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妻关~名媛待嫁 卷二》 v第01章[03.14] 【正文开始】 「什么?」四夫人惊怒交加,要不是估计客栈的房间不隔音,早就大嚷起来,她低声恼道:「大哥居然想让莲娘嫁去叶家?叶家是商户,我们顾家世代簪缨的门第,岂能下嫁至此?不行,不行!」 四老爷不快道:「原先我也是不愿意,可是后来大哥一分析,的确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四夫人冷哼,把脸扭向一边。 四老爷便重复长兄的意思,无非是顾莲被人一群人给看了,还被当众调戏,将来在不好说亲,还有徐家退亲的麻烦云云。 最后道:「大哥说了,留下莲娘,肯定会影响其他姐妹兄弟!」无奈叹了口气,「其他几房的就不说了,你且想一想杏娘和小七。」 四夫人怔住,顿时恼怒的气焰弱了不少。 「另外我还担心一件事。」四老爷皱起眉头,说道:「老六死了,三房的人都恨上了莲娘,往后少不了下绊子、做手脚,到时候连你我都不清净。」 四夫人又被勾起火来,「老六自己舍不得东西,还能怨别人?!」 四老爷连连摆手,「罢了,罢了,不过是个女儿。」 四夫人恼道:「就算只是一块肉,那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行了。」四老爷一声冷哼,讥讽妻子,「她从小就没有养在咱们身边,我见你也不大待见,这会儿何必为了争一口气,死较真呢?」一脸担心之色,「其实我最不放心的是,万一哪天……,真的有人要抓莲娘献给那些贼首,你我又该如何?她生得比别人好,还和徐家老三订过亲,这种事不是没有可能!」 怀璧其罪。 四夫人被说得没了脾气,嘟哝道:「那总得叶家自己有那个意思吧?」 「是啊。」四老爷有点发愁,「大概是叶家那小子有点傻,没悟过来,怕是不敢高攀我们家,回头我点拨点拨他。」 要不是因为方才打听过了,叶家也是去山东的,四老爷觉得还有机会,只怕这会儿就要过去找叶东海点拨了。 想着一路上时间还多,暂且按下不提。 另一间屋子里,顾莲根本不知道父母的焦急心思,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顾家想要扔掉的包袱,——她两世为人、性子沉静,虽然遭遇一系列光怪陆离的事,但是还算能沉住气,整个人看起来颇为镇定。 晚上和李妈妈、蝉丫、谅儿呆在一个屋子,人多也能壮壮胆。因为怕三房的人起黑心,再出什么乱子,索性几个人轮番睡觉,一夜倒也太平无事。 第二天清晨,顾莲趁着天色尚早还没出发,打算看看叶家女眷,顺便道个谢,毕竟是叶东海救了自己。 昨天的凶险,现今想起来仍是一阵后怕。 叶大奶奶看起来更加消瘦了,眼睑一片乌青,半睁眼睛躺在床上,仿佛一片快要凋落的秋叶,透着死亡的气息。 顾莲看在眼里,当然脸上不能表现出来。 只是安慰她道:「出了安阳地界,往前再过几十里就进入山东省内,太平的地方就好多了,吃住都要方便一些。」 叶大奶奶微微一笑,「是了。」 顾莲怕劳她费神,说了几句,便和叶宜去了旁边的屋子,摒退丫头说道:「昨儿多亏你二叔相救,只是我人微言轻,又是一介弱质女流,大恩大德怕是不能报答了。」 叶宜却道:「还好你没事,昨儿的事真是吓死人了。」 顾莲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荷包,递给对方,「这是从前祖父给我的东西,我知道你们叶家不缺这些,不过是我一点心意,你且收下了。」叹了口气,「我不便给你二叔什么谢礼,回头你替我再道一声谢吧。」 叶宜接了荷包,摸着有一小块硬硬的东西,以为是金子什么的,也没在意。 两人说了会儿话,外面的人催着出发便各自散了。 直到上了马车,叶宜闲着没事,瞧着母亲恹恹的精神很不好,没话找话拿了那荷包出来,笑道:「这是顾九姨给的谢礼,不便谢二叔,倒是便宜我了。」 叶大奶奶知道女儿是想逗自己说话,散散心,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便做出一脸感兴趣的模样,接了荷包,「我看看是什么。」 打开荷包,倒出一块鸽子蛋大的鸡血红宝石! 「这……」叶大奶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叹气道:「如此又大又红、品相好的红宝石,少说也要值个七、八千两,怕是人家防身保命的东西。」埋怨女儿,「你这丫头,怎么就收了呢?」 叶宜也惊住了,解释道:「我不知道是这么贵重的东西,还以为是金子什么的,等下找个机会,我就去还给她吧。」 叶大奶奶摇头,「她这是答谢你的二叔的谢礼,咱们不能自作主张处置,你先拿给你二叔瞧瞧,问问他是个什么意思?回头需要递东西的时候,再由你去。」 中途在茶寮歇脚的时候,叶宜亲自过去送了荷包,解释了几句。 叶东海收了荷包,将红宝石倒在手里。 此时正值晌午,冬日的阳光清冷但却明亮刺眼,光线穿过红宝石,折射出红得好似鲜血一般的颜色,美得惊心动魄。 段九瞧得连连咂舌,惊呼道:「乖乖……,还是一个有钱的小娘子呢。」 叶东海在手里转动着红宝石,一声儿不吭。 她倒是一个果断干脆的,真是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说给就给了,——要是徐离救她,就不会这般人情钱财两清了吧。 下一瞬,觉得自己真是无聊可笑。 好端端的,人家为了答谢救命之恩送来谢礼,贵重一些也是情理之中,为什么要去像那么多,还和别人去做起比较。 段九眼巴巴的盯着那块红宝石,垂涎道:「真漂亮!」瞧了瞧他,「你要是不想收美人儿的东西,不如给我吧?」 叶东海白了他一眼,「我家没那么多钱,随随便便拿块宝石送人。」 「舍不得了,舍不得了!」段九乐得哈哈大笑,滚倒在马车上,「这块宝石品相再好,也抵不过早先那一大把银票,分明舍不得,还要找些蹩脚的借口。」 叶东海将红宝石装了荷包,头疼的看着他,「你就不能少说几句话?会憋死呢?」 v第02章[03.14] 段九闭嘴鼓着腮帮子,果然不说话了,他是练功夫的人,片刻把脸憋得通红,然后两眼一翻,整个人软趴趴倒在马车上。 叶东海见状扶额,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幅无赖样子,——谁会想得到,这无赖杀起人来根本就不眨眼! 本来以为他还要耍一会儿宝,没想到,段九很快睁开了眼,神色警觉跳下了车,趴在地面上听了一小会儿,方才追上来。 「怎么了?」叶东海紧张问道。 段九站在马车头上往远处眺望,前方刚好是一处拐弯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回头坐了下来,握剑道:「前方三里之内,像是有不少人涌了过来。」 叶东海皱眉,「这官道只得笔直的一条,不能改道,想要换路的话,至少得往后退五、六十里。」他问:「我们要不要退?」 段九再厉害,对方人多也是难以照应。 「先不用。」段九犹豫了一瞬,「听起来动静不大,不像是军队官兵,不知道是路过的客商,还是镖局什么的。」下车夺了一个管事的马,「我先过去看看!」 只见他举手扬鞭,马蹄下烟尘盘旋一缕风似的去了。 叶东海想了想,还是吩咐所有马车先停了下来。 顾家的马车跟在后面,见前面停,也跟着停,黄大石跑过来问道:「叶二爷,是不是前面出了什么事?」 叶东海回道:「你师傅去前面看了。」 想起段九那句「小徒弟」,再看看这位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大汉,哪里和「小」字联系的起来?忍不住又是一阵恶寒。 黄大石没有留意对方的表情,只是努力往前眺望。 片刻后,段九笑嘻嘻策马回来,说道:「没事!不知道哪儿路过的几十号流民,一个个哭天喊地,像是好些天没吃东西了。」 顾家大老爷等人也担心的围了过来,听到这话,都松了一口气。 哪知道段九又道:「不过听那些流民说,他们都是从凉坪方向逃过来的,那边刚打了仗,问他们也说不清是谁跟谁。」看向叶东海,「看来咱们到前面就得改道了。」 大老爷诧异道:「凉坪怎么会打起来?哪里……」想不出有什么兵马势力,更不明白,明明是一个偏僻的小地方,居然会有大批的兵力厮杀?迟疑了下,「咱们去山东的话,走凉坪、绥州,再过须水河,这条路是最近的,要换可就得绕路了。」 三老爷才死了一儿子,早已胆颤心惊,「远不怕,还是妥当的一些好。」 众人议论纷纷,就连叶家二老爷也下车掺和了几句。 最后商量的结果,还是安全第一,毕竟两家都是拖儿带女一大堆人,真要遇上什么残兵流寇的,只怕全都要遭了殃。 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就有穿得破破烂烂的流民陆续走过来。 顾家和叶家都有家丁带着,更不用说,还有段九这样的高手做护卫,一群手无寸铁的流民,倒是不足为惧。 两家都将马车往一边停靠,让流民们各自离去。 顾莲的这一世,可以说是在乱世里长大的,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凄凉场景,那些流民们脸上带着惊慌、恐惧,身体憔悴虚弱。 一个个,眼里都是茫然无助的凄苦之色。 这种时候,根本就不能乱发善心。 有时候一口粮食,就有可能引发出几出命案。 顾家、叶家的家丁们,男人们,都是神色紧张的盯着那些流民,生怕他们突然蜂拥而上抢东西,实在不得不防。 顾莲摇了摇头,准备放下车帘,不再去看那一幕幕糟心的景象。 手正要松开,忽地看见一个有些面熟的相貌! 一个娇小的粗布少女正朝这边走了过来,头发蓬乱、衣衫脏污,仿佛饿得没了力气,步子拖拖沓沓的,眼神空洞的好似盲人一般。 顾莲惊骇不已,趁那少女路过车窗边时,赶紧伸手一把抓住了她,低声唤道:「姝儿,是我……」 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让她上了自己的车。 李妈妈等人都是大惊,怕其他人注意到,赶紧把徐姝扯进了车里面,让蝉丫去了外头,和黄老三坐在一起。 徐姝缓缓抬起头,开了半晌,「我不是在做梦吧?」她轻声喃喃,泪水「啪嗒、啪嗒」掉了下来,「莲姐姐,我是不是死了?所以梦见了你……」 眼前这个嘴唇干裂,饿得面带菜色乞丐一般的少女,哪里还有半分当初珠圆玉润的影子?就连声音都不在清脆,而是变得怯怯的、细细的,又轻又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瓷器。 虽然徐家的人对不住自己,但是徐姝没有。 顾莲瞧着她这幅凄惨落魄的模样,想起她从前的天真娇憨,却又不失侠义,居然瞒着家人救了自己,忍不住难过道:「姝儿,你怎么会……」想了想,还是决定过会儿再问,「来……,先喝点水!」 徐姝大口大口的喝起水来。 要不是顾莲拦着,只怕半水壶的水都要被她喝光,轻轻捶了捶背,让李妈妈把早上带的包子拿了出来。 徐姝一口气吃了三个,方才打住—— 只怕她这一辈子,都从来没有过这幅狼狈吃相。 顾莲柔声道:「慢慢儿吃,别噎着了。」怕她控制不住,让李妈妈把剩下的包子收了起来,只留了一个,「别一下吃太多,晚点再吃。」 徐姝又喝了几口水,吃了最后一个包子,呆呆坐了片刻,像是恢复了一些精神和力气,于是再次确认,「莲姐姐,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顾莲见她精神有些恍惚,又瑟瑟发抖,让找了一件衣服给她裹上,细细声道:「安阳被萧苍的人占了,我们逃了出来。」看了看她,「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你,你们……,不是应该早就走了吗?怎么会……」 「原来是这样啊。」徐姝似乎慢慢醒转过来,继而欢喜道:「莲姐姐,原来我真的不是做梦,真的是你。」 下一瞬,忽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v第03章[03.14] 慌得李妈妈赶紧拿帕子去捂她,低声急道:「小点声儿,小点声儿……」 徐姝这一路上吓怕了,不复以前小霸王似的脾气,见李妈妈不高兴,赶忙咬住了嘴唇,抽抽搭搭哭道:「我、我……,我和姐姐跟家里人走散了。然后我们一路跑,结果被人追,姐姐把我藏在路边柴禾堆里……」 说到此处,顿时哭得哽咽难言。 顾莲一面让她伏在自己身上哭,一面替她拍背,心里却是惊骇不已,——徐家可是带着八千兵马弃城而逃,怎么会把家眷给走丢了? 徐姝「嘤嘤」哭了好一阵,像是要把这些天所经历的委屈、惊吓、悲伤,都统统哭出来,半晌方才止住哭声。 顾莲替她擦着眼泪,柔声问道:「姝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姝哽咽不已,「郭元益怕三哥将来要杀他,就向萧苍告了密,他们领了几万人在凉坪伏击我们,当时杀得一片混乱,结果就……」 居然有这样的事?! 顾莲震惊不已,疑惑道:「郭元益是你们家的幕僚?怎么突然就叛变了?」 「莲姐姐你不知道吗?」徐姝抬起泪眼,「当初在茶里下药,就是郭元益唆使做的,后来你们家还出了事,全部都是他的主意……」 顾莲摇头道:「我并不知道这些。」 当时徐离过来亲自退婚,神色坦然,并无任何阴毒之色,自己猜想过不是他的主意,或许是徐策呢?但是没有细想,反正想也无用。 「都是郭元益的错,三哥不过责骂了他几句,他居然背主!」徐姝又是愤怒,又是伤心,「为了这件事,他心中有愧也殉节了。」 顾莲和李妈妈对视了一眼,没有出声。 「萧苍的人在凉坪伏击我们,打得措手不及,我和姐姐的马车就被冲散了。」徐姝再次被勾起了伤心事,泪流如雨,「后来姐姐为了救我……」声音顿了顿,「引着人去了山崖,我、我亲眼看着她跳了下去……」 居然惨烈如斯! 顾莲一时无语,看着怀中可怜的少女,有什么能比亲人代自己而死,更让心里悲痛呢?只怕她这一生一世,就连梦里,都难以忘掉这惨烈的一幕。 徐姝没有说萧苍派了几万人,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应该比徐家的兵马多,敌我悬殊的情况之下,——徐离呢?他们是不是都还活着?还是…… 看着伤心得难以自持的徐姝,没有再问出口。 徐姝大概是哭累了。 想来这些天跟着流民逃难没吃好,更没睡好,加上马车走动晃晃悠悠的,哭了一阵,竟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顾莲不由叹气。 幸亏徐姝现在年纪小,只得十一、二岁,没有长成,否则路上遇到猥琐之徒,便是活下来,在这个时代也等于毁了。 「小姐,咱们可不能留下她啊。」李妈妈瞅着徐姝睡熟了,小声抱怨,「徐家不顾小姐退了亲,又弃了安阳城,在城外的时候,小姐还因为徐家差点没了命!」 顾莲知道乳母心中的愤恨,自己并不是圣母,可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徐姝没有做一件对不起自己的事,反而还救了自己。 因此道:「徐家退亲不与她相干,再说她还救过我一次。」 李妈妈却道:「我知道小姐心软,等下你给她一点吃食衣裳,让她自去,也算得上是报了她的恩了。」 顾莲沉默不语,轻轻理了理徐姝额前的碎发。 李妈妈满脸的愤愤不平,「原本是他们家下黑心要害你,她便是告知实情,也不过是将功补过,又算得上是什么恩?再说了,现今整个顾家的人都流离失所,在城外还有六爷的一条性命!小姐你容得下,顾家的人也容不下她!」 这倒是实话。 顾莲看着身边这个烫手山芋,微微头疼起来。 眼下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该怎么去收留她?可是就这么丢下她不管,肯定只有死路一条。 忽地觉得手上有些异样,有点湿湿的。 侧目一看,是徐姝的眼泪流了下来。 从前那个天真娇憨的小姑娘,居然变得这么敏感小心,一直没有睡着,偷偷听到了自己和李妈妈的谈话,以为自己要丢弃她了。 最终……,顾莲还是软了心肠。 让李妈妈先出去,然后替徐姝擦了眼泪,柔声道:「姝儿。」将其唤醒,「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李妈妈说的是实话,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呜……」徐姝抽抽搭搭起来,直掉眼泪,「莲姐姐,是我们徐家对不起你,可是三哥也不愿意的,他也是……,也是没有办法。」 「不提这些事了。」顾莲觉得提起来自己就心烦,等着她哭了一小会儿,平静了下情绪,然后说道:「你不能留在我这辆车里,万一被人看见,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往后面指了指,「我乳兄纳了一房小妾,就在后头,等下你穿上蝉丫的衣服,扮作丫头先过去吧。」 「好。」徐姝有点轻微的抗拒,咬着嘴唇。 「别怕。」顾莲能够明白她惶恐不安的心情,安抚道:「一路上,你就在车里面呆着,记得别出来,我会让人给你送吃的过去。」又道:「别多想了,我不会半路把你偷偷扔下的,要不……,我发个誓?」 古代的人,是很相信这些所谓的毒誓的。 「不不不。」徐姝忙道:「我怎么能让莲姐姐你发誓?我都听你的。」 顾莲原本想给她几块碎银子,防止万一有意外走散什么的,转念一想,这么做只怕更是叫她多心,因而便算了。 然后叫了蝉丫进来,给徐姝找了一套衣服换上,她俩年纪身量都差不多,穿上去还算合身。再给徐姝擦了脸,梳了一个双丫髻,扎了头绳,——因她比从前消瘦许多,瞧着还真有几分丫头模样。 她和蝉丫两个都是丫头装束,年纪又小,下车也没有谁留意她们,只当是帮着主子递东西的,跑来跑去也是常事。 蝉丫一面走,一面小声嘟哝,「哥哥的那个姨娘,最是老实,又羞怯,不爱见人不爱说话。」看向徐姝交待,「你只当她是一根木头好了。」 徐姝现在变得乖巧无比,点头应下。 v第04章[03.14] 到了后面的马车,蝉丫按照顾莲的吩咐,跟黄大石交待了几句,然后道:「小双你上车去,和谨娘呆一块儿就行了。」 徐姝上了车,掀开车帘子不由怔住。 车里的年轻小妇人也怔住了。 徐姝放下车帘,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仍然难以置信,「贞儿姐姐,……怎么会是你?你是谨娘?」 刘贞儿没有回答她,缓缓翘起嘴角,「呵呵……」 徐姝问道:「你笑什么?」 「真有意思。」刘贞儿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似的,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没想到你们徐家的人,居然也有今天!」 谨娘害羞,一直躲在车里不肯出来见人。 顾莲虽然知道黄大石有这么一个妾,但是自顾不暇,并没有多加留意过,故而想不到,——后面车里会是针尖对麦芒,狭路相逢。 因为凉坪出了战事,虽然叶家、顾家都不知道详情,但是为了避开危险,已经在岔路口绕了道,另换方向前行。 这一绕,就有些远了。 原本只要五、六天就能跨入山东境内,结果一绕圈子,走了将近十天,两家的人都快受不了了,叶大奶奶还犯了一次病,这才抵达临邑边镇。 一进山东,立即换了一幕太平盛世的景象。 临邑地界不算大,但是这里民风甚是淳朴,土地肥沃、物产丰盛,百姓们脸上都是一副安居乐业的神色。 顾、叶两家的人都是松了一大口气,悬着的心落回到肚子里。 歇了整整一夜加半个上午,方才继续动身。 第三天到了长清,竟然是一副山清水秀、风光婉约的江南景象,就算安阳还太平的时候,也没有这样怡人的风光。 叶家大奶奶原本体弱有病,叶家三爷也是一个药罐子,长房和二房又是两对半百老人,——叶家便在长清买了一所大宅子,打算暂时在此安居。 只有叶东海,因为生意的上事要继续去济南府。 另一边,跟着二房一起同行的袁家没人做官,便不去济南了。 二夫人丈夫早就去世,庶子没有出息,想着和娘家人在一起有个照应,于是和兄弟一起对半出钱,买了房子隔墙而居。 顾家的长房、三房、四房,几位老爷都是官场上行走的,一个个还想去济南府谋点差事,柳氏孤儿寡母的不敢单独留下,也跟着长房一起进退。 马车再次前进时,段九开始笑话叶东海,乐呵呵道:「你不放心直说便是,还非要瞎编生意上的事,真真笑死我了。」 叶东海被他嘲笑了一路,早就习惯,只是充耳不闻。 段九又问:「回头到了济南府,你又怎样?」 这个问题,叶东海没有仔细想过。 是啊,自己可以把她平平安安送到济南府,……然后呢?本来早就不想的人,偏偏在逃难的路上遇到,还生出那么多事,叫自己拿不起又放不下。 叶东海从小跟着伯父堂兄做生意,从小走南闯北,生意上的事经历的多了,凡事做决断都是很果敢,从来没有拖泥带水过。 唯独「感情」二字,却是头一遭经历没有经验。 段九「唉」了一声,「瞧你这么想不开,还是让我来指点一下你吧。」 叶东海好笑道:「你光棍一条,也好意思指点别人。」 「哎哎哎……」段九不乐意了,「我年轻的时候,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不知道迷倒多少小娘子呢。」 叶东海见惯了他耍宝,懒得理会。 「其实要做决定很简单。」段九忽地收敛了嬉笑之色,目光浮起回忆,「你只要想一想,是娶了她回家心里不痛快一些,还是看着她被人推入火坑难受一些,拣轻的那一个选便是了。」 叶东海一怔,缓缓回头看向他,心下忍不住有所思量。 段九悠悠道:「可惜啊,这个道理从前没人告诉我。」 马车晃晃悠悠,叶东海看着前面灰扑扑的官道,想着越来越短的行程,在到达济南府之前,自己须得做出一个决定。 不论作何选择,从今往后都不再去想、不去后悔。 这以后,段九忽地成了锯嘴葫芦不再说话。 第四天上头,济南府终于到了。 刚进城门,就遇上一对热闹非凡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声响震天,穿着吉服的迎亲人员绵延望不到头。 叶东海扭头看了一眼。 一匹高大彪壮的枣红大马刚刚过去,上面坐着一个英姿挺拔的背影,大约是新郎官长得特别俊秀耀眼,竟然惹得路人纷纷围观。 叶东海和段九的马车领头,顾家几房压后,四房的马车在队伍的最后面,——叶东海只看到了新郎官的背影,顾莲却看到了正面。 眉似剑、鼻若胆,一双乌黑的眼睛好似存着浩瀚星空,深邃看不透底,在那身大红色的新郎服映衬之下,越发的丰神隽朗。 不是徐离,又是谁? 原来他还没有死,而且马上就要做新郎官了。 顾莲的心口猛地一紧,微微梗塞。 v第05章[03.14] 自己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对那个人生出过一丝情愫!想一想,……徐三郎少年俊秀、英姿不凡,又救自己与危难之中,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喜欢呢? 一处英雄救美的爱情戏码后,他还一度和自己订过亲事,自己心底深处,难免做过几分少女怀春的梦。 先前一直忙于逃命,没去细想。 此刻亲眼见他去迎娶别人,方才后知后觉,发现了一这点可悲的小心思—— 那些铺天盖地大红色,真刺眼! 顾莲一点点松开了车帘,轻轻靠坐在车背上,缓缓闭上眼睛,感受完了眼睛微微的涩意之后,——毫不犹豫的,将那刚刚发芽的东西彻底掐断! 再睁开眼时,眸子里已经是一片风清月明。 侧首看见李妈妈心疼的目光,微微一笑,「妈妈也看见徐三郎了?正好……,等会到了让人去打听一下,徐家落在何处,咱们也好把徐姝送回去。」 李妈妈欲言又止,最后只道:「下车我就去打听。」 顾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笑道:「先头我还发愁,往后带着徐姝该怎么处置。现在好了,回头亲自把人送回徐家,少不得,还能得一份谢礼呢。」 李妈妈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小声道:「没想到徐家也在济南,咱们……,是不是应该换一个地方?」 「妈妈想偏了吧。」顾莲浅浅一笑,「徐家在济南,我们顾家反倒安全一些。不管怎么说,他们徐家欠了顾家的人情,不说照拂,总不至于恩将仇报吧?更别说,等下我们还要把徐姝送回去。」 李妈妈听了,觉得颇有道理,「也对。」 顾莲又道:「若是我再去了别处,没准又遇上哪个起了歹心的,要捉我这个徐三郎的前未婚妻,献给什么人,到时候那才叫麻烦呢。」 「对对对。」李妈妈顿时骇然,「照这么看,我们还是呆在济南府要好一些。」 顾莲在琢磨别的,——既无情义,那就仔细的讲一讲利益。 原本想直接把徐姝送回去,现在却要改一改了。 外面的喜乐吹打唢呐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声声不绝于耳,因为迎亲的队伍特别壮大,致使整个街面都拥挤的水泄不通。 顾家的马车停了小半个时辰,方才能够继续行走。 因为还没有居所,暂时住在了济南府最大的一处客栈里,顾家人多,又有诸多女眷不方便,索性包了一个单独的院子。 一番洗漱梳洗过后,整个顾家的人一起聚在大厅里吃饭。 原本用不着如此,是老大爷吩咐叫了众人下来说话。 「方才城门口迎亲的队伍,想必大家都看见了。」大老爷眉头微皱,叹气道:「没想到这么巧,徐家的人居然也在济南府。」 四夫人恨声道:「背信弃义!小人!」 四老爷喝斥,「你少说两句!男人说话,没有你们女人插嘴的份儿。」 大老爷和顾莲想得一样,说道:「虽说见着徐家有些尴尬,可到底是他们徐家欠了顾家的人情,咱们并没有得罪他们,所以留下来也有好处。」看了看两个兄弟,「咱们要在济南府谋事,若有徐家帮忙应该会事半功倍。」 「不错。」三老爷点头道:「方才问过路边看热闹的人……」目光里带出一丝闪烁亮色,「徐三郎迎娶的薛氏,乃是山东霸主薛延平之女。」 大老爷补充道:「薛延平已经将近半百,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和一个幼子,往后只怕是要倚重自家女婿了。」 四老爷看了看自家小女儿,有些不是滋味。 大老爷的目光也朝顾莲看了过去。 顾莲知道自己处境尴尬艰难,怕他说出什么意外的话,赶忙站了起来,「大伯父,侄女有一件事要说。」 四老爷怕女儿说出怨愤之语,皱眉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说什么?」 三夫人便目光阴冷的看了过来,嘴角带着讥讽。 顾莲不欲与父亲争执,更没功夫理会别人的各种反应,直接道:「我们在凉坪前面的路上,遇到一群流民,其中有一个……」此时此刻,反倒不用再做遮掩,「是徐家的二小姐。」 「什么?!」此言一出,满座之人皆惊。 大老爷忙问:「人呢?」 「就在楼上我的房间里。」顾莲心中早就冷静下来,清声道:「徐家退亲,欠了我们顾家一个大大的人情,如今我们又救了徐家二小姐,他们家再欠一份人情。」转头看向大老爷,「既然他们徐家要成大事,自然在人前讲究‘仁义’二字,要是整个济南府都知道,是徐家欠了顾家的人情……」 话没说完,但是话里的意思大家都能明白—— 徐家欠了顾家天大的人情,不论是徐家良善要报恩,还是为了仁义之名,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少不得……,要替几位落魄的顾家老爷找一点出路。 大老爷心里震惊非常,继而生出遗憾,——如此秀外慧中、眼界开阔的侄女,若是仓促下嫁商户,是不是可惜了一点? 或许,可以在济南官宦人家中找一门亲事? 不过转念一想,徐家已经得了薛延平的青眼,那就是济南一霸,被他退过亲的女子,其他想走仕途的人如何敢娶? 唉……,真是太可惜了。 顾莲见众人都听住,接着道:「原本我想打听到了徐家的住处,亲自把徐二小姐送上们去,后来想想,倒不如让人送个消息过去。」顿了顿,「然后徐家的人肯定要过来验人、接人,再从顾家带人走,回头少不得还要登门送上谢礼。」 如此一来,不用宣传也让整个济南府都知道了。 大老爷越发为自家侄女感到可惜,连连点头,「我赶紧让人买一所大宅子,务必让徐二姑娘从顾家的大门走出去。」 三老爷看了顾莲一眼,没有说话。 v第06章[03.14] 这个侄女,根本就不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不是说她从小流落在外,怎么会懂得这么多?心思敏捷、反应又快,亏得四房没有这样一个儿子! 想起在安阳城外无辜枉死的小儿子,不由紧紧握住拳头。 风和日丽、晴空万里,今儿是徐家迎娶小儿媳的大好日子。 徐夫人却只有悲伤,没有欢喜。 膝下五个子女,死的死、伤的伤,两个女儿下落不明,如今身边只剩下一个小儿子,一个残了双足的老二,——别说是娶小儿媳,就是徐家立刻成了大事,让自己做太后娘娘,也断然欢喜不起来啊! 徐夫人真是想一想心都要痛、要碎,眼泪止都止不住。 徐二奶奶小声劝道:「娘……,今儿是三叔大喜的日子。」递了帕子过去,「等下新娘子就要进门了,好歹别掉眼泪,不吉利。」 其实是在担心,让这个新进门的弟妹生出芥蒂。 进门第一天,婆婆不管不顾哭得稀里哗啦的,哪个儿媳会不记恨?这薛氏可是薛延平的爱女,虽然没有见过,但薛家只有她这么一个大小姐,岂能少了骄娇二气?又是在徐家落魄时下嫁,这个妯娌,往后只怕是要当做婆婆敬了。 「二奶奶。」一个管事妈妈匆匆进来,回道:「门口来了个婆子,自报家门,说是安阳顾家的人。」 徐夫人和徐二奶奶都是大惊,「安阳顾家?」 「正是。」管事妈妈道:「顾家说是听闻三爷大喜,特意让人送来贺礼,还有几句恭贺的话,想要当面跟夫人道个喜。」 徐二奶奶担心道:「顾家……,该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徐夫人却道:「原本是我们家对不住他们,有几句怨愤之语,也平常,让那婆子带着东西进来。」又叮咛,「别让闹出什么事就行。」 心中真是无限伤感,若非儿子们非要走这条凶险的路,自己还在安阳呆着,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儿媳也娶进家门。 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该有多好。 那婆子被人领了进来,让身后的小丫头捧上了贺礼。 「李妈妈?」徐夫人对她有点印象,此刻见了,既愧疚又尴尬,——小儿子前头订下的人家,现今反倒过来给新人道喜,真是说不出的古怪。 李妈妈受了顾莲的交待,忍了气愤,说道:「今儿过来除了道喜,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回禀。」看着满脸伤心得徐夫人,以及神色紧张的徐二奶奶,意气稍平,「我们在来济南的路上,遇着了你们家的二小姐……」 「你说什么?」不待李妈妈说完,徐夫人当即站了起来,竟然不顾仪态上前抓住了对方,「姝儿?姝儿真的被你们遇着了?人在哪里?」 言语之间,眼泪纸止都不住的掉下来。 徐二奶奶心里震惊非常,——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小姑子被顾家的人给遇见救了?而且来的人是莲娘的乳母,……她,竟然会以德报怨。 徐夫人再也忍不住,擦泪道:「我这就跟你们过去,把姝儿接回来。你们对姝儿的救命大恩,我们徐家……,是一定会还的!」语音一顿,「别人不敢说,我徐洪氏绝对不会食言!」 徐二奶奶心头一跳,婆婆这是把丈夫和小叔给埋怨上了—— 竟然撇开他们,以自己的名义许了诺。 「夫人且慢。」李妈妈是受了交待才过来的,将顾莲的意思转述,「今儿是徐家大喜的日子,若是夫人不在府里,还去了顾府,难免会惹得别人有什么想法。」脸色十分为难,「可是不报消息,又怕夫人你们在家不安惦记,所以先过来说一声儿。」 徐夫人怔住,——自己倒是忘了这个碴儿。 可是……,一个是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儿媳,孰轻孰重一目了然!难不成为了不让儿媳多心,就要自己忍着不去确认? 徐二奶奶见婆婆脸色变化,想要劝,又怕被骂。 李妈妈接着道:「我们小姐让拿了这个过来。」是徐姝经常佩戴的一枚玉佩,「说是让夫人放心,二小姐的的确确在顾家住着,而且毫发无伤。本来应该亲自送二小姐回来的,但有些不方便……」 话没说完,徐夫人和徐二奶奶心里都是明白。 的确是不太方便,更别说今天这种特殊的日子,——看着和自己订过亲的人,娶了别人,换做谁也不会愿意来的。 李妈妈道:「所以我们小姐的意思,不如让二奶奶过去接人,夫人留在家里招待客人,如此岂不两全?」 「是啊。」徐二奶奶小声道:「莲娘的话有道理,娘还是在家歇着,等下我亲自过去一趟便是。」语有所指,「莲娘也是好意,咱们莫要让她为难才是。」 徐夫人抿嘴不言语,像是权衡不下。 自己急哄哄的赶过去接小女儿,置小儿媳的婚礼于不顾,不光让儿媳吃心,——顾氏可是和小儿子订过亲的,以后薛氏知道,岂有不记恨她的?顾氏好心救了自己的宝贝女儿,总不能让她白白招人嫉恨。 因而犹豫了一阵,最终点头,「好,就让老二媳妇过去一趟。」 徐家退了顾氏的亲事,——顾氏却以德报怨救了人,再坚持,硬要让她为难,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赶紧催人,「别磨蹭!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徐二奶奶赶到客栈时,徐姝正在和顾莲两个翻花绳玩儿。 徐姝穿了一身新衣,——上身紫菀花的织金掐牙外衣,内里鹅黄色的袄儿,下面一袭桂花色百褶百丝湘水拖裙。 看得出来,是在外面成衣铺子里买的东西。 不过,都是小姑子平日喜欢的颜色装束。 头上发髻的首饰不多,亦是小姑子一贯爱用的蜜蜡滴珠,斜插了一根金簪,简简单单、不失大方,正是家常随意的穿法。 徐二奶奶心下微笑,——被退了亲的顾氏可真是一个妙人儿。 把小姑子的心思打扮吃得如此之透,亏得她没有成为徐家妇,不然有这么一个貌美心多的妯娌,自己可就有得招架了。 不免想到薛氏。 罢了……,只怕这一位骄娇之女更难对付,还不如顾氏呢。 v第07章[03.14] 「二奶奶。」徐姝扭回头来,笑吟吟起身招呼道:「快过来坐,莲娘带了云雾银针刚泡上,喝着还不错呢。」 徐二奶奶看得满心诧异,小姑子似乎和从前不大一样,才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见着家里人,不是应该大哭一场吗?怎么会是这般云淡风轻? 仿佛不是才从险境中逃生出来,而是去谁家串了个门。 徐姝笑问:「二奶奶怎么了?」 「哎,我只是不敢相信。」徐二奶奶说不出哪儿不对劲,只不好表现出来,上前拉着人仔仔细细看一遍,方才露出笑容,「姝儿你没事就好,咱们赶紧回去,娘她老人家也就放心了。」 「我没事。」徐姝笑道:「听说家里正在忙着……」说这句话的时候,带出些许淡淡的讥讽,接着又道:「刚好我想在莲姐姐这儿住几天,我们好久没说话了。」 徐二奶奶更是诧异了,——小姑子居然不急着回去? 顾莲也是意外,看向徐姝,「咱们隔得不远,往后有空再说话也不迟。」 徐姝撇了嘴,「家里乱哄哄的,我最不耐烦这种热闹喧天的场合,再说这种时候肯定忙得很,我又何必回去添乱?过两天吧。」 徐二奶奶算是听出味儿来了。 小姑子这是不满意薛氏,竟然不想参加薛氏的婚礼!忍不住想,难不成是顾氏挑唆她的?这么想着,便悄悄的打量起来。 顾氏要比一般女子高挑一些,眉目如画、云鬓似裁,又兼身体曲线玲珑,肤白如玉,一身简单素净的衣衫,竟能让她穿出几分高雅脱俗的味儿。 盈盈含笑间,颇有几分横波流盼的似水气韵。 正所谓佳人难得,只怕小叔子不那么容易忘干净的。 想着即将进门,且会处处压自己一头的薛氏,徐二奶奶不由生出几分想看热闹的心,——有这么一根刺,想来薛氏快活不到哪儿去。 徐二奶奶意气稍平,又劝了几句,见小姑子坚持不回去,只得先去给婆婆报个信儿,免得等急了,再把怨气撒在自己身上。 因而不敢耽搁,寒暄几句便先行告辞回去。 徐姝在她身后抿嘴一笑,「今天二奶奶怪怪的,倒好像不认识我了似的。」 顾莲见她执意不回家,有些使小性子,但想着她素来就是这个脾气,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是笑道:「一定是你比从前懂事许多,叫人刮目相看。」 倒是徐二奶奶一直在打量自己,目光闪烁变幻,——自己不是没有看出来,但是有何关系?反正自己和徐家不会再有瓜葛,随便打量去吧。 难不成是要看一看自己,是否因为退亲还存了满腔怨愤? 前路不知何方,往后自己是生是死都还难料,——哪有那份闲功夫去生闲气?还不如多花点心思,想想家里的人会怎么安置自己。 之前那些安慰李妈妈的话的确不假,在济南府,的确没有人会捉了自己,跑去献给薛延平,……但是薛氏那边呢? 前女友可是一种讨厌的生物。 「我打算这几天出一趟远门。」叶东海做了决定。 「眼不见心不烦?」段九吃不准他的想法,——徐离娶薛氏女,在济南府算得上是头条新闻,就连走卒小贩都在津津乐道,「如今既然徐三做了新郎官,他和美人儿就再也没有关系,顾家又有意急着脱手,你岂不是正好捡个便宜?」 「那是因为你不认识徐三郎。」 「怎么?」 「他虽然和顾氏退了亲,只怕未必愿意看着别人娶她的。」叶东海勾起嘴角,目光清明透亮,「更何况……,叶家只是一介商贾之流。我是担心,回头别喜事办不好,反倒闹出祸事来。」 「岂有此理?」段九咋呼道:「难道还要别人为他守一辈子节?」 「总之妥当起见。」叶东海神色郑重,说道:「我有心娶她,但也不能把整个叶家给拖下水。」 段九呵呵笑道:「想必你是想好了主意。」又问,「那你从前心里的那个疙瘩呢?是想开了?还是暂时不管了?」 叶东海目光一沉,淡淡道:「如你所言,我不能看着她被家里人给卖了。」 这几天,自己前前后后都想过了。 当初顾氏是从外地回到安阳的,在路上,还和叶家有过一段缘分,——她和顾家仆妇毫不相熟,竟然能指挥安排的十分妥帖。 那天自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觉得楼下的少女声音好听,遇事冷静有条理,不似一般小鸡肚肠的妇人,是一个不错的姑娘。 后来大哥病故时,她过来吊祭,彼此第一次面对面见着。 自己是对她而言是一个陌生男人,又是商贾之子,她表现的大方得体,既没有一惊一乍,也没有流露任何轻视之意。 那时候自己便想,这个姑娘真是不错,如果能够娶到一位这样的妻子就好了。 后来她去了栖霞寺,自己只是顺手做个人情,因为官商之间的鸿沟,并没有什么妄想的心思,——便是有那么一点倾慕之意,也没打算让她知道。 没想到世事兜转,自己竟然有了求娶她的机会。 或许是自己太多心了,官宦人家的男女大防很是严密,顾氏和徐离平时应该没有见面的机会,那天本来就是一个意外。 她落了水,偏偏徐离还笑她,后来又故意为难逗她玩儿。 到底只是一个小姑娘,那种尴尬的情况之下,一时气急咬了人,也是平常。而且当时她的身体都湿透了,有人递衣服,难道还能较劲儿不穿? 仔细回想,她根本没有和徐离说过任何亲密之语。 退一万步说,便是他们之前有过什么好感,徐家退亲不说,还差点害死了她,不恨就算不错,还能剩下什么? 叶东海一面宽慰自己,一面还是有些淡淡的东西抹不去。 但是段九的话没错,自己反复的权衡过,——终究没有办法看着她被家人出卖,被叔叔婶婶怨毒的盯着,不知道哪一天就香消玉殒。 v第08章[03.14] 她是一个好姑娘,不应该是那样的悲惨下场。 另外就叶家做生意来说,能与官宦人家结亲,可是一件大有裨益的事。 当然了,在徐离的势力范围,迎娶以前和他订过亲的未婚妻,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且险且难,——但是准备好了,反而能够获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徐家和顾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徐三郎虽然心狠意冷,总归还算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至少……,在不妨碍他大业的前提下是这样。 娶了顾莲,就等于同时和顾家、徐家搭上关系。 叶东海觉得所有细节都已想清楚,不再犹豫,当即吩咐人准备马车银两,自己要出一趟远门,或许还要去好几个地方—— 这门亲事无异于火中取栗,须得慎之又慎。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徐离这一辈子,大概是不会有金榜题名的时候,反正也不需要,——今晚是他的洞房花烛夜,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人生喜事。 此时此刻,心里却没有半点欢喜。 徐离刚从外面敬了酒回来,尽管浑身酒气,但是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洞房里坐着的那个女子,对自己而言意义非常。 她是自己的妻子,是徐家的儿媳,更是徐家和薛家利益联系的纽带。 妻子?自己原本想娶做妻子的女子,是另外一人。 不知道安阳城破以后,谭宏玉的会如何对待城中百姓?徐家的人都不在了,应该是不用动兵的,但是依旧难测……,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徐离握紧了拳头,目光微缩。 「新郎官儿来咯!」 「啧啧……,瞧瞧我们这新郎官儿,只怕比新娘子还要俊俏呢。」 洞房内外挤满了来闹新房的女眷和孩子,你一句、我一句,欢声笑语不断,很快就把气氛给哄抬起来。 徐离收拾好心情,面带微笑大步流星跨了进去。 一系列的结婚仪式,撒帐、吃生饺子、喝交杯酒,新郎和新娘在全福夫人的指引下,悉数顺利完成。 惹得周围凑热闹的人群,一阵一阵的哄笑。 喜娘捧了托盘上来,半蹲下去,「请新郎官揭盖头!」 徐离拿起那嵌了金星的喜杆,抬起手时,袖子顺势往下滑动,露出一截刚劲有力的手腕,——那一天,她在上面狠狠的咬了一口。 后来萧苍突然反目,大哥战死、二哥致残,徐家带出去的三万精兵良将,逃回来的不足三千!自己无奈退了顾家的亲事,弃了她,弃了安阳,半路却再次被萧苍的兵马阻截,不但伤亡惨重,而且还把两个妹妹给走失了。 若非二哥巧舌如簧说动薛延平,只怕徐家不刻就会覆灭消亡,——血海深仇,岂是一个「恨」字能够形容? 此一生不杀萧苍,誓不为人!! 「新郎官儿,快揭开新娘子的盖头呀。」 「是啊,让我们都瞧一瞧。」 忽地「咔擦」一声,徐离手上的喜杆竟然被生生折断! 「哎哟!」全福夫人还是头一遭遇着这种事,赶忙打圆场笑道:「瞧我们新郎官紧张的,这么大力气……」笑得有些勉强,「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心下却是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去哪儿再找喜杆? 徐离根本就没有任何紧张,将断掉的喜杆放回托盘,走上前去,亲手掀开了新娘子的盖头,——露出一张面如满月、粉面桃腮的俏脸,羞得脸颊都泛红了。 「新娘子可真漂亮!」 「和新郎官儿正正般配的很,金童玉女一般呢。」 徐离静静的看着新娘子,大红的衣服,裹着一个略显娇小的身躯,面容算得上姣好可人,但是和她相比……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和她相比。 有小孩子凑过来讨喜吵着要红包,薛氏旁边的妈妈赶忙给了,又发喜糖,总之闹足闹够了,新房里的人方才渐渐散去。 新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一对素未谋面的新人彼此相对。 薛氏原是不愿意这门亲事的。 在她看来,徐家一败再败,简直就是兵败如山倒一般,仓皇逃到济南府,剩下不足两千残兵弱将—— 有什么资格和薛家联姻?凭什么娶自己?! 偏偏父亲被徐家老二说得迷了心,不顾母亲反对,说什么徐三郎有潜龙之相,非要把自己许配他。 为了这门亲事,自己哭过、闹过,都没有用! 从来没有骂过自己的父亲,居然狠狠的训斥了自己一顿,心里好不委屈。 自己在济南府如同公主一般的人物,不知道多少人家想要求娶,多少公子哥儿仰慕不已,偏偏嫁给了这样一个人! 后来徐离来家的时候,自己悄悄的让丫头过去看了。 说是长得一表人材、人物非凡,心里方才顺气了些,也不知道那蠢丫头有没有看真切,别是夸大其词了吧? 薛氏素来是个胆子大的,这么想着,便大胆的抬头看了丈夫一眼。 v第09章[03.14] 这一看,便怔住了。 一个俊俏的新郎官站在自己面前,眉如剑、鬓似裁,长身玉立宛若青松一般,大红色的喜袍着身,仍然透出一股掩不住的英姿之气。 他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好似春风一般。 可惜不管笑容有多暖,似乎都暖不进他的那双眼睛里,实在是太黑太深了。 「饿了没有?」徐离微笑问道。 薛氏的短暂迷惑被打断,听他语气温柔,不由心里跟着软了一软,羞怯道:「方才你出去敬酒的时候,我吃了两块小点心。」 徐离在新房里环视一圈,拣了一叠桂花糕,一叠绿豆糕,一起递给薛氏,「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吃点吧。」 「嗳。」薛氏含羞带臊拿了一块,小口小口吃着,过了一会儿,柔声问道:「你要不要吃一点?」 「我不饿。」徐离亲手倒了热茶过来,递给她,「糕点太干,喝点水。」 如此俊秀不凡、英姿出众的丈夫,如此温柔体贴,薛氏之前的不情不愿,顿时化作青烟一般全部散去,只剩一腔似水柔情—— 爹爹果然有眼光、能识人,没有给自己选错丈夫。 第二天,薛氏一大早敬了婆婆茶,见到了二伯和二奶奶,——听说徐家还有两个小姑子,在来济南府的路上走失了,倒是少了两个要小心应付的人。 婆婆看着是个和善好说话的,二伯笑容可掬,二奶奶暂时看不出什么来,几个侄儿侄女都还小,全都是拿块糖便能哄的年纪。 薛氏松了一口气。 虽说自己是下嫁,但是给人做儿媳的,该做小伏低的时候还得做,遇上和善一些的人家,往后日子就要好过的多。 想起昨夜,丈夫一副生龙活虎的劲头,可是半点都不和善,……但是,那应该是爱重自己吧?忽地回了神,大白天的自己怎么想起这种事来?看了看满屋子的人,不由羞红了脸。 徐二奶奶见状笑道:「三弟妹还是个爱害羞的呢。」 徐夫人淡淡道:「新娘子,谁不害羞?」勉强说了一句凑趣的话,「难道都跟你一样没羞没臊的?」 让丫头拿了见面礼过来,是一对翡翠镯子。 徐夫人微微出神,——这一对是后头找出来的,不如以前自己常戴的那对好,再看向下面的儿媳,也不如自己挑的那个满意。 薛氏一直羞涩的微微低了头,并没有留意到婆婆的神色。 徐离却是看得清楚明白。 对于母亲来说,莲娘是她亲手挑中的儿媳,是从前那一段平安岁月的美好回忆,而薛氏根本不是她选的,一看到薛氏,只会提醒母亲想起徐家为何要娶她,想起那些血海深仇,想起两个在战乱中走失的妹妹。 徐离不想气氛尴尬,便道:「娘,我先带薛氏回去。」 薛氏看了丈夫一眼,觉得他这是在心疼自己,不想让自己在婆婆面前立规矩,心里十分熨烫,嘴上却道:「三郎你自去忙,我在这儿陪着娘说会儿话。」 哪知道徐夫人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挥手道:「我累了,都回去吧。」 薛氏在家唯我独尊惯了,没有多去想婆婆的精神懈怠,见丈夫不反对,便说了几句谦逊的话,跟着徐离出了门。 到了连廊拐角处,小小声嗔了一句,「三郎,我有个乳名唤做萦萦。」 方才居然叫自己薛氏,好不生分。 徐离看着她,「我知道了。」 「这里头有一个典故呢。」薛氏抿嘴一笑,很有谈兴的样子,像是急着把儿时趣事拿来分享,「我生下来的时候哭得特别厉害,声音特别大,我娘说‘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所以就起了这个乳名。」 徐离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薛氏犹自不觉,一路上只是不停的说笑。 徐离不由微微烦躁,——徐家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她难道不知道吗?方才没有见着两个小姑子,何曾露出过丝毫担心?何曾询问过一句? 薛氏这种养尊处优、不知疾苦的千金大小姐,满心想的都是自己,如今做了徐家的儿媳,还是一副在家做小姐的做派! 娶妇娶贤,果然不假。 于是顿住了脚步,叫了丫头,「先送你们三奶奶回去。」 薛氏被打断,诧异回头,「三郎,你要去哪儿?」 「我想起二哥那边还有点事,去去就回。」徐离随便找了个借口,没有耐心多做解释,也并不等她回答,转身便走了。 薛氏有点不满,嘟哝道:「新婚三日,什么事不能放一放?」 陪房过来的薛妈妈是她乳母,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怕她做了媳妇不知收敛,赶忙劝道:「三爷不是说去去就回吗?又不出门,奶奶先回去等着,正好换一身家常的衣衫装束,省得这个累赘。」 薛氏转念一想,趁这个时候回去,打扮的漂漂亮亮也不错,点头道:「好吧,就换那条新做的凤凰于飞。」 徐离折了回来,方才一直觉得母亲恍恍惚惚的,实在有些不放心,——两个妹妹的走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长兄的死更让母亲倍受打击。 在乱世里,青春年少、如花似玉的妹妹们,谁知道会遇到什么?就连自己,都不敢深想下去…… 一进门,母亲正在和哥哥说着话,侄儿侄女们都散了。 气氛有些凝重,仿佛正在商议着什么要紧事。 「你回来的正好。」徐策开口道:「姝儿找到了。」 徐离一惊一喜,忙问:「人呢?」 v第10章[03.14] 「在顾家。」徐二奶奶见小叔子迷惑,解释道:「安阳失陷以后,顾家四房人口都来了济南,路上正好遇见一群逃难的流民。」咳了一声,「……是莲娘救了姝儿。」 后面要说的话更是尴尬,不由看向丈夫。 徐策接话道:「昨儿是你大喜的日子,顾氏不便登门,让人过来报了信。原本你二奶奶去了一趟接人,哪知道姝儿不肯回来,说是想陪顾氏呆几天。」 徐二奶奶又道:「娘放心不下,打算等会亲自去接她回来。」 哥哥他们你一言,我一句。 徐离抿着嘴,目光闪烁不定—— 她还没死。 原本是自己对不住她,徐家对不住她,退亲、弃城,她一个弱女子的日子只怕不好过,……她居然还肯出手救下妹妹,委实良善难得。 那是一颗明珠,可惜自己没有好好对待弃了她。 徐二奶奶将小叔子的表情尽收眼底,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 徐夫人觉得小儿子的婚礼已成,一大早的,儿媳妇过来敬了茶,该走的礼仪都已经走完,站起身道:「你们各自忙着,我亲自去接姝儿回来。」 徐策看在眼里,心下明白母亲的埋怨和不满。 如今自己行动不便,弟弟刚刚新婚更不合适去顾家,去见顾氏,于是便叫了自己媳妇,「你陪娘一起过去吧。」 徐二奶奶忙道:「那是自然,我怎么会让娘自己出门。」 婆媳两人领着一堆仆妇,出门坐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往客栈而去。 徐策见人走远了,撵了丫头,说道:「三郎,我知道你心里惋惜顾氏,可是你已经娶妻,莫要再为她惹出闲气了。」 徐离一声冷笑,没回答。 「我瞧着,薛氏有些天真娇气。」徐策给弟媳下了一个评语,话锋一转,「想来是和姝儿一样,在家里娇惯了些,你只用稍微哄着她些就好了。」 徐离皱眉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三郎,我明白你心里不情愿。」徐策看着自己残了的双腿,眼里黯淡无光,「可是你总归还能够上战场、杀敌人,而我……」语气自嘲无力,「就算此刻萧苍站在我的面前,也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徐离看向兄长,想起他从前的心高气傲、意气风发,想起那个一直被自己敬仰的身影,——如今却被困在一张小小的椅子里,不由浮起阵阵心痛。 徐策幽幽道:「我这一生,曾经有过许多遥远的梦想,数不尽的雄心和志向,全部都不能去实现了。」 「二哥,你还有我。」 「那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徐离收拾起自己的情绪,眼睛微眯,「薛氏是有一些天真娇纵,但薛家救徐家于危难之中,给了徐家报仇雪恨的机会,对徐家有恩,她便是有些小性子,我也会容下的。」目光透出冷静理智,「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跟一个妇人斤斤计较?」 徐策颔首道:「看来三郎你心里全都明白,倒是我多虑了。」 「二哥你尽管放心。」徐离神色郑重,说道:「我清楚徐家现在的处境,不会忘了徐家的血海深仇,不会忘了我们在安阳的基业,更不会忘了徐家多年来的志向!」斩钉截铁保证,「绝不会做出意气用事的蠢事!」 「那就好。」徐策脸上浮起欣慰的笑容,不再多言。 徐夫人和媳妇赶到客栈,却被告知,顾家的人已经搬走了。 临走留了口信,说在馨香坊北大街买了一所宅子。 徐家的人少不得调转马头,绕了半个济南城,方才赶到顾家新居,门口婆子听说是徐家来人,像是早被交代过,便直接领着去找顾莲。 徐夫人进了门,一面走,一面听得小丫头们窃声议论。 「徐家不是退了九小姐的亲事吗?怎么还好意思登门?」 「人家都给薛大将军做了女婿,还怕什么?」 徐夫人听得脸面涨红,心中又羞又愧,恨不得找条地缝让自己钻进去,——也难怪顾家的人有怨气,换做自己的女儿被人退了亲,一样忍不得。 徐二奶奶亦是好不尴尬,只是在别人家里,不好喝斥。 领路的婆子是个机灵的,见徐氏婆媳难堪,赶忙把那几个嘴碎的丫头撵了,回头解释,「来济南府的一路走得匆忙,人都散了,只好剩下什么人用什么人,不比从前在家认真□过的,好些都上不得台面。」 说到这个,徐夫人更是答不上嘴了。 若非徐家弃城,顾家何须颠沛流离来到山东?心内忽地一惊,为了这个,只怕顾家的人恨透了徐家,那么姝儿…… 可见莲娘当时的艰难,还得偷偷摸摸的瞒着家里人,冒着被责骂的风险,把姝儿一路捎带到了济南。 而且当时,莲娘应该不知道徐家在济南—— 她竟然没有扔下姝儿这个累赘! 自己当初果然没有选错儿媳,徐夫人微微红了眼圈儿。 等到见到顾莲时,竟然只先看了女儿一眼,便急着行礼道谢,「大恩大德,我们徐家永远不敢相忘。」 「伯母使不得。」顾莲赶忙避开,扶她道:「你是长辈,怎么能给我行大礼?倒是折了我的福。」 让小丫头端了茶来,自己搀扶着徐夫人在椅子里坐下。 「母亲这么快就过来了。」徐姝一如从前那般天真爱娇,埋怨道:「我还说多玩两天呢。」上前挽了母亲的胳膊,蹲在脚边,「有莲姐姐照顾我,母亲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徐夫人再次谢了顾莲几句,仔仔细细看了小女儿好几遍,终于放下心来,忍不住问起另一个担心的人,「姝儿,你姐姐呢?」 v第11章[03.18] 徐姝摇摇头,「不知道,我们被乱军冲散了。」 顾莲微垂了眼帘,——这是徐姝的意思,与其告诉母亲,姐姐已经跳崖的死讯,还不如留一线希望。 没有确定的事情,人们总是会往好的方面去想。 更何况,徐姝已经回来了。 徐夫人肯定不会盼着女儿死,顺势思维,就会想着大女儿有一天也会回来,一如小女儿这般,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得不说,徐姝真的长大懂事了许多。 果不其然,徐夫人尽管目光一黯,心里依旧还是存了希望的,喃喃道:「回头再让你哥哥们去找,一定要把你姐姐找回来。」 徐姝乖巧道:「姐姐比我听话,又孝顺,菩萨一定会保佑她的。」 顾莲听着心头一酸,无声叹息。 「小姐……?」玉竹探头进来,神色为难,「夫人那边出了点事。」 顾家逃难的时候,下面的仆人都是各自分散,只有少数跟在主人身边,玉竹一家是顾家的家生子,一起逃到了济南府。 顾莲身边的丫头们,春晓因为桂花糕的事「病」死了,可人几个小丫头,早已经不知去向,蝉丫、谅儿又小又不懂事,只剩下玉竹一个可以用的人。 她素来是一个沉稳妥当的,这么急…… 顾莲上前问道:「何事?」 玉竹吞吞吐吐的,不肯说。 徐二奶奶见状,忙道:「娘……,咱们出来也不久了,又见着姝儿,还是先回去给家里人报个平安。」看向顾莲,「改天再来找莲娘说话。」 徐夫人刚要开口,又见一个小丫头匆匆跑了进来。 「小姐,夫人过来了!」 亲娘过来,为什么如临大敌?! 徐家的人都是看着不解,但想着这是别人家的隐私,不便知道,因此更忙着要告辞而去,以免等下大家尴尬。 徐姝有点担心,「莲姐姐……」 玉竹眼瞅着四夫人进了院子,不由大急,飞快的上前低语了一句,「小姐,五小姐不见了。」 顾莲心里「咯噔」一下。 顾家从安阳出来以后,自己先在城门外遭遇一幕险情,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根本没工夫去留意别人。 只记得在路上的时候,一直觉得姐姐杏娘挺安静老实的—— 都到了济南府了,顾家宅子也买了,姐姐呆在家怎么会不见了? 顾莲没时间多想,拿不准母亲那副爆炭一般的脾气,正在气头上,等下见着徐家人会说出什么话,会闹成什么样儿。 不是自己还惦记着徐离,而是不论在安阳,还是在济南,都一样得罪不起徐家。 因而不等母亲进门,赶紧拉着徐夫人从后门出去,抱歉道:「伯母你别见怪,家里出了点事,我母亲的脾气有些急,等下怕言语上冲撞了。」 做女儿的,反而要为母亲的性子做解释。 徐夫人看得不知道说点什么好,点了点头,「正好我们要走,不必送,你先去陪你母亲吧。」 自个儿心里也清楚,以顾家四夫人的那个脾气,看着徐家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好言语的,——就是不知道,她是特意过来骂架的,还是真的家里出了什么事? 「伯母你们慢走。」顾莲仓促送了一句,折回了屋。 徐夫人携了小女儿的手,刚下台阶,就听见里面传来四夫人的尖声,「你姐姐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兵荒马乱的,那你说她会去了哪儿?!」 顾莲没有出声。 徐姝讥讽道:「真可笑!莲姐姐怎么会知道人去了哪儿?」 徐二奶奶看着言语尖刻的小姑子,再次觉得异样。 「别多嘴!」徐夫人低声嗔了一句,倒是没有留意到小女儿有何不同,心下同样觉得,四夫人的言行举止荒唐可笑。 女眷们好好的内宅里面呆着,丫头婆子围着,并不是在外面,除了杏娘本人自己愿意,难道还能是别人拐走的?再说了,这又与莲娘有何相干? 居然有这样的母亲?不论道理,不讲情分,审女儿如同审贼一般。 「姝儿……」 徐策和徐离看着完好如初、娇俏可人的小妹,都是一脸惊讶庆幸。 徐姝嘟了嘴,「怎么了?几天不见就不认识了不成?」 「还是和以前一样淘气。」徐策语气责备,眼神里却尽是心疼,「回来就好,母亲不知道多担心你们……,对了,娴儿呢?」 徐姝目光一缩,仍旧用方才的话继续敷衍,「当时人太多、太乱,先头我们俩还在一起的,后来就找不到了。」 徐夫人难过道:「一定要让人把娴儿找回来,一次找不到,便十次!」 徐策、徐离连连保证,但其实心底都知道希望渺茫。 徐夫人搂着小女儿,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哽咽道:「这一个月来,我吃不下、睡不香,差点揉碎了心肝。」念了一声佛,「还好菩萨保佑,我要再去给菩萨上上香,这几日得空,就去庙里给菩萨重塑一尊金身。」 v第12章[03.18] 徐姝浅浅笑道:「我陪娘一起去。」 徐策看着母亲和小妹远去的背影,目光带出思量,打发走了自己媳妇,问道:「三郎,你觉不觉得姝儿像是藏了什么事?」 徐离点头,「我也觉得不对劲。」 两兄弟正盘算着,要不要找个借口叫小妹来问一问。 没多会儿,徐姝却自己溜了回来。 她原本是有些珠圆玉润的,逃难饿了十几天,消瘦了不少,不单如此,竟然神色都不复从前娇憨了。 淡淡问道:「哥哥们是不是有话要问?」 语气冷静淡定,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 要不是徐离不信乱力鬼神之说,只怕会以为小妹撞了邪,因见她平安无事,不由责备,「你既然昨儿就到了济南府,怎地还不赶紧回来?白白让家里人担心一天。」 徐姝冷笑道:「昨儿可是三哥你的大喜之日,不知道多高兴,忙都忙死了,还有功夫担心妹妹呢?」 徐离听她口气不善,皱眉道:「怎么跟兄长说话呢?」 「兄长?!」徐姝「砰」的一下关了门,愤怒道:「哥哥们满心大业,何曾记得我们这些做妹妹的?」眼泪簌簌而下,「姐姐为了让我活下来,她自己……」 回想起那惨烈不曾对人言的一幕,至今仍是又惊又怕又痛! 当初只对顾氏说了一部分,而不是全部。 「那天是在夜里,原本有好些人一起聚在破庙里避寒,不知道哪儿来了几个下流之徒,看着年轻的姑娘就……」徐姝觉得恶心又反胃,有些说不下去,「后来吓得大家都乱了,姐姐拉着我跑了出去,把我藏在柴禾堆里,她却引着人跑开……」 徐策和徐离互相看了一眼,都是心底一凉。 徐姝哭得泪流如雨,凄厉道:「我亲眼看着那些畜生们……,抓住了姐姐,撕碎了她的衣服,姐姐不愿受辱,竟然生生的咬舌自尽!谁知道那些天杀的畜生……,还不肯放过她。」说到此处,眼泪滚滚而下有如决堤,「他们对着姐姐的尸体又踢又踹,还拿刀乱砍,最后……,最后把姐姐扔下了山崖……」 姐姐最爱干净,人又温柔,死的时候却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 徐姝痛声质问,「那个时候,哥哥你们又在哪里?!」 姐姐惨死在无耻之徒的手下,自己疲于逃命,哥哥们却在忙在薛家的亲事,——何其讽刺?叫自己怎能不怨?不恨?! 徐离彻底的惊住了—— 从来不知道,所谓大业,需要亲人付出如此血腥的代价。 徐姝扑在徐策的怀里大哭,「二哥,姐姐死得好惨……」不住的抽泣,小小的身体在兄长怀里颤抖,「我在柴禾堆里动都不敢动,手脚全麻了,……身上又冷,饿了两天三夜,实在忍不住才走出来……」 徐策紧紧的搂了妹妹,红了眼圈儿。 