缓地,夏儿抬起右手挪了挪红巾的位置,共忍不住偷偷掀起红巾一角,准备偷瞄内室的动静,却冷不防对上一双迥然有神的如星黑眸—— 喝!夏儿心脏顿时漏跳一拍,连忙将手重新放回膝上。吓……吓死人了,敢情从崔嬷嬷出去到现在,“他”都是这样一直盯萫她瞧? 完了,她刚才应该没有出什么“丢脸”……呃,应该就是“失脸”的动作吧?夏儿飞快地在脑中搜寻记忆——除了刚才觉得腰酸偷偷挪了挪臀部,她好像还……啪! 就在夏儿努力回想时,红头巾倏地被掀了开来,先前瞥见的那双黑眸再度出现眼前—— 她的夫婿长得真是好看! 这是夏儿乍见萨康时的第一感觉,他的睫毛修长漆黑,鼻梁俐落挺直,刚正有型的脸庞则显示出他性格强烈;能够跟这样好看的人过一辈子,她应该觉得满足了,起码他不像她之前想像得又老又丑。 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为什么他一直皱着眉不说话? 这种僵峙的气氛反而让她更紧张,此刻,夏儿觉得自己似乎有必要说些什么来化解尴尬的处境。 “呃……你……你好。”话才一出口,夏儿就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怎么会讲出这么怪的开场白? 此刻,萨康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严肃的表情看来煞是骇人。 这就是他过门的妻子?一个发育不全的小女孩? 萨康不可置信地打量着夏儿,他事前当然已经听说他的妻子年纪很轻,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出乎意料地……“年幼”,他怀疑她到底兔大,十四?十五? 老天,她看起来根本还是个个小孩! 虽怪蓦格勒他们会避之唯恐不及,他真想去扭断那家伙的脖子!该死! 萨康低咒了声,回过身将红巾和机杼摆回桌上,粗嗄道:“过来。” “是。”夏儿依言起身,低着头跟他走出内室;此时,她才发现他的身形相当高大挺拔,是琉球男子中所少见的。 不过看着萨康冷淡的反应,夏儿小小的心灵确实受到了一点伤害——因为他的样子好像见到鬼一样。她的表现有那么糟吗? “坐着。”萨康命令道,板着睑走向圆卓,倒了两杯酒。 “是。”隔着圆卓,夏儿刻意挑选五对面,同时也是距离他最远的位子坐。 “拿去。”他将其中一杯酒递给她。 “是。” “我说话你不必一直回答。”他口气不耐。 “是……啊,对不起……”夏儿顿了下,连忙改口,并顺从地接过酒杯,疑惑道:“这……这是什么?” “合卺酒。” 合卺酒,这个她晓得,曾听予雾姊姊说过,婚礼时新婚夫妇交杯而饮的酒,就叫合卺酒。 “快喝,喝完就准备就寝。”他沉声道,率先饮尽杯中的酒。 “啊——”她轻喘出声。 萨康放下酒杯,皱眉道:“有什么问题吗?” 好凶!夏儿怯生生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有事就直说。”他的语气更凶恶了。 “可是……你刚才说……在你说话的时候不要回答……” 萨康翻翻白眼,不明白她到底是单纯还是白痴?深吸口气,他强吸自己耐住性子说道:“这不一样——我问你话,自然是要回答,可是我说话的时候,你不用一直回答‘是’,这样明白吗?” 相信这样的解释连三岁小孩都明白了!萨康思忖道,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喋喋不休的老爹。 “是,我明白了。”她点头答道,像个乖巧受教的小孩。 “那么现在可以说了吧?” “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 “酒——你已经喝掉了。”望着他手中的空酒杯,她可怜兮兮地说道“我听说合卺酒是要夫妻两人一起喝……可是,你的已经先喝掉了。” “有喝就好,不必在乎细节。”萨康粗声道,他可不打算再陪她喝一杯,那令他感觉很愚蠢。 他在生气!她非常确定这一点,否则他不会不跟她一起喝合卺酒,且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一想到他有可能不喜欢她,她不由得感到眼眶热热湿湿的。 “对不起……你是不是还在为刚才撞倒屏风和踢翻炭炉的事生气?”她轻声探问,话里出现浓浓的鼻音。 “我没有在生气。”他霸道的语调完全不具说服力。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夏儿开始哽咽出声。 萨康警觉地抬眼看她,老天,她看起来快哭了。 “我没有不高兴。”他尽量缓和语气说道,却意外发现自己生平第一次“言不由衷”此时此刻,就算心里真的不高兴,他也不会笨到去挑起她的泪水。 “但是你为什么不笑……”新郎不是都该面带微笑来掀头巾的吗? 就着,夏儿终于忍不住泪水,鸣咽地哭了起来,临来中国前,父王不下一次提醒她要好好表现,不能丢琉球国的脸……现在,全被她搞砸了。 萨康无奈地叹了口气,努力寻找比较“适当”的说词。 “不是每个新郎都一定要面带微笑的,我不笑是因为太‘惊讶’了,你跟我想像中的……呃,‘有些不同’。”他已经尽其所能委婉地说道。 老天,他现在应该在南方平定吴三桂的造反,而不是在这里哄一个小女孩,他真希望这是一场梦,只要一觉醒来,噩梦就会醒了。 不过,他的愿望显然无法达成,因为夏儿哭得更伤心了。 “你觉得我很丑?”她可怜兮兮地问道;她知道她因为爱玩,常晒太阳,所以肤色比其他女孩子略黑了点,可父王总说她是个小美人啊! “我没有说你丑。” 萨康揉揉眉心,不晓得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哄一个“公主”已经令他够头痛了,何况是哄一个还是“孩子”的公主! 更糟的是——她哭个不停,而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视而不见。 “我是指你的年龄——比我想像中还小,不是说你丑。”他解释道,事实上,她的五官小巧清秀,灵蒻双瞳闪现的天真光彩是京中女子所少见。 夏儿摇摇头,连忙澄清道:“我不小,已经十三岁了,我们那里有人十二岁就嫁人了……” 萨康吃惊地微挑单眉,她才十三?比他猜想的年龄更小! 尽管如此,她毕竟已是他娶过门的妻子,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了! 认命吧!萨康!现在当务之急,是让她收住泪水,并且把她哄睡,这样他就可以清静一点了。 叹了口气,萨康起身向她,随口扯道:“别哭了,新婚之夜哭会不幸福的。” “真……真的?”她征住,愣愣地睁大充满泪水的双眼。 见她反应直接,萨康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第一次发现她呆呆的样子有点像小狗联想在一起?他一定是疯了。 “不过喝下合卺酒之后就不会了。”他对自己编的谎言有点不敢领教,但从她天真的反应看来,她显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原来如此。”她认真地点着头,终于破涕为笑,因为她看见她的夫婿正在对她微笑。 “天气冷,再不喝就要结冻了。”萨康将酒杯挪近她嘴边,并伸手抚去残留在她颊上显然已经冻结的泪痕。 夏儿朝他嫣然一笑,乖乖举杯喝酒。 “咳……”好辣,剧烈刺激的气味直窜上咽喉,夏儿不由得咳嗽哈气。 “呛到了?”萨康拍着她背,忘记她的年龄似乎不适合喝酒。 夏儿顺了顺气,果决地抬起胸膛,天真地说道:“这样就会幸福了。” 闻言,萨康不由得沉下脸——目前南方战局未定,吴三桂随时都有大规模的反叛行动,他并无把握征战何时结束,至于她的幸福……“谢谢,我已经不咳了。”夏儿提醒道,他已经快把她的背拍肿了,不过她还是很开心,这表示他关心她。 “你也累了,进来就寝吧!”萨康说道,走进内室帮她取下笨重的凤冠,接着便转身迳自脱掉身上那套可笑的红色礼服;当他终于坐在床边准备脱鞋的时候,才发现夏儿仍穿着礼服,蹲在房间一角。“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更衣?” “我在加炭火。”她回首微笑,他只着一件单衣睡觉,她怕他会着凉。 “不用了,你过来。”他命令道。 夏儿顺从地走向他。“可是你们这里好冷。”琉球的冬天和北京相差很多。 “这炕够暖了。”他说道,主动帮她解开衣服,觉得自己好像她的保母“进去。”他示意她睡向床炕内侧。 她钻进被窝,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难怪我刚才坐着的时候比较不冷。” 当萨康在她身边躺下的同时,夏儿下意识地贴近他的身侧,攫取更多温暖,因为他的体热让她不再感觉严冬的寒意。 对她的主动接近,萨康十分不习惯,他不断告诉自己她只是个“离家在外”的孩子,由于初到异境的不安全感,才会让她对他产生莫名的信赖——她甚至开始在他耳边滔滔不绝地自我介绍起来……萨康微皱眉头,不发一语地听着她从自己的名字讲到琉球特产的番薯,再从番薯讲回中国对琉球的恩惠,不晓得为什么,他就是不忍打断她的话题。 当她终于结束对“中国天朝”的一番歌功颂德之后,她终于想起一个最实际的问题。“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萨康。”萨康答道,满意地看到她打了一个呵欠。 “萨好特别的姓。”天朝的人果然连姓氏都不一样。 “那是我的名字,我本姓纳喇氏。”他淡淡地扯动嘴角。 “还是很特别。”虽然不懂意思,她还是决定喜欢纳喇这个姓。 夏儿闭上眼,感觉浓浓的睡意正逐渐向她袭来,正当萨康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她突然又开口说道:“你真好……” 萨康不语,只是静静地躺着。 “肯听我说话……”她偎向他。 “睡觉。” “我会努力……做个……好妻子……”夏儿含不清地说着,呼吸逐渐均匀平稳。 萨康偏过头,审视她无瑕的睡容,内心突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反应;就在他伸手替她盖棉被时,倏地,一串轻低的敲门声隐隐传来。 这个时候一般人是不会来打扰新人是不会来打扰新人的,除非……萨康皱了皱眉,直觉不太对劲,于是迅速起身开门—— “发生什么事?”一看见副将慌张地杵在门外,萨康多少有点心理准备。 “吴三桂突然重兵集结,发动攻击,现在——情势有点不妙。” “你先去大厅等我,我马上过去。”萨康下令道,反身踅回房内穿衣。 “你……要去哪里?”夏儿模模糊糊地问道,睡眼惺忪。 “在这儿乘乘等我回来。” 萨康走向床边帮她拉好被子,看着夏儿再度合上眼,他才走出新房,步入漫漫夜色之中……她当然会等他回来。 拥着残留他体温的棉被,夏儿面带微笑甜甜入睡——她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第二章 五年后—— 清康熙二十年(西元一六八一年)北京北京城里欢声雷动,从城南到紫禁城的路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万头钻动的景象足以媲美皇帝出巡。 而人们聚集的原因不外两个——一是纯粹无聊凑热闹,三是争看难得一见的大人物。 由于据传那位平定三藩之乱的大将军即将在今日班师回朝,所以打从一大清早开始,就陆续有大批群众朝城门方向涌来,为的只是想亲眼目睹大将军的风采。 烈日下,两抹轻装简便的年轻身影,正快速地在人群里穿梭,企图占到一个绝佳的观看位置。 “公主——” “嘘,说好出来要叫我小姐的。”走在前头的夏儿回过身提醒道,她今天特地乔装打扮溜出王府,为的就是不想太招摇。 “额驸今天就会回府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挤来挤去的?”小召气喘吁吁,不断以袖口抹去额上的汗珠。 “我听说萨康要先进宫面见皇上,不晓得会拖到什么时候回来,我已经等不及了。”夏儿说道,清丽的面容因兴奋的心情而散发光彩。 一路上,她不断听到人们称许萨康的话语,说他是敉平三藩之乱的最大功臣,是当朝最骁勇善战的将军什么的……不过说真的,夏儿不是非常了解人们所指战乱的意义为何,更不明白将军这个职位的重要性,她只知道他似乎做了一件让大家高兴又赞赏的事情。 既然是大家欣赏认同的事,应该就是好事——至少她是这么相信着。 “我们再往前一点,这里根本看不到。”夏儿拉着小召的手企图再挤进人群。 小召苦着脸,道:“公……呃,小姐,你已经等额驸五年了,不在乎多等这半天吧!我们还是回府去——” 夏儿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说道:“如果你累就先回去好了。”唉,她的心情小召是不会了解的。 她已经五年没见过萨康了!尽管对他的印象只限于新娘之夜的短暂相处,可这五年来,她天天都在“自我充实”,为的就是等他回来。 所以自从得知他要回来的那一天起,她每晚几乎都兴奋得睡不着觉。 “别……别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你先走?”小召嘟嘴道,反正她自小就跟在尚夏公主身旁,这种情形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瞧,这么热闹,大家都是特地来看萨康的呢!”夏儿与有荣焉道,她对着人群左顾右盼,突然眼睛一亮。“啊,我看到一个好位置了。” 夏儿拖着小召朝城门方向走去,最后停在一棵大树前面。 “这里根本看不到嘛!”小召不解道,这里比刚才的位置还差,完全被人群挡住了视线。 “当然不是这里——”夏儿边说边卷起衣袖,以食指朝上比了比。“是那里!” 小召抬头朝上看了眼,一颗心顿时枕入谷底。“公……小姐,你离开琉球后就不曾爬树了……你确定这样行得通吗?” “没办法,看不到嘛!”夏儿呼口气,开始手脚并用地攀上树干。“你要不要也上来?” 小召死命摇头。“我待在这里好了,如果你掉下来我还可以接住你。”她的忠心不容置疑。 “放心,不会掉下来的。”夏儿挥挥手道,为了证明宝刀未老,她开始加快攀爬速度,此举让树下的小召看得胆战心惊。 “慢一点。”小召抚着胸口仰苜瞻望,看着夏儿顺利跨到横枝后,才敢慢慢呼出憋在胸中的一口气;可才刚放下半颗心,她立即又看到夏儿七手八脚地准备从树上下来。“怎么又下来了?” “这棵树不好,视线都被叶子挡住了,我要换一棵。”夏儿抱怨道,可才刚攀抱住树木主干时,聚集群众突然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完了,他们进城了——她喊道,更急着下树了。” “慢一点……小心!”小召惊呼一声,顿时只目夏儿如猫头鹰自杀般笔直地从树干上“滑了下来。 “好痛。”夏儿哀嚎着,她只差没屁股着地。 “哎呀,磨破皮了。”小召捧起夏儿的手臂叫道。要赶紧回去擦药才行。 “别管我的手了……”听着一波接一波不断传来的热切欢呼,夏儿已无心于自己的伤口,她朝着城门的方向踮起脚尖引颈盼望,无奈她的个子实在娇小,视线就是无法穿过人群。“完了,来不及了。” 夏儿着急地左右张望,企图就近寻找制高点,突破重围—— “你要做什么?”小召跟着夏儿奔向一匹系在旁的白马,心里有不妙的感觉。 “来,帮我。”太好了,骑上去应该就够高了。 “你……你要上去?不……不好吧,你从没骑过,会摔下来的……”这次小召是真的吓白了脸,她全然没料到公主会有这样疯狂的举动。 看了眼直对她喷气的骏马,夏儿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其实她也是怕这头怪物的,可震耳欲聋的欢呼不断加强她的决心,她一定要看到萨康。 “你扶我一下,应该没问题。”她测了测鞍镫。很好,挺牢靠的样子。 “可……可这是别人的马……” “借个高度而已,又不会把它骑走。”夏儿说道,并伸出右脚踏上马镫。“快一点,不然来不及了。” “这样上去方向好像不对,应该是用左脚吧?”慌虽慌,小召头脑还算清楚。 “只要看得到萨康就好了,管他面朝马头还是马尾——”夏儿咕哝着,但还是换成左脚踏镫。“我数到三,你就推我一把……一——二—— 啊!” “三”才刚要脱口,那匹白马突然不合作地往前坎了两步,夏儿脚底一滑,差点摔倒。 “太危险,我看还是算了……”小召劝道,万一公主不小心摔伤,她可惨了。 “拜托乖乖不要动。”夏儿对着马儿轻哄了两句,仍不死心地对小召说道:“再来一次,这次我会直接喊——”她深吸口气,一蹬脚,喊道:“三!” 在小召的使劲推动下,这次夏儿终于一鼓作气地坐上了马鞍。 “怎么样,看到了吗?”小召帮忙拉着缰绳,仰头看见夏儿露出失望的表情。 夏儿专注地盯着“进城队伍”半晌,才闷闷地说道:“看到了……” “那太好了。”小召欣喜道,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可是太迟了……只看到萨康的背景而已!” 夏儿依依不舍地望着队伍中逐渐远去的醒目身影,帐然若失——她甚至连他的脸都没看到底! 而且现在追过去也已经来不及了——除非她会飞。 “我想回去了……”夏儿闷闷不乐地说道,抬起脚准备下马,但好的裙角却不心勾住了马鞍。 “别动,我来弄。”小召见状连忙放开缰绳,绕到马的另一侧。 可经此惊动,马儿开始不安地喷气,并蹬了蹬腿,让夏儿险些摔了下来,她悬在半空中,不敢乱动,怕再次惊吓到它。 这就叫“上马容易下马难”! “好了,现在可以动了,记得要轻轻的。”小召绕回原位,想搀她一把。 就在夏儿正有所行动时,一记温文但带笑意的男性嗓音倏地在小召身后响起—— “如果我没认错,这匹马好像是我的。” “啊——” 小召吓了一跳,一时松手,顿时只见夏儿一个不稳,直接摔扑向小召,而小召则因承受不住夏儿的重量,连退两步,倒向身后那名男子—— “我可以把这种行为视为一种谋杀吗?” 男子伸手稳住小召,似乎没料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会引起那么大的“震撼”。 “对不起,请问你有没有怎么样?”在确定夏儿没事之后,小召慌张地转过身,对那名无故飞来横祸的倒楣鬼连声道歉。 同时有两位姑娘主动“投怀送抱”,感觉自是不赖。 啧!原来是个登徒子! 小召看着眼前服饰贵气的男子,心想他一定是某大户人家的子弟,她曾听府里其他丫鬟提过,北京城里别的没有,就是纨夸子弟特多。 “不小心撞到你是我们不对,但也请这位公子说话放尊重一点!”小召扬着下巴说道,她绝不容忍有人侮辱公主。 “偷马不成,恼羞成怒了吗?”赫律贝勒两手交叉胸前,看着气呼呼的两人,觉得十分有趣。 “我们没有偷你的马,瞧,它还好好地待在这里。”小召指着一旁不断喷气的家伙,这才觉得它的主人简直是一个样子。 “哦?是吗?我刚才明明看这位姑娘骑在我的马上,难道我老眼昏花不成?” “对不起,我只是借用一下,垫个脚。”夏儿站上前,说明道。 “垫脚?”赫律怪叫道,他怎么不知他的马还有这等功用?“你们拿我的马来‘垫脚’?” “只不过是借了一下他的马而已,值得如此大惊小怪吗?”夏儿思忖,没想到天朝里也有这般小器的人。算了,不跟他计较了! 中国不是有句话叫“花钱挡灾”吗?看来这次真要用上了。 夏儿掏出身上仅带的几枚碎银,道:“那么,这就算是租借费好了。” 赫律煽动手上的羽折,脸上恢复惯有的自信微笑,道:“姑娘这样就太见外了,只要相赠芳名,就算相抵,可好?” “不好。”小召将夏儿拉住身后,指着城门的方向说道:“你可知道刚才打从万人面前经过的那位就是——” “小召。”夏儿阻止道,她可不想在这么多人的地方表明自己的身分。 “哦,原来你的名字叫小召啊!”赫律得意地笑道,并对小召不正经地眨了眨眼。“这名字挺可爱的,和你很相配。” 面对突来的称赞,小召不由得胀红了脸,啐道:“轻浮!” 闻言,赫律不怒反笑,那笑声简直可以用“嚣张”二字来形容。 “无聊!”小召拉起夏儿的手,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开这是非之地,早知道会额驸没看成,还遇到轻薄之徒,她死命也会阻止公主出来的。 真是倒楣! ☆        ☆        ☆ “没想到你平常胆子小,遇到事情勇气可不小。”夏儿笑道,小召向来就是脾气好,像今天这样令她发火的情形倒还是第一次看见。 “当然,我绝不容许有人欺负公主。”小召义愤填膺地说道,她自小跟公主一起长大,自然是要保护她。 “小召,你对我真好,我好感动哦——”夏儿夸张地抱住小召,故意装出痛哭流涕的表情。 “只要公主以后少做出让我挨骂的事,我就心满意足了。”小召叹道“我哪有常做出让你挨骂的事!”夏儿耍赖抗议,她自认嫁来中国这五年间,日常作为已经十分乖巧,不但行事得宜,且严守本分。 “那么,刚才爬树这件事怎么说?你瞧你的手都受伤了,等会儿回去被了雾姊姊看见怎么交代?” “大不了被罚背一则古文嘛!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诚如父王所言——要能和未来夫婿沟通,唯一的方法就是先习好汉学。” “我看这件事还是能瞒则暪,你不是一直想让额驸看到最端庄贤淑的一面吗?那就绝对不能泄漏你会爬树的事实。”小召诚心地建言,她也不想看到了雾姊姊这些年的“调教”功亏一篑。 “这我当然知道——”夏儿拉起袖口,看了眼渗血的手肘,仍是难掩失望之情。“不过,还是没能见到萨康一面。” “你已经很拼命了。”小召安慰道,她当然清楚公主为额驸所付出的努力。“别担心,反正今晚就可见到面了嘛!” “嗯。”夏儿点点头,和小召才刚转过街角,即看见满满的人湖聚集在王府大门前。“怎么回事?这么多人?” “我看八成都是来祝贺的。”小召也被眼前的人山人海给吓到,想不到额驸的面子这么大。“我看我们从侧门进去好了。” 夏儿和小召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人群,沿着王府外墙走到最隐密的西侧边门时,发现有三,四个男人正在门口来回晃荡,像是在找人似的。 “啊!”夏儿和小召同时吃惊叫道,眼前三,四个人虽然都穿着汉服,但他们发上却都有传统琉球的发饰。 “尚……尚夏公主?”其中一名为首的男子睁大了眼,上前打量着夏儿。 “你们……是父王命你们来的吗?”夏儿高兴极了,好久都没见过琉球的同胞了。 “是的,圣上特地交代在进贡之前,将这些东西先送来给公主。” “什么东西?” “一些珍珠和一箱番薯。” “番薯?夏儿兴奋道,她最怀念琉球的番薯了!” “圣上虽然知道公主在天朝生活衣食无缺,但心中仍是十分挂念,这些都是今年琉球新采收的珍珠和番薯,得地命属下带来。” “谢谢,辛苦你们了,可是你们为什么不从正门直接进去找我?” “事实上——还有一件事,是圣下想私下转告公主的。” “什么事?” 那名琉球男子谨慎地以眼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其余闲杂人后,才垂首作揖道:“不知公主见不见得着天朝的康熙帝?” “康……康熙?”夏儿圆睁着眼,好像刚生吞一颗番薯似的表情怪异。“我怎么可能见得到他?” “可是在下听说驸马爷刚立功归来,随时都会嘉奖赏赐……” “那和我见不见康熙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希望公主能藉此机会,向康熙帝请求一件事——” “什么事?” “允诺我们将每两年一贡的惯例改为一年一贡。” “一年一贡?为什么?”夏儿吃惊道,莫非这几年国家收成不好? 琉球是孤悬于广阔海洋上的一座小岛,向来没有太丰富的物产和足够的资源,全靠中国册封和转卖因进贡而获得的赏品给其他南洋国家,赚取其中高额的利润,才能一跃成为著名的海商王国。 尽管如此,琉球国的富庶和中国比起来,仍是小巫见大巫,对琉球人民而言,中国天朝的富有程度是难以想像的。 但,基本上,每年一贡所得的赏赐品,已经足够让琉球人民过日子了,为何父王还想要求一年一贡呢? 圣上一直都非常注重对天朝的进贡,这公主也是知道的,要求一年一贡无非也是为表示对天朝的忠心啊! 真的是这样吗?夏儿狐疑道,她总觉得不太对劲。 “不敢欺瞒公主。”那男子低首说道,事实上,琉球国王曾千万交代不能告诉尚夏公主真正原因。 “可是,我大概不会有机会见到康熙帝……” “请公主务必尽力而为。”那男子警觉性地抬眼朝王府侧门瞄了下,立即道:“不知公主是否有话想转告圣上的?” “就说夏儿十分想念父王,请他老人家保重身体。”夏儿说道,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 “是,那么属下告辞。”那男好匆匆行礼之后,和其他人迅速消失在街角。 几乎同时,王府西侧的边门被人从里面开启—— “公主。”予雾纤细的身影矗立门边,微蹙颦眉道:“你们上哪儿去了?” “没……没去哪里啊!”夏儿走上前,亲匿地勾着予雾的手。“你怎么不在房里多休息?” 