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但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离看着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小妹,想着她受到的那些惊吓,想着另外一个惨死的妹妹,心中的痛简直无法形容! 他紧紧握拳,指甲嵌破了掌心都没发觉。 徐姝哭了好半晌,方才稍微止住一些,抽抽搭搭道:「我真的不敢告诉娘,怕她受不了,只能哄她……,说是和姐姐走散了。」 徐策痛声叹息,「娴儿的事,往后也不能让娘知道。」 「我怕别人看我穿得富贵,再盯上我。」徐姝哽咽不已,「只能扒了死人的衣服穿在身上,抹花了脸,又不敢一个人走,所以跟在流民的队伍后面。路上饿得狠了,就摘了路边的野果子吃,实在没有,连野草也是吃过的……」 她从小养尊处优,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徐姝凄惨一笑,「我遇到莲姐姐的时候,已经十来天没有吃过一口饭食了。」 徐策看着瘦了一大圈儿的妹妹,心疼不已。 「那时候,莲姐姐并不知道你们在哪儿。」徐姝恼恨的扭过头,愤愤道:「三哥你退了莲姐姐的亲事,弃了安阳,应该明白顾家心里有多恨!她却悄悄把我藏了起来,承诺不会弃我!」上前抓住哥哥使劲摇晃,失声大哭,「她这么好,你怎么可以负了她?娶了别人?!」 徐离任由妹妹一声声责问,不辨,不言。 「奶奶。」薛妈妈打听了消息回来,惊讶道:「上午夫人和二奶奶出去,居然是去接二小姐回来的!」 「二小姐?」薛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指自己的小姑子。 「这可是喜事啊。」薛妈妈笑道:「我瞧着,夫人一直有些心神不宁,肯定是记挂着两位小姐,虽说只回来了一位,好歹也能够宽一宽心了。」 薛氏点点头,「的确是喜事。」吩咐丫头,「把我的首饰盒子拿过来,梅花攒心花纹的那一个,我要挑样东西。」又叫了另外一个丫头,「再给我找个漂亮一点的长盒子。」 「奶奶这个时候可别心疼东西。」薛妈妈细细的指点,「你对二小姐好,三爷自然会看在眼里,夫人也会看在眼里,二小姐更会觉得大方体贴。」 薛氏娇嗔,「妈妈,我知道的。」 丫头捧了首饰盒子过来。 薛氏挑了一只足金的嵌宝石花钗,晃了晃,「这个总可以了吧?」她的首饰多,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而是担心道:「不知道二姑娘的脾气怎样?」 薛妈妈道:「听说还小,奶奶你多让一让、哄一哄就好了。」 薛氏听了微微蹙眉,不满道:「知道、知道。」想了想,「不知道是什么人送她回来的?回头咱们再添一份赏银,若是那人还使得,在府里给安排一个粗活差事,也是一份体面。」 将来婆婆、小姑子看见那妇人,自然会想起自己的大方,丈夫知道了,更会觉得自己做的好,两个人就更加恩爱和睦了。 薛氏觉得自己的想法不错,她性子又急,吩咐道:「赶快去打听一下。」 顾莲万万想不到,自己这个前女友很快就要浮出水面。 v第13章[03.18] 这会儿功夫,正在为了走失的姐姐杏娘头疼不已。 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能去哪儿呢?后来母亲审了娇蕊,娇蕊说是不知道怎地特别困,打盹儿睡着了—— 大早上的,才睡来起来居然又困了? 母亲气得不行,让人把娇蕊捆起来狠狠的打。 自己虽然没过去看,但是现今顾家宅子小了很多,整个四房都在一个院子,娇蕊鬼哭狼嚎的,想来被打得不轻。 不知道哪个和娇蕊有过节的,提起娇蕊和春晓是亲戚,勾得母亲想起春晓给自己的糕点里下药,当即吩咐把娇蕊扔进了柴房。 打得重,很可能伤了筋骨,没药,又没饭吃,娇蕊怕是活不成了。 李妈妈抱怨道:「五小姐怎么这般不省心?兵荒马乱的年月,还不说好好的在家里呆着,还到处乱走!」她倒不是心疼杏娘,只是瞧着四夫人乱发脾气,迁怒顾莲,心里愤愤又没法说罢了。 顾莲反复的琢磨整件事情,忽地想起一点什么来。 可是这个念头太大胆了一些,只怕要挨骂的。 顾莲纠结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过去找一趟母亲。 虽然对杏娘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好歹她是自己名义上的姐姐,还是希望她平平安安的,——不光她好,母亲也少对自己发几顿脾气。 四夫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正在屋子里团团转,见她过来,不耐烦道:「你姐姐丢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屋子里呆着,还到处乱跑做什么?!」 顾莲小声道:「我惦记着姐姐,有些猜想打算跟母亲说。」 四夫人止住怒气,见她四处环顾、欲言又止,便撵了丫头,「说吧!」 「眼下正是大冬天,娇蕊好好的怎么会睡得那么死……」 话没说完,四夫人便恼怒道:「所以说,那种蠢货打死也不足惜!」 「母亲。」顾莲放柔了声音,「我是担心,娇蕊是不是吃错了东西?姐姐不会无缘无故走丢,别是什么人做了手脚。」 四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对啊,三房的人不是一直盯着四房吗?不过……,他们恨的是莲娘,怎么会拐走了杏娘?难道拐错了? 赶紧让人去问娇蕊,早上都吃了些什么。 可怜娇蕊还剩下一口气,咬着牙一样一样说了。 查来查去,在娇蕊吃剩下的包子里面,查出来有安睡的药,——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平常有人睡不着时,常会吃一、两粒的朱砂丸—— 这分明就是有人做了手脚! 四夫人又惊又怒,当即吩咐卢妈妈带人仔细去查!又怕杏娘走失的消息传开,严令四房的人噤口,自己焦躁不安的坐在屋子里等待,看什么都不顺眼! 忽地瞥见小女儿,神色恬静、安然无恙的坐在一旁。 不由再次想起当年的那些流言,说亲两次不成,头一个被人灭了门,第二个又给败了家,再后来,她还在城外遇到了那种破天祸事! 可是不论怎样,最终她都是平平安安的。 小女儿也不像别的小姑娘那样,遇事从来都是不慌不忙,说起话来,竟然能让大伯和三叔听从其命,——这哪里像是自己生出来的女儿? 简直……,简直就像一个活了许多年的妖精! 顾莲见她脸色有点难看,问道:「母亲,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四夫人回过神来,赶紧摇了摇头,挥去脑子中稀奇古怪的念头,……怎么可以这样去猜想女儿?不论如何,她都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心下有些烦乱,想起下落不明的大女儿更是糟心,挥手道:「你回去吧!」 顾莲知道自己不讨母亲喜欢,眼下姐姐不见了,母亲肯定更是不想看见自己,说了两句安抚的话,便领着玉竹等人出了门。 站在连廊口的时候,停了一下。 迎面冷风一吹,脑子越发清醒,方才那个大胆的念头再次浮起,——或许姐姐不是被人拐走的,是自己呢? 长房的院子隔得不远,那儿可是住着一个风流倜傥的何庭轩。 薛氏万万没有想到,会打听到这么一个意外的消息回来。 上午小姑子徐姝被接回家,自己先让薛妈妈安排人去打听消息,原本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想着做点事情讨好婆家。 然后自己赶着过去看望小姑子,哪知道却被告知,说是身体不适睡下了。 心里有点小小的不高兴,薛妈妈安慰道:「二小姐在外头不知道受了什么苦,遭了什么罪,或许还受了伤也未可知。」劝自己,「既然二小姐不舒服,咱们就改天再过来探望便是。」 于是只好留下礼物,自己回了屋,等着丈夫和二伯说完事回来,看一看自己的新裙子,这可是今年最时兴的样子呢。 哪知道还没有等到丈夫,打听消息的人先赶了回来。 薛家在济南府可以说是权势通天,想问个把人,根本不算个事儿。 说是馨香坊那边新来了一户人家,姓顾,是从安阳那边逃过来的,才到济南落脚没几天。上午夫人和二奶奶就是去了顾家,把二小姐给接了回来—— 丈夫以前的订下的那门亲事,不就是安阳的顾家吗? 早在自己出嫁之前,母亲早就让人把徐家的一切都打听清楚了。 薛氏顿时在心里拧了一个疙瘩,又惊又急,赶忙道:「再去仔细打听一下,是不是以前和三爷订过亲的顾家!」 其实心里也明白,十有□就是,——否则这世上巧合的事岂不是太多了些? v第14章[03.18] 仆妇领命去了,没多久再次回来。 「回三奶奶的话,就是和三爷订过亲的那户顾家。」 薛氏顿时张了嘴,轻轻喘气,把脸扭向一边,半天都回不过来神。 薛妈妈见她认真动了大气,又牵扯到顾家,怕再说出什么被人听了去,赶忙撵了丫头们出去,小声唤道:「小姐……」 薛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用劲太大,倒是弄得自己手掌生疼生疼的,一面皱眉揉着手,一面愤愤道:「都是退了亲的人了,怎么还……,还这么不讲究追到济南来!」 薛妈妈想了想,「应该不会。」分析道:「并不是顾氏自己跑来的,而是整个顾家的人都过来了。」想起一件事,「不是说安阳已经被萧苍的人占了,许是顾家呆不下,这才逃到了济南府。」 「天下那么大,她去哪儿不行啊?」薛氏满腔不高兴、不愿意,和不痛快,「难道只有济南一处太平之地?那么多的地方,那顾氏非得巴巴的追到济南。」朝自己乳母问道:「你说她是什么意思?!」 「我也猜不出顾氏是什么意思。」薛妈妈为难道:「或许是碰巧了。」 「反正给人心里添堵。」 薛妈妈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宽慰道:「不管是有心还是碰巧,毕竟三爷已经和顾氏退了亲,又娶了小姐你,断然再没什么可能了。」给薛氏端了一杯茶,「那顾氏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总不能自甘下贱做妾吧。」 薛氏恼道:「我才不要这样的妾呢!」 「小姐,你别光顾着生气啊。」薛妈妈一点点分析,「听说顾家和徐家是世交,原本也是因为这个,夫人才给三爷定了顾氏,后来……」 后来徐家兵败,退了亲,攀上薛家的高枝,说起来就不好听了。 薛妈妈只得略过,转口道:「听说……,二小姐是顾氏救下的。」 薛氏只是从小唯我独尊惯了,有些跋扈任性,并不傻,旋即反应过来。 既然小姑子是顾氏救的,那么肯定会她感恩戴德—— 难怪人一回来,就装病不肯见自己。 也不知道那顾氏挑唆了什么,让小姑子不待见自己,暗里做手脚,真是好生无耻! 心思一动,恐怕感恩戴德的还不只小姑子一人,丈夫、婆婆,甚至二伯和二奶奶,整个徐家的人,都会对顾氏的相救之恩感激不尽。 以后自己在丈夫面前,绝对不能说起顾氏的坏话,而是要做出感激的样子,感激她把小姑子给救了回来。 仿佛在菜里吃到了一直苍蝇,不得不咽下去,当着满座客人们的面,还要夸奖这道菜做得十分好吃—— 真是叫人恶心! 薛妈妈知道自家小姐聪明,只提醒了一句,「小姐嫁了人,总要时刻记得以婆家为重才是,其他该忍就得自己忍了。」 薛氏闷声不语想了一阵,开口道:「这件事,在三爷面前还是装作不知道好了。」 免得以后丈夫多心,万一顾氏有个头疼脑热的,磕磕绊绊的,还以为是自己心窄嫉妒,暗地里做了什么手脚。 不对…… 三郎既然已经娶了自己,心里怎么还可以装着顾氏? 他的心里只能有自己一个人! 不免又想到,徐家和顾家是世交,两个人该不会是从小就认识的吧? 薛氏心里的疙瘩越结越大,越发解不开,「妈妈,再去让人仔细的打听一下。那顾氏……,是不是小时候就和三爷玩得熟?」顿了顿,不痛快道:「一定要打听清楚,他们订亲,到底是夫人的意思,还是三爷的意思?」 薛妈妈有点为难,但还是点头,「我让人去打听。」 薛氏性子要强,自打她生下来就是被人捧着,从来没输过人,——到哪儿都是众星拱月的那个月,别人都是衬托她的星。 于是一面梳理着自己的情绪,一面等着丈夫回来。 午饭时分,徐离面色平平的进了屋。 「三郎。」薛氏笑得温柔,上前替他脱了外袍,亲手挂了,然后折回身来倒茶,「上午听说二妹妹回来,我去看了她,却说是不太舒服睡下了。」 徐离接了茶,「嗯,姝儿有些疲惫。」 薛氏在一旁坐了,自己也端了茶,闲闲拨着,状若不在意的问道:「不知道是什么人送回来的?回头我也好让丫头准备一份谢礼。」 薛氏的那点小心思,在丈夫面前根本就不够使。 徐离甚至不需要去揣测妻子有何深意,出于本能的慎密,当即滴水不漏回道:「母亲已经让人送过谢礼。」他道:「你若是有心,往后多陪姝儿说说话便是了。」 薛氏便没法再追问下去。 总不好表现出自己对外人更感兴趣,而把关心小姑子给靠了后。 不甘心的看了看丈夫,根本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并没有因为涉及顾氏,而表现出丝毫不一样,这让她的心里好受了许多。 徐离放下了茶碗,忽地道:「姝儿是家里最小的一个,母亲得她又艰难,免不了有些惯坏了的脾气,往后若是冲撞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薛氏甜甜的应了一声,「嗯。」又道:「三郎放心,怎么能和妹妹一般计较呢?我在家没有胞妹,往后只会拿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的。」 心里却是有些不痛快。 丈夫看似关心自己,实则还是偏心自家妹子,不然为何不是大家有话好说,而是要自己让着小姑子?罢了,人心都是偏的。 自己刚进门,自然比不得丈夫和小姑子兄妹情深。 不过小姑子终归是要嫁人的,且让她几年,嫁了人,眼不见心不烦。 v第15章[03.18] 到时候,自己应该生下了儿子,有了依仗,和丈夫相处几年更有了感情,那可就不一样了。 二伯是个残废,徐家出人头地的人只会是丈夫,二奶奶没有根基,自己又有娘家人在身后撑腰,徐家总有一天是自己的天下! 薛氏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叶东海此刻也在拨弄着他的算盘,「噼里啪啦」的,他手指纤长,算盘珠子在他手下仿佛有了灵性,上蹿下跳宛如跳舞一般。 段九揉了揉额头,「哎哟,这玩意儿我看着就头疼。」 叶东海认真的对着账册,时而皱起眉头,拿起基本账册一一比对计算,接着又是一阵算盘珠子响,似乎根本听不见旁人说话。 段九在他合上一本账册之际,伸长了脑袋,问道:「你倒是放心,就不怕出门这段时间里,你的美人儿给别人娶走了。」 「胡说。」叶东海瞪了他一眼,「顾家刚到济南府落脚,人生地不熟的,谁会突然去给她提亲?再说徐离刚娶了薛氏女,这个时候赶着跟顾家去结亲,不是打薛家和徐家的脸吗?」 段九「呵」了一声,「你不是正在盘算着去打脸?怎么……,许你打,就不许别人打了?我倒是没看出来,你有哪一点不同了。」 叶东海微微一笑,「我自有不同。」 心下其实还是有些不安的,济南是薛家的天下,想必用不了多少时日,薛氏就会知道莲娘的存在,——不知道薛氏性情大度与否,可别做出什么歹毒的事来! 这么想着,不由重新盘算了行程路线。 须得尽早做好安排返回济南,才能叫自己放心。 好在自己接手家里的生意有些时日,各省商号的掌柜们都调得动,不然短时间内要做这么大手笔的生意,还真有点运转不起来。 然而世事岂能皆在预料? 尽管叶东海火急火燎、星夜兼程,且自认为每一个细节都想清楚,但还是有他预料不到的事,马上就要偏离轨迹发生了。 薛氏三日回门,排场摆得整个济南城的人都知道了。 薛夫人和女儿一样,起初也是不满意这门亲事,如今瞧着女婿英气不凡,和女儿恩恩爱爱的,总算有了些许满意。 徐家再落魄,只要女婿人好就行,全当是招赘了半个儿子好了。 都说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徐离少年俊秀、人物出众,他性子内敛,面上断不会露出狂傲之气,面含微笑与薛家的人寒暄时,反倒瞧着十分温和斯文。 薛夫人看在眼里,心里更添了几分满意。 再瞧瞧女儿,一直甜甜蜜蜜坐在丈夫身边。 从进门开始,便一口一个「三郎」如何,「三郎」怎样,早没了当初的不情愿,看得出是真心满意这门亲事。 薛夫人越发高兴起来,笑道:「看着你们两个和和睦睦的,真是比什么都好。」 薛氏娇嗔,「我和三郎当然和睦了。」 惹得小兄弟薛沛哈哈一笑,「姐姐果然是女心外向,才嫁了人几天,这就帮着姐夫说话了。」 薛氏拍了弟弟一把,「小毛头,你懂什么?!」 薛沛今年才得七岁,瘦瘦的,长手长脚,面相长得十分机灵,又不认生,只管上前拉了徐离,「听说姐夫的剑法最是厉害,父亲手下的几个将军都打不过,姐夫能不能教我几招?」 比起和岳母寒暄客套,徐离当然更愿意去陪小舅子说剑,再说新妇回门,也要留点空间出来,让她们母女俩说点体己话。 当即笑道:「现在就有空,我们到外头去说吧。」 薛夫人见女婿懂事体贴,点了点头,然后拉了女儿到里屋问话,「萦萦,徐三郎待你可还好?」 「难道先前我还是撒谎不成?」薛氏抿嘴一笑,说起新婚之夜的那些甜蜜,还有这几天丈夫的关怀,「娘你一定瞧不出来,他那样一个冷面冷脸的人,做起事来,倒比那些能说会道的人还要体贴呢。」 薛夫人笑道:「人好自然在内里,岂在嘴上?」又问:「徐家的人好不好相处?他们家人口简单,如今又是呆在济南,应该没有难为你吧?」 「母亲……」薛氏拉长了声调,带出三分娇嗔、三分不满,「你说的好像徐家都是坏人一样。」然后笑了笑,「我婆婆是一个和气的人,二伯和二奶奶也挺好的。」微微一顿,「哦……,对了,前几天三郎的二妹给找着了。」 「哦?那是喜事啊。」薛夫人念了一声佛,「小姑娘家家的流落在外,你婆婆不知道多担心,总算回来了一个。」又问,「是怎么找着的?应该好好谢谢人家。」 薛氏不想多谈这个话题,拿了丈夫的话做挡箭牌,「那还用说吗?婆婆和二奶奶亲自去接的人,早就重礼谢过了。」 薛夫人的心思重点都在徐离身上,次则担心徐夫人和善与否,并不是太关注徐家的两个小姐,——小姑娘家嘛,有点脾气也是有限。 只要丈夫不错,婆婆不刁难,女儿又是下嫁去徐家的,日子应该好过。 但还是叮嘱了一句,「姑娘在家的时候都矜贵,你做了别人的媳妇,就不能再像从前在家的脾气,该让着小姑子的地方,得让一让。」 薛氏在心里撇嘴,——小姑子?自己连面都还没有见着呢。 顾氏的事情,并不打算告诉母亲知道。 正值新婚之际,实在拉不下脸,说起丈夫还跟别的女人有瓜葛。 将来让平日交好的小姐妹知道了,岂不笑话自己?说自己没出息,嫁了人,遇到一点事就哭哭啼啼找娘家,那得多没面子! 她自幼性子要强,又爱脸面,觉得自己已经出嫁的人,不再是躲在父母羽翼庇佑下的小姑娘,遇事应该独当一面才对。 到时候,自己不靠娘家就把顾氏的事给解决了。 也让别人都知道,自己不光是在家里才过得好,在婆家也一样风生水起,既能够把丈夫拢在手心,也能摆平外面的花花草草—— 想是这么想,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摆平顾氏呢? v第16章[03.18] 薛夫人见女儿一直目光闪烁,走起神来,不放心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没有跟母亲说实话?」 女儿性子要强的很,别是受了委屈,不肯说罢? 薛氏忙道:「没有,没有。」怕母亲多心,万一派人去打听到顾氏就不好了,心思一动,故意嘟了嘴,「都是三郎偏心啦。」 薛夫人闻言大惊,「……怎么?你们才刚新婚,他就跟通房有了什么不成?」又不解,「我怎么记得,徐三郎屋里是没有通房的。」 「什么呀。」薛氏娇嗔,「母亲想到哪儿去了?」解释道:「前几天三郎叮嘱我,说是他二妹自幼娇惯,有脾气,让我往后多让着一点儿。」 薛夫人松了一口气,埋怨道:「这也算是个事儿?」好笑又好气的看着女儿,「不让着小姑子几分?女儿矜贵,做媳妇的自然比不得,要低一头。」 薛氏见成功的瞒住了母亲,得意一笑,「知道啦。」 「当初你那几个姑姑在家时,我有哪一件事没让着她们?」薛夫人举了例子,一面拍着女儿的手,安抚道:「三郎肯私下提醒你,算是不错的,换做你爹,二话不说就只会让我退一步。」 薛氏抿嘴一笑,「像爹那种整天混在军营的粗人,哪里懂得心疼人?娘生气,也是白白气坏了自己。」 「那都不要紧。」薛夫人搂了女儿在怀,丈夫粗中有细,自己是不会跟他计较这些小事的,满足笑道:「只要你和沛哥儿都过得好,我就知足了。」 顾莲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自己在家犹豫了好几天,终于顶着挨骂的风险告诉了母亲,——果然没有猜错,杏娘走失了,何庭轩也一样不见了。 要是姐姐杏娘站在自己面前,真想抓着她摇一摇,「无知的少女啊,为着个皮囊好一点的男人去私奔,你这是要闹哪样?!」 何庭轩那种纨绔子弟,家里养着的时候,看着花团锦簇、人模人样的,实际上一点求生能力都没有。 他是能当官?还是会做什么买卖?便是走街串巷的小贩营生,他都做不来,更不用说下地种田之类的,哪里吃得了那种苦? 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姐姐怎么就不想一想?跟了这种人,衣食住行都没有办法解决,更不用说养家糊口,再拖儿带女什么的了。 这会儿,四夫人正在跟大夫人、柳氏吵得不可开交。 四夫人并不太擅长吵架这种事,只会一味的抓不住重点,破口大骂,「你们教出这种没良心、黑心肝的畜生!居然起了如此歹毒的心思?还我的女儿来!」 柳氏气骂道:「你自己养女不教走丢了,还能怨得了别人?你哪只眼睛看见庭轩拐了人?无凭无据的,少在这儿血口喷人!」 「放屁!」四夫人啐道:「不是你家的那个小畜生?还能是谁?当初……」四下环顾了一圈,虽然没有外人,但是女儿被外男抱在怀里的话,也实在说不出口。 柳氏冷声一哼,「当初怎么了?」故意去刺对方,「当初你女儿投怀送抱,我们家庭轩还看不上呢!」 「你……」四夫人气得倒仰,差点没喷柳氏一口鲜血。 顾莲听得又尴尬又无奈,上前扶住,「母亲,咱们还是回去商量一下,赶紧让人四处寻找,好把姐姐找回来。」 四夫人气恼的甩开她,指着大夫人和柳氏,高声道:「这些不要脸的不说出个地方来,你叫我到哪儿去找?!」 大夫人根本就没插嘴,只吩咐丫头,「去找了四老爷过来。」 顾莲心里猜测不准,等下父亲过来了,是会帮着昔日的初恋情人,还是因为女儿走失而翻脸,——不论如何,肯定会闹得不可开交。 谁知道屋里的丫头前脚才出了门,下一瞬,又折了回来,「四老爷来了。」 顾莲有些惊讶。 难道吵得太大声父亲听见了,所以不请自来?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等下父亲若是偏向柳氏一丁点儿,只怕母亲都会炸了毛。 然而出人意料的,四老爷只是看了柳氏一眼,似乎另有急事,朝四夫人道:「家里有事,你快点回去一趟。」 四夫人以为丈夫是来劝自己走的,愤愤道:「我哪儿都不去?!今天她们要是不说出杏娘的下落,我跟她们没完!」 「杏娘?」四老爷一脸茫然不知情,「杏娘的事,和她们有何关系?」 四夫人听得愣住了。 丈夫竟然不是过来劝架的?既不解,又诧异,「那你……」心内忽地一喜,「是不是杏娘回来了?」 「没有。」四老爷神色怪异,侧目看了顾莲一眼,「有官媒上门给莲娘提亲。」 原本火气漫天的气氛,顿时像是被人当场泼了一盆冷水,转瞬清静下来。 大夫人、柳氏,还有四夫人,以及周围劝架的丫头婆子们,全都露出惊讶,——毕竟顾家才来济南没几天,人都不认识,这事儿也太稀罕了。 啥?!有人给自己提亲? 顾莲惊讶不已,接下来便是啼笑皆非。 顾家的人到济南才几天功夫,整天基本窝在家里没出过门,又无故交在此,谁会想着给自己提亲?咳……,说错了,倒是有一家故交旧识。 但是徐家就算再有一个儿子,也不可能给自己提亲了。 眼下自己顶着一个徐三郎前未婚妻的名头,是谁家的胆子这么肥?徐离前脚刚成亲,这家人后脚就来挖他不要的墙脚。 难不成还是一家大富大贵的,不怕薛家和徐家的?不由自嘲想到,要是对方的人和家庭差不多,干脆嫁了算了,省得在这个家里提心吊胆的。 想归想,但是却没有机会过去察看。 四夫人和四老爷回了屋子,接待上门的官媒。 官媒一脸笑意盈盈的,说道:「早就听说安阳顾家的百年清名,家中的女儿个个都是贞静贤淑、恭谦识礼,真没想到……,竟然有机会来说这样的好亲事。」 顾家的声名都传到济南府了? v第17章[03.18] 四老爷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即便真的是,顾家才到济南几天功夫,宅子还是新买的,官媒和她背后的人家如何得知住处?这门亲事来得何其古怪? 面上不露声色,问道:「我们初来此地,实在不熟悉济南的达官贵人,不知道你说的是那户张家,到底是个什么境况?」 官媒卖的就是一张嘴皮子,更是逢人自来熟,口角伶俐说了起来,「是薛大将军帐下的张偏将,他家太太有一个娘家侄儿,今年十九岁,一表人材、识文断字,去年秋天才刚刚中了举人。」 若以顾家以前在安阳的境况,小小举人,想要求娶顾家女儿有些低嫁。 但是现在顾家几位老爷都在丁忧,一个个等于吃着闲饭,官场上说不上话,老爷子也死了,加上战乱,顾家前途还不知道如何呢。 今时的顾家,顾莲嫁给一个偏将的举人侄儿,倒也说得过去。 对方年纪不大,听起来算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好是好,四老爷却觉得更加怪异不解。 就连四夫人都感觉不对劲,问道:「我们顾家才来济南没几天,不知道张家是如何得知小女的?两家又素无往来……」 「说起来,这段姻缘倒也不算没来历。」那官媒笑道:「薛家和徐家不是才结了亲吗?听说徐家、顾家是世交,几位老爷将来也要在此高就,张家仰慕顾家百年清誉,小姐们又是知书达理,所以便起了求娶之心。」 难道徐家退了亲过意不去,就再帮忙给莲娘说媒? 这事何其荒唐?! 四老爷的下巴都快掉了,咳了一声,「倒是一段缘分。」看了看妻子,「只是我们对济南府的人事还不熟,一时间难以决断,此事还得再商议商议。」 这是常理,官媒没想着一次就能说成,量媒量媒,量个两、三次是必须的,三、五也不算多,只要对方没有一口回绝就行。 因而站起身来,笑道:「那好,过几日我再过来叨扰。」 四夫人满心的惴惴不安,瞅着人走远了,赶忙急问:「老爷……,你瞧着这事儿是个什么来头?好是好,可我就担心是祸不是福啊。」 四老爷皱眉道:「我知道这门亲事来得古怪。」 仔细想了想,小女儿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人,不似大女儿无法无天,到了济南以后一直在屋里,根本不可能认识什么张家、李家,真是越想越莫名其妙。 四夫人不安道:「那回头官媒来了,我们还是推了吧。」 「不。」四老爷有些犹豫,起身道:「我先去问问大哥再说。」 小女儿在安阳城外遇到那种祸事,不知道将来瞒不瞒得住,而且眼下在济南府,薛家只怕对小女儿会有些忌讳。 早点嫁了,也省得让薛家成天盯着不放。 薛家?四老爷想到了一种可能,跑去找到大老爷,把想法说了,「大哥,你看这事儿有没有可能是薛家做的?」 大老爷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道:「的确有可能。」 「那……」四老爷更加不安了。 大老爷分析道:「薛家只有薛氏一个爱女,自然心疼一些。莲娘迟迟不嫁人,难保薛氏不吃心,很可能薛家想着送莲娘一门亲事,如此大家都放心了。」顿了顿,「十有□是这样,否则怎会那么巧,和薛将军帐下的偏将扯上关系。」 四老爷搓了搓手,「照这么说,咱们只能顺水推舟把莲娘嫁了?」 也不知道那张家公子人品如何?听着是个少年才俊,别是有什么暗疾吧?薛家能有那么好心,肯送女儿一门欢欢喜喜的好亲事? 可如果这真的是薛家的意思,即便对方是个瘸子,也得把莲娘嫁过去。 罢了,罢了,总归不过是一个女儿。 顾莲从小就没有长在家中,四老爷又是男子,不负责后头抚育孩子的事情,认真说起来,父女俩见面的次数都不超过十次—— 何谈感情? 四老爷的纠结不过是那么一瞬,很快有了决断,「那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吧。」 顾莲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父亲给卖了。 但是方才母亲让卢妈妈过来交待,不让自己走动,连以后晨昏定省都免了,总之就是要拘自己在屋里呆着,心下不由猜到几分。 顾莲看着乳母,担心道:「妈妈……,这张家的亲事是突然冒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要不是因为麝香是玉竹的姐姐,只怕连这点消息都打听不到。 顾莲心下惶恐不安,「这叫我如何敢放心嫁过去?」 之前那些负气的想法,不过是自嘲罢了。 心下深知,在古代女子嫁人就好比第二次投胎,不求大富大贵,至少也得是一个人品端正的吧?父母居然问都不问,稀里糊涂就准备答应这门亲事。 若是自己是真正的顾九小姐,只怕哭都要哭死了。 李妈妈亦是担心不安,发愁道:「在济南,打听个消息都不容易。」 顾莲托腮想了半日,实在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能道:「先让大石哥在外头帮着打听一下,看看情况再说。」 心思飞快转动,可惜想了半天还是只能叹气—— 连父母都不可靠,自己还能想得出什么好法子? 忍不住生出怨怼。 回到顾家以后,自己一直按照古代闺阁女子的标准,恭顺温良、敬重父母,对兄弟姐妹多有谦让,自认没做过一件让父母不满的事。 他们不对十几年的亏欠有愧疚也罢了,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 v第18章[03.18] 在古代,女儿就真的轻贱至此? 可是姐姐呢?母亲却一直都拿她当心头肉,自己不要求同样的待遇,好歹该有点亲生父母的疼爱吧? 既然他们不拿自己当女儿看,就别怨自己不敬他们当父母!若是那张家真真切切是一个火坑,自己无论如何是不会跳的,——逼得自己无路可走的话,索性闹破让大家都不好过! 大不了,……就当白来这一世了—— 忍无可忍,那就无须再忍! 隔了几天,黄大石总算不负所托打听消息回来。 官媒提供的资料基本无误,张家二公子,姑父马偏将在薛大将军手下任职,他自己今年十九岁,去年秋天中了举人。 黄大石甚至找了机会去看了一眼。 说是那张二公子长得还算端正,看着也没有什么残疾。家里有一个姐姐,三个妹妹,父母双亲健在,买了几个奴仆但是不多。父亲是在马偏将手下做文书,大约是因为依仗姑母家,母亲常去马家串门做客,两家走得十分亲近。 另外就是,张二公子屋里有一个通房丫头。 以黄大石的身份,能够打听到这么多已经是很难得了。 顾莲一条一条的听下来,稍稍松了口气—— 似乎不算太坏。 脑子里一直绷紧的那根弦松下来,反倒可以想想事了。 这门亲事来得古怪,会是谁在背后暗中做的手脚呢?和自己能扯得上关联的,无非就是徐家、薛家,——徐家给自己做媒?不太合适吧。 薛家?薛家嫌自己这个徐三郎的前女友碍眼,就想赶紧把自己嫁出去? 顾莲再仔细回想了下张家的情况,不由嘴角微翘。 这门亲事好哇!瞧瞧……,马偏将在薛大将军手下供职,张家又依附马家,自己要是做了张家儿媳,那岂不是被薛家吃得透透的? 薛家的人甚至不用出面,只需要做一点点手脚…… 比如哪次去薛家参加宴席,弄坏了薛夫人的花花草草?比如某天去庙里上香,居然冲撞了薛氏?或者随便是个什么破事儿。 张家的人厌就会死死的盯住自己,以免得罪贵戚,得罪马偏将的上峰,——就算自己以后再怎么蹦q,也休想翻出一朵浪花! 可以想象,如果自己真的嫁去张家的话,就算再怎么努力讨好丈夫,拼命生下儿女,奉承婆婆、谦让小姑,都是空中楼阁。 不论多么努力,都可能因为薛家的一个念头全部崩塌! 是生是死,全都捏在薛家人的手里。 到时候,只要薛家随口一句话。 张家的人便只会记得,自己是让薛家厌恶的女人,他们的任务,就是死死的看住自己,……只有自己过得不痛快了,薛家的人才会舒心—— 他们怎么可能让自己过得快活?! 哪怕是让自己远嫁外省,只要对方是一户好人家,总归还是有个盼头!在娘家就够累了,要是嫁去张家,嫁去这种一点都看不到希望的婆家,……那还不如不嫁。 至于薛家有没有可能是一番好意? 呵……,如果他们家是个宽宏大度的,就该知道被退亲的女子有多艰难,怎么还会搅和这种浑水?既然插手,分明就是介意放不下。 不知道,这到底是薛家人的意思,还是薛氏的意思?不过也没什么分别,反正是谁都不可能向着自己。 李妈妈还在旁边傻傻道:「这门亲事,听着好像还可以的样子。」 「是挺好的。」顾莲回头一笑,起身打开自己的箱笼和首饰盒子,挑了最漂亮的衣服,最华丽的首饰,开始对镜梳妆起来。 李妈妈看不明白了,「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柳叶眉、宫粉胭脂,再梳一个华丽朝云迎仙髻,带上九尾凤钗,漂亮闪烁的红宝石滴珠在脸侧轻摇,——打扮出一副最最明艳的样子。 顾莲轻轻关上首饰盒子,盈盈一笑,「出去走走。」 李妈妈和蝉丫都是一头雾水,怕她想不开,只是远远的跟在后面。 两人一边走,还一边小声的叹气。 顾莲只做充耳不闻,反倒做出一副欢欢喜喜的样子。 不到半日功夫,整个顾府都知道九小姐得了一门好亲事,居然不顾矜持,满院子的四下炫耀起来。 甚至放出话来,「有些人不是看不得我好吗?如今我偏嫁得好了,将来还要挣个诰命夫人当一当,那些得罪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四夫人得知消息,赶紧亲自抓了女儿关回屋里,狠狠训道:「好好的,你也学得疯魔了!老实呆着,往后不许你再出去!」 第二天官媒再次上门,又把张家二公子夸了一遍,把张家的诚意夸了一遍。 四夫人矜持了几个来回,磨蹭半日,终于流露出些许意动的样子。 官媒知道这是有戏,自然是喜不自禁的应承下,又旁敲侧击,问了问顾家需要些什么条件,以便回去跟张家的人商议。 四夫人只是拿捏着不说,——因为正在担心杏娘,要不是丈夫反复叮咛,连这番表演都懒得做,不耐烦的打发了人走。 那官媒也没生气,有戏就成,反正自己跑一趟,张家就得给一趟的跑路银子。 出了四房的院子,正准备穿过连廊口出门坐马车,忽地听见花窗后面几个丫头走过,一边走一边嚼舌,「你们说,是谁家这么不长眼啊?居然敢跟九小姐结亲!」 v第19章[03.18] 「傻呗。」另一人呵呵直笑,一副看热闹好戏的口气,「咱们顾家才来济南府没几天,人家怎么会知道,徐三爷以前和我们九小姐订过亲?傻了吧唧的,居然还敢把祸事娶进家门!」 「徐三爷怎么想的不好说,徐三奶奶只怕是不会看着那家人顺眼咯。」 「我瞧那官媒跑得挺起劲的,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呢!呵呵……」 官媒听得心惊肉跳的,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等得那几个丫头渐渐走远,方才拍了拍胸口,暗呼几声「庆幸、庆幸」,心下惊魂未定,赶紧脚不沾地的飞快跑了。 四夫人为了杏娘急得团团转,每天都是寝食难安。 如今柳氏也急了。 「两个人都不见了!」她在屋子里连连跺脚,埋怨的看向大夫人,「都是姐姐出的好主意!现在可好,……连庭轩都不见了。」 「我知道你着急,这不正让人去找吗?」大夫人皱着眉头,到底面对的是自己的亲妹妹,走丢的是亲侄儿,歉疚道:「我这也是没办法了。」 当初老爷子分家产的时候,给长房的大都是祭田、祖屋、铺子,就连吞下四房的那些古董花瓶,全都是一些不方便带走的东西。 自己的手里头,根本就没有剩下几个银子。 当初买这所宅子时,让三房和四房分担出了钱,丈夫还埋怨自己没有风范! 他一辈子不跟庶务打交道,哪里知道柴米油盐贵? 安阳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即便过几年侥幸能够回去,那些东西,拿不拿的回来也是个问题。如今只剩下一点点家底儿,丈夫儿子全部没有进项,如此坐吃山空,只怕挨不过三年就要露馅儿! 更不用说,等过两年丈夫起复时,还要四处周旋打点,岂有不花钱的?到时候捉襟见肘的,叫自己到哪儿去拿银子? 如果能够让侄儿娶了杏娘,不说把四房搬空,至少也能搬走一半。 于是便想了个主意,让侄儿骗了杏娘出去,只消两个人在城外呆上几天,等到再回来时,还能说得清吗?卫氏就是再不愿意这门亲事,也得答应! 没想到……,却出了岔子。 两个大活人,还有好些个丫头仆妇,怎么会凭空不见了呢? 大夫人想不明白,四老爷也有一些事想不明白。 前几天,张家请来的官媒还热络的很,最近突然没了消息,——摸不准对方是个什么意思,也不好过去打听。 最近顾家除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事,各房都有各自的烦恼。 大夫人在担心丈夫的前程和走失的侄儿,又发愁银子不够使,还要照顾哭哭啼啼的妹子,三夫人才死了一个小儿子,心情就更不用说了。 四房被杏娘闹得人仰马翻、鸡犬不宁,丫头们都是战战兢兢。 唯有顾莲,因为这几天官媒没有了动静,想来是自己的法子起了作用,三夫人反倒帮了自己的大忙,暂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不知道,下一个危机会在什么时候来临。 叶东海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 小厮急得直跺脚,「可算把二爷给盼回来了。」一路跟着他,小声回道:「小的听了爷的吩咐,一直留意顾家的动静。前些日子见有官媒上门,就赶着去打听,偏生那么不巧,正正是给顾家九小姐提亲的!所以赶紧给二爷报了信。」 叶东海皱眉,「我知道了。」 段九跟在后头呵呵的笑,「哎哟,煮熟的鸭子要飞了。」跨进了门,看着匆匆忙忙换衣服,找东西的叶东海,诧异道:「你不是要直接去抢亲吧?」 叶东海不理会他,吩咐小厮,「备车,去徐家!」 段九见他委实着急,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懒得说,也就识趣的不再继续浇油,而是影子一般的跟了出去。 叶东海见到徐策的时候,对方正在池塘跟前闲坐,旁边有丫头煮了一壶茶,另外还有一个眉清目秀的侍妾,轻轻抚着琴弦。 琴声舒缓,让人的情绪不自觉的跟着放松下来。 叶东海上前行礼,笑道:「二爷好雅兴。」 徐策抬头一笑,「什么雅兴?不过是闲得无聊罢了。」目光柔和看向身边侍妾,「沅真,你先回去。」 那女子施施然站起来,让小丫头抱了琴,微微裣衽,转身飘然而去。 徐策含笑解释,「方才一曲未毕。」 叶东海在他的指引下入了座,大方笑道:「二爷是风雅之人,自然不忍心听琴一半坏了兴致,不似我等俗人。」端起茶,抿了一口,「好茶。」 徐家之前就和叶家合作过几次,徐策一直觉得叶东海挺有本事的,是个忙人,今天想必不会是来喝茶的。 但不急着问,只是静静等着对方开口。 果不其然,叶东海没有什么多余的废话,开门见山道:「今儿过来,是有两件事想求二爷帮忙。」 徐策微笑道:「愿闻其详。」 叶东海放下手里的茶碗,神色间带出一缕郑重。 「叶家这几年的生意做得不错。」开口便是这么一句,接着一转,「不过总归只是商贾之流,成不了大气候,所以我想,让二爷帮忙给捐一个官职。」 叶家有这种想法十分正常,不稀罕。 徐策点了点头,「第二件呢?」 「用钱买来的东西,总是没有搏功名、走恩荫来得踏实。」叶东海自嘲一笑,继续道:「所以,在下还想求一门官宦人家的姻亲。」看向对方一笑,「前面的那件事若是办妥当了,后面这件就有了成事的机会。」 v第20章[03.18] 徐策听着有点意思,颔首道:这个想法挺不错的。」 「这第二件事……」叶东海像是有些慎重迟疑,略作沉吟,方道:「请二爷恕我唐突失礼,在下所求,便是想让二爷为这门亲事保婚。」 「哦?」徐策越发来了兴趣,——真是胃口不小,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个什么花样,面上不懂声色,笑问,「不知道想求哪一家的千金小姐?」 叶东海目光平静,「顾家九小姐。」 徐策有点笑不出来了—— 叶东海好大的胆子! 不过是区区一介商户之子,竟然妄想求娶官宦人家的千金!再说他又不是不知道,顾氏和弟弟三郎从前订过亲,居然敢打顾氏的主意?还大言不惭要自己保婚?!莫不是吃错了药,脑子坏掉了? 下一瞬,心中一动,又慢慢地冷静下来。 叶东海从来都不是一个莽撞的人,绝对不会胡乱开口,他既然敢直接把要求说出来,那么肯定是有十足把握,他给出的条件必定十分诱人! 心下生出几分好奇和期望。 自己倒要看看,看看叶家能够给出什么条件,居然可以打动自己? 徐策心思转得飞快,微笑问道:「那么……,你想用什么来捐这个官呢?」 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要是说不出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只是逗自己玩儿,没事过来寻开心的,那就别怪自己翻脸不认人! 叶东海不疾不徐,轻轻说了一句,「二十万粮饷,八千匹良马。」 「什么?!」徐策终于动容,不复平时一贯的悠闲淡定,豁然坐直身体,不可置信问道:「……此言当真?你再说一遍!!」 在徐府院子的另一个角落,凉风习习。 徐姝坐在花架子下,小丫头轻轻的给她推着秋千,一下子荡起,一下子落下,偏偏她还喊着,「再高些,再高一些。」 秋千突然被人拉住了。 丫头们oo@@的,像是被人摒退下去。 徐姝不由回头,「……三哥?」 徐离静静站在她的身后,穿了一身玉色的素面丝光长袍,腰间一条墨绿缎带,目光冷静,但却透出柔和,如同一般世家里悠闲的公子哥儿。 徐姝很是不习惯这种眼光,不自在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在她自幼的印象里,大哥总是粗声粗气的,二哥却是温文尔雅,三哥则一直都有些冷冷的、淡淡的,和兄弟姐妹并不亲热。 徐离将手放在妹妹的肩膀上,因为不常做这样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硬,「姝儿,你心里还在埋怨三哥?」但是并不等妹妹回答,又自语道:「娴儿……,是我们这些做哥哥的对不起她。」 徐姝将头扭向一边,淡淡道:「如果三哥是过来道歉的,那就不必了。」起身跳下了秋千,顺势让哥哥的手离开自己肩膀,「人死不能复生,说一千、道一万都没用!我心里明白,哥哥们都有自己的不得已,那些话就不用说了。」 徐离一阵沉默。 「三哥你知道吗?」徐姝忽地「呵呵」一笑,她比哥哥矮了大半个头,仰起那白瓷一般的面庞,「我在顾家的马车里,看到了刘贞儿,她给莲姐姐的乳兄做了妾。」 徐离目光一寒,「她对你做什么吗?」 「她能做什么?一个姨娘。」徐姝嘴角泛起不屑,继而又是自嘲,「哥哥们可曾想过,假如有一天徐家落败的话,刘贞儿的下场,就是你妹妹的下场?甚至……,连去做姨娘的机会都没有!」 「不会的!」徐离斩钉截铁,坚毅道:「姝儿,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但愿吧。」徐姝的反应不冷不热,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三哥。」自己走回秋千上面坐下,「是有关莲姐姐的,想不想听?」 徐离的神色有些复杂,最后还是问道:「什么事?」 「那天我在莲姐姐的车上睡了。」徐姝回忆道:「听见她的乳母说话,说让莲姐姐别管我,打发几两银子就够了。」微微蹙眉,「说是在安阳城外的时候,莲姐姐因为徐家差点没了命!」 徐策目光一惊,「因为徐家?难道是谭宏玉的人要捉了她?」 「我不知道,想来便是问她也不会说的。」徐姝轻声冷笑,「你要是好意思,何不自己去问一问?反正无所谓……」她道:「反正,你欠她的东西也是还不清了。」 徐离微有沉默,片刻才道:「只要我还活着,之前欠她的东西总会还的。」 「还?」徐姝讥讽道:「那也得她有那个命才行。」 徐离被妹妹噎得说不出话来。 「另外,三哥你尽管放心。」徐姝又道:「既然三哥已经娶了,咱们家又寄在薛家的篱下,我肯定不会、也不敢过不去的。」笑容颇为尖刻,「我还指望着将来哥哥们成了大业,好替姐姐报仇呢!」 从前她有一些婴儿肥,如今瘦了不少,反倒看着和哥哥长得更像了,——就连那冷冷的目光,也是如出一辙。 徐离看着越来越像自己的小妹,却欢喜不起来,唯有心痛。 徐姝乐呵呵的朝前面去了,一面走,一面道:「回家歇了好几天,好像身体舒服多了,我去看新娘子漂不漂亮。」 徐离本来有意提醒妹妹几句的,——怕她因为顾莲,再对薛氏不满闹矛盾,眼下妹妹把话都说完了,自己实在无话可说。 一个小厮在假山边探头探脑许久,但是因为徐姝在,不敢随便过来冲撞小姐,等她走远了,方才一溜小跑过来,「三爷,叶东海来找二爷说话。」 自从二哥腿脚残废了以后,徐离对兄长的仰慕和依仗,全都变成关怀小心,生怕有人伤害到了兄长。 一想到叶东海那种奸猾之人,居然避开自己,去找兄长,就心生不安,——莫不是觉得兄长面善好说话?谁知道他藏了什么心思,当即赶了过去。 然而情况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叶东海陪着兄长在池塘边说话,两人脸上都是笑容,看起来十分亲热的样子,兄长甚至还主动给他续了茶。 第21章[03.25] 徐离瞧着十分纳罕,忍不住从连廊的另一头绕了过去。 「要说济南府的官宦人家不少……」徐策的表情有一些探究,问道:「你怎么单单想起求娶顾家九小姐了?」 徐离心中既怒且惊,——怒得是叶东海居然向莲娘提亲!惊的却是,他居然跑来告诉兄长?而且兄长居然丝毫没有不快! 尽管有着满腔不解,而且心中还有更多的怒火中烧,但还是强压了下去,走近几步,自己倒要听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来也巧。」叶东海淡淡笑道:「那天在安阳城外逃难时,正好有几家人赶在了一起,顾家也在。偏生不知道哪儿来了几个残兵……」脸色有些沉,「起先只是收刮各家各户的钱财,倒也罢了。」 徐策脸色一动,「难道他们还打起了顾氏的主意?」 「本来是不该有这场祸事的。」叶东海叹了口气,简略说了一下顾家六爷的事,然后不解道:「不知道顾三夫人怎么想的,自己儿子不肯舍财保命死了,反倒恨起自家侄女,嚷嚷着……,说是顾家最值钱的就是九小姐……」 徐策听得瞠目结舌,「顾三夫人莫不是疯了?」 「大约是吧。」叶东海接着道:「顾三夫人还说,九小姐是和三爷订过亲的人,若是抓了她,不论献给谁都是大功一件。」微微摇头,「……真是无妄之灾。」 徐离脸色铁青,目光锐利像是把人给撕成碎片! 接下来,叶东海说的故事情节就有些出入了。 段九变成了莫名其妙的厉害流寇,杀了残兵,然后就携带金银财宝走了。 他并不怕徐家怀疑,以徐家目前的情况,是不会和顾家有过多瓜葛的,不至于亲自跑去求证顾莲的事情。 再说就算有一天知道了,难道还能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找自己对质不成? 最后笑了笑,「在下只是一介俗人,因见顾九小姐殊色无双,便起了求娶之心,倒是让二爷见笑了。」 徐策心中点头,看来那顾氏的确是有几分姿色,惹得一干少年儿郎动心,这样的美人,赶紧让别人娶走了也好,省得自己兄弟放不下。 于是淡淡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叶东海又道:「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要是二爷这几天得空,能不能早一些去一趟顾家?好把这门亲事说定下来。」 徐策忍不住笑道:「竟然急成这样?」 「倒不是我着急。」叶东海解释道:「主要是怕夜长梦多,而且我还听说,前几日已经有官媒去过顾家,给九小姐提亲了。」 徐策目光一闪,「哦?还有这样的事。」按下心中的惊异,笑道:「看来顾家女儿的美名远播,这么快就传遍济南府了。」 叶东海笑而不答,该说的,该提醒的,都已经交待完,底下寒暄客套了几句,便借口张罗粮饷的事,欠身告辞而去。 徐离待他走远了,方才从花窗后面绕出来,冷冷的看着前方,问道:「叶家给了什么条件?」 徐策也在看着叶东海离去的方向,悠悠笑道:「二十万粮饷,八千良马。」 「二十万粮饷?!」徐离一声冷哼,「假如徐家从前的三万人马都还在,二十万粮饷也可以足足吃上两年!」语气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尖酸,「他叶家虽然有钱,但还不至于富可敌国,说这么大的话,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徐策微笑道:「人家又没有说是一次都给完。」 徐离一怔,「那他什么意思?」 「叶东海说了,倾叶家全族上下之力,供徐家十年粮饷!」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就连徐策都忍不住露出钦佩之色,「十年当然不止吃二十万石粮食,这是最低的数目,说是只要他叶东海在一日,便一日为徐家所需奔波而忙!」 对于落魄如斯、寄人篱下的徐家来说,如果还想东山再起,如果还想继续未成的大业,——此恩无疑比山还高,比海还深! 徐策叹气,有些无奈一笑,「三郎,你说我怎么可能拒绝?」 徐离的一腔愤怒和恼火,悉数化为震惊! 若是徐家想要成事,肯定需要有自己的能够支配的兵力,以及相应的财力,而不是事事领命于薛家!叶东海若是肯供应十年之资,徐家就有了一定的主动权,有了成事的可能性,所以对于叶家伸来的橄榄枝,根本无法拒绝—— 若是一辈子都寄人篱下,只做依附,那还谈什么成大事、立大业?! 徐离甚至自问了一下,即便换做自己,只怕也会和二哥一样,不得不答应叶东海的全部要求。 徐策又道:「我知道你放不下莲娘,但是你已成亲,她终归也是要嫁人的,你总不能让她一辈子不嫁吧?再说……,原本就是我们家对不住莲娘,难道你就不希望她有一个好归宿?叶东海以二十万粮饷娶回去的妻子,他不会不珍惜。」 徐离目光闪烁不定,透出痛苦。 「而且在这济南府,还真的没有几个人敢娶莲娘。」徐策心里清楚明白的很,轻轻一笑,「就连人家叶东海都说了,一定要我保婚,否则害怕到时候新郎官做不成,先丢了项上人头。」 「一派胡言!」徐离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难道我会让莲娘做个寡妇?!」 「不会就好。」徐策一直盯着弟弟,脸色一肃,「你仔细想想,叶东海为什么要许下十年之期?他还向我要了一个八品的军需筹办,言明这十年以内,徐家所需的粮饷和战马,全数都由叶家举资供应。」 徐离紧紧握住了拳头,不言语。 徐策接着道:「也就是说,这十年来徐家都要依仗着叶家!大军杀敌在前,你敢去难为后方的军需官吗?如果咱们家运气不济那就不说了,如果有成事的一天,全军上下都知叶家供粮大恩,到时候你又打算如何待他?」语气转为郑重,甚至带出一丝警告之意,「三郎,我不想看到你有一丝冲动!」 凉风习习,轻轻扑打在徐离的脸上。 他想起许多年前,兄弟三人在安阳徐府的后花园里,说起太祖起兵的那些事,说起自己家的皇室血脉,哥哥们和自己都是情绪激动! 那个遥远的念头开始发芽,开始生根,开始一点点的长大。 那时候的徐家,独霸安阳,徐氏兄弟走到那里都是意气风发,——徐家人天真的以为,将来会一直这样张扬下去,一步步走到那个梦想的顶点—— 可现实却是残酷的。 徐家兵败,只能仓皇的逃到济南府,如今效命于薛家帐下,事事听人命,半点不由己,一而再、再而三,都是一些不得不为的憋屈之事。 徐家折了翼,情势所迫不得不低头。 第22章[03.25] 徐策继续说道:「叶家虽然有钱,却是商户,乱世里不是光有钱就能成事的,叶家想做生意,也得有一个强有力的靠山才行。而我们家有将有才,有独霸一方的潜力,缺的……,恰恰就是钱。」勾起嘴角,「叶家这么做,固然是对徐家有大恩,但何尝又不是一种投资?一种赌博?!」 徐家兵败,叶家便是投资失败,银子全部都打了水漂儿。 徐家若是成了千古大业,对于叶家此恩,少不得要封侯拜爵重重赏赐,——这是一笔大买卖,叶东海有胆识、有魄力,更有能力,绝对是一个不可小觑的人才。 「人家前前后后都想清楚了。」徐策悠悠一笑,「十年之期,一面和徐家合作做大自家的生意,一面赚得义举名声,才不会傻乎乎的做亏本买卖。」 徐离静默良久,方道:「……是我从前小看了他。」 「你回去吧。」徐策说得口干舌燥,饮了一口茶,「自己好好儿的想一想,以后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见着叶东海时又当如何相对?莫要行差走错半步!」最后重重叮咛了一句,「你要记住,顾氏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尽管徐离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早就知道缘分断尽,但是真的确认别人要娶她的时候,心头还是忍不住一跳。 但是他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嗯」了一声,随即转身,一路沉默无声,大步流星回到自己的院子。 「三郎,你回来了。」薛氏笑盈盈的迎了出来。 徐离淡淡道:「嗯。」 薛氏迎了他坐下,转去拿了一条洁白浑圆的珍珠项链,神色十分高兴,「方才二妹妹过来看我,还送了这条珍珠。」对着自己的脖子比了比,「你瞧瞧,配我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徐离抬眼看了过去。 薛氏穿了一身海棠色的大袖袄儿,挑织金线,衬得她眉目娇妍、粉面含春,一把水葱似的纤手灵巧转动,更是带出几分妩媚婉转之态。 想起叶东海的那一句,「前几日已经有官媒去过顾家,给九小姐提亲了。」 又想起前几日,薛氏状若无意的问起自己,「不知道是什么人送回来的?回头我也好让丫头准备一份谢礼。」 心下微微一动,面上却是不言不语。 「三郎,你怎么了?」薛氏娇嗔,带了几分讨好之意笑道:「这么漂亮的珍珠,二妹妹居然舍得送过我,可见她为人大方。」再次比了比,「你不觉得好看吗?」 其实她心里也有点奇怪,小姑子亲自过来了,比先前想象的要好相处很多,不但笑语晏晏,而且大方的送了自己东西。 或许……,早几天是真的不舒服吧。 「好看。」徐离微微一笑,上前拿起那条珍珠项链,「你别动。」亲手解开,当着丫头们的面替薛氏带上,「和你今儿的这身衣服十分搭配,衬得皮肤白。」 丫头们一个个都抿了嘴,无声的笑。 薛氏有点害臊,更多的则是掩不住的小小甜蜜,「那我以后经常戴着。」觉得此刻的气氛很好,还凑趣开了一个玩笑,「不……,我要天天都戴着。」她仰起脸,带了几分小娇妻的憨态,「三郎……,你说好不好?」 徐离含笑看着她,轻声道:「好。」 如今薛延平正准备往北边扩张势力,徐氏兄弟作为先锋,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各种琐事,要不是因为新婚,估计徐离早就搬到军营去住了。 用过午饭,徐离稍坐了坐便出了门。 薛氏又闲了下来,有些无聊的搬弄了一会儿花花草草,又逗着心爱的鹦鹉玩了一会儿,最终在窗户边呆坐起来—— 真是闷透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薛氏怀念起在娘家的自在和好处,但也明白,嫁了人,就是再也回不去了。 「奶奶,方才打听消息的人回来。」薛妈妈从外面进来,撵了丫头,「说是张家二公子突然病了,吃了药好些天都不见好,只得请了大师过去察看,结果算出他今年命里犯冲,不宜谈婚论嫁……」顿了顿,「顾家那边……,事情怕是不成了。」 「还有这样的事?」薛氏惊讶不已。 薛妈妈摇了摇头,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我看……,多半是顾家和徐家订过亲的消息走漏,那张家不远掺和这趟浑水。」目光担忧的看向自家小姐,「奶奶,这件事还是回去跟夫人商量一下吧?」 「不用!」薛氏不耐烦道:「张家不娶,自然有别家!现在顾家什么都不是,找个差不多的,娶了她不就完事了。」 心下却是懊恼,——好不容易才找了这么妥当的一家,怎么就黄了呢? 一个丫头在外面探了个头,「奶奶……?」 薛氏看了一眼,是自己陪嫁的贴身大丫头紫韵,想来是有要紧的事,因而忍住烦躁问道:「什么事?进来说吧!」 「刚才奴婢正巧路过马房,听得二爷要车……」 薛氏正在不耐烦,听了这话,不由喝斥,「二爷要车你盯着做什么?回头要是让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呢?」劈头盖脸训道:「这儿是徐家,不是薛家,我还能管着别人出门了?以后少给我惹麻烦!」 紫韵不敢打断,等她一通骂完出了邪火儿,方才小声道:「奶奶,婢子不敢多管闲事的,只不过听得二爷跟马夫说,要去一趟顾家。」 薛氏愣住了。 片刻后,醒神过来,「快点让人去盯着,等下二爷什么时候回来,看能不能打听出去顾家做什么?记得机灵一点儿,别让人发现了。」 薛妈妈见状不由叹了口气。 自家小姐着手实在伸得太长了些,居然管到二伯头上?而且一听到顾氏,就草木皆兵坐不住,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心下拿定主意,拼着让小姐不高兴,责骂自己,也得向薛家报一声消息,不能再由着她乱来了。 四老爷这一辈子,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荒唐的事! 徐策居然亲自上门,为叶家向小女儿莲娘提亲,根本不提弟弟徐离,仿佛顾家和徐家从来就没有结过亲,竟然没有丝毫尴尬之色。 四老爷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是好,「这……」 徐策神色淡定,笑道:「叶家自觉是商贾之流,配不上顾家女儿,所以特意捐了一个八品官职,如今算是走了仕途。」 四老爷只能讪笑,「那不错,那不错啊。」 「叶家是有诚意的。」徐策继续说道:「知道顾家是仓促赶来济南府,只怕许多东西都没带走,一时间不好置办嫁妆。」笑了笑,「所以想请顾四伯母拟一个单子,缺了什么、短了什么,一律全由叶家来置办。」 第23章[03.25] 就是说,顾家随便给点儿嫁妆就行。 四老爷有些落不下脸,「不成,不成,那我们顾家岂不是在卖女儿?」 「两家马上就要结为姻亲,还分什么你我?」徐策既然能够说动薛延平,应付一个四老爷根本不在话下,「等到九姑娘出嫁的时候,聘礼里的东西,也是要折到嫁妆里面去的,最后还不是一起带到了叶家,他们也不吃亏的。」 四老爷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对。 自己又不会把女儿的聘礼给昧下,反正都要给她带走的,的确谈不上一个「卖」字,倒是叶家把里子面子都赚到了。 徐策又道:「叶东海想着顾家和徐家从前订过亲,怕顾家担心,想着我们徐家会生出嫌隙,所以特意来求我保婚。」笑了笑,「其实是他多心了,不说我们两家从前就是世交,单是为着小兄弟退了婚,我们家就是好生过意不去。」一脸真诚之色,「当然是希望九姑娘嫁的好,我们也能稍稍安心一些。」 四老爷之前的确有这方面的担心,听他这么说,心里踏实安定不少。 徐策还道:「等到成婚的那天,我这个保婚人,会以自己的名义向九姑娘送上一份贺礼,以表之前徐家退亲的歉意。」 四老爷忙道:「不用,不用。」 不免想起突然没了音讯的官媒,——难道是徐家知道了以后,觉得张家不好,从而出面阻止了薛家?然后再自己过来做一门亲事? 估计十有□是这样的。 四老爷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再听徐策说话,也是越听越觉得这门亲事可成,三、五个回合过后,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下来了。 徐二爷保婚,叶家捐官求娶顾府九小姐的消息,简直胜过茶楼里的传奇段子,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快传开。 顾莲反而是后知后觉的那一个。 好半天,也没落定一种应对这个消息的心态。 自己对叶东海的印象,仅仅停留在那次去叶家吊祭的时候,匆匆而过的一面。 只记得对方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了一身素衣,清秀干净、神色内敛,当时出于男女大防,并没有仔细多看。 彼此更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后来在徐府的仓促一瞥,自己觉得对方有点面熟,当时尴尬万分,再也没有去看第二眼,——认真说起来,连他的样子都不大记得了。 从叶宜的只言片语之中,得知叶东海是家里的顶梁柱,在堂兄逝世后,挑起了整个叶家的大梁,是个行事稳重的老成少年—— 其他的,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在栖霞寺的时候,自己没有见过他。 在安阳城外,也是一样。 当时段九受叶东海之命救了自己,但是只见段九,不见叶东海,从头到尾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自己送了一颗贵重的红宝石过去,作为救命答谢。 原本以为缘分就到此止步,——不曾想,他居然会打算娶自己为妻?而且还找了徐策保婚,可见不是随随便便起的念头。 就是不知道,是以何样巨大的利益打动了徐策?打动了徐家? 叶家下了天大的本钱,只怕自己不嫁也得嫁。 顾莲并不看好这门亲事。 不是说叶东海不好,恰恰相反,而是他太「好」了。 他少年早慧、做事稳重,有支撑起整个叶家的能力,有遇到残兵舍财的魄力,有说服徐策亲自保婚的手段,这个人城府太深。 而自己……,除了一个官宦千金的名头,就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了。 婚姻从来都是对等的。 叶东海不光救了自己一命,还花了大价钱使得徐策保婚,将来自己该拿什么去还给他?如果顾家的人还在仕途又是一说,眼下父亲和伯父们都在丁忧,正值乱世,万一三年后起复不成呢? 叶家不是一个火坑,但却委实叫人压力山大啊! 唯一让自己感觉稍好一点的是,之前在栖霞寺时,叶东海为自己捐过香油钱,后来又在安阳城外救了自己。 多多少少,……应该有一点喜欢自己吧? 但是顾莲并不认为,凭着自己的几分姿色,往后就能在叶家高枕无忧,——叶家和徐家做了一笔大生意,自己不过是其中的一枚小小棋子。 真是啼笑皆非! 只听说过卖女儿的,没想到……,连前未婚妻都可以拿来待价而沽。 可以想象,如果自己没有起到棋子该起的作用,影响了徐家和叶家的合作,只怕两家人都不会放过自己! 此时此刻,顾莲深深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这门亲事,不光自己没有丝毫话语权,就连整个顾家都在被人摆弄,——顾家期望将来靠着徐家、薛家起复,卖个女儿算什么?只怕就是割肉做汤,几位老爷都要争前恐后赶上去呢。 顾莲一面在心里嘲讽着顾家的人,一面不停叹气。 李妈妈最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会儿是张家,一会儿又是叶家,让她眼花缭乱回不过神。 见小主人一脸忧心忡忡,小声问道:「小姐是觉得叶家不好么?不是说叶家二爷捐了一个官,虽然谈不上显赫,但好歹是个官老爷走了仕途,也不算辱没小姐。」 这根本不是重点好吧?顾莲有点无奈了。 别的姑娘遇到有难处的时候,至少还能哭哭啼啼回家找娘,自己爹不亲、娘不爱的,乳母更是一个毫无见识的懦弱妇人。 第24章[03.25] 在这个家,连借处使力的地方都没有—— 跟别说找人商量合计。 可是这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顾莲想来想去,在自己的屋子里来回踱步了好几天,总算想到一个不算主意的主意,吩咐李妈妈道:「你去徐家走一趟,找他们的二小姐,就说我想求她帮个忙,看能不能让大石哥重返军营。」 本来想写书信一封的,但是想到薛氏,万一她知道一半不知道的,——听说顾家小姐给小姑子写了封信,误会是要给徐离的,岂不弄巧成拙?还是传话保险一些。 想想不放心,又叮咛,「让徐二小姐找她二哥帮忙,免得惹来闲话。」 「我都记下了。」李妈妈点头,继而叹道:「可是大石那个拧脾气,为着从前徐家退了你的亲事,发狠再也不去徐家手下做事,不知道说不说的动。」 「为什么不去?」顾莲微微蹙眉,冷笑道:「你告诉大石哥,徐家欠了我一份天大的人情,该还的就得还!你再细细跟他说清楚,只有他进了军营,攒下军功,有个一官半职的,咱们这些人才过的踏实一些。」 没有亲兄弟做倚靠,有个信得过的乳兄也是好的。 虽然黄大石会受命于徐家,但是聊胜于无。 至少在叶家人的面前,自己有个撑腰的,……再不济,要是在叶家过不下去,兴许还能让大石哥帮着跑路呢。 乱世也有乱世的好处,这儿过不下了,换个地方!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顾莲胡乱安慰着自己,然后又一个一个的琢磨起叶家的人。 叶大老爷和大太太没有见过,但是他们儿子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病歪歪的儿媳和孙女,想来都是守着残生数日子的人了。 再说隔了房,到时候自己做够对长辈的尊敬就行。 叶大奶奶身体不好,性子又软和,叶宜和自己也算是说得来,——长房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以礼应对便是。 三房不太清楚,听说有一个年幼的小姐,但不管怎样,依旧是隔了房头的—— 重点在二房。 叶二老爷同样没有见过,但是生意上的事一直是叶东海在打理,说明其父并不擅长此道,就是说在大事上没有决定权。 再说公公怎么好多管儿媳妇,自己敬着他便是了。 二太太是继室,这让顾莲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婆媳关系是最难相处的,不是巴望着叶东海死了亲娘,既然赶上婆婆是继室,做儿媳的就会好应付的多。 不免想到,或许正是因为年少失母,才会让他早早的成长起来吧。 这么说起来,两个小姑子叶五娘和叶六娘,一个和叶东海同父异母,一个是隔房的堂妹,都和叶东海不会太亲近。 自己只用小心的让着她们便是,——反正娇蛮如同姐姐杏娘,高傲如同丹娘,矜贵如同小兄弟顾长墨,这些自己都已经见识过了。 如此看来,叶家的后宅还算是安宁简单的啊。 顾莲一面梳理着,一面给自己打气,偶尔也会想到还有没有更好的亲事,但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徐家和叶家、甚至顾家,都是不会同意的—— 除非自己死了。 徐姝的办事效率飞快。 第三天上头,徐家那边就让人送来了消息。 黄大石也在李妈妈的说服之下,答应重返军营,——徐家给出的条件不错,依旧让他任百夫长的职位,不必从兵丁做起。 刘贞儿知道以后欢喜不尽,夸道:「夫君总算是想明白了。」 她虽然是妾,但是上面没有正妻管束,黄家又不讲究,只管由着她乱喊,——因为从小是庶女出身,惯会的察言观色、讨人欢心,哄得黄氏父子团团转,新买的两个丫头都喊她奶奶—— 私下里都想好了。 回头等自己生下儿子,趁着公爹高兴,丈夫欢喜,便找个机会把自己扶正。 心下不免小小得意,自己遭了灭门之祸还能活下来,而且还嫁了一个老实体贴的丈夫,眼看就要一节节爬上去,混个校尉小旗什么的当当。 便是刘家还在,以自己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女身份,嫁了人也不过如此。 因而把丈夫狠狠一顿夸,然后道:「晚上我让厨娘做几个好菜,再打点酒,叫上爹一起高兴高兴。」 黄大石是一副老实耿直的性子,没那么多想头。 虽说以前有过求娶顾莲之意,但是刘贞儿在身边,把自己服侍的妥妥帖帖的,她对自己好,自己就对她好,你来我往的,也就安下心踏踏实实过日子。 黄大石一向话不多,只是「嗯」了一声。 刚开始的时候,刘贞儿也曾嫌他跟个闷葫芦似的,但后来转念一想,丈夫虽然话少却是踏实,总比那些妻妾成群的要好。 平日自己央他买个脂粉胭脂、针头线脑的,甚至偶尔嘴馋,缠着他去买点酒楼的好菜回来,他从来都不曾拒绝,也不曾忘记。 再看看这个家,公公是个老实的不能再老实的,婆婆和小姑子都不在跟前,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真的应该知足了。 刘贞儿是经历过那些底层的泥泞日子的,有对比更知珍惜。 只是想到婆婆,不免顺势想到顾莲。 想起从前刘家打算求娶她,自己还帮着嫡母对其相看过,不由自嘲,——转眼间,自己从刺史之女沦为贱籍,她的亲事亦是几经周折,最后竟然只得下嫁商户。 第25章[03.25] 唯一快意的是,徐家总算遭了报应兵败了。 过了会儿,刘贞儿忍不住又问道:「九小姐的亲事真的定下来了吗?」 黄大石一愣,然后点头,「不清楚,不过应该差不多快了。」 「要说哪个叶东海够大胆的!」刘贞儿有些咂舌,啧啧道:「居然不怕徐三爷,还找到徐二爷给这门亲事保婚,亏他想得出来。」 而此刻,叶东海正在忙着给顾莲置办嫁妆。 他原本就是心思慎密的人,那天在安阳城外,顾莲遇险时,父母姐弟竟无一人出声,——由此可知,她在顾家并不受家人重视。 想来是从小养在外面,和父母疏远了。 顾家从安阳仓皇逃过来,只怕好些笨重东西都没法带走,眼下手里拮据,四夫人未必舍得花太多银子,给一个不疼爱的女儿置办丰厚嫁妆。 自己既然要娶她,往后她就是叶家的媳妇,是自己的妻子,——顾家不看重她,便由自己来替她谋划罢。 一面想着,一面走进济南府最大的一家珠宝店。 叶东海进店懒得闲逛,开口便道:「领我去看看你们家稀罕的东西。」 掌柜看其穿着打扮,举止气度,以及目光十分毒辣停留的地方,便知道来了一个大主顾,赶忙笑吟吟的领着上了二楼。 到了楼上,掌柜亲手取了几个盒子出来。 打开其中一盒,介绍道:「这是刚到的南海珍珠,每一粒都是一模一样,比豌豆略大一些,一共二十四粒,可以串成项链,或者是做成凤钗,带出去都很漂亮。」又打开另外一个小点的盒子,「这里有一粒最大的,和桂圆一般大小,用金箔包了,做成一支珍珠独簪,又简单,又大方难得。」 叶东海微微点头。 这个掌柜还算有点本事,拿出来的东西不错,还能为客人推荐样式,这让那些犹豫不定的客人有了选择,便多了几分买下的可能性。 掌柜见他有了几分满意,知其意动,赶忙趁热打铁问道:「不知公子想要小的,还是大的?要是嫌麻烦,我们这里就可以做出成品。」又道:「价钱好说。」 叶东海眼皮都不眨一下,「都包起来。」 价钱都不问?掌柜看了看对方,感觉不是来找乐子的,方才继续保持笑容,赶紧招手让伙计拿下去装盒。 心思一动,让人搬出来两盆红珊瑚树。 那珊瑚树约莫有半个人一般高,枝桠丰富、曲折蜿蜒,颜色鲜红似血,珊瑚本身莹润通透,而且两株几乎一般大小—— 是极难得的上品佳礼。 叶东海认真的看了那珊瑚树几眼,忽地摇头笑了。 掌柜摸不着头脑,问道:「公子可是觉得不好……?」 心下自觉不可能,这可是花了大价钱从外省买回来的,因为是个易碎怕碰的金贵物事,一路到济南,光是小心搬运就费了大笔银子。 叶东海不理他,只是朝身边叶家管事问道:「老高,你瞧着可还眼熟。」 高管事笑道:「不正是咱们家福建分号的东西吗?去年还在铺子里,没曾想,这会儿居然运到济南了。」 叶东海笑了笑,「这一倒一转,怕是又贵了不少银子。」 那掌柜听得大吃一惊,再次仔细的看向面前华衣美服的少年。 年纪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气度倒是颇为沉稳,眼光也不错,不像那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听他的口气,难道是一个大商号的少东家? 不由努力回想,这珊瑚树到底是从那家商铺买回来的? 掌柜并不是经手人,想了半日想不起,又怕不小心说错了话,只得陪笑:「听这位公子说话,莫非以前还见过这株珊瑚树?」 高管事挺了挺身板,神色骄傲,「可曾听说,‘南九省、有叶氏’?」 掌柜咽了一下口水,「听过,听过。」 叶氏商号是近十年崛起的,风头正劲,生意做得五花八门,几乎和北面的辜氏商号平分天下!辜氏是一家百年老字号,这几年被叶氏压得不行,谁知道去年叶家老大突然死了,这才让辜氏稍微松了一口气。 外间传闻,叶家老大是辜家暗中做手脚害死的。 因为叶家人丁稀薄,当时叶家老大突然一死,众人都以为叶家商号要跨了,——谁知道又冒出个年纪轻轻的叶家老二,愣是把堂兄撂下的担子给挑了起来。 高管事欠了欠身,介绍道:「这是我们二爷,叶氏商号的大东家。」 「失敬,失敬!」掌柜遇到行内的真佛,立马身子矮了三分,脸上笑容更甚,「不知道二爷今儿过来……」不由一惊,「难道……,二爷要在济南开一家分号?」 「有这个想法。」叶东海淡淡笑道:「不过今儿只是来买东西的。」 他嘴里说是买东西,结果半天功夫逛下来,差不多把一半的稀罕物事拿下,而且看其架势,似乎还有些不大满足。 惹得掌柜再次怀疑,叶家是要搬了自己的镇店之宝,转身去开分号,不安问道:「不知道……,二爷买这么多东西做何用处?」 高管事闻言皱起眉头,有些不悦,「买便买了,难道还要与你交待?」 叶东海猜得出那掌柜的担心,回头笑道:「掌柜不用多心,我买这些东西是用作聘礼的,所以置办的隆重一些。」 给妻子置办嫁妆的事,说出去,将来不免要落了妻子的面子。 「原来二爷是要娶亲。」掌柜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凑趣问道:「不知道是要娶的是哪家千金?回头我们也去道个喜,顺便讨点赏钱。」 高管事得意一笑,「安阳顾家可曾听过?我们二爷,要迎娶顾家的九小姐。」因怕顾家才到济南,掌柜见识短不知道,又补道:「才娶了薛将军女儿的徐家知道吧?顾家和徐家是多年世交,这门亲事是徐二爷保婚!」 叶东海微微皱眉,「老高,你今儿话真多。」 第26章[03.25] 看来回去得赶紧一点,找顾家要了八字,合好了,再把聘书什么的都下了,免得八字还没一撇,就传的整个济南府都知道了。 自己倒不担心亲事有什么问题,只怕别人说她轻浮。 那掌柜的确不太清楚顾家,只是隐隐听过一、两句,但是既然跟徐家是世交,那么肯定是官宦人家,——徐家怎么会和平头百姓交好多年? 以一介商户身份,能够迎娶到官宦人家的千金,的确值得炫耀。 难怪那管事这般按捺不住,巴不得人人都知道才好。 掌柜赶忙连声恭维,奉承不已。 叶东海哪里耐烦这种无聊的寒暄,应付了几句,买完东西,就让人一起包好,准备去一趟顾家,会一会未来的岳母。 要是说妥当了,这几天就叫媒人上门要八字。 虽说是给未来的妻子置办嫁妆,但肯定不能敲锣打鼓,一箱一箱的抬进顾家,那样就不是帮忙体贴,而是打脸了。 叶东海决定隔三差五拜会顾府一趟。 一方面让顾府觉得自己有诚意,看出自己对未来妻子的重视程度,想来她在家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另一方面,一次捎带一点东西过来,别人看着好似上门礼物,这样就不显眼了。 可惜的是,现在四夫人没心情体会女婿的诚意。 大女儿走失已经十天了,何庭轩也不见了,去质问长房又没有结果,——日盼夜盼快要盼瞎双眼,一日一愁几乎愁断肝肠。 要不是还要打起精神照顾小儿子,只怕早就病倒了。 听闻叶东海过来求见,勉强打起精神,「让他进来吧。」 这门亲事,四夫人有诸多的不满。 即便叶东海捐了一个芝麻小官,在她看来,也不如官宦人家的赋闲少爷,——花钱买来的东西,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不过这门亲事不由自己做主,丈夫同意、顾家同意,徐家还在旁边施压,如今又为大女儿的事担心着,也就懒得去管了。 麝香在门口打起帘子,「叶二爷里面请。」 这是四夫人第一次见到未来女婿。 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儿,神色内敛、气度稳重,宝蓝色的杭绸袍子,不似徐离那般神采飞扬,但有一种让人放心信任的平和气质。 眼神清澈明亮,并不是想象中的那种商户人家气息。 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是哪家大户里头,那些年少早慧打点庶务的爷们儿,比之同龄的兄弟们,多了一份沉静、稳妥—— 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四夫人暂时挑不出毛病来,只是静静看着。 叶东海口称「伯母」,一如寻常晚辈那样行了礼,并未按着丫头指引入座,而是毕恭毕敬站在一边,不失大方笑道:「早就该过来拜会伯母的,只是担心来早了,反倒叫伯母觉得晚辈唐突,所以今日方才过来。」 指了身后的礼物,「给伯母和莲娘带了一点东西。」 四夫人原是想挑剔几句的,但对方都这般低姿态了,又是送礼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淡淡道:「放着吧。」 叶东海怎么会让场面冷下来?自己还等着要莲娘的生辰八字呢。 他是从小走南闯北见多世面和稀罕事的,更因为整日做生意,通晓人情世故,便拣了中年妇人感兴趣的话题。 一面观察四夫人的脸色,一面恭恭敬敬的站在旁边引其说话。 他说得十分有趣,又面上带笑,再不时的暗暗奉承四夫人几句,逗笑几句,惹得旁边的丫头和妈妈们都听住了。 顾长墨原是抱了球在美人榻上玩儿,听得未来姐夫说得有趣,索性连球都不玩了。 四夫人听得津津有味,过了了大半晌,忽地发觉对方一直还是站着,于是道:「坐下说,坐下说。」语气比之最初不知缓和多少,又让丫头续茶,问道:「那后来……,你们的船回来没有?」 丫头重新续了新泡的茶上来。 叶东海正好说得口干舌燥,便停住,端起茶饮了两口。 顾长墨却是等不急了,嚷嚷道:「船……、船!」 四夫人先是一愣,继而惊喜,「我们小七会说船了!哎哟……,再说一遍给娘听听。」竟像是得了个什么宝贝似的,一脸欢喜。 叶东海既然要娶顾莲,自然会把顾家的上上下下打听清楚。 听说这位小少爷不爱说话,如今四岁多了,这个年纪,偶尔说一个新鲜字,居然让岳母高兴成这样,也算是一件稀罕事了。 他早有准备,转身去拿了一个大大的礼物盒子。 然后折回身回来,笑道:「本该留着小兄弟自己打开的,因见他欢喜得紧,不如现在就打开瞧瞧。」放到顾长墨,「里面有一艘漂亮的大船,看看喜不喜欢?」 乳母赶忙上前帮忙,拆开盒子—— 岂止是漂亮二字能够形容? 一艘惟妙惟肖的扬帆三层海船模型,约莫两尺长、一尺高,全部比着真实的比例做成,有帆、有桨,有楼层、窗户,甚至连上面的船夫、缰绳、水桶,都是小小巧巧一应俱全。 顾长墨生于内宅、长于内宅,何曾见过这般新奇的东西?欢喜的什么似的,连乳母和丫头们都不许碰一下。 四夫人好心帮他扯了扯船帆,还惹得他一阵嗷嗷乱叫。 惹得屋里的人都乐了,卢妈妈笑道:「夫人别管了,让七少爷自己玩儿吧。小孩子心性,刚开始瞧着总是新鲜的,何况的确稀罕。」 第27章[03.25] 四夫人嗔笑道:「瞧他那紧张样儿!」 不到半天功夫,叶东海便讨得了岳母的欢心,收买了小舅子,临走的时候,还给在场的丫头婆子们,一人派发了一个红包。 整个四夫人屋里的人从上到下,没有一个落下。 等人走了,四夫人拆了给自己的礼物,是一套祖母绿的头面首饰,贵重不说,更难得的是,和她的面相肤色十分搭配。 卢妈妈便道:「叶二爷是个有心的人。」 「这也罢了,他家原本有钱。」四夫人故作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到底对那套头面爱得紧,忍不住拿起手链比戴起来,满意道:「倒是个会说话、会做人的,给什么人送什么东西,样样儿妥帖。」 四夫人这一生,做姑娘的时候过得十分快活。 自打嫁了人以后,丈夫就没给过自己几分好脸色,更不用说软语温存,说点什么体贴讨好的话了。 这个未来女婿,倒还真是无比贴心得紧—— 夸人夸得有水平,拍马屁拍的不着痕迹。 想想自己这辈子,女儿和儿子没一个不让自己操心的,小女儿虽然听话,但是却过于冷静理智,不依靠自己,感情上面生疏得很。 没想到,居然还能得一个贴心的女婿。 四夫人这十几天都快愁白了头发,今儿算是舒心了几分,只是一想到下落不明的大女儿,又是一阵揪心。 哪知道今儿好事不断,喜事连连。 「夫人,夫人!」一个婆子脚步飞快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外、外面……,大门口上的人来报,说是……,五小姐回来了。」 四夫人大惊大喜,欢喜道:「杏娘!」 卢妈妈赶忙扶了主母,跟着一起出去。 眼神扫过那报信的婆子时,却是奇怪,——按理说五小姐回来是大喜事,怎么那婆子不见喜色,反倒一脸惶恐?难不成五小姐在外头病了? 顾莲赶过去时,姐姐的人已经进了屋子,只能从服侍母亲的丫头们嘴里,听来只言片语,——姐姐的确回来了。 只不过,是和何庭轩一起回来的。 两个人坐了同一辆马车,到了顾家大门口,不知道哪儿跑出来一个骑马的,刚好和这边的马车冲撞上,吓得姐姐和何庭轩慌张冲了出来。 偏生门口还有一个不知事的小厮,大声嚷嚷着,「五小姐回来了!何家表少爷也回来了!」一路往内宅里面跑,一面喊道:「快快快,快点禀报大夫人和四夫人!」然后一溜烟儿的走了,再找不到人。 满大街的人都看见了这一幕,听得分明。 顾府五小姐和表哥不管男女大防,孤男寡女同乘一车,在自家门口被惊了马,——如此一段风流韵事的新鲜段子,顿时传遍了整个济南府。 于是,在叶家捐官求娶顾府九小姐的消息之后,又掀起新的一波茶余饭后谈资。 不论是济南府官宦人家的后宅女眷,还是街头串巷的、卖菜杀猪的,人人都在谈论着这件火爆新闻。 偏偏两次都是顾家小姐,时间又挨得紧,——安阳顾家算是彻底出了名! 这几天,杏娘在家哭都要哭死了。 四夫人气得病了,下不了床。 让人抓了女儿到床前质问,连着又骂又吓逼了几天,杏娘方才哭哭啼啼开口,「那天表哥让丫头过来递话,说是有样东西要给我,不方便别人转交,约了我在后花园里见面……」 四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大女儿,问道:「竟然是你自己溜出去的?!那……,那娇蕊……」心下一凉,「是你给她下了药?」 「我、我……」杏娘结巴了半晌,声音发虚,「我怕她走漏消息……,就想让她多睡一会儿,没……、没吃坏吧?」 四夫人不免又要再呕一口血,一是气女儿好生糊涂,居然自己跟着外男跑了;二是气她主次不分,此刻名节不保,此刻还在担心丫头有没有吃坏! 杏娘又哭了起来,「后来我见着了表哥……,他说看中了两只钗,不知道选那一支送给我才好,让我跟他一起出去挑一挑。」擦了擦眼泪,「我原是不大愿意的,可是表哥说马车都备好了,一小会儿功夫就能回来。」 「你这个蠢货!」四夫人终于忍无可忍,抓起枕头砸了过去,骂道:「他让你去你就去?他说一会儿就是一会儿?那小畜生把你卖了,你还给他数钱呢!」 杏娘搂了枕头,软坐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 卢妈妈听得十分着急,小姐回答的没个重点,主母问得更每一个重点,——现在旁枝末节都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 终于不顾身份僭越,上前问道:「五小姐,这些天你都是和表少爷在一起?」 四夫人一愣,方才想着这个重要的问题,追问道:「是与不是?」 「是……」杏娘小小声,眼见母亲的眼睛里能燃出火来,顿时醒悟,赶忙慌张解释,「不不不……,不是娘想得那样,表哥他……,一直都好好的。」又羞又急,「我们各自一个房间,只有白天在一起说话。」 四夫人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卢妈妈却轻松不起来,——反正五小姐和表少爷的私情,嚷嚷的人人皆知,有没有事实又有多大分别?不忍心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主母,只得忍住不言。 四夫人又问,「那你们怎么去了十几天?」 杏娘哭道:「我们遇着了劫匪……」 说是劫匪,但奇怪的是,——既不劫财,也不劫色,只把杏娘和何庭轩关在一处小院里,好吃好喝供着,但是就是不许随便走动。 一呆就是十来天。 然后前几天回来,结果在顾家门口出了那样的事。 卢妈妈惊异道:「这事儿……,怕是有蹊跷。」 第28章[03.25] 四夫人也觉得不对,想了想,「去叫老爷回来商议……」忽地又道:「等等!」 自己丈夫一心向着柳氏,向着那个小畜生,叫他回来,估计只会一拍版让杏娘嫁人,不行不行!这事儿不能找丈夫商议。 四夫人的娘家不在此地,女儿出了这种祸事,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心下又慌又急又气,想了一圈儿,「对对对!去把莲娘叫来!」 小女儿一向是个主意多、有决断的,问问她怎么看。 顾莲知道姐姐出了事,想着母亲一向不待见自己,眼下正在气头上,怕无妄之灾落到自己头上,这几天索性窝在屋里不出门。 没有想到,母亲居然急得抓自己去做狗头军师。 四夫人看着旁边哭啼的大女儿,又是心疼,又是怒其不争,把事情前前后后再讲了一遍,朝小女儿问道:「莲娘,你说如今咱们该怎么办啊?」 咱们?顾莲诧异母亲的口气,当然面上不敢有丝毫流露出来。 心下只是觉得头疼,——还能怎么办?如今全济南府都知道姐姐私奔的事,估计除了嫁给何庭轩,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倒是说话啊?」四夫人急了,「你姐姐出了事,你就一点都不着急?你姐姐嫁不好,你就一点都不心疼?!」又埋怨,「你只瞧着自己有了好姻缘,就不想想你姐姐的苦处!」 顾莲原本还想琢磨琢磨的,一听这话,顿时就冷了心肠。 姐姐跟人私奔,又不是自己挑唆让她去的,这事儿还能怨上自己了?什么叫自己有了好姻缘,就不关心姐姐?当初自己九生一死的时候,李妈妈和蝉丫瑟瑟发抖抱住自己,黄大石挺身而出为自己挡灾,母亲和姐姐谁又出过主意了? 真是可笑! 姐姐这么一闹,连带顾家其他小姐的名声都毁了—— 还不知道叶家那边怎么想呢。 顾莲皱眉道:「姐姐和表哥的事,不说顾家,只怕满济南府都已经知道,我要说的话母亲您别生气……」看了一眼杏娘,「姐姐除了嫁给表哥,再不然……,就是母亲你舍得让她远嫁,远远的嫁到外省去……」 杏娘顿时尖声,「我才不去外省!」觉得妹妹存心是来陷害自己的,恼怒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凭什么来管我?!我嫁给谁,由不得你来瞎出主意!」 那感情好啊。 顾莲立马低了头,怯怯道:「我也不懂,那就不说了。」 四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心下觉得,小女儿这是认为自己要出嫁了,有了好归宿了,——所以就不愿掺和娘家的浑水,不免生出怨气。 顾莲只是觉得累,反正自己出了主意就是招姐姐恨,不出主意又被母亲埋怨,怎么着都不是好人,何苦来呢? 但是到底自己受制于顾家,受制于母亲。 因而不去议论姐姐的事如何解决,只是对母亲分析道:「这件事,明显是有人故意让姐姐难堪,在门口撞破了,逼得姐姐不得不……,嫁去何家。」 四夫人不耐烦道:「废话!我问你该怎么办?」 「母亲……」顾莲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手中既无权又无钱,又不是外头独当一面的男子,能想得出什么办法?」 四夫人心中有气,不讲道理起来,「当初在你伯父面前不是能说会道的?这会儿你亲姐姐出了事,反倒没了主意!」 简直就是胡搅蛮缠、强词夺理! 顾莲觉得自己搞错了对象,和母亲根本说不清,再次看向姐姐,问道:「其实我们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没有用的。」她问:「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 杏娘目光一缩,不言语。 四夫人恼道:「你休想嫁给那个小畜生!」 杏娘呜呜咽咽的哭,「那么多人都看见……」她扑在母亲身上,「娘……,别人是不会要我的,再说表哥他很好。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天……,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他心里是有我、敬我的……」 「你放屁!」四夫人勃然大怒,「你的名节都被那小畜生毁了,你还向着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杏娘只是哭道:「那不是表哥的错,他本来只是想带我出去买簪子的,是有人存心陷害我们,怨不得他……」 「你……」四夫人一急,顿时气得晕了过去。 屋里顿时一通忙乱。 顾莲看着这趟自己淌不起的浑水,不再言语,只是帮着拧帕子、递东西,然后等着大夫过来,确认了母亲平安便就离去。 蝉丫在后面紧追不舍,担心道:「小姐……」 顾家出了事,依照叶东海的本意当时早成亲最好。 但是顾莲还在给祖父守孝,眼下听说四夫人都病了,这种时候,——别说提前婚期成亲,就是去要生辰八字都不大合适。 因而只能暂缓,然后亲自送了一趟药材过去。 这一次,没有见着四夫人的面。 叶东海想着未来岳母正在病中,又为大女儿忧心,懒怠见人也是有的,并没有放在心上,放下东西,说了几句关怀的话便就告辞。 出了门,上了马车没多远,不知道哪儿跑出来一个小丫头,拼命的追了上来,「叶二爷,叶二爷……,等一等!」 叶东海叫住马车,探出头来,「你是……?」 那小丫头却坚持道:「上车再说。」 对方不过是一个黄毛小丫头,叶东海不至于担心,更何况还有一个影子般的段九坐在车头,因而点头,「你上来吧。」 那小丫头介绍道:「我是顾家九小姐身边的蝉丫。」神色不安,又道:「二爷把车往前走一段儿,我再说。」 惹得段九回头哈哈一笑,「小丫头,就不怕咱们把你给卖了。」 第29章[03.25] 「卖了我也要说。」蝉丫却是有几分拧劲儿,坚持让马车远离了顾府,找了一个偏僻的拐角,方才红着眼圈儿说道:「二爷,你赶紧把亲事订下来吧。」 段九伸长了耳朵,眨巴着眼睛,一脸等着看热闹的表情。 叶东海微微思量,「是你们九小姐让你来的?」 「不是。」蝉丫越想越是难过,越想越是伤心,掉泪道:「五小姐出了事,夫人只把怨气撒在九小姐的头上,说她不肯出主意,……还说她自己有了好亲事,就不管姐姐的死活……」 段九吐了吐舌,「乖乖……,好可怜的小娘子。」 叶东海也是听得瞠目结舌,纳罕道:「姐姐出事,这与妹妹有何干系?」 「谁说不是呢。」蝉丫一脸愤愤然,她口角一向都是伶俐的,「可是我们夫人一向都是偏心的,从来都不待见九小姐,……这也罢了。九小姐性子是极好的,平时从来不抱怨这些……」 叶东海听她越说越气愤,丝毫没个重点,耐起性子问道:「你出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刚才不是说,要我快点把亲事定下来吗?」 「哦……,对!」蝉丫回神,整理了下思路,「从哪里说起呢?反正……,二爷要是不赶紧订下来,将来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故,我怕……」说着又哭了起来,「再把我们家小姐给逼死了。」 蝉丫虽然伶俐说得快,但毕竟是个小姑娘,罗里吧嗦的说了大半天,才把该说的都说完,然后反复强调,「我们九小姐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不同五小姐那般胡闹,二爷可不要听了别人的闲话!」 叶东海好言好语稳住了她,将其送了回去,看着蝉丫从侧门一溜烟进去了。 段九还在兴趣盎然,咂舌道:「哎哟……,好久没听过这么尽兴的段子,简直比去茶楼听人说书,还要有趣几分呢。」 叶东海猜出未婚妻在家不受待见,但是没有料到,竟然艰难如斯,——被亲生母亲掉包换了亲事,被祖父逼着去自尽!姐姐任性、母亲生疏,父亲不闻不问,但凡好事轮不着,坏事却处处落在她身上。 难怪那天在安阳遇险的时候,她是那样的平静,不哭不闹的就站了出来。 不出来又如何?反正没有一个亲人会为自己出头。 段九戏谑道:「好像有点亏啊?你的小娘子在家不大受待见,将来要求娘家,只怕不容易呢。」 「我要做事,岂能处处仰仗裙带之利?」叶东海勾了勾嘴角,淡淡道:「凡事自有我的道理和安排,想要顾家帮忙,是断然不会让他们拒绝的。」 再说顾家眼下这个样子,能借的,也就剩下世代簪缨这么一个名儿,自己没指望顾家能帮上什么大忙。 压的筹码,基本上都在徐氏兄弟身上。 段九又道:「罢了,好歹是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儿。」 叶东海懒得与他闲扯,想着未婚妻在家不知道如何煎熬,连丫头都看得出来,她的心里难道会不清楚?不过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没有办法,只得忍着罢了。 既然岳母是个拎不清的偏心妇人,那么就直接找岳父好了。 因为出了杏娘的事,四老爷正在上火又着急,既气大女儿不争气,又怕连累得小女儿的亲事坏掉,见叶东海过来要生辰八字,顿时松了一口气。 哪里还有功夫去后宅问妻子?赶紧自己拿笔墨写了,封好递给女婿,「早点定下来也好,也好。」又道:「莲娘母亲病了,你往后有事找我商议即可。」 叶东海好言好语陪说了一番,方才告辞。 第二天,就合出了上上大吉的喜签。 隔了一日,叶东海请了官媒过来下聘书、礼书,连婚礼的日子都一起定下。 顾老太爷是去年八月底去世的,便择了一个最快的吉日,选在今年秋天,九月二十二日宜婚嫁,大吉。 顾莲松了一口气,心里总算踏实一点。 自己的婚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波折,眼下姐姐闹得满城风雨,——要是再坏了这门亲事,往后嫁不嫁的出去都是两说了。 叶家未必就是一个蜜罐子,但是看看顾家……,总不能比这还要糟心吧?外人生疏冷漠还罢了,亲生母亲居然也是如此。 即便自己不是真正的顾九小姐,仍然觉得寒心。 李妈妈喜得在屋子里念佛,忙着上香。 蝉丫更是心下得意,想了想,最终还是忍着没去报功,——小姐若以为全是姑爷之意,岂不是更欢喜一些?最后没有忍住,也只是悄悄跟母亲说了。 李妈妈高兴道:「你也懂事了,还能帮上小姐的忙了。」 蝉丫骄傲,「那当然。」又道:「从前我年纪小不懂事,后来才发觉,小姐一直都是拿我当妹妹看的,她还救了我和母亲的性命,怎么可以不报答?」 李妈妈眼圈儿一红,「我的儿,连你都学会体谅关心人了。」 怎么轮到小姐的亲娘头上,就不会呢。 一屋子的人各自都是欢喜不尽,主屋那边却传来了吵闹声音,蝉丫赶紧溜出去打听,片刻后回来,「老爷和夫人吵起来了。」 李妈妈担心自家小姐,忙问:「又怎么了?」 「我只听得一、两句。」蝉丫压低声音,悄声道:「好像老爷要把五小姐许配给何家表少爷,夫人不同意……」 「啊……?」李妈妈先是一愣,继而道:「我看五小姐嫁了人也好,省得她整天惹祸出来,反倒叫小姐没来由的受气。」又愤愤,「她这么一闹,整个顾家的小姐都跟着没脸,赶紧嫁了大家省心!」 蝉丫「嗯」了一声,点头道:「就是。」 杏娘的婚事,最终由不得四夫人做主。 不光四老爷强行要嫁女儿,大老爷也出来干涉,大夫人和柳氏是早等着的,就连杏娘本人亦是愿意,其余顾府的人,也是巴不得赶紧解决这桩麻烦! 因此整个顾府,只剩下四夫人一个人不愿意。 不待四夫人病好,四老爷和柳氏就互相把儿女八字交换,效率飞快,连婚期都定了下来。因为杏娘和顾莲是同胞姐妹,她是姐姐,不便嫁在妹妹后头,但是再往前又实在没有好日子了。 最后大老爷一拍板,——姐妹两个同一天里前后出嫁,双喜临门。 第30章[03.25] 顾府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 大老爷摇了摇头回房,迎面便看见哭红了眼圈的林姨娘,抹泪道:「五小姐和九小姐都有了归宿,咱们的桐娘可怎么办?她又是庶出,上头有个不顾廉耻私奔的姐姐,将来桐娘……」 「够了!」大老爷也是心烦不已,深恼四夫人不会教女,但自己是大伯,总不好直接去说弟媳,「我已经说过老四了,让他好好看着自家媳妇儿,……还有女儿!」 「老爷……」 大老爷揉着微微胀痛的额头,挥了挥手,「桐娘的婚事另议,你先回去吧。」 林姨娘梨花带雨的出了门,找到女儿桐娘,心疼的哭道:「都怨我……,当初就该早早的在福建替你寻一门亲事,求一求你爹,这会儿你的婚事也就有着落了。」 桐娘脸色灰败,淡淡道:「姨娘别哭了,哭也没用。」 小丫头进来禀道:「小姐、姨娘,九小姐过来说话。」 林姨娘一愣,待到听清楚来人,不由恼道:「难道她得了好亲事还不知足?眼见的姐姐没着落,还要过来笑话几句不成?」 「姨娘……」桐娘摇摇头,劝住她,「你和莲娘不熟,她不是那样的人。」吩咐丫头,「快请人进来。」 其实自己心下也烦躁的很,但是小堂妹不是一个好拿捏、好唬弄的,再说她一向都甚有主见,应该是有正经事才过来的。 至少不会是来嘲笑自己的,还是先见一见再说吧。 顾莲进门,喊了一声,「七姐姐,林姨娘。」 林姨娘面色冷淡,「嗯」了一声。 顾莲知道她心里恨着四房,也不介意,只是对桐娘说道:「我有几句体己话想跟七姐姐说。」言毕,看了看周围的丫头们。 桐娘便道:「春芽,你们都出去罢。」 顾莲看向她们母女俩,先道了一声,「七姐姐、林姨娘,请先容我代姐姐向你们赔个不是。」心下也不指望对方真的谅解,然后又道:「我知道七姐姐和姨娘的担心,必定是在悬挂七姐姐的婚事。」 林姨娘闻言心里一动,「难道……,你还能帮着说亲不成?」 「姨娘说笑了。」顾莲微笑道:「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能去说亲?」见她脸色一跨,忙道:「姨娘且听我把话说完。」 桐娘却是拾起一丝希望,「你说。」 顾莲接着道:「因为我姐姐闹得满城风雨,将来七姐姐的议亲肯定会受影响,但千错万错是我姐姐的错,怎么能让七姐姐你来受过呢?如今我只是一个待嫁小姐,说不上话。」顿了顿,「我的婚期在今年九月,等我出阁,便是成婚的妇人了。」 桐娘目光微闪,林姨娘赶忙接话道:「对呀!等你做了叶家少奶奶,不说什么高攀不上的亲事,只要对方人好、家境过的去,好歹替你七姐姐谋划一下。」 「我正是这个意思。」顾莲有点无奈,自己姐姐惹下的烂摊子,母亲不管、姐姐不管,自己反倒要过来帮着收拾。 不然桐娘嫁人无望,毁了她的一生,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更何况,自己后面还有事相求。 桐娘有些迟疑,「可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 意思是,话语权还在大夫人的手里。 林姨娘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连连道:「是啊,你大伯母那边可怎么说?」 「这么说吧。」顾莲一笑,「大伯母和柳三姨为什么中意我姐姐,为什么和我娘合不来,还要娶我姐姐做儿媳?」 自然是为了银子。 林姨娘和桐娘互相对视一眼,都没好开口。 顾莲继续道:「叶家有钱,但是将来也不一定由我来使。」语音一顿,「但是我的嫁妆总是由我支配,为了七姐姐,我是愿意尽一份绵薄之力的。」 桐娘怔住了。 林姨娘也怔住了,半晌才道:「那你舍得……」 「也不一定到那一步,只是先让七姐姐和姨娘知道我的心意。」顾莲来之前早就想好了,说起来十分流利,「到时候,我能想法子自然尽力想法子,实在不行的话,锦帛是会动人心的……」 林姨娘顿时红了眼圈儿,「九小姐,是我错看了你……」居然跪了下去,「只要你七姐姐能嫁得好,我就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九小姐你的大恩大德。」 「姨娘快起来。」顾莲扶了她,拉着人坐下,然后看向抿嘴不语的桐娘,「我的为人,想来七姐姐也是知道一、二的,不是那种随便打诳语的人。」又道:「只不过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林姨娘诧异道:「这种事,……怎么立字据?」 顾莲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递了过去。 林姨娘赶紧打开了,然后展开和桐娘一起看。 竟然是一张三千两银子的借据! 上面写明,某年某月某日,顾莲借了林姨娘三千两银子,言明一年后归还,利息如何如何,末尾处还摁了一个鲜红的手印。 顾莲看着她们母女俩,说道:「若是到时候我嫁了人,不管七姐姐,林姨娘就拿了这字据上叶家,找我要银子!」 林姨娘咽了一下口水。 正常情况下,即便顾家还是在安阳那会儿兴旺的时候,像女儿这样的庶女,出嫁也不过一千两银子左右。 遇上嫡母狠心的,三、五百两银子嫁个庶女也是常事。 若是有三千两银子……,足可以打动主母,可以给女儿换一门不错的亲事,心头不由一热,「九小姐……」 那架势,又要跪下去磕一回头。 第31章[04.01] 顾莲赶忙扶住她,这么跪来跪去的,别折了自己的福,说道:「总之,我若是能给七姐姐找一门好亲事,姨娘就把借据还给我;要是我说假话、食了言,姨娘就只管来找我要银子,打我的脸!」 桐娘忙道:「九妹妹,我信得过你。」将借据递过去,「这个……」 「七姐姐只管拿着。」顾莲推了回去,说道:「这样七姐姐和姨娘放心,我的心里也踏实一些。」又笑了笑,「想必七姐姐是在担心,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一则大家都是姐妹,二则的确是我姐姐的错,三则……」顿了顿,「还有一件事,想请七姐姐和姨娘帮忙。」 林姨娘忙道:「九小姐你说!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莲淡淡微笑,「不用姨娘去赴汤蹈火。」因为说了许多口干,抿了口茶,「这次我姐姐闹出来的事,虽说有她的不是,但当着七姐姐和姨娘,我也不怕说实话。」勾了勾嘴角,「这里头更不是的,便是何家表哥。」 「那是!」林姨娘深以为然,连连点头,「他若是不在外头支应的话,你姐姐怎么出得去?」俨然已经和四房站在一边,「真是个没良心的畜生!」 「这个且不说了。」顾莲把杏娘的哭诉拣了要点,说了几句,「我只是疑惑,姐姐和何家表哥闹得这么不堪,想来大伯母和柳三姨也不愿意。」声音略低,「这里头……,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桐娘颔首道:「我也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我仔细想过了。」顾莲心中其实也有很多不解,但是分析道:「顾家人多,要是一个个盘算,只怕到明年也猜不出个结果。」一声冷笑,「咱们只看,这件事对谁最没有影响?」 林姨娘接话道:「你七姐姐还没出阁,我们是断不会做这种恶毒事的。」 「我自然信得过七姐姐和姨娘。」顾莲心里同样明白这个道理,说道:「同样四房的人不可能,长房这边……,三奶奶膝下有三个女儿,怎么会去败坏顾家姑娘名声?五奶奶和姐姐并无宿怨,况且她将来也是要生儿育女的,岂不忌讳?所以,我觉得三房的人最可疑!」 桐娘沉默不语,林姨娘也是若有所思。 顾莲接着道:「三房的人一向都是呆在外省,和其他几房十分疏远,只怕将来三伯父起复的时候,多半还是想回陕西的。」 林姨娘顿时一声尖叫,「好狠毒的心思!他们远远的走了,就没干系了。」 「不是我没凭没据的猜测他们。」顾莲忍不住冷笑,「当初在安阳城外,想必七姐姐和姨娘都瞧见了。老六不肯舍财枉死了,三伯母不知怎地怨上了我,竟然要置我于死地!如今她见我要嫁人了,岂能甘心?岂能希望我和姐姐平安出嫁?」 林姨娘连连点头,「没错,没错,一定是他们三房捣的鬼!」 「九妹妹……」桐娘的脸色有些惨白,喃喃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像是那么回事,十有□如你所说,这门祸事都是……」 顾莲便道:「如此暗藏祸胎的一房人,留在家里,大家如何能够安睡?」 「可是……,咱们只是猜测而已。」桐娘又发愁、又担心,无奈道:「即便真的是三房的人做的,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啊。」 顾莲却道:「他们都不要脸、黑了心,咱们又何必讲究?我的意思,只管想法子撵了三房的人走,总好过留在家里招祸!」 林姨娘问道:「那要怎么撵?」 顾莲笑道:「大伯父这边要靠姨娘。」看向桐娘,「大伯母那边,七姐姐去吹风不太合适。不如交给三奶奶去做,三奶奶底下有三个女儿,不会不在意这种事的。」又道:「七姐姐比我聪明,该怎么做我就不多说了。」 三房的人就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刀,不知道那一刻会落下。 顾莲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以及不菲的价钱,最终打动了桐娘母女,——而且如她所愿,事情很快有了动静。 内宅里头,一会儿是三夫人的小丫头打坏了东西,挨了一顿板子,一会儿是四奶奶的婆子贪污了月例,被撵到了庄子上去。 大老爷也在林姨娘的枕头风之下,开始由不可置信,再到若有所思,后来变得颓丧伤感,最终无法不去相信那个事实—— 兄弟不和如斯,勉强在聚在一起只会生出祸事。 因而当三房的人不堪其扰,提出要去陕西时,没有任何话语阻拦,反而对三老爷说道:「你在陕西呆了十几年,人情世故都在那边,过去也好,将来找了机会起复,免得再被旁人夺了去。」 三老爷一声冷笑,「大哥嫌我们这些做兄弟的烦,那我走了便是!」 回到屋子,气冲冲的叫丫头婆子们收拾箱笼,自己坐在椅子里发狠,对着三夫人发泄不满,「原先你说后宅鸡犬不宁,是长房的意思,我还不信,今日见了大哥的那番态度,真是由不得不信!」 三夫人心中有鬼,忙道:「不留便不留,咱们回了汉中还更好一些呢。」 三老爷皱眉,「汉中如今有刺史,我如何回去?便是要去陕西,咱们也只能另选一处暂居,等到将来起复,那个位置还不知道拿不拿的回来呢。」 三夫人却道:「不论去哪儿,总比日日看着别人的眼睛鼻子要强!」 「杏娘的事……」三老爷心里一直有个疙瘩,皱眉问道:「……真的不是你?」又是冷哼,「不是你,便是老四和老四媳妇。」扭了头,「事情做得太绝了,也难怪长房和四房容不下。」 三夫人抿嘴不语,片刻后,红了眼圈儿,「绝不绝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本来我们一家子在汉中好好儿的,老六他……」忍不住滚下泪来,「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就这么无故的枉死……」 「罢了,罢了。」四老爷一挥袖子,心下也对小儿子的死难受得紧,再想起四房的两个侄女,恶狠狠道:「那两个小丫头片子,都不是好东西!」 三夫人收了泪,冷笑道:「杏娘自己淫奔无耻,怨得了谁?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杏娘若是一个端庄的,怎么会跟外男出去?再说了,就许长房的人处处算计,还不兴我给儿子报仇?!都是活该!」 一想到,往后这几个侄女都要顶个不洁的名声,心下便是一阵快意。 到了晌午,管事妈妈进来回禀收拾妥当。 三房的人连招呼都没有打,便出了门。 一路向西,晌午时分终于出了济南府。 四爷在车内得意笑道:「我那两个淫奔的堂妹,不知道将来出了阁,在婆婆妯娌面前怎么做人,真是比死了还叫人痛快!」 「四爷!」四奶奶搂着怀里的小女儿,捂了她的耳朵,「莫说那些脏话,污了咱们金姐儿的耳朵,什么奔不奔的。」微微有些埋怨,「你也别只顾着快意,咱们金姐儿将来还要说亲,只怕也是要受影响的。」 「她才几岁?」四爷不以为意,看着小不点儿似的女儿,「等她出嫁,都是十年后的事了。」又道:「再说了,咱们家马上就去陕西,再也不回济南和安阳,这些破事儿谁会知道?你就别瞎操心了。」 四奶奶不语,掀开车帘哄着女儿,「金姐儿,你看外头……」 却是吓了一大跳! 外头马夫也发觉了不对劲,停下了车。 「怎么了?」四爷探出头问道。 第32章[04.01] 只见前面笔直的官道上,当中有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英姿少年,身上并没有穿铠甲、戴头盔,只是提着一柄漂亮的红缨长枪,长长拖在地上。 三老爷惊得出了车,问道:「你是何人?」 那少年的目光比冰还要冷,比火光还要刺眼,提起长枪指向三房的仆从,「不是顾家的人,赶紧走!」 一个五大三粗的长随上前,不服气道:「你是谁?装模作样……」 话音未落,那少年手里长枪就透穿了他的胸膛! 「啊……!!」人群里顿时尖叫四起。 三房的仆妇丫头们,都在瑟瑟发抖。 「都出来。」少年的声音说不出冰冷无情,令人不寒而栗。 三夫人、四爷,还有抱了女儿的四奶奶,都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但又不得不脸色惨白下了车。 长枪少年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四奶奶的身上,「我的枪和剑从来不杀妇孺,你带着女儿走吧!」又指了三夫人,「你例外!」 四奶奶怕得要死,又不敢撇下丈夫公婆独自逃生。 「啊……」的一声惨叫。 一个家丁提着刀冲了上来,试图反击,依旧被那杀年一枪扑杀,接着又一起上来了两个,于是便死了一双! 此人有如杀神! 三房剩下的仆从吓得逃的逃、散的散,再也没有人敢冲上来。 寂静的官道上,只剩下三房的几个主子。 「还不走?」那少年冷冷的看向四奶奶,勾起嘴角,「劝你一句,最好赶在我还没有后悔之前!」 四奶奶吓得魂儿都快没了,呆了片刻,出于求生的本能,哪里还顾得上被丈夫公婆责骂,赶紧抱着女儿上了马车。 三夫人的牙齿直打架,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知道我是谁?」那少年勾出一抹笑容,殊无暖意,「你不是说,只要抓住和我徐离订过亲的人,不论献给谁,都是大功一件吗?」 「你!我……」三夫人双腿一软,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三老爷惊呆了,「徐三郎……」 四爷之前还在得意万分,这会儿差点没吓得尿了裤子,哭丧着脸央求道:「三爷有话好说,这里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徐离根本不理他,只是朝三老爷问道:「你知道,徐家是靠什么起家的吗?」 三老爷心思一动,顿时被问题的答案吓得魂飞魄散,强自开口,「不知……」又赶忙道:「不不不,三爷且听我说。」 「还是我来说吧。」徐离笑了笑,把长枪在手里利落的一掂,换了个姿势,然后一枪刺中对方心窝,「徐家……,是靠刺杀朝廷命官起家的!」 「啊!不……」三夫人大惊大吓,扑上去痛哭道:「老、老爷……」 眼看倒在血泊里,转眼丢了命的父亲,四爷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三爷饶命,求三爷饶命……」 徐离看向三夫人,笑道:「有句话夫人一定听过。」他提起长枪,麻利的结束了四爷的性命,「叫做……,斩草要除根!」 「你……,你这个……」三夫人快要喘不过气,话都说不囫囵,只是颤抖着手指着他,「徐、徐三郎你……」 心下知道自己今日绝无活命的希望,即便能够活下来,夫死子亡,和杀了自己又有什么分别?!心下不由滔天巨恨,恨自己一时偏激,酿成了这灭门惨祸,更恨那个招祸的侄女! 心思已经半疯半癫,大笑起来,「我诅咒那个小贱人……」 语音嘎然而止,喷薄的鲜血从她的喉头汩汩冒出! 徐离在三夫人的尸体上擦了擦长枪,然后扬鞭策马离去。 回到徐家时,正好赶上薛氏安排的晚饭,做了他爱吃的鸡皮酸笋莼菜汤,鸡汤香浓四溢、引人垂涎,连带屋子里都透出温馨的气息。 薛氏服侍着他换了衣服,净了手,然后小夫妻两一起入座,自己亲手盛了汤,递到丈夫面前,「三郎……,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徐离从她手里接了碗,微笑道:「你亲自吩咐人做的,一定好喝。」 上次叶东海求见徐策时,说出了安阳城外的详情。 从那时起,徐离便对三夫人起了杀心,只是一直耐着没发罢了。 最近杏娘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他虽然不知道□,但是想想也知道,——四房不能自害女儿姐姐,长房也要顾及自家侄儿,只剩下三房坏事的可能性最大。 正琢磨着怎么把三老爷调出济南,就听说三房的人出城了。 当即策马出城,抄了近道,将三房的人扑杀在官道上! 徐离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本事,尽管才杀了人,面对薛氏时,还是一样没事人一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薛氏没觉得有任何不同,日子过得甜甜蜜蜜。 隔了几天,薛夫人突然造访徐府。 说是先前听说徐姝回来,早就应该过来亲自拜访的,隔了这么久,深表歉意,今儿得闲带了点礼物过来。 徐夫人闻音知雅,聊了几句,便说自己身体不适有些乏,让二奶奶领路,带着薛夫人去找薛氏说话。 薛氏正觉得在家里呆着无聊,丈夫越来越忙,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见母亲过来喜不自禁,挽着进了里屋,「娘……,你怎么想着过来了。」 第33章[04.01] 「来看看你。」薛夫人笑容可亲,然后留了薛妈妈在旁边,把其他的人都打发了出去以后,便是脸色一沉,「萦萦,你太胡闹了!」 薛氏摸不着头脑,「娘……」 薛夫人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埋怨道:「你怎么能去给顾氏做媒?」见女儿四下环顾,眼神闪烁不定,不由斥道:「你别看薛妈妈!」声音转为严厉,「她把这些实情告诉我,我感激她,她若是敢瞒着不说,我就让她卷铺盖走人!」 薛妈妈知道这是在拿自己作伐子,震慑自家小姐,因而垂了脑袋不言语。 「我……」薛氏又是委屈,又是不甘,「我也是好意……」她道:「想着顾氏被退了亲,不好嫁人,所以就……」 「所以就挑了马偏将的娘家侄儿?」薛夫人截断女儿的话,「你那点小心思,难道为娘还看不出来?不过是想把顾氏拿捏在手里,一辈子看你的脸色!」 薛氏被自己母亲揭穿了,恼羞成怒,「顾氏又不是什么好人!退了亲,就该自己远远的嫁人去,做什么追到济南来?脸皮那样的厚!」 「你少胡说!」薛夫人只有一儿一女,带得娇,但是也怕宠坏了,该严厉的时候还是得严厉,「顾氏又不是自己一个人追来的,安阳城破了,顾家碰巧来了此地,哪有你那么多想头?退一万步说,便是她有那个心,你都已经和徐三郎成亲,难道她还能做妾不成?」又道:「便是她愿意,顾家和徐家也不会答应!薛家更不会答应!」 薛氏见母亲还是向着自己的,不由心下一松,撒娇道:「我这不是担心嘛,想着她嫁了人,有了归宿,自然就不会惦记着三郎了。」 「你这个傻丫头呀。」薛夫人有点恨铁不成钢,教导道:「你怎么就不想一想,徐家退了亲,肯定是对顾家和顾氏有愧疚的,你再去踩顾氏一脚,岂不是让徐三郎心里更加愧疚?更加放不下她?!」 薛氏一怔,她不傻,旋即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薛夫人又道:「你若是一个聪明的,就不要去招惹顾氏!只管和丈夫两个过得和和美美的,举案齐眉、生儿育女,再过几年时光,徐三郎哪里还会记得顾氏是谁?」 「我……」薛氏强自辩道:「我和三郎挺好的。」 「挺好的?」薛夫人一声冷哼,「那怎么你做的亲事会坏了?没隔多久,徐二郎就给顾氏保了媒?!」 说来事情也巧,由不得薛夫人有这么些联想。 薛氏大惊,「难道……,三郎他知道了?」想了想,语气断定,「一定是那顾氏告了状!对对……,一定是她!」 薛夫人一声冷笑,「都扯上了你爹爹帐下的马偏将,别人难道是傻子?难道会猜不出来?偏你这会儿才醒过来。」 薛氏沉了脸,「这顾氏……,好不阴险。」 「够了!」薛夫人斥道:「看你自己做的蠢事!顾氏明知道前面是一个火坑,怎么肯跳下去?徐三郎又不是傻的,难道还猜不出来?」 「那三郎他……」 「徐三郎既然装作不知道,你就别再提了。」薛夫人皱眉道:「我还听说,你家的小姑子也是顾氏救的。徐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欠了她的情,两家原本又是世交,岂能袖手旁观?萦萦,听娘的话……,往后别再去插手顾氏的事了。」 女儿若是不听话,只会和丈夫离心离德、越走越远。 薛氏吃了瘪,心有不甘,只是抿了嘴不言语。 知女莫若母,薛夫人最是了解女儿的性子,——聪明、骄傲、好胜,怕她继续再拧下去,因而缓和了口气,「想来你也听说了。那顾氏订了一户商户人家的亲事,以她一介官宦小姐的身份,被退婚,下嫁如此也算是够惨的了。」 薛氏果然面色缓和不少,撇嘴道:「活该!」 「萦萦啊……」薛夫人语重心长,「顾氏已经是掉进泥泞里的人,你又何苦再去作践她?她已经下嫁如此,你再踩她,岂不是弄得自己满脚的泥?何不大方一些,也让丈夫和婆婆看一看,我们薛家的女儿有多大度。」 薛氏一想到顾莲折腾半天,最终却嫁给了商户,这些天没有少偷着乐,眼下再听母亲一说,不免更有几分顺气。 薛夫人察言观色、趁热打铁,叮咛道:「往后好好的跟徐三郎过日子,不要再去污了自己的手。」神色郑重,「萦萦……,我要你亲口答应娘。」 「可是……」薛氏心有不甘,以及不安,「万一三郎对她念念不忘呢?万一她再来纠缠三郎呢?难道也要我装作看不见?」 薛夫人却道:「你越是去招惹顾氏,就越是会提醒徐三郎,有这么一个被他退了亲女子。若是想让徐三郎彻底忘了她,就应该别去想她、管她,让徐三郎也淡忘了她,明白了吗?」 母亲的话,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 薛氏不情愿的应了一声。 「若是顾氏和她姐姐一般下作,不知廉耻、不守妇德,还来纠缠徐三郎……」薛夫人目光一寒,冷冷道:「萦萦……,只管好好的做你的徐三奶奶,娘自会替你处置这个麻烦!」 四奶奶没有返回顾府。 她虽然不认识徐离,但是本来就对婆婆的恶毒担心,前前后后想了几遍,在济南根本没有得罪别人,——这桩泼天祸事,十有□是因堂妹的事而起! 哪里还敢再回去? 四奶奶情知公婆丈夫活不成了,但是让她回头,去给婆家的人收尸,却是没有那个胆子,——自己和女儿的两条小命,还是侥幸拣下来的呢。 她是三老爷在汉中任上的时候,为儿子订下的媳妇,娘家就在汉中,因而带着女儿,以及追上的几个仆妇,继续按原路往陕西去了。 三老爷等人在官道上曝尸好几日,才被路过的老农发现,惊吓之余,顺手把值钱的东西都捞走,胡乱埋了人,倒是发了一笔飞来横财。 然后买了田地,做了富家翁,又是另外一番故事后话。 因而对于顾家的人来说,三房的人去了陕西,后来一直都负气没有消息回来,从此以后再无音讯…… 而这边,顾莲虽然猜测三房的人做了手脚,但是苦于没法报复,能让他们干脆利落的离开,对自己而言已经是万幸了。 她并不知道,徐离手起枪落、毫不留情,帮自己解决了个干干净净! 接下来的日子,顾府上下异常安宁。 长房的大夫人和柳氏称了心,消停了;三奶奶虽然对杏娘有诸多不满,但她是隔了房头的,又不是当家主母,也只得牢骚几句而已;五奶奶一直忙着生孩子,根本没功夫过问别人。 四房这边,四夫人彻彻底底的气病了。 杏娘如了意、遂了心,每天在母亲面前赔小心,趁机替何庭轩说几句好话,不时闹得母女俩又吵起来,——但终究已成定局,小打小闹日子也就过去了。 而外面的男人们,大老爷和四老爷忙着为起复奔走,拉人情,走关系,根本没空过问后宅的事;三爷只和妻子在庶务上用心,五爷一贯的游手好闲,顾长墨还是一副矜贵样子,豆腐脑儿似的碰不得。 第34章[04.01] 倒是叶东海过来拜访的时候,总能带些新鲜的小玩意儿,哄得他十分欢喜。 顾莲自回到家中,竟然头一次如此悠闲轻松起来。 姐姐和何庭轩的亲事订下来,母亲盯着的重点,便放在了姐姐身上,根本就没有功夫多看自己一眼。 这样挺好,只要不再挑自己的毛病就行。 顾莲每天猫在屋子里,又开始跟着卫姨娘一起做嫁妆,——上次给徐夫人的鞋子还没做完,就被退了亲。 心下觉得晦气,便让针线上的人把鞋底、鞋面什么的都做了。 自己只在上头绣一点东西,偷了个懒儿。 心底图个吉利,觉得总算是绣好了给婆婆的鞋子,婚事也会顺顺利利的。 而叶东海,总是隔三差五的过来串门。 当然不是看望顾莲,重点放在关怀岳母、岳父和小舅子,便是偶尔带一些小点心、小吃食,也是杏娘、顾长墨和顾莲一人一份。 他出手一向大方的很,每次来顾家时,都少不了要打赏下人,市面上有新鲜瓜果了,索性让人买上几车送过来。 顾府上上下下都受了他的好处,虽然不是什么横财,但是架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润物细无声,——加上叶东海能说会道的,又爱笑,又和气,这样的人谁又会不喜欢呢? 因此每次叶家姑爷过来,都要惹得丫头婆子们兴奋一阵。 顾莲早就受够了徐家的折腾,她本不是古代女子,对商人没有什么歧视,反倒觉得叶东海这一款的,才是嫁人过日子的料。 徐离不管是兵败也罢,当皇帝也罢,往后都与自己无关了。 蝉丫欢欢喜喜的进来,捧了几个盒子。 李妈妈笑道:「叶二爷又让人带礼物过来了?」 说是礼物,但是根据礼物的贵重程度来判断,不难看出,这是未来姑爷在给小姐囤嫁妆,全都是一些精巧值钱的东西。 今儿送过来的是一个三层样式的妆盒,大红颜色、雕漆,上面花瓣的边缘还描了金线,喜气又华丽,款式样子也算得上别致精巧。 顾莲觉得挺有意思的,拉开来看。 每一层都有一个小抽屉,上头还有一把带钥匙的小金锁、小金钥匙,不说里面装点首饰,但是这么一个盒子就价值不菲。 呃……,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顾莲将妆盒搬到窗台边,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每一层抽屉里头铺了丝缎,上面还有浅浅的压痕,似乎……,原本应该有什么东西的。 心下不解,于是叫了玉竹过来。 「你去打听一下。」顾莲附耳低声,把自己的猜想悄悄的说了。 玉竹去了半晌,回来是脸色有点僵硬,进屋单独回道:「听说里面原本有一套金头面的,夫人……,让卢妈妈舀了出来。」 顾莲无语了。 不用问,也知道母亲在打些什么主意。 是不是还觉得自个儿挺公平的?叶家送的东西一人一半,把小女儿的嫁妆分给大女儿一半,还是婆家帮着置办的嫁妆,真亏她想得出来! 难道就真的看不出来,那不是礼物吗?居然就这么给昧下了。 拜托……,将来要是叶家的人问起,「当初送的那一套金头面妆盒呢?啥……,只剩下了一个盒子?东西去哪儿了?」 摔!自己在叶家还要不要做人?! 李妈妈惊了半晌,怔了半晌,郁闷道:「夫人怎么能这么做?这要是夫人的体己也罢了,这是叶二爷给置办的,将来短了、少了,小姐你的脸往哪儿搁?」咬了咬牙,「我去问问夫人。」 「妈妈别问了。」顾莲拦住她,无奈道:「妈妈若是去了,东西要不要得回来且是两说,还不知道惹出什么难听的话呢?」吩咐玉竹,「这个妆盒像是外头的成品,让人去打听一下,里面原本都有些什么,我自己再买一套添进去好了。」 ----只能把祖父给的东西当掉一点。 可是……,这也不是真正的解决办法。 万一……,往后母亲还是依样画葫芦这么干,自己哪里补贴的起?顾莲一面琢磨,一面叹气,最后对李妈妈道:「下一次叶二爷过来的时候,记得留心一点。」 叶东海之所以隔三差五的过来,是因为担心顾莲在家日子难熬,想着自己跑得热切一点,顾家也会对她更重视一些。 实际上,这段时间为着徐家的后勤军需周旋,已经是忙得脚不沾地,每次过来都是挤出来的时间。 因此每一次,在顾家呆的时间都不会太久。 