予雾姊姊自从来到中国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一吹风就容易生病,平常除了给她上课习汉文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房里。 “我猜你们大概偷溜出府了,正在等你们回来。”予雾直言道,她还会不了解夏儿心里在想什么吗?“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没什么啦!”夏儿摇摇手,赶紧指着转角大门方向转移话题。“瞧,今天来府里祝贺的人好多哦!” “是呀,崔嬷嬷都快忙不过来了。”由于夏儿初嫁来时年龄尚小,无法管理王府里庞杂的大小事务,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由崔嬷嬷一手打理。 “需要我‘现身’帮忙吗?”夏儿紧张地问道。 萨康长年身在南方,五年来王府鲜少有人拜访,再加上她和予雾一直深居东侧别院,因此除了一些丫鬟奴婢之外,她从没见过王府以外的人。这会儿,府里突然拥来这么多人,身为女主人按理应当“露脸”招呼才是,可一想到要面对那么多不认识的人,夏儿心里就直发毛。 “这点崔嬷嬷请公主不用担心,她说她可以应付。”予雾微微一笑。 “那就好。”夏儿暗吁口气,好险!汉人那一套待人接物的礼节,她无论怎么学,怎么记,就是做不来。 “好了,这儿风大,进去再说吧!”小召细心提点,弯下腰预备搬动地上的木箱。 “这是什么?” “是父王特地命人送来给我的。”夏儿答道,也赶紧上前助小召一臂之力。 “圣上送的?”予雾睁大双眼。“什么时候的事?” “我进去再慢慢说给你听。” ☆        ☆        ☆ “这是什么?” 才刚回到房里,夏儿即见到两名家仆搬着好几个木箱进入房里。 “这些都是爷的东西。”其中较年长的阿德答道,并转身对其他人吆喝:“动作快点! 看着一一被抬入的木箱,夏儿这才深深领受到萨康已经回来的真实感,尽管对他的长相记忆有些模糊,但她还是不由得心跳飞快。 “萨康已经回府了吗?”她欣喜问。 “还没有,这些只是随车先运回来的一些较重要东西……哎哟,你们在搞什么啊,当心点!”阿德话才说到一半,即转身对一名不慎摔翻一口箱子的小厮吼道:“这些都是爷身边的东西,摔坏了还得了!” “没关系,没关系,有没有摔伤?”夏儿上前对那位惊魂未定的小厮说道,并帮忙收拾从木箱里掉落出来的东西……“这是……?” 夏儿惊讶地望着散落一地的信件,以及信封上熟悉的笔迹……这些——全是好五年来写给萨康的信呵! “这些箱子放这里就行了吗?”放好最后一口箱子,阿德开口问道。 夏儿思绪蓦地被拉回,她连忙拾起地上的信件。“放着就行了。” 阿德领着小厮福了福身,才刚跨出门外,小召就抱着一只木盒匆匆入内,神情警戒。 “公主,我拿药来了……”小召反身紧闭门扉,熟练地打开木盒取出一罐罐小瓶子。“赶快把你的手伸出来,我帮你上药……公主?”她再唤道,怎么公主傻愣愣地在发呆? “嗯?”夏儿捧着信,怔忡地抬头看着小召。 “怎么了?”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小召卷起夏儿右手的袖子。 “你瞧这一箱子,全是我写信给萨康的信呢!她露出十分感动的神情。“没想到他全收着……”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做一个“尽责”的妻子,并且和丈夫“联络感情”,她每天都会写一封信,报告府里大小事情——当然也包括她的生活近况;而每隔半个月,她便会将累积的信件托人带去南方给萨康,五年来从未间断。 “这证明公主努力学汉文的辛苦没有白费。”小召顺手倒了些药粉在伤处。 “啊,你在做什么?”夏儿痛呼出声,这才感觉伤口传来阵阵疼痛。 “你瞧你,高兴得都没注意到我在帮你上药。”小召取笑道,看着公主开心妹也跟着开心。 “可是好痛。” “怕痛当初就别爬树。”擦完右手换左手,小召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上药才会好得快,你也不想让额驸看了担心吧!” “说的也是。”她点点头,瞬间回复顺从乖巧的模样。“对了,小召,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最爱吃的番薯汤怎样煮?” “公主现在想吃?” “不是,我是想煮给萨康吃。”夏儿开心道。“我曾经说过要请他吃咱们琉球最好吃的番薯,现在刚好材料有了,人也回来了,正是好机会。” “既然如此,我等一下立刻去煮。” “不是,我是要你教我煮。”夏儿突然站起身,迫不及待地拉着小召就往门外奔去。“去,我们现在就去。” “现在?额驸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现在就要煮?” “先煮好,他回来马上就可以吃了嘛!” “可是……” “别可是了,搞不好等一下就回来了。”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萨康,夏儿心中忍不住又开始雀跃了起来。 现在,她终于有机会可以做一个真正的好妻子了! 第三章 待萨康结束一连串的公私庆贺回到府里时,已经是三更天了。 踩着沉稳但略显疲惫的步伐,他走向东侧别院——那个他五年前夜里离开,就再没回来过的地方。 蓦地,他想起那位年仅十三岁的小妻子。 五年了,对她的面容印象已模糊,只记得她有一双小狗般骨碌的双眼……此刻,她该不会像新婚之夜那般正襟危坐地等着他进门吧? 迫切想要“求证”的念头,让萨康不由得紧皱双眉——他是怎么了?竟然像蓦格勒那家伙一样对女人产生期待! 推门房门,一抹娇小蜷缩的身影冷不防镇住他的视线——她果然在等他! 轻阖门扉,萨康缓步走向正在卓上熟睡的夏儿,原本聚拢的双眉头不由得拧得更紧。 她到底等了他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扫了眼卓上一锅混混浊浊,看起来像是甜点的东西,他猜想她是在等他回来一起吃;轻叹了口气,萨康上前正想抱她进内室时,突然发现她手里紧握着一张纸条,这是……?缓缓抽出纸条,一行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迹跃然而出—— 预防万一——如果我不小心睡着了,请务必叫醒我仅是短短一句,就足以显现她凡事认真的性格,萨康缓缓舒展眉宇,脸上刚硬的线条瞬间柔和不少。 她真的很喜欢写信!什么样大大小小的事都会透过书信向他报告,她甚至还曾经把四书五经默默写给他,以展现她学习汉文的成果。 他不得不承认,她是有些特别的! 只是,她己不再是当年那初嫁异地的小女孩,而是出落得更亭亭玉立的十八岁少女……当年她对他的莫名信赖,想必也已跟着时光的流逝而消失无踪了吧! 一股莫名的在意窜入他的心中,突然间,他有股想叫醒她的冲动。萨康抿起嘴角,对自己无聊的念头感到生气,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证明什么? 既然当初他可以为了平乱而丢下她,如今又何必在乎她对他的看法呢? 无妨,反正当年被迫娶她时,就已认清这是一椿政治婚姻了! 倾下身,萨康一把横抱起夏儿,步伐坚定地走向内室—— “萨康?”夏儿微睁迷蒙的睡眼,双手反射性勾住他的颈动项。 萨康抱高她,让她的头可以安适地倚枕在他的肩膀上。 “你回来了……”她叹息一声,本能地摩挲着将睑颊深埋在他的颈窝。“我等你……好久了……”她闭着眼紧环住他,少女甜美的气息轻拂过他。 猛地,萨康的心被狠狠揪了下—— 该死,他为何会天杀的产生罪恶感? 他既然是她的丈夫,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不需要有罪恶感;更何况他是领旨征战在先,奉命娶她在后,叛乱一日未平,他就根本不可能顾得了她。 搂抱着她轻盈的娇躯,萨康强迫自己尽量不去理会她刚才的话语。 他相信自己所做的绝对是对的! 走近床炕,他轻放了她,却发现她的双臂仍牢牢地扣着他的脖子,不愿放开。 萨康皱了皱眉,拉下她的双手,正打算帮她盖上被子时,一道长而明显的伤疤忽地攫获他的注意——她的手受伤了? 而且两只手都有!他拉高她的衣袖审视着那一道道已然结痂的血渍,不明白她怎么会弄出这样严重的擦伤? 夏儿梦呓着翻身,两手同时无意识地挤在被褥与身体之间,萨康反射性上前拉开她的手,深怕她一个不小心便磨破了伤口。 他真怀疑她到底懂不懂得照顾自己?怎会一点警觉心都没有? 盯着她香甜的睡容半晌,萨康才轻轻抽离自己的双手,转身卸下一身官服;待他重新回到床上时,他不悦地发现才刚替她盖好的棉被只差没被踢到九霄云外去。 “真是!”他咕哝了句,小心翼翼放妥她双手的位置,才拉着被子在她身旁躺下。 夏儿蠕蠕身,习惯性靠向他,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的。 要命!这次他改为低咒,第一次直接感受到她不再是小孩子的事实——十八岁了,虽然娇小依旧,但却丰腴不少,玲珑有致的身躯此刻五散发出强烈的诱惑力。 萨康闭上眼,强迫自己漠视蠢动的欲念,但从她身上散发出阵阵属于少女特有的馨香却老是让他心神不宁。 他翻身背对她,刻意和她保持距离,殊料他才刚挪开,她马上又跟着紧跟上来,而且这次索性把脚横跨上他的大腿—— 该死的!他今晚别想好好睡觉了! ☆        ☆        ☆ 她作了一个好幸福的梦! 梦到萨康回来了,而且拥着她入眠。 夏儿露出幸福的甜笑,不肯睁开眼,想藉此多留住梦里的甜蜜。 虽然这样的甍她已经作过无数次了,但从来没有一次是像这次梦到的那样真实,好像萨康寅的在她身边似的;她窝搂着被子,想继续赖床,一股陌生又似熟悉的男性气息却悄悄地融入她的呼吸之中……棉被……萨康……夏儿猛地睁开双眼,直挺挺地坐起身——糟糕,她睡着了! 但怎么会在床上呢? 她揉揉尚未清醒的睡眼,疑惑地环顾四周,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坐在外头等萨康的……莫非……心中一惊,夏儿连忙跳下床,赤脚奔向外厅——番薯汤不见了,堆着的木箱也不见了,这代表萨康回来过了吗? 怎么没有人叫醒她? “公主,你终于醒了。”小召捧着一盆水推门而入,脸上笑嘻嘻的。 “这……我……昨晚……”夏儿指指空无一物的卓子,又指指自己。 “我知道,你一定不小心睡着了。”小召拧了条毛巾给她,并准备帮她梳头。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额驸交代别来吵你,让你多睡一会儿。” “我不是指今天早上,是昨晚……”夏儿征住。“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 “萨康回来了?”她兴奋地自己接话。“真的回来了?” “回来就是回来,哪还分真的假的!”小召取笑道。 “他现在人在哪?”夏儿急问,并不断催促小召赶紧帮她梳好头,换好装。 “刚才看见往马厩的方向去了。”小召笑道,公主如坐针毡的模样真是有趣。 “快点快点,搞不好他正要出门呢!”慢了,她又见不到他了。 夏儿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以最快速度梳洗完毕,换好装,便一刻也待不住地奔出房门——可当她终于气吁吁地来到马厩时,除了负责打扫的小厮之外,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影。 “请问你有没有看到……” “少福晋是想找贝勒爷吗?”小厮冲着夏儿露出微笑。“爷去后花园了。” 后花园?还好,很近!提起裙摆,夏儿亳不犹豫地跑向后花园,但同样晚了一步,几名扫地的丫鬟告诉她萨康回书房了。 闻言,她又快速赶到书房,却依然又扑了个空。 “怎么会这样?”夏儿泄气地看着空无一人的书房,心想自己这辈子该不会都见不到萨康了吧! 难过的阖上门,夏儿无精打采地准备回房,途中,碰巧遇上搬着箱子的陪德。 “少福晋吉祥。”阿德有礼地福身,并接问道:“少福晋找到爷了吗?” “没有。”她无力道,敢情全王府的人都知道她在找萨康? “爷刚才叫我把这箱子搬去大厅,所以……” “真的?”夏儿像见到救星般地抓住阿德。“谢谢你。”慌忙地丢下一句道谢,她头也不回地直奔大厅。 随着脚步越来越近大厅,夏儿越是紧张,她怕自己又会白跑一趟;萨康明明就在府里,她却老见不到他,这样的心情比生吞鸡蛋还痛苦。 终于,当她瞥见萨康高大俊硕的身影矗立在大厅中央的刹那,一切忧虑全都抛诸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无比言喻的激动——她终于看见他了。 夏儿感到眼眶不争气地湿润了起来。 “少福晋来了。”崔嬷嬷首先看到她。 萨康回过身,沉默地望着立在门边的夏儿半晌,才扬声道:“过来。” 一听见他的声音,夏儿反射性举步奔向他,可才刚跨进门槛,即突然察觉到自己迫不及待的举动似乎有些失礼,逐急忙打住步履,故作镇定地步向他。 怎么?她觉得眼睛越来越热了! 夏儿反覆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哭,绝对不能哭!萨康曾经说过——新婚之夜哭会不幸福的……那……如果不是新婚之夜呢?也会不幸福吗? 她泫然欲泣地来到他面前,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应该开口向他问安的,但她却激动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 “大家正在选礼物,你要不要也来挑一件?”萨康嗄声道,几乎是神情狼狈地看着泪眼婆娑的她。 夏儿缓缓摇头,再压抑不住夺眶的泪水,她是这么“千辛万苦”才见到他,这比任何礼物都还来得重要。 “瞧,少福晋是太高兴贝勒爷您回来了!你们说是不是啊?”主人的眉头都快打成一团了,崔嬷嬷连忙机警地上前打圆气氛,并将夏儿往萨康身上直推。 “是啊是啊!”其他婢女也附和道,说真的,这样的场面连她们都不禁动容。 少福晋可以说是她们这群“资深”奴婢“看着长大”的,和长年不在府里的贝勒爷相比,她们的心自然是向着少福晋的——五年了,少福晋的单纯,善良和对爷的用心,她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众目睽睽之下,萨康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场面,只能当着众人的面勉为其难地揽住夏儿的肩,粗声粗气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 真是太感人了!不是吗? 崔嬷嬷满意地频频点头——团圆时刻,少福晋“真情流露”,爷也展现少见的耐心去安慰人,两人鹣鲽情深,实是全王府的福气。 思及此,崔嬷嬷终于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不晓得死去的老爷和福晋看到会有多高兴呢! 一听到崔嬷嬷的“呜咽声”,原本已拿夏儿没辙的萨康更是露出前所未有的讶异表情,老天,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转眼间大家都哭成一团? “崔嬷嬷……”夏儿泪眼汪汪地低唤。 “你们这么多年没见面,肯定有很多话题想说吧!”崔嬷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又哭又笑地推着两人说道:“去去去,这里有我崔嬷嬷打点就行了,你们去院子里谈谈心吧!” 众人有志一同地主动替两人制造机会。 在强大的“民意”压力之下,萨康只好硬着头皮带夏儿离开大厅那场“集体痛哭流涕”的可怕灾难。 想要平息这场灾难,恐怕比他带兵讨伐吴三桂还难! “别再哭了,我的衣服吸水能力有限。”一到院子,萨康即刻说道,这才忆起新婚之夜时她好像也是像这样哭个不停。 “嗄?”闻言,夏儿抬起无辜的泪眼望他,随即又垂首看向他胸前明显湿成一片的衣衫,突然意识到自己“闯的祸”。“对……对不起。” 出现了,那种有如小狗般的眼神又出现了! 萨康微挑单眉,讶异于自己“惊动”的发现——没想到他竟然会对她的“反应”产生兴趣。 夏儿从袖口里掏出一条手绢,小心地在他衣服上擦拭。“我帮你弄干净。” “不用了。”他沉声拒绝,迳自转身朝凉亭走去,夏儿则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并始终和他保持两步的距离。“过来这里坐着。” “是。”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趋上前。 萨康突然取出一只玉镯子。“拿去。” “这是……” “给你的。” “给我?”夏儿又惊又喜,随即发现自己反应太过“急切”,遂忙收敛表情,恭敬有礼地说道:“谢谢……”接过手镯,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快感动地涌了出来。 “反正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萨康不带感情地说道,他根本不知道她喜爱什么,这手镯只是他从众多送人的礼物中随手挑的一件。 “我会好好珍惜的。”对她而言,这已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了。 夏儿从怀里拿出一个随身荷包,正想将镯收入其中,萨康突然伸手将它截了去—— “戴上。”执起她的手,他直接把镯子套上她的玉腕。 “我怕不小心碰坏了。”她常会在行动中弄坏一些东西,所以……“镯子本来就是用来戴的。” “是。”她点头,举止显得不太自在。 萨康定定凝望着她,不发一语,她的模样比他“记忆中”要来得俏丽许多,性格也似乎变了不少,安静柔顺,和新婚夜里“滔滔不绝”的小女孩显然有着极大的差距……他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按理而言,他并不了解她实际的个性,无论活泼或内向,对他来讲并不十分重要,他只知道自己不喜欢看到她凡事战战兢兢,必恭必敬的模样。 “你的手……还疼吗?”他掉离视线,漫不经心地问着。 “手……”夏儿征忡了下,他知道她的手受伤的事?“不……不疼了。” 萨康遥望池塘里的莲花,又是一阵沉默。 盯着他好看的侧脸,夏儿紧张地转玩着腕上的玉镯,他比以前看起来更英挺壮硕,只是帅气的眉毛还是很喜欢拧在一起。 “你没有话想说吗?”半晌,萨康再度打破沉默。 “嗄?”她眨眨眼,一时之间不明白他的意思。 “看来你比较擅长写信。”萨康微扯嘴角,她在信里几乎什么事都会跟他提——只是他几乎很少回信。 突然,夏儿明白一件事,原来——她的丈夫是想找她聊天? 太好了,这正是让彼此了解的好机会!她记得母后曾经告诉过她,夫妻之间的沟通是长久相处的基石。 但,该从哪里跟他聊起呢? 定神想了一想,她决定先随便找个话题当开场。“昨夜……睡得可好?” “不好。” “嗄?”好直接的回答,夏儿惊了下。“为什么?”该不会是因为她的睡相太差,扰得他睡不着吧? “没有为什么。”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她真正原因。 夏儿顿了顿,决定换一个话题。“那个……番薯汤,你喝了吗?” “什么番薯汤?” “就是昨晚那个……呃,没什么。”她轻摇头,觉得这个话题很蠢,如果他喝了,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无所知的样子了。 原来昨晚那一锅混混浊浊的东西就是她所说的番薯汤!萨康表情高深莫测,事实上,他曾尝试吃了一口,但是……“那个……”夏儿扭着衣角,试探地问道:“你不会又一声不响的离开吧?” 萨康转头看着她,心骤然被撞了下。“叛乱已经平定。”他沉声道,不悦于自己遂渐浮动的情绪。 “那表示——你会一直留在京里?”她眼睛闪亮。 “如果没别的任务的话。”他将目光重新移回池塘,刻意忽略她期待的眼神。 夏儿垂下肩,略显泄气——原来还是有可能会再离开家,她不喜欢等待的感觉。 “你……希望我待在京里?”他问,语气放柔了些。 她热切地直点头,随后,发现这样的表现有些不妥,又连忙摇头—— “如果皇上有任务派给你,自然是要以皇上的旨意为重——”她有点言不有衷,既然曾经立志要当一位识大体的妻子,现下,她就必须学习凡事以丈夫为重。“不过请放心,如果非不得已又要离家,我还是会写信给你的。” 萨康皱起眉,想起过去五年里,每隔半个月就会接到她一次十五封来信的“惨状”,每回,他都为了该不该回信面感到头痛不已。 不过,夏儿并没有注意到萨康表情的转变,仍兀秃高兴道:“予雾姊姊说我书写汉文能力已经有长足的进步了,写信真的很有帮助。” “你写信给我,是为了练习汉文?”他霍然回过头,不由得提高音调。 “当……当然不是。”她忙澄清道,萨康的反应吓了她一跳。“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学习汉文的成果,并不是……” “那很重要吗?” “什么?” “学习汉文。” “当然重要。”夏儿忽而全身肃立,慎重其事地宣称。“对每个琉球子民而言,汉学博大而精深,学习汉学是我们的义务,但是来中国之前,我只会背百家姓,三字经和论语,不过,现在我已经又读熟了大学,中庸,孟子……” “我知道你会什么。”她在信里已经写得“非常详尽”了。 “哦。”她停愣了下,思绪一转,换个方向继续“歌颂”道:“而且我既然已经嫁来中国,自然更要学习汉人文化,这样才能更贴近他们的生活!” 萨康觉得荒谬至极——原来这就是五年来她常常在信里默写古文给他的原因! “汉文化的确博大精深,但——我是满人。”他指出。 “什么?” “我不是汉人,是满人,而且从来不接触那些玩意儿”他自幼即学习各项作战技能,对汉人那些文绉绉的千古名文自然是“敬而远之”。 “你是满人?”夏儿愣愣地偏着头,摆明了无法理降这当中的不同。“为什么你不是汉人呢?” 萨康翻翻白眼,觉得她的问题很蠢。“我生来就是满人。” 夏儿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汉人之外又有满人呢?以前的太学师傅明明告诉她,天朝里全是汉人,而由汉人创造出来的汉唐文化更是历数千年而不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满人和汉人……有不同吗?”她问,至少她写汉文他也看得懂啊? “我们祖先原来住在关外。” “关外在哪?”完了,她更不懂了。 萨康思索了下,决定以最简单的说法回答。“就是长城以外。” “嗯,长城我知道。”夏儿认真地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住进了汉人的地方。”他尽量以较“中肯”的字眼说道。 “那汉人住哪里?”她天真地问。 “中国地大,他们只是‘让’了点位置给我们。”怪,他怎么变成在和她讲述历史了? “原来如此。”这下她终于懂了。“我想长城以外一定比这里更冷,想不到天朝皇帝这样仁善,肯拨出一部分的土地给你们满人居住,我真是佩服极了。” 闻言,萨康忍不住又翻白眼——她根本完全不清楚满清入关和灭掉明朝的过程,更何况现在的皇帝根本就是满人。 萨康叹了口气,道:“算了,反正这种政权交替之事对你来说是复杂了些,你不需要完全明白。” “可如果是牵涉到你的事,我就必须要弄明白才行。”她忠心耿耿道。“如果有必要,我可以从现在立刻开始学习满语或满文……” “不用勉强自己。”他从来没想过要她学习这些。 “一点都不勉强。”她强调。 “是吗?”萨康不可置信地挑高双眉——她简直乖巧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她此刻展现的笑靥让他相信她真会这么做。 看来,她和他以前所知“养尊处优”,“骄纵蛮横”的公主大不相同。 这也算是他被迫娶她之后,“不幸中的大幸”吧! 正当夏儿想开口再对萨康说些什么时,一名萨康的随身侍从匆匆忙忙地自拱门处直朝亭子快步而来。 “什么事?”不等来人开口,萨康已先行问道。 “这是宫中派人送来的。”来者恭敬地呈上一只手函。 萨康快速阅完手函,随即对侍从说道:“去交代备马。” “喳。” “怎么了?”夏儿低声轻问,看样子萨康又要出去了。 “有事进宫。”萨康走出凉亭,准备回房换装。 “会很久吗?”她跟在他身后问道。 萨康倏地停下脚步,回过身问:“有事吗?” 夏儿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很晚?” 看她一脸企盼的表情,他脑中猛然浮现前晚她睡在卓上等他的情形。“我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你不用等我了。” “哦。”她失望道,眼神瞬间黯然下来。 “不过我会尽早回来。”