这天照例寒暄了一番,给顾长墨带了稀罕玩意儿,以及给顾莲捎来「礼物」,陪着四夫人说了几件新鲜事儿,便就礼貌的告辞。 出门刚要下台阶,抬头便看见一个鸀衣白裙的少女走过来。 ----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未婚妻。 顾莲梳了一个简单的堕马髻,正配她的鹅蛋脸,别上一支洁白的珍珠长簪,几朵小珠花,衬得她眉目干净、肤白胜雪,颇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味道。 两个人都往前走,于是正正在庭院的中央停在一起。 这是顾莲算计好的地点,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但是近处没有别的丫头婆子,可以光明正大的说话。 对着来人微微裣衽,道了一声,「叶二爷。」 叶东海有些意外,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巧遇见她,虽说一直惦记着,但是真的面对面又不知道说什么,----毕竟彼此不熟,眼下也还没有正式成亲。 第35章[04.01] 想唤一声「莲娘」,觉得唐突,若是喊「顾九姑娘」,未免又显得太生分了。 在他犹豫之际,顾莲已经开口,「二爷让人送过来的雕漆妆盒,我收到了。」微微一笑,谢道:「盒子挺好看的,我又添了一些首饰放进去,十分方便。」 ----自己这么说,对方应该明白了吧。 哪知道叶东海却一直看着她,不言不语。 顾莲不便逗留太久,廊上的丫头婆子们还在看着,只有打个招呼的时间,不由皱眉,「往后二爷不必送那些贵重的东西,若是有心,买点吃食什么的就是了。」 叶东海看着她禾眉微蹙、声音细软,一副宜嗔宜喜的样子,心中不由一顿,----想起了在徐家撞见的那一幕,出神间仍然没有言语。 「嗳……」顾莲见他跟木头似的发呆,也不知道听明白没有,有点着急,小声问了一句,「……你到底听懂没有?」 叶东海的眼里绽出一丝笑意,只含笑看着她。 顾莲又不傻,怔了怔,旋即明白他是在逗自己生气玩儿。 心下微微着恼,但是当着满院子的人不好发作,抿了嘴,错身走了过去,头也不回的甩了一句,「爱听不听,随便你!」 ----反正你叶家钱多,爱买双份就自己去买吧! 叶东海挨了未婚妻一句硬刺儿,反倒跟拣了宝似的,笑意一直绽到了眼底,出了顾府大门上了车,嘴角还挂着一缕淡淡笑意。 段九眨巴眼睛看了看,冷不丁问道:「吃了蜜蜂屎了?」 叶东海心情很好,笑道:「没你那个嗜好。」 段九被他噎得够呛,「好小子!你还学会耍嘴皮子了。」自己郁闷了一会,最后不甘心的问道:「说说……,到底有什么好事儿?」 叶东海淡笑道:「不说。」 他要是说没有也罢了,偏偏不说,气得段九哇啦哇啦乱叫起来,嚷嚷道:「你要是不说……」跟小孩子似的,气呼呼道:「回头你再找我帮忙,我可就涨价了!」 叶东海笑道:「随便你!」 段九越发摸不着头脑,郁闷了一路。 叶东海回想起方才的那一幕,不由嘴角微翘。 果然还是自己从前太多心,她再冷静、大方,不过还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面子薄、容易臊,稍微逗一下便着急了。 ----并不是因为谁。 那一副浅嗔薄怒的小女儿娇态,真是叫人爱不释手。 至于她的提醒和担心,无非是岳母偏心,厚着脸皮把自己买的东西昧了,----便是再给杏娘置办一份嫁妆,也不过多花几千两银子。 以后干脆就送双份,只当是蘀她在家买一个舒心吧。 不过后来,叶东海并没有做成冤大头。 薛家准备南下,把沿海几省的势力全数剿灭,坐稳在南面的低位,徐氏兄弟更是蓄势待发,早就是摩拳擦掌了。 叶东海作为徐氏一支的军需官,须得随军前行,一直在后方提供各种军需品。 三月初八,薛家大旗带领着八万先锋大军,祭天地、拜神佛之后,众将士歃血为盟、誓言杀敌,一路气势汹汹的挥师南下。 临行前,叶东海倒是想起一件要紧的事。 叶东海的亲娘,是生他的时侯难产血崩而死的,他三岁上头,父亲出了孝期又续了一门亲事,便是如今的叶二太太。 当时叶二太太年纪轻,才得十六岁,一则怕她不懂带孩子,二则怕她不能善待嫡妻之子,所以叶东海一直都由伯母养育。 对于叶东海来说,继母从来都是一个陌生的人,小时候没养育过自己,等到稍大一些,自己又跟着堂兄四处乱窜做生意,两个人几乎没有交集。 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见面打个招呼。 他自幼就有主见、性子独立,连父亲都管不大住,更别说继母了,所以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的婚事会让继母来做主。 大概叶二太太心里也是清楚,所以从来不曾掺和。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不做主可以,订下亲事总还是应该知会一声,再说父亲盼了许久,早点知道消息老人家也好安心。 因而吩咐贴身小厮汤圆,「我和顾家订了亲快有一个月了,这段时间太忙,没有顾得上回长清报信,你回去告诉老爷太太一声。」又道:「去了就赶紧回来,帮我留意着顾家的东西,若是有什么事……,你就去驿站寄信给我。」 汤圆领了命,自己寻了一匹好马赶往长清。 一来一回费了六天功夫,但是对于汤圆这种不到二十的年纪,这点子辛苦应该不算什么,不知怎地,他却一脸哭丧相跑了回来。 高管事瞧见了,担心道:「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汤圆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这是什么样子?」高管事不满训道:「二爷让你跑跑路罢了,做出这幅嘴脸给谁看呢?偷奸耍滑的,仔细打断你的狗腿!」 汤圆急得直挠头,连连跳脚,「我不管了!我这就去给二爷写信。」 高总管赶紧跟了过去,追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别问了,别问了!」汤圆跟在主人身边好几年了,学了几个字,但是大都认得不会写,歪七歪八的写了好几张,----自己都瞧着看不懂,如何能寄出去?因此围在桌边团团转,「真是急死我了!早知道应该多学学写字儿的。」 「你才急死我了呢!」高管事啐道:「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大老爷和二老爷吵起来了。」汤圆言语不清的说了一句,嘴里嚷道:「我去找人写信,寄给二爷……」不等高管事答应,便一溜烟跑了。 第36章[04.01] 薛家大军的进攻非常顺利,一路挥师南下,势如破竹! 一路攻克徐州、淮安、盐城,刺杀镇江太守,破了无锡之后,稍作休整,大军又调转攻打宣城,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 薛家大军不光攻克下无数城池,斩首数万,而且还收编了不少残兵伤将,越打人越多,带出去的时候才八万人,等到打完铜陵和安庆时,已经有了二十万大军! 其中徐氏兄弟,其兄有谋有略、其弟有勇有智,有如南下大军里的两条蛟龙,一遇风云,势头便止都止不住。一个又一个的城池被破,一员又一员的大将被斩,徐氏兄弟之名令人闻风丧胆、退避三舍,一时间声势震天! 而北面,萧苍已经仓促称帝,建元「大秦」。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薛家的南下大军,更挫不了徐氏兄弟的锐气,在平定了江苏和安徽大部分范围之后,又返途向北打下滁州,逼得淮南太守自刎而死,再经由宿州、淮北,----薛家大军如过无人之境一般,胜利凯旋回到山东! 这场历时半年之久的巨大战争,徐氏兄弟名震天下,薛家大军骤增数十万,南面沿海几省悉数平定,彻底稳固了薛家在南面的根基! 与萧苍,形成了一北一南的对峙之势。 实时便有一些童谣传出,大意是徐家乃是皇室后裔,天命所定,注定要来拯救天下百姓云云,又言及薛氏有宜夫之相,母仪天下之相,甚至还有流言……,说是薛氏出生时如何如何异象。 顾莲听了只是一笑,前世历史课本上这种段子真是看多了。 叶东海回来了—— 意得志满。 时隔半年,自己当初的投资见效非常好。 现如今,薛家除了山东本来的嫡系兵马,加上半年来缴获的残兵游勇,一共有二十六万大军!可谓是大获全胜! 徐氏兄弟也从当初的不足两千,发展到了八万人,这里头有徐氏兄弟打下来的俘虏,也有自己四处招募的新兵。尽管人数不如盟友薛家的多,但是此次南下成长起来的精锐士兵,以及诸多猛将,大都掌握在徐氏兄弟的手中。 这不奇怪,每次冲锋打头阵的几乎都是徐离。 徐家此刻压不住薛家,也不会去压,但是至少有了一定的话语权,而不是靠裙带关系依附,——往后叶家做生意也就踏实多了。 乱世之中,不依靠一点势力是不行的。 这半年来的随军之行,薛家和徐家固然捞了一大笔,叶家也没闲着,在江苏、安徽两省,都以官商合作的方式开了分号。 尽管这还不是叶东海最终的梦想,但是至少成功了一步,前进了一步,加上随军一来的颠沛辛苦,觉得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可惜事与愿违。 赶到家门口,叶东海还没有来得及下车,高管事和汤圆早就等候多时,两个人都是一脸焦急之色,尾巴似的跟进了屋。 「你们做什么?」叶东海一面换衣服,一面洗手,「看这样子,像是连茶都不打算让我喝一口?」心下一顿,「可是顾家出了什么事?」 高管事急得连连跺脚,「二爷……,这会儿你还管顾家?咱们家都快炸开锅了!」 叶东海诧异道:「咱们家……?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汤圆问道:「二爷,你是不是没有收到我的那几封信?」 「什么信?」叶东海本来都端起了茶,听着不对劲,忍住口渴放了下去,心下不安道:「这半年里头,我一封信都没有收到过。」 家中老的老,小的小,由不得他提心吊胆。 「二爷走了没几天,我就往徐州送了一封信。」汤圆哭丧着一张脸,说道:「等了一个月不见回,听说薛家的人打到了淮安,我又赶着重新写了一封……」 叶东海打断他,「你快说是什么事儿!」 汤圆忙道:「是大老爷和二老爷吵起来了。」 伯父和父亲吵架?叶东海虽然觉得稀罕的很,但还好没什么噩耗,松了口气,不免责备汤圆,「不过是拌了几句嘴,这也值得大惊小怪的?」端起茶,狠命的喝了几大口,缓气道:「吓得我,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呢。」 汤圆一脸畏畏缩缩的神色,看向高管事,「你、你来说……」 高管事瞪了他一眼,回头说道:「二爷,大老爷和二老爷不是为小事拌嘴。」然后细细说道:「大爷过世有一年多了,大老爷伤心过、难受过,这会儿算是缓了过来,这是好事……」语气一转,「不过……,又想起了没有孙子的苦处。」 叶东海听得云里雾里,点头道:「接着说。」 「大老爷说……」高管事叹了口气,「说什么‘小宗可绝、大宗不可绝’,又说什么‘大宗宗子无后,族人都当绝后以后大宗’,要二老爷……」咬了咬牙,「把二爷你过继给长房!」 「过继?」叶东海简直难以置信,「大伯父真的是这么说的?!」 其实自己从小都养育在长房,认真说起来,和大伯父、大伯母的感情更深,跟父亲反倒要疏远一些。但是大伯父在自己印象里,一直都是明事理的人,怎么会提出这么荒唐的要求! 父亲只得自己一个儿子,如何能够答应? 果不其然,高管事又接着道:「二老爷坚决不答应,说大老爷要是不想绝后,可以过继嗣子,断不能打二爷的主意!」 这又是一个难处了。 叶氏祖籍在北面岐州,如今兵荒马乱的,怎么可能横跨几十个州县,去找一个什么嗣子?况且叶家不是什么大族,人丁稀薄、亲戚疏远,如果真的想要给长房过继,只怕都出了五服九宗了。 叶东海所想,和叶大老爷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高管事接着道:「早在年前,两位老爷就争吵了许多次,最后想出了一个解决的法子。」脸色十分难看,「说是将来二爷成亲以后,长子归二房,次子归长房……」 叶东海对长房的感情很深,父母是生恩,伯父伯母却是养恩,大堂兄还有扶植自己之恩,颔首道:「这样也好,长房也不算后继无人了。」 恐怕大伯父正是以退为进,求得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好什么啊!」高总管一脸愁云,赶忙说完,「二老爷是被长房吓怕了,生怕他们再插手二爷的婚事,于是就……」连连跺脚,「赶着给二爷订了一门亲事!」 「给我订亲?」 第37章[04.01] 「我一回去,就听说了这件事情。」汤圆接了话,说起那天的情况,「当时两位老爷还在拌嘴……」缩了缩脖子,「大老爷说袁家大小姐是庶出,偏生养在嫡母跟前,看似书香门第,但又没有兄弟做官,只怕是个中看不中用!二老爷却说……」 「行了,行了。」叶东海打断他,问道:「……哪里来的袁家?」 「二爷你不记得了?」汤圆忙道:「就是咱们来济南府的路上,和顾家二房一起做伴的袁家,顾二夫人的娘家人,他们家有个庶出的大小姐……」 虽然袁幼娘是庶出,袁家也没有人做官,但好歹是书香门第出身,嫁到商户人家仍然算是低嫁,——若在平时,这也算得上事一门好亲事。 汤圆又道:「袁大小姐今年十五岁,听说……,长得还不错……」 「够了!」叶东海脑子里已经成了一团乱麻,不耐烦打断,「谁要听这些了?!」朝高管事问道:「我和顾家订亲的事情,你们还没有说?」 「没敢说……」汤圆垂了脑袋,「我怕再说顾家的亲事惹出乱子,所以……,想着等二爷的示下,结果这一等就是半年……」 叶东海深吸了一口气,当即吩咐,「备车,马上回长清。」 「是么?」顾莲笑道:「丹娘的亲事择好了吉日?」 蝉丫连连点头,「嗯,十二月初八。」后宅闷得无聊,偶尔有点新鲜事便够八卦一阵子,「对了,还听说她的表姐也订亲了。」 「哦?」顾莲随口道:「倒是双喜临门。」 不由想起袁幼娘那目光明亮、神采飞扬的样子,当初姐姐还鄙视她,觉得一个庶女趾高气昂的,颇有些看笑话瞧不上。 还记得袁幼娘的针线很好,口角十分伶俐,和丹娘两个是棋逢对手,后来徐姝的风筝砸了她的头,自己还领着梳洗了一番。 后来安阳附近州县动荡不安,袁家搬来安阳。 二伯母时常邀了娘家女眷过来说话,不过那时候祖父还在,正在反对自己和徐家的婚事,自己提心吊胆的,就没大顾得上和小姐妹们寒暄。 好不容易有一次花园聚会,丹娘、姐姐和袁幼娘还拌了嘴,闹得不欢而散,现在想想,那些闺阁争执只得太平时光才有了。 过不了许久,当初在花园里拌嘴的几个小姑娘,包括自己,都要嫁做他人妇,以后回想起那些稚气的吵闹,只怕还会生出几分怀念。 前尘往事,一眨眼如同浮云般转瞬过去了。 顾莲在这儿无聊感慨之际,叶东海已经快马加鞭、起早摸黑的赶回了长清,顾不上浑身疲惫,直接去了父亲的屋子。 「东海……?」叶二老爷有点惊讶,「怎么没说一声就回来了。」 高管事和汤圆怕家里的人担心,没敢说小主人做什么军需官,还一路随军,只说是去南面做生意了。 叶二老爷见他虎着一张脸,诧异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叶东海没有功夫说闲话,急问:「我在外头没收到信,才听汤圆说,你给我订了一门亲事?」 「啊……,是啊。」叶二老爷不无得意,仰起脸来一笑,「嘿嘿……,是袁家的大小姐,虽说是庶出,可是从小就死了姨娘,一直都养在嫡母跟前的……」 「爹……」 「你别急,听我说嘛。」叶二老爷对这门亲事颇为满意,又道:「袁家两个少爷都挺不错的,他们的姑母是顾家二夫人,将来兄弟俩就算不做官,咱们跟顾家也算是有了转折亲了。」 叶东海觉得头疼,这辈子都没有如此头疼过。 「你怎么了?」叶二老爷瞧着儿子怪怪的,不满道:「为了说成这门亲事,你爹我没少费心思,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纪,都十八了,一直在外头东奔西跑的,连个家都还没有!我十八岁的时候,你二姐都两岁了。」 「爹――!」叶东海实在没办法有好语气,烦躁道:「我已经和顾家九小姐定下了亲事,你又再订一门……」 「顾家……,九小姐?」叶二老爷一怔,「你什么时候订的?」 「早就订了。」叶东海耐住性子,说道:「今年正月里,由徐家二爷保婚,给我订下了顾家九小姐,聘书礼书都下了。」 叶二老爷瞪大了眼睛,「我不知道啊。」又埋怨,「你也没说。」 「当时我在济南府忙的不可开交,到二月里,才想起这件事还没告诉家里,然后就让汤圆回来了一趟。」 叶二老爷骂道:「那他怎么没说?」 「说也来不及了。」叶东海原是满腔着急的,经过几天赶路的折腾,再到此刻和父亲对完话,慢慢冷静下来,「爹……,把袁家的亲事退了吧。」 「退……?」叶二老爷有些不甘心,皱眉不语。 自己为了促成袁家这门亲事,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和功夫,银子也没少花,——若是退了,岂不全都白搭?再说了,亲事岂是说退就能退的?袁家能愿意了?袁家大小姐还不找叶家拼命啊?! 另一方面,又有一点点动心。 和顾家相比,袁家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叶二老爷开始瞎琢磨起来。 顾家几个老爷虽说在丁忧,但是早晚会起复的,顾家可是真正的簪缨世家,袁家拍马都追不上。那顾家九小姐,自己在安阳城外是见过的,端的貌美出挑,将来生下孙子肯定特别漂亮! 再有这么一个娘家大族帮衬着,孙子指不定是要做官的呢。 「爹……?」 「哎。」叶二老爷回了神,有些犹豫不定,「要说顾家九小姐当然是好,可是袁家这边……,为了这门亲事,我差不多花了一千多两银子。」 叶东海当然不能说,自己在顾莲身上花了多少银子,就连当初段九救人,也没有跟家里提过一个字。 至于和徐家的那些约定,就更不能说了。 想了想,说道:「爹……,银子费了不要紧,咱们还可以再赚。」撒了个谎,「这门亲事是徐二爷保婚,他们家娶了薛家的女儿,怕薛家忌讳顾氏,所以就把这门亲事推给了我,许诺以后帮着叶家做大生意。」 「还有这样的事?」叶二老爷愣了愣,忽地道:「对了!我想起来了,顾家九小姐不是和徐三爷订过亲的吗?后来又退了,难怪……」微微有些不满意,不过想着顾家的门第又十分诱人,一时间难以取舍。 第38章[04.01] 「爹,你还不明白吗?」叶东海决定把谎撒到底,免得父亲犹豫,「徐家是为了摆脱麻烦,才给保婚的,我们家必须要娶顾家九小姐!」 「哎哟,是啊。」叶二老爷并不是太有见识,一辈子沾了兄长子侄的福,整天在家做富家翁,想的东西有限,「对对对……,徐家是不能得罪的。」 叶东海见说服了父亲,稍稍松了口气。 接着又是犯难,要怎么样才能让袁家退亲呢?唯一庆幸的是,袁家大小姐是庶出的,并非袁太太亲生,……或许,可以诱之以利?抬出徐家震之以威,再搬出顾家晓之以情,总应该有解决的办法。 叶东海再三琢磨了一阵,去找了继母。 叶二太太才得三十出头的年纪,比继子大了不过十来岁,又没有抚育过他,实在端不起什么母亲的架子,因而好颜好色的让人坐了。 「母亲。」叶东海虽然不拿对方当母亲,但是礼节上从来不疏忽,更何况还要继母帮忙跑腿,语气更是缓了缓,「现在有一件为难的事,想请母亲出面走一趟。」 叶二太太笑道:「你说。」 「听说父亲给我订了一门亲事,是袁家大小姐。」 「是啊。」叶二太太接了话,「你父亲觉得对方人不错,家境也好,让我过去提了亲,上门说合了好几次,袁太太才答应下来。」 她的语气,不无讨好之意。 毕竟自己都三十岁了,膝下却只得一个女儿,即便将来能生下儿子,也是一个不懂事的奶娃娃,要仰仗继子的地方太多了。 叶东海心下明白,只是没有功夫顾及继母的心情,直接道:「母亲,我想让你替我退掉袁家的亲事。」 「啊……?」 叶东海便将事情原委说了,然后道:「顾家的亲事无论如何不能退,所以……,只能退掉袁家的亲事。」顿了顿,「我知道这件事艰难,还请母亲……」 「不不不!」叶二太太豁然站了起来,拒绝道:「你妹妹五娘还没有说亲,我要是做了有伤阴德的事,将来你妹妹的婚事也不会顺利的。」连连摆手,「更何况,你知道我是笨嘴笨舌的人,哪里能办成这样的大事?」 「母亲……」 「不行,不行!」叶二太太神色坚决,甚至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东海啊,这件事你别再难为我了。」避开继子的目光,「总之我是办不成的,也不会去办!」 ----如果继母死活不愿意,勉强太没意思,也的确不会办好事儿。 叶东海忍下心中不快,起身道:「那就不打扰了。」 心下有气,连「母亲」二字都懒再欠奉。 一出门,正好撞见立在门口的叶宜。 「二叔……」叶宜显然是听到了里面的对话,神色闪烁,却一直跟着叶东海下了台阶,方才说话,「刚才过来找二叔祖母要点人参,你说的那个……,要娶顾九姨的事情是真的吗?」 叶东海跟长房的人感情深厚,比起异母妹妹叶五娘,要更加疼爱堂兄留下的这个侄女一些,于是放缓口气,「是的。」 叶宜露出一丝欢喜,「好啊。」 倒不是她对顾莲有多么的喜欢,而是一只盼着堂叔顺心,如今听说他要娶到一只惦记的人,自然替他感到高兴。 只是这话说出来就不合适了,补了一句,「顾九姨人漂亮,又和气,要是能做我的二嫂,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嗯。」叶东海露出一丝苦笑,转身匆匆而去。 叶宜看着堂叔焦急的背影,再回头看了看二叔祖母的屋子,叹了口气,回屋找到了自己母亲,把整件事情细细的说了。 叶大奶奶的病一直都不见好,一天里,倒有大半时间是在床上,此刻听得惊讶万分,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喘气道:「这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叶宜蹙眉,「我看二叔急得什么似的,可是……,二叔祖母不肯帮忙。」 「这也难怪。」叶大奶奶叹了口气,摇头道:「上门提亲是喜事,男方家的人都还要赔笑脸,放□段,何况是去退亲?这是结仇的事,简直就是伸长了脸,等着被别人打,你二叔祖母……,如何肯去?况且,她担心五娘也是人之常情。」 叶宜小声道:「我瞧二叔十分中意这门亲事。」又道:「顾九姨是官家小姐,又是嫡出,只怕二叔为了这门亲事,费了不少心思呢。」 有关叶东海对顾莲的那些心思,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我明白。」叶大奶奶心里自有想法,抿了嘴。 小叔子这个堂弟,一向都跟长房很是亲近,当初丈夫是当做亲兄弟看的,小叔子亦很尊敬丈夫和自己这个嫂嫂,关心自家女儿。 现如今丈夫逝世,自己和女儿孤儿寡母的,往后全得依靠小叔子撑腰,再说自己病歪歪的,不知道哪一天就撒手而去,到时候女儿又当如何?不仅要依靠二房,而且进门的二奶奶,往后肯定是当家主母,可是有权干涉女儿婚事的。 所以不论于情于理,还是涉及到自己母女将来的利益,自己都应该出力,----这件事二婶婶推托逃避,那就让自己去袁家走一趟吧。 她挣扎着要起身,说道:「给我换一身衣裳,叫你二叔过来说话。」 叶宜瞬间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担心道:「娘……,你的身体?」 「没事。」叶大奶奶脸色苍白,虚弱一笑,「还死不了。」又道:「其实我去袁家也好,看我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袁家就是有恨,也不敢把我逼死在他们家,少不得要忍让几分。」放柔了声音,「这大概……,是娘能帮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叶宜哽咽,「娘……」 「宜姐儿。」叶大奶奶搂了女儿在怀,忽地想起前几年的那个梦,……或许,这一切真的都是天意吧。 「太太,叶家大奶奶过来了。」 袁太太有些意外,嘟哝道:「不是说她一直都在病着,身子不好么?」不过庶女跟叶家订了亲事,两家已成亲家,虽说看不大上叶家这种商户,该给的面子还得给,「快把人请进来。」 自己并不是太中意这门亲事。 可是丈夫被叶二老爷的银子打动了心,觉得幼娘不过是一个庶女,眼下又是兵荒马乱的年月,委屈一点也不算什么。 第39章[04.01] 丈夫又提起小儿子马上要成亲,若是办的寒碜了,如何使得? 从安阳仓皇逃到长清,不少值钱的东西,比如在安阳买的宅子,置办的田产,都是没法带走的,家里的确有些捉襟见肘。 小儿子娶得又是大姑子的女儿,那可是个眼高于顶的。 要是婚事办得不像样,不光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只怕侄女还要说上半辈子,岂不是叫小儿子难堪?儿子和女儿孰轻孰重?更不用说还是一个姨娘生的,最终只好答应了这门亲事。 不过后来,听说叶家老二还捐了一个小官儿?倒是意外之喜。 「太太……」 袁太太被丫头推了一下,回过神来。 叶大奶奶穿了一身素净的葛蓝衣衫,才八月里,天气不过微凉,她就开始夹袄上身了,轻声道:「今儿过来,……是有一件对不住你们家的事。」 袁太太正待寒暄客套几句,忽地被这么一句砸晕了头,不解问道:「……什么对不住?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大奶奶咳了两声,捂着胸口,「今儿过来,……是替我家二叔退亲的。」 「退亲?!」袁太太当即炸了毛,愤然起身,指着对方怒道:「大奶奶,这话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你且再说一遍,别是我听错了。」 叶大奶奶早有心理准备,坚定道:「是退亲。」 袁家书香门第的千金小姐,嫁叶家那种破落商户,已经是给他们天大的面子,居然还……,还敢订了再退来羞辱袁家?! 袁太太怒火中烧,斥道:「这种话,你们叶家居然也说得出口?!我家姑娘是做错什么了,要被你们这般羞辱?今儿要是不说清楚……,休想出我袁家的门!」 庶女若是无故被人退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袁家家风有问题呢!无缘无故的,袁家凭什么要受这种气? 叶家大奶奶陪笑道:「都是我家小叔子的错,他常年在外头奔波,不知道家里给他订下了亲事,所以……」又咳了几声,「所以他自己与人订了亲。」 「荒唐!」袁太太一声冷笑,怒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岂有自己订的?你小叔子不懂事,难道你们叶家的人都跟着不懂事?要说退……,也应该退掉他自己订的那一门!」越想越气,「我倒是想听听,他又订了什么公侯小姐?!」 「说来也是认识的。」叶大奶奶回道:「不是别人,正是顾家四房的九小姐。」 袁太太听得愣住了。 就连周围的仆妇丫头们,都是一脸诧异。 「莲娘?」袁太太不由笑了,「嗬……,你们叶家还真敢想,别是在做梦吧?顾家会跟你们订亲?会把好好的嫡女嫁到你们商户人家?真是笑话!」 莲娘自己是见过的,貌美出挑、聪慧大方,要不是徐家求过亲,自己还想娶上这样一个儿媳呢。 叶大奶奶道:「不敢撒谎,的确是订下了顾家九小姐。」 袁太太仔细的看着对方,不像是撒谎,这种事也撒不了谎,回头去济南府一打听便知道了。难怪叶家要退掉和庶女的亲事,和庶女比起来,莲娘不知道高出几层,叶家简直拣了宝,也不知道怎么得的。 「而且……」叶大奶奶说话都直喘气,但是该说的却没落下,「这门婚事还是徐家二爷保的婚,实在是我们不敢得罪,所以……」 徐家保婚?袁太太更是吃惊万分,继而怒道:「所以就敢退掉我们家的亲事?你们叶家……」想要骂上几句,又对徐家十分的害怕,徐家大胜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山东,不知不觉弱了气势,扭了脸不言语。 叶大奶奶是个聪慧的人,弱就弱在身子不好,见机忙道:「都是我们叶家不对,我家小叔子也觉得对不住大姑娘,对不住袁家,这个……」递了一个扁平盒子过去,「是我们叶家的歉意,给大姑娘压压惊,盼她以后再找一门好亲事。」 袁太太一声冷哼。 旁边的丫头赶忙上前,接了盒子,面对着主母打开。 袁太太瞟了一眼,心下不由猛得一跳!居然是三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整整齐齐的躺在盒子里,看起来十分可爱。 要是有了这三千两银子…… 不光儿子能够风风光光的娶亲,置办聘礼,只怕还有剩余,到时候小儿媳是花了大价钱娶进门的,在自己面前也硬气不起来。 还有徐家虎视眈眈,……总不能为着一个庶女,把顾家、徐家都得罪,还要大大的损失一笔。再说了,即便换做自己,肯定也会选顾家的嫡女,而不是袁家的庶女,这门亲事是退定了。 袁太太心下已经意动,但是面子上却有点下不来。 叶大奶奶如何会看不出来?因而颤巍巍站起来,赔礼道:「都是我们叶家的错,还请你们袁家宽宏大量……」像是精神不济,身子摇摇晃晃的,忽然「哎」了一声,整个人便往后面倒去。 叶家丫头是早受过吩咐的,赶忙大叫,「大奶奶!」手脚麻利的扶住人,转头对外面的婆子喊道:「快快快……,大奶奶不好了。」 屋子里顿时一通忙乱。 袁太太反倒松了一口气,皱了皱眉,吩咐丫头,「帮着把叶家大奶奶送出去。」自己捏了那个盒子,不声不响的到后院去了。 「啪……!」一声脆响,一个上好的青花瓷茶碗碎在地上。 刚刚沏好的滚烫热茶,以及茶碗碎片,溅得满地都是,吓得奉茶的小丫头连声尖叫,慌张后退不已。 袁幼娘怒不可遏,颤声道:「都滚出去!」 乳母赶紧撵了丫头们,关了门,折回来小声道:「小姐……」想劝两句,又实在是没有办法劝,忍不住心酸,「叶家……,真是太过分了!还有太太……,怎么、怎么就能够答应退了呢。」 袁幼娘的眉眼甚是精致,似生母,因为庶出嫡养的尴尬身份,造就她面上骄傲好胜,内心却隐隐自卑,有些敏感。 平日里,袁家下人在她面前说话时,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句话有歧义,让这位大小姐生出了误会,暗地里记恨。 ----更不用说,被人退婚这么大的羞辱! 袁幼娘气得满面涨红、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半天,都没有吭过一声儿。 本来自己下嫁商户,就已经是大大的折辱,要强了十几年,没想到最后还是逃不脱庶女的命运!自己心里这个坎儿还没过,叶家居然来退亲?!母亲……,嫡母她居然答应了! 第40章[04.01] 到底不是嫡母肚子里养的,平时再怎么好,都是虚的,不过是当着小猫小狗一样养着玩儿,给点好吃的,打扮的漂亮一点罢了。 袁幼娘鼻子微酸,想哭,又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 「小姐……」乳母最是了解她,心疼道:「你要哭……,就哭出来吧。」 「我为什么要哭?!」袁幼娘颤抖着开了口,声音尖锐,「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是他们叶家无耻,是顾家无耻,是……」心里再恨,到底还是不敢辱骂嫡母,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几乎快要咬破了。 ----往后自己该怎么办? 从今往后,自己就是一个被商户订亲又退的大笑话! 袁幼娘心里清楚,嫡母肯这么爽爽快快的退亲,必定是和当初订亲一样,收了叶家的大好处,而且比订亲给的好处还要大! 自己的价值,已经被折腾光了。 往后岂能有好下场?过个三、五个月的,甚至更快,嫡母就会仓促的给自己另找一门亲事,不管对方是什么条件,只要嫁出去就行了。 反正她已经收了叶家的好处,嫁了自己,就是稳稳的赚到,多留在家里一天,反倒彼此看着生出怨气,早嫁早好。 自己的一生,就被嫡母给毁了,被叶家和顾莲娘给毁了! ----他们不仁,那就别怪自己不义! 袁幼娘慢慢的不抖了,往椅子背靠了靠,像是这样才能让自己支撑住,她放缓了神色,对乳母道:「妈妈……,去跟太太说我病了。」 乳母应道:「我这就出去吩咐人。」心下觉得小姐被退了亲,又气又羞,面子上落不下来,不想见人也是正常,并没有多想。 临出门时,忍不住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长清这边叶家和袁家闹得天翻地覆,顾莲根本无从得知。 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心情有一点小紧张之余,也有一点点期待,还有不安,总之七上八下的。 叶东海对于自己来说,基本上等于一个陌生人,突然要变成夫妻,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古怪,到时候别闹什么笑话就行。 而叶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处理好关系。 其实有那么一点松了口气的感觉,顾家真是呆够了,到时候自己嫁去长清,古代交通又不方便,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大家清净。 不免又担心,自己和姐姐的婚期在同一天,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因为胡思乱想,顾莲连着半个月都没大睡好。 李妈妈急得给她炖安神汤,晚上催着她早早上床,唠叨道:「新娘子就要光鲜漂亮的出阁,婆家看着才觉得精神,才会喜欢……」 顾莲打趣道:「难道我不漂亮?」 李妈妈不理会她的玩笑,只是一遍一遍叮咛,「虽说小姐是下嫁商户,但是给别人做儿媳,是直不起腰杆的,在婆家一定要低眉顺眼的做人。」想了想,「当然了,要是婆家的人不讲理,欺负小姐,咱们也不能示弱了。」 本来想说回来找娘家人撑腰,又觉得不提也罢。 顾莲何尝猜不出来?只是不好扫兴,笑道:「有妈妈给我撑腰,怕什么?再说,大石哥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 李妈妈听了一笑,「大石一向呆头呆脑的,跟莽牛一样。」 蝉丫不乐意了,「我哥可是百夫长呢!要是叶家的人欺负小姐,叫了人来,一人吐口唾沫,就能把叶家给淹了。」 李妈妈忙道:「死丫头!这话以后去了叶家可不说了。」 「知道,知道。」蝉丫躲开母亲的巴掌,「我可不是前几年不懂事那会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清楚着呢。」 就这样,每天闲闲碎碎的日子便过去了。 一转眼,到了九月二十一这天。 何家和叶家相继过来下聘礼,----因为杏娘占姐姐,两家便事先商量好了,何家上午过来,叶家下午再过来。 上午的何家,挑了三十六抬轻飘飘的聘礼。 到了下午,叶家则是吹锣打鼓的送了六十四抬大箱子,又大又沉,秋日凉爽的季节,挑夫们却是一个个的满头大汗。 这还是叶东海有意给杏娘留面子,吩咐人把箱子做大一些,尽量挤在一起,弄得满满当当的,免得和何家的数目对比太大。 可是大家又不是瞎子,加上叶家送聘礼的人手面大方,到了顾家,逢人就是大把大把的赏钱,闹得顾府上下欢声不断。 嫡亲的姐妹俩一起出嫁,对比如此明显,难免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有说叶家有钱的……,也有说杏娘不如莲娘的,只值三十六抬的价钱……,要不是顾及着大喜的日子,只怕还有更难听的话。 杏娘气得在屋里骂人,抱怨妹妹不该赶着跟自己一起出嫁。 如今顾家的院子不大,顾莲这边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想着从前都忍了,都到最后关头了,又何必再去置气?免得临出阁闹出神马笑话来,大家都没脸面。 蝉丫愤愤道:「谁稀罕跟她同一天出阁了?凑在一起……,旁人还得想起她的那些破事儿,真是叫人恶心!不说羞愧,还好意思埋怨起别人。」 顾莲摆手道:「罢了,再过三天就要走了。」 蝉丫也觉得说这些晦气的没劲,转而乐呵呵道:「也难怪人家生气,叶家下的那些聘礼,又好又难得……」两只手不停比划,「这么大的铜盆,一共十二个,每个都镶了金边儿……,比我还要高的梳妆镜台,上面还雕了花……」 「等等。」顾莲倒是想起一些担心的事,打断了她,「那些聘礼是谁在看着?」隐晦的说道:「这几天家里人来人往的,到时候迎亲也乱,我又和姐姐一起出嫁,别再拿错什么东西了。」 当初和刘家订亲事的时候,偷梁换柱的事,母亲都干得出,……之前又不是没有昧过叶家的东西,谁知道会不会……?由不得自己不担心。 第41章[04.10] 李妈妈和蝉丫都是吃心,赶忙过去查看。 看守聘礼的婆子支支吾吾的,还借口说是反反复复打开不吉利。 蝉丫却不管那么多,直接按着编号,找到自己看过的几个箱子,口里道:「我是乡下来的丫头,没见识过,好歹让我看一眼欢喜欢喜。」 ----结果十二铜盆只剩下八个,梳妆台搭配的几个小妆盒也不见了。 聘礼是礼单的,顾莲听了这个寒心的消息,直接让人去打听父亲在哪儿,----这种时候,和母亲胡搅蛮缠是不理智的。 临出阁的姑娘,居然和母亲大吵大闹起来,不论对错都会显得本人不够贤淑,万一……,再给自己够一个不孝的大帽子,岂不冤枉? 巧的是,四老爷正好在长房讨论杏娘的婚礼。 顾莲只说家里出了贼,偷了自己的嫁妆,请父亲给自己做主,哭诉道:「不是我存心要给大家添乱,只是聘礼……,叶家那边肯定是有数的,若是少了什么,往后我在叶家还要怎么做人?还请长辈们多多体谅。」 大夫人嘴角微翘,柳氏乐得看笑话。 四老爷却是脸色难看,大怒道:「居然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狗奴才!」 大夫人的笑意便更深了,口中却道:「这可是大事……,走走走,咱们都一起过去看看,好给莲娘做主。」 查来查去,居然在杏娘的聘礼里找到赃物。 大夫人一脸惊讶,「这是怎么回事?何家的聘礼,还是我帮着找人置办的,并不记得有这些东西,莫非是我记错了?」扭头问柳氏,「难道是三妹你后来又添上的?我竟然不知道。」 柳氏抿嘴笑道:「我并没有添置呀。」 ----如此简单的掉包计,只有傻子才会看不出来。 四老爷气得倒呛,真是一张脸面都给妻子丢尽了。 当即叫了四夫人过来对质,把丫头婆子们都撵了,朝妻子问道:「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说啊!」又指着东西骂道:「我看你最近病得不轻,居然做出这种下作的事来!」 四夫人当着外人被打了脸,还是大夫人和柳氏在场,又羞又臊又恨,心下不免埋怨起小女儿来,----分一点东西给自己亲姐姐,又是什么大事?非要闹得人尽皆知,叫自己下不来台! 因见小女儿神色淡静,越发着恼,觉得简直就是故意丢自己的脸,不然怎么会叫了这么多人来?不由斥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说好好在屋子里呆着,怎地还跑出来?还看什么聘礼?」 顾莲觉得母亲简直就是偏执狂,偏心也罢了,自己做错了事,难道不许别人揭发出来?做女儿的,就活该忍着让着一辈子受夹生气?本来就不是真母女,被她这么反反复复的折腾,早就把情分耗尽了。 ----自己凭什么要背上一个不贞静的名声? 只是不敢直接上去叫板,反倒跪了下去,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帕子,抹得两眼通红一筐泪,哭道:「叶家下的聘礼,礼单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女儿听说有贼,如何能够不担心?母亲若是心疼女儿,怎地就不想一想……,女儿出嫁了,将来也是要在婆家做人的?」心中早就堆了一腔怨气,质问道:「请问母亲,这件事女儿有何过错?」 四夫人被问得无言以对,只是咬紧牙关。 「姐姐是母亲的女儿,我也是……」顾莲一面擦眼泪,一边又哭,「虽说从小没有在父母跟前尽孝,但也不是女儿愿意的。而且自从女儿回到家里以后,事事小心、处处谦让,从来不敢做一件让母亲烦恼的事。」三分伤心、七分做戏,大声哭道:「为何母亲不肯将疼爱姐姐的心,分给女儿一丝一毫?」 「你……」四夫人有些哑口无言,只能道:「你、你胡说些什么?!」 顾莲不理她,转身抓了父亲的袍子角,「爹……,你告诉我,难不成我不是母亲亲生的?是、是外头捡来的……」 「哎哟!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大夫人突然接了话,看向四夫人,「当年咱们一家子从京城逃难时,老爷子正在病中,太夫人想着又乱又不得闲,便把莲娘抱回了弟妹你的身边……」环顾了周围一圈儿,啧啧道:「好生奇怪,无缘无故的就把莲娘给落下了。」 四夫人原本正在羞愤欲死,听她提起旧事,不由瞪圆了眼睛,喝斥道:「你想胡言乱语些什么?!」 「四弟妹为何动气?」大夫人微微一笑,不冷不热,「我不过是听莲娘这么哭,有些猜想罢了。」皱起眉头,「莫非……,莲娘真的不是你亲生的?咦……」故作认真看了看顾莲,「也不对呀,长得这么像咱们顾家的人。」 四夫人愤怒道:「你少信口雌黄、挑拨离间!我十月怀胎,难道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那这可就奇怪了。」大夫人故意道:「既然都是亲生的……,怎么两个女儿不是一般疼爱,反倒分出两样?莫不是当年有意弄丢了莲娘,心里有愧?哎……,难怪小七这些年多灾多病的,天地良心……,菩萨都在天上看见呢。」 这话算是扎了四夫人的心窝子了。 ----她一生的心病,尽数在此。 「你还说,你还说……」四夫人有些抓狂,上前死死的揪住了大夫人,「当年的事情,我直到前些日子才想明白!都是你……,故意放出那些谣言,说莲娘克父克母克亲人,说她是个祸害……」 「你疯了!」四老爷又是震惊,又是恼怒,上前拉开妻子,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给我闭嘴!赶紧回你的屋子去!」 四夫人却不甘心,拼命挣扎,朝着大夫人怒道:「逃难的时候,都是你起了歹心下了药,让我昏睡不醒起不来,误了时辰……」眼泪倏然而下,像是想起了什么,转目看向顾莲,「我又慌又忙,顾不上你……」 顾莲真的是被震到了! 方才本来是在做戏,借机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没想到勾出这么一段往事!顾九小姐居然不是走散的,而是被亲生母亲遗弃?何其荒唐荒谬! 四夫人突然软了下去,上前搂着小女儿,「是娘对不起你,你要怨就怨我……,别怨小七,也不要去恨你姐姐……」 ----像是一个脓包,捅破了,反而撑不起来了。 大夫人看了妹妹柳氏一眼,两人眼里均是笑意。 顾家的这个九小姐为人冷静厉害、绵里藏针,捅破这件事,往后她嫁了人,绝对不可能再向着母亲和姐姐,剩下那对母女就好摆弄的多了。 「莲娘……,你说话啊?」四夫人见小女儿不吭声,摇晃她道:「你嫁妆的事,全部都是我的主意……,想着你姐姐日子艰难,所以才……,她并不知道的。」一再的自揽过错,「你要怪就怪我,……好不好?」 四老爷在旁边也听得呆住了。 顾莲反倒笑了笑,说道:「这么说……,母亲一直觉得心里有愧,一直担心我会恨你?……会害你?会去诅咒姐姐和兄弟?」她拾起目光,正正的看着母亲的眼睛,「所以,不论我怎么做都不对,怎么做母亲你都不放心,……对吗?」 四夫人只是失声痛哭,泣不成声。 「你想多了。」顾莲实在懒得再叫她母亲,轻轻掰开对方的手,站了起来,「我从来就没有,也不会去诅咒我的亲人,谋害我的亲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母亲,「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不是妖怪……」愤然离去,「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第42章[04.10] 「小姐……,全都拿回来了。」李妈妈欢喜不尽,絮絮叨叨说道:「我和蝉丫亲自去清点了箱子,对着礼单,一件一件比对过的,一模一样。」又道:「小姐放心,我让人把那几件屋子都锁了,还然蝉丫在旁边守着,晚上也值夜的,再丢不了。」 顾莲只觉得累,懒懒的「嗯」了一声。 李妈妈在她旁边坐下,问道:「今儿在里面,到底老爷跟夫人说了什么?居然这么痛快就给了。」 「没什么。」顾莲淡淡道:「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李妈妈见她神色不太高兴,便再问了。 顾莲没有大夫人期望的那样伤心、痛苦,和愤怒,反而觉得轻松,----以前总是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终于明白了。 往后再也不用憋着、忍着,担心莫名其妙就会被母亲猜疑。 反正自己不是真正的顾九小姐,就当她是个陌生人,想来事情说破了,以后她也不好意思摆慈母的架子,彼此相敬相安吧。 这一夜,反而睡得特别的沉。 次日早上起来,顾莲整个人瞧着都精神奕奕的。 今天顾家四房要嫁出去两个女儿,为了不至于场面太过混乱,杏娘的挑了早上的吉时,顾莲做为妹妹得让姐姐先嫁出去,自己的时辰挑在正午。 据说是过了正午还不出发,就不大吉利了。 去给杏娘添妆的时候,顾莲拿了一支漂亮的金钗做礼物,----看着一脸不知情,满眼期待和甜蜜的姐姐,不由感慨,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只是不知道,以姐姐藏不住事儿的娇蛮脾气,何庭轩风流不着调的性子,还有一明一暗盯着的大夫人和柳氏,这份甜蜜能够维持多久? 不过……,那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顾莲看向那位名义上的母亲,目光闪躲,不肯和自己对视,心下了然一笑,收回目光看向姐姐,「祝姐姐和姐夫举案齐眉、百年好合,永远恩恩爱爱。」 杏娘娇羞无限,「行了,说这些你也不害臊。」 顾莲觉得礼数已经做足,面子给够,没有兴趣再陪着母亲演戏,便道:「喜娘还在等着回去梳妆,先过去了。」 李妈妈一路跟随,生怕临出阁再生出什么乱子。 顾莲回了屋,喜娘笑吟吟迎了上来,「时辰还早,九小姐可以先歇一歇,我的手脚你放心,绝对不会误了吉时的。」 这也是一番好意,毕竟顾莲出嫁跟姐姐还不大一样,需要车马劳顿好几天,才能抵达安在长清的婆家。 李妈妈点了点头,「小姐还是歇一歇吧。」微微有一点牢骚,「远了就是不方便,路上折腾,到了长清的时候,只怕小姐都累坏了。」 顾莲反倒觉得挺好的,连三日回门都省了。 更免得以后姐姐少了什么、短了什么,或者有个七病八灾的,母亲又怀疑是自己诅咒的,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反正……,娘家在不在身边都差不多。 近了反倒还惹麻烦,不如远些。 只是这些话,不好意思当着喜娘的面说出来,因而笑道:「那我去睡一会儿。」又朝李妈妈一笑,「妈妈替我看着一点时辰,好歹别误了。」 李妈妈连声保证,「误不了,误不了!」 顾莲去了里屋,睡不着,脱了外衫躺在床上走起神来。 想起叶家的人,想起往后就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说不担心是假的,……再想到陌生的丈夫,心情微微尴尬。 两个不认识的人,就要剥了衣服上演妖精打架。 咳……,还好、还好,在去长清的路上,须得费个四、五天功夫,不知道两个人有没有机会说话,好歹熟悉一下,缓冲一下啊。 顾莲居然稀里糊涂睡着了。 李妈妈叫了她起来,喜娘忙着给她擦脸,她自己还迷迷糊糊的没大清醒,揉着眼睛,「大白天的……,我怎么就睡着了呢。」 「好兆头啊。」喜娘伶俐的说着笑,想逗得新娘子高兴一些,等下上妆才好看,一面梳着头,一面笑道:「这说明小姐嫁去婆家以后万般和美、无事可忧,所以才会睡得如此踏实。」 「哎哟。」顾莲眨了眨眼,「今儿不是我要出阁吗?都睡糊涂了。」 惹得李妈妈和蝉丫等人都笑了。 喜娘也笑,「小姐心宽。」 顾莲便任由着对方摆弄,梳头、净面、绞脸、上妆,看着自己一点点涂抹成标准的新娘妆容,中规中矩、干干净净,好似大年节下买回来的瓷娃娃。 要是此刻和姐姐杏娘在一起,倒是像姐妹了。 喜娘照例夸了一句,「小姐真漂亮!」 说话间,带出几分顾盼之色。 按照风俗,这个时候母亲会过来给女儿画眉,----当然不是真的上妆,只是描两笔做个样子,添个喜气,主要是负责教导一些夫妻之道。 李妈妈有些着急,「夫人怎么还没过来?」 ----或许母亲不会来了。 顾莲正这么想着,扭头就看见了表情不太自然的母亲,她进了门,从妆台上拣起眉笔,默不作声的给自己花了两笔。 李妈妈和喜娘等人都退了出去。 四夫人拿出一个长长的盒子,里面一卷缎布,「这个你拿着……,回头看看。」神色有些不自然,垂了眼帘,「回头自己看一看。」 第43章[04.10] 顾莲接过了那卷春宫图,想想也是……,以自己和母亲的尴尬关系,实在难以亲密羞涩的说什么敦伦大礼。 眼下的母亲,就好像一只被戳破了的老虎气球一般,泄了真气,早不复从前的气势汹汹,连说话的声音都细了。 四夫人在女儿面前丢过大脸,又被揭穿,心下有愧,摆不起母亲的架子,单独见面时百般不自在,咳了咳,「我和你父亲在大厅等着,早点过来吧。」 顾莲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母亲……」 尽管母亲偏心的没有谱,猜疑的也没个边儿,总归不至于下黑心害自己,而自己处在这个社会,是没有办法完全脱离娘家的。 或许……,应该做一做面上情。 四夫人更加不自在了,但是也不好抽出手,勉强笑了笑,「你可是有话要说?还是……,嫁妆里面要再添点什么?」 「不是。」顾莲微笑道:「就是想说一句,往后母亲别再多心了。」 「嗳。」四夫人有点讪讪,抽了手,「我先过去了。」 顾莲无奈一笑。 罢了,……就这个样子吧。 到了吉时,顾莲一身新娘子打扮去给父母磕头。 按道理,这个时候应该哭得两眼泪汪汪,以示自己有多么舍不得父母,可惜自己是在是哭不出,也不想假装去做戏。 反正母亲是油盐不进的,至于父亲……,只怕整个四房的人都没放在心上,何况一个多年未见的女儿?差不多就行了。 因而跪下磕了头,聆听了父母的各种教诲、指点,摆足了样子。 临出门时,四夫人忽地喊了一声,「莲娘。」 顾莲缓缓回头,看向她。 四夫人的神色颇为复杂,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不出,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嫁人了,往后就好好的过日子吧。」 顾莲微微一笑,「我会的。」 从济南府去长清,大概要四天左右的马车行程。 如此一来,顾莲就赶不上三朝回门。 因而上午顾家就摆了酒,招待叶东海和叶家迎亲的人,改作当日回门,故而出了城时,叶东海还带着没有散尽的酒气。 他骑着马,跟在新娘子的马车外面,温和问道:「累不累?」 顾莲没有出声。 叶东海被人灌了许多酒,酒劲上头,不似平时那般内敛,笑道:「上次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在生气呢?」 ----他说的,是上次在顾家自己不言语那次。 顾莲还是不搭理他。 蝉丫趣他,「二爷……,我们还在车里头呢。」 叶东海「呵呵」一笑,「我知道。」 顾莲在车内小声埋怨,咕哝道:「……那你的话还这么多?」 不为别的,迎亲人员还在前呼后拥的跟着,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人借着酒劲儿上头,就一点都不知道收敛了。 叶东海又挨了一句硬刺儿,笑了笑,抽了马儿一鞭走了。 顾莲忍不住想,……莫非此人有潜在的气质?一天不听两句抬杠的话,心里就痒痒,听了他就浑身通泰了。 李妈妈小声嗔道:「小姐……,往后可别这么跟姑爷说话。」 蝉丫乐道:「我看姑爷挺高兴的。」 「你懂什么?」李妈妈开始絮絮叨叨,说起夫妻相处之道,「但凡新鲜的时候,样样儿好,就连数落和埋怨都是好的,可是日子长了,往后哪一次拌嘴回想起来,便都是错处……」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 顾莲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自己的娘家几乎指望不上,所有的依仗,都指望在丈夫和未来的孩子身上,只有拢住了丈夫的心,往后才有立足之本。 一张一弛、一紧一松,凡事都有个度。 ----自己会尽力把握好的。 不过说起来,缘分真是奇妙。 第一次和叶家同行的时候,自己刚回顾府;第二次,顾家和叶家一起逃难;第三次,自己居然嫁去了叶家! 前路未知…… 顾莲心中既有期待,也有忐忑,但终归还是充满了新的希望。 一路上,每到一处歇脚的地方,叶东海都早已安排妥当,所有饮食起居,几乎和在家没有什么区别。快到长清时,便有仆人前往叶家报信,每隔一个时辰就报一次,告知叶家迎亲队伍到了何处。 如此一来,叶家就能随时做好接亲准备。 第44章[04.10] 顾莲心里只有一个感想,----有钱真好! 可惜古代商人地位卑微,总是被人看不起,也难怪……,叶东海要和徐家、顾家搭上线,还给自个儿捐了一个官身。 咦……,照这么说自己还是官太太呢。 顾莲一路胡思乱想、自我排解,叶东海还不时的过来问候,心情渐渐放松,觉得这种长途远嫁也挺不错,能让新郎新娘先熟悉一下。 一到长清城门口,唢呐锣鼓声嘹亮响起,鞭炮更是放得「噼里啪啦」的,惹得城里的人围观不已,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哟!谁家娶新娘子这门排场?」 「啧啧……」另外有人不停咂舌,「看看这气派的迎亲队伍,沉甸甸的嫁妆,都够咱们这些人想上几辈子了。」 「听说……,是城里新来的富户叶家娶亲。」 「娶得还是官家小姐……」 人群里的议论声更加热闹了,凑热闹的、讨喜钱的,挤得街面水泄不通,就连迎亲的队伍,都不得不放缓了速度。 叶东海早没了离开济南时的醉意,此刻不住的环视人群,再回头看一看新娘子的马车,心情微微紧张。 不是因为做了新郎官,而是担心袁家那边会不会过来闹事。 虽说袁老爷和袁太太应下了,……但是袁家大小姐呢?她是此次退婚事件的受害者,而且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汤圆凑了过来,小声道:「二爷放心,我们几个都盯着的呢。」 叶东海低声,「我没事,你过去看好二奶奶的马车。」 汤圆领命去了。 ----所幸只是白担心一场。 一直到新人进了门,都没有看见一个袁家人的影子。 进了叶家,自然又是一番热闹喧腾。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到处是一片大红的颜色,恭贺声、道喜声、祝福声,外面一直没有停歇的唢呐锣鼓声、鞭炮声,直吵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顾莲在喜娘的搀扶下,晕头转向的,按着规矩行完所有的大礼,然后入洞房、坐喜床,飘乎乎的双脚总算落了地。 还没坐稳,有「呼啦」涌进来一批闹新房的人。 「看新娘子!要看新娘子!」 「快点掀盖头!」 叶家的没有年纪幼小的男孩子,不知道哪儿找来几个豆丁,大约是受过教导,又拿了赏钱,一个比一个喊得拼命。 顾莲的目光笼罩在一片大红色里面,看到叶东海的半个身子,红色的喜袍,红色的裤子,红色的鞋子,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忽然间,眼前猛的豁然一亮! 「新娘子真漂亮!真……」 人群里有一瞬间的静默,继而哄然起来。 「快瞧,快瞧!新娘子可真是一个大美人儿!」 「二爷是个有福气……」 赞美声不再是礼节上的敷衍,带出一些真心,一些艳羡,一些嫉妒,还有些许低声窃语,「听说娘家是世代为官的……」 顾莲的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方才渐渐习惯。 新房里站满了陌生的女眷和小孩子,一一扫过去,看到了两个熟人,----顾家的二夫人和二奶奶,丹娘还是未出阁的待嫁小姐,不适合呆在这种场合。 不知怎地,二夫人的神色有点怪怪的。 顾莲并没有想太多,或许是二堂嫂觉得自己低嫁商户,丢了顾家的脸面,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但都不是自己眼下该琢磨的。 在新的环境,有认识的人感觉总是要好一些。 而且当初在顾家的时候,二堂嫂对自己一直很友善,去栖霞寺的时候,她还给了自己一些金叶子,以备不时之需。 顾莲心情放松不少,抬眼看向了自己面前的新郎官儿。 ----两个人如此近距离的四目相对,还是第一次。 叶东海从头到脚一身喜庆大红色,乌黑的眼睛,带着暖暖的笑意看向自己,----很久没有看到过这种眼神了。 像是冬日里跳动的柔和火苗,带着温暖的光。 ----让自己心里暖融融的。 李妈妈和蝉丫虽然亲近,但她们恪守本分、性子淳朴,从来都不会这样跟自己对视的,而母亲和姐姐……,算了,大喜的日子不想也罢。 一瞬间,顾莲眼睛里有点涩涩的。 怕人看出异样,低了头。 「新娘子害羞了。」 第45章[04.10] 「谁让我们的新郎官长得俊俏呢。」 人群里面尽是欢笑声、凑趣的,好在顾莲这个时候不用说话,低头扮羞涩,才是每一个新娘子该做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人群方才渐渐的陆续散了。 叶东海送了最后一个客人出去,回来道:「我要去外头敬酒。」又叮咛,「你饿了自己吃点东西。」指了一个杏眼桃腮的丫头,「这是翠微,我屋里的琐碎事都是她管着,缺了什么,只管问她。」 翠微上来福了福,「见过二奶奶。」 顾莲只是看了一眼,清楚对方是丈夫身边的大丫头,便让李妈妈给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然后抬头看向丈夫,「你去吧,别喝太多了。」 ----并没有一般新娘的害羞。 翠微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旋即垂下眼帘。 「好。」叶东海笑了笑,转身出去。 「玉竹……」顾莲叫人,帮着自己把沉重的钗环和衣服换了,卸了妆,然后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穿上家常衣服。 翠微在旁边候着,问道:「厨房炖了热汤,二奶奶是喝甜的?还是咸的?」 顾莲抬头微笑,「甜的。」 咸的肯定是鸡汤之类的东西,油腻腻的,甜的估计是红枣百合之类,倒也未必想吃,不过图一个好兆头吧。 过了会儿,果然送来了一碗红枣莲子百合甜酒汤。 顾莲早就饿了,虽然吃相还算斯文,却不客气,一碗莲子汤几乎喝了个见底儿。 翠微看得有些咋舌,陪笑道:「二奶奶,要不要再喝一碗?」 「不了。」顾莲微笑,「你先下去吧。」 翠微恭顺的应了。 顾莲站起身来,自己在屋子里活动起手脚,揉了揉肩,甚至还转了转脖子,惹得蝉丫和玉竹呵呵的笑,连李妈妈也笑了。 按理说,叶家在长清的客人不会太多。 也不知道是客人难缠,还是叶东海本来是一个喜欢喝酒的,半日不见回,顾莲便让李妈妈和蝉丫出去,自己合衣躺下歇着。 「奶奶。」李妈妈有些小埋怨,「我看……,还是再等一等二爷吧?」 顾莲不是太适应乳母这样叫唤,别扭了一下,告诉自己要开始接受,笑盈盈道:「我知道……,不会惹二爷生气的。」 等人走了,并没有真的睡着过去,而是小心的听着门外面的动静,安抚着自己的情绪,----和陌生人滚床单的事,自己两辈子都没有做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外面传来一串凌乱的脚步声。 顾莲微哂,----哼哼,喝多了吧?男人就是爱在酒上头较劲儿。 「二爷……」是翠微的声音,大概是迎了上去。 叶东海没有进屋,而是先去了净房那边,应该是去沐浴换洗的,顾莲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下了床整理床铺。 因而当叶东海洗干净了,进屋时,便看见她一个人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 他有些惊讶,「又没有旁人,你怎么不躺一会儿?」 咦……,还挺体贴的?不是太大男子主义。 顾莲和他不熟悉,不了解丈夫到底是什么性子,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只是微微一笑,「……我给你揉头发吧。」 一转身,找了一块干净的棉布长帕。 顾莲当起了理发店小工,像是对待顾客一样,自己站在丈夫背后,动作轻柔的把头发包了起来,一点一点的尽力揉干。 ----找点事做,似乎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这是丫头们干的事儿,别累着了。」冷不丁的,叶东海笑着顺势一带,把她搂到自己腿上,将那帕子胡乱扔到旁边,「不要紧,屋子里暖烘烘的呢。」 哎……,要开始了么? 顾莲心里只觉得尴尬万分,垂了眼帘,不敢看他的眼睛。 叶东海摸着身体紧绷绷的娇妻,笑意更深,「……我们到床上去。」 顾莲脸上升起一团红晕,心口「扑通」乱跳。 接下来,便有些稀里糊涂的。 不知怎么两个人就上了床,脱了衣服。 顾莲紧紧闭上眼睛,感受着微微粗糙的手掌在自己身体上游移、停顿,有选择的轻揉慢捻,不停的爆出小小颤栗…… 嗳……,好像有哪儿不大对劲? 顾莲猛地睁开眼睛,「二爷……」 叶东海看着那双春光潋滟的明眸,不知不觉软了声音,「……怎么了?」怀里姣花软玉无限诱人,每一寸肌肤,都诱人的让自己控制不住,……不想停下来。 顾莲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第46章[04.10] 不是说叶东海屋里没有通房丫头吗?可是他……,怎么会这么熟门熟路的?这个时代可没有岛国动作片指导,他常年在外头四处乱跑,该不会……,是去了什么烟花柳巷吧? 万一不干净…… 「莲娘……?」 顾莲想问问不出口,检查一下对方的作案工具……,那就更不可能了。 叶家是商贾之流,自己下嫁,一个不好就会让别人多心猜疑。 丈夫不会喜欢自己端着官宦小姐的架子,或者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又或者是一脸疑神疑鬼的态度,……越是在某些方面自卑的人,越是对其敏感。 ----该怎么问呢?不知道丈夫的底线在哪儿。 她在琢磨叶东海的底线,叶东海也在试探她的「底线」…… 「疼……!」顾莲轻声呼痛,走神之间,一个滚热的东西探进自己的身体,本能的连连后退,「疼疼疼……,疼。」 叶东海停了下来,安抚她道:「第一次总是疼的。」 顾莲腹诽,……还挺有经验的嘛! 叶东海等了一阵,见妻子不言语,脸色似乎缓和一些,再次发起进攻,这一次扣住了她的香肩。 顾莲又挣扎着往后退,「疼……」 两个人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次,还是没有成功。 叶东海瞧着不是个办法,这样折腾到天亮也没用,于是伸出两只大手,抱住那柔软光滑的粉嫩臀部,再次用力探入…… 顾莲本来就在担心不已,见他不顾自己,只管一味的横冲直撞,微微着恼,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疼疼……,快停下!」 叶东海却在坚持。 顾莲真恼了,吃痛道:「你听见没有?」 片刻过后,叶东海终于停了下来,喘息问道:「……现在呢?」 「嗯……?」顾莲蹙眉感受了一下,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在自己的身体里面,但是……,居然一点都不疼?犹犹豫豫说道:「……好像不疼了。」 叶东海的笑意便绽放到了眼底,换了个姿势,抓住娇妻的香肩,俯身亲了亲她的面颊,开始有节奏的律动起来,时深时浅、时快时慢…… 顾莲正在生气,可惜身体却渐渐变得不太配合,生出了酥酥麻麻的感觉,一浪又一浪朝自己袭来,宛若潮水…… 身体开始变得柔软无力,甚至还溢出一声娇软的吟哦,叫自己听了,真是又羞又恼又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敏感体质?自己明明是在恼火好吧! 那声音,让叶东海□的更加起劲了。 当一切最终结束的时候,顾莲已经软得不想动弹,身上更是汗津津的,偏偏还有一个沉重的身体压在上面,叫自己喘不过气。 「好重……」顾莲用力推人,丈夫却是纹丝不动。 叶东海微微喘息,然后翻身下来,试探问道:「生气了?」 顾莲扯了被子蒙住头,不理他。 「莲娘……?」叶东海去扯被子,反倒被娇妻拽得更紧了,心下也知道刚才有点失控,于是哄道:「是我太着急……,你别恼了。」 顾莲还是躲在被子里面。 叶东海解释道:「明天还要早起,我担心误了时辰……」这并不是全部,主要是当时……,自己根本就不想停下来。 「嗯。」顾莲闷闷道:「睡吧。」 ----心里有一点点小委屈。 第二天起来,顾莲却没事儿人一样。 李妈妈欢喜的捧了元帕出去。 玉竹进来服侍顾莲梳头,翠微服侍叶东海穿衣,蝉丫等小丫头们端了水进来,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因为要赶着过去拜见父母公婆,夫妻两仓促吃了点东西。 天还在蒙蒙亮,秋日的黎明颇有几分清寒之气。 顾莲披了一件正红色的织金大毛鹤氅,闷声不语,跟着丈夫出了门,从早期就一直没有言语过。 叶东海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妻子在跟自己怄气?只是当着丫头仆妇的面,不好哄劝,便亲手提了灯笼,柔声道:「这所宅子依着地势高低所建,台阶颇多,你仔细看着路,当心别再绊着了。」 顾莲「嗯」了一声,算是在人前全了丈夫的脸面。 到了连廊口,下台阶。 叶东海趁势抓住了妻子的手,笑道:「慢点儿。」 顾莲侧目看了他一眼,----怎么这般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想要不理他,抽回手,当着仆妇们的面又不合适,只得由他扶着。 蝉丫不知内里,在后面笑道:「二爷真体贴……」 叶东海更有意思了,还回了一句,「我怕你们二奶奶摔着。」 惹得跟在后头的丫头婆子们都笑了。 第47章[04.10] 快到上房的时候,叶东海看了看妻子,忽地回头,朝丫头婆子们说道:「我来问你们几句……」顿了顿,神色认真,「你们觉得二奶奶好不好看?与我般配不般配?」 在跟前服侍的,谁会没个眼力见儿呢?谁会没几句伶俐口舌? 「……好看。」 「二奶奶比那花儿还漂亮呢。」 「和二爷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丫头和婆子们纷纷夸赞,你一言、我一语的,惹得一路欢声笑语不断。 顾莲哭笑不得的看着丈夫,----自己一直以为他是个老成稳重的,没想到……,这么油嘴滑舌的,惯会的哄人欢心。 不免想到,别是某些场合去多了学来的吧。 因为手拢在袖子里,旁人看不出来,忍不住悄悄的捏了丈夫一把。 对于叶东海来说,妻子的那点小手劲儿,几乎和挠痒痒没有太大区别,只是笑着由她使劲。方才之所以凑趣,一是想哄她别再怄气,而是担心妻子一直绷着脸,等下父母看了会多心,认为儿媳妇是不满意这门亲事。 其实叶东海是多虑了,顾莲并不是任性娇蛮的脾气,便是不痛快,也不可能摆到公婆面前去的。 不过这么一凑趣,到底让她舒心不少。 人的脾气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丈夫一再的陪笑脸,做小伏低,便是天大的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仔细说起来,昨天丈夫的做法实在算不上什么。 一则的确两个人磨蹭许久,怕第二天起不来,被公婆下人嘲笑就不好了;二则男人都是下半身控制的动物,估计他当时停不下来;三则……,夫妻间少不了都要过那么一个坎儿。 其实……,更生气的是自己身体不受大脑控制,想起那声娇软的吟哦,只怕丈夫还觉得是自己口是心非呢。 罢了,罢了,马上就要见公婆了。 顾莲在心里摇了摇头,暂时不去想那些不适时宜的夫妻密事,整理了下心情,嘴角浮起一个得体的浅浅笑容。 叶东海见她笑了,目的达到,也就不再孟浪逗什么乐子了。 进院子大门前,不着痕迹的松开了手,低声道:「等下给爹娘磕完了头,再去看下大伯大伯母,还有三叔三婶。」 顾莲应道:「好。」 上房的丫头已经迎了出来,笑着福了福,「二爷、二奶奶。」走在前面做指引,边走边道:「老爷和太太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叶东海介绍道:「这是母亲跟前的金盏,另外还有一个叫银瓶的。」 顾莲明白这是婆婆跟前的大丫头,认了下人,喊了一声,「金盏姐姐。」朝李妈妈招了招手,顺势递上去一个红包。 金盏笑吟吟道:「多谢二奶奶了。」 从前叶家老大亡故的时候,顾莲过去拜祭,是见过叶二太太和叶五娘的,今日再见并没有什么变化。 母女俩长得十分相像,都是国字脸,细长眼睛,面相略略有些扁平,----断然和漂亮二字沾不上边儿。 叶五娘还占了一个年轻娇嫩、白净秀气。 叶二太太就没啥看头了,穿了一身紫棠色绣暗红花纹的新衣,挽着妇人圆髻,虽说珠翠满头,但却有一种穿戴别人东西的感觉。 和旁边矮矮胖胖的叶二老爷,挺有几分夫妻相。 小丫头拿了垫子过来,顾莲和叶东海一起跪了下去,三拜高堂,顾莲接了茶先奉给公公,「爹请喝茶。」 叶二老爷满意的看着儿媳妇,喝了一口茶,笑道:「好好好。」 顾莲又给婆婆敬茶,「母亲请喝茶。」 ----丈夫都不叫娘,自己就别上赶着乱亲热了。 叶二太太象征性的抿了抿,笑容可掬,「起来吧。」 让丫头拿了见面礼,装在一个盒子里,打开来,是一对赤金的刻丝手镯,另有一根翡翠簪子,一根灵芝头的扁平金钗。 顾莲便奉上了给公公婆婆的鞋子,全了礼节。 叶五娘是做妹妹的,先站了起来,裣衽道:「二嫂。」拿了一个自己绣的荷包,另搭了一块绣花帕子,「针线粗,二嫂拿着赏人玩儿。」 新婚贺礼都是成双成对的,方才寓意吉祥。 顾莲赶忙让玉竹接了,夸了一句,「比我的针线好多了。」为示诚意,又道:「改天得空,再过去向五妹妹请教几手。」 叶五娘忙道:「不敢,二嫂只管过来说话便是。」 ----心下却是感慨万分。 那次在大堂兄的丧事上,自己偶然和这位顾家九小姐见了一面,没想到……,一转眼居然成了自己的嫂嫂。 眼前的二嫂,和当初的顾九小姐大有不同。 模样儿当然没变,依旧还是肤白如玉、明眸皓齿,不过梳了妇人髻,穿了大红色的新娘子服色,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子妩媚温婉。 一下子,便从青涩少女变成了娇俏少妇。 顾氏的身量高挑,和哥哥站在一起的时候,只错小半个头,----自从进屋以后,哥哥的目光就一直挂着她,可见十分在意。 第48章[04.10] 也难怪……,堂堂正正的官家嫡女,只怕哥哥为了娶她就费了不少心思。 叶五娘在这边出神,那边顾莲和叶东海已经出了门。 叶二老爷捋着长长的胡须,一脸满意之色,「到底是官家小姐出身,又漂亮,又大方,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理的。」侧首看向妻子,「老二捐了官,咱们家又娶了这样一个官家儿媳,将来日子越过越好,叶家的儿孙们也是要做官的。」 叶二太太敷衍着笑了笑,「是了,家里肯定会越过越兴旺的。」 心下却是叹气,……自己本来就是继室,管不住继子,如今又娶了一尊神佛似的儿媳,将来哪里压得住?这个家……,只怕再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 出乎顾莲的意料,叶大老爷居然长得十分高大,身量颇为清瘦,再后来见到叶三老爷,虽说有些病弱的样子,但身量依旧是高高大大的。 看来叶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在制造叶二老爷的时候偷工减料了。 咳……,这么想公爹好像不大合适。 顾莲换了家常衣衫,整理着衣服,走过去看今儿收到的礼物,怎么……,还有这么多的药材?不由问道:「这是谁送的?」 玉竹回道:「是大太太。」 顾莲觉得莫名其妙,拿起一个盒子打开来,朝丈夫问道:「二爷……,怎么大伯母还送人参的?我看这个头儿,怕是一只百年老参吧。」 叶东海看了一眼,「嗯,差不多。」 新婚礼物,不应是一些金玉物件吗?那有送人药材的?顾莲不解,「大伯母为什么要送我们人参啊?」嘟哝道:「还这么贵重……」 叶东海盯着那人参看了看,很快明白过来。 翠微看了看,垂了眼帘一边忙去了。 叶东海神色有些不自然,吩咐屋里的人,「把东西收拾收拾,拿出去,我和你们二奶奶歇一会儿。」 丫头们赶忙上前搂了东西,窸窸窣窣出去了。 顾莲见丈夫郑重其事的样子,更是迷惑。 「莲娘……」叶东海拉了她坐下,「有件事……,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 什么事?顾莲心里警惕,……可别说是有个外室什么的?还养了一个孩子?继而想想不大可能,叶家子嗣单薄,断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如果有私生子,肯定早就抱回来养着了。 叶东海轻轻抚摸着她的手,像是要安抚妻子的情绪,然后说道:「我们叶家的子嗣一向艰难,我这一辈……,如今只剩下我一个男丁。」 顾莲更紧张了,……难道新婚第二天就要给丈夫纳妾? 「所以长房和二房商量过了。」叶东海继续道:「将来如果我们有了孩子,第一个儿子归长房……」顿了顿,抬眸去看妻子的眼睛。 「什么?」顾莲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心下又震惊,又难以置信,「二爷……,你答应了?」 叶东海点头,「答应了。」 顾莲沉默不语,不做声。 「总不能让长房绝了后。」叶东海解释道:「再说……,我小时候一直都是大伯母抚育的,大伯父和大堂兄也一直教导我,……生恩养恩都恩,我不能不报。」 顾莲轻声,「那二爷之前为什么不说?」 难不成……,先把自己哄着娶进门,然后就可以由着他们叶家的意思了。 叶东海歉意道:「早先我没有仔细想过,也打算看能不能给长房找人过继,没想到后来……」不由想起袁家的事,掠过不提,「总之……,还望莲娘你多体谅。」 顾莲的心情有些复杂。 好比自己身上的钱不多了,在商场里买了一件打折的大衣,原本就指望着靠这个过冬,结果回家一看……,扣子少了一颗,线头也有些不整齐。 ----不如意,却没有办法退换了。 「……莲娘?」 顾莲避开了丈夫的视线,怕自己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站起来,被转过去走到窗台前面,淡淡道:「我的命是二爷救的,如今又做了叶家的媳妇,总归都是会听叶家安排的,二爷放心好了。」 妻子明显是在赌气。 叶东海哪里会听不出来?这件事……,别说是妻子,就是自己心里也是一样不舍得,----将来儿子过继给长房以后,就变成自己的侄儿了。 不能叫爹娘,只能叫二叔二婶。 ----换做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自己受过长房的抚养之恩,能够接受舍弃一个儿子。 妻子刚进门,将来又要十月怀胎和生产,又苦又痛,方才得来的宝贝儿子,哪里能够轻易割舍? 「莲娘……」叶东海轻轻走了过去,站在妻子身后,「这件事……,算是我亏欠了你。」拉了她们的手,「我们还年轻,将来可以多生几个孩子。」 难道生孩子就跟下蛋一样,想下几个就下几个?顾莲回头,目光灼灼问道:「要是……,将来要是我们只有一个儿子呢?」见丈夫沉默不语,点破他,「还是一样要把孩子过继给长房,对不对?」 叶东海没法否认,「是的。」 所谓「小宗可绝、大宗不可绝」,意思就是,旁支可以绝后,嫡系不可以,所以才会有「大宗宗子无后,族人都当绝后以后大宗」的说法。 假如嫡系的宗子没有儿子,没有后人,那么所有旁系的族人,就算自己绝后,也要把孩子过继给嫡系。 第49章[04.10] 当然了,这只是道德礼法的约束。 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大概只有自己这种被长房抚育过的情况。 顾莲深吸了一口气,「就算叶家有苦衷,长房盼孩子,这么大的一件事……,二爷总应该先告诉一声吧?要是今天我不问,二爷打算什么时候说?」 「莲娘你说得对。」叶东海温和的看着她,尽量顺着妻子的情绪,「这件事的确应该先告诉你的,是我疏忽了。」顿了顿,「我本来打算过几天说的,刚成亲……,提起这些怕你不高兴。」 ----感情这还是在为自己着想了。 顾莲心里拧了一个疙瘩。 这个时代的过继,可不是简简单单换个称呼而已。 自己十月怀胎,历经九死一生产下来的孩子,一旦过继给长房,就会被抱给大嫂抚育,----从此以后,自己就变成了孩子的婶娘。 孩子不归自己养,不归自己教育。 穿衣吃饭自己不能去管,读书学业自己不能任何插手,身边是什么人,长大以后娶什么样的媳妇,----统统都与自己无关。 总之,这个孩子再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莲娘……」 顾莲推开他的手,轻声道:「二爷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吧。」微垂眼帘,「我这会儿心里不痛快,情绪不好,怕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伤了夫妻感情。」 叶东海听得出来,这不同于昨天那样小小别扭,过继长子这件事,妻子一时间真的难以消化,……她的处理很是理智。 这个时候,的确很容易拌嘴吵起来。 扭头就走当然是不对的,叶东海站了起来,「那我去厢房歇着,有事叫我。」临走之前,还亲手倒了一杯热茶。 等他走了,顾莲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有点无力的坐在美人榻上,看着热茶上面的袅袅水汽,闻着淡淡的茶香,让自己的神经舒缓下来,以一个旁观者来审视这段婚姻。 优势是……,自己是官家嫡女下嫁,本身外在条件不错,丈夫还应该有一点喜欢自己;另外叶家的人口不算复杂,叶东海是独苗,自己还有可能会主持中馈,应该有熬出头的一天。 而缺点……,徐家保婚、顾家卖女,姐姐私奔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自己除了嫁到叶家别无选择,----偏偏娘家还不亲,没有一个给自己撑腰的人。 最重要的是,自己往后要在叶家呆上一辈子。 和丈夫生分当然是不明智的,当然也不能一味的退让。 自己要做的是……,把丈夫的心拽得紧紧的,早点生下儿子,多生儿子,在适当的时候接过中馈权力,在叶家掌握一定的话语权。 二房虽然不占嫡长,但是大嫂明显没有精力主持家事,如果等到长房有孙媳可以主持中馈,至少也是二十年以后的事了。 关键在于,婆婆那边怎么想了。 如果自己做了当家主母,就算把儿子过继给大奶奶,不管是权力上的方便,还是大奶奶为了自身考虑,都会通融很多。 自己可以不争财产,但是却无法不管自己的孩子。 不叫自己母亲,叫婶娘,这都不是最要紧的。 只要孩子能够平安健康的长大,能够经常看到他,忍一忍,也不是不能接受,退而求其次,……总好过完全不能插手。 在叶家自己至少还能去争一争,在顾家什么都做不了。 顾莲继续静静坐了一会儿,确定情绪平静,方才出去找到丈夫,淡声道:「不用等到下午,我们现在过去看看大嫂吧。」 叶东海有一刹那的恍惚,和昨天相比,妻子似乎不太一样了。 昨天她刚刚嫁到叶家,应该是对将来的生活有很多希望,所以本性流露,会在小事上跟自己较真计较,带出一点小性子来。 眼下这样的妻子不是不好,只是太过冷静。 她的梦才做了一天,就被自己用沉重的现实给打破了。 「二婶!」叶宜笑容亲昵,上前挽了顾莲的臂弯,拉到里屋介绍,「娘……,二叔和二婶过来了。」 她和堂叔很亲近,所以非常乐于看到这门亲事。 叶大奶奶穿得很是简单,葛兰色的素面夹袄,淡青罩衫,头上只别了一根扁平银钗,脸色微微歉意,「……以为你们下午才过来。」 孀居之人,认亲一般都会被安排在下午。 顾莲上前裣衽,认认真真的叫了一声,「大嫂。」然后奉上礼物,微笑道:「隔得这么近,走几步就过来了。」 叶东海问道:「大嫂最近可觉得好些?」 叶大奶奶淡笑,「就那样吧。」 顾莲悄悄的打量着她,----身体差、病中虚弱,不会有太多的精力照顾孩子,性子贞静贤淑,不会把孩子教歪了,也应该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牵挂。 如果作为继母,长嫂已经是最好的人选了。 「二婶。」叶宜拿了两块绣花手帕出来,微微赧然,「我做的,跟着娘学针线还不久,只会些简单的东西。」 一张帕子绣了白莲,一张绣了红莲,看得出专门给新婶婶做的,针线细密、颜色淡雅,----以她才得十二岁的年纪,算不错了。 顾莲夸了几句,递了一个装了金锞子荷包给她。 第50章[04.10] 正说着话,外头丫头进来传道:「三太太和六小姐过来了。」 顾莲和叶东海都站了起来。 「哎哟,你们也在这儿。」叶三太太满面笑容,拉着一个六、七岁的女童,母女两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对辣妈靓宝的组合。 顾莲上去笑道:「三婶,六妹妹。」 叶东海一样打了招呼。 叶三太太年纪不大,穿了一身茜红色的遍地金织花大通袖袄儿,掐腰广袖,看起来颇有几□段。她气色又好、脸上带笑,比起病中憔悴的叶大奶奶,看着还要年轻精神几分,有一种神采奕奕之态。 顾莲不由想起叶大太太,容长脸面,一脸老实面相,衣服虽新款式却旧,上面还隐隐带了折痕,想来是压了箱底多年的东西。 如此节约的大伯母,却送自己一堆名贵的滋补药材,……全都是因为等着自己生儿子吧?这种好意,总是叫人心里淡淡的不舒服。 「妞妞……」叶三太太叫了女儿的乳名,笑吟吟道:「你二嫂漂亮吧?像不像是画儿里面走出来的?」 叶六娘长得粉雕玉琢的,声音也甜,「像极了。」 叶宜亲自捧了茶上来,递给叶三太太,「三叔祖母。」又给叶六娘一盏,「六姑姑小心拿好,别烫着了。」 叶三太太便拉起了家常,先是问起大奶奶的病情,又陪着感慨了一下大爷的英年早逝,接着又回过头,「老二是个有福气的,居然能娶到官家的千金小姐。」再朝着大奶奶一笑,「……以后就有人帮衬着,你就可以闲下来养病了。」 顾莲听得云里雾里,觉得这个婶婶说话颠三不着四的。 自己和叶东海还在新婚里,她提起死去的大伯,不说显得有些冲撞晦气,也勾得大嫂伤心不是?大嫂看着小叔子弟媳成双成对的,岂能不伤怀? 好好儿的,她又扯到自己是什么官家小姐,有扯到什么帮衬大嫂,……说得大嫂又不如自己又没用,只等着混吃等死一样。 ----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回头去看丈夫,嘴角的笑意已经有些淡了。 接下来没做多久,叶东海就借口嫂嫂病中不宜打扰,领着顾莲告辞,回去的一路上都是默默不语。 直到进了屋子,方才开口道:「三婶没事就爱扯些闲话,你听听便算了。」 顾莲还摸不清叶家的状况,应道:「好的。」 叶东海又道:「大嫂的脾气很好的,人也好……」 「我知道。」 「就算她的精力不济,将来孩子有乳母照顾……」 怎么又说起这件事来了?难道方才三太太的一番话,实在暗示自己,大嫂不适合抚育孩子?所以丈夫怕自己心生抵触? 顾莲现在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上前给他整理衣服,借机避开视线,「我早就认识大嫂了,她性子贞静、温和,将来孩子养在她的身边,我也放心一些。」又笑,「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怎么着……,总得我有动静再说。」 叶东海知道妻子这是不想提,想想也是,这会儿孩子的影子都还没有,何苦非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再说妻子嘴上都应下了,就算心里不情愿,往后自己一日一日的待她好,将来她总会体谅自己的。 不由再次打量妻子,漂亮、聪慧、大方冷静,以她这个年纪,又是刚刚做新妇的头一天,已经表现得很不错了。 吃午饭的时候,叶东海亲自给妻子夹了一筷子菜。 作为回敬,顾莲替他盛了一碗猪肚鸡汤。 接下来的几日,但凡叶东海出门,顾莲都要抱着披风送到门口,亲自披上,若是遇上两人一起下台阶,叶东海则必然要搀扶一二。 没过多久…… 叶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二爷和二奶奶恩爱非常。 而徐府,三爷和三奶奶一样鹣鲽情深。 薛氏不过心血来潮,说起怀念京城里的一样香汤软糕,说是小的时候,姑姑回娘家带来吃过一次,味道极好极好。 济南离京城有千里之遥,更何况……,如今战火纷飞、南北割据,她自己也不过是嘴里犯馋,想一想罢了。 没想到,丈夫却找到一个会做香汤软糕的点心师傅。 薛氏捻了软软的、香香的糕点,轻轻咬上一口,甜而不腻、入口即化,连吃了好几块才停住,满意道:「嗯……,正是小时候吃过的味道。」 薛妈妈凑趣笑道:「可见三爷对三奶奶用心。」 薛氏浅浅抿了嘴儿,笑得甜蜜。 年轻有为、英俊、霸气,有勇有谋,有担当,能为妻眷儿女挡风遮雨,但又不乏细心体贴,----在这世上,肯定再也找不出比丈夫更好的男子。 眼下顾氏又嫁去了济南,还是一个破落的商户,自己似乎没什么可烦心的了。 不过薛氏心里一直有个小小的疙瘩。 或许正如母亲说得那样,上次自己真不该插手顾氏的亲事,……丈夫应该是猜到了吧?不然二伯怎么会给顾氏保媒,急着把她嫁出去。 可是……,三郎怎么什么都没有说呢? ----不对!不对! 自己是被母亲的话误导了。 当初张家找官媒向顾氏提亲的时候,是在张家和顾家之间联系,若是顾氏和顾家的人不说,徐家的人怎么知道?如何猜得到? 第51章[04.16] 而顾家……,肯定巴不得把退婚的女儿嫁出去! 一定是顾氏告状的! 「奶奶……」薛妈妈诧异的看着她,指了指,「……怎么把糕都捏碎了?」叫了小丫头过来,把碎屑赶紧扫走。 任凭薛氏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居然是叶东海主动求娶顾莲,主动找了徐策为其保婚,……事情凑巧,她有这么一番联想不奇怪。 薛氏一面在铜盆里净手,一面还在琢磨,……到底是顾氏联系了丈夫,然后丈夫找了二伯出面?还是她直接找的二伯? ----不管是哪一种,顾氏都不是一个安分老实的! 可是……,母亲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再说了,顾氏都已经嫁去长清。 薛氏的心情摇摆不定,一面对顾氏的「不安分」愤愤不已,一面又想着不再去沾惹这些烦心事,不如就这么揭过去算了。 「奶奶……」紫韵从外面走了进来,递上一封书信,「外头有个婆子,说是帮人转交这封信给奶奶。」撵了小丫头,压低声音,「……说是有关顾家的。」 出了新婚三日,叶东海便不能一直闲着了。 薛家、徐家才打了胜仗,整整半年的消耗,这会儿正在励兵秣马、休养生息,若非赶上这个空儿,只怕还会更忙。 但即便是相对空闲的时候,叶家的生意也得照做,各省的商号隔三差五就有信件送过来,各种账册、调度,耽误了几天已经堆积如山。 叶东海忙着对账,在书房呆的时间不免渐渐变长。 连着几日,一天比一天回来的要晚,见妻子总是等着吃饭,便道:「你饿了先吃也不打紧,我的时间不准的。」 顾莲笑道:「家里又不是没有东西吃,我饿不着。」 入乡随俗,在这时代嫁了人没法讲自由,自己要是自顾自吃饭,就算丈夫不放在心上,公公婆婆也会数落自己的。 第二天,叶东海倒是早早的回来吃饭,但是吃完饭稍坐了坐,又去了书房,一直忙到顾莲都打瞌睡了,方才回来。 马上就要到冬月了,天气渐冷。 顾莲给他换衣服的时候,摸着双手冰凉,不由道:「现在天气凉了,你这么晚还跑来跑去的,小心冻着。」又问:「从前我没过门的时候,你是不是晚了就歇在书房?」 叶东海哪里舍得让她来暖手?赶紧去热水里捂了一会儿,擦干了,回来道:「那时候一个人,哪儿不能睡?书房睡过,以前在铺子里也睡过。」 现在当然不合适了。 才新婚,夫妻俩就分房难免会惹人闲话。 顾莲端了一直煨着的热汤给他,坐在桌子边,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吃,琢磨了一会儿,商量道:「不如你把账册都搬回来,就在咱们屋里算不也一样吗?」 叶东海闻言一怔。 仔细看了看,方才确定妻子说这话并没有勉强之意。 商贾之流在这个时代算是下贱,一般官宦人家、书香门第,都不许儿女们沾上太多铜臭味儿,甚至连家族里帮着处理庶务的爷们,都会被人轻视。 ----认为是没出息、不上进,落了下乘。 「怎么了?」顾莲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她本来就不是古代女子,没有那些满脑子的封建思想,「要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唐突了,「要是你觉得不方便,那就还是在书房里算吧。」 妻子误会自己了。 「你别多心。」叶东海摇了摇头,笑道:「你我夫妻一体,难道我还能有什么要瞒着你不成?」顿了顿,「我只是怕你嫌吵,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 「那有什么。」顾莲不以为意,心下松了一口气,「总好过你这么跑来跑去的,再说了,我又不是赶考的举子,有什么吵不吵的?一个人还闷得慌呢。」 叶东海见她语气真心实意,再推辞,不免辜负了妻子的一番体贴,应道:「那我明天搬回来试试。」还是有些不确定,「到时候你若是不习惯,……我再搬回去。」 因为有些晚了,小夫妻俩洗漱完毕便一起睡下。 这七、八天,叶东海不是对妻子没有想法,可是因为过继的事,又怕自己太急切那件事,反倒让妻子以为是要急着生儿子,便有些犹豫。 而顾莲,更不可能主动去找丈夫求欢。 今天晚上是翠微值夜,她和玉竹两个轮着班儿,服侍主子们睡下,自己在外面隔间的小床歇着,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大着。 按理说,二爷和二奶奶正值新婚之际,应该好得蜜里调油,怎么……,这一连好些天都不见要水?难不成是两个人拌嘴了? 可是白天瞧着,又是一副你敬我、我让你的样子。 照这么下去……,小少爷得什么时候才出来啊?真是叫人着急。 第二天黄昏时分,叶东海叫了翠微几个,帮着自己把账册都搬了回来。 吃了晚饭,便在隔壁的厢房一一对账。 顾莲过去给他送茶,见他算完一本,还要再重新复核一遍,如此一来,等于所有的账册都要算两遍。 叶东海抬头笑道:「是不是吵着你了?」 顾莲摇摇头,上前随手拿了一本账册翻开。 古代记账完全不似现代,收入支出条条框框的罗列、十分清楚,而是直接一笔一笔的直接记上,每一笔都要仔细查看。 「你看不懂的。」叶东海端了茶,一面喝,一面笑,「别看了,等下看得你头晕的很,要是闷了,出去跟丫头们说说话吧。」 第52章[04.16] 「不用。」顾莲找了一张椅子坐下,说道:「我也会算的。」又问:「二爷要是不嫌我添乱,让我帮着对几本试试如何?」 叶东海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妻子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怎么会接触这些?难道从小寄养的外祖母家,也是一个商户不成?自己不免笑了,……这怎么可能?反正她看一看也不会坏,就让她玩儿吧。 因而颔首,「你随便看吧。」 顾莲便让蝉丫找了一沓白纸过来,磨了墨,备了一支写小楷的细毫,一边翻着账册,一边写些谁也看不懂的鬼画符。 ----连算盘都不用? 叶东海不免笑着摇头,但他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跟妻子计较,反正她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又不碍着自己,爱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吧。 不过……,那张明媚的面庞认真起来的时候,有一种专注的迷人。 叶东海微微出了一会儿神。 片刻后,收回心思继续埋头在账册里面。 「二爷。」过了一会儿,顾莲笑盈盈的走了过去,一手拿了账册,一手拿了对好账目的纸,「先别拿新的,你对一对这个……,看看和我对的数目是不是一样?」见他吃惊的看着自己,莞尔一笑,「我说我会,你又不信了。」 自己固然不能插手叶家的生意,但若是能够清楚账目,那么便会了解很多事情,……而不是一无所知,眼睛只盯着后宅的月例银子。 只有自己掌握了一定的主动权,在叶家,才能说得上话。 叶东海过了最初的一瞬惊讶,见妻子不像是在闹着玩,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开始对她给的那本账册。 顾莲把自己的那张纸折叠放在案头,自己坐在旁边,也不着急,而是悠闲的喝起茶来,……自己算了两遍,一遍正着算,一遍反着算,应该不会错的。 几盏茶的功夫过去以后,叶东海对完了。 带着三分期望、三分好奇,更多的则是想着妻子是在玩闹,打开了纸,----却是实实在在的吃了一惊! ----没有错,和自己算出来的一模一样。 顾莲站起身来,探头看了看他算盘上的数字,得意一笑,「我厉害吧?」她微微偏了头,嘴角翘起,有一种闺阁女儿的娇憨之态。 烛光映照之下,原本就曲线玲珑、香软无骨的身体,越发显得诱人,让叶东海有一点口干舌燥,忍不住想抱住那盈盈一握的细腰。 顾莲并没有察觉,还在笑,「我可是对了两遍的哦,不会错的。」 两遍?……这么快?这个念头,叶东海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快的,再次被那姣花软玉的身体吸引。 他还不到二十岁,正是热血沸腾、精力无限的年纪。 叶东海收敛了一下目光,吩咐道:「蝉丫你们都先出去吧。」 「那茶……」蝉丫刚说了两个字,就被翠微扯走了。 顾莲终于觉出气氛有点异样,……愣了下,看了一眼匆匆出了门的丫头们,再回头时,丈夫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不属于自己的陌生气息扑面而来,心口「怦怦」乱跳。 叶东海上前搂了她,轻轻唤道:「莲娘……」 顾莲下意识的往后一退,人却被丈夫紧紧抱住,慌张之下,弄得手边茶碗打翻的「叮当」乱响,不好意思道:「嗳……,这里是厢房。」 叶东海不由绽出笑意,「那有什么要紧?」 「不……」顾莲有点放不开,偏了头埋在他的怀里,「还是回寝阁去……,不然以后我过来看你,她们都会乱想……」 有些抗拒的推了推,下一瞬,耳垂已经被丈夫含进嘴里…… 身体微微一颤。 顾莲觉得自己的似乎有些敏感,大脑的想法,跟不上身体的反应,明明心理上还没准备好,整个人便软绵绵的动弹不得。 叶东海轻巧的抱起她,两个人滚到在厢房备用的美人榻上面。 顾莲胸前的衣服被扯开,低声惊呼,「会冷的……」 「不会。」叶东海把脸埋了进去。 果然不冷,……还有一点点热呢。 顾莲本来就放不开,又想着要是在厢房滚过床单,以后再过来,就算是正正经经的送杯茶,都难免会让丫头们浮想联翩。 心里既着急、又紧张,身体便绷得更紧了。 「啊……」身体忽地一颤,顾莲忍不住低声轻呼,咬了嘴唇,结果没忍住,又软绵绵的「嗯」了一声,气氛顿时被撩拨起来。 叶东海伸手进去,握住一只□,口中又换了另外一只,唇舌并用,弄得妻子再也无力抗拒,只能由着自己揉搓。 眼下快要到冬月了,厢房里并没有提前预备着被子,都是临时抱来的,----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再让丫头进来送被子?可是脱了衣服又会冷。 顾莲正在担心温度的问题,忽地腰间一松,腰带散开,裤子被丈夫有点粗鲁的褪了下去,……只脱光了一条腿,剩下的裤腿还在旁边挂着,裙子被揉得乱糟糟的,场面是说不尽的乱。 忍不住半恼半羞,嗔道:「……你这个混蛋!」 叶东海只是看着她笑,自己飞快的褪了裤子,抱起妻子的双腿,在私密之处探路了一番,继而挺身而进!下一瞬,感受到了温暖紧致的包裹…… 这一次,可不是新婚之夜。 叶东海没了顾忌,加上又连着忍了七、八天了,只管尽兴的「欺负」妻子,弄得她娇喘连连,浑身微微颤栗不已。 第53章[04.16] 在自己释放极致快感的那一瞬间,妻子的指甲嵌进了自己后背…… 小夫妻俩喘息了一会儿,渐渐恢复体力。 顾莲羞恼,「……等下让我怎么出去?」 叶东海面含笑意,看着那一双春水欲滴、波光盈盈的明眸,还有那雪白肌肤上的点点红斑,----就算妻子现在咬自己一口,捶自己一顿,也断然生不起气来。 顾莲小声埋怨,「只顾自己快活。」 叶东海有心趣她,笑问:「难道方才你不快活?」 顾莲顿时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叶东海怕她真的羞恼气急了,放柔了声音,哄她道:「等下我让翠微抱被子进来,咱们今晚就在这儿睡,不出去了。」 「胡说!」顾莲裹了衣服起来,「那我往后……,还要不要来厢房看你?」目光落在案头上的算盘上,哼了一声,口是心非道:「早知道,就该一直丢你在书房的。」 叶东海哈哈一笑,「既知道在厢房这么有趣,往后说什么都不在书房呆了。」 顾莲瞪了他一眼,「不害臊。」 叶东海的身体慢慢冷却下来,搂了她在怀里,好奇问道:「你居然不用算盘,就能把账目给对了?是怎么做到的?刚才还没来得及问你呢。」 第二天起来,顾莲总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昨晚在厢房胡闹了一通,让人打了水进来,收拾一番,因为不好意思出去,索性拉着丈夫,继续对完了剩下的账本。 本来想着已经熬得很晚了,回去就睡。 哪知道他…… 居然一副还没吃饱的样子,厚着脸皮,不停的骚扰自己,然后又折腾了一回,两个人重新起来收拾一番,闹到过了子时方才睡下。 叶东海亲手拧了帕子,递给妻子,小声笑问:「……腰还酸不酸?」 「嗳……!」顾莲闻言大急,赶忙看了看周围的丫头,侧目瞪道:「非礼勿言!你再口没遮拦的……」想说两句威胁丈夫的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叶东海的目光像蛛丝一样缠在她的身上,……妻子本来就貌美出挑,半嗔半羞的样子,说不出的妩媚柔婉,……真是叫人心里能够软得滴出水来。 特别是那一双水波潋滟的明眸,横波流盼、灵动如星。 她聪慧明敏、大方温柔,坚贞、理智、冷静,凡是女子能有的优点,都能在她的身上找出来,而且不乏闺阁情趣。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于是捉了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心口,温柔笑道:「那我都听你的,往后你让我说便说,你不让、我便不说。」声音更轻,「……好不好?」 饶是顾莲两世为人,前世也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可是当有人以这种姿态,以这般诚挚的口气,对自己说出如此温柔的话语时,心底还是一软。 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真心的吧。 顾莲的眼睛更明亮了,微笑道:「好。」周围还有丫头们在收拾屋子,当着外人有点不好意思,轻轻抽了手,「我们出去吧。」 翠微等人都假装没有看见,各自偷笑不已。 出了门,小夫妻俩却是分开行动。 叶东海开始了忙碌的一天,要去外面奔波,和一堆管事碰面商量事情,顾莲则要按规矩去给婆婆请安。 晨昏定省,是每个后宅妇人不可少的必修课。 顾莲大大方方的给婆婆请了安,然后笑道:「母亲,今儿天好像又凉些了。」 叶二太太看着礼数周全的儿媳,不由感慨,……官宦人家出来的小姐,就是有这一点好处,礼数规矩从来不会出错。 哪怕顾氏是低嫁到叶家,哪怕自己是继室,她还是一样恭恭敬敬的服侍,----自己管不住继子,没料到居然还能享上儿媳的福。 不由把先前的那些戒备之心,收起了几分。 「是要冷一些了。」叶二太太浮起笑容,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我怕冷,今儿又添了一件厚的。」指了一下女儿,「我让五娘也加一件衣裳,她还不听。」 叶五娘俏笑,「这才入冬,我可不想就裹得动弹不得了。」 ----女儿家都爱一个苗条纤细,古今亦然。 顾莲心下了然一笑,「五妹妹身量单薄,就算穿厚一点也不会显的。」让蝉丫拿了两个罐子上来,「我自己做了一些蚕豆酥,给母亲和五妹妹带了一点过来。」 叶二太太便让丫头接了,还让拿了碟子,拣了一些出来尝尝,自己吃着觉得味道还不错,说了一句,「味儿挺好的,给你三婶和大嫂都送一些。」 顾莲笑道:「早备下了。」又道:「母亲吃着好,那我就可以放心的送过去了。」 既点明了自己早有准备,没有忘记亲戚,又透露自己恭谨不敢擅作主张,得了婆婆的夸赞才敢送人。 这样的儿媳,叶二太太再挑不出毛病来。 叶五娘还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难免有点馋嘴,觉得吃着十分好吃,加上嫂嫂温柔好说话,笑道:「味儿真好,下一次二嫂再多做一点。」 顾莲便吩咐蝉丫,「你回去,再给五妹妹取了一些过来。」 一时间婆媳和睦、姑嫂亲近,加上丫头们凑趣,上房的气氛十分欢快,……不过等顾莲走了以后,叶二太太却叹了口气。 叶五娘不解问道:「娘怎么了?我看二嫂挺好的……」 第54章[04.16] 叶二太太应道:「嗯,是挺好的。」 儿媳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自己这个做婆婆的,没有一样拿得出手能把儿媳比下去。 如今叶家只得继子一个男丁,他挑了大梁,儿媳的位置跟着水涨船高,……更不用说,她本身就是一个可以让叶家供起来的。 顾氏嫁给了继子,又是这般出挑、周全,用不了多久,就会拢住丈夫的心,哄得公爹欢喜,制服的一干下人服服帖帖。 而这边叶五娘想了许久,还是不解,「既然二嫂人好,那母亲还在担忧什么?」 「傻丫头。」叶二太太叹气道:「你二嫂自进门以后,可做过一件让叶家人不满意的事?她本来就是下嫁到叶家,还这般精明,偏偏我又只是你爹的继室,这个家早晚都是她的……」 长房的侄媳妇病了以后,暂时由自己管着叶家的中馈之事。 叶五娘有些明白过来,「娘是担心……,二嫂会找你要中馈之权?」 「她怎么会急巴巴的过来要?」叶二太太无奈一笑,说道:「今后必定会样样都做得比我好,哄得你二哥欢心,到时候……,我再捏着不放就是不识趣了。」 再说了,顾家的几个老爷一旦起复,想起姑娘低嫁,岂会甘心让受制叶家?只怕就是继子,都要看着媳妇的脸色三分。 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古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是……」叶五娘迟疑道:「不是还有大嫂……」 「你大嫂像是能好起来的?」叶二太太摇了摇头,「再说她一个孀居之人,如何争得叶家当家人的媳妇?而且长房还等着你二嫂过继儿子,你大嫂断然不敢争的,嫁了人做媳妇,有了儿子才能挺直了腰杆。」 叶五娘握了握母亲的手,不便插嘴。 「我只有你。」叶二太太看着女儿,叹道:「哎……,这辈子就是吃了这个亏。」心有不甘,奈何丈夫都快五十岁了。 更糟的是,自己相貌平平,丈夫宁愿去跟那几个狐狸精鬼混! ----顾氏不就是占了颜色好的大便宜么? 顾莲不知道婆婆的忧心忡忡,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丈夫不在家的时候,自己是养尊处优、富贵悠闲的少奶奶;夫妻俩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在旁边红袖添香、娇声解语,一起说说笑笑核对账册。 丈夫整天在外面奔跑,每天都有说不完的新鲜段子。 ----大大丰富了自己无聊的后宅生活。 叶东海那天的疑惑还没有解,这会儿忍不住又问,「你到底是怎么算的?我看你在纸上写的那些,歪歪扭扭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 「不给你知道。」顾莲偏了头,故作一脸担心的样子,「要是你都知道了,往后不就用不上我了吗?总得保留一点儿。」 自己可不想解释什么是阿拉伯数字。 哪知道,叶东海却暧昧一笑,「肯定有用得上的地方。」 ----伸手握了妻子的纤腰。 顾莲愣了一瞬,才悟过来丈夫话里的意思,羞臊道:「你的脸皮真厚!」把椅子搬得远了些,低头看账本,「……好好算账!」 账本上都是一笔一笔记上去,不分收入,不分支出,而且用的全部都是汉字,还是竖排记录,看起来的确颇为费力。 每次自己还得换成数字,才能计算。 可是让这个时代的人用阿拉伯数字,那又太不现实。 但至少……,不要时间地点人物都堆在一起吧?还得找半天,才能看见数字是从哪儿开始的,真是浪费不少时间。 顾莲有了一个想法,但暂时不急着说。 什么事,都得一点一点的来。 先让丈夫习惯了自己帮着算账,等过一段时间,他对自己的做法习以为常了,再说别的方才合适。 叶东海一面飞快的打着算盘,一面说道:「明天我要去一趟双泉,一早出发,天黑之前就能赶回来。」 顾莲拖长了声调,「嗯……」 叶东海看着心里一动,问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可以吗?」顾莲眼睛一亮,身子扑到了书案上面,「双泉好不好玩儿?」可是下一瞬,又怏怏的坐了回去,「算了,我还是呆在家里吧。」 自己嫁到叶家才一个多月,赶着出门,公公婆婆怕是会不高兴的。 叶东海见妻子神色恹恹,明白她的担心,笑道:「怎么不可以?明天早上去给母亲请了安,就说咱们出去逛逛,中午不回来吃饭,然后再早一点回家就行了。」 顾莲有一点心动。 这十几年,自己出门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 如今自己嫁了人,做了别人家的媳妇,不再是待字闺中的少女,----规矩便没有以前那么死板严苛,还有丈夫陪着,去外面逛逛不是多稀罕的事。 叶东海一心想让她高兴,笑道:「没事的,明天我自有安排。」 到了夜里,顾莲少不得由着丈夫恣意了几次。 第二天早起,便有几分没睡好的憔悴之色。 第55章[04.16] 李妈妈看在眼里有些心疼,一面巴不得小夫妻俩亲密一些,一面又觉得姑爷年轻不懂疼人,……就不想想,小姐的身子还没大长开呢。 亲自炖了一盅红枣莲子汤,待顾莲请安回来,督促着她喝了。 次日,叶家的马车一大早出了城。 进入冬月,晨间清风寒冽,叶东海有点后悔带妻子出来了。 一面给她裹紧了披风,一面说道:「这会儿早起的寒气还没散,先别掀帘子,等会儿晌午太阳出来了,再看外面也不迟。」又道:「其实外头光秃秃的没啥看头,等到了双泉,我带你去买好玩儿的。」 顾莲微笑,「我听二爷的。」 「哎哟!」段九在另一辆车上怪叫,咋呼道:「二爷你娶的是一个美人灯呢?吹吹就坏了。」 顾莲笑了笑,隔车问道:「段九你可曾吹坏过美人灯?」 段九一愣,「不曾。」 「你看你看……」顾莲一本正经,说道:「像你这般五大三粗的人,都吹不坏美人灯,二爷这等斯文人,怎么就能把我给吹坏了?可知是在瞎说。」 「五大三粗?」段九不乐意了,拔了剑出来晃了晃,朝同车的高管事问道:「你仔细看看,我是不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嗯……,你来说说。」 「二爷,二奶奶!」高管事朝对面喊话,一副怕得要死的腔调,「段九的剑架在我的脖子上,逼着我撒谎,……求二爷二奶奶救我!」 顾莲「扑哧」一声笑了。 叶东海也是忍俊不禁,回道:「老高快来我们这边,你坐车头。」 「不行,不行!」段九嗷嗷乱叫,「你们三个欺负我一个,好不公平!」 一路上从长清耍宝耍到双泉,笑声不断。 到了双泉以后,叶东海不放心顾莲一个人呆着,便邀了客人到茶楼说话,另外要了一间楼上雅室,让李妈妈和蝉丫伺候妻子。 楼下的台子中央有人说书,还有各色小吃点心,倒也不会无趣。 顾莲还是头一次来茶楼听书,颇有几分新鲜。 蝉丫更是兴奋不已,不时的朝下面探头,一会儿回头,「卖驴打滚的来了」,一会儿又道:「那说书的扇子抖得真好看……」 「安生坐着!」李妈妈拍了她一把,「你一直呱唧呱唧的,奶奶还怎么听?」 楼下一个段子利落说毕,全场掌声雷动。 「下面……,要讲一个新鲜段子。」那说书的嘴角伶俐,声音抑扬顿挫,颇能调动听众们的情绪,「叫做《负心记》,说得是本朝某地某处,有一家姓赵的富户,勾引官家小姐私奔……」 顾莲原本还是含笑听得有趣,渐渐的……,不由变了脸色。 那赵家公子家中行二,官家小姐家中行九,两人花园幽会、私定终身,赵二公子为了一个淫奔无耻的女子,抛弃家中订下的大好亲事…… 本来还在疑惑,……是不是巧合? 场内突然有人插嘴,「哎哟……,这么巧?前些日子,我去长清姑母家贺寿时,就听说城里有个富户,娶了一门官家小姐的亲事。」 「是吗?那快说说。」 「不会这个段子,说得就是你们长清的那一家吧?」 真实的绯闻,远比说书人嘴里的段子更吸引人。 在场的听众都被吸引过去,纷纷嚷着,让那姑母家在长清的年轻人说一说,因为人多嚷嚷得厉害,竟然把说书人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 「莲娘……!」叶东海忽然推门而入,脸色十分难看。 顾莲看着他焦急恼怒的脸色,更加确定了。 「我们走。」叶东海伸手去拉妻子,见她有些抗拒,放软声音,「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出去再说好吗?」 顾莲挣扎了下,最终还是不愿意在茶楼拌嘴,闷声不吭出了门。 下楼上了马车,段九忽地跑了过来,隔着车帘低声道:「二奶奶,要不要我去把那人的舌头割了?这回不要银子。」 顾莲淡声,「天下悠悠之口……,割得完吗?再说,那人又没有错。」 叶东海看了妻子一眼,目光微敛。 高管事被留在双泉处理茶楼的麻烦,马车很快出了城门。 车上的小夫妻俩都是沉默不语,直到走出好几里路了,顾莲突然冷笑,「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跟二爷私定过终身!」 ----古代女子的名节,何异性命?! 自己无奈嫁到叶家是事实,但也想好好的过日子,可是叶家……,一会儿漏出一点馅儿?昨儿是要过继,今天是曾经悔婚,谁知道明天会是什么?!如此没完没了的闹腾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不知道那被退亲的女子是什么人?和叶东海认识有多深?心里又对叶家存了多大的怨愤?既然不惜这样编成段子诋毁自己! 然而置气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顾莲忍了忍,总得先把事情闹清楚再说,于是问道:「二爷说吧,到底之前订了谁家的小姐?又为什么要悔婚?!」 「莲娘……」叶东海叹了口气,「不是我有意要瞒你,只是以为……,袁家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袁家?」顾莲闻言一惊,「哪个袁家?」 ----事情出乎顾莲的意料。 第56章[04.16] 叶东海皱眉道:「当时我根本不知道家里订亲,为了退亲,让大嫂给了袁家三千两银子,将来再给袁大小姐找一门好亲事。」有些恼怒,「袁老爷和袁太太亲口应允,怎么事后……」 顾莲勾起嘴角,打断道:「袁家大小姐没有亲口应允吧?」 叶东海目光一跳,「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能……」难听的话,到底忍下没有说,以免污了妻子的耳朵,「我竟不知道她一个姑娘家,居然如此豁得出去!」目光一寒,「我们没脸……,难道她就会有好日子过了?!」 那双在家中温柔似水的眼睛,闪过一丝戾气。 他不是徐离那种手起刀落的人,但是被人欺负到头上,也绝对不会忍下! 而顾莲,正在回忆印象中的袁幼娘,想起那张神采飞扬的面庞,----被人退婚,的确是难以忍受的巨大羞辱。 可是……,自己何其无辜?! 而且她足不出户,是怎么做成这件事情的呢? 就算可以支使婆子丫头,但要说书人答应宣传这个段子,肯定是要花银子的,而且夸张的是,连双泉这种小地方都被打点过了。 那么,其他地方…… 叶东海握住妻子的手,柔声劝道:「别生气了,不值得。」又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二爷……」顾莲忍住不痛快,把自己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既然连双泉都有人说书,只怕长清和别处早就有了,只是我们没听不知道罢了。」 叶东海目光一跳,片刻沉默,「我知道了,回去就让人去茶楼里面打点。」 所谓打点,不过就是用高价封口罢了。 「这件事是我没有处理妥当。」妻子受了这么大的侮辱,叶东海心里不好受,偏偏妻子还忍耐不发,更是心疼,「你别生气了,当心再怄坏了身子。」 「我这会儿没有功夫生气。」顾莲不是在说气话,而是认真的,「不管这件事到底是谁对谁错,首先都要解决了问题,然后才有闲功夫考虑心情。」她道:「先让我静一静吧。」 叶东海看着她,目光闪烁不定。 马车比来的时候快多了,早早的回了长清。 一到家,叶东海就让汤圆带上银子,去长清的各个茶楼打听,凡有类似之事,一律高价封口!自己则陪妻子回了屋。 原是想亲自出去一趟的,又怕妻子解不开。 汤圆很快回来,禀道:「都打点好了。」 顾莲没有因为这个消息放松,而是更加迷惑不解。 看来事情真的像自己猜想的那样,连双泉那种小地方都有风言风语,长清果然没能幸免,只怕附近的州县也是一样。 于是吩咐汤圆,「明儿去附近的州县看一看。」 接下来,顾莲继续陷入沉思…… 这件事……,的确是袁幼娘下手的可能性最大,毕竟她是直接的受害者,但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能做出这么大的手笔? ----不对,不对! 袁幼娘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这么大的能耐?! 叶东海一直坐在旁边陪她,等着妻子消气。 「二爷,你听我说。」顾莲真没功夫生气,说道:「有句话叫做‘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侧目看着丈夫的眼睛,认真道:「不管旁人使什么鬼蜮手段,只要你我夫妻一心,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但要是你和我先离了心,那些小人就更加称心如意了。」 叶东海正在琢磨怎么哄好妻子,没想到她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他点头,「莲娘,你说的对。」 「我也有一件事没跟二爷说。」顾莲看着他,「之前我和徐三爷订过亲,二爷是知道的,后来他娶了薛氏……」把之前张家求亲的事讲了,顿了顿,「大约是因为顾家碰巧来了济南,薛家的人似乎挺在意的,所以……」 认真说起来,叶家娶了自己压力也很大吧。 叶东海有一瞬的沉默。 顾莲说道:「就是不知道,那件事是薛氏的意思……,还是薛家的意思。」继而蹙眉分析,「不过据我推断,多半是薛氏自己私下做的,否则若是薛家嫌我碍眼,直接杀人灭口不就行了。」 只怕不用动手,只消说一声,顾家就会亲自逼着自己去上吊。 叶东海不傻,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想说,今天这件事也可能有薛氏掺和?」 「不是有可能。」顾莲一声冷笑,「基本上就是她。」说道:「二爷你想一想,袁家大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还是庶出,她能有几两银子花?能支使得动几个人?怎么可能把手伸到双泉去?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她办不到!」 叶东海颔首,「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 「薛氏就不同了。」顾莲继续道:「整个山东都是薛家的天下,她又是薛家的千金大小姐,如今嫁了人,手里肯定有一堆陪房可以使唤。」笑了笑,「再说薛氏的嫁妆岂会少了?此事换她来做,根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妻子比自己以为的还要聪明、冷静,有着不同一般妇人理智。 叶东海想了想,说道:「如果是薛氏的话……,想来她也是要脸面的,不好意思把自己牵扯进来,应该是瞒着薛家和徐家的。」靠着垫子静了静,「既如此……,我会让人把整个山东都打点妥当。」 「暂且只能这样了。」顾莲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但愿薛氏还要脸面,别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否则真是烦不胜烦。 叶东海却没有这么担心,笑道:「别发愁……,若是薛氏再继续不知收敛,我会有法子让她收敛的。」 ----对于徐氏兄弟来说,天下远远要比女人要紧的多。 叶家真的不能解决,徐家看在军粮的份上,一定会想出妥当的法子解决问题,免得让自己这个军需官乱了心、分了神,拖了他们大业的后腿。 第57章[04.16] 顾莲又道:「袁家还是要让人去一趟。」 叶东海笑道:「我知道。」怕妻子不放心,说明了,「我不会提起薛家的,只管怒气冲冲的找袁家问话,从今往后,他们肯定会看好自家的大小姐。」 顾莲摇了摇头,软软的依靠在丈夫怀里。 比起在顾家的时候好一点的是,自己总算还能和丈夫一起商量,做点什么,但仍然觉得压力沉重,……突然盼望着,要是徐家早点得了天下就好了。 徐离再冷情,总还是会给自己一条活路吧。 或者……,劝丈夫离开山东?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丈夫既然做了徐家的军需官,就必定有大投资,不然一介商户如何获得此等要职?既如此……,又怎么会轻易舍得离去。 薛氏……,自己惹不起,躲也躲不起。 顾莲觉得有点累。 叶东海上前搂了她,「莲娘……」 顾莲闭上了眼睛,已经没有力气去考虑自己的心情,只道:「夜长梦多,还是让袁家赶紧把女儿嫁了吧。」补了一句,「……越远越好。」 叶东海亲自去了袁家一趟,一脸恼色,说了茶楼事件。 袁老爷顿时跳脚,一面气得胡子发抖,一面赌咒发誓,说自己完全不知情,叫了妻子出来问话。 袁太太亦是一脸骇色,「……并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叶东海冷哼道:「袁家到底知道不知道的,我就不深究了。」 毕竟袁家还要在长清呆着,只要不是疯了,都不可能纵容女儿做出此事,更何况里面还掺和了薛家,不想在这上头多做纠缠。 转而说道:「依我看……,贵府大小姐该有一个归宿了。」 袁老爷很快顿悟过来,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女儿大了是该嫁人了。」和顾莲想到了一块儿,「……肯定不会在长清的。」 袁太太心下又惊又怒,没想到……,自己好心带在身边养大的庶女,居然养成了一个祸患!她现在拿了叶家的银子手软,便恨庶女不安分,忙道:「我有个姐姐嫁在许州,这就给她写信,让她帮着侄女择一门亲事。」 许州在北面,和长清差不多有千里之遥。 叶东海回了家,与妻子道:「我和袁家定了三日之期,让他们先把人送走,亲事自己再看着安排。」沉了脸,「若是赖着不走,我就让他们袁家全都搬走!」 ----听闻长清刺史最爱黄白之物。 顾莲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不过尽管如此,晚上叶东海过来抱住她的时候,还是一点兴致都没有,好在并没有任何勉强,----妻子不愿意,他就当了一夜的靠背和枕头。 十一月初二,是徐姝十三岁的生辰之喜。 顾莲不方便长途赶去济南府,想着薛氏……,更加不愿意过去惹人碍眼,只是让叶家下人送了一份贺礼过去。 徐姝赶紧打开了,----居然是一张惟妙惟肖的小像。 顾莲前世是设计专业出身,有美术功底,……她和徐姝的关系有些微妙,不仅于对方有恩,而且将来还有可能会有求于她,所以贺礼很是费了心思。 叶家有钱,若是送些金银首饰似乎不够诚意。 想了好几天,最终凭着记忆给徐姝画了这张小像。 画中的徐姝坐在窗台边,眉目娇美、娇憨可爱,旁边插了一瓶她喜爱的紫色玉兰花,上面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画风清新淡雅,而且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温馨。 最难得的是,顾莲是以现代写实的风格作画,虽说比不得照片,但比起古代那种写意的勾勒,何止要真实上十倍? 徐姝得了宝似的,一溜小跑拿去给母亲观看,「莲姐姐送给我的。」欢喜问道:「像不像?我觉得和我一模一样呢。」 「倒像是你去了画儿里头。」徐夫人瞧着也觉得稀罕,对着阳光,仔仔细细看了两遍,感叹道:「真没想到,莲娘还有这么一手绝活呢。」 画得这么逼真,断然不能是告诉别人再画出来的。 正巧徐离和薛氏一起过来。 薛氏听得屋子里欢声笑语的,随口问道:「有什么高兴的事呢?」 徐夫人的笑容微顿,「姝儿瞎闹呢。」不想把顾氏牵扯进来,将画还给女儿,「等下该出去吃饭了,放起来吧。」 偏偏薛氏在家过得快活惯了,很少注意别人的脸色,带了几分好奇,「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二妹妹让我也瞧一瞧。」 徐姝不想给她看,更怕被她弄坏了,但是又不好拒绝自己嫂嫂,于是亲自拿到薛氏面前,展开道:「没什么,就是一幅画儿。」 「咦!」薛氏看了看画,回头再看了看小姑子,「真真儿的一样。」想要取过来细细的看一看,小姑子已经当宝一样收了起来。 薛氏心里有点不高兴,又不好发作,故意道:「哎呀!三郎你还没有瞧见吧?」然后朝小姑子笑道:「来来来,再让你三哥看一看。」 她不高兴,徐姝更加不高兴。 若论任性跋扈,从前的徐姝和薛氏差不了多少。 ----不过是因为情势不得不收敛罢了。 心中有气,反倒笑得更甜,「好啊。」把画递到徐离手里,「三哥……,你仔细的看一看,画得好不好?是不是和我一般模样儿?」 第58章[04.16] 「嗯……,挺像的。」徐离看了看,虽然觉得有点稀罕,但他何曾把心思放在过这些上面?顺手又还给了妹妹。 妻子不会看脸色,自己可不会看不出来妹妹不痛快。 薛氏不好再要来看,心下觉得小姑子小气的紧,不过是一副难得点的小像,做什么当个宝似的?想了想,「是谁送的?回头问问找了哪个画师,也给我画一幅。」 ----画得美貌一些,挂在床头,好让三郎天天都能看见自己。 徐姝淡淡道:「别人送的礼物,怎么会是找画师画的?如何看得见我?是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姐姐画的,隔了几百里路呢。」 薛氏神色怏怏,「那便算了。」 没多会儿,徐策和徐二奶奶也过来了。 众人都给了徐姝贺礼,徐家的几个小辈也跟着凑了热闹,给了礼物,围在徐夫人身边说了一会儿话,然后一起过去后院花厅。 走在路上,徐离找了个机会跟妹妹说话,「你哪里有什么远房亲戚的姐姐?以后不许说瞎话了。」 