她怅然若失的模样,让萨康忍不住又加上一句。 “真的?”她眼中又燃起欣喜的光彩。 “嗯。”他随口允道,在转身离去的刹那,心里同时也产生后悔。 他为什么要给她这种“期待”呢? 第四章 “这是我亲自熬的,请少福晋今晚务必和爷一起吃。”崔嬷嬷笑嘻嘻地捧着一只小陶锅进门。 “可是我这里已经有番薯汤了。”夏儿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那一锅,她猜想萨康可能吃不了那么多。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少福晋对爷的一番心意嘛!”崔嬷嬷将小陶锅放置桌上。“但我这个可不同,关系重大,尤其是少福晋你非吃不可。” “我?为什么?” “讨个吉利嘛!”崔嬷嬷热切道。“这样你才可以快点生下爷的子嗣啊!” “生……生子?”夏儿羞红了脸,崔嬷嬷怎么突然跟她说这些? “不用害臊,我知道爷未曾和少福晋圆过房,等了五年,也该是时候了。”崔嬷嬷一副好事将近的喜模样。“你瞧,我这汤里有枣子,花生,桂圆,莲子,吃了之后包准你立刻‘早,生,贵,子’。” “圆……圆房?” “别担心,依我瞧少福晋这身形,肯定可以为爷生个健健康康的小胖娃儿。”崔嬷嬷经验老道地说道,毕竟少福晋现已十八岁,生儿育女刚刚好。 “可是……”她更惊慌了,怎么这事完全没人跟她提起造?她是不是该事前先“熟记”清楚,以免到时在萨康面前丢脸? “别怕别怕,第一次总会有点疼,忍一下就过去了。” “会疼?为什么?”她瞪大了眼。“我怎么听说生孩子才会疼……” “哎哟,少福晋,你怎么这么说……”这回反倒变成崔嬷嬷不好意思了。“生孩子当然会疼,但这第一次……不习惯也是会疼的……” “那——我该怎么做?” “别担心,爷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真……真的吗?”夏儿还是觉得很不安的。“万一萨康根本没打算要……呃,圆……圆房,那……怎么办?” 说得也是!崔嬷嬷抚着下巴,思索着这个可能性,如果只是她在这里一头热,而爷根本没打算那么快圆房,那可如何是好? 不行,她答应过已仙逝的老爷和夫人,一定协助贝勒爷让家族人丁兴旺起来,她一定要想个办法才行—— “少福晋,你想做个好妻子吧?”既然她没有办法掌握爷那方的状况,只好从少福晋这里下手了。 “嗯,当然。”一副虚心受教样。 崔嬷嬷清清喉咙,面授机宜地道:“那你就必须想办法讨爷欢心,得到爷的喜爱。” “讨萨康欢心?”有点困难呢!她眉宇微蹙,诚实道:“其实我努力习汉学,就是为了让萨康喜爱我,可是今天他告诉我他不是汉人,不接触那些古文诗词之后,我就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哎哟,我说的讨欢心不是指这个。”崔嬷嬷挥动胖胖的手臂说道。“我的意思是你要‘主动’,‘主动’懂不懂?” “主动什么?”她仿是一脸茫然。 这少福晋怎么比她想像中还难教?崔嬷嬷叹口气,决定将当年她对付她家那口子的绝招传授给她。 “像这样主动亲近,懂不懂?”她做了一个环抱贴近的动作。 “这样?”夏儿模仿了下崖嬷嬷的动作。 “对对,就是这样。”崔嬷嬷点头道,接着又做了个动作。“然后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这她就不懂了。 “别管那么多,反正你照着做就对了。”崔嬷嬷又不好意思了起来。“不过,千万记得,要先解了外衣再做,效果会更好……” 夏儿听得似懂非懂,想继续发问时,房外隐约传来奴婢向萨康问安的声音。 “啊,爷回来了,请少福晋千万记住我刚才教的。”崔嬷嬷福福身,眉开眼笑地退离房间。 夏儿坐在圆桌前,紧张万分地回想着崔嬷嬷教的两个动作,几乎同时,萨康推门而入—— “你……你回来啦!”她鼓起勇气朝他微笑,笑容有些尴尬。 天啊,希望她现在看起来不像是脸部抽筋! “你在等我?” 转身阖上房门,萨康举步走到桌前,尽管曾交代过叮等他,但乍见到她,一股淡淡的暖意仍是不自主地袭上心头。 “嗯。”她羞赧地点头。“我煮了番薯汤,想等你一起吃。” 又是那锅看起来挺奇怪的汤点。“你煮的?”他耸眉,看到了两只陶锅,不会吧?她把他当猪来喂吗? “今天煮的比较好了,你吃吃看。”夏儿紧张地帮他盛了一碗。 “煮东西这种事叫下人去做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萨康浓眉聚拢,万一烫伤了怎么办? “我……我只是……想表示心意……”她垂首说道,随即又像想到什么似地飞快抬头。“不过你放心,咱们琉球的番薯随便煮都好吃。” “琉球的?”他狐疑道,这么遥远少的东西,她是怎么拿到的? “嗯,是父王命今年进贡的使者顺便带来给我的。”她说道,又另外替自己和萨康盛了一碗崔嬷嬷送来的汤点。 “这又是什么?” “呃……这是崔嬷嬷拿来的,说今晚一定要吃……”夏儿喃道,心想如果萨康自动想起要圆房的事,那她就不必使出刚才崔嬷嬷教的那两招了……思及此,她羞得直低下头去。 才刚送了一口番薯入嘴的萨康,似乎也察觉到夏儿怪异的反应,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忙摇头,觉得脸像是要火烧起来,不行!她一定要赶紧转移思绪。“这……好吃吗?” 萨康顿了下,不晓得该不该说实话,以免又换来一场止不住的泪患。 “嗯。”他虚应了声。 “真的好吃?太好了!”夏儿放下心,辛苦总算没有白费。“我在还没有来中国之前,就最爱吃这个了,因为在我们琉球并不像这里有这么多珍贵又少见的东西,最常见的就是番薯了!” “珍贵?少见?”他并不觉得府里有她形容的这种东西。 “像这个——”她捞了捞眼前那碗由崔嬷嬷亲熬的点心,说道:“这是枣子,是我来这里以后才知道的,还有这个花生和桂圆,我虽然吃过一,两次,但在琉球算是很珍贵的东西,至于这个——” 她困惑地看着汤匙里另一种白白圆圆的东西,突然忘记它的名字。 “莲子。”他提醒。 “哦对,莲子。”她认真地重复念着。“这感觉就更珍贵了。” 这种话出自一个“公主”之口,感觉令人不可置信,因为这些东西连一般人家都吃得起……看着夏儿对莲子致上最高敬意的模样,萨康顿觉有些无奈,看来她对中国有种盲目的祟拜行为。 耸耸肩,萨康起身走往内室。“那——你继续慢慢吃。” 你……你要就寝了吗?”一见萨康有所“行动”,夏儿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跟进内室。 “嗯。”萨康走向床卧,才解开第一颗扣子时,夏儿整个人几乎连跑带冲,扑了上去。“你在做什么?” 他立在原地,皱着眉俯视她的一举一动。 “帮……帮你……宽衣。”她抢过他手上的工作,帮他解扣子。“我是你的妻子,理当服侍你……”她轻颤道,手指也同她的声音一样抖个不停。 这扣子怎么回事?老解不开!夏儿的动作生涩而僵硬,再加上萨康深沉的注目眼光,更是让她紧张不已——想不到帮人脱衣服会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情。 红着脸,她不容易克服那些顽强的扣子,夏儿随即被他赤裸的胸膛搞得心思更加混乱——她知道萨康的体格比她高大许多,但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结实壮硕,和她的很不同……霍地,她又想起崔嬷嬷先前教她的动作——老天,她不晓得有没有勇气这么做呢!不过依崔嬷嬷所言,“解了外衣效果更好”,这表示她也要解吗? 她不确定,因为刚才根本来不及问清楚……“啊……你要睡了吗?”就在她兀自犹疑的同时,萨康已自行脱了靴子,掀开棉被上床。 “难不成我看起来像要吃饭?”萨康觉得头快痛了起来,她今晚怎么一直在问蠢问题? “可是……”她眼睁睁看着萨康躺上了床,怎么跟崔嬷嬷教的状况不太一样? “还有事吗?”尽管强迫自己不理会她的任何举动,但他还忍不住开口问道。 因为依据前晚的经验,他不断告诉自己最好比她早入睡,才不会被“干扰”得睡不着,但她现在像个门神杵在床前,反而更令他困扰。 “没……没事。”她故作镇定地猛摇头。“我也想睡了……”她躲到一旁轻解自己的外衣,并吹熄油灯踱回床前—— “过去。”萨康掀起内侧棉被一角,沉声道;她一直在他眼前晃来荡去的,他反而无法入睡。 夏儿吁气摇头,迅速爬过他的身子躺进床铺内侧,这让他想起五年前寒冷的新婚之夜,她靠着他时的温暖感觉。 “萨康?” “睡觉。”他闭着眼,并且刻意和她保持距离。 怎么办?萨康看来像要睡了,她甚至还没开始“讨他欢心”呢!万一明天崔嬷嬷问起,她该怎么说? 夏儿深吸口气,不行,她说过要做好妻子的,不应该“半途而废”,尽管萨康一直背对着她,她还是决定硬着头皮试一下崔嬷嬷教的方法—— “你在做什么?”萨康猛然睁开眼,粗声道。 她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抱住他? “讨你欢心。”她诚实地说道。 “什么?”他翻过身,以为自己听错了。 夏儿在夜色中偷偷吐了吐舌,没想到崔嬷嬷教的第一招还满管用的,至少萨康现在不再背对着她,这会使她接下来的第二招实行起来轻松许多—— “你到底在做什么?” 这次萨康的嗓音更加粗重,他不敢相信她竟然不断贴着他扭动身体,而且她的手还不断在他胸膛摸来摸去,她是疯了不成? “该死。”他低咒了句,伸手压住她不规距的小手,并以大腿钳制她窜动的身躯。 “你不喜欢?”她怯道。 怎么?难道她做得不对? 仰起眼,透过从窗外沁进的月光,她瞧见他紧绷的神情和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夏儿全身不自主地轻颤了下,他此刻散发出的强烈气势,是她未曾见过的,那感觉令她既陌生又害怕,总觉得他好像想把她吃了……好奇怪,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一个人怎么会想吃另一个人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她不相信萨康会吃她,一定是她的错觉。 “你可以解释你的行为吗?”他暗哑的声音像有魔性般地蛊惑她的耳,他的手脚甚至如炭火般熨烫着她。 “我只是……想做一个好妻子。”话虽如此,但她感觉非常挫败,因为她现在手脚全都动弹不得了。 “妻子?” 他粗重不匀的鼻息拂过她的脸颊,热呼呼的,她感觉自己的脸似乎就快因此烧了起来。 又来了!那种他想吃她的错觉又出现了,到底怎么回事? 夏儿蠕了蠕身体。“你……是不是想吃点什么?”她吞了吞口水,心想也许他是想吃东西。 “叮乱动。”他低嗄道,怀疑她到底懂不懂自己的行为对一个正常男人所产生的影响。 “如果你肚子饿,外头还有番薯汤……”她仰高头,双唇冷不防撞上他的下颚。 萨康低咒了一声,在她还来不及察觉到他的意图之前,即覆上她的唇—— 夏儿睁大了眼,心脏怦怦直跳。 刚才……果然不是错觉,萨康是真的想吃她,否则他也不会以嘴堵住她的,他真那么饿吗? 反射性想开口问个明白,却教他的舌毫无预警地滑进了嘴里。 他占有的唇舌探索撩拨她嘴里的每个角落,像是发现一道好吃的佳肴似地;不自觉地,夏儿也尝试性伸出粉舌,模仿他的方式品尝他的嘴——完了,怎么连她也想要吃人了呢? 夏儿浑身颤抖,全身开始虚软无力,不听使唤,若非有萨康的温暖体热包围着她,她肯定会以为自己得了风寒快死了……终于,当两人气吁吁放开彼此时,夏儿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完全被压在他身下—— “我们……圆房了吗?”她低语,庆幸自己还找得到声音说话。 “嗄?”他粗喘道,声音里有着不可置信。 “崔嬷嬷骗我……” “骗你?”萨康双臂仍紧紧拥着她,吻她的滋味让他全身沸腾。 “她说……呃,做这件事会疼……可是我并不觉得……”她害羞地低下头,诚实道。“如果每次都像这样……其实也不错……” 闻言,萨康实在压抑不住想笑的冲动,老天,他们根本还没开始。 “你为什么笑?”她以手推了推他。 “万一真的会疼,你怕吗?” 夏儿思索一下,随即态度坚定地答道:“我是你的妻子,如果可以为你生下子嗣,我就不怕。” “如果疼,也保证不哭?” “不哭。”毫不考虑地。 她的坦白让他不禁莞尔——或许,娶她为妻也不算太坏! 黑暗中,萨康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温柔笑容,太好了,今晚他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不必再忍受“煎熬”了。 “你是不是真的很饿了?”她问,因为他又在吃她的嘴了。 “你说呢?”他微笑。 窗外,夜色沁凉,又是秋天了。 嫁来中国五个年头,夏儿第一次发现萨康帮她解衣服的速度,比她要快了许多—— ☆        ☆        ☆ 崔嬷嬷没有骗她,真的很疼! 夏儿痛苦地呻吟一声,感觉全身酸痛。 前夜,因为曾经答应过萨康,所以尽管痛得要命,她还是忍着没有落泪,对此“坚忍”的表现,连她自己都感到相当满意。 岂知今早一醒来,全身上上下下的骨头像是拆开一遍又重新组合过似的,酸痛不已。 而更惨的是,全府的人好像都知道昨夜她和萨康之间的事,不但小召来帮她梳洗换装时,一副好奇暧昧的模样,就连送早膳来的丫鬟也是一见到她就眉开眼笑,语带恭喜的……真是羞死人了。 “啊——”望着镜里的自己,夏儿突然失声叫道。 “怎么了?”正帮忙梳头的小召也被吓了一跳。 “我好像过敏了。”她的脖子和肩膀怎么都一块一块红红的? “让我瞧瞧——”小召细心审视。“真的耶,怎么会这样?你昨晚是不是吃了什么?” “没吃什么啊,除了崔嬷嬷的‘早生贵子’汤……”她倏地收口,脸跟着红了起来。“算了,你去帮我挑件适合的衣服过来。” “你要不要擦个药比较好?”小召关心道,并特意挑了件领口稍高一些的衣服过来。 “我看观察一阵子再说,对了,萨康呢?”她从醒来就没看到他了。 “在大厅,好像有人来访。” “哦——”她应道,考虑着是不是也该去招呼客人。 着好装,出了房门,才穿过后院回廊,即瞥见予雾正从回廊彼端迎面而来。“啊,予雾姊姊。” “公主。”予雾巧然一笑。“你看起来气色很不错。” “这才是我要对你说的……啊!”夏儿后知后觉地叫道。“该不会连你也知道昨晚的事吧?” “夫妻行周公之礼本就是很自然的事,公主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予雾说道,其实以她未嫁之身谈论这种事情极为不妥,但她只想让公主觉得安心。 “这我知道……可是……”她浑身不自在,决定转移话题。“呃……你没有觉得不舒服吧?” “嗯。”予雾微笑。“所以想出来透透气。” “也好,我们好久没有一起逛花园了,我陪你。”夏儿一手挽着予雾,一手拉着小召,开心地盈步朝后花园走去。 好久都没这么高兴了!萨康回来了,予雾姊姊的身体也好了许多,夏儿几乎觉得世上再不会有事情让她如此快乐了。 可她雀跃的心情并没办法维持多久,因为才刚跨进通往后花园的拱门时,一阵小孩子的哭闹声立即吸引三人的注意—— 奇怪,府里并没有小孩子啊! 疑惑地绕过花丛小径,夏儿随即看到平日她们三人休憩玩耍的地方聚集了两,三名丫鬟和一个正赖坐在地上哭泣的小男孩。 “怎么回事?” “少福晋吉祥。”一见到夏儿出现,所有的丫鬟纷纷行礼请安。 “这位是……”她望向年约五岁的小男孩。 是穆王府的呈骅少爷。”其中一名丫鬟说道,并以眼神示意其他人赶紧将小男孩扶起身,无奈小男孩硬是赖在地上不动。 “穆王府……”夏儿喃喃道,印象中好像听谁提过,但又想不起来,不过她猜想可能是某位来访宾客的孩子吧! “你叫呈骅?为什么坐在地上哭呢?”予雾蹲在小男孩面前探问道,温柔的嗓音和笑容果然吸引小男孩的注意。 顿时,只见小男孩掬着双眼,指着一旁的秋千,抽噎道:“坏了,好痛。” “是这样的,因为呈骅少爷想玩,所以我们才勉强让他玩一下下——” 可是才晃了两,三下,这绳子就松脱了——” 丫鬟们忙着解释事情的经过,因为这秋千是平日少福晋打发时间的地方,未经允许擅自使用已经够令她们心虚了,更何况还把东西弄坏。 “原来是摔疼了?别哭,这样拍拍就不疼了。”予雾搂着小呈骅哄道,并将他衣服上的泥土拍拭干净。 呈骅信任地一手勾着予雾的脖子,一手指向已“半挂”在树上的秋千。“我要玩那个——” “坏了,不能玩了。”小召也蹲着参与哄人的行列,这小男孩长得好可爱,眼睛大,睫毛又翘,长大后肯定会迷倒众多女子。 “我有办法。”夏儿上前摸摸呈骅的小脑袋瓜,安慰道。“别哭,一会儿就让你玩,好不好?” 小召机灵地嗅出夏儿话中“另有所图”,连忙跳起来直跟在夏儿身后,道:“公主,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别紧张嘛!”她俯身拾起脱落的秋千绳索,卷起衣袖走到树干前。 “你该不会是想修理秋千吧?”小召大惊小怪道,这代表公主又要爬树了。 “少福晋,别这样,太危险了。”其他丫鬟也劝道。 夏儿叹口气,两手摊平,故作投降状。“除此之外,你们还有别的方法可以把这绳索重新固定吗?或者,你们谁也会爬树的?” 大伙面面相覤,个个面有难色,提到爬树,她们可就真的没辙了。 “所以我说嘛,这是最好的方法。”夏儿得意洋洋地说道,这项任务理所当然非她莫属。 “公主如果执意爬树,万一摔断脖子,我很难向额驸交代。”予雾如往常般不疾不除地说道。 “可是……”夏儿颇感为难,予雾的话向来对她十分有劝阻效用。 “我要玩,我要玩那个——”呈骅又开始哭了起来。 “小少爷,我们去玩别的好不好?”丫鬟们企图说服他改变主意,以免少福晋真的冲动爬树。 “不要不要,姊姊,我想玩秋千嘛——”呈骅以哀兵政策对最有希望帮她的夏儿撒娇道。 小小年纪就晓得动之以情,唉!她就是拗不过别人对她的哀求。 “放心,包在夏儿姊姊身上。”夏儿心一横,在众人还未来得及阻拦她之前,即以最快的速度攀上树。 “公主!” “少福晋!” 众人同声惊呼,没料到她真会一跃上树,而且速度之快,技巧之熟练,令人咋舌,当然,除了小召之外,没人知道她会爬树。 “别担心,瞧,我这不是很稳吗?”夏儿空出左手拼命朝下挥动,心里其实也是七上八下的,因为她现在全身酸痛,再加上方才上树时太过急切,用力过猛,好像有点闪到腰的感觉。 “小心,别净顾着玩。”予雾说道,语气虽然仍然显平静,但由她逐渐转白的脸色可以看出她十分担忧。 “没问题的。”她拍胸脯保证,接着伸脚横跨,顺利攀上系绑秋千的粗枝。 一手扶着主干,一手拿着绳索,夏儿慢慢低俯下身,直到整个人安坐在枝干上,众人才不约而同地吁出口气。 “好捧,姊姊,好捧!” 呈骅仰着头鼓掌叫好,夏儿也朝下露出一抹胜利的笑容。 “马上就可以玩了。”她举了举手上的绳索,准备开始神圣的任务。 可绳索才系了一半,其中一名丫鬟突然低声轻呼:“糟了,爷来了!” “真的?”夏儿一惊,手一滑,才刚要就定位的绳子立刻弃她面去,先行“下树”去也!完了!“怎么办?你们先替我去支开萨康好不好?” “来不及了。”萨康正朝着她们的方向而来。 一时之间,全慌了手脚,而夏儿更是进退两难,她在粗干上,不敢乱动。“这样好了,我不出声,你们替我掩护一下。”她悄声道。 拜托,千万不能让萨康瞧见她爬树的模样,否则她先前辛苦建立的“端庄贤淑”模样会全毁于一旦。 “额娘——”一见萨康一行人走近,呈骅立刻脱离予雾的怀抱,直接冲向和萨康并肩而来的一位秀丽女子,众人连忙福身请安。 “你在这里做什么?”敏格微笑地抱起小呈骅问,她的眉宇神情和萨康有着几分神似。 “秋千坏了,在修理。”呈骅据实以答,其他人则紧张地直捏冷汗。 “你们有没有看到夏儿?”萨康扫向小召和予雾。 “呃……没……”小召支吾道,始终低着头不敢直视萨康。 殊料,此时呈骅忽然冒出令众人为之变色的一句话。“姊姊在帮我修秋千。” 顺着呈骅诚实的目光,萨康一行人纷纷将视线往上抬——接着她们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夏儿?”萨康不可置信地吼叫道。 完了,毁了,她的一世英名全没了!她竟然被萨康看见自己贪玩的一面——她可是他“端庄有礼”的妻子耶! 夏儿俯在树上,尴尬地笑着,这下只好硬着头皮假装若无其事地和萨康打招呼了。“真巧……我打算等一下就去找你。” “请问,你在上头做什么?”萨康走到树下,璩手交叉胸前,挑着眉问道。 “姊姊在修秋千。”呈骅替她再回答一次。 “为什么是你在修?”萨康的表情高深莫测,意图厘清这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一幕。 丫鬟们则是吓得连忙跪了下来。“都是奴才不好,不该让少福晋……” “不关她们的事,是我坚持要上来的……”夏儿缓缓挪动身体,准备下树。 “看来——尊夫人满喜欢‘登高望远’的嘛!”明显戏弄的话语忽然插入众人之中。 一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嗓音,小召和夏儿不由得望向那位始终站在萨康和敏格身后的俊逸男子,随即惊叫—— “是你?” 第五章 “什么登高望远?” 在夏儿双脚终于着地时,萨康才沉声追问两人,双手并不断帮她拂去身上沾有的树屑。 赫律摇着折扇踱步上前,笑意逼人。“所谓登‘高’望远,就是——” “不准讲!”小召情急喊道,企图堵住赫律的嘴。 可话才一出口,她随即发现自己逾越了身分,因为眼前这登徒子显然是额驸的座上客。 “你们认识?”萨康眼神询问式地紧盯倚在他身旁的夏儿。 “不算认识……” 惨,这男人竟是萨康的朋友! 夏儿觉得欲哭无泪,她爬树被发现逮已经够糟了,如果先前被误认为偷马贼的事再被抖出来,她真的无脸见萨康了。 “唉,此言差矣,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怎能用‘算’的呢?你说是不是啊?小召姑娘。”赫律眉开眼笑地看向小召。 “啧,你这家伙,果然是北京城里有名的花贝勒,手脚挺快,现在竟然连萨康的妻子都敢‘染指’。”一旁的蓦格勒见状忍不住调侃道,赫律这家伙就是和美女特别有缘。 “染指倒是不敢。”赫律不正经地直眨眼,有趣地发现萨康神色迥异。“不过,当日如果我知道她就是萨康那位有名的‘小妻子’,我就不会那么小器了,一定直接把我的马送她使用——” “什么马?”萨康紧绷道,声音听起来像是要杀人了。 “就是——” “不准讲。”这次变成夏儿和小召同声大叫。 萨康紧皱着眉,面色铁青。“有什么事不能讲?”他一把揽住她,宣示意味极浓,他不喜欢他的妻子有事瞒着他。 这独占欲十足的动作当然没有逃过在场人的眼睛,蓦格勒认为萨康一定是气昏了头,才会有此“反常”行为,赫律则是笑着发现萨康终于比较有“人性”了。 看来,萨康挺在乎他的小妻子。 “当然没有不能讲的事,是不是啊?”赫律故意道,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暧昧样。“我还不知道小召姑娘的芳龄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小召偏过头不想理他,这男人根本是存心破坏公主和额驸的关系。 “说到马——” “喂!”小召急叫,心中虽然百般不愿意,但有把柄落人手上,只好不情愿地妥协。“我……十八了。” 赫律满意地点头,继续逗弄脸色胀红的小召。“不晓得十八岁的小召姑娘有没有兴致陪我一起赏花游园?” “我很忙。”哼,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 “很忙是吗?我想是忙着学‘骑马’吧!” “你!”小召快被气死了,可恶的家伙,竟然威胁她。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蓦格勒好奇道,敢情赫律对这个丫鬟有兴趣。 “这是我们三人之间的小秘密。”冒着萨康弑人的目光,赫律对小召和夏儿不正经地眨眨眼。 “他说的是真的?什么秘密?”萨康紧扣住夏儿的肩膀逼问题,心里颇不是滋味,他的妻子竟然和别的男人有“秘密”。 “这……”夏儿为难地看看萨康,又看看予雾,不晓得该不该说出自己除了爬树之外,其他“不端“的行为。 “有什么事就直说,我以前不是教过你千万要对自己的夫婿忠实吗?”予雾俨然一副严师的口吻。 “是……”夏儿虚心受教,接着抬起头迎视萨康。“事情是这样的……” “你确定你要将我们之间的事告诉萨康?”赫律打断道,摆明了不把事情“描黑“绝不罢手。 废话,从未见过萨康对女人表现如此强烈的占有欲——而且还是当初他百般不情愿下被逼娶的女人,不多撩拨一点他的情绪简直就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跟我来。”萨康狠狠瞪了赫律一眼,霸道地拉起夏儿的手步出花园。 随着萨康“濒临爆发”的身影逐渐远去,赫律得意的笑声益形猖狂。 “请问,刚才那位牵着妻子小手离去的男人,可是我那赫赫有名的将军弟弟?”抱着小呈骅始终没有加入谈话的敏格,在萨康离去之后,终于也忍俊不住,憋笑问道。 “如假包换。” “他可是吃醋?”敏格又问。 “保证一大桶。”赫律秧得更大声了。 “我不喜欢吃醋,酸酸的。”小呈骅撤娇地搂住额娘敏格,也郑重宣告。 “真奇怪,萨康什么时候变了性格,怎么我都不知道?” 蓦格勒仍是觉得匪夷所思,五年前,他不小心“陷害”萨康迎娶琉球小公主,结果反被“陷害”和他一起征讨吴三桂,可这五年相处,他也没见过萨康这么在乎他的小妻子。 “人总是会改变的。”赫律拍拍蓦格勒的肩,劝他不用太花费心思,只要凑热闹看好戏就够了。“对了,小召姑娘,现在可有幸邀请你一同赏花游园?” “抱歉,咱们下人实在忙碌,恕难奉陪。”小召当然是断然拒绝,她才不愿意陪这位专业破坏的登徒子呢! “那么——这位姑娘可否赏光?”赫律笑着将目标转向一旁静如薄雾的纤柔女子。 “喝,你想做什么?”见赫律开始打予雾姊姊的主意,小召毫不考虑地挡在予雾前头,俨然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唉,本人难得来这里作客,竟然没有人愿意带我参观王府……”赫律夸张地摆出严重受创的伤心模样。“没想到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予雾看着眼前已经杠上的两人,突然觉得十分有趣,她从未见过小召如此对人大声说话,怎么……“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打予雾姊姊的主意,你已经‘欺负’过我们公主一回了,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欺负予雾姊姊。”小召两手插腰,瞪视他。 “那表示灾愿意‘身先士卒’,我是不懂啦,不过就是逛花园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也不甘示弱,扭头就向花园彼端走去,赫律大笑着跟在她后头,一起赏花去也! “这两人是怎么回事?”蓦格勒又是一脸诧异。 “看起来他们还满投缘的。”予雾淡淡微笑。 “赫律就是喜欢寻女孩子开心。”敏格,我猜你就是夏儿身边那位才情出众的汉学老师吧!”她老早就听说予雾的“地位特殊”,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姑且不论她是否真如外传那般富有才情,单是她白皙绝美的出众玉容,就足以将北京城里的名门秀媛全给比了下去。 “额娘,我要玩秋千……”一见额娘和漂亮姊姊聊了开来,小呈骅不住地扭动身躯,想拉回敏格的注意。 “可是坏了,额娘不会修……”敏格哄道。 “叔叔应该会爬树……”呈骅伸出肉肉的手指,直指蓦格勒。 “万众瞩目”下,尤其又有美女当前,蓦格勒实在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有些怕高,硬着头皮,只好逞强道:“没问题,叔叔帮你。” 连萨康的妻子都敢爬树,如果他再犹豫不前,恐怕日后会被赫律那家伙笑死。 拿起绳索,蓦格勒无奈地卷起衣袖。 唉,为什么萨康有可爱的妻子相伴,赫律那家伙也可以骗漂亮姑娘逛花园,而他却只能在这里被一个乳臭未干凡小毛头“逼上树梢”呢? 命苦啊! ☆        ☆        ☆ “对不起,我不是不告诉你,只是……” 夏儿一副做错事等着受罚的模样,萨康从一路上都皱着眉说话,而且他捏得她的手都疼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直到进了房门,萨康才绷着脸开口说话,但他的手仍紧紧握着她的。 这是他第一次发觉自己会对别人产生嫉妒之心,而且对象竟然还是自己的好朋友,他不喜欢她的妻子有事不告诉他。 夏儿向来大小事都会同他说的,不是吗? “可是你保证听了之后绝对不生气?”她必须确定。 “嗯。” “也不会不再喜欢我?” 他顿了下。”我尽量。” 也不会不准我出门?” “你到底说是不说?”他宣告耐心用尽。 好凶!她确定自己说了之后萨康一定会生气,可是不说,他铁定更生气,唉!只好招认了——她其实并不像她所表现的那么端庄。 “我不但爬了树,还偷了别人的马……” “偷骑马?”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府里多的是马,为什么要偷骑别人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儿拼命摇头,然后便将当日她为了目睹萨康所做的种种努力,一五一十地全供出来,其中还包括她如何从树上滑下来并且弄伤双手的部分—— “就这样?”萨康脸部的严峻线条终于稍稍放松了点。 “你不生气?” “为了哪个部分?” 夏儿满脸悔意地低垂着顼,卜招认道:“我不是个好妻子,父王曾经交代过我,为人妻后,第一,顺夫心意,不得违背;第二,好学认真,不许贪玩;第三,举止必须合宜,不能高声说话……结果,我不但忍不住爬了树,无大家风范,我今天甚至还对你的客人大吼大叫……” “放心,赫律凡耳朵强得很,绝对禁得起你的吼叫。”其实连他刚才都很想对赫律那家伙吼叫。 “其实我一直很想戒掉以前在琉球的‘坏习惯’,但有时实在忍不住……不过你放心好了,今后我一定努力约束我的言行,不会再有这种粗鲁的行为出现……”她眨眨已然湿润的双眼,再三保证。 “这没什么好哭的。”他语气放柔。 夏儿再度埋首摇头。“我说过会做一个好妻子的,可是我连这么容易的事都做不好,我甚至还撞倒过那个屏风——” “屏风?”怎么无端又扯出一个屏风? 尘封已久的记忆隐约浮现,他记忆中内室的屏风好像真的曾被撞倒过,是在—— “新婚之夜那晚我就是没有听予雾姊姊的话乖乖坐着,结果就闯了祸——”她诚实地道出当年事情的原委,证明了萨康当时并没有眼光。 天啊,这么久以前的事,她竟然还挂在心上! 萨康叹了口气,原本盛怒的心情一碰上她的泪水和诚实全在瞬间化为乌有,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对她生气还是微笑,只能承认拿她的“执着”没辙! 不过,她看起来需要他的保证。 捏了捏握在掌中的小巧柔荑,萨康拉她坐在腿上,半哄道:“你确实不应该做这么多危险的动作,但是当我的妻子倒也不必限制那么多,只需要符合一个条件即可。” “什么条件?”她吸吸鼻子。 “忠诚。” “就这样?” “这样就够了。”他微笑。 现在,他终于明白她对他的战战兢兢并不是因为恐惧他,而是由于有太多的“规矩”约束着她,她怕犯错,所以在他面前才会强迫自己展现“知书达礼”的一面,才会不断对汉人文化“歌功颂德”,她的本性应该是活泼外向,而非硬被矫正过的柔静端庄……在他面前,他希望她能表现最真的自己,不再有四书五经,不再有规矩枷锁。 只是做她自己,做他萨康的妻子,这就够了! “以后我绝对什么事都告诉你,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嘛!”夏儿绽出一抹纯真的笑靥,“忠诚”应该就是指“忠心”和“诚实”吧! 这两点对她来说绝对没有问题,就像昨晚她成功“讨他欢心”一般,她有信心! 不自主地搂紧了她,萨康才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在意她的感觉了。 “还——疼吗?”他仍握着她的手。 “不疼了。”夏儿举高另一只手。“你瞧,好多了。”虽然方才爬树时有不小心磨到一点。 “我是指你的身子,还疼吗?” “嗄?”昨夜的记忆猛然袭向她的脑子,燥热的气血同时攻上她的脸颊,怎……怎会突然问起这个? “还……还好,不是很疼……” 她将脸埋进他的肩膀,不敢直视他。 “瞧你刚才爬树的那股劲儿,肯定是昨夜还不够认真。”萨康取笑道,想起昨晚她的“努力付出”,不禁莞尔。 “才没有,我认真得很。”夏儿不平道,可才一抬头,即对上他深邃促狭的黑眸。老天,她到底说了什么? 真是羞死人了! 她急着想将脸重新窝回他的肩膀,却因动作太急而一头撞上他的下巴。 “你是想撞死我吗?”萨康闷哼一声。“还是想闷死你自己?” 她怎么突然拚了命地将脸往他身上挤? “都是你,害我说话不得体。”她反控他。 “是,你是端正娴淑的尚夏公主嘛!”他故意大声说道,胸膛因为大笑而震动不已。 尽管耳膜轰轰作响,夏儿仍是执着不肯抬头,直到她突然感觉耳后热呼呼,痒酥酥的—— 又来了!萨康又在吃人了,而且这次是吃她的耳朵! “你是不是又饿了?”她轻问。 “有一点。”抵着发际,他低笑道,她还真懂得挑逗人。 顺着她的耳后,他的唇滑下她线条均匀的颈项,而他的大掌则改为覆上她胸前的浑圆,攫取他专属的柔软。 “萨康……呃,我有一件事想同你说……” “嗯?”他仍然埋首于她的颈子。 “我的脖子红红的……好像有点过敏,你……还是不要吃比较好……”她觉得有提醒他的必要。 又是一阵笑。“无所谓。” “可是……现在是大白天……不合宜的……”她再度颤着声提醒道,全身因为他的抚触而悸动不已。 “说过了,做我的妻子只要忠诚即可。”他粗嗄道,炙热的唇执意往下游走。 是的,在他面前,她只需做自己,做他萨康的妻子—— 这就够了! ☆        ☆        ☆ “我说你也真是的,难得好友来访,大白天的就和老婆窝在房里,这是一个将军该有的行为吗?” 萨康前脚才跨进大厅,赫律嘲笑的嗓音同时在大厅传了开来。 “还不是托你的福。”蓦格勒忍不住站在萨康这边说话,赫律这家伙就是喜欢“窝里反”,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亦然。 “你们还在啊,我当你们全走了呢!”萨康不为所动地说道,揽着早已一头撞进他胸膛避难的夏儿走近大厅。 她真容易害燥。 “没和弟媳聊上两句,怎舍得走?”敏格抱着已玩累入睡的呈骅,端坐在大厅右侧,予雾和小召也在一旁。 “姊……姊?”一听到敏格的声音,夏儿连忙抬起视线,望向先前见过一次面的秀丽女子。 她曾听崔嬷嬷提过萨康有一个姊姊,因为跟随丈夫远调赴山西,多年来都未曾回过北京城,怎么……“今年托三藩之乱完全平定的福,皇上召回众多官戚参加今年的秋季狩猎以资庆祝,否则我还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才有机会见到你呢!”敏格微笑道。 “说的也是,我也是好多年没见过我大哥赫翌了。”赫律说道,并对站在他对面的小召咧嘴笑着。 “大哥?赫翌?”夏儿不解。 “咦?你不知道吗?赫翌是我的夫婿,也是赫律的大哥。”敏格解释道。 闻言,眼睁睁得最大的莫过于小召——不会吧!这样一来公主岂不是和他变成亲戚了?一想到以后还有可能会见到这位花贝勒,小召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但是,过了这个秋天,以后大伙见面的日子可能又会少了。”敏格轻叹口气继续说道:“真不明白皇上怎不让萨康多休息一阵子再派任务?” “任务?”夏儿疑惑道。“什么任务?” “耶?萨康没有跟你提起道吗?他被调往南方沿海任总兵官了。” “真的?”夏儿转向萨康。“什么时候?” 萨康颔首道:“过了今年秋季狩猎之后。” “那表示——你又要离开了吗?”夏儿担忧道,眼里尽是不确定,她真的害怕他又会丢下她。“我可以跟你去吗?就像姊姊跟着姊夫山西一样。” “现在还不清楚那边的状况,所以不能决定。” 尽管夏儿一脸哀求,萨康仍然就事论事,目前大清国内乱已定,唯独南方仅余的少数明朝旧势力仍未平除,所以此次的调任无非是为了协助沿海驻军的加强遣调,是否会再有大规模的战事仍是变数。 但——他必须顾虑夏儿的安全。 “别担心,皇上还没有正式下诏,一切都还可能有所变动。”蓦格勒看见夏儿好像快哭了,连忙热心地上前安慰道:“搞不好到时候换成我被调去也说不定。” “这倒是个好主意,萨康,不如你就这样去跟皇上提议。”赫律举手赞成,毕竟,要拆散已有家室的人是比较残忍一点。 “嘿,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啧,赫律这家伙。 “当初你还不是‘随便说说’,就害萨康千里迢迢赶回来娶亲。” “害萨康赶回来娶亲?”夏儿瞪大双眼。“什么意思?” 不妙!包子露馅了!蓦格勒一紧,赶紧说道:“没什么意思,你别听这家伙胡说八道,对了对了,萨康,今年秋猎你打算‘携家带眷’ 去吗?”现在不快点转移话题更待何时? “嗯,皇上想见见夏儿。”萨康点头道。 “皇上要见我?那表示我可以看到皇上了?” “这是什么蠢问题?”萨康含笑轻敲她的额头。 “我真的可以去吗?参加秋猎?”她一再确定道,想起父王委托她代为执行的任务……或者,她还可以“顺便”请求皇上允许她和萨康一起调任。 “当然。”他不自觉地语带宠溺说道。 “那——秋季狩猎,我需不需要骑马?”她想起现实问题。 “你想学?” “嗯,如果有需要的话。“她点头如捣蒜。 “这你应该不用担心吧!”赫律不识相地上前打岔。“之前我看你上马的动作还挺俐落的嘛!” 他的话招来萨康一记威胁的白眼,摆明了他若敢再“调戏”他萨康的女人,肯定会是第一个被扭下脖子的人。 唉,有了老婆,连玩笑也开不起了!赫律在心里默默感叹,不过单看萨康为妻动气的蠢模样也算是值回票价了。 “我说赫律你呀,也别净搅和别人家的事,现下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敏格以大嫂的身分真心提醒道。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不以为然。 敏格露出和萨康同一式的高深莫测表情,说道:“我听说今年又有藩属国遣来公主要求和亲,看来——你们两个这次是逃不掉了。” 第六章 秋季狩猎活动,可说是大清宫廷一年一度的重大盛事。 不但各皇亲国戚,镇兵守将齐众一堂,连藩属国都纷纷遣使进贡祝贺,参与盛会;毕竟,为乱八年的三藩之乱能够平息,对整个大清国的气势和国运有绝对的影响。 当然,对夏儿的影响也是很大,这让她有机会做个“真正的好妻子”,每天,她只要想到一睁开眼就可以看到萨康,心里就会跟着胀满幸福感。 原本,她以为萨康已经够好看了,可今天当她看见萨康穿上正式的绸缎制铠胄时,她发现自己就再移不开目光——她从来都不晓得一个人竟然可以如此影响一件衣服,否则望眼满是文官武将的围墙里,和萨康穿着同制胄甲的人不知凡几,可就是没有人穿起来比萨康还出色。 夏儿不自觉地自喉间逸出一声叹息,这样好看的萨康,她肯定是一辈子都看不腻的…… “你今天为什么老是发愣?”萨康轻拍他专属的棕色骏马,问道。 “没有啊,看你而已。”夏儿毫不掩饰心里的感觉,她的丈夫真的很好看。 萨康定定地望向她,似笑非笑。“别说傻话。” “实话。”她郑重强调。“我还在想,你穿这身战服真的好看,就是不晓得会不会很重啊?”因为他的衣服上还有许多泡钉,护肩,护腋及护心镜,都是些感觉很重的装备。 “习惯就好。”她还真会替他操心。 夏儿小心翼翼地点头,说道:“像我穿这一身行头,就很不习惯,老是觉得头重脚轻,快跌倒似的。” 这次秋季狩猎活动是萨康带她第一次参加的正式宫廷聚会,也是她嫁来中国之后,第一次穿上正式服装出门,感觉真的很怪。 就拿她现在头上顶着的名为“大拉翅”的发饰来讲,简直就是重死人不偿命,比她以前顶过的结婚凤冠有过之而无不及,活像是有块牌楼在头上似的,风一吹过还会觉得有“阻力”呢! “只要你别爬树,走路慢点,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萨康调侃道。 他今天看起来心情极好!夏儿忍不住朝他漾出一抹纯真的笑靥,最近萨康皱眉的次数比较少了,她喜欢这样的转变。 “你确定我不能跟你一起去?”看着萨康对马鞍装备做最后一次确认检查,夏儿开始依依不舍起来。“那这些日子我学骑马不都白费了?” “以你现在的骑术,想参加狩猎恐怕还大有问题,而且别宫那里另有活动是为你们特别安排的。” “可全都是我不认识的人……”她的语气像是被遗弃的小孩。 闻言,萨康回过身,轻轻捏了她的脸颊,半哄道:“别担心,有予雾和姊姊陪着你,你也可以认识其他的人,宫里多得是和你年龄相仿的格格。” “可是……” 此时,号角声响。 萨康望了眼开始移动的人群,正欲上马的同时,才发现她的手仍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角。 叹了口气,他再度转身面对她,道:“你也去开心的玩,等狩猎一结束,我就去找你了。” “我怕玩得太开心,会闯祸。”她低声道。 “夏儿。”他板起脸。 一见他又皱起眉,夏儿只好说道:“你真会去找我?” 萨康微微颔首。“你在那里乖乖等我。” 号角声再次传来—— 二话不说,萨康立刻翻身上马,并倾身在她耳旁说道:“玩归玩,不,准,爬,树。” “嗄?”在她未来得及抗议回应之前,萨康早已笑着策马离去。 “萨康同你说了些什么?瞧你脸颊鼓成这样。”敏格笑着拍拍夏儿的肩。 “他叫我不准爬树。”夏儿嘟着嘴说道,她怎么可能在宫中爬树? “我以为他除了打仗之外,什么都不关心呢!”望着逐渐被飞扬尘土掩去身影的萨康,敏格不由得会心一笑。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敏格忙道。“对了,予雾还在亭子那头等我们呢!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那个……姊夫是不是和萨康编在同一队呢?”两人并肩走向亭子时,夏儿好奇地问道,她听说他们狩猎会分组比赛。 “你说赫翌啊?他和萨康是绝对不可能分在一组的。”敏格挥着手道。 “为什么?” “他们两人可是皇上最器重的两名战将,像这种狩猎活动如果还让两人联手,那别人不就甭玩了?” “萨康和姊夫真这么厉害?”夏儿半信半疑,因为她对战斗这种事一直不是很了解。 “你说呢?” 夏儿吃惊地圆睁着眼,道:“我一直觉得姊姊长得和萨康挺像的,想不到连说话的方式都一样。” “那当然,我们是姊弟嘛!” 和萨康如出一辙的高深莫测笑容浅挂在敏格嘴边——同样地,弟弟的心思她这个做姊姊的,也是看得最清楚的一个! ☆        ☆        ☆ 夏儿从来没想过一大群宠妃,格格,外加宫女聚在一起,会是如此“壮观”的场面。 望眼所及,她只看到一个接一个顶在头上,如牌楼般既华丽又醒目的“牌海”,两个时辰下来,看得她是眼花缭乱。 幸好有敏格和予雾陪她一起“浏览”,否则单以她一双眼,肯定是应付不来的;瞧,眼前不就有三座牌楼……呃,不,是三位美丽的女子正朝她们疾步而来吗? “敏格姊姊,好久不见了。”走在最前头,看起来也是最富丽贵气的女子首先开口,一双眼直打量夏儿。“不介绍认识一下吗?” 敏格微笑,拉了夏儿和予雾上前。“这位是尚夏公主和予雾姑娘——”她接着又介绍道:“这位是瑞初格格。“和瑞初同行的还有早夏儿几年嫁来中国的蒙古和西藏公主。 瑞衫微微颔首,颇有深意地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位‘鼎鼎有名’的琉球公主?”她话里带有浓浓的挑战意味。 “有名?会吗?”夏儿偏着头道,不明白自己怎会有名?这五年来,她很少出王府啊! “因为你有个挺出名的夫婿。“瑞初说道,笑容瞬间自她唇边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灼人的目光。 “说得也是,似乎大家都知道萨康。“夏儿与有荣焉地说道,完全没注意到瑞初迥异的眼神。 “依我看,你们琉球国倒也是小有名气。”站在瑞初右后方的蒙古公主上前说道,眼底有着一抹捉弄。“每回进贡时都是‘赫赫有名’!” “真的吗?”夏儿欣喜道,并认真地直点头。“对天朝的进贡是我们全琉球上下的大事,每回全国人民为了准备贡品都是尽心尽力的。” 见夏儿完全陶醉在自我意识中,蒙古公主不由得微微抽动脸颊,不懂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琉球国的“寒酸”在众藩国中排名第一,每回所献的贡品价值不过五百两,单是他们蒙古所献的战马都比它值钱不知数百倍。 哼,年年献贡垫底的蛮荒小国,竟然也敢这样大言不惭,难道她都不觉得丢脸吗? “我听说你们许久以前还曾进献过‘阉人’,对不对呀?”这次换另一位西藏公主上前说道,引来蒙古公主一阵讪笑。 其实在蒙古公主的心里对夏儿是有些嫉妒的——因为同样是宿命和亲,为何像她这样来自一个偏远小国的穷小主,却反而嫁了一个更出色的夫婿。 “会很奇怪吗?”夏儿疑惑道,她确实曾听父王说过献阉人的事,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当然奇怪,这种事我们蒙古就做不出来。“蒙古公主高抬下巴,语气里有明显歧视的味道。“哪有人进贡会献阉人的?”真是笑死人了。 闻言,向来沉默不插嘴的予雾突然站上前,以平稳的语气不疾不徐地问道:“难道——大清宫里没有太监?” 此话一出,蒙古公主顿时语塞。“这……是……” 夏儿在旁直点头道:“我倒觉得很‘实用’嘛!” 忽地,敏格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哦,对不起。”她掩了掩嘴,努力憋笑,并瞄了眼始终“隔山观虎门”的瑞初。 此时,蒙古公主的俏脸已胀成了猪肝色。 “这位予雾姑娘想必就是跟着尚夏公主随嫁而来,自称是很有才学的那位美人喽?”蒙古公主毫不掩饰话里的尖酸刻薄,经刚才那一番“羞辱”,她不甘示弱地将攻击目标转向2孑9—— 啧,什么美人?不过就是一个苍白病弱的药罐子嘛! “你们误会了,予雾姊姊自己没有那样说,那些全是别人称赞的话——”夏儿出面替予雾说话,并天真而骄傲地说道:“而且予雾姊姊确实是我们琉球公认最美丽的人。” “我听说她本来是你们琉球的女巫,是不是真的?”西藏公主露出“哦,好可怕”的夸张表情。 “当然不是。”夏儿热心地向众人解释说明。“予雾姊姊只是预备入选而已,还不算是正式的女巫。” “可是好像都会降符害人的样子。”西藏公主继续说道。 夏儿连忙摇头。“你们又误会了,女巫不会害人的,她可是我们琉球地位很高的女官哦!连我父王都要尊重三分的,有时还会向她询问国政呢!” “在我看来,倒像是邪魔歪道的感觉。”蒙古公主冷哼道,不以为然。 “公主这样说,不会侮辱到你们的“萨满”吗?”此时,予雾淡淡然开口道。 “你说什么?” “这样不也把你们的‘萨满’给归类到邪魔歪道去了吗?”予雾嘴角仍是惯有的闲适浅笑,就她所知中国北方的游牧民族都有所谓的“萨满文化”,类似巫师。 “你这样说未免太无礼了。”蒙古公主的脸色转为铁青。 “彼此彼此。”予雾仍是一抹淡笑,尽管她的能力有限,她也不会让人拐着弯欺负夏儿。 正当蒙古公主词穷说不出话来时,一旁的敏格又忍不住爆出一阵笑。 “咳……对不起。”敏格死命拧着手,强迫自己止住笑;天啊,她太失礼了,可她就是忍不住呵! 她原以为夏儿聪明得“见招拆招”,现下仔细一观察,才发现她根本没察觉到这两人是在连手欺负她,反而是向来“不问世事” 的予雾出面“应战”。 真是太有趣了! “哎哟,我说你们两人也别一见面就欺负咱们尚夏妹妹嘛!”已在一旁“观战”良久的瑞初格格堆满笑容上前“打圆场”。 “你可以叫我夏儿。” “夏儿。”瑞初热络地拉起夏儿的手,十分有诚意地说道:“其实我从小就认识萨康了,这些年萨康和敏格姊姊都不在京城,按理而言,我应该常去府里走动走动,和你多亲近一些的,只是我实在太忙了,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她才不会为了这种原因责怪别人呢! “那太好了。”瑞初夸张地吁了口气,接着探问道:“你——和萨康,处得还好吧?” 夏儿绽出笑容,道:“很不错。” “是吗?”瑞初脸色迥异,先前曾出现的灼人神情一闪而过。 “有什么问题吗?”这次,连夏儿终于有所“察觉”了。 “没……没事。”瑞初又恢复笑。“我只是怕你一不小心,就……吃了亏。” “吃亏?为什么吃亏?” 瑞初故意朝夏儿暧昧地眨眨眼,道:“你也知道,男人娶三四妾是很正常的,他现下喜欢你并不代表他只喜欢你或永远喜欢你,只要出现一个可以撩拨他心意的女人,就很可能会收为小妾什么的,搞不好还会把你送回琉球,所以,如何抓住丈夫的心是很重要的……”瑞初转向敏格吐了吐舌头。“你说对不对呀?敏格姊姊。” “别跟夏儿说这些有的没的,她和萨康有自己的相处方式和缘分,不用我们费心。”敏格以大姊的姿态说道,她还会不了解瑞初的那一点小心眼吗? 瑞初从小就喜欢萨康,这是她老早就知道的,尽管现在她已另许他人,但以她娇宠好强的性子来看,当然仍会对夏儿存有些许敌意。 “哎呀,人家只是关心嘛!”瑞初故意嘟着嘴,一副好心没好报的模样。 “谢谢瑞初姊姊关心,其实——”夏儿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满会‘讨萨康欢心’的。” “什么?”全部的人都被夏儿这一句话给吓了一跳——当然除了予雾之外。 她只是在旁轻轻地摇头浅笑。 “其实那是崔嬷嬷教我的……”夏儿顿了下,突然觉得这个话题很尴尬,遂连忙说道:“没什么,反正请瑞初姊姊放心,我和萨康一定会过得很好。” 