不是他偏心妻子,不心疼妹妹,而是徐家马上就领兵去夺安阳,一去几个月,留下徐家家眷全在济南,……这儿是薛家的地盘,不想自己和哥哥不在的时候,妹妹再和妻子闹起别扭,吃了亏。 徐姝哪里知道哥哥的担心? 「我倒是不想撒谎呢。」她轻声冷笑,朝着前面的薛氏看了一眼,「那副小像是莲姐姐画的,来的婆子再三叮咛,说是私人物件,叫我放在房间里面别拿出来。」抬头看向哥哥,话有所指,「我可不想给莲姐姐添麻烦!」 徐离的脚步猛地一顿,目光闪烁,继而又往前走。 她还会画画?或许……,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自己都没有机会知道了。 薛氏回头看了过来,见丈夫和小姑子嘀咕了许久,担心小姑子嚼舌根,娇嗔道:「三郎……,你怎么走得这么慢?」 ----哥哥跟妹妹多说几句话,也要吃醋?真是有病! 徐姝顺势挽了哥哥臂膀,笑嘻嘻的,朝前喊道:「三嫂你别急,我和三哥再说一会儿就好,……很快的!」 众人纷纷回头看了过来。 薛氏羞恼不已,……自己哪里急了?不过是白问一句,小姑子偏偏这般作态,说得跟自己离不得男人似的!当着众人让自己没脸。 偏偏徐姝一脸天真娇憨,朝着母亲欢快的跑了过去,路过薛氏的时候,还大大咧咧说道:「二嫂,我和三哥都说完了。」神色认真,「你快过去吧。」 薛氏一口气噎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要去打安阳?」顾莲吃惊问道。 叶东海颔首道:「安阳不仅是徐家的根基所在,而且本身就是一个要地,所以这一仗非打不可!我不太懂打仗的事,不过听徐二爷说,顺利的话……,三个月之内就会回来的。」 顾莲想了一会儿,「要是安阳能打回来……」 顾家是不是就可以搬回安阳?毕竟祖业根基都在那边,田产、铺子、宅子,总好过在济南寄人篱下,一家子坐吃山空。 而且…… 叶东海知道她的担心,说道:「安阳收回来,我们就一起搬回去。」 「真的?」顾莲实在是不想在济南呆了,还怕丈夫不答应,没想到主动提出,顿时欢喜的不行,「那我等着你们,早点把安阳给收回来!」 叶东海搂了她,「只是舍不得你。」 顾莲不免也有点情意绵绵,下一瞬,却麻利的抓住了他手,从自己胸上挪开,回头嗔道:「你就不能老实一会儿?」 「你就不能听话一回?」叶东海学了她的语气,只管再搂上去,「再说……,我马上就要走了。」语气有那么一点可怜兮兮,「……好几个月呢。」 顾莲的手不免松了松,却不吭声。 叶东海的手放肆起来,探进了衣服里。 「等等。」顾莲抓住他的手,忽地想起一件事情来,「不是说……,你的屋里没有通房丫头么?」 既然要嫁人,该打听的都已经打听过了。 叶东海不解,「嗯……?」 「那你怎么……」顾莲涨红了脸,咬牙问道:「那你怎么会这般的熟……?是不是……」声音细若蚊呐,「还有第一天晚上……」 叶东海听得似懂非懂,好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莲结结巴巴的,「反正……,反正你不像是第一次。」 叶东海看着妻子眼神闪烁,又羞又臊,又是担心,……好半晌才领悟过来,一时间啼笑皆非,讶然道:「莲娘……,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继而笑道:「谁说我是第一次了?」 顾莲怔住了。 叶东海捏了捏她的鼻子,「小傻瓜。」 「我才不傻!」顾莲眼神十分认真,心里一直担心卫生问题,坚持问道:「那你告诉我,有没有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叶东海眼里尽是笑意,笃定道:「没有。」 顾莲越发不解,越发的胡思乱想,……难道勾搭了什么表姐表妹不成? 「有没有……,欺负什么良家妇女?」 「有。」 第59章[04.16] 顾莲瞪大了眼睛。 叶东海忍着笑意,再次将手探进了她的衣服,摸到一团柔软的丰盈,暧昧道:「现在……,不正在欺负良家妇女吗?」 顾莲见他胡搅蛮缠,急了,「……以前呢?」 「没有。」 顾莲恼道:「撒谎会变成小狗的!」 「我没撒谎。」叶东海见她真的有些急了,解释道:「以前屋里有一个丫头的。」笑容微淡,「……后来得急病死了。」 唉……?顾莲一怔,似乎是自己想偏了。 他的屋里现在没有通房丫头,不代表以前没有,他都十八了,在这个时代怎么可能还是处男?松了一口气,总算解了心里的疑惑。 嗯嗯……,还不兴人家有个同居前女友啊?不去风月场所鬼混就行。 徐离整装待发,这一次……,是要夺回徐家的根基安阳! 如今徐家手里的兵马越来越多,实力比之前还要雄厚几分,但到底寄人篱下,受薛家牵制,不如在自己的地盘来得舒心。 不由想起了薛氏,……虽然娇憨不懂事,到底待自己还是一片赤诚,徐家受了薛家的大恩,妻子是一根关键的纽带。 ----没有情,还有恩。 徐离看着手里的足金步摇,上面有三个环交错相扣,每一个环,下面都挂了一条金珠坠子,轻轻转动,便惹来一串清脆的响声。 像薛氏那种心思简单的女子,应该会喜欢吧。 ----哄得她欢心了,也少跟妹妹怄几分气。 不由想起另外一张殊色照人的脸庞,……到如今,就连给妹妹送点贺礼,都要偷偷摸摸做贼一般,叫人心里憋屈。 ----此一仗,非胜不可! 杀萧苍,夺安阳!还要斩了郭元益那个竖子! 徐离站起身,过去找妻子给临别前的礼物。 从后院小门进去,静悄悄的,连个人影儿都没有瞧见,……难道妻子出去了?正这么想着,忽然听见「哐当」一声碎瓷响声。 「都不愿意说了?!」薛氏的声音有点高,颇为刺耳。 似乎有什么人劝了她一句。 「什么?」薛氏的声音小了不少,听起来便断断续续的,「可能……,高价钱?会不会……,叶家……」 徐离皱眉,轻轻的上了台阶。 「奶奶……」卧房窗户正靠着后院,里面声音虽低,但还是能够听得清楚,是紫韵在回话,「叶家有的是钱,……出了那样的事,当然是要去封口的。」又道:「奶奶的嫁妆有限,何苦非去跟顾氏置气呢?」 徐离心头一跳。 ----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后院没有人,是被妻子摒退出去。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到底想跟顾氏置什么气?怎么又和叶家花钱扯上了?生平第一次,做起了听壁脚的营生。 薛氏的声音颇为懊恼,愤愤道:「那八百多两银子不是白花了?我给了银子,他们为什么不说?当心我把他们的茶楼给砸了!」 紫韵怯怯道:「奶奶……,到此为止吧。」劝着自己的主母,「夫人不是说过,让你别去招惹顾氏吗?再说了,真的要是斗银子的话,奶奶就算把嫁妆都赔进去,也是斗不过叶家的啊。」 薛氏养尊处优,从小没有缺过吃穿短过物件。 薛家不缺钱,但是养着军队,在军费上的耗资颇为凶狠,只要有一点钱粮,或者是打仗缴获什么战利品,大都贴补了进去。 薛氏的嫁妆当然不寒碜,那是薛夫人心疼她,但是和叶家这种全国遍地分号的商户相比,不过一点点零头罢了。 徐离听了半天,还是一头云里雾里的。 正想多听几句内情,薛妈妈进来了,「奶奶,给你熬的汤好了。」 薛氏和紫韵都止住了话题。 徐离知道她们暂时不会再说,于是原路折了回去,叫来阿木,「去长清附近打听一下,最近茶楼里都有什么新鲜事?快去快回。」 自己重新绕路从正门回了屋子,给了薛氏金步摇。 一如徐离猜想的那样,薛氏欢喜不尽,当即跑到镜子前去戴了,回来问道:「好不好看?要不……,明天我挽一个留仙髻?」 「好看。」徐离有心事,回答的有些敷衍。 长清和济南府有点距离,阿木用了最快的速度,在第五天上头赶回来,在书房找到小主人,神色讪讪,「小的说了……,三爷可别生气。」 徐离正在擦拭心爱的利剑,头也不抬,「你说。」 阿木抓耳挠腮的,咳了咳,「我打听了好几个茶楼,并没有什么新鲜事,倒是前段有一个新鲜段子,现今都不说了。」 徐离抬头皱眉,「没别的事?有没有和叶家扯上关系的?」 「不是太清楚。」 徐离心下有些失望,总不能去问薛氏吧?或者去找叶家问话,……自己根本就不想看见叶东海那张脸!继而心中火光一闪,反应过来,「你刚才打算说点什么?还让我别生气。」 第60章[04.16] 「新鲜事没有,但那段子……」 阿木一咬牙,把那出《负心记》说了出来。 当初徐离在栖霞寺救顾莲的时候,他是在场,后来订亲退亲等等各种事件,他也是都经历过的,最最清楚不过了。 看了看小主人的脸色,提心吊胆回道:「本来这个段子讲得挺好的,后来听说被人高价封口,不让说了。」 官家小姐和富家公子,不就是…… 高价封口?自然是叶家了。 徐离心里翻江倒海似的,……想起薛氏和紫韵的那些话,再和阿木打听回来的消息联系在一起,很快猜了个八、九分。 ----薛氏是疯了吗? 莲娘都已经嫁到了叶家,嫁去长清,还是这般不依不饶的做什么?!居然编出如此恶毒的段子,去中伤她! 岂不知毁了姑娘家的名节,比要了性命还狠?! 之前薛氏暗中莲娘做媒,最后事情没成,自己不想生出是非便忍了,----如今这般杀人不见血的,她竟然也做的出来! 还真的当自个儿是公主了?这世上只有她高兴了才行,别人就都是蝼蚁,哪怕只是有点碍眼,都非得碾死不可! ----自己怎么会娶了这样一个女子为妻? 徐离闭上了眼睛,脸寒似冰。 阿木小小声唤道:「三爷……?」 徐离觉得自己从前的礼物都送错了人,不……,是送错了礼物,薛氏真是日子过得太悠闲了。 -----他决定送一份特殊的礼物,好让薛氏有点事做。 进了三房的院子,故意逮了一个小丫头说话,「你们奶奶睡下没有?」 小丫头回道:「还没有,在等着三爷呢。」 屋里听到了动静,身为大丫头的紫韵亲自出来迎人。 今儿穿了一身藕荷色的上衣,桂色襦裙,斜挽了一个简单的螺髻,戴了两朵石榴色的珠花,柳眉细眼、面色白净,在陪嫁丫头里面算是出挑的。 紫韵下了台阶,笑道:「三爷回来了。」 「嗯……」徐离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微微含笑,却又不说什么。 紫韵摸不着头脑,有点害臊。 她领路在前,徐离跟着上了台阶,忽地在后面轻声一笑,「你今儿这身打扮瞧着挺鲜亮的。」 紫韵闻言又羞又慌,脚步便有些乱。 徐离抬脚,只做步子着急抢了她的台阶。 紫韵一脚抬起来,差点踩错,慌慌张张让开,「三爷,对不住……」想要往旁边退让几步,赶紧避开,不然让主母误会可就糟了。 徐离却上前环住她,「当心摔着!」笑吟吟道:「你怎么还没喝酒,就先醉了。」 紫韵浑身都软了,动弹不得。 薛氏在里面等了许久,不耐烦问道:「……是三郎回来了么?」 刚刚走出门,便看见这么一副软玉在怀的画面。 叶东海要走了。 顾莲忙着给他收拾行装,说是收拾,只是亲自叠了几件衣服,其他的都被翠微几个利落做完,只剩下在旁边看着。 叶东海探过头来,问道:「舍不得了?」 「什么舍不得。」顾莲当着一屋子的丫头们,表情不自然,「你走了,家里面还清净一点呢。」别过身去,帮着翠微一起装箱子。 妻子娇羞起来的样子,叫人爱不释手。 叶东海存心逗她,摇头笑道:「口是心非,口是心非……」 李妈妈等人都抿了嘴笑,只不敢出声。 「你话怎么这么多呢?」顾莲转身拣了两块桂花糕,强行喂给丈夫,「早上看你吃的挺少的,再吃一点。」 叶东海塞了满嘴的桂花糕,声音顿时含混不清了。 「妈妈,你们都先出去。」顾莲撵了人,然后端了茶过来,含笑看着丈夫,「慢点儿吃,小心噎着了。」 叶东海一面喝茶送下去,一面道:「……你这是谋害亲夫。」 「我跟你商量个事儿。」顾莲不理他胡说八道,在旁边坐下,「下个月十六,是我母亲的四十寿辰,我得回济南一趟。」 叶东海神色一肃,「我让老高早点去准备贺礼。」 「这都不要紧。」顾莲笑道:「贺礼什么的我自有安排。」顿了顿,「四十大寿不是散生,到时候家里人少不得也要过去,想让你把老高留下来,免得安排车马住宿的乱了套。」 说实话,不想带太多的人过去。 第61章[04.24] 一则自己和娘家关系并不好,二则叶家是商户,万一到时候被顾家的人冷落,回来受夹生气的还是自己。 可若是自己一个人回去,又显得婆家不待见。 叶东海有点担心妻子,「明天我就要出门,到了济南,再跟着徐家一起去安阳,短时间内回不来。」犹豫了下,「你自己去济南……,要不然,我把段九留下。」 「不。」顾莲当即拒绝了。 段九是丈夫的护身符,在这乱世法制什么的都是空谈,谁的刀快、谁的剑利,谁就是老子厉害,老子说了算!丈夫是要跟着随军打仗的,当然安全第一。 说得不吉利点,要是丈夫出了什么事……,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于是笑了笑,「到时候,爹和娘估计是要一起去的,多带一些下人,一大家子出门热热闹闹的,你别担心。」 叶东海有点犹豫,「薛氏……」 顾莲强笑道:「她已经那般大大的折辱过我,难道还不够吗?不过是小姑娘使性子罢了,若是真有歹心……,我在济南的时候就活不了。」 她原本是劝丈夫,结果越劝叶东海越不放心。 最后叫了高管事过来,让他出去跟长清最大的镖局订日子,许了大价钱,到时候护送妻子和家人路上安全,以免遇上什么强人。 第二天出门时,又是千叮咛、万嘱咐的,方才上了马车。 顾莲的日子果然清净下来。 一个月的日子,不过眨眼间便过去了。 初七这天,亲自带了礼物过去给丹娘添妆。 ----明天是她出阁的大喜日子。 顾莲面带笑意过去,丹娘却是神色冷淡,吩咐丫头,「收起来吧。」别了脸,竟然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的样子。 顾莲知道她是在为袁幼娘的事,跟自己怄气,反正自己和堂姐没有感情,不过是来做面上情的,不理自己便不理吧。 打算说两句场面上的话,敷衍一下就走,「明儿是姐姐的大喜之日,我祝姐姐和姐夫恩恩爱爱、百年好合。」 「恩爱?」丹娘怒不可遏,扭回头来,「我的堂妹夺了小姑子的亲事,还逼得她不得不远走,你叫我嫁去袁家怎么做人?怎么恩爱?」 她一向和袁幼娘合不大来,但是也谈不上深仇大恨。 想起自己去袁家送别时,袁幼娘眼泪汪汪的对自己哭诉,「她抢我的亲事,逼得我被叶家退婚,难道还不知足?到如今……,还要逼着我离了长清?现今兵荒马乱的,这不是要生生的逼死我吗?!怎么可以那么狠心……」 人总是容易站在弱者的一边。 丹娘心里的天平倾向了自己表姐,如今看着如花似玉的堂妹,想着自己以后去袁家的尴尬生活,越发的气不打一处来。 「我逼她……?」顾莲觉得啼笑皆非。 尽管不知道袁幼娘说了什么,但想来不是什么好话,总之……,自己是一个歹毒的姑娘就对了。 丹娘冷哼道:「你都嫁了人,……如何还不肯放过她?」 ----看来茶楼事件,还是有必要说清楚的。 顾莲可不想一直背个黑锅,淡淡道:「六姐姐一直呆在家里,想必不曾听说外头的事情。」 撵了丫头,把茶楼事件大致说了一遍。 因为不想牵扯出薛家,便只说是在长清听到的,省得丹娘起疑,反正长清茶楼说段子也是事实。 「什么……?」丹娘目瞪口呆,「表姐她怎么可以这么做?坏了你的名节,顾家的姑娘都不会落着好的!这是失心疯了吗?」 顾莲看向怔住了堂姐,说道:「我们家的二爷,当时并不知道家里订亲,退一万步说……,他哄我、他其实是知道的。」顿了顿,「那也全都是叶家人的错,袁姐姐怎么能怨上我呢?」 丹娘一下子有点接受不来,抿嘴不语。 顾莲有心化解一个潜在的麻烦,幽幽叹道:「六姐姐你想一想,姑娘家要嫁给什么人,何尝轮到自己做主了?」 这话说到了丹娘的心痛之处。 她嫁给自家小表哥,这门亲事从头到尾都是不情愿的。 顾莲观其神色,知道对方有些被说动了,接着道:「我姐姐嫁去了何家,其中有些事情……,想来六姐姐还不知道。」 丹娘一脸警惕,「什么事?」 「六姐姐也知道,我母亲是不赞成这门亲事的。」顾莲在旁边坐了下来,有点赧然之色,「是姐姐和何家表哥一起出门,在大门口被人撞破,所以才……」 ----反正早晚都会曝光的事,不如提点一下,卖个人情。 丹娘一口气噎在心口,「杏娘她……」居然连姐姐都不喊了,身上发抖,「她自己不要脸面,何苦带累了别人?!」 「六姐姐……」顾莲故意放低了姿态,委委屈屈道:「其实我嫁到叶家……,也是逼不得已了。」 丹娘的目光果然没有方才那么犀利,柔和不少,半晌缓了过来,有些不解的看着堂妹,「你跟我说这个……」 顾莲叹气道:「我是想提醒六姐姐,因为我姐姐这么一闹,其他姐妹的婚事都是没办法再改了。」面色带出几分真诚,「等六姐姐嫁去了袁家,记得待袁家的人好些,在袁家站稳脚跟,免得将来事发……」 丹娘是一个聪明人,转瞬明白过来。 顾莲又道:「咱们还算好,七姐姐的亲事还没有着落呢。」 第62章[04.24] 丹娘才没心情去管桐娘,只是皱眉,「你和袁家闹得那样厉害,我嫁过去……,岂有不惹人嫌的?表姐虽然是庶出,从前却是一直养在舅母跟前的。」 「六姐姐有所不知。」顾莲微微一笑,说道:「当初为了让袁家答应嫁女儿,叶家花了一千多两银子,后来为了让袁家退亲,又花了三千两。」 丹娘怔住……,袁家居然收了叶家这么多银子?! 难怪给自己的聘礼那么丰厚,这里面……,没准儿还有叶家的银子。 丹娘顿时像吃了一只苍蝇,倒尽胃口。 不免对舅舅舅母生出几分鄙夷,表姐不管顾家女儿的名声,也不值得同情,再想起庸庸懦懦的小表哥,……这都是什么样的一家子啊?心里越发对自己这门亲事感到委屈。 再次看向小堂妹的目光,不免弱了几分。 顾莲要得就是这个效果,心里清楚,这个堂姐一贯的骄傲,……她不是看不起叶家是商户么?可是袁家看得起叶家的银子,她的聘礼是说不清的。 一番软硬兼施,总算把丹娘的气焰给打压住了。 四夫人的生辰在本月十六,算上路上行程,还得提前四、五天出发,……整个叶家二房都出动了。 按理说,叶二老爷不去也行。毕竟不是四老爷的生辰,偏生他是个闲不住的,说是长清闷得慌,正好跟着去济南城里逛一趟。 这把年纪,玩心还这么的大?顾莲败给了自己的公爹。 临行前,丹娘赶着过来送寿礼。 丈夫袁荣陪伴而来,笑道:「要说我们应该去给四婶婶贺寿的,只是才刚新婚,岳母又有点不舒服,实在是两头顾不过来。」让丫头拿了寿礼,「劳烦九妹妹跟四婶婶说一声,回头空了再去看望。」 「六姐夫好。」顾莲打量着对方,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有点胖胖的、脸圆圆的,但是看着颇为大方、和气,人情世故亦是知道的,并不像丹娘说得那么不堪。 怎么着,也是一枚经济适用男吧? 当然丹娘的眼光比较高,这位姐夫……,和高富帅是有一定的距离。 丹娘笑吟吟的,「偏生我娘身子不适……」 「不要紧,心意到了就行。」顾莲心下理解,二房和四房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济南府又远,哪里愿意亲自折腾一番过去?再说了,杏娘闹得济南府满城风雨的,去了跟着丢脸。 自己都是因为名分上的束缚,不得不去罢了。 对面袁荣也在打量这位小姨子,……真是可惜,如花似玉的一个官家小姐,居然嫁给了商户?看着脾气也不错,不似表妹一般争强好胜的。 他情知表妹对自己不满意,更加不会失言,寒暄几句就告辞了。 只是心里奇怪,表妹应该是看不起叶家商户的,今儿不知怎地,居然拉着自己亲自过来送礼,不知道是何缘故。 丹娘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心下不痛快。 都怪舅舅舅母贪了财,害得自己在小堂妹面前挺不直腰杆,偏偏丈夫还一脸不知情的样子,……难道他就不明白,婚礼用的都是卖妹妹的钱? 自己真是命苦,怎么会沦落到嫁给袁家这步田地?! 而叶家这边,第二天一大早就上路启程。 除了主子的马车,还跟了十几个拳脚利落、虎背熊腰的镖师护送,再加上仆妇丫头们,队伍差不多排了半里路那么长,惹得一路烟尘盘旋。 叶家是给了大笔银子的,一路平安无事,那些镖师便显得有些无聊。 因怕叶家觉得银子花得冤枉,每到一处歇脚,都要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非要吓得那些掌柜伙计哆嗦几下,方才罢休。 顾莲瞧在眼里好笑不已,快到济南的时候,叫了高管事,吩咐道:「叫他们都把嘴脸收起来,路上吓唬人不要紧,等下进了城,冲撞了有头有脸的人就不好了。」 高管事领命去了。 进了城,把那些镖师安置在客栈里,到时候还要一起回去。 顾莲当初没有三日回门,今儿还是嫁人后,第一次回到娘家,……长途赶路时间不准,母亲明天才做寿诞。 刚到四房的院子门口,就有好几个小丫头围了上来,一起笑嘻嘻道:「九姑奶奶回来了。」 李妈妈一人发了一个沉甸甸的红包,惹得小丫头们欢喜不已。 叶家有钱,九姑奶奶果然手面大。 下人们可不会管什么商户,什么书香门第,真金白银才是最实在的,……不一会儿,顾府上下都知道九姑奶奶回来了。 来了不少赶到四房打招呼的,都得了红包,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 四夫人静静的看着小女儿,笑容大方、精神焕发,比之从前做姑娘的时候,还要鲜妍明媚许多,……似乎嫁去叶家,有一种如鱼得水的自由舒展。 也对,她到哪儿都是能过得好的。 ----自己倒是白担心了。 方才见了叶二太太和叶五娘,婆婆面相老实,小姑子斯文秀气,一看就不是小女儿的对手,难怪她日子过得舒心。 再看看大女儿那边,婆婆刁难,丈夫不老实,……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好命讲究先苦后甜。 小女儿看样子算是苦尽甘来了,大女儿小时候是在蜜罐子长大的,现在苦日子才刚刚开始,……成亲还不到三个月,就气得她跑回娘家哭了五回。 第63章[04.24] 顾莲应付完了打招呼的人,回头问道:「方才听小丫头们说,姐姐有孕了?」 她见母亲一直闷闷不乐,想着姐姐怀孕是一件喜事,借此缓和一下气氛,哪知道却勾出了母亲的一汪泪水。 「你姐姐真是命苦。」四夫人红了眼圈儿,在顾家一直憋着没地方倾诉,总算逮到了吐槽的地方,「我早就说了何家的小……,何家那个不是好人,她不听,结果被人骗着嫁了。」抹着泪,「进门不到一个月,两个人就开始吵架……」 母亲絮絮叨叨说个没完,顾莲听得头大。 何庭轩那种风流成性的纨绔公子,……嫁给他,本来就是一项有挑战的婚事。 姐姐是个天真娇纵的性子,既没有心眼儿,又无手段,哪里能够降服得住?更不用说,还有一个存心刁难的婆婆,一个出谋划策的大伯母,----吵吵闹闹是正常的,不吵才奇怪了呢。 可是怨得了谁?人人都看出那是一个火坑,偏她觉得是蜜罐子。 ----自己一头扎了进去。 「月初你姐姐得了喜讯,原想着……,两个人总该和美一些,哪知道……」四夫人又气又恨,又是心疼,「那个没良心的,不说好好照顾怀孕的媳妇,居然、居然赶着收了一个通房!」一脸愤愤,「这新婚还不到三个月,已经是第二个了!」 顾莲陪坐在旁边听母亲吐槽,不发表意见。 这事儿自己管不了,更不想管,并且管不起,……他们爱怎么折腾随便去,好也罢、歹也罢,一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便是了。 耐着性子听完了母亲哭诉,然后回了客房。 ----出嫁的姑娘,回门就是做客的姑奶奶了。 歇了一会儿,去了一趟长房送见面礼。 古代就是这点不好,家族亲戚的走动看得十分重要,哪怕谁也不待见谁,还得要把面子情给做足了。 正好赶上大夫人不在屋里,乐得省事,于是留下礼物便走,然后顺路拐到了桐娘的屋子里,……这个堂姐,从前总还是帮过自己几回的。 上次要不是她和林姨娘出力,还不能打发三房的人走呢。 尽力善待每一个可以善待的人,只当结个善缘吧。 桐娘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不像顾莲……,挽了妇人发髻,在婆家又过得自在,眉目间有一种小妇人的甜蜜舒心。 「看来叶家待九妹妹不错。」桐娘打量笑道。 顾莲微微一笑,「还行。」 ----婚姻还真是穿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 叶家待自己是挺好,不过……,全家上下都在等着自己生儿子,然后好过继给长房,……这份好便带了功利目的,打了折扣。 只是这些不好对堂姐说,继而笑问:「七姐姐最近如何?」 桐娘淡淡一笑,「我能怎样呢?妹妹又不是不知道。」想说林姨娘等着堂妹给自己做媒,但是这种话……,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好说出口?可是不问吧,下次看见堂妹又不知道几时了。 正在犹豫不定,外头却有个小丫头脚步匆匆跑了进来。 「二奶奶!」 「怎么了?」顾莲看了蝉丫一眼,「有话好好说。」 蝉丫神色有些急,「高管事等着要见你,说有急事。」 急事?在济南府,叶家能有什么急事? 顾莲心中不解,又不敢耽搁,起身对堂姐笑道:「我这两天都在的,明儿空了再找姐姐说话,先出看一看。」 桐娘忙道:「你去,不用管我。」 顾莲赶紧领着李妈妈和蝉丫出去,找了一处会客厅,叫了高管事进来,摒退了顾家的丫头们,然后道:「说吧。」 「二奶奶,这可怎么是好?」高管事一脸焦急,飞快的说了起来,「老爷去济南府的第一楼喝酒,和人争一个靠窗户的位置,两边都不让……,结果、结果请来的那几个镖师,就冲上去把人给打了。」 顾莲听得头疼,……叶东海,你不是你爹亲生的吧?! 高管事一脸苦相,「汤圆回来报信,我还想着……,给人赔点医药费了事,哪知道我还没过去,老爷就被人给抓了起来!」 啊?!顾莲瞪大了眼睛,「对方是什么人?」 「是个捕头的兄弟。」 呃……,县官不如现管,公爹这是撞到了枪口上。 顾莲忙问:「现在呢?那家人怎么说。」 「说什么啊!」高管事连连跺脚,「人家兄弟两个,一个抓人,一个告状,说老爷当街斗殴、聚众生事,当场就把老爷给告了!」 明天是母亲的四十寿诞,本来就忙,结果公爹没事找事,先下了大牢,----到底是要闹哪样?!叶家儿媳真是不好当。 想了想,问道:「去衙门里打点没有?」 「打点了。」高管事着恼道:「可银子收了,人家就是不肯放人!」又着急,又有几分埋怨,「老爷也是……,这么大年纪还去跟人怄气。」 「这样吧。」顾莲犹豫了一下,吩咐道:「你问问对方到底要多少银子,凡事总该有个商量,看看能不能让对方撤了状子,然后私下解决。」 「好!」高管事赶忙脚不沾地的走了。 顾莲心里犹豫着,要不要给丈夫写信……,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又没有兄弟父亲可以帮衬,实在不行只怕还是要找丈夫。 第64章[04.24] 过了半个时辰,高管事方才从衙门里回来,哭丧着脸,「二奶奶……,人家说腿给打坏了,只怕要废……,要叶家赔一千两银子!咱们出来,没带这么多现银……」 「一千两银子?」顾莲怔了怔,----这不是讹诈吗?不由冷笑道:「他的腿是金子做的呢?这么值钱!」有些着恼,「你去问问那几个镖师,到底打着哪儿了?」 高管事满头大汗,又一溜小跑急急出去找人问话。 片刻后回来,「那几个镖师说是只揍了一顿,给了几个耳光,吓唬人的……,并没有打断腿,一定是那小子趁机讹诈!让奶奶带了人去验查……」 「胡说!我怎么去查?」顾莲没好气道。 高管事琢磨道:「二奶奶……,我看咱们是遇上无赖了。」 顾莲当然知道是遇上了无赖,可是这里是济南,顾家几个老爷又不在任上,连个借官威的地方都没有,不然还可以去说项一下。 因而问道:「几时审?」 高管事回道:「今儿下午申时二刻升堂。」 顾莲心里没有底儿,不知道这般讹人是那捕快的意思,还是上头太守一贯的敛财手段,实在不行……,那叶家也只好花冤枉银子了。 ----总不能让公爹一直在牢里。 正在头疼之际,叶二太太和叶五娘闻讯过来,都是一脸惊慌之色,问道:「听说老爷被人关进了大牢?……是不是真的?」 顾莲少不得又是一番解释、安抚。 然后和高管事继续商量,看从哪里筹够一千两银子,万一解决不了,再用银子把叶二老爷给赎出来,……一千两银子,都够体体面面嫁个千金小姐了。 叶家虽然有钱,可是几位老爷太太都很节俭,大约是没发迹时经历过苦日子,年轻时候养下来的习惯。要是事后让公爹知道,为了争个靠窗位置花了这么多银子,只怕出了大牢,回去也要气得病一回。 顾莲没办法亲自过去听审,只能在顾家等着。 从申时起,就一直心神不宁数着时间,坐立不安的,不时催蝉丫出去,「看看老爷和高管事回来没有?」 不知怎地,许久都不见人回来,----莫非遇上了麻烦?妇人不便抛头露面,就只能在家里干着急、白上火,真是叫人头疼。 蝉丫跑到第六趟上头的时候,高管事终于回来了。 「老爷呢?」叶二太太起身急问。 「二太太、二奶奶……」高管事哭丧着脸,叫苦道:「那家人……,只怕和太守是一路的,存了心要讹银子……」 顾莲问道:「怎么说?」 高管事叫了门口的汤圆,「你说。」 汤圆苦巴巴回道:「中午那会儿我在跟前,看得分明,根本就没有打着退,哪知道那家人是个心狠的……」直跺脚,「竟然……,自己生生把腿给弄折了。」 高管事接着道:「他们摆明了是讹诈咱们……,还找了大夫来,在公堂上装模作样看了一回,说是好不了了。」又气又恼,「那太守便说废了人家的腿,往后一辈子都没法去挣吃食,赔一千两银子是理所应当。」 这个时候,买个丫头不过十几两银子。 ----普通百姓远远没有这么值钱。 顾莲叹了口气,「既然是上下串通一气的,民不与官斗,……越拖越麻烦,还怕老爷在牢里头受苦,不如早早的赎了出来。」 只当是花钱买个教训吧。 不过这话,不便当着婆婆和小姑子抱怨。 「我也是这么想的。」高管事连连摇头,叹气道:「偏偏老爷一听一千两银子,就急了眼,说什么也不答应……」语气忍不住带出几分埋怨,「老爷不想花钱,只说那太守是胡判、乱判,又说二爷是在徐三爷手下做事的,休想就这么讹了叶家的银子!」 顾莲突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妙,倾身问道:「……后来呢?」 「那太守气得不行,让人把老爷又关进了大牢。」高管事一脸苦涩,「也不知道是去找徐家对证,还是做别的什么?我们好求歹求的……,人家就是不理会,如今连那太守的面都见不着,堂上的衙役们也散了。」 徐府后宅,薛氏正在闲得无聊给指甲染色。 她最近心情十分不好,……那天撞见陪嫁丫头勾引丈夫,本来就够恼火的,哪知道没过几天,丈夫还向自己要人,说是去安阳的路上没人服侍。 当天下午,紫韵就「不小心」摔断了腿。 薛氏坐在长条椅里,斜眼看着蹲在旁边挑弄汁液的紫韵,……真是日防夜防,没防到贼就在自己身边!不由一声冷哼。 紫韵本来就是战战兢兢的,听得主母没好气,赶紧低了头。 那天的事……,自己真是冤枉!自己不过是想避开三爷,免得踩着他,谁料到他竟然会主动搀扶,还让正正让主母给看见了! 甚至……,有一点怀疑,三爷是不是故意给主母看的?但是没道理啊。 而且他后来又再次要人,难道是……,真的看上了自己? 又是疑心,又忍不住有一点小小的欢喜。 本来自己和青霜两个大丫头,作为陪嫁跟过来,就是预备以后收做通房之用,免得三爷再收了外头的人。 可惜……,自家主母不是一个能容人的。 「发什么呆呢?」薛氏一声喝斥,「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都洒了!你的心思都放在那儿去了?只知道做些狐媚妖道的样子!」又骂,「再不仔细……,我就叫人牙子来领了你去!」 紫韵越发的畏畏缩缩,不敢吭声儿。 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找到薛妈妈,「有个婆子找你。」 第65章[04.24] 薛妈妈看了看来人,走了过去。 「妈妈救我。」那婆子又是急,又是慌,赶着说道:「我有一个娘家侄儿,在府衙里头做捕快……」 啰哩啰嗦、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薛妈妈听得直皱眉,半晌听完了,问道:「对方有个儿子在三爷手下做事?」 「是啊。」那婆子急得跺脚,「不知道是什么人,只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现如今他老子在牢里,不知道该怎么个了局。」 「亏你们也想得出来!」薛妈妈冷哼,「居然讹人家一千两银子!」又问:「你到底说仔细一些,对方家里有什么人,做什么的,不然我怎么知道是谁?」 「说是姓叶,家里做大生意的。」那婆子絮絮叨叨,「看着十分有钱的样子,本来家里人都准备给银子,偏生那老爷小气舍不得……」 「等等。」薛妈妈打断对方,「姓叶?还在三爷手下做事?」 薛氏本来就不痛快着,见乳母和婆子说了许久,忍不住走了过来,问道:「在这儿嘀嘀咕咕些什么呢?半天说不完。」 她心里有气,逮着谁都想数落一通。 薛妈妈刚想阻止,那婆子已经跪了下去,「求奶奶救命……」连珠炮似的,把话再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叶家的人……?」薛氏慢悠悠的走回到椅子跟前,不紧不慢坐下,「还在三爷手下做事?」奇怪道:「他们叶家不是安在长清吗?怎么来了济南?」 那婆子回道:「听说是来走亲戚做寿的。」 「这样啊。」薛氏想了想,看来做寿的不是顾氏的爹,就是顾氏的娘,才会让叶家老爷过来贺寿,……这么说,顾氏应该也在济南了? 「奶奶……?」 薛氏忽地笑了,对那婆子道:「既然是叶家的人打了人,那就先关在牢里,让他们家赔银子、养伤,等你娘家侄儿的腿好了,再放人吧。」 那婆子仔细打量主母的脸色,不像是在说笑。 虽然不明内里,隐隐也能猜到主母和叶家的人有过节,……既如此,那事情就好办啦!赶紧磕了头,「多谢奶奶,我这就回去知会一声。」 等人走了,薛妈妈却是急道:「奶奶……,你这是做什么?」 薛氏淡淡道:「不做什么。」 叶家老二跟着丈夫去了安阳,好几个月都回不来,……他们叶家不是有钱吗?一天讹一点,一天诈一点,榨干了再说!哼……,等到叶家老二回来时,知道亲爹被关在大牢几个月,吃尽苦头,媳妇又败了许多银子,……那就有得好戏看了! 自己坏了许多天的心情,总算舒畅了些。 薛妈妈却是着急,「奶奶……,夫人不是让你别招惹顾氏吗?你又何苦……」见小主人一脸不为所动,更是担心,「不说别的,回头三爷知道了……」 「他知道又能怎样?!」薛氏沉了脸,「顾氏已经嫁人,早就和他不相干了,难道他还能为了顾氏,和我拌嘴不成?!」 薛妈妈劝道:「奶奶既然知道三爷和顾氏不相干,好好的……,又何苦去搅和叶家的麻烦呢?不如放开算了。」 薛氏一脸愤愤然,……本来顾氏就是心里的一根刺,这些天又为紫韵不痛快,如今叶家居然撞了上来,都是一些惹人烦的! 上次叶家害得自己白花了八百两银子,这次要他们加倍偿还! 「三爷那边……」 「够了!」薛氏猛地打断乳母,目光冷厉,声音有些尖锐,「我倒要看看,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顾氏?有没有我?!」 这才新婚几个月,居然就跟自己要丫头? 他们徐家当初逃到济南府时,不过是丧家之犬,……要不是薛家收留,只怕全家上下连命都丢了!自己是下嫁,是他们全家的救命恩人,他们徐家有什么资格不对自己好?做人怎么可以忘了本! 她满心愤怒,觉得丈夫变心变得实在太快。 ----却不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看到过丈夫的心。 叶家这边不知道事情的弯弯绕绕,焦急的挨了一夜。 第二天,是四夫人的四十岁生辰之喜。 顾莲既不能不出席母亲的寿宴,也不能不管公爹,……心急如焚,一大早就让高管事再去打听,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哪知道回来的消息却是不好。 「人家说了,先赔汤药费、误工费……,看腿伤能不能好,然后再做决定。」高管事一面说,一面急得几乎快要哭了,「二奶奶……,他们这是要把叶家坑进去,不倾家荡产不罢休啊!」 所以说,商户在这个时代就是不保险。 若是被人盯上,……被当官的故意压榨银子,就算把全家财产赔进去,还不一定能够捞得出人来。 ----连个讲理的地方都没有。 叶二太太当场就晕了过去,叶五娘哭天喊地的,「娘……,娘你怎么了?」 一干丫头婆子乱了套,客房顿时炸了锅。 顾莲陪着把婆婆安置好,出来找到高管事,「事情闹得有些大了。」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某些不敢确定的猜测浮出水面,「你先给二爷写一封信,就说老爷被人讹上了,官府不肯放人,这场官司怕是有得要打。」 高管事见她神色还算镇定,跟着踏实了点,「我这就去安排。」 这边客房动静有点大,惊动的四夫人那边都知道了,派了卢妈妈过来询问,顾莲一时间说不清,领了她去里屋说明。 卢妈妈大惊,「怎么惹上这样的麻烦?」又道:「要不……,跟老爷说一声,或者可以帮着问一问。」 第66章[04.24] ----如今父亲不在任上,能问什么? 「先过了今天吧。」顾莲摇摇头,「今儿是母亲大喜的日子,哪里走得开?再说也显得晦气,好在不是什么人命官司,挨一天……,看看情况再说。」又嘱咐,「旁人要是问起,就说是我婆婆病了吧。」 公爹啊,……你老人家可真会挑时间添乱子。 高管事很快再次赶回来,禀道:「信写了,让汤圆送到驿站去的。」 顾莲不太放心,「安阳那边还不知道打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要是几个月都联系不上丈夫,一直给那家人赔银子,且不说冤枉不冤枉,……问题是,自己去哪儿去弄那么多银子?可要是不给,又怕公爹在大牢里面吃苦头。 高管事也是着急,「昨儿送了二百两进去,今儿他们又要了一百两,这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顾莲心里觉得奇怪,……怎么起先对方还肯一千两银子了结?后来就不愿意了。 是因为公爹骂得那太守生了气,还是……,提到徐家……,会不会事情闹得薛家也知道了?可是这担心跟高管事说也无用,只会让他更加乱套。 因为有心事,便显得有几分沉默寡言。 杏娘才得两个月的身孕,不知道是跟丈夫赌气,还是特别想念母亲,居然没有在家安胎过来了。见妹妹一直没个笑脸,小声嘟哝,「今儿是娘大喜的好日子,你拉长着一张脸做什么?」 「没有,我婆婆病了。」顾莲敷衍了一句,不想跟她纠缠下去,为了转移视线,过意将目光落在她的腹部上面,「听说头三个月要小心一些,你可要注意点儿。」 杏娘顿时被转移了兴趣,带了几分羞涩,「……我知道。」 顾莲抿嘴看着姐姐,再想起母亲的那些牢骚,真是服了……,她居然还能甜蜜娇羞的起来!到底不想多话给自己惹来麻烦,只是微微一笑。 杏娘却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小声问道:「……你呢?」 「呃……」顾莲有点尴尬,「还没有。」 蝉丫悄悄摸了过来,「二奶奶,……高管事找你。」 杏娘被打断了话头不太高兴,「叶家的人怎么这么烦?」 「许是我婆婆有点不好。」顾莲继续敷衍她,然后跟着蝉丫离了席,在一个偏厅找到高管事,「又怎么了?」 「那捕快说,他兄弟的腿怕伤得严重,怕是济南府的大夫都治不好,要去什么历城找一个跌打名医,问咱们要五百两银子的路费。」 「五百两银子的路费?!」 「二奶奶,你说他们这……」高管事是真的急了,气得不行,「不光讹银子,居然还要把人藏起来!回头人都找不到,谁知道是好是坏?他们要说一辈子好不了,难道叶家还得养一辈子啊?」 顾莲的脸色有点难看了。 「二奶奶,这下可怎么办才好?」高管事一脸沮丧,抱了脑袋蹲下去,「不说二爷收不收的到信,就算能够收到,赶回来也要十来天时间,到时候……」说着说着,忍不住哽咽了起来,「咱们被讹光了银子,连那人去了哪儿都不知道!老爷在牢里,还不知道有没有……,吃苦头……」 顾莲心里微凉,仔细的回想整件事的前前后后。 本来是一千两银子可以解决的事,变故出现在……,公爹提起徐家之后,太守突然变了脸,----不但不给徐家丝毫脸面,反而越发恶劣! 在济南府,谁不知道徐家是薛家的女婿?那太守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居然专门跟徐家对着干?!不对……,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薛氏有没有可能知道此事?……会是她吗? 高管事在地上掉泪,「二爷……,你快回来吧。」 ----远水解不了近渴。 万一在等丈夫回来的这段时间,那太守嫌银子少,把公爹打一顿怎么办?或者给些剩下剩饭,弄得公爹在牢里生病了怎么办? 大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呆久了,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顾莲再三的想了几遍,……等闲不会有人敢跟徐家对着干,要压得住徐家,在济南府就只有薛家了。 可是手段这么无聊,还真的挺像薛氏之前的所作所为。 解铃还须系铃人,能打开这个困局的也只有薛家。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不是薛氏做的,在济南府还有谁比薛家权势更大呢?不信那个太守不给面子! 顾莲心中主意已定,朝高管事道:「我有话说,你快别哭了。」 「二奶奶……」 顾莲斟酌了一下,说道:「你这就去告诉那一家子,就说咱们是出来贺寿的,没带那么多现银,前几天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他们要的那五百两银子,正在筹……」咬了咬牙,「天黑之前,筹够银子就给他们送过去,好歹宽限一会儿。」 「二奶奶……?」高管事摸不着头脑,担心道:「且不说能不能典当出银子来,要是咱们给了银子,他们真走了……,那回头可怎么办啊?」 「走不了!」顾莲目光一寒,笃定道:「我自有安排,你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 高管事半信半疑,可是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去了。 顾家和徐家是多年的世交,眼下两家在一处住着,……不管是从情分上来说,还是因为顾莲救过徐姝的命,都应该过来拜贺一番。 更不用说,徐姝还一直吵着要过来见一面。 顾莲含笑打量着她,「姝儿……」 「多谢你上次送的小像。」徐姝摸了一个荷包出来,笑吟吟道:「我亲自做的。」侧首看了一眼母亲,「娘说我的针线粗,可我想着……,这总归是我的一番心意,难道不比外头买的强?」 徐夫人笑而不语,摇了摇头。 第67章[04.24] 「强多了。」顾莲替徐姝捋了捋碎发,浅笑道:「回去我边好生收着,什么时候想起你了……,就拿出来瞧一瞧,可好?」 徐姝欢喜道:「我就知道,莲姐姐一定会珍惜我的东西。」 ----哪里像自家那个小嫂嫂,一转手,居然私下赏给了丫头! 徐姝勾了勾嘴角,忍耐不发,又问:「莲姐姐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要是能多住几天,我就过来找你说话。」 按原计划,顾莲本来是呆不了多久的,可是现在…… 于是笑了笑,「我回来一趟不大方便,且得住几天呢。」 徐夫人看着小女儿,嗔道:「你少添乱。」 「不会的。」顾莲接了话,又道:「正好我有件事想求伯母。」引了她们母女去了偏僻处,忽地盈了泪,「求伯母帮我一个大忙,救救我……」 徐夫人忙问:「……这是怎么了?」 顾莲便避开了薛氏不提,只说公爹在济南惹了事,被太守扣住,一天两三回的找叶家要银子,人也见不着……,婆婆都给气病了。 一面说,一面擦着眼泪,「如今全家人都指望着我拿主意,可我一个妇道人家,父亲和叔伯又不在任上,哪里能有什么主意?」 徐夫人还没有说话,徐姝先跳脚道:「那太守好大的胆子?!娘……,咱们赶紧帮莲姐姐把人救出来。」又冷哼,「等哥哥们回来,再跟那胆大包天的太守算账!」 徐夫人看了看顾莲,……婆家出了事,娘家人一点都指望不上,偏偏丈夫又不在身边,真是可怜见的!她早点孀居,深知身边没有男人的苦处。 更不用说,对方还曾经救过自己的小女儿。 早就发过愿将来要报恩的,如今正是机会,因而当即答应,「我这就让家里的管事去一趟,问问那太守是个什么意思。」 顾莲收了眼泪,陪着徐姝母女一起入了宴席。 到了吃晚饭听戏的时候,徐家的管事赶了回来。 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回话,「那太守不肯放人,只说自己做不了主,夫人要是执意要带人走的话,且得让薛家的人来说个话。」 徐夫人脸色一变,「真是这么说的?」 事情如自己所料,顾莲心中更加确定是薛氏了。 「是。」徐家管事小声问道:「夫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徐夫人神色有些迟疑,……怎么还和薛家扯上了关系?听那太守的口气,倒像是薛家在和叶家怄气,故意扣着人不放?是薛夫人……?还是薛氏? 顾莲神色冷静,说道:「只听说那人是一个捕快的兄弟,却不知道是薛家的人,这其中……,想来是有什么误会的地方。」神色诚挚,「并不敢让伯母为难,只求伯母向薛家递一个话,给一个解释的机会。」 徐夫人皱了皱眉,斩钉截铁道:「你放心,我徐洪氏不是不知报恩的人!」 顾莲作势要跪下去,「伯母这么说……,那就叫侄女惭愧了。」 「莲姐姐!」徐姝赶忙扶住了她,急道:「你快起来说话,我娘不会不帮你的。」跺了跺脚,「我倒要看看,薛家的人有多了不起!」 「伯母请听我一言。」顾莲继续道:「如果真的是薛家有什么误会,叶家该赔礼的赔礼,该道歉的道歉,绝不含糊!不过……」她语气一转,「我们家二爷是在三爷手下做事的,管的是军需粮食、战马粮草。」 徐夫人抬眼看向她,听出点味儿来。 「我们家二爷又是一个孝子。」顾莲只管给丈夫脸上贴金,瞎编道:「平日里但凡吃个新鲜东西,得个新鲜玩意儿,每每都要先孝敬了父亲。」又道:「二爷常说,‘只有父亲的日子过得舒心了,自己心里才踏实’,可见孺慕之情颇深。」 徐夫人信以为真,颔首道:「……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 「二爷远在千里之外,若是知道父亲下了大牢,只怕寝食难安……」顾莲的说辞是早就想好的,还恰到好处的哽咽、叹气,然后再问徐夫人,「听说薛家和徐家大军正在攻打安阳、战事正酣,……可是真的?」 徐姝插嘴道:「哥哥们这一去,是一定要夺回安阳的!」 ----夺回安阳,省得在济南看别人的鼻子眼睛! 顾莲露出几分焦急之色,目光闪烁,「既然如此,我想薛家不会不顾大局,置自家女婿和万千将士于不顾。」顿了顿,「至少……,会给叶家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徐夫人眉头微皱,----两个儿子都在前线打仗,薛家的人应该不会不懂事,那么就只能是薛氏了!不免对儿媳颇有微词,只是不好当着外人说出来,郑重道:「莲娘你放心,叶家的事一定会解决的!」 「徐夫人亲自过来了?」 「是。」薛家的管事妈妈回道:「看其神色颇为着急的样子,怕是有要事。」 薛家和徐家是儿女姻亲,两位夫人又是平辈,管事妈妈在这边回话,不过是提前给自家主母打个招呼,并不敢让徐夫人在外面等候传唤。 这边话音刚落,徐夫人已经走到了门口,笑着喊了一声,「亲家……,今儿过来叨扰你了。」 薛夫人比对方小了十岁左右,赶忙应道:「徐姐姐请坐。」 徐夫人笑道:「有件事……,想单独跟亲家说一说。」 单独说?薛夫人心头一跳,莫非女儿脾气太大,在徐家得罪了婆婆和小姑子?竟然气得婆婆亲自过来了。 还是因为女儿女婿成亲快一年,还没有动静,所以徐家着急了? 心下有些悬,当即吩咐下人,「都出去罢。」 徐夫人便把整件事情都说了,当然无凭无据的,也不好就直接揣测是薛氏,只是说道:「那太守非要薛家给个说法,我在想……,是不是哪里误会了?要是你们家知道徐家过去说清,岂会有不应允的?」 「实在不知道有这样的事。」薛夫人变了脸色,喊了管事妈妈进来,把事情简单的重复了一下,「赶紧派个人去衙门里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夫人见对方的确不知情,心便落下了。 第68章[04.24] 管事妈妈去了不多时便回来,回道:「太守说,是咱们家大姑奶奶打了招呼。」 「这个不知轻重的!」薛夫人气得半死,----女儿居然跟婆婆打起了擂台?!薛家再有权势,也不能惯得女儿如此轻狂,赶忙赔礼,「我这就让那太守放人。」叫了管事妈妈进来一番吩咐,然后又道:「姐姐别生气,我这就过去好好说一下萦萦。」 「亲家别急。」徐夫人解释道:「当初那太守只说薛家打了招呼,我只当是亲家这边的人,所以就没有回去先问萦萦,想来她也是不知道的。」 薛夫人的脸色稍缓,强笑道:「我就说……,她再不懂事,断不能跟自己婆婆计较不是?看来真的有什么误会在里面,大家说开就好了。」 徐夫人神色有些迟疑,「有句话……,说了倒是显得我有些多心。」 一开始没有提到顾莲,是担心薛夫人知道她会有忌讳,反倒惹出麻烦,现在人都答应去放了,自然就可以慢慢说了。 「姐姐只管说。」薛夫人忙道:「萦萦不懂事的地方,我会说她的。」 徐夫人叹了一口气,「那个被关起来的叶二老爷,他的儿媳妇,是从前和我们家老三订过亲的顾氏……」 薛夫人被绕的有点头晕,半晌才转过圈儿来。 徐夫人又道:「亲家只当是我小心眼儿。」神色歉意,「起先因为顾氏,我也想着是不是薛家看她碍眼,所以才……」又笑,「看来真的是我多心了。」 薛夫人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如何领悟不过来? 「要说萦萦这个儿媳妇,我是极喜欢的,断没有把她拿来和顾氏比较之意。」徐夫人怕她心里存了疙瘩,解释道:「本来我不该管顾家的事,不过有三个缘故,一是顾家徐家多年世交,二是顾氏曾经救过姝儿一命,三是她如今的夫婿叶东海,正在替三郎他们筹备粮草,所以我才……」 「姐姐不必说了。」薛夫人又不傻,早就听明白过来了。 想必人家早就猜到是自己女儿,只是碍于情面,不好说,……又不好婆婆儿媳直接打擂台,所以才找到自己这里。 先不说女儿和嫁人的顾氏过不去,实在是没道理,单是为着徐家粮草这一条,女儿就是大错特错!想那徐三郎,为了能够让徐家重新站起来,可以退掉顾家亲事,若是女儿坏了他的大计,……难道就不会和女儿离心离德?! 薛夫人站了起来,「姐姐,我与你一起去见萦萦。」 说是一起,到了徐家以后,徐夫人还是找了借口避开了。 薛夫人脸色铁青,撵了所有的人,先把薛妈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萦萦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从昨儿到今天,你怎么就不知道过来找我?!居然还由着她乱来!」 「娘你心里面有气,只管说我!」薛氏咬了嘴唇,强撑道:「妈妈早就劝过了,是我不听,不准她出门的,这件事不与妈妈相干的。」 薛夫人气笑道:「呵……,你还挺有骨气的啊?!」 薛氏绷着一张脸,愤愤道:「都是退了亲的人,居然还去找我婆婆告状?!」不免发狠,「早知道她这么不要脸,我就……」 薛夫人气道:「你就要怎样?」 「我……」薛氏知道母亲正在生气,没敢较劲,「可是顾氏阴魂不散的,上次我那小姑子过生辰,她还巴巴的画了一张小像。」这件事并不确定,不过是当着母亲的面强嘴,「我不过是想给她点颜色看看,吓唬她一下,让叶家也出点血罢了。」 「顾家徐家多年世交,人家送个贺礼怎么着了?」薛夫人皱眉看着女儿,忽地觉得不对劲来,「你刚才说什么……?什么也?难道你也出过什么银子不成?」厉声问了几句,女儿只是咬紧牙关不言语,遂看向薛妈妈和紫韵,「她不说……,你们来说!」 薛妈妈慌忙跪下,「奴婢并不知道。」 紫韵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薛夫人便看向她,淡淡道:「你不说清楚,我这就叫人来把你给卖了。」 紫韵还是不敢说话。 薛夫人便叫了一个妈妈进来掌嘴,「噼里啪啦」的,打得紫韵的脸都肿了,然后抬了抬手,「再不说……,就打烂你这张脸!」 于是紫韵说了,薛氏怒了。 不仅扯出茶楼事件,还扯到了紫韵「勾引」徐离,一个哭天喊地叫冤枉,一个怒不可遏要打人,薛妈妈等人拉的拉、劝的劝,……好半天功夫方才说完。 听得薛夫人心里一片冰凉…… 要知道徐家今非昔比,当初的确是落魄过、可怜过,现今的徐家……,已经可以自己回去攻打安阳了。 薛夫人后悔万分,当初无论如何都不该答应这门亲事。 女儿这种大小姐脾气,就该嫁一个没有本事、没有野心,至少要比薛家低几个门槛,只会事事哄媳妇开心,时时看媳妇娘家脸色的老实丈夫。 而不是,一个心装天下霸业的男人! 「二老爷回来了!」汤圆欢喜不尽,一溜烟儿似的抢着进来报信。 叶二老爷进了大牢住了一夜,好在有叶家打点,只是阴冷潮湿了些,并没有真的吃到什么大苦头。不仅如此,一进门还满脸得意道:「我就说了嘛,东海好歹也是个官儿了,又是在徐家手下做事的,那太守不敢怎样!」 ----好吧,公爹你赢了。 顾莲的嘴角抽了抽,勉力笑道:「爹回来就好,母亲都为你担心的病了。」引着他去了里间,喊了婆婆,「母亲,爹回来了。」 叶二太太喜不自禁,叶五娘也是欢呼雀跃,母女俩都有一堆话要说。 顾莲悄悄退了出来。 高管事却是知道内情的,看向她,眼神带了几分惊异,「二奶奶是怎么做到的?那家人不仅撤了状子,连银子都还给咱们了。」 ----虚惊一场。 顾莲反倒有种神经紧绷过后,放松下来的疲惫,坐在椅子里,「没事就好。」这会儿懒得多说,只道:「那人不是断了腿吗?去给他们二十两银子的汤药费。」 「奶奶这是……?」 「咱们叶家是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顾莲淡淡道:「他们讹银子当然不对,但是咱们的镖师也的确打了人,不过是一点小钱,少一个祸患是一个,免得将来被人暗算了都不知道。」 第69章[04.24] 如今叶家还在济南府,万一薛氏哪天再翻出这个来,挑拨那家人做文章呢?叶家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他们总该消停一点吧。 高管事听明白了,当即点头,「二奶奶说的有道理,我等下就去。」 原本还以为老爷要赔在大牢里,不知道主母怎么周旋的,居然把人给平平安安放了出来,……主母遇事冷静沉着,并不是那种只会哭哭啼啼的妇人。 ----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敬重。 顾莲吩咐道:「你再给二爷写一封信,就说老爷出来了,让他不必担心,好好呆在军营做事。」因怕丈夫担心不信,补道:「告诉二爷,是薛夫人出面帮的忙。」 安阳这边正是战事激烈、血流成河,一片战火纷飞的景象。 要不是叶东海负责徐家的军需,有一条自己人的内线,只怕信件根本送不到,尽管如此……,拿到第一封信时已经过半个月了。 他虽然不至于像妻子描述的那般纯孝,但是血脉亲缘、父子连心,一想到父亲入狱半个月,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是生是死都难以预料……,哪里还坐得住? 当即过去找到徐策将事情说了,抱拳道:「家父生死难料,我不回去一趟实在说不过去,请二爷准我回济南一趟。」 徐策皱眉,「那太守好大的胆子!待我们……」 「二爷!」叶东海打断道:「叶家除了我一个成年男丁,家里全是老弱妇孺,只怕这会儿早乱了套。」他半跪了下去,「父亲有难,儿子岂能不管不顾?还望二爷成全我的一番孝心!」 人家爹都要死了,再拦着人不放的确说不过去。 ----可是眼下正是攻打安阳的关键时刻。 徐策犹豫不定,一时不语。 叶东海赶忙叫了副官过来,与他细细吩咐一番,交了对牌,「军需之事暂时交与你来掌管,待我回去解决完了家事,即刻就赶回来。」 徐策见他去意已决,何况这事儿人家也站着理儿,拦着反倒是不通人情,----反正都是要走,不如索性做的周全大方一些。 于是朝外喊人,「赶紧去备两匹上好的快马!」 叶东海赶紧抱拳,「多谢二爷成全。」 徐策又亲笔写了一封信,递给他,「你回去与那太守看了,告诉他,若是再扣着人不放,等我打完安阳,就回来亲手砍掉他的脑袋!」 快马加鞭,叶东海和段九很快出了军营。 等徐离知道消息时,两人都已经离开安阳几百里了。 「他爹被抓起来了?」 「是啊。」徐策颇为无奈,「人家亲爹有难,家里又没有个兄弟什么的,我实在不好扣着不放。」又道:「再说了,往后咱们还要继续往北面打。」 意思是,叶家供粮的日子还长着呢。 徐离没有言语,……本来就不想看见叶东海的脸,更没兴趣管他的爹,只是不由想到了顾莲,没个男人在家支撑,她一个弱女子不知道要受多少煎熬。 ----叶家、叶东海都配不上她。 可是又该怨谁呢?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和她订亲又退,以顾家的家世,她肯定能挑一门更好的亲事;如果没有叶家的二十万粮饷和八千匹战马,二哥肯定不会答应为叶东海保婚,就不会有这门亲事了。 徐离心里不痛快,上阵杀敌时,不免更多了几分暴戾之气! 一连三天不断厮杀,手上红缨枪的枪头都快要磨钝了。 这天傍晚休息,徐离找了一块磨刀石出来,取下枪头一遍又一遍的磨起来,磨得锃亮锃亮的,几乎可以照出周遭的人影儿。 「三爷!……不好了。」阿木飞快的跑了进来。 「何事?」 阿木一脸骇色,飞快道:「方才得报,昨晚谭宏玉亲自领了五千精兵,夜袭乌巢粮仓……,战事惨烈、粮草被焚……」 徐离豁然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阿木哭丧着脸,「乌巢粮仓被谭宏玉给烧了……」 徐离赶紧去找兄长,问道:「二哥!乌巢到底损耗了多少粮食?!」扭头看见旁边报信的小卒,「赶紧说!」 那小卒整张脸都是花的,身上还挂了彩,哆哆嗦嗦道:「谭……、谭宏玉突然奇兵夜袭,我们防守不备,粮草损耗大半……」 徐策缓缓抬起头,「三郎……,我们有麻烦了。」 帐篷里,徐氏兄弟都是一阵沉默。 打了将近一个月,安阳郡下面的州县收复了大半,正是士气高昂的时候,原定过几天就一举拿下安阳城!却万万没有料到……,突生变故!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你叫人怎么打仗? 徐离抓了军需副官过来,问道:「乌巢粮仓只剩下一半,加上我们军营里现在的粮草,还能支应多少时日?」 那副官听得愣了一下,被他目光灼灼的看得浑身不自在,不敢多问,低头算计半晌,回道:「军营里的粮草并不多,大部分的囤粮都在乌巢,如果只有一半……,最多还能支持十天时间。」 「十天?」 副官怕主子以为自己无能,忙道:「筹粮的事,一直都是叶大人全权负责的,也并不是一起拿出来的,而是一点一点各地四处运来。」 徐离盯着他看,「那你能筹出多少粮草?」 「我……?」那副官吓得不轻,腿一哆嗦,差点没有跪下去,「我、我……,我平时只负责帮着调运……」 第70章[04.24] 「好了。」徐策打断道:「你就别为难他了!他一没银子,二没人脉……,你让他去哪儿筹粮?」心下烦躁,挥手道:「都下去吧。」 「怎么会这么不巧?!」徐离将手里的枪头猛的一扎,刺进桌面,「前脚叶家出事了,叶东海走了,偏偏后面乌巢粮仓就被焚了!」 「十天?」徐策琢磨了一阵,「我们应该还在攻打安阳城,那是一场恶战,短时间内打不下来。」摇头道:「不行!绝不能断粮!」 于是叫了阿木进来。 徐策吩咐道:「你立即策马去最近的驿站,然后八百里星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把叶军需追回来!见了他,让他把叶家的事交给你处置。」语气一顿,「你告诉他,如果抗命不回来……,军法处置!」 「是。」阿木旋即领命而去,不敢耽搁。 徐离脸色十分难看,冷声道:「等打完这一仗,我就亲自斩了那太守的狗头!」忍不住有些微词,「叶家的人可真是能找事,会挑时候。」 徐策亦是叹气,「……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旁边一个小厮怯怯道:「前天有一封信……,是寄给叶大人的,他走后第二天信才到,或许是叶家的人所寄。」 徐离侧首,「拿来。」 那封书信是高管事亲笔所写。 信上说到太守如何刁难,对方如何讹诈,家中的人如何着急,后来二奶奶又是如何周旋,如何找到薛夫人,最终成功的解决了问题。 又转述顾莲的话,让叶东海好好呆在军营,不必赶着回来。 徐离的表情像是冻住了。 「怎么了……」徐策伸手夺了信,飞快看了一遍,「怎么……,顾氏还去求了薛夫人?」脑子转得飞快,却是不解,「就算顾氏觉得事情难为,去找姝儿或娘,让徐家出面帮忙,难道太守还不肯给一个面子?居然求到了薛夫人那里……」 徐家在济南压不住的,只有薛家,而薛夫人又同意放人,那么……,就只可能是薛氏在作梗了。 他能想到的,兄弟一样能够想到。 徐离狠狠一巴掌拍向桌子,怒道:「简直就是一个疯妇!」 ----剑眉星目,寒芒四射! 「对了,我倒是想起来了。」徐策说道:「上个月十六,仿佛是顾家四夫人的寿诞吧?」从前在安阳时,不知道去顾家赴宴过多少次,日子依稀是记得的,「难怪顾氏和叶家的人都在济南……」 想要抱怨自家弟媳几句,又怕火上浇油,再惹得小兄弟气炸了肺! 只是叹了一句,「薛氏……,终非良配。」 徐离不言语。 徐策语气一转,又道:「但薛家救徐家于危难当中,给徐家翻身的机会,如今局势动荡不安,三郎你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 徐离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出去。 半晌方才回来,说道:「我又派了一个人去追人,告知叶东海家中无事。」面色十分平静,分析道:「谭宏玉他们焚了粮草,清楚我们支应不了太久,他们占着地利,我们远道而来反倒吃亏了。」 徐策见他不愿提起薛氏,便不再提,颔首道:「只怕他们会加固城防,只消再多坚守一些时日,萧苍在北面战事一稳,必定会分出援军增派过来。」 「我知道。」徐离坐直了身体,手摁着佩剑,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我们必须在十天之内打下安阳!刚才我去交待了人,多准备一些攻城的笨重家伙,好在安阳城我们是最熟悉的,并非一无所知。」 徐策微微蹙眉,……万一不顺利,多拖了几天时间呢?难道要全军将士饿着肚子去打仗?不由说道:「不知道叶东海走到哪儿?」又发愁,「但愿他们走的是官道,别再和阿木错过了。」 叶东海和段九正在路上,一路飞驰。 「什么狗屁太守?!」段九冷哼,一脸不在意,「待我回去夜里摸进太守家,直接割了他的脑袋!看他还能耐不能耐?!」 叶东海却是心急如焚。 妻子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怎好四处奔波?只怕家中已经乱了套,……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副哭天喊地的画面。 叶家人丁稀薄,自己一旦出来办事,家中就剩下些老弱病残、妇孺幼小,没有一个能够出面周旋的人! 父亲入狱,连个帮忙的叔伯兄弟都没有。 一方面担心父亲的安危,一方面也担心妻子。 这次为了岳母的寿诞才来的济南,父亲入了大牢,家中人少不了会迁怒妻子,眼下还不知道怎样为难呢。 早知如此,真的不该来济南这一趟。 万一父亲出事……,到时候自己该有多么自责、多么后悔,妻子又会承受何等责难,这段婚姻只怕都要毁了。 ----真的不敢深想下去。 他们连着奔驰了一天一夜,方才稍作歇息。 不过略略歇了两、三个时辰,便就继续启程赶路。 因为想快一点回到济南,便抄了小路,因而并未和阿木遇上,花了八天时间,终于赶回了济南府。 连顾家都没有来得及去,直奔府衙而去! 却被告知,叶二老爷早就放走了。 叶东海不信。 段九把剑架在那太守的脖子上,问道:「脑袋还想不想要了?」扬了扬徐策的亲笔书信,「徐二爷说了,等他打完安阳,就回来亲自砍下你的脑袋!我看不用麻烦,今天我帮他砍了便是。」 第71章[04.29] 「大、大人……」吓得那太守哭天喊地,分辨道:「是薛夫人亲自派了人过来,带了叶家二老爷走……,下官绝对没有撒谎啊。」 薛夫人?叶东海心里拧了个不解的疙瘩,妻子怎么会找到薛夫人呢?想了半天都不明白,微一沉吟,「走,去顾家问问!」 策马扬鞭,很快就见着了四夫人。 「回长清了?」 「是。」四夫人解释道:「莲娘说,怕你收到第一封信就会回来,到了济南又不见人,所以特意给你留了一封信。」 叶东海赶紧展开,……的确是妻子的亲笔笔迹。 上面说了事情的起因,中间薛氏的为难,以及她怎么样找了徐夫人做说客,最终使得薛夫人答应放人,又告知自己父亲安然无恙,让自己无须担心。 段九在旁边瞄了几眼,呵呵笑道:「看来是真的没事了。」 四夫人见女婿憔悴不堪的,说道:「我去让人安排一间客房,歇一歇再走吧。」 「不了。」叶东海欠身道:「岳母的好意心领了,我还是亲自回长清一趟,看过家中无事方才放心。」说了几句客套的话,躬身告辞。 刚要出顾家大门口,正好撞上快要断气的阿木,扶着马,叉腰喘息道:「叶、……叶大人!二爷……,让你回去……」 一语未毕,人已经骨碌倒在了地上。 叶东海和段九都是吓了一跳。 瞧出他是赶路累的,赶忙扶回了叶家在济南的宅子,请了一个大夫过来。 阿木为了追上人,一路驿站换马,连吃东西和喝水都是在马上,五天五夜连个盹儿都没敢打,方才最终追至此处。 等他缓了过来,急急说了乌巢粮仓被焚之事。 阿木眼圈都黑了,眼睑下面一片乌青,虚弱道:「二爷和三爷都急坏了,叫叶大人赶紧回去,否则……,军法处置!」 段九抬头看了一眼,问道:「咱们还回不回长清?」 叶东海皱眉道:「就算我即刻回到安阳,也是无用,变不出任何东西来。」看了阿木一眼,「既然粮仓被焚,……总得给我时间筹备一下。」 乌巢被焚了一半的粮食,恐怕实际上还不止这些损耗,短时间内要补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心里其实打鼓……,又挂念着家里的人,怎么着也得回去看一眼才放心。 阿木急问:「那得多少时间?」 叶东海估计了一下,「乌巢如果被焚一半粮草,估计剩下的最多能支应十天,咱们回来耽搁了几天,还剩下六、七天的时间……」眉头紧皱,「就算我即刻启程,粮车沉重走得缓慢,只怕也赶不上。」 阿木急道:「是啊,那该怎么办?」 「六、七天的时间……」叶东海陷入了沉思,……这还是立即有粮可运,不包括筹备的时间,----自己又不是神仙,到哪里去变这么多粮食出来? 如果要保证粮食及时运到,那么只能距离安阳六、七天的路程,在这个范围内寻找目标,似乎……,还真有那么一个让人觊觎的目标。 可是……,那并不是叶家的东西。 叶东海一直皱眉不语。 阿木等得心慌,问道:「叶大人,到底要怎么办呐?」 良久,叶东海终于开口,「我有一个主意。」走到阿木身边附耳低声,如此这般细细的交待了一番,嘀咕了许久,「别的……,我是真的想不出法子了。」 「这……、这能行吗?」 「试一试吧。」叶东海站直了身体,「长清有一些囤粮,但是不多,你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再回一趟长清。」 「你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一路上,段九就这个问题问了无数次,心中不解,痒痒得抓耳挠腮的。 叶东海只是微笑,「你别管了。」 其实那个法子只有六、七分把握,万一……,摇了摇头,反正自己先回了长清再说。除了看一看父母和妻子以外,长清还在安阳和济南的中间,长清的囤粮运过去应该赶得上,就是少了一点儿。 ----要怎样才能再弄一点粮草呢? 叶家的确不缺银子,但大都压在各省的铺子里头,现银不多,……而且即便有大把的银子,也没有地方可以随便买粮啊? 这两年为了给徐家筹备粮草,真是绞尽脑汁,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都还是捉襟见肘的,颇为勉强的供应上。 自己虽然不太懂战事,但是徐家打下了大半的安阳州县,只怕下一步,就要直接攻打安阳城了。 这个时候,是万万不可以掉链子的。 叶东海觉得头疼,又着急粮草筹备的事,又担心家里面,一会儿浮现出徐策和徐离的脸,一会儿是自己的爹,一会儿是那张宜嗔宜喜的面庞。 段九「嘿嘿」笑道:「你别愁,不如我们去杀了府官劫粮吧?!」 叶东海心头一跳,高兴道:「哎!这个主意可行。」 「啊……?」段九长大了嘴巴,「你不会是要来真的吧?」啧啧了两声,「刺杀朝廷命官……,这生意以前还没有做过。」 叶东海没理会他,到了长清,没有回家便先奔府衙而去。 因为叶家安置在此,叶东海早就和拜会过长清太守,少不了送了些「土仪」,因而再次上门,十分顺利的见到了面。 第72章[04.29] 「愿以三分利息买粮?」长清太守诧异道。 「是。」叶东海不便透露军情,只是瞎编道:「我在徐二爷面前立下了军令状,说是半个月内,能够筹备出三万石粮食,筹不出……」神色沉重,「就只能拿这颗人头来顶了。」 长清太守吓了一跳。 叶东海垂头丧气的,叹道:「没法子……,我是什么主意都想尽了,现在还差两万石的空缺,只好求到大人这儿。」 三分利息?长清太守飞快的算了一下,两万千石粮食借出去,还回来时,就要多出六千石,这些可就都是自己的了。 长清是一个富庶的地方,库中囤粮足足吃十年都没有问题,----偷偷挪动一些,只要赶在来年秋收前补足,不会看出任何痕迹。 有一点心动,问道:「什么时候还?」 「这个还真不好说……」叶东海现在最缺的就是粮食,有了只怕也要添到徐家那个无底洞去,真的没有办法打包票。 长清太守的脸色便有一点难看。 叶东海又笑,「大人不用担心,等下我就给大人立下一份字据,在明年秋收之前还粮食,如果换不够就用银子抵。」 比起囤在那里发霉没啥用的粮食,还是银子更让人动心。 长清太守欣然同意了。 出了府衙,段九不解的问道:「既然这个狗官贪财,怎么不多买一些?」 叶东海睨了他一眼,「叶家没那么多钱。」 ----不到迫不得已,不想影响到自家生意的周转。 而且那太守是私下操作,动静太大的话,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钱,而是自个儿的乌纱帽和人头,……凡事都要适可而止。 除了粮食意外,还有战马所需的干草,士兵们要添置的棉袄,以及果蔬、药物等等,需要筹备的东西真是不少。 叶东海回到家,先找了高管事,什么都来不及多问多说,就吩咐他去准备,然后还道:「要快!别舍不得银子,今天下午府衙的粮食一到,就要跟着动身!」 然后进了内院,叶家下人都是欣喜不已,赶着去报信。 顾莲闻讯赶了出来。 「莲娘……」叶东海上前笑道。 ----快两个月没有见着了。 顾莲打量着自己的丈夫,……一身翡翠色的锦缎长袍,白玉腰带,整个人看起来还是一样的端凝沉稳,就是带出了几分憔悴。 那一双乌黑幽深的眼睛下面,起了淡淡青色。 有一次闲着想起丈夫时,忍不住和徐离做了下对比,两个人都是年少有为、性子内敛,不过徐离有一种冷面冷情的坚毅,而丈夫更多是温和柔韧的隐忍。 徐离虽然看着冷,实则性子十分骄傲、激进,仿若一轮冉冉升起的骄阳,那么叶东海是一轮明月?哦不……,为什么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一轮暖暖的夕阳? 噗…… ----少年身,大叔心? 有时候甚至怀疑,他跟自己一样是活了两辈子的人。 「在想什么呢?」叶东海上前携了她的手,用力握了握,笑道:「走……,我们去爹娘哪儿说说话。」 顾莲低声嗔道:「看你胡子巴茬的……」 叶东海认认真真的看了妻子一眼,----蜜合色的绣花小袄,下着鹅黄绣裙,简简单单的家常装束,一样的眉目秀丽、娟好入骨。 要不是当着许多的丫头仆妇,真想一把搂进怀里。 于是轻笑,「我瞧着你却更好看了。」 顾莲抽出手来,不吱声。 马上就要到上房了,叶东海不好再继续开玩笑。 收敛神色,进门见到父母行礼,「爹、母亲……,我回来了。」 叶二老爷高兴不已,少不得拉着儿子问长问短、嘘寒问暖,叶二太太也象征性的关怀了几句,就连叶五娘都闻讯赶来了。 顾莲只好站在旁边等着,没有插嘴。 最后还是叶二太太想起来了,打断丈夫道:「老二下午就要走,让他们小两口回去说说话吧。」 叶二老爷一怔,然后点头,「对对对,你们慢慢回去说。」 上次出狱回来得意没多久,就被妻女告知了实情,得知那太守存心要讹银子,扣着自己不放,恨不得弄得叶家倾家荡产,……顿时跳脚起来。 发完脾气之后,又是害怕,问自己是怎么被放出来的。 叶氏母女也不知情,最后还是高管事进来解了惑。 叶二老爷才知道自己麻烦惹大了,反倒弄得儿媳四处奔走,求爷爷告奶奶的,拐了几道弯儿,最后找到薛夫人求情,太守才肯放了自己。 要不然的话,自己还在大牢里面消遣着呢。 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后怕,再看到儿媳的时候,不免有了几分心虚和倚重,加之盼着儿媳生孙子,巴不得小两口亲密一点。 第73章[04.29] 因而一个劲儿的催儿子儿媳回去,又道:「我好的很,什么事儿都没有。」 叶东海见过父亲的确没事,总算放下心来。 回了屋,便撵了丫头们出去。 「让我仔细看看你。」叶东海抱了娇妻在怀,看着看着……,便有些情不自禁,想要做那夫妻敦伦之事。 ----隔了两个月,似他这个岁数哪里忍耐的住? 顾莲揪了衣服,问道:「怎么下午就要走?歇一夜都不成?」有些不解,「难道军营里离了你就不转么?」 她是心疼丈夫,看着人都有点要熬坏了。 叶东海揶揄一笑,「下午走,……咱们也来得及。」 「没正经!」顾莲裹紧了衣服,嗔道:「你先把正经事说了。」 叶东海停了手上动作,简略道:「我走了没几天,乌巢的粮仓被谭宏玉给烧了,听说损耗大半,徐家估计马上就要攻打安阳城,我得赶紧运粮回去。」 「被焚?」顾莲瞪大了眼睛,又担心,「可是这么突然……,你去哪儿弄粮食?」 叶东海笑道:「长清本来就囤了一些,我又向太守借了一点儿,马马虎虎,够支应二十万大军吃个三、四天吧。」 「三、四天……?怎么够吃?」顾莲眉头微蹙,说道:「打仗是个没准儿的事,凡事都得往多了准备,到时候粮食不够吃,……还怎么打?总不能叫士兵饿着肚子,战马软了腿儿。」 「好娘子,不用担心这些。」叶东海学得戏文里趣了一句,故弄玄虚,「为夫我自有妙计。」解了她的腰带,「你若依了我,等下我就全部都告诉你。」 眼下已经午时,原本正是该热热闹闹吃午饭的时间。 外面却是一片鸦雀无声。 顾莲不由叹气,……商户人家规矩就是没那么多,要是搁在顾家,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哪里会由得小夫妻胡来? 转念一想,这是都在等着自己生儿子吧。 ----囧囧有神。 想归想,囧归囧,心里还有一点小小的不舒服。 最后还是没有抗住叶家上下的期望,丈夫的一片热切,半推半就打了一回架,红着脸让丫头们打了水进来。 有关过继的那个问题,顾莲一直都不愿意去想,甚至盼着……,要是婆婆或者公公的小妾再生一个好了。 或许她们爱财呢?不就正好解决了自己的担忧。 嗯嗯……,其实大伯父今年五十二,似乎还是有希望的?看看人家康师傅,六十多了还能制造出小皇子,老当益壮啊! 慢慢收回思绪,问道:「粮草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叶东海悠悠一笑,「找薛家要。」 「薛家?」顾莲来了兴致,觉得好奇,又不懂,「怎么要……?呃……,那你怎么回长清来了?薛家会给吗?」 叶东海见妻子连珠炮似的,觉得好玩儿,搂了她,解释道:「这些年山东一直都很太平,又兼物产丰富,薛家在兴凤县有一个大的粮仓……」 「兴凤县在哪儿?」 「山东往西北的边陲上,离安阳郡五天路程就能到。」叶东海靠在椅背里,「现在我一下子筹不出太多,而且济南府过去时间来不及,如果薛家能够解围,所有问题都就迎刃而解了。」 「那要是薛家不答应呢?」顾莲担心道:「这一借就是上万石的粮食,而且不是说还就能还的,薛家自己还要养军队,岂能轻易答应?」 「原本只有两、三分把握的。」叶东海勾起嘴角,「不过薛氏这么一闹,薛夫人心中有愧,肯定担心女儿女婿的关系,这便添了一分把握;听闻薛大将军上阵杀敌是一把好手,回到家却有些惧内,再添一分把握……」 微微凝目,眸子的光线闪烁不定。 顾莲听着他话没说完的样子,问道:「……还有呢?」 「上次爹惹出来的那件事……」叶东海收敛笑容,「虽说薛夫人肯帮忙,但那不过是看在徐家的面子上,是薛夫人盼着女儿女婿和睦的份上,不得已而为之。」抚摸着妻子的秀发,「若论私心,薛夫人肯定是厌烦叶家和顾家的。」 顾莲颔首,「我知道,所以早早的就离了济南府。」 「所以……」叶东海眼里光线愈深,幽幽跳动,「当薛夫人知道,我这个徐家的军需官顾私不顾公,急急的赶回来看望父亲,而置筹备军粮于不顾时……」他转目看向妻子,「你说……,她会怎么想?怎么做呢?」 顾莲想了想。回道:「自然是让薛家赶紧拨粮,解了徐家的燃眉之急,为女儿在徐家立下不灭之功,然后么……」顿了顿,「借徐家的手处置了你!你若有事……,我这个叶家儿媳也会跟着倒霉,薛氏心里就彻底清净了。」 叶东海香了她一口,「呵呵……,我家娘子好生聪明。」 顾莲好笑道:「这些都是你的主意,你是在拐着玩儿夸自己么?」 叶东海看着她,突然说了一句,「爹的事情,上次真是难为和辛苦你了。」 「哎……,都是一家人。」顾莲不太习惯丈夫这样郑重道谢,反倒解释了几句,「你知道顾家的人都不在任上,我怕爹在大牢里吃苦,所以才找了徐夫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自己和订过亲的人家瓜葛太深,不知道丈夫会不会吃心? 「莲娘……」叶东海紧紧搂住她,的确不希望妻子和徐家来往过密,但是事出有因,妻子也是无奈之举,「以后我会把这个家撑起来的,不用你再抛头露面。」 叶东海呆了半天时间,匆匆走了。 临行前,还特意和长清太守好生寒暄了一番,客套了一番,留下东西,……对方是长清的父母官,多多少少能看顾一下叶家。 而阿木这边,见到薛夫人后便是一阵大哭。 第74章[04.29] 诉说安阳战事多么激烈,徐离等人多么危险,乌巢被焚又是如何凄惨,还有叶东海这个倒霉催的,……居然中途撂挑子了。 薛夫人大吃一惊,「他一个小小的军需调运,居然这么大的胆子?」 阿木便哭,「所以说商人重利靠不住,花钱买来的官儿,哪里能有真材实料?现在先顾不上说他,只求夫人救救我们三爷……」 自古以来婆媳关系都是难处的,丈母娘看女婿则不然,所以有句话叫做,----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最主要的是,女儿嫁了人,只有对女婿好一点,女儿才会有好日子过。 而不想做婆婆的,媳妇是捏在自己手里的。 要说徐离这个女婿,薛夫人基本上挑不出什么毛病,……年轻有为、俊秀出挑,有能力,有本事,有才干,接人待物样样不差。 唯一的缺点就是,人太优秀了,自家女儿有点驾驭不住。 恰如叶东海猜测的那样,因为叶二老爷入狱的事情,薛夫人正在担心女儿女婿的关系,……如果能够救徐家于水火之中,徐家又得再次承恩。 而且还能趁机打压叶家,甚至除掉……,那么往后女儿岂不是省心了? 她找到了丈夫,但是丈夫却不同意。 薛延平的理由是,「本来我就不赞成现在去打安阳,徐家太过急迫,如今乌巢被焚吃点苦头,……退回来也好。」 其实是对徐家有所不满,羽翼刚丰、脚步刚稳,就急哄哄的要自立门户了。 ----当初收留徐氏兄弟,是想让薛家如虎添翼,而不是让翅膀自行飞走,……眼下看起来,是自己低估了徐家的野心。 薛夫人不知丈夫心思,恼道:「若是徐三郎不回济南求救还罢了,既然求救,难道薛家还能坐视不理?岂不是不做亲家,而是结仇?再说了,若是徐三郎有个不测,萦萦不是成了寡妇?」 薛延平却道:「他们打了二十万人马过去,安阳驻军只有六万,若是打不下自然可以退回来,要是这么轻易就死了,也不配做我的女婿!」面上平静无波,「将来我再替萦萦另择一门亲事。」 薛夫人心下大惊,……天下男人果然皆是薄情!当初坚持要嫁女儿是丈夫,这会儿不在乎女婿生死,不管女儿的也是丈夫。 妻儿妇孺什么的,在这些满心霸业的男人心中,……不值一提! 薛延平见妻闷声不语,赶忙哄道:「外头的事,你们妇人就不用操心了。」又道:「前几天不是说想去万法寺赏梅吗?明天我陪你去好不好?要不……,把萦萦一起叫上,再带着沛儿,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乐一乐。」 他早年家中订过一门亲事,对方病故未成,后来常年在外四处征战,婚事便一直耽搁了下来,……如今的妻子,是后来平稳下来才迎娶的,比他小了整整十六岁,所以在小事上多有迁就,以至于得了个惧内的名声。 薛夫人心里一片冰凉。 她嫁到薛家将近二十年,深知丈夫脾性,这般好言软语的迁就自己,----那么对于徐家的事情,便是坚持己见不会更改了。 薛夫人断不能接受女儿做个寡妇,再改嫁什么的。 面上不动声色,只做生气着恼的样子,哄得丈夫一直陪着自己,还应允了明天一起去赏梅。晚饭时,却不着痕迹劝得丈夫喝下不少黄汤,然后盗了符牌,交由自己的娘家侄儿,快马扬鞭、星夜兼程,赶去兴凤县拨粮给徐家救急。 待到薛延平次日醒来,发现符牌不见,薛夫人的侄儿已经跑出几百里了。 他虽然生气恼火,结果妻子叫了女儿一起过来,母女俩抱头痛哭,仿佛徐离马上就要死了一样,……实在招架不住,只得训斥了妻子一顿罢休。 不过是损耗了些粮食,就当是自己卖女婿一个面子算了。 只是后来,再也不敢把符牌带回后宅,而是放在书房,专门叫人严密看管,那又是一番后话了。 事情虽然和叶东海预料的有些出入,但是终归粮食弄到了手。 一路上,阿木都是提心吊胆的。 生怕薛家会突然来人追回,一直到出了山东境内,跨入安阳郡,方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不敢稍作耽搁,急急忙忙运了粮草回去。 「薛家拨的粮草?」徐策吃惊不已。 徐离一样惊讶万分,……当初为了来攻打安阳,还和岳父起了争执,薛家是不支持这个时候打安阳的,居然又舍得增援了? 阿木便将事情起因讲了一番,叶东海如何献计,自己在薛家如何哭诉、等待,最后薛夫人半夜派了人,领着自己一起赶去兴凤县拨粮。 徐策听得怔住了。 薛夫人心中的愧疚之情,和爱女之心,以及对叶家、顾家的敌意,叶东海看得清楚分明,到最后……,居然还能借此办成拨粮大事。 徐策赞了一句,「好心思,好算计!」 阿木又道:「叶大人怕薛家未必肯答应,自己去了长清筹备粮草,以备万急,估计明后天就能赶到。」顿了顿,「叶大人还说,叫我向二爷求一个情,等他来了,可别当真军法处置了。」 徐策的面相俊秀斯文、温和可亲,即便「哈哈」大笑,依旧是说不出的一股子的儒雅,转目看向弟弟问道:「叶东海这个人……,有点意思吧?」 徐离勾了勾嘴角,不予置评。 七日之后,徐家大军挥旗进攻安阳城! 安阳已经声势浩天、举城震动,长清却是一片安宁。 顾莲正在陪着叶五娘绣花,她在针线上头并不出挑,也没什么兴趣,不过是找个机会跟小姑子说话罢了。 ----但是效果并不太好。 叶五娘跟自己说的话,还不如和七岁的堂妹叶六娘说得多。 顾莲能够理解,……两个小姑子从小长在一起,比起自己这个刚进门的嫂子,人家的感情肯定深厚的多。 只不过热脸贴冷臀部的事,偶尔为之还行,做多了就没啥意思了。 第75章[04.29] 因为有点小小沮丧,顾莲决定慰藉一下自己的心灵。 特意让小厨房加了几个菜,做了几道小点心,领着李妈妈和丫头们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闲话着家常事儿。 正在笑声不断,忽地听见隔壁院子吵了起来。 顾莲看了看蝉丫,「你过去瞧瞧。」 蝉丫去了片刻便回,低声道:「是三太太在上火。我问了小丫头,好像是六小姐拿了五小姐的一个手镯,说是戴两天玩儿。」 小姑娘家爱个新鲜,和姐妹们换着戴首饰是常有的事。 顾莲不解,「五妹妹那么大了,难道还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不成?」 「是啊,五小姐不同意。」蝉丫继续道:「不知怎地二太太知道了,居然也让六小姐还手镯,六小姐闹不脾气不肯,后来连三太太也惊动了。」 顾莲听得心里打鼓,……这得多金贵的一个手镯啊?居然值得婆婆不顾长辈的脸面,去跟一个小孩子要东西。 莫非……,有什么缘故? 自己是刚进门的新媳妇,丈夫又不在身边,实在不愿意掺和到这种是非里面,免得到时候里外都不是人。 更何况,还是两个长辈在打擂台。 因而吩咐道:「把院子门悄悄关了,谁也别去搅和。」 又想着婆婆就在隔壁院子吵架,自己假装听不见不合适,于是让丫头们收拾了饭局,自己从侧门悄悄去了长房的院子。 很快见着叶大奶奶,笑道:「中午让人蒸了一些枣泥糕,给大嫂带了点过来。」 叶宜笑着接了,「多些二婶婶。」 叶大奶奶难得的没有躺在床上,穿了一件素面夹袄,挽了纂儿,只是脸色任然有些苍白,闻言微笑,「让你弟妹你费心了。」 「不过是顺路罢了。」顾莲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瞧了瞧她,「大嫂的精神似乎比以前要好一些,可见是好转了。」 叶大奶奶笑得勉强,「但愿吧。」 顾莲是过来躲清静的,不想冷了场,便搜肠刮肚的想找点话说,哪知道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外头就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叶宜皱了眉头,「我出去看看。」 还未出门,就见叶三太太气势汹汹进了院子,一手扯着哭哭啼啼的叶六娘,进门倒是怔了一下,「老二媳妇也在……?」拔高了声调,「正好……,你们俩跟我一起去见大嫂,让大嫂来评评理!」 叶大奶奶病中爱静,不太适应三太太这般喧哗高声,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轻声问道:「三婶这是怎么了?快坐下说。」又看向叶六娘,「六妹妹怎么还哭了?」 「你们看,你们看!」叶三太太手里捏着一个破碎的金手镯,扬了扬,「六娘拿了五娘的一个镯子玩儿,五娘不给,二嫂居然也要来抢!」从手里抽出一张东西,「原来是里面藏了三千两银票!」 顾莲和叶大奶奶对视了一眼,都是满目诧异。 叶三太太冷笑道:「要说二嫂可真是会当家啊!」看向叶大奶奶,「老大媳妇,你才把家交给她两年功夫,就黑下了三千两银子!还藏在五娘的手镯里,是打算以后做陪嫁的吧?她也真好意思!」 叶六娘人小面子薄,忽地挣脱了母亲的手,呜呜咽咽的跑了出去。 走到院子中央,正好撞见匆匆赶来的叶二太太和叶五娘,叶五娘拉了堂妹一把,叶六娘狠狠甩开跑掉了。 叶三太太便高声冷笑,「二嫂来得正好,两位侄媳妇儿也在这里,咱们一起去找大嫂评理,说说这三千两银子是怎么一回事?!」 叶二太太脸色难看,上了台阶。 顾莲顿时感到一阵头疼,看起来今天这麻烦是躲不掉了。 ----作为新媳妇,感觉真是鸭梨山大啊。 叶家的后宅沸腾了。 三太太和二太太打擂台,告状告到大太太跟前,两位奶奶被抓去当陪听,五小姐和小一辈的大姐儿也在,除了还是小孩子的六小姐,女眷们全到齐了。 丫头婆子们各有心思,担心的、着急的、看热闹的,都纷纷赶向长房的院子。 顾莲看着皱眉,----不论婆婆和婶婶谁对谁错,哪有下人们围观的份儿?眼下几位长辈正在争执不休,大嫂说话都带喘的,剩下一位小姑子和一个侄女,都还是脸皮薄小姑娘,正是用得上自己的时候。 只是自己刚进门,又没管家,不便声色俱厉的喝斥。 顾莲走出门去,看着围了半个院子的丫头仆妇,看着那些伸长了脖子的脑袋,叫了翠微过来,指着人道:「这都是什么人?我刚进门不久,还不认得,你来……,给我挨个儿的介绍一下。」 翠微正想着撵人,又怕得罪了其他房头的丫头仆妇。 见主母如此奇怪做派,心下猜着几分,便指了最前面的一个婆子,笑道:「这是三太太屋里的刘妈妈。」 顾莲笑道:「刘妈妈我是认得的。」 翠微又指了一个丫头,「这是二太太屋里的银瓶。」指了两个小丫头,「五小姐屋里的秋菊,六小姐屋里的梅子……」 顾莲摆摆手,「慢点、慢点,等我记下再说。」 「二奶奶……?」在场的丫头仆妇们都是目光闪烁,心下有所猜疑,几个伶俐一点儿的,已经悄悄溜了出去。 翠微继续介绍,「这是忍冬,在茶水房里做事的。」 「哦……,茶水房的?」顾莲看向那个长了几粒雀斑的小丫头,微微含笑,「你不在茶水房里烧水,跑来这里做什么?」问道:「可是哪位太太奶奶叫你了?」 「没有。」忍冬的脖子缩了缩,陪笑道:「二奶奶……,奴婢这就回去烧水。」 第76章[04.29] 顾莲身量本就高挑,此刻站在台阶上,更是居高临下,俯视道:「你们当中还有谁是被叫来的?站出来说一声,别再耽误了正事。」 「没有、没有。」丫头婆子们顿时全都慌了,一众散之不及。 院子里清静下来…… 翠微看在眼里,不由对主母多了几分恭敬。 似三太太那样嘶声裂肺的不算本事,要像二奶奶这般,和颜悦色就把人收拾的服服帖贴的,还挑不出毛病来才叫厉害。 ----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 要说叶家,也实在是没有什么规矩。 大太太是叶家未发迹时进的门,不过一介村妇;如今的二太太是继室,娘家只得一间小小的米铺子,她膝下没有儿子,一味的只知道敛财,下人的月例从来没有准时发过;三太太本来就是一个刺儿头,就更不用说了。 从前大奶奶没病的时候还好一些,现在越发不堪。 顾莲已经又进了门,正好听见婆婆说道:「那三千两银子是我的体己钱,之所以放在五娘的手镯里,是预备以后给她做嫁妆的。」 「体己钱……?」叶三太太呵了一声,讥讽道:「二嫂好大的口气!咱们妯娌几个做太太的,一个月二十两银子月例,一年二百四十两。」在心里飞快的合计了下,「就算一分不用,那也要整整的攒十二年半!感情二嫂嫁进叶家十几年,就连一个针头线脑都没添过?一盒胭脂水粉都没买过?全部都给五娘攒嫁妆了?」 叶大太太虽然老实鲁钝,但也不傻,又一贯的节俭惯了,听到三千两银子便给震住了,赶紧问道:「是啊,二弟妹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叶二太太坚持道:「就是月例攒的。」像是怕众人不信似的,补了一句,「还有平时老二私下里孝敬我的。」 顾莲汗颜,……叶东海对继母没这么孝顺吧? 「二嫂这么说……」叶三太太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大约也想到了一块儿,只是不好当着人说,捧了脸,大声哭道:「就是在欺负我和大嫂都没有儿子孝敬,所以我们活该受穷了。」 ----长房大爷已逝,三房无子。 叶大太太想起英年早逝的儿子,叶大奶奶忆起如日中天的丈夫,叶宜勾起了没有父亲庇佑的苦处,……祖孙三人都是难过不已。 顾莲看在眼里,觉得这位小婶婶虽然瞧着泼辣莽撞,但心思却是灵敏,一句话就把长房拉到跟三房一条战线上。 叶二太太有些不耐烦了,只管朝弟妹伸手,「把银票还给我。」 「二嫂的钱不清不楚的,凭什么还?」叶三太太抹了泪,眼珠子转了转,「反正都是叶家的东西,要有也得大家都有,今儿就三房平分了,一家一千两!」 「弟妹休要胡说!」叶二太太急了,「那是我的体己钱,凭什么三房平分?你要不再胡搅蛮缠的……」看了看屋里的人,「免得在小辈们面前失了体面!」 叶五娘是年轻小姑娘,脸皮薄,不耐烦道:「我先回去了。」 叶三太太顿时跳脚,「你们看、你们看……,这可不就是心虚了?!可见这三千两银子来得不干净!」 叶五娘急道:「三婶婶莫要胡言乱语。」 「老二媳妇……」叶三太太突然抓住了顾莲,----在她看来,媳妇和继婆婆是铁定不会一条心的,知道婆婆偷偷藏钱,肯定也是心里不平,「你来说说,这银子到底该怎么分?」 ----不说还与不还,只说分。 顾莲真是佩服对方说话的诱导性,还没开口,就见婆婆目光凌厉的看了过来,小姑子也是眼巴巴的望着自己,……警告和期盼之色表露无遗。 这种说不清、惹不起的是非,自己才不要掺和进去。 顾莲羞怯万分的低了头,「在家的时候,母亲就时常教导我……,嫁了人要孝敬婆婆,爱护小姑,尊敬各家的亲戚长辈们。」一脸胆怯之色,「几位长辈说话,哪有我们做小辈插嘴的道理?就连多听几句,都不是不合规矩礼数的。」 「老二……」 叶三太太还要再说,顾莲却看向叶大奶奶,「大嫂……,我说的可有道理?」伸手去扶了她,「要是大嫂觉得我说得对,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就先退出去吧。」 叶大奶奶忙道:「是的。」 「等等!」叶三太太不乐意了,拦住两位侄儿媳妇,「今儿当着大伙儿的面,咱们得把话说清楚了!不然今儿少三千,明儿少五千的,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迟早都得给弄败了。」 叶二太太抿嘴不言。 叶三太太冷笑,「我看二嫂一定是累糊涂了,银子闹混都不记得。」看向顾莲,「如今儿媳妇已经进门,又是官家小姐,何不让老二媳妇来掌家?二嫂你省心省力,正好乐得享几天清福呢。」 在她看来,顾莲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管不管得了还是一回事,到时候少不了要出漏子的。婆婆又是继室,大伯母是个村妇,只消自己好言哄上她几句,笼络几分,就只剩下自己这个婶娘可以帮忙了。 ----好过银子被嫂嫂收刮干净! 顾莲觉得头要炸掉了,怎么绕来绕去,最后又绕回了自己这里?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都是错,说什么都不对,只是咬牙不吭声儿。 叶二太太忽地开口,冷冷道:「既然三弟妹觉得我管家日子过得不舒心,这么不满意……」死死的盯着弟妹,「不如就分家吧!」 一下子,击中了叶三太太的软肋! 按理说叶家上头没有老人,早就该分家了,但是长房和三房都没有壮年男丁,大老爷年迈,三老爷病弱,所以一直三房挤在一起生活。 如果要分家的话,三房是最最吃亏的。 叶家现在的家业十分庞大,是由长房的叶东行开头,二房的叶东海维持,一点点挣下来的,……压根儿就没三房什么事儿。 分家分家,当然只能分几位老爷父辈的财产。 ----总不能把侄子们的家业给分了。 要是真的按照规矩分家,三房估计只能分到几块在岐州的田地,几间破屋子,哪里比得上现在跟着公中吃喝?三老爷根本不能挣钱理事,只怕分家以后,三房的人过不了一、两年,就得坐吃山空。 叶三太太一下子怔住了。 第77章[04.29] 「怎么……,三弟妹又舍不得了?」叶二太太勾起嘴角,嘲讽之意甚浓,趁着弟妹吃惊怔住,一把夺过了银票,领着叶五娘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三太太像是僵住一般,半天才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真是命苦啊……,嫁个丈夫是废物,连儿子都不给我一个,这么叫人作践!我、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叶宜听得面红耳赤,赶忙福了福,「大伯祖母、二嫂……,我先送娘回去了。」 顾莲亦是尴尬万分,跟着告辞。 叶三太太还在哭骂不休,「她得意个什么劲儿?!老二既不是她生的……,也不是她养的,不过是占了一个大便宜!进门十几年了,二哥又是走得动得好好儿的人,她怎么不说生个儿子?一张脸长得跟面盆似的……」 ----越发不能听了。 顾莲逃也似的赶紧出了门,片刻不留。 回了屋,蝉丫忍不住笑道:「三太太说话可真毒,还面盆……」 「不许胡说!」顾莲打断她,「以后别让我听见这些,仔细不饶你。」其实自己回想起来,忍不住也有些好笑。 ----不知道,回头会不会传到婆婆的耳朵里。 以前在顾家的时候,但凡有人要使个绊子,骂几句人,总的拐弯抹角的,叶家还真是够直来直去的,就差口水喷到脸上了。 那三千两银子,又回到了婆婆的荷包里。 叶三太太再豁得出去,不要脸面,总不好去嫂嫂屋里抢吧?还被嫂嫂拿捏着,掐住了分家的七寸,估计就是自个儿在屋里骂几天,应该蹦跶不起什么水花了。 可惜……,顾莲低估了对方的战斗力。 叶三太太见找大嫂无用,干脆哭到了大伯跟前。 「二嫂私下藏钱,当家两年就藏了三千多,这还是看见的,没看见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大哥你是知道的,你兄弟病了十几年,我守着他过日子容易吗?二嫂居然放出狠话要分家……」一面哭,一面问,「大哥是不是真的要分家?真要分……,就让三房一家子流落街头饿死好了。」 叶大老爷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叫了二兄弟过来,骂道:「你小兄弟一直养病,你弟妹这些年守着他,日子过得艰难,怎么你媳妇竟然要说分家?咱们叶家人少,说好要在一起过的。」又道:「要是分……,当初东海小的时候,早就把你们二房分出去了!」 叶二老爷一直是个没出息的,全靠兄长子侄供养,混吃混喝几十年,怕长兄比怕爹还更胜,哪里能够挺直腰杆说话?! 赶忙连声保证,「我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叶大老爷一声冷哼,「章氏不过是个续弦,又没有给叶家添过男丁,上头虽然没有公公婆婆,但是长兄长嫂还在,她有什么资格说分家?!」指了兄弟,「你自己回去问问她,那三千两银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叶家的家业,由不得她们妇人败坏了!」 「我这就去问,这就去……」叶二老爷连连点头,扭着发胖的身子跑了出去。 叶三太太心下暗自得意,……就知道苦情牌一打,大伯肯定会向着三房!她章氏得意个什么劲儿?跟自己一样只生了个闺女,连儿子的影儿都没有! 叶二太太是继室,虽然占着嫂子的名头,实际上年纪比三太太还小一岁,又比三太太晚进门,----三太太如何肯服她? 两个人别苗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叶二老爷很快又扭了回来,神色尴尬,「章氏她……、她病了。」 「病了?!」叶三太太跳了起来,目光扫过大伯,不敢尖声,只得继续抹泪,「上午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了?这么蹊跷……」小小声道:「不如请个大夫过来瞧瞧,好歹知道是什么病……」 心下大骂不已,……病了?章氏是银子藏多了,心虚病吧! 叶大老爷的脸色很不好看。 万一章氏非要说心口疼、脑袋疼的,难道自己还能说她撒谎,把她从床上揪出来不成?自己是做大伯的,怎么好跟一个弟妹纠缠不休?! 不由恼怒的看向兄弟,……听闻章氏给他纳了几个美妾,兄弟这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在妻子面前怯了场,所以才会这么压制不住。 前些年,唯一的儿子突然英年早逝。 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断了香火,实在是被打击的不轻,眼瞧着二房的侄儿忙里忙外,也分不出精神出来管一管。 如今看来,……再不管这个家就要败了。 叶大老爷不是内宅妇人,早些年身体好、精神好的时候,是能帮衬着儿子的,心思微转,「既然章氏病了,就让她把家里的对牌和钥匙交出来。」略作犹豫,「还是让老大媳妇来管吧。」 叶三太太喜不自禁,插嘴道:「我看老二媳妇也很能干……」 「她还年轻。」叶大老爷一句话打断,做了决定。 顾氏管不管的了是一个问题。 这个时候,若是直接让顾氏接手,那么她必定会遭到婆婆嫉恨。顾氏毕竟是做儿媳的,婆婆想要刁难她,有的是法子,所以只能让老大媳妇先撑着,做一回恶人,等到将来时机合适了,再慢慢转交。 再说顾氏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生儿子。 叶二太太再想不到,大伯会来这么一出釜底抽薪之计。 虽说自己从大侄儿媳妇那里接手中馈,但是继子又娶了一尊金佛回来,这官家之权肯定掌不久的,就想早点给女儿多搜刮一些东西。 却不料出了乱子。 她料定自己装病,大伯是不好意思来屋里查看的,但没想到……,大伯居然认真插手起来!而且还是雷厉风行,当即叫了大嫂过来拿东西。 对牌、钥匙、账册,全部统统收走! ----自己连抹平账目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下,叶二太太是真的要病了。 叶五娘坐在母亲的床边,担心道:「娘……,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啊?」有些愧疚,又有些小小埋怨,「娘只说那镯子十分要紧,没说里面放了东西,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让六娘动我的首饰盒子。」 第78章[04.29] 叶五娘只比侄女叶宜大两岁,但是两个人性格不合,又错了辈分,平时反倒和小堂妹经常在一起。 小堂妹在自己屋里混得熟了,翻箱倒柜的,所以当时就没有在意。 ----却没料到,惹出这么大的一场麻烦来。 叶二太太脸色很不好看,目光空洞的紧,带着对未知的种种担心和害怕,对女儿的话恍若未闻,一直没有吭声儿。 「娘……?」叶五娘瞧着担心,推了推,「你、你别吓我。」 「我没错!」叶二太太忽地坐了起来,瞪着眼睛,双手紧紧抓住北面,有一种强撑着的咬牙狠劲儿,「叶家不是没有钱,我又没有拿去贴补娘家,给自己女儿备点嫁妆怎么了?!他们凭什么不依不饶的!」 叶五娘小声道:「娘……」 「你知道吗?」叶二太太抓住女儿,说道:「当初给你二嫂的聘礼,明面说是六千两,……可她那八千两银子的嫁妆,只怕一多半都是你二哥补贴的!便是用照着她的模样儿打个金人儿,都用不完!」 「二嫂的嫁妆……,不能吧?」 「怎么不能?」叶二太太冷笑,「当初顾家仓惶逃到济南,他们家只有清名,并非豪富,哪里有钱置办丰厚嫁妆?别说我多心,看看顾家五小姐的嫁妆就知道,你二嫂的嫁妆水分大了去了!我听说……,她姐姐的嫁妆才得二千两银子。」 「这……」 叶二太太又道:「你且想想,她姐姐从小养在她母亲跟前,难道不更亲近?偏生嫁妆却没有她的多,不是二哥补贴就见鬼了!」 叶五娘琢磨了一阵,说道:「二嫂是官家小姐,二哥求娶想必是要多花费一些,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什么官家小姐?」叶二太太有些不屑,「不是我埋汰她!若真的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岂能嫁到我们家?当初可是和徐家退过亲的,谁知道……,只有你二哥那种傻子,才会傻乎乎的当个宝贝!」 叶五娘皱眉,「娘……,这话还是不要说了。」补了一句,「我看二嫂还算和气,再说我和宜姐儿都是待嫁之身,传出什么流言蜚语的,也不好听。」 叶二太太抿了抿嘴,不过提到叶宜,又勾起她的一番火来,「瞧你大嫂那病歪歪的样子,都在药罐子里头泡着了,居然……,还不要命插手家务事!回头累死了,也怨不得别人!」 叶五娘低头默然…… 与其担心大嫂会不会累死,还不如想一想,万一母亲挪帐的事情闹开,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 隔壁院子闹得这么大的动静,顾莲当然也知道了。 婆婆和婶婶打擂台,结果大伯父出面,免了婆婆的中馈之权,一转手,又交给了病恹恹的大嫂。 心下有几分迟疑,大伯父这是在为自己考虑吗? 毕竟这个时候接受管家的事,就是站在风口浪尖,说实话……,自己还真的不想遭婆婆恨呢。 下一瞬又想到,……还是长房等着自己生儿子,怕自己管家分了神? 叶三太太突然过来了。 顾莲笑吟吟道:「三婶婶。」 「莲娘。」叶三太太笑得亲切自然,仿佛对面站着的是娘家侄女一般,亲亲热热的挽了胳膊,凑近脑袋,「我来跟你说几句体己话儿。」 顾莲揣测不出对方的来意,含笑敷衍,「三婶婶请坐。」 「我们到里面去说。」 顾莲不觉得两人亲密到了如此程度,但是对方是长辈,又是笑脸,人前实在不好拒绝,于是领了她到里屋。 「这个你拿着……」叶三太太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摸出一张红纸,上头密密麻麻写着些小字,「你拿着……,回头等东海回来了,你就照着上头写的做,一准儿能把儿子给装肚子里面。」 啥……?生子秘方?! 顾莲囧掉了。 叶三太太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毕竟新媳妇年轻、面子薄,便「嗳」了一声,换了语重心长的口气,「女人呐,什么都是虚的……,生儿子才是最要紧的!我呀,就是年轻时不懂事吃了亏,没早点生下儿子,后来你三叔的身子又被败坏,不能生了。」 语气唏嘘,抑扬顿挫得恰到好处。 顾莲更加囧了,……是不是一定要这样啊? 以后自己看见叶家三老爷,只怕都会想起这一番话,想起他是一个妻子眼里的x无能,真是有够尴尬的。 「我这都是为你好!听见没有?」叶三太太语气亲密而严厉,俨然顾莲就是自己的亲女儿一般,「只要你生了儿子,往后叶家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顾莲十分佩服对方自来熟的本事,只做羞怯不语。 「唉……」叶三太太语气一转,又叹气,「说起来你也是一个苦命的,似你这样的相貌、人品,便是做个公侯夫人也是绰绰有余。」摇了摇头,「偏偏时运不济,结果倒是让我们叶家捡着宝了。」 顾莲满心提防对方,这位三婶婶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不知道会扯出什么来,总之少说话就是对的。 叶三太太也不觉得冷场,继续道:「我们叶家香火单薄,你的头一个儿子,将来是要抱给长房的。你说说……,这女儿生孩子就跟过鬼门关似的,别说是儿子,就是姑娘我也舍不得,只是苦了你了。」 顾莲目光闪烁,透出一丝淡淡的不舍之色。 叶三太太见说动了她,赶忙快马加鞭,「所以你啊……,一定要把身子养得好好儿的,多生几个儿子出来。」又低声,「最要紧的,是要把家里的事都捏在手里。」 顾莲心想,要是自己真的是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又是委委屈屈嫁到叶家,听着婶娘这么为自己打算,只怕早就感动的一塌糊涂了吧。 心里却是清楚明白的很,自己和这位婶娘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进门才得几个月时间,面都没见上几次,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感情。 ----不知道叶三太太到底卖的什么药? 「要说你来官家也不过分。」叶三太太的脸色变幻之快,委实叫人叹服,挺直了腰板,一副理所应当的神色,「你要给长房生儿子,给二房生儿子,当个家怎么着了?那还不都是应该的!」目光闪出怜悯,「要不是心疼你,我都想让你给三房生一个儿子了。」 第79章[04.29] 顾莲有点无言,……感情自己是叶家养的母猪呢? 「你怎么不吱声儿呢?」叶三太太捅了捅她,压低了声音,「你听说了没有?现今你婆婆病了,又是你大嫂管家了。」 顾莲终于开了口,微笑道:「听说了一点儿。」 「你可别犯糊涂啊。」叶三太太嘴巴都快说干了,总算讲到了正题,「你大嫂身子不太好,只怕撑不住多久就会累病了。」捏了捏她的胳膊,脑袋凑得更近了,「你一定要把官家之权要过来!」 听到此处,顾莲总算回过味儿来了。 「你想一想……」叶三太太舌灿莲花,噼里啪啦说道:「要是你当了家,就算将来儿子抱给了长房,那还不是由你说了算?要不然,你就是想给他多添件衣服,安置一个丫头,都还得看别人的脸色,委不委屈啊?」神色郑重,「这件事上,你可千万不能犯糊涂!」 顾莲只做害羞,含笑道:「多些三婶婶的一番好意。」 「那你先歇着,明儿得空,我再过来找你说话。」叶三太太懂得循序渐进,心满意足的松了手,临走又道:「我给你的那张方子,等老二回来,可千万要记住用了。」 顾莲送了她出去,回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看着手里的红色小笺,密密麻麻的,写得都是要在什么什么时辰行房,之前又要吃何样东西,完事儿又要怎样吃什么,后面几天还要忌讳些什么云云。 不由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丈夫。 他人一走,感觉顿时又陌生而遥远起来。 其实他人在的时候,也不过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自己说不上有多少情动,不过是尽力让夫妻关系好一些罢了。 说到底,只是为了自己将来的生活做打算。 徐离救了自己一命,自己就得用被迫退亲来报答。 叶东海救了自己一命,还嫁给了他,只怕……,自己要用一生来报答,……为他生儿子,为他堂兄过继儿子,对他嘘寒问暖、打理后宅,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妻子。 ----是报恩,是求存,情情爱爱早已经不重要了。 比起多愁善感、风花雪月,顾莲觉得身体健康、平安喜乐更实际一些。 不管怎么说,以当时自己在顾家的情况,以自己和母亲的情分疏离,以及被徐家退亲,被姐姐影响了的名节,……嫁到叶家是唯一的出路。 那么,还是要感谢叶东海的接纳吧。 顾莲决定不再去想那些情绪,自己首先要把身体养得好些,不管是为了将来生儿子也好,万一战乱逃命也好,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么想着,第二天便开始了实际行动。 一大早的去给婆婆请安。 ----婆婆「病」了。 三分真,七分做戏,更多的只怕是心病。 好在婆婆是继室,倒也不敢随便把气撒在自己头上,只是见面有些冷淡,敷衍了两句,就说身子乏想继续睡觉。 顾莲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回来吃了早饭,按照「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的古训,在院子里消食遛弯儿。 叶三太太又来了。 顾莲看着她,难道又要拉着自己唠嗑儿? 「走!」叶三太太拉了她,「去你大嫂那儿。」见她站着不肯动,解释道:「这会儿功夫,管事婆子们都在你大嫂哪里回话呢。」 顾莲笑道:「既然大嫂正在忙着,那咱们还是先别过去了。」 「你怎么这么傻呢?」叶三太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不在旁边看着学着一点儿,将来怎么官家?难道要两眼一抹黑,到时候抓瞎闹笑话啊?!走走走,听你三婶的没错!」 ----无非是觉得自己管家的话,比大嫂和婆婆好糊弄罢了。 顾莲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是微笑摇头,「我不去,等下大嫂会嫌我烦的。」怕拒绝了对方让她不高兴,让丫头端了点心过来,「三婶婶要不要吃一块儿?」 「嗐,我不吃!」叶三太太微微皱眉,到底没好用强,心思微转,「那你呆着,我先去老大媳妇那儿瞧瞧。」 顾莲含笑送了她走。 哪知道过了一会儿,叶大奶奶屋里的素琴却过来了,笑道:「大奶奶请二奶奶过去说话儿。」 顾莲心下疑惑,不好拒绝只得过去,进门喊了一声,「三婶婶、大嫂。」屋里几个管事的婆子,都对自己福了福,喊了「二奶奶」。 叶大奶奶微笑,「你三婶婶怕我累着了,想让你过来帮衬着一点儿,又怕你面皮子薄,不好意思过来,所以叫我让素琴过去请你。」 叶三太太不无得意,「莲娘啊,快过来坐。」 顾莲无语了,……婶娘这么拿捏着大嫂来请人,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是自己的意思,只是当着众人又不好直接揭穿。 想了想,笑道:「是怕大嫂累着了。」 叶大奶奶目光一闪,微笑不语。 顾莲又道:「我进去帮大嫂陪着宜姐儿吧。」不等她答应,已经往里面走,还回头道了一句,「大嫂你忙,不用管我的。」 叶三太太有些急了,「莲娘……!」 叶大奶奶看在眼里,只做不懂,翻了翻手中的册子,朝下面的婆子问道:「这马上都要到二月了,怎么正月里的月例还没有发齐?」 叶三太太一听要来事儿,顿时转移了注意力,只顾竖着耳朵听话。 第80章[04.29] 那婆子便有些结结巴巴的,「这个……,我得查查。」 「怎么?我歇了两年不管事,你们也歇了两年不成?」叶大奶奶神色憔悴,但是不苟言笑时却颇有气场,「要每一个都似你这样,问句话就得等,隔个三、五天的才来回,那这家还不乱套了?!」 那婆子慌道:「这就查,这就查!大奶奶且稍等一小会儿。」 这一查,就捅了马蜂窝了。 不仅查出叶二太太暂压了下人的月例,还查出去外头放了印子钱,又查出家里的四季衣裳偷工减料,厨房管事也换了二太太的人…… ----那可是一个肥差。 叶三太太看了半上午的好戏,乐得回去合不拢嘴。 叶大奶奶却有些精力憔悴,等婆子们散了,回屋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连喝水都是女儿亲手端来,一句多话也不想说。 「娘何苦这么挣命?」叶宜心疼道:「三房和二房打擂台,又与我们长房有什么相干了?既然祖父有意夺了二叔祖母的管家之权,母亲交给二婶婶不就行了?何苦白白累坏了自己,还落不着好儿。」 叶大奶奶微笑道:「这个时候,你二婶婶怎么好接手?我看她心里也是清楚的,所以今儿被叫了过来,还是避到你这里来了。」 叶宜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叶大奶奶歇了一会儿,又有了点说话的力气,「将来长房还要指望她过继儿子,给你添个小兄弟,往后你嫁了人也得指望着娘家,咱们能帮她的都帮一下。」摸了摸女儿头,「万一我走了,你也好有个人照拂。」 叶宜红了眼圈儿,伏在母亲的身上哽咽不已,半晌抬起头来,「好吧,便是娘要帮二婶婶一把,又何苦去得罪二叔祖母呢?你查了她的那些烂帐,岂不恨你?!娘为什么要去做这个恶人?白白讨人嫌。」 叶大奶奶淡淡道:「我不仅要查,还要彻底的查个清楚。」 「为什么……?」 「这样的话,将来不管我什么时候不管家……」叶大奶奶原想说自己有一天撒手去了,又怕女儿伤心,勉力笑了笑,「到时候……,你二叔祖母的名声上不干净,就不能再接手家事了。」 叶宜怔住,「娘你……」 「宜姐儿。」叶大奶奶满心伤感,「我能做的都做了,反正……」反正自己不像是能长命的,不怕得罪人,「我瞧着你二婶婶是一个良善知恩的,她欠了我这么大的一份人情,我不要她回报我,只求她将来能够善待你、照顾你……」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就算将来我走了……,也放心了。」 叶宜大哭,又不敢出声,伏在母亲身上呜呜咽咽了许久。 许久抬起头来,还是不明白,「娘……,你为什么就这么笃定?万一……,二婶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帮她,将来她却忘了呢?」 叶大奶奶微微苦笑。 要是顾氏真的忘恩负义,自己又能如何呢?叶家……,迟早是会被她把持的,自己不过是尽力交好,盼着她有一点良心罢了。 「宜姐儿……」叶大奶奶不想说这些,让年幼的女儿不安,心里却是浮起另一件事,幽幽道:「我以前做过一个奇怪的梦……」 叶宜问道:「什么梦?」 「那个梦……,我做了不止一次。」叶大奶奶语气轻缓,要不是面前的人是至亲至近的女儿,自己决不会说起这种乱力怪神的事,「我梦见自己是一个小小的婴儿,被人抱在怀里奔走,四处好像逃难的样子,乱乱的……」 叶宜插嘴道:「听说十几年前,……不是大乱过一次吗?」 「你听我说。」叶大奶奶轻轻拍了拍她,继续道:「你还记得我们刚到安阳的时候吗?我们遇见了你二婶婶,那时候她还是顾家九小姐……」 叶宜点头,「我记得。」 叶大奶奶有一阵沉默,似乎难以开口。 倒是叶宜想起点事,说道:「我仿佛记得……,那时候母亲见过二婶婶之后,好些日子都是恍恍惚惚的。」问出了她心中一直不解的疑惑,「难道二婶婶有什么不妥?我早就想问的,又怕娘说我瞎想。」 「不是她。」叶大奶奶叹了口气,「是她的乳母,那个李妈妈……」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说出来,或许真的是天意呢?至少……,能让女儿更放心一些,「她的样子,就是梦里面抱着我的那个妇人。」 叶宜张大了嘴,「这、这……,这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很奇怪。」叶大奶奶摇头微笑,「要是照梦里那样,岂不是我才是顾家九小姐?可是我今年都三十了,比你二婶婶大了十几岁,怎么可能抱错呢?而且我从小在你外祖母家长大,父母、兄弟,那些都是真真切切的……」 叶宜忍不住看向母亲,----母亲清秀淡雅、弱质纤纤,二婶婶却是明眸皓齿、殊色照人,就连脾气性子,彼此也完全不是同一类人。 「不管怎么说,应该都是一场善缘吧?」叶大奶奶笑了,「要不然……,她一个千金万金的官家小姐,怎么会阴差阳错嫁到叶家呢?做了你的婶娘。」 叶宜不是太相信,……或许,这都是母亲编造出来安慰自己的吧。 她一向都是早慧懂事的,不愿意拂了母亲的一番好意,只做震动不已,半晌点了点头,「照母亲这么说,我们和二婶婶缘分是早就注定了的。」又道:「难怪我看着二婶婶就觉得亲切,原来还是有缘故的。」 叶大奶奶微微一笑,「嗯……,你二婶婶应该会善待你的。」 翠微神色激动,进门道:「二奶奶,大奶奶查了二太太的帐!」 顾莲吃惊道:「真的?」 「可不。」翠微能做到大丫头的位置上,自然有几分机灵,眼见主母貌美得宠,便铁了心要把主母巴结好,「要说大奶奶一贯都挺温和的,这两年又病了,不知怎地这一次突然硬气起来,愣是把二太太的帐查了个底儿朝天。」 ----难怪隔壁吵吵闹闹的。 顾莲有些想不明白,大嫂那样子……,不说是行将就木吧,也是病得够呛,即便是大伯父让她暂管家事,犯不着这么卖命吧?还得罪人。 翠微又道:「大奶奶不光查帐、对证,还裁了厨房上头的一个管事,那可是二太太的陪房,这下两边正在拌嘴呢。」 ----大嫂居然裁了婆婆的陪房? 这得多大的勇气和多豁得出去啊?!不光得罪了长辈,还会惹得二房的下人怨声载道,大嫂少不得要得一个刻薄狠厉的名声。 不像是大嫂平时的作风啊。 第81章[05.07] 顾莲沉默不语,揣测着长嫂这么做的动机和缘由。 倒是翠微一句话提醒了她,「二奶奶……,大奶奶这么一闹,只怕二太太的脸面都丢光了,她还克扣下人的月例,在家里的尽失人心。」 顾莲猛的醒悟过来。 翠微见她神色恍然,又道:「往后……,二奶奶再接手就是水到渠成了。」 大嫂为自己将来管家扫清了障碍!顾莲心里清楚,这世界上没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那么大嫂是为了以后过继儿子……?可是现在连儿子的影儿都不见,再说,万一自己生不出儿子,接连几个都是女儿呢? 更多的……,大嫂还是为了叶宜做打算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一时间,顾莲倒是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自己受了大嫂的恩,不只一次……,听叶东海说,当初去退袁幼娘的亲事,也是大嫂过去说项的,----将来还不知道怎么还呢。 顾莲没有想到的是,……后面叶大奶奶的恩,她是真的有点还不清了。 因为没隔多久,在叶家后宅,又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逼得叶二太太再无接手中馈的可能。 叶大奶奶查了叶二太太的账目,里面有许多亏空漏洞,以及不清不楚的地方,还有她安排的人亦有问题。原本在这种事,在大家庭里通常都会搅稀泥裹过去,毕竟闹开了不好看,……而且叶大奶奶还是晚辈,不好和长辈翻脸。 但是这一次,叶大奶奶居然不管不顾撕破了脸皮。 该裁人的裁人,该处罚的处罚,还拿着账本过去找到叶二太太,问她亏空的地方怎么补上?惹得叶二太太恼羞成怒,从床上跳了下来。 「有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叶二太太气得不行,怒道:「枉自平时大家还夸你贞静贤淑!居然拿着账本,指着长辈的眼睛鼻子问话?!我都病了,你还这般不依不饶的,是不是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呐?!」 「二婶婶,我并不敢的。」叶大奶奶蹙了蹙眉,「只是账目上头差了许多银子,我既然接手,总归是要问清楚的。」又道:「我一个没了丈夫的寡妇,没有进项,便是想替二婶婶填补上去,也是力不从心。」 「你、你……」叶二太太气得面红耳赤,脖子都粗了。 叶五娘又是着急,又是着恼,「大嫂,你有话不能和缓点儿说吗?非要让我娘这么生气……」看着半屋子的丫头仆妇,「还不快点出去?!」 叶大奶奶便问,「那依五妹妹看,这些亏空要怎么添补上呢?」顿了顿,「听说五妹妹有三千两银子压箱钱,五妹妹又是一个孝顺的,不如……」 「你休想!」叶二太太彻底被激怒了,忍不住高声道:「我说你这么赤眉白眼的做什么呢?原来是打着你妹妹的主意!」 伸手要去抢了她手里的账本,摔着地上。 叶大奶奶不让,两人拉拉扯扯的……,谁也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叶大奶奶就往后退,跌在地上晕了过去。 「不好了!」素琴顿时大叫,「大奶奶……」慌忙和丫头们一起扶人,又急急命人叫大夫,然后红了眼圈儿,对着叶二太太小声埋怨,「二太太有话好说,不是不知道我们大奶奶身子弱,怎么能……」 咬了咬嘴唇,一面哭,一面扶着自家主母出去了。 没多会儿……,便有大奶奶去找二太太对账,二太太恼羞成怒动手打人,大奶奶摔在地上一病不起的消息传出来。 叶二太太听了,气得差点没有呕出一口热血。 ----自己一下子就成了个恶妇! 叶五娘哭道:「她们都盯着那三千两银子,闹成这样……,不如拿出去干净!」忍不住有些埋怨,「娘也不必担心,我看二哥二嫂不是那种没良心的,将来我嫁人,总不会短了我的嫁妆……」 「他们再有良心能给你多少?」叶二太太气道:「你跟你哥哥隔了肚皮,便是好也是有限!再说你又不是儿子,一千两银子嫁个姑娘顶破天了!这三千两银子是我的体己钱,谁也休想拿走!」 「我不是儿子……」叶五娘是个小姑娘家,只觉这几天大大的丢了脸面,再被母亲抱怨,不由哭得更加伤心,「我不是儿子,那也是娘你生出来的!是男是女,又不是我能选的,娘要埋怨我也埋怨不上……」 叶二太太被女儿噎得够呛,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床上。 顾莲赶着过去给婆婆侍疾,却吃了闭门羹。 倒是叶五娘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又怕得罪了嫂嫂,将来哥哥回来要落埋怨,出来解释道:「娘的精神不是太好,二嫂你……」 顾莲忙道:「病中静养是应该的。」 叶五娘小声道:「我陪二嫂出去坐坐罢。」 「不用了。」顾莲和她没啥话说,让玉竹拿了一个盒子过来,递给她,「这里头有十二粒珍珠,原本一共二十四粒,我分了一半出来。」 「二嫂……」 「你拿着……」顾莲微笑,「要是母亲需要用来安神养气,便磨了粉吃,要是用不着的话,将来五妹妹可以串一朵珠花儿戴。」 叶五娘回去打开一看,又圆又白,又光滑,个个都有半截小手指头那么大,更难得全都一般儿大小,整齐的叫人爱得紧。 ----哪里舍得去磨了粉吃? 叶二太太瞧了,问道:「……你二嫂给的?」 「嗯。」叶五娘把手帕展开,铺在床上,欢喜的将珍珠滚在上头,「真漂亮!」自己不是没见过珍珠,似这般品相的却是头一遭,「二嫂说了,我和她一人一半呢。」 叶二太太扯了扯嘴角,「她倒是大方,还不是拿着叶家的东西做人情。」 「娘……」叶五娘不满道:「二嫂好心送了东西过来,是好意……,你要是这么说的话,人家送东西还送出不是了?」便把磨粉的话隐下,免得母亲说嫂子浪费奢侈,「二嫂说回头穿了珠花戴,我和她正好一人一支。」 叶二太太抿了嘴,最终表情还是有所缓和。 也对……,儿媳要是不拿出来自己就要不着,不管是顾家置办的嫁妆,还是继子给她买的,她能拿出来给小姑子就算大方的了。 第82章[05.07] 或许,自己是真的担心过了头。 继子虽然跟自己不亲近,但是礼数也算周全,没有做过任何忤逆的事,儿媳妇一向都温柔大度,又是官家小姐,----应该不会像那些破落户似的,因为婆婆是继室,将来管家就跟婆婆抬杠子,容不下小姑子什么的。 