看着夏儿洋溢幸福的笑容,瑞初顿时觉得刺眼,但碍于身分和个性,她又不愿表现得太明显,只好继续强笑道:“总之,只琅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好不好?” “呃……”夏儿嗫嚅道,不是很习惯她的热切表现。 “真的,你千万不要客气哦!” “真的……什么问题都可以?” “当然。”要不是想多知道一些萨康的消息,她才懒得理她哩!“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禁不住瑞初的“盛情”,夏儿只好努力“想问题”,否则她会觉得好像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 “呃,我今天进宫之后,是发现了一个问题……” “嗯,尽管说,别客气。”瑞初点头如捣蒜,其他人也全竖高了耳朵。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携带‘凶器’走来走去?” 夏儿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本来她是想等萨康回来再问他的,可是既然瑞初姊姊这般热心,她想问她应该也是一样的。 “那是因为……什么?”瑞初瞪大了眼,突然觉得她的问题十分怪异。“什么‘凶器’?” 夏儿指着伫立在湖边的一排禁卫军,道:“就是他们腰间佩带的刀啊,好多人带,尤其我刚才看到重上的身边好像特别多。” 搞什么鬼,这是什么蠢问题啊?她是故意整人吗? 强捺心中的不满,瑞初开始皮笑肉不笑地企图为她解惑。“那是因为他们要保护皇上。” “为什么要保护皇上?”夏儿天真地问道,至少她父王身边就没有这么一堆带刀带剑的人。 “当然是怕有人要杀皇上啊!”蒙古公主按捺不住地失声叫道;拜托,她是白痴吗?竟然连这个都不懂! 夏儿皱着眉不解地看了眼予雾,随即又将视线转回到瑞初身上。 “为什么?皇上做人很失败吗?”她再度提出心里的疑惑。 这次,瑞初再也装不出丝毫笑脸,她的脸变成了比青铜器还惨灰的绿色。 “你竟敢质疑皇兄的人格,皇兄可是当今世上最仁政爱民的好皇帝呢!”瑞初辩白道,虽然她曾经为了把琉球公主许给萨康这件事而和康熙呕气,但她还是坚决认定仔是世上最好的皇帝。 “既然他这么仁政爱民,又何必怕有人来杀他呢?” “这……”瑞初语塞。 终于,敏格忍俊不住,再度爆笑出声。 “对……对不起。”她笑岔了气,知道自己不该这么伤瑞初的心,可是……实在太好笑了! 她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把瑞初格格逼到无言以对,夏儿做到了! 眼见瑞初的脸色突然变得更难看了,夏儿才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她转身询问予雾。 “我们得理也要饶人。”予雾如往常般,只是淡淡教导了她一句。 看着眼前“师徒二人”一搭一唱,瑞初心里的怒火也越来越旺,她猜想她们一定是故意让她下不了台的。 而此时,连蒙古公主都忍不住对瑞初格格拙以无限的同情——谁叫她没事要去讨好这个穷国公主,结果还不是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 可相反地,西藏公主却开始对夏儿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她倒是觉得夏儿公主说话还满有趣的。 “难道你们琉球国王都不必有人保护吗?”在敏格停忍不来的笑声中,西藏公主好奇地开口问道。 夏儿思索了会儿。“父王身旁确实都有人常常围绕着,但是没有人手里有氧这些刀啊剑啊的。” “那他们都拿什么?”西藏公主又问,却发现瑞初格格和蒙古公主正瞪着她。 “扇子啊!”夏儿比了比摇扇的动作,微笑道:“大家都很温和。”不像康熙帝周围的那些人都有肃杀之气。 “敢情是因为琉球天气热,所以大家才都拿着扇子吧!”蒙古公主冷冷地讽道,哼,这个文弱小国。 “很可能哦,琉球的确满热的。”夏儿完全听不出对方的冷嘲热讽,迳自天真地答道。 这下,遨格更是笑不可遏——哎哟,她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她发现自己是益发地喜爱夏儿了,她实在天真得可爱! 回头她可要提醒萨康好好地“奖励”一下下。 “我听说你们琉球四面都是海,是不是真的?”顾不得另外两人“惩戒”的眼神,西藏公主还是忍不住又好奇地问。 “嗯。”夏儿笑答,觉得这个公主似乎比较好相处一点。“所以我们每个人都会游泳哦!” “游泳?你会?”西藏公主吃惊道。“予雾姑娘也会?” “当然。” “我才不相信。”蒙古公主轻哼道,连他们蒙古第一勇士都未必会游泳,更何况是像她们两个这样弱不禁风的女子。 “是真的。”夏儿用力强调道。“你们骑马的技术比我们好,但说到游泳,我就有绝对的把握,我还曾潜到海里去帮忙补过要进贡给天朝的珍珠呢!” 说到珍珠,夏儿随即想起什么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 “瞧,这就是我们琉球的珍珠。” “哇,好大。”西藏公主惊呼一声,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围了上来。 “送你。”夏儿将珍珠塞进西藏公主的手里,并且又取出两颗各自送给瑞初格格和蒙古公主。 “真的要送我们?”瑞初说道,眼睛直盯着手中那颗又大又亮的珍珠,心里颇不是滋味。 “嗯,就当做是见面礼。”夏儿开心道,欣喜地看见西藏公主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瑞初和蒙古公主两人对望一眼,一股恶作剧的念头油然而生—— “既然如此,那我可得好好收着才行。”瑞初说道,从袖口抽出一条锦帕,正想拿来包裹珍珠时,突然一个“不小心”锦帕便顺风飘落湖中。“哎呀,我的帕子。”她急忙道,大伙纷纷围住湖边。 “糟了。”西藏公主哀叫一声,看着帕子离岸越来越远,慢慢飘向湖中。 “那是萨康以前送我的帕子。”瑞初嚷道,眼角甚至逼真地挤出两嘀眼泪。 “萨康送的?”夏儿惊道,如果是萨康送的,就这样飘走未免太可惜了。“那……我去帮你拿好了。” 闻言,予雾和敏格同时惊喘出声。“不行哪——” “对呀对呀,你刚才说你很会游泳嘛!”蒙古公主乘机推波助澜。 “可是夏儿和我们一样是公主呢!不可能让她当这么多人的面下水。”瑞初“体贴”地说道,仍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啊,予雾姑娘不是也会游泳吗?”蒙古公主不怀好意地指向予雾,谁叫她刚才让她当众丢脸。 “不行,予雾姊姊绝对不能下水。”夏儿挡在予雾身前,予雾身体微恙,说什么她都不可能让她下水的。 “没关系的,公主。”予雾赶忙上前拉住欲跳入水里的夏儿。 “不行,你绝对不过下水。” 就在两人互相阻止对方下水的同时,瑞初突然趋上前哀求叫道:“我的帕子越来越远了——”她对着湖面伸手一指,岂料,却“不小心”扫到一旁的夏儿。 “啊——” 接着,连两个落水声,夏儿和予雾一前一后,双双落水—— 第七章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大队参加狩猎的人马才刚回到别宫,即看到众多人群全喧闹着往同一个方向移动聚集。 “回皇上,好像有人落水了。” “落水?”康熙帝微抬双眉,年轻俊朗的睑上仍是一派沉稳。“快带朕去瞧瞧。” 甫刚狩猎回来的萨康,跟着康熙疾步移往池边,由于皇帝亲临的关系,尽管混乱,众人还是自动让出来。 才刚接近小湖边,萨康立即看见两抹纤细的身影在湖中湖中浮动,顿时,他的心凉了一半—— “夏儿?”萨康急吼道,完全不顾身份礼节,跨步抄在康熙前头,率先冲到湖边。“天杀的,这是怎么回事?”他一把抓住正和瑞初争执的敏格。 “萨康?”敏格和瑞初同声惊叫,两人都没料到萨康会在这个节骨眼出现。 “为什么没人下水救人?”萨康气得对围在湖边的每个人吼叫,这些人只会看热闹吗? “别急——”康熙上前拉住已然光火的萨康,阻止他冲下水。“瞧,她们似乎不太需要帮忙。”他指向缓缓游近,正准备上岸的夏儿和予雾。 而岸上其他人则纷纷向康熙叩逆行礼。 “该死的,到底怎么回事?”才刚触及湖边,夏儿立即被萨康一把抱上岸,其他人也纷纷上前帮忙拉起予雾。 “萨……康?”夏儿眨眨濡湿的双睫,发梢的水不断滑下脸颊。“你狩猎结束了?” “现在别管狩猎。”他急切道,扯下身上的斗篷包裹住她,并当着众人的面紧紧环抱住她。 夏儿打了个哆嗦,脸颊贴在他的胸膛。 “萨……康?”她嚅声道,耳边不断传来他急促的心跳声,他搂得她好紧。“我……不过呼吸了……” 萨康松了松手臂的力量,但仍是将她密密地圈在他的保护之中。 “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不舒服?”她仰起头问道,她从来没见过萨康的脸色如此苍白,她感觉他全身肌肉紧绷。 “我的确很不舒服。”萨康沉声道,在看见她在湖里的刹那,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几乎快停了——他从没有过这种惊恐的感觉。 夏儿伸出冰冰凉凉的小手,认真地探了下他的额头。“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她反过来关心他,好像他才是那个落水的人。 “看你们夫妻俩感情这样好,可见当初我配婚是配对了。”萨康笑着调侃当众亲热的两人。 “嗄?”夏儿吓了一跳,连忙收回自己的手,望向眼前身着黄袍的俊伟男子,惊觉道:“你……你是康……康熙皇帝?” “听夏儿直呼皇上名号,众人不约而同倒抽口气,她是疯了不成? 岂料,康熙反而哈哈大笑。“正是。” “好年轻……”夏儿喃喃道,五年前刚来中国时,曾经觐见过康熙一次,但当时因为人多距离又远,所以对他的印象非常模糊,可是……康熙明明已经在位二十年了,怎么这般年轻? “见到我皇兄怎么也不知道行礼问安?”实在看不惯夏儿“无礼”的表现,瑞初上前指正道。 “看在她们身体不适的分上,不用多礼了!”康熙挥挥手,对着夏儿和予雾说道。“瞧,这位姑娘的嘴唇都发紫了。”康熙直率地降下自己身上的金黄斗篷,披在予雾身上。 “这……”予雾翦瞳盈望,被康熙突来的举动慑住。 “无妨。”康熙微笑道,目不转睛地盯着予雾苍白到几近透明的绝美玉容。“秋意微凉,我看你们还是赶紧去换下这一身湿衣裳,以免着了凉。” 康熙对予雾的关心,看在瑞初格格的眼里颇不是滋味——从刚才到现在,不但萨康完全没注意到她,连皇兄都像着了魔似的行为反常,真是呕死人了! 瑞初跺了跺脚,扭头离去—— “瑞初姊姊。”夏儿出声叫住她,并将一条湿淋淋的手绢递到她面前。“你的手绢。”她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我不要了。”瑞初挥挥手,摆明了她不接受。 “不要了?”夏儿怔住。“可是你不是说……” “我说那根本是我不要的手绢,随手扔的,你竟然还这么‘大费周章’把它捡回来。”瑞初以极无奈和无辜的语气说道。 “可是……”夏儿蹙眉看了眼湿绉的手绢,她好不容易把它捡了回来,她竟然说不要了? 只消看夏儿的表情,萨康大概就已猜出事情的端倪;倏地,他取走绢帕,一脸“凶恶”地对瑞初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感受到萨康怒火恤色的瑞初,只是略缩了缩身,不太敢吭声——萨康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发过火。 “是因为这个夏儿才下水的?”他微愠道,声音不自觉地扬高。 “萨康,在皇上面前别这样。”敏格使了个眼色,她可是从头到尾目睹夏儿落水的经过,自然知道孰是孰非,但萨康现在宠妻心切,竟然在皇上面前完全失了分寸。 夏儿也轻轻拉住萨康的手臂,想安抚他的怒气,她猜想萨康会如此怒不可遏可能是因为瑞初格格要把他送的东西给扔了—— 几乎是毫不考虑地,夏儿冲着瑞初热切问道:“如果你真的不要这条手绢,是不是可以送我?” 瑞初不发一语地惊瞪着夏儿,仿佛她疯了。 夏儿当然视她的沉默为不愿意,于是,她从怀里掏出仅存的最后一颗珍珠说道:“这样吧,请你卖给我,好不好?” 这下,瑞初的表情更像是见到鬼了,她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迟钝的人,她摆明了就是刁难她,难道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吗?还是……她根本就是瞧不起人,故意使她难堪? 不过就是区区一条手绢,凭她瑞初格格,还需要用卖的吗?传出去她岂不是反被人耻笑为小器了? “送你送你。”她不耐地挥手。 “真的?谢谢。”夏儿欣喜道,高兴地将手绢捧在心口。 “这珍珠倒是挺特别的。”康熙指了指那颗又大又亮的黑珍珠说道。 “皇上喜欢?”夏儿将珍珠收进锦囊,连同锦囊递到康熙面前,道:“送给皇上。” “朕有这荣幸?”康熙带笑道,眼角还辰忘打量萨康一脸的不悦。 夏儿用力点头,诚意道:“只要皇上喜欢,就算是将全琉球的珍珠都挖来,也是应该的。” 闻言,康熙朗声大笑。“那么——朕就要收下喽,可以吗,萨康?”他故意问道。 这种事干么问他,他是皇帝不是吗? 看着仅比自己大三岁,是君亦是友的康熙帝,萨康沉着脸作揖道:“皇上圣意齐天,又何需询问臣的意思?” “是吗?那朕就收下了。”康熙道,开心地发现他这位个性耿直的手下爱将竟也会有闹别扭,言不由衷的时候。 收好珍珠,一抬手,一名随侍立即趋上前,跪叩脚边。 “安排她们去换下这一身湿衣服。”康熙命令道。 “喳。”随侍叩首,起身道:“请往这里。“随即带着萨康他们离去。 待萨康一走远,康熙表情一收,转身对瑞初道:“你们跟我来。” 完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瑞初和另外两位公主对望一眼,只能默不吭声地跟在康熙后头走往大殿。 “看来事情颇为曲折。”当一行人跟在康熙后头离开的同时,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走到敏格身旁,说道。 “其实也没你想像的曲折。”敏格对着男子微笑,以袖口轻拭他额上薄沁的汗水。 承接着来自妻子的亲匿举动,赫翌仍不忘好奇地问道:“萨康老弟刚才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在皇上面前生气。” “他没在皇上面前杀人就该偷笑了。” “杀人?谁?” 敏格认真地想了下,抚着下巴答道:“不一定,可能杀瑞初,也可能杀我。”杀瑞初是为了她推夏儿下水,至于杀她这位亲姊姊则纯粹是因为她没有及时阻止瑞初的“暴行”,尽到保护夏儿的责任。 “他敢杀你?”赫翌挑高了眉。“小心我第一个先杀了他!” ☆        ☆        ☆ 好可怕,她的丈夫看起来像是要杀人了。 夏儿被萨康紧搂着,一路连走带跑来到别院厢房,尤其在她丸致讲述完下水的经过之后,他的脸色更加铁青。 连跟随在后的内宫总管和宫女莫不敬畏三分。 “这是皇上赏赐的——”内宫总管低着头,支使宫女呈上衣物。“请在这里安心换装之后,稍作休息,皇上会在大殿等你们。” “那——请问予雾姊姊呢?” “予雾姑娘我们有另外派人照料,请公主放心。”内宫总管答道,始终不敢抬头看向萨康,便匆匆告退。 夏儿淡淡地叹了口气,看来,每个人好像都很怕她的丈夫—— “过来。”待门被阖上的刹那,萨康粗声命令道。 他又开始皱眉了!夏儿思忖,如果他不是常有这种表情,这种口气,可能其他人就不会如此怕他了。 依言走到他面前,萨康立刻二话不说,开始动手帮她解衣服。 “这……我自己来就行了……”一股燥热自脖子向脸上窜烧,虽然常和萨康亲近,但她仍是不习惯大白天在他面前裸裎身子。 “然后让你冻死自己?”萨康耸高双眉,生气道。 他十分清楚夏儿拿商身衣服没辙,平常都是小召帮她更衣,如果真要她自己动手,恐怕等到天降初雪,她都还没换好。 红着脸,让萨康褪去一身冷湿的衣裳,一阵寒意立即窜刺着她娇嫩的肌肤,夏儿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喷嚏连连。 萨康眉峰紧拢,抱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双掌不断揉搓着她的双臂—— “明明要你乖乖等我的……”他不悦。 夏儿偷偷打量他肃然的脸,低声道:“我听你的话,没有爬树呢……” “结果你却落到水里?”他扬声反问,终于隐忍不住满腔的怒火。“你知不知道这比籼树更危险?” “不会的,我很会游泳的——”为了让萨康安心,夏儿不断强调。“只是,我不知道这身衣服吸水之后会变得这样重,害我刚才和予雾姊姊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游回岸上。” “不管你会不会游泳,以后都不准做这种事。”他半吼道,庆幸自己还算拥有强健的心脏。 “你生气了?”她嗫嚅道,小狗般骨碌碌的大眼盛满无辜。“可是除了我和予雾姊姊之外,在场就没有人可以帮瑞初姊姊捡回帕子了……” “那就别去捡,不过就是条帕子。” “这条帕子不同。”夏儿死命摇头。“这是你送瑞初姊姊的……” “我没有送她任何帕子。” “嗄?”她怔忡。“可是她明明说……” “她是骗你的。”他翻白眼,直觉她的单纯总有一天会害死她自己。 “真的?”她傻傻地盯着始终握在手里的帕子。“她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你很好骗。”他捏捏她的鼻子,开始帮她卸下亵衣。 夏儿打个寒颤,直偎向他。“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她环住他的脖子。 萨康搂着她,眼神灼热——他是很生气!一方面对夏儿,但绝大部分是针对自己。 他的心其实充满了矛盾,因为他喜欢夏儿做她自己,展现她纯真的性情,但另一方面,他又生气她因此吃了闷亏而不自知。 她不懂得保护自己,但他却应该好好保护她的! 该死! “萨康,我不能呼吸了……”夏儿轻声说道,这是他第二次这般紧紧搂着她,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子里似地。 萨康没有松手,双臂仍然独占地圈抚着她裸裎的娇躯;慢慢地,夏儿逐渐感觉身体热了起来,心也跟着暖暖的,其实,她还满喜欢萨康这样抱着她,这让她感觉他是在乎她的。 “萨康,你又要让我过敏了……”发觉萨康俯着头又在吃她的脖子时,夏儿忍不住出声提醒,前阵子,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过敏”和萨康喜欢吃她有很大的关系。 “这样才能让你不会当着我的面送其他男人东西。”萨康霸道地说道,双唇占有地移吻到她的胸前。 闻言,夏儿直觉抗议。“我才没有送东西给……”突然,她顿住,随即失声叫道:“可是,他是皇上耶!” “皇上也一样。”他咕哝道。 原来…… 顿时,夏儿心底隐约有些明白,原来萨康在意她送皇上珍珠的事情,这表示—— “如果你喜欢,家里还有一颗最最特别的珍珠”我送你。”她故意说道,忍不住想笑,原来萨康也有孩子气的一面,真是天大的发现。 “我不要珍珠……你笑什么?”他粗声道。 “我有吗?” “你的眼睛在笑。” “真的吗?”她仰脸盈望着他,笑意已扩及到她红滟的双唇。 也许是她动人的笑靥,也许是她诱人的身躯,此刻,难以克制压抑的情潮攫在萨康所有的心神,他霸气地拥着她,感受她的柔软。 长年征战在外,面对的是无情的杀戮和残酷的争斗,如今,仅仅只是这样淡淡的一个笑容,竟然就能让他如此心生眷恋。 她是他的妻子,这个想法让他感到莫名的满足。 捧着她娇俏的脸蛋,萨康微扯嘴角,随即俯身霸占她的唇——吻她的感觉甜美而醉人,每每两人独处时,他总喜爱吻她,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他染上的坏习惯。 而他——喜欢这个坏习惯。 这个吻,细细的,绵绵的,无限的深情和宠爱全心倾注,夏儿感觉自己又要融化了;每回萨康吃她的时候,她就会全身虚软无力,还好现在她是坐在他的腿上,否则她一定会跌坐在地。 夏儿逸出一声叹息,觉得自己好生幸福,虽然她常惹萨康生气,但她知道萨康总是百般为她好…… “啊……”当萨康粗糙的大掌沿着她裸露的背脊往下移时,夏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死命推开他。“不行,皇……皇上在等我们……” “就让他等吧!”他有些无赖,执意继续未完的工作。 “对方是皇上耶……”她又强调一次,努力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他允许我们可以稍作休息的,不是吗?”他箍紧她。 “话是没错,可是……” “那就遵照旨意,‘好好休息’。” “那衣服……” “等会儿再穿。”他又吻上了她的唇,也顺带堵住了她一大串的疑虑。 夏儿再度叹息出声,双手环上他的颈项,她的丈夫蛮横又霸道,竟敢要皇帝等他们,真是太“胆大妄为”了,不是吗? ☆        ☆        ☆ 经过一休息耽搁,待他们来到大殿时,已看到予雾坐在康熙左侧前方的位置,正专注地弹筝抚琴。 “你们还真会磨蹭。”康熙了然笑道,挥手示意他们坐上另一侧的雅座。“这件衣服可还喜欢?” 一听到皇上问话,夏儿立刻又站了起来,恭敬答道:“回皇上,非常喜欢。” 闻言,康熙忍不住轻笑出声,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战战兢兢?”不用这么多礼,坐着说话。” “是。”夏儿坐了下。 康熙支着下巴,转头盯着予雾,待她一曲弹毕,才又继续开口:“关于刚才那件事,朕该怎么补偿你们?” “补偿?”夏儿和予雾互望一眼,不是很明易康熙的意思。 “皇妹爱使小性子,身为皇兄岂有不了解的道理?只是这次她实在太过分了,朕也感到过意不去,所以,为了表示诚意,朕可以允诺你们各自一个请求。” “真的?”夏儿掩不住欣喜的神色,这次进宫她原本就有事想请求皇上答应,可她完全没料到会有这般好运。 “当然,朕答应就算。” “任何请求都可以?”她再确定一次。 “听起来像是要朕的项上人头——”康熙玩笑道,击了击掌,道。“说吧,朕洗耳恭听就是!” 夏儿看了萨康一眼,脑中突然冒出两个念头。 怎么办?愿望只能一个,她有点为难,可身为琉球公主,绝不能为一己私愿而罔顾全琉球人民的生计幸福,还是理当背负使命吧! 下了决心,夏儿毫不犹豫地说道:“这——希望皇上能允许琉球国将现今的两年一贡改为一年一贡。” “一年一贡?”康熙好奇道。“为什么?” 萨康也有些讶异地看向夏儿,他没料到她会冒出这种请求。 “因为……”夏儿思索了下,突然又百般恭敬地站起身。“这——当然是为了感激天朝对咱们琉球国的恩赐,若不是长年下来有天朝协助教导琉球国不断改进航海及造船技术,琉球也不可能会有今日的局面。” “天啊,你还真会说话。”康熙哈哈大笑,虽说他不是个喜欢听取甜言蜜语的皇帝,但这些恭维的话语从她口中而出却感觉十分有趣。 一得到康熙的称赞,夏儿的胆量也大了些,她笑了笑,决定再继续说两句好听的。 “况且,就臣妾所知,皇上是古今中外肚量最为宽宏的好皇帝,否则也不会以一介汉人皇帝的身分,允许满人进关来居住。” 闻言,康熙笑得更大声了,一旁的侍卫和宫女也忍不住窃笑出声。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奇怪,他什么时候变成汉人皇帝了? “是……”夏儿转头望向萨康,却只看到后者以手支着额头,一副无脸见人的模样。 “是萨康告诉你的?”康熙笑道,一看萨康的表情就知道——他从不知道萨康也会出现困窘的表情。 夏儿认真地点头。“嗯,他说中国地大,汉人还让了些位置给满人居住。” “这倒是事实。”康熙颔首,知道这当中必定有所误会。“好吧,如你所言,既然朕是个‘肚量宽宏’的好皇帝,那朕就答应你的请求,不过——琉球距离中国也不算近,一年一贡未免有些劳民伤财,不如仍维持两年一贡,但朕的赏赐增为往年的两倍,这样意思相同,但可免除舟车劳动之苦,不知你的意思如何?” 当了二十年皇帝,他当然知道琉球的国民生计全靠转卖中国的赏赐而来,要求一年一贡无非也只是为了能多得到中国丰厚的厚赐,便于卖给其他国家,获得更好的生活。 无妨,以当今大清国的财力而言,也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谢皇上恩典。”夏儿答谢。 “不必多礼。”康熙将目光掉向予雾。“不知予雾姑娘有什么样的请求?” 予雾若有所思望着夏儿,接着淡淡说道:“可否请皇上下旨准许尚夏公主跟着爷去南方?” “就这样?”康熙有点吃惊。 夏儿则是感动看向予雾——予雾向来了解她的心思,可想不到她竟把唯一请求的机会让给了她。 “是的,就这样。”予雾嫣然一笑。 康熙转向萨康。“你不打算带她去?”他不相信萨康舍得下娇妻。 “那要看皇上派臣去的真正任务而定了。”萨康直言道。 “你这狡猾的家伙。”康熙斜睨道,他知道萨康自平定三藩之乱之后,对收复东南沿海一带的前朝旧势力兴致缺缺,若非他恩威并施,他可能根本不会答应接应接受调派。 不过,这次可由不得他。 康熙扯扯嘴角,对予雾说道:“这件事朕就答应你,不过,朕允许你还可以有一项自己的请求?” “臣妾没有请求了。”予雾答礼道。 “真的没有?”康熙挑高了眉,他还不曾遇过完全不为自己请求的女人。 “谢皇上恩典,真的没有。”她的态度十分坚定。 康熙抚了抚下巴,微笑道:“不过,朕倒是有一项请求——”他对夏儿说道。 “刚才朕和予雾姑娘聊了一会儿,朕发现予雾姑娘的汉学素养颇深,所以想留她在宫中小住几天,互相切磋,不晓得可不可以?” “皇上是在问我的意见吗?”夏儿转头悄声询问萨康,见萨康点头,她才又转过身,学萨康先前的口吻,回道:“皇上圣意齐天,又何需询回臣妾的意思呢?只要予雾姊姊答应,自然是没有意见。” 她和萨康果然是夫妻,说话倒是越来越像了! 康熙朗声大笑,俊脸一侧,问道:“不知予雾姑娘的意思?” 予雾有些为难,但她又不好让夏儿和爷难做人,只好颔首允诺。“这是臣妾的荣幸。” “那就这样决定喽!” 第八章 经过这次秋季狩猎,夏儿算是和皇上建立了不错的关系。 不过予雾因为落水受寒的缘故,在宫中作客时大病一场,期间,夏儿曾进宫看过她几次,却发现皇上待她极好——不但待如上宾,请御医亲自诊治调理身体,更每日抽空前去探望,听说连宫里其他妃子都颇为吃味。 经此一病,予雾待在宫中的时间自是廷长不少,直到北京城降下初雪,也就是他们准备举家迁往南方时,皇上才在予雾的请求下,允准她出宫。 不过,一般预料,皇上可能很快又会召予雾进宫了。 因为根据崔嬷嬷和萨康的说法,皇上极为欣赏,喜爱予雾,很可能会收纳为妃……“你觉得皇上真的喜爱予雾姊姊?” 夏儿仰起头看向拥着她骑马的萨康,他们已经整整赶了半个多月的路程,现在正在前往南方新家的路上,她因为想和丈夫多聊聊天,所以并没有和予雾,小召一同坐马车,反而是和萨康共乘一骑。 “嗯,皇上确实挺喜爱她的。”萨康拉了拉斗篷,将夏儿完全包围在他的气息之中。 “既然喜爱她,怎么又会让她跟我们一起来呢?”她不解。 “南方气候比较温暖,皇上的意思是让予雾先跟着我们到南方养身体,等到冬天一过,可能就会正式颁诏纳她为妃,到时再接她回宫。” 夏儿点头。“只是——不晓得予雾姊姊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也许,她并不是那么想进宫……” 不晓得为什么,予雾姊姊对皇上有意纳她为妃一事,态度总是平平淡淡的,看不出真正的想法。 “怎么了,舍不得吗?”萨康笑她。 “才不是哩!”她忙否认。“予雾姊姊为了陪伴我,早就误了婚龄,我当然也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好归宿,如今皇上是这般喜爱她,我当然替她高兴,毕竟,皇上是个有才情又作为的好皇帝呢——” “别在我面前称赞别的男人。”萨康口气一沉,道。 “可是我说的是事实。”她憋笑道,每回只要一出现这种话题,萨康孩子气的一面就会跟着出现了。 “就算是事实也不行。”他强硬道。 “是,我是你的好妻子嘛!”她顺从道。“对了,到了新家之后,我们来种番薯好不好?” “种番薯?” “嗯,我想南方这里的气候和琉球比较像,种番薯一定可以成功。”她兴致勃勃。 “问题是——你种番薯要做什么?” “当然是拿来吃嘛!”她扬声道。“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煮番薯汤,烤番薯给你吃了。” 天天吃?不晓得他的肠胃挺不挺得住? 萨康开始觉得有点不妙的感觉,但看她兴致高昂,他又不忍心拒绝,只好妥协道:“你高兴种什么就种什么吧!” “真的?谢谢!”她开心地搂住他的脖子,忘情的表现立刻引来其他侍从的侧目。 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允诺,就可以让她高兴成这样!萨康几乎是贪婪地以目光攫取那份专属于他的甜美笑颜……崔嬷嬷总说他十分宠她……宠她?会吗?他不晓得! 他只知道他喜欢看她展颜而笑的模样,所以也就不忍心拒绝她什么。 “萨康,你真好。”她低语,悄悄将脸颊靠在他身上,满足地闭上眼。 萨康揽着她,持续赶了一段路后,才发现她睡着了;原来,他打算叫醒她,让她到马车里睡,但抱着她的感觉实在很好,再加上她的睡容万分可爱,他忍不住想多看两眼,因此,只好冒着她随时会从马背上摔下的危险,抱着她骑马赶路。 最后,当他们到达目的地时,萨康才轻轻摇醒她—— “到了?” 夏儿揉揉惺忪的双眼,看见萨康正在对她微笑;接着,她一转头,才发现大伙早已下车,正排排站地笑看着她。 “少福晋,你睡得还真甜呢!爷叫你好久了。” 崔嬷嬷依旧是那副眉开眼笑的样子,只要看到她和萨康在一起时,就会是这样的表情。 “总算到了,我全身酸痛。”在萨康抱她下马时,夏儿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各位辛苦了。” 一句温柔细致的问候此时传进每个人耳朵,一位长杷绝美脱俗的女子正恭迎在府邸大门口。 夏儿傻愣愣地看着眼前举止有礼优雅的女子,心里不免心生赞叹,她可是除了予雾姊姊之外,她所见过最美的女子了。 “夏儿,这位是梦娴,先前这里的一切都是她在打点。”萨康简短地介绍道,并对女子点点头。 “少福晋。”梦娴淡雅地问候。“曾听萨康提起你。” “真的?”夏儿抬头看他,他真的提起过她?什么时候?她有些很好奇他都是怎么向其他人提到的。 “时间不早了,大家赶紧把东西运进府里。”萨康对众家仆命令道,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夏儿好奇的眼神。 “晚膳准备好了,大家工作完毕之后就可以到十厅用膳了。”梦娴在萨康之后说道,接着便带领萨康一行人进入府里。 从正门进到大厅途中,夏儿注意到沿路都细心地种植了无数美丽的花卉,就连大厅的摆设都和北京的王府大不相同,不再只是俐落的家具摆了就算,反而多了份女性的细致气息。 “哇,这些全都是爷爱吃的东西呢!”一看见桌上盛摆的一道道精致好菜,连崔嬷嬷都不由得惊叹出声。 梦娴笑了笑。“因为不晓得大家的口味,所以全煮了萨康喜欢的食物。” “你太客气了,当然要以爷的口味为主才是。”崔嬷嬷笑说道,突然看到一旁盯着满桌佳肴发呆的夏儿,即反应机敏地问:“少福晋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可妁现在弄。” “不用了。”夏儿连忙摇手。“萨康爱吃的我就爱吃。” “那我就放心了。”梦娴露出安心的淡笑。 夏儿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被梦娴的笑容给吸引住目光,她发誓自己如果是男人,有可能会喜欢上梦娴也说不定……那萨康呢?是不是也会被她吸引? 夏儿抬眼望向萨康,随即对上他那一双深邃的黑眸。 “肚子饿了吧?我们先吃。”萨康关心道,拉她到餐桌前坐下。 面对满满一桌的美食,生平第一次,夏儿感到有些食不知味——原来这些都是萨康爱吃的,她竟然有一半以上都不知道! 强烈的沮丧感莫名地攻上她的心头,亏她还声称要做个好妻子呢! 原来还差得很远! 浑浑噩噩地扒了几口饭,直到一声稚嫩的孩童嗓音传来,才敲开了她兀自的思绪。 “萨康叔叔——”一个约莫和呈骅一般大的男孩突然从偏门冲了进来,直接扑向萨康。 “长高了不少嘛!”萨康摸摸男孩的头,抱他坐在另一侧的椅子上,道:“要不要吃饭?” “要。”男孩胖胖的小手已经自动拿起筷子,并对着梦娴说道:“娘娘也一起吃。” “不可以这样,下来。”梦娴对着男孩说道。 “没关系,你也一起坐下吃吧!”萨康说道,并夹了一只鸡腿到男孩豌里,男孩随即开心地啃起鸡腿。 “对不起,他老是这样。”梦娴不好意思地对萨康说道。“对了,厨房里还有几道菜,我再去拿出来。” 夏儿愣愣看着梦娴消失的身影,心里突然有种空空,酸酸的感觉;那种感觉很难形容,是她从未有过的,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不舒服吗?”萨康察觉到夏儿迥异的神情,忍不住凑近问道。 “没……没有,我很好。”夏儿隐藏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努力又吃了两口饭。 “那就多吃点。”萨康宠溺道,将另一只鸡腿夹给了她。 “啊,那是要给娘娘吃的。”男孩看着萨康将仅存的另一只鸡腿夹给了另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一时心直口快地说道。 夏儿怔了下,正打算开口时,崔嬷嬷“眼明嘴快”地插话道:“哎呀我的小祖宗,这鸡腿厨房里多的是,别担心,大家都有得吃,有得吃——” 真是,谁不好抢,偏偏和少福晋抢鸡腿!崔嬷嬷忍不住在心里咕哝了两句。 男孩看看夏儿,又看看一整桌的菜肴,突然将手中啃了一半的鸡腿放回碗里。 “怎么,不吃了?”崔嬷嬷问道,敢情这小子还会闹脾气? 男孩露出一抹笑容,天真道:“留一半给娘娘吃。” 夏儿的心紧揪了下,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碗里的那只鸡腿变得十分刺目。 “我……还是吃鸡翅膀好了,我喜欢吃鸡翅膀。”夏儿说道,反将鸡腿夹到萨康碗里。 萨康聚拢眉峰。“你什么时候变成爱吃鸡翅膀了?” “我……本来就爱吃鸡翅膀……”她低下头扒了两口白饭。 瞧了眼夏儿别扭的行为,萨康挑高了眉,又将鸡腿夹回她的面前,道:“这只鸡腿是你的,你一定要吃掉。” “可是……” “你敢再夹走,我就要你再多吃一只。”他威胁道。 “嗄?”夏儿抬眼看他,没料到萨康会威胁她,只为了一只鸡腿? 萨康扯扯嘴角,满意地点头吃饭,悖的妻子本来就该再吃胖些。 “吃饱点,挑个日子我带你去海边玩。”他说道,舀了匙翠堤豆腐到她碗里。 “海……海边?” “这里距离海很近。” “真的?”她惊喜道,嫁给萨康之后,她就再没见过海了。 萨康握握她的手,微笑道:“这里冬天不比北京城那样寒冷,也不会下雪,你可以常常到外头玩,不必再每天窝在房里烤暖炉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真的好怕冷喔!” 夏儿开心地点头,一想到有机会可以见到海,刚才的沮丧感顿时一扫而空,她的心情整个好了起来。 “你真的会带我去海边玩?”咬了口鸡腿,她不放心地又问道。 “当然。” ☆        ☆        ☆ 事实上,萨康根本没有空带她出去。 被调任南方之后,萨康比以前忙碌许多,等着他处理的事务似乎更多了,每天都是早出晚归。 好几次,她都是在睡梦中被萨康吻醒之后,强撑着爱睡的眼皮多看他两眼,才算是见上了一面。 不过,这期间夏儿倒也不是都闲着没事做,她每天和小召忙着开垦后院,准备种植番薯,只是没见到萨康,心里总免不太踏实。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予雾对一旁正在挖土除草的夏儿问道,她总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夏儿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的。 “心……心事?没……没有啊……”夏儿忙摇头。 “是吗?”予雾淡淡应道。“是不是和梦娴有关?” “嗄?”夏儿吓了一跳,怎么她心里想什么总是逃不过予雾姊姊的眼?“我……确实是在想有关她的事,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低头拼命挖土,假装不在意。 “最近府里上上下下,大家都在谈论有关梦娴姊姊的事呢!”小召提着水蹲在两人之间。 “真的?他们都说些什么?”夏儿反射星抬头,口气热切。 果然还是在意! 予雾笑了笑,说道:“你到底在意她什么就直接问,闷在心里会生病的。”夏儿的心思其实很容易看穿。 “我只是想知道大家都在说些什么而已。”她言不由衷。 “大家都说她和爷的交情似乎很不错。”小召说道,倒了些水到土里。 “这不用说我知道。”夏儿撇了撇嘴,继续追问:“然后呢?” “她非常能干。” “看也知道。”她叹口气。“然后呢?” “没了。” “没了?就这样?” “就这样。”小召用力点头,提着水桶起身走向另一侧。 事实是,她当然不可能只听到这么一点点,只是,有些话她觉得还是不要对夏儿说比较好,以免造成误会。 因为梦娴的存在太过抢眼,大家对她也都十分好奇。 在府里,人们很难将她定位——她并不像一般的奴仆,因为她直呼萨康的名字;她不住府里,却每天进府做事。 她和萨康像是主仆,又似朋友,府里的每个人都在猜测他们的关系。 就连一向迟钝的夏儿,这次也开始感觉到不寻常的气氛了。 “别想那么多,一切自然心。”予雾拍拍夏儿的手,她看起来十分不安。 “我再去欥一桶水柩。”小召站起身。“予雾姊姊,你来帮我多拿一些番薯出来好不好?我怕拿不动。” “嗯。”予雾站起身,拂了拂裙摆。“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夏儿保持原姿势,继续蹲在原地挖土,一想到梦娴姊姊煮的佳肴美食,她煮番薯汤就显得逊色很多。 不行,她绝不轻言放弃!半途而废有违她处事的原则。 凭着一股莫名的执着,顶着大太阳,夏儿继续流汗挖土,就在她觉得腰酸想站起身休息一下时,一阵说话声自花园的小径隐约传来—— 几乎是反射性地,夏儿连忙又蹲了下去。 “你们瞧,梦娴的手真是巧,三两下就把那些无用的碎布变成这样精巧的帕子。” “说得也是,梦娴人美手艺巧,又善体人意,连我们都被她打动了,更何况是爷——” “瞧她那儿子,和爷更是亲近得不得了,不知情的人搞不好还会以为他2是爷的儿子呢!” “嘘,你们小声点,这种话被听到就糟了。”其中一个丫鬟提醒道。 “喂喂。”说话的人声明显压低了不少。“我还听说爷在南方作战时,都是她在照料爷的生活呢!” “这就难怪了。”其他人恍然大悟。 “依我看,爷待她极好,应该是满喜欢她的,你们觉得爷会不会纳梦娴为妾啊?” “可是……目前爷仍然很喜欢少福晋,应该不会那么快纳妾吧!” “那可不一定,你们瞧,都那么久了少福晋还没怀孕的消息,这对她很不利的!我看收房是迟早的事情了——” “我真替少福晋感到难过……” “你们这些人——”崔嬷嬷的声音突然插入众人的谈话之中。“工作不工作,只会在这里闲嗑牙,也不怕被少福晋听到会难过,去去去,快去干活。” 崔嬷嬷一声令下,众丫鬟一哄而散。 顿时,夏儿再没有种番薯的心情,先前心里那种空空,酸酸的感觉又出现了;她扔下铲子,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思考一些事情。 可才走出后院,即碰上崔嬷嬷—— “少福晋吉祥,怎么一身是汗?”崔嬷嬷问候到,还直担心刚才丫头说的话是不是被少福晋听到了。 “我刚才在种番薯。”夏儿无精打采道。 “这样啊,少福晋又打算煮番薯汤给爷吃了吧?”崔嬷嬷搭话道,刚才丫鬟的话倒是提醒了她——也许她真该去弄副药给少福晋补补身子,否则老没好消息也不是办法。 毕竟,在她心里,她可是百分之百支持少福晋的。 “嗯。”夏儿心不在焉地应道,根本没心思注意崔嬷嬷的话,她满脑子都在想有关萨康纳妾的事情。 现在她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安静一下。 丢下崔嬷嬷,夏儿魂不守舍地晃到杨柳垂亭,可才刚要坐下,家仆阿福正好打从亭子前经过。 “少福晋吉祥。”阿福行礼请安,并热心道:“少福晋又在找爷了吗?爷还没回来。” “我没有在找人。”夏儿勉强露出一抹笑。 “我知道,少福晋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欣赏风景吧!”阿福自认聪明地猜道。 答对了,赶快放她一个人清静吧!夏儿在心里大声呐喊。 “那么,阿福就不吵少福晋了。”阿福有礼地退身。 夏儿吁口气,正要坐下,即听到小召和予雾到处找她的声音—— 天啊,她想一个人安静一下有那么困难吗?王府虽大,人也很多,看样子走到哪儿都会被打扰了……倏地,夏儿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隐密的好地方。 毫不迟疑地,她起身迈出享子,闪闪躲躲地来到萨康特地为她重新搭系的秋千处……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夏儿立刻提起裙摆,一鼓作气地迅速爬上那棵树叶茂密的大树—— 一上了树,寒凉的冷风拂面而过,冬日暖阳透过叶缝洒下来,让夏儿的心情沉淀了不少。 她屈起膝缩坐在枝干上,想着刚才听来的那番话,又想起在宫里瑞初格格曾经“提点”过的几个重点……如何抓住丈夫的心是很重要的……她记得瑞初曾经这样说过,可眼前夏儿很悲惨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件足以抓住丈夫的心的好条件—— 论烹饪,只会煮番薯汤,而且还煮得不太好。 论女红,完全不会。 论姿色,更是无法相比。 论才学,唯一下过多工夫的汉学,萨康似乎不是很喜欢。 完了,她根本不是个好妻子! 夏儿伤心地想着,手没有梦娴巧,心没有梦娴细,人也没有梦娴美……反覆思量之下,她得到的唯一结论是——萨康真的有可能会娶她为妾了。 到时她该怎么办? 思及此,夏儿觉得一颗心不自觉地泛疼起来,她不想离开萨康,她要跟在他身边一辈子,而且——他是她一个人的萨康。 只是她一个人的……想着,她突然感到眼眶一热,豆大的泪珠不知不觉滑下面颊。 可是如果萨康执意收房,她能说些什么?强力反对吗?不行,那似乎不是一个善体人意的妻子该有的行为。 或者,她该写信去山西给敏格姊姊询问她的意思,她一定会有办法的……嗯,就这么办! 主意一拿定,夏儿立刻在心里盘旋着托人送信去山西来回所需要的时间以及中途可能会有的变数……由于太沉醉于自己的思绪,夏儿完全没留意到时间正逐渐流逝,更没注意到有人已逐步接近树下,并好整以暇地站在树下盯着她瞧—— 第九章 “你果然在这里!” 熟悉的沉稳嗓音在树下响起,夏儿吓了一跳,差一点重心不不稳摔下树。 “你回来了?”她惊道,反射性挪动身体,但随即又发现自己的脸颊还湿湿的,于是她停止下树动作,将脸高高扬起,朝向天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自认躲藏得很好。 “阿福说看到你在这里爬树——”萨康两手交叉胸前,抬头仰望着她。“你到底在上面做什么?” “思考事情。”她转向另一方,不肯面对他说话,她知道萨康向来不喜欢看见她哭。 “下来。” “等我想清楚了就会下去。” 这是第一次她执意反抗他的命令,萨康不可置信地挑高了眉。 “下来。”他又沉声命令了一次。 她固执地摇头,仍高昂着下巴——说什么她都不会现在下去,她还必须把一些事情想清楚。 她僵峙着,萨康也未再出声,现场只闻阵阵鸟啭轻啼;半晌,就在她以为他已经离去之际,一阵衣服摩擦的细小窸窣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心一惊,连忙一转头,夏儿惊愣地看着不知何时已爬上树的萨康。 “你……你要干么?”她慌了。 “你不肯下去,我只好上来了。”萨康说道,准备攀跨向她坐着的横枝。 “你别过来……”她叫道,一副他像是轻薄之徒似地。“你太重了,这树干支撑不了我们的重量的……” 像是回应她的话,就在萨康硬在她身边坐下时,树干发出一声“吱嘎——” “你快下去,我是说真的,这树干会断……”她推他。 萨康仍是不动如山。“除非你告诉我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说过了——思考事情。”她偏过头。 “思考什么事?”萨康扳回她的脸,强迫她面对他。 她哭过了?为什么?他感觉心里一阵缩紧,扣住她的下巴的手指不由得加重了力道。 “痛……”夏儿挣扎了下,想拉开他的手。 “你说过有事一定会告诉我的。”他皱起眉,粗糙的拇指改为轻抚她的下唇,他不喜欢她有事闷在心里。“你到底在‘思考’ 什么事?”他执意问道。 是啊,她是曾经答应过他,有事一定会告诉他的,但是……夏儿犹豫了半晌,才细嚅道:“有关……你娶妾……的事……” “什么?”他惊愕道,不确定他所听到的。 她深呼吸,郑重地重述一遍。“我在想该如何写信给敏格姊姊……询问有关你娶妾的事……” “你该死的想这个做什么?”他吼道。 “未雨绸缪。”她红着眼,悲凄地点着头。“我必须要有……心理准备。” “不需要这种心理准备!”他翻翻白眼,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担心起这种事情,他根本没有打算娶妾。 “可是我说过要成为好妻子的,但我仍然不是。”她沮丧地指出事实。 “谁说的?”他粗声道,一把搂住她的肩。 “我不会煮饭,不会缝衣服,又不够细心……” “我不需要你来帮我做这些事情——”他试图安慰她。“而且你一直是个公主,记得吗?不会做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我现在是你的妻子了,理当要会打点一切……” 萨康叹口气。“如果你太能干,崔嬷嬷她们岂不就没事做了?她会觉得很无聊的,你忍心吗?” 说得也有道理!夏儿心里稍稍好过了些,但随即她又想到另一个现实问题。 “可是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怀孕……” “这很重要吗?”奇怪,他不记得他有给过她这方面的压力啊! “当然重要,我已经嫁给你第六年了,早该为你生下子嗣的……” 见她一脸难过兮兮,萨康开始觉得有些想笑,她竟然把他不在的前五年也算进去?真是天才! “有什么关系,再努力就行了。”他凑近她的耳际,偷取一个吻。 “如果多一个人一起努力,也许真的可以快些……” “别胡说八道了。”他板起脸,不明白她何以执意认为他会娶妾。 “可是梦娴真的很好,每个人见到她都会喜欢她的……” 听到提到梦娴,萨康终于有些明白——原来他迟钝的小妻子也会开始在意别的女人了,难怪她从刚才就一直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以为我会娶梦娴?”他似笑非笑地问道,他还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吃醋呢!想当初她还曾经“大方”地替瑞初拿那条她以为是他送给瑞初的手绢。 “她感觉很完美。”她整颗心沉甸甸的。 “这倒是实话。” “瞧,连你都这么说。”她绝望地说道。 “但人总要有些小缺点比较她。”他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算是肯定了她。“而且——你是个认真学习的妻子。” 虽然她不清楚这是否是对她的一种称赞,但她感觉心头暖暖的—— “真的?你真这么认为?”她有些感动道。 难道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萨康神情暧昧地亲吻她的耳垂,贴着她轻声道:“你在‘某些方面’确实很认真。” 而他喜欢她的认真! 一股燥热自脖子向两颊窜烧,夏儿面红耳赤地将脸埋进他的肩膀,大胆地低语道:“如果你不娶梦娴,我保证今后一定更认真学习……做一个好妻子。” 闻言,萨康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我——拭目以待。”他轻啄了下她的红唇。 “这表示……你不娶梦娴了?”她语带期待。 “我从来没说要娶她,都是你自己在‘未雨绸缪’。”他轻点她的鼻尖,道。“而且,我‘绝对’不可能娶她。” “为什么?” “因为她丈夫是我以前身边最得力的副将。”萨康搂着她,目光变得深远。“但在四年前的一场攻城战役城战役中,他不幸战死,而我答应他要照顾他们母子俩的生活,所以才会在府里安插她一份工作——”他掉头看着夏儿,抚了抚她的发丝,柔声地说道:“不过,如果她的存在让你不快乐,那么我可以另外替她找个地方安插工作……” “不……不用。”夏儿侧身抱住他,连忙说道。“让她继续在府里工作,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起照顾她们了。” “你确定?”他知道她有一颗单纯善良的心。 “嗯。”用力点头,她很高兴萨康在乎她心里的感受。“谢谢你。” “这种事有什么好道谢的?” “谢谢你不娶梦娴,这样我也不用担心会被你赶回琉球去……” “谁说我会把你送回琉球的?”他不悦,眉毛微蹙。 “我只是担心——” 萨康紧紧地环住她,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上,沉声道:“没发生的事用不着担心。” 曾经,他视这个妻子为包袱? 他想这就是为什么他如此在乎她的原因了!她能轻易牵动他的每一丝感觉。 “对了,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很喜欢‘纳喇’这个姓。”夏儿贴着他,突然开口道。 “怎么突然提这个?”他饶富兴味地看着她。 “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晚上,你告诉我你姓纳喇,当时我就决定要喜欢这个姓氏了。”她兴言采烈道。“前几天我向崔嬷嬷学说满语时,曾经问她‘纳喇’在满语是代表什么意思,结果她叫我亲自来问你。” “你学满语做什么?”他惊讶道。 “可以和你沟通啊!”夏儿现在无比骄傲的笑靥,一副待待被夸赞的样子。 “我们现在不能沟通吗?” 也对哦!她愣了下,接着说道:“可是这样可以让我感觉更亲近你——” “原来你觉得我们还不够亲近。”他扬起嘴角,开始倾身啃咬她的耳朵。 “我不是这个意思——”夏儿笑道,想推开他。“到底纳喇代表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萨康低喃道,炙热的唇沿着她耳朵的线滑向她娇嫩的粉颊。“这个意思……” 语毕,他的唇柔情地覆上了她的。 ☆        ☆        ☆ “没想到现在连你也喜欢一起‘登高望远’了。” 赫律带笑的挪揄突兀地窜入树上正在亲近的两人耳中,萨康放开夏儿,一脸不耐地盯着树下好整以暇的两个人,夏儿则是羞得不敢抬起头来—— 天啊,赫牛和蓦格勒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你们来多久了?”萨康粗气道,这两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足够看到一场精彩好戏。”赫律两手交叉胸前,贼笑道。 根据替他们开门的家仆的说法,萨康正和他的小妻子一起爬树,他原本不信,如今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萨康耸耸肩,若无其事地一把抱住夏儿。 “你……要做什么?”夏儿吓了一跳。 “下去招呼客人。”萨康淡笑道,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即抱着她直接俐落地轻跃下树。 夏儿惊呼,为稳住自己,急忙搭上他的肩。 “看样子,你现在已经舍不得把她让给别人了吧?”蓦格勒也上前调侃。 萨康只是占有性地搂着她,微笑不答。 “什么意思?”夏儿疑惑地眨眼。“你想把我让给别人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赫律不怕死地说道。“萨康那家伙当年还打算把新郎的位子让给蓦格呢!” “闭嘴。” “是真的吗?”她有些受伤。 萨康揽着她,双眼狠瞪向唯恐天下不乱的赫牛贝勒,他好不容易才把她哄了不哭,这两个人是特地来搞破坏的吗? 心肠较软的蓦格勒一见夏儿难过不安的表情,忍不住打圆场,补充道:“别当真,别当真,他那时喝醉了,喝醉了……” “可是人家不是说‘酒后吐真言’吗?”赫律跟着说道。 “但也有说‘若听小人言’,吃亏在眼前。”蓦格勒不甘示弱。 “有这句话吗?”他只听过“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夏儿困惑地看着来回斗嘴的两人,已经有些被搞糊涂了。“你们……不要为了这事吵架……” 赫律和蓦格勒不约而同地住嘴。 “你们两人大老远从北京跑来这里,难道只是为了揭我疮疤?”萨康道。 赫律和蓦格同时颇有深意地瞄了眼夏儿,接着赫昏便笑了开来。“当然不是——我们是特地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反应不够快的蓦格勒表情怪异地盯向赫律,他们什么时候有好消息来着,他们来找萨康明明就是为了……“这家伙终于‘恶有恶报’了。”赫律拍拍蓦格的肩说道。 “什么恶有恶报?”萨康不降。 “还记得他当年的陷害吗?现在终于也轮到他头上了……” 倏地,蓦格勒明白赫律即将要讲的事情,遂连忙胀红着脸阻上道:“那种事有什么好说的。” “反正萨康迟早会知道的,早点让他‘高兴’一下有什么关系。”赫律有些幸灾乐祸。 “到底什么事?”这下连夏儿都起了高度的兴趣。 “他被指婚了。”赫律扬声道。“日前皇上终于决定由蓦格勒迎娶前来和亲的暹罗公主。” “暹罗公主?”萨康挑高眉毛说道。 “娶就娶,搞不好我也能娶个如花美眷。”蓦格勒颇为“豁达”。 当年,他因为喜欢一名女子,“为求自保”只好“陷害”萨康娶夏儿,结果得到的“报应”是——不但自己亦被调去南方协助平乱,甚至心仪的那名女子也在一年后另嫁他人。 没想到兜了一圈,事隔多年之后他也还跑不掉和亲的命运,只不过娶的对象从琉球公主换成了暹罗公主。 唉,一样遍远的国家。 “这都是命啊!”赫律语带同情地说道,但仍掩不住他眼角的笑意。 “你这家伙!小心迟早也栽在女人手里。”蓦格勒轻哼道。 “公主——”小召气喘吁吁地叫道,从园子彼端跑了来。“我终于找到你了——” “什么事?”夏儿问道。 “还说呢,你不声不响地突然不见,害我和予雾姊姊……啊——”话才说到一半,小召突然失声怪叫道:“是……是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像见鬼般地指着赫律,不可置信。 “好久不见了,小召姑娘——”赫律露出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你还是这样的有精神。” “谢谢,没看到你我会更有精神。”小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转身牵起夏儿的手。“公主,予雾姊姊还在到处找你呢……” 夏儿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才实在不应该因为一时的情绪就突然跑掉—— “萨康,那我先去把番薯种完,再来找你们。” “嗯,别太累了。”他轻拭她额上的汗水。 夏儿笑了笑,就在小召像逃命般地拉带下,跑着离开。 “看来你引以为傲的笑容并没有对她起作用,她好像很讨厌你。”蓦格勒终于逮到赫律的“致命伤”了。 “无妨,来日方长嘛!”赫律又是一抹笑。 “好了,现在你们可以说出来这里的真正自的了吧!”萨康两手交叉胸前,神情整个肃然了起来,这两个人从刚才就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 赫律蓦地收起笑,道:“果然还是逃不过你的眼。” “你们两人会这样风尘仆仆赶来南方,应该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蓦格勒娶暹罗公主的事吧……”萨康眼神一凛,道:“说吧,现在夏儿不在。” “既然如此,我们就直话直说了。”赫律颔首道。“最近许多商船在海上遭到劫掠的事情,伙应该也知道吧!” “嗯,我收到消息了,这阵子也是为了这件事在忙。”萨康说道,他目前正忙着加强海防。“我打算一切确定之后,再完整呈报皇上。” “皇上已经知道了!”蓦格勒叹口气,道:“而且——目前朝中正为了这件事闹得不可开交呢!” “这么严重?”不只是单纯的商船被劫击事件吗? “因为根据一些生还的商人所言,袭击他们的人是日本人……”蓦格勒顿住,小心地打量着萨康的反应。 “然后?”萨康问道,他并不觉得遭日本人袭击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自前朝开始,就一直不断有倭寇侵扰事件发生。 “但是——听说那些‘日本船’里有琉球人。”赫律接着说道。 闻言,萨康终于有了些吃惊的反应。“是合谋,还是遭胁迫?” “很可能是合谋,因为根据商人的说法,那些琉球人为日本人做事——” 蓦格勒点头,跟着补充道:“而且传闻更不止于此,听说琉球早被日本人所控制了,但是他们却刻意隐瞒这一点,依然继续向我朝进贡,藉此得到大量的赏赐——” “那么,皇上对这件事的看法是如何?” “目前并没有明确表示,只是朝中倒是出现了一些主张要‘处罚’琉球的意见——”蓦格勒又顿了下,才道:“其中有人认为应该……遣回琉球公主……” “什么?”萨康吼道。“要送回夏儿?” “皇上还在思考这项提议,过一阵子就会有所裁示,我们怕到时消息传来为时已晚,所以才特地赶来先通知你……喂,你要去哪?”赫律抓住一脸盛怒的萨康。 “当然是赶回京城!”萨康执意道。 “伙想做什么?”蓦格勒和赫律紧跟萨康的脚步。 “朝中那些人凭什么决定夏儿的去留?”萨康怒气冲冲地说道。“我自己的妻子该待在哪里,应该由我来决定。” ☆        ☆        ☆ “为什么突然这么急着回京城呢?” 夏儿慌乱地看着萨康备马准备启程,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很快就回来。”萨康将简单的行囊捆上鞍。 “不能带我一起去吗?”夏儿泪眼汪汪,不想又和萨康分开,就像当年一样。 当着众人的面搂住她,萨康感到一阵心软,他几乎有股冲动想带她一起上路……但——他不能让她回去变成“箭靶”。 “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萨康柔声道,伸手抚去她颊上的泪水。 该死的,当初既然把夏儿塞到他手中,他就绝不允许有人可以随意将她自他手中夺走,任何人都不行。 “你真的很快就回来?” “事情一处理完,我就回来。”他保证道,搂了搂她,随即转身上马。 夏儿吸吸鼻子,依依不舍地看着萨康向她微笑,接着策马离去的身影。 “别担心,爷一定很快就会回来了。”崔嬷嬷上前安慰道;唉,爷还真是狠心,竟然舍得下这张可怜兮兮的小脸。 “对了,梦娴姊姊呢?”夏儿突然四下张望,她想也许梦娴会知道萨康他为什么要突然回京城。 “她今天没来府里。”崔嬷嬷说道。 “没来?”她愣了愣,像想到什么似地又问:“知不知道她住哪儿?” 少福晋找她有事?” “也没什么事,只是想找她聊聊天……” “聊天?”崔嬷嬷狐疑地看着夏儿,心想她不是听到府里的什么传闻,想找梦娴私下“解决”吧!“如果少福晋真急着找她,我可以带你去……” “不用麻烦了,她只要告诉我如何走,我自己去就行了。”夏儿说道,崔嬷嬷已经够忙了,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劳烦她。 “这怎么行……” “没关系,有小召和予雾姊姊陪我就行了。” 拗不过夏儿的坚持,崔嬷嬷只好仔仔细细地将路径告知马夫,并画了张地图给夏儿。 半个时辰之后,夏儿即带着小召和予雾驱车来到梦娴位于城郊的住处——那是一座小巧而精致的木造小屋,屋前种有花卉和蔬菜,感觉安静而闲适。 “少福晋?”正在屋前打水的梦娴一看到夏儿,不由得露出吃惊的表情。 “你今天没去府里,所以我来找你了。”夏儿笑道,开心地环视着小小的花园菜圃。“怎么没看到正儿?”她已经好几天没看到那个爱吃鸡腿的小子了。 “他生病了,正在屋里头睡觉呢!”梦娴请她们到屋里去坐。 “生病了?”一进屋,夏儿立刻看到正在熟睡的小男孩。“请大夫看了吗?” “看了,但还没空去拿药呢!”梦娴为三人各倒了杯水。 “我们帮你去拿好了。”予雾率先说道,她感觉得出公主似乎有话想问梦娴。 “这怎么好意思?”梦娴说道。 “予雾姊姊,你这样会不会太累了?” “没关系,反正我们没事,就当作是散散步也好,你告诉我该去哪里拿药?”予雾接过药单,并努力地记熟梦娴所说的话,接着便拉着小召匆匆走出小屋。 “你一个人还要照顾孩子,实在很辛苦。”夏儿叹了口气。 “习惯就好了。”梦娴嫣然一笑,隔着方桌在夏儿面前坐了下来。“少福晋不是有事找我?” 夏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萨康今天突然急着去京城,我是想问你……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梦娴摇头。 “唉,连你都不知道……”夏儿难掩失望。 看了夏儿的反应,梦娴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事儿——少福晋应该比我清楚才是,怎么会来问我呢?” 夏儿耸耸肩。“感觉上萨康好像比较会把这种事告诉你。” “少福晋怎么会这样想呢?” “至少你就比我清楚萨康爱吃什么……”她语中略带沮丧。 “那是因为我服侍他多年……”梦娴突然打住话,随即有些明白。“少福晋在意……府里的那些传言?” 夏儿不假思索地点头,又连忙摇头。“我本来是有一点在意的,但萨康已经都跟我说了,所以现在一点都不在意,之前是我想太多了。” 看见夏儿诚实又坦白的反应,梦娴突然明白萨康何以会对她动心的原因了。 “我丈夫生前一直是萨康的左右手,所以这些年我也就一直在这里打点将军府里的大小事情,在我眼里,与其说萨康是主人,倒不如说是像自己的弟弟。” “弟弟?”夏儿惊觉道。“你年纪比萨康大’” 梦娴点头,略显俏皮地朝她眨眨眼。 “骗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夏儿惊讶地张大了嘴,天真的反应逗得梦娴直笑。 “娘娘……”正儿揉揉眼睛,下床走向梦娴。“你们在笑什么?” “没什么。”梦娴勉强止住笑,倒了杯水给他喝。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夏儿倾身摸摸小男孩的头。 “没关系。”正儿爬到梦娴的腿上,闭着眼,满足地窝在她怀里。 “他很会撒娇嘛——”夏儿说道,觉得正儿赖在梦娴怀里的模样煞是可爱。 “少福晋也挺会撒娇的,不是吗?”梦娴含笑说,搂着正儿轻晃身体。 “我……我哪有!”整张脸倏地窜红。 “能够每天写一封信,五年间从不间断,这种撒娇方式倒也是挺特别的——” “啊,你知道?”她的脸快烧起来了,这种事从别人口中听到感觉有点奇特。 “看得出来你对他很用心——”梦娴扯动嘴角。“或者说——你很爱他?” 夏儿轻轻点头。“只是那时候萨康几乎很少回信,所以我才会完全不知道他在南方的情形,甚至是现在,有时候我都搞不清他对我的真正想法——” “萨康那个人就是这样。”梦娴浅笑道。“我想他应该是挺在乎你的……有件事我不晓得你知不知道?” “什么事?” “有关你写给他的那些信。” “信?”夏儿不解,那些信现在全被萨康收在书房里了。 “我记得有一回战况吃紧,你捎来的那些信差点被整个烧毁,后来还是萨康特地冒险抢救出来的——” “真的?”她眼里充满感动。 “因为仔平常接到信时并没有表现得特别高兴,所以当时大家都以为他疯了。”梦娴据实说道,她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发现萨康也有柔情的一面。 “他真的这么做……”夏儿心里胀满幸福感,她好高兴。 “我想他是绝对不会自己招认这种事的,所以,就当作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不好?”梦娴朝她眨眨眼。 “嗯。”夏儿也俏皮地眨眼,她发现跟梦娴谈话十分愉快,因为她有一种恬静中带点俏皮的特质,就像和予雾姊姊相处般令人感到熟悉和亲近。 “什么秘密?我也要有秘密……”正儿揉揉双眼,来回看向夏儿和梦娴。 “以后我常常来找你和你娘娘说秘密好不好?”夏儿摸摸他的头。“而且我会带鸡腿来哦!” “不行,鸡腿是萨康叔叔要给你吃的。”正儿摇头。 “我偷偷带给你吃,这就是秘密,好不好?” 正儿不太懂,他看看娘娘,又看看夏儿,最后笑道:“好,秘密。” ☆        ☆        ☆ 在正儿生病的这些天,梦娴并没有进府工作,反而是夏儿如约定般,天天带着鸡腿往小屋跑,两人快速累积似姊妹,又似朋友般的情谊。 从梦娴这里,夏儿自然学到了不少东西——刺绣,烹饪,甚至种植作物等等,都是她打定主意要在萨康回来之前恶补精进的课程……当然,还包括继续向崔嬷嬷学习满语。 萨康说过她是个认真的妻子,不是吗? 她当然得好好利用这些日子向梦娴姊姊“讨教”一番。 这天,夏儿如往常般在傍晚时从小屋回府,可才一下马车即看到崔嬷嬷正准备出门。 “少福晋,你可回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有什么事吗?” “有人找你。”崔嬷嬷说道,一面拉着她往屋里走。“是从琉球来的。” “琉球?”她惊讶地和予雾,小召对望一眼,在走进大厅的刹那,同时看到之前曾到北京府里找过她的那位琉球使者,只是他一身汉人装扮。 “公主。”对方打揖行礼,道:“属下前去北京城,才得知公主已经迁调来此。” “看你行色匆匆,发生了什么事吗?” “圣上病危,想见公主最后一面。”对方跪答。 “怎……怎么可能?”夏儿惊道,为什么会突然病危? “之前圣上一直不派人通传消息是怕公主担心,但后来因为情况不太乐观,所以才……” “那现在怎么办?” “公主请放心,属下已经备好船,今晚出发。” “今晚?可是萨康还没有回来……” “属下从北京一路打探公主的行踪,至今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如果不即刻起程的话,恐怕会来不及……” “可是……”夏儿为难道,她似乎不能这样突然跑回琉球……“今晚涨潮,正是回琉球的好时候啊,公主。” 夏儿有些进退两难,她转向予雾,问道:“怎么办?如果等萨康回来丙启程会不会来不及?”她十分担心父王,可是就算现在快马加鞭派人送信去北京,来回也要好多天。 “不如我们先上路,同时派人带信去通知爷,这样好不好?”小召提议道。 夏儿思索了下,点头道:“这样吧,我一个人回去,你们留下来跟萨康说明——” “不行。”予雾和小召异口同声,她们绝对不会让夏儿一个人回琉球。 “可是时间紧迫,我怕写信会说不清楚。” “有我在啊!”崔嬷嬷说道。“爷如果回来我会向他说明的。” “那太好了。”小召欣悦道。“我这就进去收拾包袱。” 予雾点点头,走上前提醒夏儿。“我看你也赶紧去写封信,让人带去北京。” “嗯,我这就去写。” 第十章 北京紫禁城“没想到你会特地为这件事赶回来?” 大殿上,康熙端坐在龙椅上,正经肃然的表情下带有玩味。 “当然。”萨康回道,视线扫过在场每一人。 “皇上,冲着萨康也在场,不如就把琉球尚夏公主的去留在此作个决定吧。”其中一位蓄有长须的朝中大老建议道,其他人闻言纷纷附和。 “关于这件事——”康熙缓吁口气,慢条斯理道。“你认为呢?萨康。” 萨康咬了咬牙,答道:“我不认为她该为连续商船遇袭的事件负责。” “她不负责,难不成要由我们大清国来负责?” “如果真为此把尚夏公主遣回,未免显得咱们大清国器量狭小,没有泱泱大国的风范。”蓦格勒摆明了就是和萨康站在同一条线上。 “蓦格勒老弟,我们十分了解你即刻和萨康一样迎娶外族公主的心情,但你也不能因此而失去客观的立场。”另一位大老语带轻蔑地说道。 这些年康熙帝颇为重用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臣子,早令这些资深大老心里头不是滋味,这次当然得逮个机会好好一番。 “我很客观!”蓦格勒激动吼道,没料到会遭来一顿人身攻击。 “总之,琉球国和日本勾结在先,欺瞒我们在后,这些都是事实,不过是遣返他们的公主而已,已经算是很‘仁至义尽’了。” 又有另一人持反对意见。 “是吗?或许他们还巴不得我朝出兵去攻打,还可以帮他们驱逐日本人的势力呢!”赫律神态自若地调侃道,引起其他年轻臣子的低声窃笑。 “啐,我们既然是‘天朝’,没有必要为了这等小事就动兵琉球。” “既然是‘天朝’,其实或多或少就该尽到保护藩属国的责任,依臣愚见,与其说琉球国和日本人‘勾结’,倒不如说他们是有些‘身不由己’——” 始终站在旁的赫翌也终于开口说话了。 “更何况据我所知,琉球国早在前朝时期就已经被日本控制,可是至今视我朝为唯一天朝,连年进贡,不可谓不忠心。” 赫翌不疾不除地指出,他可是为了这件事特地被妻子敏格“勒令”从山西赶“回声援”的,如果他没有帮助萨康“力保”住琉球公主,可就没脸回去见爱妻。 “啐,他们还不是贪图丰厚的赏赐!”有人不以为然道。 “而且就算真是如此,那也是因为先前的大明王朝太弱,对抗咱们先祖都来不及了,也没什么余力去帮他们对付日本人……” “这么说,如果琉球国真的向我朝求援,你们会通过出兵援助?为了一个小小的琉球国?”赫翌反问道,其实答案大家自然心里有数——当然是“不”。 因为大清国根基才刚趋稳固,南方又仍有残余的明朝旧圬势力尚未铲除,说什么都不不可能为了小小的琉球国而和日本大动干戈。 为此,双方又是一阵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 反而是该做“决定”的康熙帝,倒像个没事人一样“隔山观虎门”,听得不亦乐乎,只差没有鼓掌叫好。 最后,赫律索性站出来反向安慰萨康道:“算了,我看让尚夏公主回琉球也是好的,这样予雾姑娘也可以回去休养身体了,你说是不是啊?萨康兄。” 萨康狠狠瞪了赫律一眼,没意会到他何以突然“变节”。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真有点道理——”看了眼弟弟作弄人的表情,赫翌也突然改口。“印象中予雾姑娘的身体好像真的很不好,或许还是琉球的气候比较适合她。” 这两个兄弟是怎么回事?竟然同时窝里反! 由于心系夏儿的去留问题,萨康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厘清话中玄机,只是迳自以一副快杀死人的表情瞪视他们,其他朝臣更是惊愕不解,只有少数人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 当然,这包括了咱们聪明的康熙帝。 平心而论,他并不希望遣回琉球公主,原因倒不至于和他喜爱予雾有关,而是单纯的就事论事——但他虽然贵为皇帝,这件事如果就此由他片面决定,可能仍无法平息另一方反对者的声音。 唯今之计,只有—— “朕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道众卿意见如何?”康熙开口道。 “请皇上明示。”众人纷纷停止争论,等待康熙裁示。 “大家来打个赌怎么样?”他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 “打赌?” 萨康突觉一阵不祥的预感。 “如果萨康可以在两年内尽数铲除南方余明势力,那么到时琉球公主的去留就由萨康全权决定,各位意下如何?” 果然! 萨康抬眼看向他露齿而笑的康熙,其他反对者则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没问题,臣一定在两年内达成这项任务。”萨康微扯嘴角,完全明白康熙的用意——反正这原本就是他被派到南方的真正目的,只是现在加了个期限,没什么差别。 为了夏儿,他愿赌上一赌! “瞧,萨康已经爽快答应了,其他人的意见呢?”康熙看向众人。 “当然完全尊重。”赫翌带笑道,对擅长用兵作战的萨康而言,这未尝不是个胜卷在握的赌注,只不过两年……是有那么一些些风险。 “两年?如果两年内他没有做到,是不是表示琉球公主即刻遣回?”反对阵营里有人提问道。 “当然。”康熙颔首。 “这倒可以让人接受。”持反对意见者一致决议通过,只不过他们大多是抱持着看好戏的心态,毕竟先前光是对付一个吴三桂就花了八年的时间,更何况是只有两年……“好,既然众卿都赞成这项提议,相对的,如果萨康在两年内达成任务,其他人对琉球公主的去留问题就不许再有意见。” 康熙诏下最后结论。 当结束讨论,众人纷纷退出大殿时,蓦格勒才上前说道:“你们两个,最后竟然连予雾姑娘都搬出来讲,是不是不要命了?” “不刺激皇上一下怎么行?”赫律笑说道。“男人对自己心所喜爱的女人都会舍不得的。” “我看你是舍不得那位小召姑娘回琉球倒是真的。”蓦格勒轻哼道。 “反正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过程并不重要。”赫律拍拍萨康的肩,为自己刚才突然的“变节”行为稍作辩白。 “解决?我看事情才刚要开始哩!”蓦格勒叫道,十分同情萨康。“两年耶!这可不是简单的任务。”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当做是一项挑战吧!”萨康耸肩道。“你也别替我担心了。” 闻言,赫翌万分欣赏地朗笑道:“很好,果然和我一样,有战士的本色——”敏格如果得知他举双手支持萨康加入征战行列,恐怕会气得扭断他的脖子吧! 当他们四人正准备离开紫禁城时,突然看见瑞初格格和另外两位公主迎面而来—— “萨康,我刚才已经听说了——”瑞初盈步上前,迫不及待地说道。“你确定要接受皇兄的提议?” 萨康耸肩。“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 瑞初急切抓住他的衣袖,道:“为了那个琉球公主,值得吗?两年郡,这根本是在玩命……” 萨康轻拉开瑞初的手,语气坚定地道:“为了夏儿,就算只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都会放手一搏。” “萨康——” “别说了,事情已经决定了。”萨康丢下一句,举步就要离开。 “请等一下——”在瑞初身后的西藏公主忽地出声叫住他。“这个——可不可以请你替我交给尚夏公主?” 萨康转过身,看向西藏公主递给他一个刺工精美的锦囊。 “这里头装的是我长年带在身边的‘天珠’,我想转送给尚夏公主,希望能保她平安。”西藏公主诚心道。 “喂,你——”瑞初和蒙古公主没料到她会突来这种举动,只能惊讶地睁大了眼。 萨康扯动嘴角,收下锦囊。“夏儿一定会很高兴的。” 西藏公主欣喜一笑。“希望她下次来北京城时,能顺道来找我聊聊天。” 萨康微微点头,随即和赫律等人走向备马处—— 可才刚接近目的地,一个人急切来回踱步的身影瞬间吸引四人的注意。 “爷,你可出现了。”急如热锅蚂蚁的男子冲向萨康。 “你怎么会在这里?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萨康警觉道。 “少福晋托奴才将这封信带来给爷……” 萨康抢过信,迫不及待拆封阅读,脸色倏地刷白—— “怎么了?”赫律等三人同声问道,看来有大事发生了。 “该死的,夏儿跑回琉球去了!” ☆        ☆        ☆ “不晓得萨康收到信了没?”迎头拂面而来的强劲海风,夏儿若有所思地喃喃说道。 “算算日子,应该是收到了。”予雾道。 “不晓得他会不会生气呢?”夏儿仰头,顶着烈日眯眼看向一只正掠空而过的海岛,它的样子看起来显得形单影只。 “着急在所难免,生气倒不至于。”予雾轻声安慰她,接着忍不住咳了两声。 “这里风大,你要不要进去船舱休息?” 予雾微笑摇头。“不用了,难道能这样长时间地看着海,感觉十分怀念。” “说得也是。”夏儿接过水喝着。 “公主——”挺着强劲的海风和摇晃的船身,小召小心翼翼地端着两杯水上前。“好奇怪哦——” “嗯?”夏儿接过水喝着。 小召神秘兮兮地左右张望,确定方圆五步之内没有人,才轻声说道:“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这船明明就是我们琉球的船,可是为什么要刻意伪装成天朝的船,而且连船上每个人都穿汉人的衣服?” 夏儿笑了笑,觉得小召有些大惊小怪。“这我问过了,他们说因为某些原因,穿成这样会比较方便行动。” 小召用力点头,继续道:“问题就出在这‘某个原因’上面——” 听小召一提醒,予雾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你的意思是——” “我刚才打听到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小召又环顾了下甲板四周。“我听说好像是天朝皇帝那边对我们琉球有一些不满……” “不满?怎么可能?”夏儿不相信,琉球向来忠于天朝,康熙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会有不满? “听说是和日本人有关……” “日本人?”这下夏儿更不懂了,她在琉球是会看到一些日本人进出皇宫,但她从不知他们和琉球有什么关系,父王也从来不告诉她。 “这件事果然还是瞒不住。”予雾淡淡说道。 “你知道?” 予雾点头,大致把日本鹿儿岛藩(即萨摩藩)当年如何征服琉球的历史,以及现今如何控制琉球的经过简述给夏儿听。 “当年琉球和萨摩藩有协定,允许我们可以继续对天朝进贡称臣,但是,所得到的赏赐须归萨摩藩所有。”予雾说道。 “你的意思是——每年天朝给琉球的赏赐,几乎全进了萨摩藩的手里?”夏儿惊道。 “这些事情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难怪父王会要求她代为请求将两年一贡改为一年一贡,原来全都是不得已的。 “坚上交代不能让公主知道。”予雾说道。“而且当初圣上匆匆把你嫁去大清国,也是因为不想把你嫁给萨摩藩。” “原来……” 她知道父王向来祟尚汉文化,敬重天朝,也难怪他会甘冒得罪日本的险,硬是抢先把她嫁去中国……“欸,你们看!那里有一艘好奇怪的船——” 小召直指正对船头方向的海面上,有艘不论船身式旗帜都呈黑色的双桅大船。 “感觉好像在监视我们。”予雾轻蹙颦眉,那艘黑色大船始终和她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觉很不舒服。 就在她们三人迳自研究那艘双桅大船的同时,船尾部分传来小小的人声骚动—— “啊,有琉球的船耶!”小召首先看到在船尾方向的海面上,一艘看起来同样是琉球的船正快速朝她们驶来……接着,一幅不可思议的景象进入三人的眼中——那艘“琉球船”上的人竟然清一色都是穿着日本服的人。 而几乎同时,船板上的每人开始对着对方即将登船的人大声叫嚣起来。 “怎……怎么回事?”夏儿跟着莫名紧张起来。 “好像不太对劲。”小召警觉道,现在要跑回船舱已经来不及了,只奴反射性拉着夏儿和予雾往船头的方向移动。 此时,对方的船已经和她们的船靠拢并行,大批人马纷纷跳上船。 “是劫船!他们把我们当成汉人了。”予雾惊叫道,慌忙地搜寻甲板上是否有可以让夏儿藏身的地方。 但,来不及了! 劫掠行动已经开始,对方完全不顾纷纷表明身分的琉球人,照样豪抢掠夺,其中有两名壮汉甚至直朝她们三人而来。 “公主,快逃!”小召叫道,搬起甲板上粗重的绳索就往匪徒身上丢去。 夏儿左右张望,不明白小召叫她逃的意思,她根本无路可逃——除非跳海。 “小心!”一见另一名壮汉正欲扑往夏儿,予雾情急之下连忙推开夏儿,结果自己反而被壮汉一把抱住。 “放开!放开她!”夏儿又跳上前,使劲所有的力气握拳捶打壮汉,可是对方依旧不动如山。 “公主,快跳海!别管我……” 经这一喊,原本抱住予雾的壮汉又把目标转回夏儿身上,他似乎对她的身分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眼看他要踅回去捉夏儿,情急之下,予雾使出生平最大的勇气摘下头上的发梳,想也不想,就狠狠地朝壮汉的眼睛刺去—— “啊——”壮汉痛呼出声,使劲反掌击开予雾。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承受得了这样臣大的攻击,刹那间,只见予雾轻盈的身子几乎是半飞地跌落入海……“予雾姊姊!” 夏儿尖叫,眼睁睁地看着予雾急速消失在海中—— ☆        ☆        ☆ 萨康不眠不休,快马加鞭,途中不知换掉几匹马,终于花了比平时不到一半的时日就赶回了南方。 只是,当他跨进府里的刹那,迎接他的竟然是全然的冷清,整座王府像是闹空城计似的找不到半个人。 “梦娴?崔嬷?”生平第一次,萨康扯开嗓门沿着一间间厅堂大叫喊人。 “奇怪,怎么没看到人?”跟着萨康一块回来的赫律也觉得情况怪异。 “萨康叔叔——”正儿显然是听到萨康的声音,气喘吁吁地从花园奔了过来。 “人呢?其他人呢?”萨康气急败坏道,怎么只有一个小孩在呢? “船被抢了,所以到港边去了——”正儿稚声说道。 “什么,船被抢了?”萨康心一沉。 “萨康!”此时,较慢赶来的梦娴一看到萨康恍若见到救星,泪动道:“系赶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发生什么事?” “少福晋听说父亲生病,所以赶回琉球去了——” “这我知道,可是刚才正儿说什么船被抢了?”萨康急问道,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充满恐惧。 “今天有消息传来,说是有一艘船被劫掠,根据描述——我们怀疑是少福晋搭的那艘……” “船被劫大约是多久以前的事?”赫律问。 “已经好些天了,崔嬷嬷他们一接到消息就到港边打探消息去了——” “该死!”萨康低咒一声。 “我看我们也赶去港边才是。” 赫律较为镇定,立刻和萨康又快马加鞭赶往停满船舶的港口—— 可眼中才刚映入海景,一股不寻常的气氛瞬间抓住萨康的所有感官,他勒马疾停,一双黑眸冷然地环顾人声杂沓的码头—— “有什么不对吗?”赫律察觉萨康神色有异,也跟着下马。 “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们。”萨康说道,像搜寻猎物般缓缓穿过人群,接着,一位戴着宽边斗笠,正昂立在一艘船首的黑衣男子同时吸引两人的注意。 隐藏在斗笠之下的那一道视线,正牢牢地镇定他们。 出于直觉,萨康疾步朝那艘亦是全黑的大船走去—— 果然,甫于船前立定,即刻有人放下绳梯,示意他们上去。 “萨康,事有蹊跷。”在萨康准备攀绳时,赫律阻止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然你在这里等我。” 语毕,萨康身手矫捷地攀登上船,无奈地,赫律也只好跟着上去。 “果然有胆识!”一上船,黑衣男子立刻开口说道,沉隐的声音里有着赞许。“我等你好一阵了。” “为什么等我?”萨康问。 “因为受人所托。”男子说道,一挥手,其他人立刻拔锚准备启航。 “喂,你们在搞什么鬼?”赫律发现情况不对,这些人想载走他们。 “你想找你的妻子吧?”斗笠下露出一抹神秘的笑。 “是你们劫走她的?”萨康冷声问。 “当然不是,但我知道她的下落,我可以带你找到她。”黑衣男子说道,感觉并无敌意。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赫律叫道,他已经受不了这种阴阳怪气的状况了。 “你们只能相信我。”男子摘下斗笠,露出一双让萨康和赫律同感惊异的双眸。“因为——我刚好目睹了你妻子被劫的经过。” ☆        ☆        ☆ “你们到底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 夏儿红着眼对着那位被予雾伤成“独眼龙”的男子大声吼叫,她已经快受不了。 自从她和小召被俘之后,就一直被关在这间密不透风的小舱房里,虽然她们的手脚很幸运地并未被绑起来,但她已经无法再忍受这种“不见天日”的感觉了。 没有时间感,没有方向感,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被俘了几天,又要被带往何处? 她讨厌这种感觉。 “都已经告诉你了,我们公主正要回琉球,你是听不懂吗?”小召也对那独眼龙大声叫道。 独眼男子掏掏耳朵,一副她们是恼人的蚊子般,说道:“吵死人了,再过几天就带你们去琉球,行了吧!” 到时——就可以直接拿这位琉球公主去向萨摩藩邀功了!独眼龙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他知道现任琉球王不久人世,萨摩藩正努力在即将新任的琉球国王身上树立新权威……而他无意中抓到已远嫁中国的琉球公主,正好大功一件。 当然,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不可能在劫夺之后即贸贸然将船直驶琉球或日本,所以,才会停泊在这非中国,日本,琉球之外的第四地。 避避风头嘛! “我们有点头昏了,你可不可以放我们出去透透气呢?”夏儿问道。 “好让你们逃走吗?”独眼龙冷笑,他可不是白痴。 “四面都是海,我们又不会游泳,怎么逃?”说着,夏儿忍不住哽咽道。“如果能逃,予雾姊姊也不会死在你手里了。” 闻言,连小召也开始抽泣起来。 “喂,她是跌到海里死的,又不是我杀死的。”独眼龙大叫,这两个女人又来了!先前她们直指他是杀人凶手,已经连哭数天,搞得他都发疯了,现在可别又来一回。 “可是,明明就是你推她下去的。”小召指控道,假装哭得更大声。 “行,别哭了!”独眼龙以日文大叫道。 “听不懂。”夏儿摇头道。“不过如果你肯让我们上去透气一下下,我保证我们的心情会好很多,或者,当你送我们回琉球时,我会向父王请求赏赐你最珍贵的几箱珠宝。” “珍贵的珠宝?”独眼龙仅剩的一只眼仍能闪闪发亮。 “对,还包括中国来的珍贵器具哦!保证非常值钱。”小召机警地一同帮腔。 说不心动是骗人的!独眼龙衡量了下现实状况,最后认定她俩绝对无法逃过一船子人的监视,才点头道:“好,就让你们上去一下。” “谢谢。”夏儿和小召高兴道,终于如愿地走出小舱房,心里正暗自窃喜,这下可逮到脱身的机会了吧! “刚踏上甲板,一阵轻爽沁凉的夜风拂来,让夏儿不由得想起落海的予雾姊姊。 “公主,现在风平浪静呢!”小召凑向夏儿暗示道,她发现她们待的船离岸边仍有一段距离,但游过去还不算太远。 夏儿轻点头。“朝月亮的方向,潜远一点再起来。” 月亮的方向?小召看向天空,心头一惊。“有没有搞错?那是外海的方向耶,为什么不往岸边游——”怎么和她想的方向完全相反? “不能往岸上,会被抓到的——”没错,海才是她们所熟悉的。 “可是……” “喂,你们在嘀嘀咕咕什么?”独眼龙在她们身后吼道。 “我们在说今晚的月色很美呢!”夏儿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一想到计划即将付诸行动,内心就兴奋不已。 娘们,月亮有什么好看的!独眼龙咕哝了声,不以为然。 缓缓地,夏儿牵着小召的手踱步到船边,压低声音交代诡:“记得,要把外头这件衣服脱掉,否则会很重……” “喂,别再过去了,小召等一下落海!”独眼龙大声道,正想跨步上前时,突然看到她们两人宛如金蝉脱壳般,快速脱下衣服跃入海中—— 独眼龙大掌一挥,顺手拉住了较靠近他的夏儿。 “放开我!”夏儿努力挣扎,此时小召已跳入海里。 可恶!就差一步了! “想逃?”他紧扣着她的手腕。 夏儿死命挣扎,心里不断大叫着萨康的名字,此时,她的手腕突然一松,整个人立刻失去重心,坠入海中—— “混蛋!”独眼龙看着自己手上莫名其妙出现的手镯,忍不住忿忿地骂出一句日文。“她们逃走了!” ☆        ☆        ☆ 越接近靠近,萨康的心情越是烦躁难耐,他有强烈的预感,夏儿应该就在近他咫尺的地方了。 “这么晚了,那艘船怎么还灯火通明?”赫律望着前方距离岸边较近的一艘大船问道。 “好像在找人。”黑衣男子拿了个洋人时兴的望远镜观察着。 “找人?” 黑衣男子收起望远镜,交给萨康,道:如果我没料错,你的妻子逃走了。” “逃了?”萨康接过望远镜,穿透沉浸在夜色之中的平静海面,观察着那艘闹哄哄的大船。“他们似乎全集结在岸上去了……” 一想到夏儿在如此寒冷的夜色之中,还得躲避那么一大群壮汉的追捕,萨康顿时感到一阵心疼。 不行,他一定得赶快找到她! “可不可以快点靠岸?”萨康沉声问。 “不行,丸急噪容易被对方识破。”黑衣男子望向一片漆黑的海面,半晌,嘴角突然微微上扬。“如果根据我多年航海经验的判断无误的话,似乎有人正朝着我们的方向污游过来了。” 闻言,萨康赶紧拿起望远镜看向海面—— “夏儿?”他不可置信道,睁大了眼。“是夏儿!” 赫律也冲到船缘,叫道:“真的是她们,快,快拉她们上来。” 同时间,两名熟谙水性的水手跳下海,萨康也立刻放下绳梯,等着迎接他的妻子。 “夏儿!该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儿才刚登上绳梯,触及船的边缘,即立刻被萨康一把抱上船。 赫律则上前拉起小召。 “萨……康?”夏儿眨眨湍湿的双睫,发梢的水不断滑下脸颊。“你怎么会在这里?”敢情是她游太久,头昏眼花,产生幻觉了? 萨康脱下身上的斗篷密密实实地包裹住她,布力的双臂紧紧圈住这份疼惜——此时此刻,他才深刻体悟到自己真的害怕失去她。 夏儿打了个哆嗦,脸颊贴在他的胸膛。 “萨康,你有没有觉得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表示同样危险的事,你做了第二次。”他粗嗄道,不过这回他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可嘉。 “你生气了?”她在他怀里轻声踹道。“那是因为……我想回去见你。” “我知道。”他微笑道。 “可是……我却把你送我的手镯弄丢了。”她伸出空空的手腕。 萨康皱起眉,发现上头有一圈红红的印痕。“怎么弄的?” 于是夏儿开始将独眼龙如何刚好抓住她的手镯,而手镯又是如何松脱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向他述说—— “现在,我已经履行诺言,带你找到妻子,也该索取应得的报酬了。”黑衣男子走近他们。 “报酬?”萨康挑高眉,警觉于这项提议。“什么报酬?” “很简单,我仅需一份‘江城子’相赠即可。”这样他就可以持这份手稿交差了。 “江城子?”这个要求着实怪异得可以。 “这个我很拿手。就是‘十年生死两茫茫’那首嘛!”夏儿完全没注意到萨康迥异的神色,迳自说道:“以前予雾姊姊盯我背过……”说到这里,夏儿突然又忆起予雾落海的事,不由得眼眶湿了起来。 以前予雾姊姊也常要她默写古文呢! “别哭,予雾不是也很会游泳?或许她没事……”萨康轻声安慰,十分明白夏儿的心情,但这种说词,恐怕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因为就算予雾泳技丙好,也不可能一个人游过茫茫大海……殊料,夏儿听了他的话后,反而赞同地点头。 “没错,当初还是予雾姊姊教我游泳的呢!”她信心大增,心里不由得相信予雾姊姊一定会平安回来。“走吧,我现在就去默写一份‘江城子’送你。”她神采奕奕对着黑衣人说道。 她的心思可真单纯!萨康笑了笑,揽着她朝船舱走去。 ☆        ☆        ☆ 而另一方面,小召在上船的刹那看见赫律时,惊讶的表情恍若上了鬼船一样。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她结巴道。 “这么冷的夜里游泳,难怪你会冻到口齿不清了。”赫律露出一脸“无限同情”的表情,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帮她披上。 “我……我才不要……穿你的……衣服……“小召倔强道,上下齿早已“打”得不可开交。 “也好,能多看一眼这么好的身材,也不枉我走这一趟。”赫律暧昧地上下打量她,她一身湿透的衣服紧贴着她还算有致的娇躯。 “色鬼!”小召啐道,一把抢过他的斗篷,像包粽子般把自己紧紧捆住。 “这才乖嘛!”赫律大方地搂住她的肩。 “放开你的手!”小召一面叫道,一面企图向夏儿求救。 可天下最云残忍的事就在此时发生——她凡公主早已跟着心爱的夫婿走进船舱,弃她而去了! “来,这儿风大,我们也进去吧!” “我说过了,放开你的脏——手——”小召放声尖叫,换来的却是赫律赖皮的笑声。 “我的手一点都不脏,真的!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甲板上隐约传来的几记闷笑,淹没在一连串的尖叫和朗秧之中—— 距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在这样寒凉的夜里,有着几许浪漫,几许欢笑,彼此相爱的两人在此印证了真心—— 至于相看两瞪眼的人呢? 就看他们的缘份了! ☆        ☆        ☆ 靠岸之后……“少福晋,爷要出门了,你确定不要出来送行?”崔嬷嬷在房门口催道。 “确定。”夏儿低泣道,她从一早就躲在予雾房里,死都不肯出去。 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悲惨的人了! 从独眼龙手中脱困之后,因为拗不过她的思念之情,萨康只好带着她便装潜回琉球探望病重的父王。 至于为什么要偷偷潜回?不因不难理解,她也没追问。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回到家,她才从崔嬷嬷口中得知萨康必须离家两年……两年呢……予雾姊姊生死未卜,现在又面对萨康即刻将离开的事实,说什么她都不能接受。 “公主,爷真的要走了。”这次换成小召的声音。 闻言,她好不容易收住的泪水又开始滥了起来,虽然无法体验到征战的真实意义,但一想到梦娴因此没了丈夫,她就感到很不安,那肯定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时间慢慢流逝,房门外没再传来催促声,难道萨康真的走了? 夏儿心头一惊,反射性就要起身开房门,却发现萨康不知何时已进入房间,正站在她身后。 “终于想起来要送我了吗?”萨康柔声说道,凝视着她满是泪痕的脸颊。 夏儿倔强地别过脸,故意不看他——她痛恨离别。 “转过头来。”他命令道。 她依然固执地摇头。“我不想看到你穿这一身衣服。”他现在身上穿的正是那套感觉很重的战服。 “我记得你说过我穿这身衣服很好看。”他似笑非笑。 “你要穿去征战就不好看了。”她嘀咕诡,声音里有浓浓的鼻音。 萨康轻叹口气,从后面环抱住她,轻吻了下她的耳际,道:“两年,我保证两年之内一定结束战事。” “我难道不能跟你一起去……” “你可以像以前一样每天写一封信给我。”他笑道。 夏儿伸出两根手指,宣告道:“我要一天写两封。” “我相信你办得到。”萨康朗笑道,倾身在她唇上印下宠溺凡一吻;当他放开她时,悄悄在她耳边说道:“我发现娶了你之后,我也开始喜欢自己的姓氏了。” “嗄?”她一时没会意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该出发了,你要不要一幸出来送我?”萨康又搂了搂她。 夏儿低首摇头,直到她听到萨康离去的脚步声,才猛然惊觉—— 他真的要走了。 不经意地,她瞥见房里角落那纤尘不染的古筝,想起以前予雾姊姊不断教导她要对自己的丈夫忠实……她明明有话要对他说的,可是她却宁愿躲在房里做缩头乌龟。 不行,她还是想去送他。 蓦然起身,夏儿提裙朝大门口直奔而去,当她终于气喘吁吁赶到时,府里全部准备送行的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她——包括已高坐在马背上的萨康。 “你不喜欢看到我哭,对不对?”她忍着又想夺眶的泪水,仰头问道。 “那当然。”萨康带笑,他倒想听听妻子的临别赠言—— “那你就绝对不能比我早死。” 闻言,众人纷纷抽一口气。“少……少福晋,别说这些不吉祥的话。”崔嬷嬷提醒道,心想少福晋是不是伤心了头。 夏儿向前跨步,仍然一脸坚决地说道:“因为我一定会一直哭,一士哭,哭到我死了都停不了,你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形吧?” “你是在威胁我?”萨康朗声大笑。 “这是一种祝福。”她凡态度令人不容置疑。“而且我每天会写信提醒你这一点。” “我会每天等着。”他笑着策马离去,也算是许下允诺。 看着飞扬的沙尘逐渐覆盖住萨康的身影,夏儿这才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忘了问。 “完了……” “少福晋,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崔嬷嬷忍不住又说。 “我还有一件事忘了问。”夏儿懊恼道。 “什么事?”梦娴趋上前问。 “刚才萨康跟我讲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众人全都竖起耳朵,这种秘密的事大家最爱听了。 “他说自从娶了我之后,他也开始喜欢自己的姓氏了,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难道萨康以前不喜欢自己的姓氏?”夏儿说道,追才发现大家脸上都露出很奇特的笑容。 “爷还没告诉你‘纳喇’这个姓氏所代表的意思吗?”崔嬷嬷亦满从笑意。 “我问过他,但是他却……”吻了她!想着,夏儿不由得红了脸,这话她当然是说不出口的。 “真没想到萨康会是这样柔情的人。”梦娴含笑道,众人更是一致性地拼命点头,一脸感动。 “到底——纳喇是什么意思?”她更好奇了。 “‘恋爱’的意思——”大伙异口同声。 “嗄?你们全都知道?”夏儿的脸胀得更红了。 “那当然。” 众人皆露齿一笑,多年的相处,他们已经十分喜爱这位琉球来的小福殉,更坚信爷一定会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战胜归来—— 两年,只要两年……他们会替爷守候着他最宠爱的小妻子。 因为——看着他们幸福厮守,永不分离,是大家的期望。 ☆        ☆        ☆ 清,康熙二十二年(西元一六八三年)自三藩之乱平定后,康熙皇帝开始认真对台用兵。仅两年,郑克塽投降,满清正式铲平明朝残余势力,进入台湾,在实质上一统中华世界。 同年,琉球尚贞王接受中国册封,正式继位,依然继续对中国进贡。至此,尚夏公主终其一生再没回过琉球——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