唉……,但愿吧。 不过不管怎样,那三千两银子自己是不会拿出去的! 顾莲根本就没那么多心思。 只是想着婆婆被夺了官家之权,又被闹得大大的没脸,最后还把陪房亲信给赔了几个进去,损了夫人又折兵的,只怕肝火都旺得不能再旺了。 回头真要气出什么病来,婆婆一想到她被夺权,将来再一倒手,又要落到自己这个做儿媳的手里,少不得要日日侍疾,天天看脸色。 她是继室不假,自己是儿媳也是真,再怎么都不好甩了脸子就走。 给点东西哄着小姑子,顺便在婆婆面前做个人情,消消她们的气,回头丈夫回来了只管伸手报账,还能赚一个贤惠孝顺的美名儿呢。 倒是大嫂那边,快刀斩乱麻给自己铺路,又唱了黑脸,回头得认真的谢一谢。 又想回到丈夫身上,忍不住有些担心起来。 ----打仗总是说不准的事儿。 可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另外徐家一定打下了安阳才好,到时候就算顾家不搬,自己也要揣掇丈夫搬回去。 在济南府呆着,上头空气都带着一股子压抑的味道。 也不知道打到哪儿了?不过丈夫不会武,不似徐离还要冲到第一线,在后方总应该是相对安全的吧。 又不能打手机问一问。 顾莲决定去搞点封建迷信,到了侧屋,给供的佛像上了几炷香,口中念念有词,然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李妈妈走了过来,小声道:「奶奶要拜,改天还是去庙里拜送子观音吧。」 噗……,人家不是求子啦。 顾莲有点尴尬,敷衍道:「空了再去。」 李妈妈上前做了几个揖,念了几句佛,然后低声道:「三太太给的那个方子,不知道管不管用呢。」有些嘀咕,「……她自己都没有生过儿子。」 顾莲更尴尬了。 人家三太太不认为过错在自己,而是丈夫无能,而且照她的口气,要是三老爷是个生龙活虎的,她早就生下十个八个儿子了。 不过……,那方子只是介绍一些行房的时辰,相关吃食准备,以及……,咳咳,以及夫妻两个人用到的姿势。 要说试一试,也无妨,就当是增添闺中乐趣好了。 ----但愿不要太扭曲啊。 徐氏大军,已经将安阳城围住整整三天了。 谭宏玉虽然夜袭乌巢成功,但是安阳驻军并不多,只得六万人,而徐家带了二十万兵马攻打,双方人数悬殊!安阳又是徐家根基所在,熟门熟路、清楚薄弱之处,谭宏玉所占地利便少了许多,只能坚守不出。 徐策不打算强攻,……安阳就如同自己的家一样,是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是徐家根基所在,不愿意弄得尸横遍野、一片废墟。 派了数员副将,各自领上几百骑兵,在城外策马举旗来回奔走,扬尘数里、埃尘连天!然后命人不断往城□劝降书,言明二十万大军压境,安阳顷刻击破,徐家只是取回根基所在,绝不对城内百姓有秋毫所犯! 所有归降者……,一律好生安置。 徐家在安阳享有几十年的盛名,民心所依所向,谭宏玉抢占了安阳城后,多有恃强凌弱之事发生,并不如徐家得人心。 此一举,使得安阳城内民心动摇不已。 徐离冷冷的看着,「今日午时,便是最后时分。」 段九挤在旁边,嘿嘿笑道:「从前我杀人都是要收银子的,贵的上千,便宜的也要好几百,今儿不知道能杀几个呢。」 徐离和他比试过,知道此人的剑法厉害得紧,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就是一张嘴皮子聒噪,叫人听得耳朵疼。 但是等下用得上他,只好忍了。 徐策在旁边笑道:「我可不比叶家有钱,杀一个,给一碗好酒!」 「好像有点亏。」段九咂了咂嘴,摇头道:「不过先说好了,酒得我来挑。」又腆着一张脸,笑嘻嘻看向徐策,「等下人那么多,我怕的紧,二爷……,好歹给我找一声铠甲穿穿啊?我这辈子还没有当过官老爷呢。」 徐离已经听他聒噪了半个时辰,脑袋都是大的,不耐烦道:「快去给他拿一身上好的铠甲!」补了一句,「多拿几身,也让他挑!」 段九只做没听出对方的烦躁,等人来了,乐呵呵的挑了一身铠甲穿上。 徐策打量着此人,武功高、剑法了得,几乎可以说是杀人于无形,偏偏又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这倒也还罢了。 ----奇人多半都有些古怪脾气。 难得的是……,十分谨慎,并不随便夸口逞强的,哪怕自己剑法厉害,一样记得要铠甲护身,----越是谨慎小心的剑客,才越杀得了人,自己也活得越久。 不知道叶东海是怎么交结上的?两个人甚是亲近,并不像一般的雇佣关系,今儿要不是跟叶东海借人,段九只怕未必会答应呢。 徐离打量着段九,说道:「讲好了,谭宏玉的人头是我的。」 「哎呀,哎呀……」段九穿了铠甲十分得意,挺着胸口,「三爷放心,我这个人就图个数多,不跟你抢,我还等着多喝几碗好酒呢。」又道:「再说了,一个五大三处的爷们儿有啥好抢的?又不是美人……」 第83章[05.07] 他嘴里叽里咕噜的,心里却盘算着,等下除了谭宏玉……,其他的人,最好一个都不给徐离留下!震慑一下他,也给叶东海那个混小子抬抬身价。 只不过,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二爷……,可把我的大财神给看好了,不然回头我找谁做生意去啊?」 徐策笑道:「放心,有我在就有他在。」 段九哈哈大笑,「放心了,放心了。」 徐离不理会他的无聊,调转马头,朝着身后三千精甲将士看了一眼,----这三千人是徐家最最精锐的兵马,不光个个身强力壮,而且把能挑的偏将军、副将、校尉,以及大、小都统、百夫长、什长、伍长,全都挑了出来! ----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有着超强的执行能力。 段九跟着往后探了探头,看到了几排以后的黄大石,喊了一声,「小徒弟……,等下记得紧紧跟着师傅!别跑远了。」 徐离觉得他啰嗦的跟个鸡婆似的,扭脸回了头。 黄大石并不胆怯,在战鼓声声震天响的大环境当中,反而全身上下都有一种热血沸腾之意,……不过师傅很厉害,而且一直都不厌其烦的教导自己。 眼下在队伍里面虽然不敢乱出声,但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日头渐渐升了上来,不暖,但却明亮。 徐离提枪策马,以熟练的马技绕了一圈儿,往前冲了一段距离,震声大喝道:「谭宏玉,你降是不降?!」 其实并没有等着谭宏玉真的投降,这三天所有的作为,以及喊话,都是用来动摇城内军心的…… 谭宏玉一直守城不出,做了缩头乌龟,徐家又不断的射劝降书,敌军士气早已低落不已,----正午时分,又正是人懒洋洋昏昏欲睡的时刻。 ----进攻则精神振奋,退守则容易倦怠。 徐策坐直了身体,目光陡然间变得特别明亮,「……午时到!」 徐离朝身后将士喝了一声,「斩杀逆贼,夺回安阳!」 「斩杀逆贼,夺回安阳!」 「斩杀逆贼,夺回安阳!!」 「斩杀逆贼,夺回安阳……!!!」 三千人附和,三万人齐声附和,二十万大军随之附和,……一波高过一波的震天吼声!就连大地都跟着抖了几抖! 安阳城上的守军,一个个都是畏惧不已。 徐策的椅子被抬到了指挥战车高处,他虽然腿脚不方便,但是心中的热血一样在燃烧,抬起手挥动旗帜,「箭雨,……发!」 城外数万精兵一拨又一拨,撒开漫天箭雨! 徐策又道:「云车,……列阵!」 一阵咕噜咕噜的沉闷声响起,近百辆云车列阵,绵延铺开几十丈之远,围住了安阳整整半边城墙!「轰」的一声巨响,一块巨石被投掷飞上城头,顿时砸得一片鬼哭狼嚎的!很快,一块又一块的巨石,密密麻麻的砸向了城内,城头的弓箭兵,几乎没有办法正面回击…… 徐离领着数辆辎重石车,上缚长柱,不断撞击大门,声势震天,最后亲率三千精骑破门而入,高声大喝,「归降徐氏,秋毫无犯!」 「归降徐氏,秋毫无犯!!」 话音未落,跟随进攻的三千精甲将士,不断地一起大喝!他们突然闯入,又是风卷残云一般,血光四溅、杀声震天,守城大军早已吓得人心溃散! 「哈哈……」段九一面杀人,一面大笑,「三爷……,我又多杀了一个!」他不善马上使枪,俯身杀人犹自觉得不够尽兴,嘴里却没闲着,「哎哟,又是一碗好酒!哎呀呀……,又是一双……」 徐离瞄了他一眼,手上动作却不停歇,冷冷道:「不过是仗着兵器之利!」 「那你还会两种兵器呢?」段九哇哇乱叫,「我却只会一种,好不公平!不行,回头我也要学学用枪……」 两个人一前一后,徐离开路,段九断后,有如搭配和谐的绞肉机,带动三千精兵良将不停厮杀,城中兵卒无人敢掖其锋! 一路过去,血流成河! 城里几万惶惶不安的守城大军,很快就被冲散开…… 片刻后,徐离快马银枪、势不可挡直奔主帅指挥台,勒马嘶鸣,准确无误的停在谭宏玉身前,喝道:「逆贼,……受死!」 「你……」谭宏玉瞪圆了眼睛,似乎不能相信对方会站在自己跟前,「你是怎么冲过来的……」 ----难道几万将士都覆灭了?这绝对不可能! 谭宏玉身边的几员副将冲了上来,徐离身后的人亲信也不是吃素的,两边人马顿时厮杀起来,刀光剑影、血肉模糊,一个个都红了眼。 段九还在不停乱喊,「别抢!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受死的是你!」谭宏玉正坐在中军的指挥台上,连战马都来不及骑,抓起大刀狠狠朝上砍了过去,「徐氏余孽……」 「余孽?!」徐离痛失长兄的仇恨和愤怒,顿时被挑了起来,又快又狠又准,一枪刺向谭宏玉的胳膊,痛得他握不住大刀,咬牙切齿道:「今日……,就让你死在我这余孽的手里!」 谭宏玉站在马下吃了亏,忍着剧痛去捡刀,下一瞬……,脑袋却被徐离的利剑分了家,骨碌碌滚落在其马下! 主帅被斩,中军顿时大乱! 安阳城内的守城兵卒慌作一团、争相溃逃,被杀、践踏、投降者不计其数,谭宏玉部下不攻自溃…… 徐家大胜,夺回安阳城的消息很快传回山东。 消息传到长清的时候,顾莲正在给丈夫做一件亵衣,针线虽不出挑,基本的功夫还是有的,这种东西也不好假以他人之手。 第84章[05.07] 「二奶奶!二奶奶……」 蝉丫欢天喜地的跑了进来,大声道:「徐家大胜了!安阳又成了徐家的天下。」她急急的问,「奶奶,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真的?」顾莲听得高兴起来。 待在济南府,总是叫自己提心吊胆的,如果能够回到安阳去的话,日子应该会过得舒心一些,……不免在心里算日子,算着丈夫该什么时候回来。 一天一天的数着,一日一日的等着。 「二爷回来了!」院子外面传来了丫头们惊喜声,有一点小小的沸腾,……叶东海俨然已是叶家的主心骨、顶梁柱,颇有点众星盼月的味道。 顾莲静静站在廊子上,等着他过去拜见父母,跟大伯大伯母问好,和三叔三婶打招呼,----古代的大家庭就是这样,媳妇总是落在最后面的。 不过,终于还是等到丈夫回来了。 顾莲以为会看见一个胡子巴茬的憔悴男人,结果并非如此。 叶东海一身干干净净的宝蓝色锦袍,头戴白玉长簪,他的容颜俊逸温和,嘴角还挂着淡淡笑意,让人一看心里就是暖暖软软的。 直到很久以后,顾莲回想起来今时这一幕,才明白……,这是丈夫罕见的少年心性表现,他要展现出他最好的一面。 ----又怎么会让自己看到他邋遢的样子? 如同那些求偶的雄孔雀,总是展开那最华丽、最绚目的漂亮尾巴。 「莲娘……」叶东海上了台阶,握住了她的手。 顾莲微笑,「进去说吧。」 进了屋,亲自服侍他净了手、擦了脸,翠微捧了热茶上来,自己接了,再温温柔柔的放在他手里,问道:「累了吧?」 「还好。」叶东海喝了一口便放下,低声道:「只是想你,我一早就赶回来了。」 翠微、李妈妈等人便抿了嘴退下。 顾莲笑了笑,问道:「安阳打下来了?」 「嗯。」 「那……」顾莲满心期盼,「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又笑,「前几天听说消息,我都忍不住要收拾包袱了。」 叶东海呵呵一笑,「这么着急?」 顾莲轻叹,「寄人篱下,哪有回自己的地盘呆着舒服?当然想回去了。」 「嗯,回头跟爹他们说一下,」 顾莲见他应了,放下心来。 听说徐家是初八打下的安阳,今天才十一,丈夫只花了三天时间赶过来,想来一路紧赶十分疲惫,于是道:「现在吃晚饭还有点早,你要不要歇一歇?反正我不饿,等会儿你睡醒了,咱们再一起吃饭。」 叶东海看着她笑,「好啊。」 顾莲被看得不好意思,尴尬道:「我是说让你自己去歇。」 「一起去。」叶东海拉了她的手,又低声,「放心……,我连着赶了几天的路,早就没有什么力气了。」他柔声,「就是想让你陪陪我。」 顾莲听着好笑,就算他这会儿有力气,无非是滚一滚,自己有什么不放心?只不过还是依了他过去。 夫妻两人躺倒床上,叶东海俯身抱了她,埋在脖颈间闻了闻,「好香。」突然支了胳膊,从怀里摸出一串小金葫芦,「我在一个小镇上歇脚瞧见的,有意思吧。」 ----男人讨好你的时候,一定要配合。 顾莲前世有过谈恋爱的经验,伸手接了小金葫芦,举在半空看了看,说道:「是挺别致的。」指了指葫芦上的花纹,以及五颜六色的小配饰珠子,「倒像是北面蛮子们戴的玩意儿。」 叶东海的眼里便绽出笑意,「你喜欢就好。」 「等会儿我再收起来。」顾莲塞在了枕头底下,扭头看着他,「徐家的人是留在安阳,还是一起回来了?」 徐家的家眷还在济南府,总该回来接人吧。 叶东海像是真的疲惫极了,闭着眼睛搂了她,懒懒回道:「徐二爷和大部分的兵马都留在了安阳,只得徐三爷领了三千精兵回来。」 顾莲点点头,「这么看来,徐家马上也要离开济南了。」 ----这三千精兵,自然是回来接家眷的。 「别管什么徐家了。」叶东海翻了个身,半揽着她,声音软绵绵的,「我好困、又累……,一路上都不敢耽搁。」声音越来越小,「就是想早点回来见你……」 顾莲娇笑,「肉麻!」 结果半晌都不闻动静,一扭头,旁边那人都已经睡着了。 不由一笑,自己睡不着,便给他掖了掖被子,自己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叶东海睡了一个多时辰,方才起来。 到底年轻底子好,稍作歇息,整个人又是精神抖擞的,一面舒展,一面问道:「最近家里可有什么事没有?」 他是随口一问,顾莲手上的动作却停了停。 叶东海看了过来,注意力都被她手上的亵衣吸引走了,「是给我做的?」挤在了妻子身边坐下,高兴道:「几天不见,你可是越发的贤惠了。」 第85章[05.07] 顾莲浅笑,「针脚粗,只能穿在里面。」 「对了。」他问,「怎么方才我过去的时候,说是娘有些不舒服?」摸了摸妻子的脸,「这段时间,你天天过去侍疾辛苦了吧。」 其实是担心,继母有没有给妻子什么脸色看。 「那倒没有,只是每天过去看一看。」顾莲放下针线,简略的把三千两银子风波说了一遍,没提长嫂大嫂摔倒的事,反正事后丈夫会听说的。从自己嘴里说出,倒像是挑拨婆婆和长嫂的关系,淡笑道:「母亲只是精神有些不太好,其他并无大碍。」 意思是,你继母她这是心病。 「何苦这样?」叶东海微微不悦,「五娘是我的妹妹,就算不是一个娘生的,难道她出阁的时候,我这个兄长还能不管吗?」越想越是不满,「这些年,我并没有薄待她们两个……」 想要说几句抱怨的话,最后还是忍下了。 顾莲心里叹了口气,……婆婆的所作所为,传出去她的名声固然不好,但也显得自己和丈夫刻薄,好似平时克扣了继母和小姑子似的。 ----换一个心思重的儿媳,少不得要埋怨上。 因见丈夫他有些上火,于是劝道:「五妹妹是女儿,母亲难免多疼了一些。」 叶东海沉默不语,然后道:「大嫂的身子一向都不太好,让她管家……,岂不是更加损耗心神?累坏了,倒是我们的过错。」琢磨了下,「回头还是你接过来吧。」 顾莲微笑点头,「好。」 叶东海又道:「要是你不熟悉,我让大嫂把她身边的几个管事妈妈借你,有她们经验丰富的人帮衬着,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嗯。」顾莲应了,拉长了声调,「我不是小孩子了。」低头拾起针线,一面道:「我把那盒子珍珠分了一半给五妹妹,让她串一支珠花戴。」 「珍珠……?」叶东海一怔,问道:「你把珍珠分了一半给五娘?」 顾莲见他问得郑重,诧异抬头,「……莫非很贵?」 或许这年头的珍珠比较难得,毕竟没有人工养殖,又是海产品,运到内陆可能会价格虚高,……所以丈夫心疼了? 「不是。」叶东海的语速有点慢,心里拧了一个小小的疙瘩,缓缓道:「我原本想着……,回头让你穿一串项链戴的,那一颗大的,正好可以挂在中间。」 顾莲想象了一下,----太雍容华贵了吧?自己好像还不到那个年纪。 叶东海声音有点轻,「我还以为你会喜欢。」 「喜欢啊,但……」顾莲不知道他为何要纠结一把珍珠,叶家不差那点吧?再说自己又没有给别人,还是给了叶家的人,「所以,我想着五妹妹也会喜欢。」 叶东海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水波潋滟、盈盈生光,但是却十分清明,……忽然间,他想起了已经死去的翠冷。 那时候,自己才得十三、四岁,正是懵懂知晓人事的年纪,翠冷长得清秀,又温柔,两个人天天在一个屋子里呆着,便解了男女之事。 但她只是一个丫头,当时自己并未怎么放在心上。 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才会买上一点小玩意儿捎给她,----不论是胭脂水粉,还是一份不值钱的点心,翠冷都会当做宝贝一般收起来,从来不让别人碰。 那种爱若珍宝的欣喜,让自己看着也会觉得心情愉悦起来。 那些珍珠,珊瑚树,以及后来的雕漆妆盒……,全都是自己用心为她挑的,以为她会喜欢,现在看起来却不是那样。 ----她一转手就送了人,没有丝毫不舍。 叶东海忽地站了起来,在隔间的纱橱里找出一个盒子,取出一块宛若滴血一般的红宝石,递给她,「这个一直忘记还给你了。」 顾莲接过看了看,笑道:「我还以为你拿去卖了呢。」 叶东海摇头,「你心爱的东西,我怎么会卖掉?」 「什么心爱的东西。」顾莲莞尔一笑,「不过是物以稀为贵,说白了,还不是一块石头,难得一些罢了。」 叶东海看着她,目光闪烁。 顾莲打量着自己的丈夫,心思转了转,猜疑道:「你该不会以为,是什么外男送给我的吧?」赶紧解释道:「是我祖父给的。」在妆台抽屉里找出一个盒子,「喏……」打开盖子,「你看,……里头还有几颗呢。」 翡翠莹润,绿的仿佛要滴出来一样。 蓝宝石幽蓝幽蓝的,闪着幽暗诱人的光芒,仿佛一汪海水。 金刚钻晶莹无暇、璀璨夺目,好几粒大大小小的堆在一起,……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睛都是花的,让人惊赞! 叶东海并没有怀疑妻子在撒谎,或者有私,假如真的是什么人送给她的,又怎么会轻易转手给了自己?又怎么会是单颗的宝石,而不是精美的成品? 只不过…… 顾莲还在那边细细解释,「当初祖父说了,我从小就一直没有养在家里,不比别的姐妹有体己,就给了这些东西让我傍身。」怕丈夫疑心自己,干脆道:「白白放着也没多大意思,回头卖了也行,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叶东海静静看着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原来自己用心为她挑选的东西,在她眼里,和这些宝石一样,不过是一堆可以变卖、送人的身外之物。 自己的心意,她从来就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想到徐离……,虽然不曾恶语相向,但是一看见自己就目光冷冷的,他因为妻子而厌恶自己,----看似无情,却是有情。 而妻子,看起来对什么人都是温温和和的,还能陪自己软语娇笑,却是什么都没有当真,----状若有情,实则无情。 叶东海在心内淡淡自嘲,……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爱慕她,就推己及人呢?仔细回想一下,她一个出身高贵的官家小姐,品貌出挑、千金万贵的,……怎么可能无故爱慕自己?爱慕一个区区商户之子。 第86章[05.07] 若非阴差阳错,她是断然不会嫁到叶家来的。 甚至在自己突然跟她说了过继一事,亦是很快揭过去,她有委屈却不发作,依旧尽职尽责的做一个好妻子。 ----但也仅此而已。 原来平时所看到的,那些旖旎甜蜜,不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你怎么了?」顾莲问道。 「没什么。」叶东海微微一笑,内心泛出淡淡的涩意,「东西这么贵重,赶紧都收起来。」移开目光,「我们出去吃饭吧。」 顾莲不明白,丈夫的情绪怎么一下子低落起来。 心下疑惑,不过想着他可能是累了,神色懒怠,所以就没有放在心上。 将那些贵重的宝石都装进盒子,亲自放进纱橱锁好,----虽说是石头,可这都是值钱的石头,不一般的石头,急难时还能换点银子呢。 ----自己从来就不是假清高的人。 而对于叶东海来说,之前的新婚生活,像是蒙了一层如梦如幻的纱,此刻不小心戳破了,透过那个小洞,让自己更仔细的看清楚妻子。 后面几天,他留意到很多小的细节。 比如那串小金葫芦,她的确当着自己的面夸了、赞了,露出欣喜,但是第二天却锁进了抽屉里,并没有带在身上或者拿出来玩儿。 叶东海跟自己说,一个大男人,不要这么小鸡肚肠的去多心猜疑。 或许……,官宦人家的小姐都比较内敛呢。 可是,有人却用事实来证明他真的没有多心。 「二奶奶……」有外院的丫头来报,说道:「门外有个姓黄的校尉大人,说是奶奶的乳兄,路过长清想见个面儿。」 顾莲十分高兴,叫了李妈妈和蝉丫出来,「大石哥来了!」拉了丈夫,央道:「你陪我一起出去,我想和大石哥说几句话,好些日子不见了。」 叶东海点头,「好。」 ----妻子跟娘家不和,但似乎对乳母一家却很亲近。 到了外院,看见穿了一身牛皮铠甲的黄大石。 顾莲「哧」的一笑,「大石哥,你怎么晒得跟块焦炭似的?」又道:「你还没有回济南吧?这么快过来。」 蝉丫冲了上去,「哥……,你现在好威风啊!」 李妈妈夸道:「大石有出息了。」 黄大石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咧嘴笑道:「我就是顺路问你们,回不回安阳去?要是回去的话,过两天跟着我们一起回去,路上安全一些。」 蝉丫和李妈妈都看了过来。 顾莲笑道:「回去的,二爷都答应了。」回头看了丈夫一眼,「二爷,我们和大石哥他们一起走吧?不过多备几辆马车的事。」 叶东海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我是偷偷中途溜出来的,跟三爷告了假。」黄大石浓眉大眼的,挺着身板,说起来话中气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吵架,「三爷带着人回去接老夫人她们,估计歇上几天,就会动身,到时候我提前过来通知你们。」 跟徐离的队伍一起回去?叶东海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不是太情愿,但是心下也是明白,跟着军队走当然要安全得多。 顾莲却是目光欣慰,----乳兄跟着在军队里历练了一阵子,比以前爽朗多了。 「还有……」黄大石手里提过一个油纸包,赧然道:「我买了一点筷子糕,东西粗的很,你们尝一尝,只当回想一下以前的味儿。」 蝉丫笑嘻嘻接了,「正想吃这个呢。」 顾莲招呼道:「进去吧,等下吃了午饭再走。」 「不了,我不敢耽搁太久。」黄大石连连摆手,又朝叶东海拱手,「二爷,那我回头来找你们,先走了。」 叶东海笑道:「我送你出去。」 对方是妻子看重的乳兄,而且如今还是身带军衔的人了。 再折回身来时,妻子已经和丫头们进了屋。 叶东海踏上台阶,听见妻子和乳母几个在侧屋说笑,气氛非常好,「这一次可要先分好……」是妻子清澈的声音,「那年蝉丫为了二两筷子糕,哭得在地上不起来,弄得我只吃了一口,剩下都全给她了。」 李妈妈呵呵笑道:「羞死个人……」 「那时候没吃的嘛。」蝉丫抗议,「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个甜东西,好不容易才得了那么一块,能不稀罕吗?奶奶比我大,当然要让着我了。」 ----不恭敬,但却带着说不出的亲昵。 「哼哼……」妻子却道:「那现在你长大了,该让着我了。」 那语气说不出的天真娇憨,还带了一点点小淘气,惹得叶东海微微侧身,忍不住往屋里看了一眼…… 「嗯……,味道不错。」妻子妙目微眯,表情有一点点夸张的满足。 筷子糕有什么好吃了?外头那种最粗鄙的小店里面,五个铜板便给一斤,妻子看重的,是她乳兄的一番心意而已。 她不是无情,只是……,对自己没有对自己动情罢了。 第87章[05.07] 自己当然知道,感情不是一天两天生出来的,妻子对自己并非一见倾心,需要时间,----可是如果她心里有别人,紧锁不打开呢。 徐离对她有情,她是不是也……? 叶东海摇了摇头,赶紧挥散掉了脑海里的这个念头。 要是这么想下去,往后自己疑神疑鬼的,妻子做什么都是错、都惹猜疑,两个人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或许……,自己需要的只是时间。 「住手!」顾莲抓住蝉丫的手,去夺糕,「都是我的。」正在笑闹之间,抬头突然看见了丈夫的衣角,于是笑着走了过去,「二爷……?」指了指身后的筷子糕,「你要不要尝一点儿?」 那双明眸里面,宛若有繁花在最深处轻柔绽放。 ----她从未对自己这样笑过。 「不了。」叶东海仿佛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令自己满目惊艳,却不属于自己,淡淡道:「我不爱吃这个。」转身进了里屋,「有些累,我去歇一会儿。」 徐府,徐夫人所住院子的正房。 「夫人、二奶奶、二小姐。」一个小丫头进来,禀道:「三爷和三奶奶来了。」 徐夫人面含微笑,看着走进门的小儿子和儿媳,带了几分嗔怪道:「三郎你昨天才回来,不是让你多歇一会儿吗?」 徐离回道:「儿子不累。」 薛氏终于盼回了丈夫,而且丈夫并没有似自己担心的那样,收到顾氏什么告状的信,还是和颜悦色的。她放下心来,心情好,便在旁边凑趣笑道:「安阳打下来,往后可就又多了一块属地。」 多了一块?属地?徐夫人笑容微淡。 徐二奶奶眼观鼻、鼻观心,只是不言语。 徐姝却是一脸欢喜,大声问道:「三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安阳去?」 「你们要回安阳……?」薛氏先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也对。」想了想,要是婆婆和小姑子、嫂子都回去,这个家岂不是清净了?只剩下自己和三郎,以后无拘无束的多好。 因而看向丈夫,巴不得他马上把婆婆等人送走。 徐离也没让她失望,说道:「后天就走。」 薛氏强掩欢喜,在人前反倒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其实不用着急,再多呆几天……,想什么时候回去都行。」 徐离微微皱眉,「日子已经订好,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薛氏没有反应过来,「我、我……,收拾什么?」 徐离看了她足足有几秒钟,方才确定了妻子不是在说笑话。 「三嫂……」徐姝好笑道:「当然是收拾回安阳的行李啊?后天就走了,三嫂要是不赶紧收拾,怎么来得及?别再落下什么了。」 薛氏还没有转过弯儿来,「我也要……」 「三奶奶!」急得薛妈妈扯了她衣服一下,陪笑道:「咱们赶紧回去收拾,奶奶的东西又多,不是一会儿功夫弄得完的。」 薛氏这才想起,----自己是徐家的儿媳,当然要跟着夫家一起进退。 可是……,她不情愿。 「三郎,在济南不是挺好的吗?再说……」她飞快的想了想,强笑道:「再说二哥不是已经在安阳,又不是没有人看管,咱们何必急着回去呢?不如……」 徐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徐离看着不情不愿的妻子,心下不悦,「安阳是徐家的根基,有徐家的祖业,我们当然要回去。」又道:「你做了徐家的儿媳,也是一样。」 薛氏笑不大起来了,小声嘟哝,「安阳那种小地方……」 徐离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当场发作,朝母亲欠身,「我先回去了。」又道:「娘和二嫂、二妹妹,都回去准备一下。」 徐夫人招呼二儿媳和小女儿,站起身来,「走吧,咱们各自回去收拾东西。」 ----剩下薛氏孤零零的站在大厅里。 还是薛妈妈拉了她一把,小声道:「奶奶……,三爷都走了。」 薛氏脸上挂不住,一甩袖,愤愤然的出门。 一路上,不停的小声嘀咕,「我才不想去安阳呢!又小又破……,有什么好的?真是一群没有见识的乡巴佬。」 其实更多的,是对陌生地方的担心和不安,以及远离父母失去庇佑,让她心生抗拒,本能的不愿意离开故土。 薛妈妈也不想过去安阳。 但是却明白,只怕自家小姐不得不过去。 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徐离又不是入赘,当然不能在薛家呆一辈子,自家小姐嫁了人,便只能跟着夫家一起走了。 不然一个在济南,一个在安阳,----还叫什么夫妻? 薛氏却是满心委屈,她不想去安阳,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去,本来要是丈夫口气和软一点,哄一哄,自己或许还能委屈一下。 他居然……,叫自己一个人留在大厅里?! ----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第88章[05.07] 从前丈夫对自己一直千依百顺,小意儿体贴,怎么一转眼……,是因为打回安阳翅膀硬了?还是顾氏又偷偷告了状,他忍着没发作?不管怎么说,丈夫都是在故意让自己没脸。 不行……,这件事一定要问清楚。 她一进屋,就看见紫韵在指挥丫头收拾东西。 赶紧上前抓了东西,摔在地上,质问道:「你在做什么?我让你乱动东西了吗?搬什么搬……?弄的乱七八糟的!」 紫韵委屈道:「是三爷让我收拾的。」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更是火上浇油一般,……自己一会儿不在,这狐媚子就又勾搭上了?薛氏扬起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过去,「你还犟嘴?!」 紫韵捂了脸,不敢吭声儿。 其他的丫头婆子门一样停了手,个个低下头。 「你这是做什么?」徐离走了出来,看了看地上的东西,「我让紫韵收拾的,你打作她甚?」 薛氏气道:「你心疼了?」 ----简直就是胡搅蛮缠! 徐离的眼睛里快要迸出刀子来。 眼下徐家马上就要走了,薛延平那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态度,此时此刻站在薛家的地盘,再和薛氏吵架,……当然不是明智之举。 天下人都知道薛家于徐家有恩,却不只薛氏无状,只能她不愿意走,自己却不能主动弃了她。而且妻子如果能够跟着一起走,徐家离去会顺利很多,以后和薛延平打交道,事情亦会相对的顺利不少。 即便她最后走不成,至少能让薛延平觉得赢到了一点点。 徐离心思转得飞快,有了对策,「要是你现在不想去安阳,那就先在济南呆着,等开春暖和了,我再来接你。」看了紫韵一眼,「紫韵我先带过去。」 如他所料,薛氏果然急得跳脚,指道:「你把我扔下?……带她走?!」 徐离便道:「那你跟我走,把紫韵留在济南如何?」还补了一句,「我身边总不能没个服侍的人吧。」 薛氏怔了怔……,很快慌了。 要知道,丈夫屋里现在是没有通房丫头,以前却是有的,不过是在娶自己之前都打发了。 他一个成了亲的男子,怎么可能守住空房? 再说了,婆婆肯定不会答应。 自己要是不跟着过去,就算没有紫韵,也有红韵、绿韵,没个主母在跟前,不知道要添多少莺莺燕燕呢。 薛妈妈见状,便知道自家小姐被姑爷掐住了七寸。 徐离缓和了口气,叫了一声,「萦萦。」忍住满心的厌恶和火气,牵了她的手,「安阳和济南差不多的,你听我的话,先过去……,要是住不习惯咱们再回来。」 薛氏好似扎了破的气球,漏了气。 心里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办法让丈夫单独走,被握住的手,也就没有再抽出来。半晌过去,方才委委屈屈应道:「那……」认真的看着丈夫,「你答应好的,我去安阳住不惯的话,你就要跟我回来。」 徐离微笑道:「好。」 薛妈妈在心里叹气,----徐家羽翼已丰,怎会甘心再屈居他人之下?这一去,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徐家去势不可挡,而小姐……,除非不跟丈夫过了,就只能跟去安阳。 这段姻缘,将来真的不知道会如何。 去……,前路难测。 不去……,夫妻分离。 自家小姐是连起薛家和徐家的那条线,从前两家方向一致的时候,她把两家紧紧缠在一起,现在薛家、徐家各奔各的前程,各往各的方向使力。 ----可别把小姐这条线给扯断了。 薛延平不希望徐家离去,说辞尽然和薛氏差不多,皱眉道:「既然你兄长已经在安阳,有人看管,我看你也不用急着回去,回头咱们再往南面打一打。」 自己儿子年幼,这两年徐策和徐离两兄弟配合有素,帮自己打下不少州郡,薛家的地盘一日一日扩大,……实在舍不得这个能干的女婿。 徐离却道:「安阳只是刚刚打下来,局势未定,而且萧苍丢了安阳,肯定恼怒,只要他在北面一腾出空,必定会发兵过来攻打。」微微蹙眉,「我二哥腿上有伤,一个人实在是独木难支。」 薛延平沉着一张脸。 「再说了。」徐离又道:「如果安阳再次被萧苍占领,局势必定大乱,也会影响到岳父你南下的步伐。我这次回去,一定会和兄长牢牢的守住安阳,让岳父安心,好早日一定南面大局。」 今时今日的徐家,手下兵马比当初多了五倍不止,说什么怕安阳再次被萧苍占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不过是托辞罢了。 这个女婿是留不住了。 薛延平心里清楚的很,……女婿去意已决、心思坚定,只怕就算自己说破了嘴皮,他也不会有丝毫的动摇。 ----除非亲手将女婿扑杀! 徐离有如一柄利剑,最后到底会折了剑,还是伤了自己,且是两说……,但是一旦动手,两家必定马上翻脸! 而且徐氏兄弟聪明,大大方方只带三千兵马回来接人。 可是徐家已经坐稳安阳,徐策手头上本来就有二十万人,如今打下安阳,以及惠州、鹤城等州郡,至少又收编了七、八万人。 第89章[05.07] ----已经是一股无法小觑的势力。 自己根本不能说灭就灭。 薛家和徐家拧在一起,是一股结实的粗绳,若是争斗……,弄得两败俱伤的,只会便宜了北面萧苍老匹夫!此举实属不智。 留不住徐离,薛延平却想留下女儿。 不管如何,女儿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不想捏在人家手里,……一想到妻子今后可能会哭哭啼啼的,就是心烦不已。 于是开口道:「既然三郎你这么说,我也不好再多留你。」又道:「此去路途甚是遥远,你也说了,安阳刚刚收复尚未安定,依我看,萦萦还是晚些过去的好。」语气一顿,「眼下又冷,就等回头开了春再走吧。」 徐离知道岳父心里不快,不便在这个时候跟他抬杠,反正这个妻子自己实在是受够了。要是真的带不走,也不必起什么争执,因而道:「既然岳父心疼萦萦,那就等我开了春再……」 他的话还没说完,薛氏已经抢先道:「爹,我要跟三郎一起走的!」 自己不跟过去,那些小狐狸精还不围满丈夫的床?上头没人管,说不定等到自己再过去时,肚子里都有丈夫的种了。 薛延平皱眉,「你少插嘴!」 薛夫人神色闪烁,一方面不愿女儿女婿分离,一方面又不远女儿背井离乡,似徐三郎那样的人,……女儿那里驾驭的住?她又任性,要是没有薛家在身边撑腰,将来肯定是要吃苦头的。 「我不怕冷。」薛氏坚持,「现在都已经开春了,能冷到哪儿去?爹……,我和三郎才成亲不久,连个孩儿都没有,你怎么能让我们分开呢?」 薛延平目光一闪,但是很快又平静过来。 徐离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薛延平不与女儿争吵,只对妻子道:「我和三郎有话要说,你先带萦萦回后面去。」 薛夫人毕竟不是薛氏,丈夫小事迁就她,人前是绝对不敢不给丈夫面子的,当即作出一副恭顺的样子,扯了女儿离去。 「三郎!别丢下我……」薛氏犹自挣扎大喊,却被几个婆子强行拖着带走。 这边薛延平看向徐离,笑道:「三郎,此一去何时才能再见?」 徐离知道他不是妻子那种妇人,可以随便哄得,略作沉吟,回道:「岳父若有用得上徐家的时候,女婿自当倾力相助。」 ----是相助,而不是听岳父的话了。 薛延平满脸的络腮胡子,裂开大嘴笑起来时,有些凶神恶煞之气,他道:「有三郎这一句话,老夫我就足矣放心了。」 徐离一脸恭恭敬敬的,执晚辈礼,「岳父放心。」 薛延平收敛了笑意,「你们走吧。」 徐离带着三千兵马,以及徐家的女眷踏上了回家归途。 叶东海内心不想跟着徐家,但是比起自己那一点小小的不舒服,当然还是家人的安全更重要,----最终还是选择了一起回去。 说是一起,徐家女眷在队伍的前面,顾家和叶家押后,中间三千精兵良马,中间差不多有隔了有几里路。 黄大石领了有百来人的一支小队,负责后面的安全。 其实这么乌压压的一路人,除非是薛延平派了兵马来打,否则寻常流寇、匪贼之类的,岂敢过来生事?一看就早已吓得四处逃窜了。 顾莲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这种四处流离的经历,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这一次有所不同,陪在自己身边的不是李妈妈和蝉丫,而是丈夫叶东海,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旖旎风光。 只不过……,丈夫的兴致似乎有点低沉。 是因为跟着徐家一起回去,让他隐隐不舒服了?还是……,自从那天问了珍珠的事以后,就总觉得他怪怪的,不似从前那样喜欢跟自己玩笑了。 珍珠怎么了? 顾莲想到前世小的时候,同学给了自己一条漂亮的塑料珠子项链,结果被表姐拿去玩儿,后来同学以为自己送了人,气得三天都不理自己。 可是他叶东海一个大男人,……也为这个计较? 想了许久,还是有些不敢确定。 倒是有天在小镇上歇脚,叶东海忙里忙外去安排住宿吃食,妥当又周全,李妈妈夸了一句,「我们二爷虽然年轻,人却是再稳重不过的了。」 顾莲这才有点醒悟。 是啊,叶东海今年才十九岁呢。 换做前世,差不多是大一、大二上学的年纪,就算他出来混得早,实际上还是有些少年心思吧。 许是觉得自己把他的礼物转赠,所以有些不高兴。 顾莲不由哑然一笑。 这件事……,倒是自己疏忽和鲁莽了。 接下来的几天,顾莲都在盘算怎么哄好丈夫。 ----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倒是徐姝,一到小镇或者县城歇脚的时候,就寻了机会过来说话,……薛氏没有跟来,她的心情好的不得了。 「莲姐姐你说好笑不好笑?」徐姝说起薛氏的笑话,「她居然说安阳是薛家的一块属地?还想着我们都走了,正好留下她和三哥两个人,想了半天……,就愣是没想起她是徐家的媳妇!」 第90章[05.07] 说到此处,眼里闪过一丝讥讽和厌恶。 顾莲微微一笑,……薛氏一次又一次的折腾自己,差点害得自己名声坏透,若不是没有办法与之对抗,自己真是难以忍下去。 只是站在自己这个位置上,不好评价她。 于是笑道:「我也想早点回安阳,叶家和顾家都是,毕竟在别人的屋檐下,总是过得提心吊胆的。」只是有些担心,「你三嫂她不跟过来,是不是你们和徐家……」 「爱来不来!」徐姝撇了撇嘴,「听我三哥提了一句,好像是她爹不让她来,说什么天气冷,等暖和了再让三哥去接她!哼……,一辈子不来才好呢!」 顾莲心里一跳,----徐家和薛家的利益链要断了? 所谓开春暖和了再接人,分明就是薛延平扣着女儿不放,不想徐家捏在手里,再说回了安阳以后,徐离他们肯定还要去打仗的。 什么时候才暖和?什么时候才有时间去接人? 徐姝见她蹙眉,便道:「莲姐姐你别担心,便是薛家翻脸……」她在济南府真是憋屈够了,冷笑道:「现如今,也不是他们想翻就能翻的。」 顾莲笑了笑,「我这是闲吃萝卜淡操心,又帮不上什么。」 徐姝抿了嘴看着她,叹了口气。 好好儿的,自己的小嫂子本来是这一位,结果阴差阳错,哥哥竟然娶了那样一个泼妇!薛氏整天都觉得自个儿是个公主,嫁到徐家,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就差没叫徐家给她叩拜了。 ----想想就觉得倒尽胃口。 「奶奶……」玉竹轻手轻脚进来,说道:「林姨娘在外头,说是有事。」 徐姝正说在兴头上,微微不高兴,但还是站了起来,「那莲姐姐你忙,我晚点再过来找你说话。」 顾莲瞧出了她的小情绪,一则不想让她不快,-----本身两个人的交情比较好,而且回到安阳,那就是徐家的天下,怎么好得罪了徐家的人?二则林姨娘过来,想必为得还是桐娘的事,再不会有别的。 因而摁她坐下,笑道:「没事,我出去说两句就回来。」 徐姝果然露出笑意,「那我等着你。」 顾莲出了客栈卧房的门,外面有一个小小的厅,见着了目光焦灼的林姨娘,上前招呼道:「林姨娘坐。」 林姨娘哪有心情闲坐?她放低声音,问道:「九姑奶奶,都过了大半年……,你也一直没个回音。」陪了笑脸,「别怪我着急,马上就要回到安阳了。夫人认识的太太奶奶们多,指不定哪天不痛快,……就把桐娘随便给嫁了。」 顾莲听得明白,----意思是,大夫人回到安阳就方便卖庶女了。 林姨娘又道:「我一个给人做小的,平时根本不得出门,要是这路上不来见九姑奶奶一遭,回去以后更难见着。」忍不住红了眼圈儿,「还有先头你姐姐的事,怕回头再传到安阳,我实在是着急……」 「姨娘你别急。」顾莲一面安慰她,一面让她坐下说话,「不是我忘了七姐姐,没把她的事放在心上,实在这半年事情太多……」 袁幼娘被退亲,丈夫又跟自己说儿子要过继,再接着茶楼事件,公爹还去济南府闯了一回祸,婆婆和婶娘还大闹了一回。 ----真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方便说。 只能改口,「想来姨娘是听说了的,我们家二爷跟着徐家四处奔走,我一个刚进门的新媳妇,还没有摸清楚家里的门道。」笑了笑,「回了安阳也好,咱们顾家应该认识不少人,我帮着看一看,或者姨娘有意哪一家的公子,我必定帮七姐姐撮合亲事。」 林姨娘虽有不足,但也不能立逼着人给说一门亲事,犹豫了半晌,叮嘱道:「那九姑奶奶可千万别忘了。」 「不会的。」顾莲没有敷衍她的意思,只是做媒这种事自己还是头一遭,并不是很有把握,忍着悬心没有说出来,亲自将人送走了。 回了里屋,徐姝眨巴着眼睛问道:「莲姐姐你要给人做媒?」 顾莲好笑道:「小丫头偷听这些做什么?」 自己倒是不想做,但是当初是不得已应承下来的,……不然的话,林姨娘和桐娘怎么会帮自己?那会儿三房的人要是不走,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呢。 有些发愁,「还不知道找谁呢。」 ----越早解决越好。 一则免得大夫人把桐娘给卖了,自己惹得林姨娘母女埋怨;二则免得山东那边有风言风语传过来,……虽然这个可能性比较小,但还是不得不防。 天色渐渐黑了,徐姝又说了一会儿便告辞而去。 顾莲便让丫头去楼下找人。 叶东海却说在和段九一起喝酒,晚一点再回来。 顾莲听了,自己去梳洗收了一番。 「奶奶。」李妈妈帮着收拾完,问道:「要不……,再去叫一下二爷?」 顾莲淡淡道:「叫他做什么?随他喝吧。」 男人们一起喝酒的时候,自己三番五次的去催人,岂不是教他不痛快?只怕本来想回来的,为了展示自己大男子的风范,也要喝得更晚了。 她是好意,不过…… 一抬头,就看见脸色微红的叶东海站在门口。 ----神情不太好看。 顾莲囧了,----看来以后说话,还得把内心活动都补上,不然这样听一半,人家都不知道想哪儿去了。 于是…… 打招呼的时候,丈夫绷着个脸,给他拿衣服换的时候,继续绷着个脸,最后问他要不要洗个澡,被回了一句,「累了,不洗了。」 第9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好歹漱个口。」顾莲断了温水过去。 叶东海端起水,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大口,飞快吐了,然后嘴都没擦,就一骨碌的倒在了床上,只做又醉又困的样子。 翠微端着铜盆出去倒了,回来小声问道:「……还要打水洗脸吗?」 顾莲瞧着十分好笑,「打吧。」 丈夫喝得有点多,满身酒气熏天,行为也和清醒的时候不太一样,这会儿跟个小孩子似的,居然还和自己闹气情绪来。 然后让翠微放了热水出去,自己拧了帕子,爬上了床,「我给你擦擦脸。」用力把丈夫掰过来,也不管他睁不睁眼,只管找他脸上擦去。 叶东海被她揉得摇来晃去的,皱眉道:「别弄了,早点睡吧。」 顾莲扔了帕子在盆里,回来趴在他的身上,「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伸手扒开他的眼皮,「……好不好?」 「你今天……」叶东海没有控制好情绪,翻身坐了起来,「怎么这般淘气?」 顾莲只是看着他笑,「还在为我把珍珠给了五妹妹的事生气呢?」 叶东海一怔,继而道:「胡说,我为什么要生气?」 ----死鸭子嘴硬! 「那不然……」顾莲偏了头,佯作认真的想了一阵,忽地大惊,「我知道了,一定是我做的亵衣不好看,惹得你嫌弃了。」 叶东海瞠目结舌,「……我哪有?」身手解开外袍,「你看……,我不是还穿在里面的吗?不要胡说。」 顾莲确定他喝醉了。 不然怎么会傻成这样?连自己的玩笑话都听不懂,还解开衣服来解释。 「那是什么呢?」顾莲继续做沉思状,忽地一拍手,「对了,对了!刚才我说随你去喝酒,是怕你嫌我烦,你只听一半……,定是以为我没把你放在心上。」笃定道:「肯定是为这个在生气!」 叶东海皱眉,「不是这个。」 妻子那不冷不热的腔调,是让自己有点不舒服,但主要是……,脑子一片乱糟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上勾了。 顾莲忍住好笑,眨巴着水光盈盈的大眼睛,「哦?」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那你说说,……是为哪个?」 叶东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翻身道:「赶紧睡觉。」 顾莲却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挺可爱,比那个没有一点情绪,只知道忙里忙外算计生意的大叔可爱多了。 呃……,自己为什么又想到了大叔? 第二天早起,叶东海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昨天跟段九喝得有点多,结果回来被妻子三言两语套了话,……自己从来没有那样尴尬过,除了装睡再说不出别的。 顾莲昨天没有继续缠他,人都醉了,说什么也不会记得的。 而且那时候丈夫有点窘迫,再纠缠没准着恼。 等到早上醒来,方才缠住他的胳膊,柔声道:「二爷……,是我不该随便把你的东西送人。」 叶东海正在拧帕子,手上动作一顿。 顾莲有一点点无奈,细细解释,「那会儿你不在家,母亲和大嫂吵得厉害,我怕回头再惹母亲生气,连个帮我辩解的人都没有。当时有些着急,自己又没别的稀罕物事,就没细想……,只想着哄五妹妹高兴一点,所以就分了一半。」 叶东海没出声,----妻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明、细致,查人甚微,反应快。 顾莲道了歉,「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 叶东海自诩是在外头做事的大男人,被妻子这么软声道歉,别说生气,自己反倒觉得不好意思。 他有些喃喃,「莲娘……,我不是为这个。」 「那是什么?」 叶东海想说,又觉得有点说不出口,更怕问出什么尴尬来。 「夫妻是一生一世一辈子,日日夜夜在一起的。」顾莲轻声细语,语气真诚,「如果我们一直藏着个疙瘩,以后不管做什么,心都是隔着的,为什么不说出来呢?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啊。」 叶东海微微震动。 妻子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自己吞吞吐吐的,反倒不像个男人,----再说妻子说的对,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有道理。 难道自己还不如一个小姑娘不成? 「莲姐姐……?」外头有人喊,打断了屋里小夫妻的谈话。 顾莲只得先撇下丈夫,走了出去。 徐姝拉了她,躲到楼梯长廊的一角,悄声道:「昨儿你不是要跟人做媒吗?我替你想到一门好亲事。」 顾莲讶然失笑,「你这小丫头一个,还会做媒?别捣乱了。」 「真的。」徐姝急了,「我跟你说了,你肯定也会觉得不错的。」 「那你说吧。」顾莲笑盈盈的看着她,就不信,她还真能说出一门什么好亲事,何必惹得小姑娘着急呢?让她说好了。 第9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你不是有个乳兄,在我们徐家手下做事吗?」徐姝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一幅我想得没错的样子,「听说他前些日子立了功,做了把总,而且还没娶妻,不正好和你家的姐姐配成一对?你也觉得好吧。」 ----黄大石和桐娘?呃……,顾莲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不知道徐姝怎么把这两位扯到一起了。 「这不合适吧?」顾莲不想泼了小姑娘的面子,尽量婉转道:「大石哥的确是在军中任职,但是……,他出身寒微,即便我家七姐姐是庶出的,两个人也不合适啊。」 徐姝却道:「把你乳母一家脱了奴籍不就行了。」 「黄家本来就不是顾家的奴才,李妈妈早脱了奴籍,但……」顾莲摇头,「不管怎么说,李妈妈和蝉丫一直在服侍我,我那七姐姐好歹是顾家小姐,怎么可能嫁给我乳母的继子?顾家怎么会丢下这么大的脸?不成不成。」 徐姝想到当初逃难遇到刘贞儿,自己如同乞丐一般的时候。 那时候徐家正在落魄,她百般讥讽和嘲笑,----她问自己姐姐去哪儿了?自己说死了,她就乐呵呵的说都是报应!是活该! 就算徐家害了刘家,又与自己的姐姐有何干系?! 姐姐死得那样的惨…… 刘贞儿不是说徐家遭报应,自己会过得不如她,而她只要生下儿子,早晚就是要做正头奶奶的吗?哼……,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在济南府的时候,自己忙着应付那个自命公主的嫂嫂,又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不便插手外面的事,----如今机会却放在了自己的面前,岂能放过?自己就是要她活着,一辈子都不痛快,一辈子都记着辱骂自己姐姐的报应! 要说薛氏是济南的公主,徐姝也是安阳的公主,她还是幼女,从小除了父母还有兄长姐姐的疼爱,得到的宠爱并不比薛氏少。 只不过比薛氏多一些骄傲,少一些面上跋扈罢了。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有如黑白二色一般,清楚分明的刻在她的骨子里,好起来的时候自然是好的,狠起来的时候一样够狠! 顾莲见她脸色变幻不定,试探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徐姝笑了笑,正巧楼下有徐家的人催促,大队人马很快就要出发,于是告辞道:「我先下去,回头再说这件事儿。」 顾莲心下不解,对方为什么会对这门亲事感兴趣,还如此执着不休?一面摇头,一面回了屋子。 叶东海不解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顾莲这才想起,方才和丈夫说话说了一半,只是气氛被打断,一时倒是接不上话头了。于是先回答他的问题,「没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在顾家的时候,因为一些缘故,答应了给长房的七姐姐做媒,昨儿林姨娘又来问我了。」 叶东海有点意外,「你还给人做媒呢?」 「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回头再与你细说。」顾莲刚刚收拾好,外头李妈妈就探头进来催了,于是跟丈夫一起下楼,上了马车继续道:「刚巧那会儿徐二姑娘也在,听见了。」摇头笑了笑,「结果她刚才过来找我,说是可以让我七姐姐嫁给大石哥,小姑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不理会也罢。」 ----妻子似乎和徐家小妹很合得来。 叶东海目光微闪,没言语。 顾莲问道:「对了,方才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叶东海犹豫了下,问道:「你好像很喜欢徐二姑娘?」 「也不说上很喜欢,还好吧。」顾莲看着丈夫迟疑的神色,心思微动,「有件事以前没有告诉你,从前我们去济南的路上,徐二姑娘和家里走散了,挤在难民堆里,我瞧见便出手救了她,所以她待我十分亲近。」 ----妻子心思明敏,自己不用开口就能猜出个大概来。 这般事无巨细的解释清楚,叶东海的确心里舒坦了许多,继而又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这样拿不起放不下的,……实在是太过婆妈了一些。 「到底在为什么生气?」顾莲环住他的腰身,柔声问道:「你要不说,我可是真的猜不出来,只好让误会一直误会下去了。」 要自己直白的袒露担心,显得好生懦弱、不自信,让叶东海微微不适。 但是妻子语气柔和,目光缠绵。 犹豫了好一阵,才问:「当初徐家退了你的亲事,……难过吗?」 ----丈夫是在忌讳徐离?! 顾莲只怔了一瞬,便心思如电一般反应过来,……自己一句话都不能错,一个眼神都不能闪烁,否则就越描越黑了。 不敢沉吟太久,怕丈夫以为自己说的都是谎言。 「不高兴自然是有的。」顾莲飞快斟酌说辞,尽量让自己目光看起来坦诚一些,缓缓说道:「倒不是难过,更多的……,是愤怒和无奈吧。」轻声叹气,「一个被人退了亲的女子,能有什么好下场?可是情势不由人,我也不能把徐家怎么样,对不对?」 叶东海沉默不言。 自己还有求于徐家,仰仗徐家,何况妻子一个小女子呢?她被徐家害得那么惨,不恨已是难得,哪里还会有什么情分?想来应该都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交好罢了。 ----不怪他多心,其实一直都对这么婚事存着不安。 顾莲叹气,「若非二爷肯娶我,当时那种情况之下,加上我姐姐闹得满城风雨,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呢。」 叶东海想了想,又问,「那你嫁到叶家以后,……可曾后悔?」 顾莲心里明白,----似丈夫这种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商贾之流下贱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了,成为生命里自卑的一部分。 他难以相信,自己一个官家小姐下嫁商户不委屈。 今天好不容易才让他敞开心扉,不说清楚,以后只怕更难找到机会了。 顾莲坐直了身体,看着他的眼睛,「二爷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养在顾家,对外说是寄养在外祖母家,其实根本不是那样子的。」 第9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叶东海满眼惊讶,「那是……」 「我跟乳母一家生活在乡下。」顾莲俏皮的笑了笑,「二爷你没看出来吧?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官宦小姐,其实只是一个乡下野丫头。」 ----这下总该不自卑了吧。 叶东海先是震惊无比,继而又一点点相信,……难怪妻子对乳母一家很好,和生母却很冷淡,而且她平时的态度,的确没有任何瞧不起叶家的意思。 顾莲笑问:「二爷……,你娶了我后不后悔?」 ----接不好球,干脆把皮球给踢回去。 「我怎么会后悔呢?」叶东海轻轻搂了她,声音有点低,「你这么好……」漂亮聪慧、温柔体贴,实在是挑不出一丝不好的地方,「你样样儿都好,我只是担心……,自己配不上你。」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话。 顾莲明白,夫妻俩的位置如果高低不一,迟早是会失去平衡的,……叶东海顾忌的,只因他是商户,徐离少年英雄,而且还是皇室后裔出身! ----对比太过明显。 一定要打碎丈夫的念头,干脆一口气说清楚,反正自己努力过,再解不开疙瘩就是他自己的问题,怨不得自己了。 因而认真道:「二爷,你想错了。」 「什么错了?」 顾莲表情平静,说道:「徐三爷的确是英雄了得、人物出挑……」不怕对丈夫说实话,因为后面的也是实话,「可是他心性似铁,不为儿女情长所困扰,这种人放在外头自是一方豪杰,而若是做了丈夫,……却不是良人。」 叶东海嘴唇微动,却没出声。 顾莲温柔的看着他,「他退了我的亲事,害得我在安阳城外险些丧命,……我是一介弱女子,不能拿他如何,只得将这些都忍下了。」轻声质问:「但他于我,和害命的奸人贼子有何两样?怎比得二爷待我柔情似水、百般体贴?我还没有瞎了眼、迷了心,连个黑白好歹都不分!」 叶东海沉默了良久,方才道:「我知道了。」他将妻子搂得更紧一些,「是我不该想太多的,从今往后……,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 接下来连着赶了好七、八天的路,终于临近须水河,----过了这条河,就算是出了山东薛延平的势力范围,往前便是安阳郡的辖地。 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脸上带出回归故里的喜色。 顾莲也很高兴,正待说几句,就听见身后一片喧哗声,热热闹闹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乱子。刚刚掀开帘子,便有一辆拴着四匹高头骏马的大马车,从队伍面前耀武扬威的跑了过去,激起一片滚滚烟尘…… 那四匹骏马均是一身雪白色,体型彪壮、长鬃飞扬,仰着高傲的头颅,跑动起来宛若流水行云一般,叫人赏心悦目。 让顾莲惊讶的,不是这四匹骏马矫健难得,而是……,那马车上头插着两面偌大的旗帜,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薛」字。 叶东海看了一眼,惊讶道:「难道是薛氏追过来了?」 ----还真的就是薛氏。 她一口气冲到了前面,找到徐离,不顾众目睽睽之下,……丈夫刚刚下马,便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 徐离有些意外,但还是反映敏捷的把她扯进了马车里。 「三郎……」薛氏哭得双眼通红,几乎泣不成声,「爹爹他……,他骗我,他不要我……」紧紧的抓住丈夫,仿佛只要一松手,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我现在……,只有你了。」 徐离搂住她,难以说清此刻是什么心情。 一开始,自己想和她做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偏偏她疑神疑鬼的,总觉得自己跟莲娘有什么,……一次又一次的为难。 先头说亲不成犹可恕,后来四处在茶楼造谣却是心术已坏,----更不用说,后面无端端的去为难叶家的人,调走了叶东海,险些坏了徐家攻打安阳的大事! 薛家对自己有恩,救徐家于危难当中,但是何尝又不是当利剑来用?自己和哥哥用血汗厮杀、拼死拼活,给薛家打下那么些的州郡,也算是偿还过了。 而她薛氏……,只会给自己带来一次又一次的麻烦! 还不消说,她平日根本就看不起徐家的人,对婆婆失于恭敬柔顺,对小姑子没有爱惜谦让,到了自己面前,也只是一味的撒娇卖痴。 难道她真的以为,自己就入赘到他们薛家了吗?!真是荒唐! 假如她不是薛延平的女儿,自己早就把她扔出车去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再看在薛家的份上,自己不会对她怎么样,但也真的没有任何情分了。 偏她还在自己怀里失声痛哭,说什么「我现在……,只有你了。」 「三郎……」薛氏泪眼朦胧,哭道:「你知道我们成亲一年,为什么没有孩子?是我爹……,是他不许我有孩子!他让人在我的饭食里做手脚,他好狠心……」 徐离想起之前岳父那闪烁的眼神,虽有惊讶,但还不至于如何惊骇,----看来薛延平早就打着拆伙的主意,或者说……,在他看来自己随时都可能战死,甚至是亲自让自己死?!所以……,他的女儿不必怀着徐家孽种! 不由微眯双眼,看向妻子,……娇惯天真的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安阳打下来了。 但是,顾家和叶家的宅子却变了样。 房子当然都还在的,里面的东西却丢的丢、碎的碎,乱糟糟的不像个样子,一片满地狼藉的场景。 谭宏玉占领安阳以后,把城中的几家大户富户洗劫一遍,凡是看着顺眼的,稀罕的,全部都统统搬到徐家去。 ----让他的那几房姬妾姨娘们,喜欢哪样挑哪样。 徐策一看自己家成了暴发户,道了一声「粗鄙!」,吩咐管事过来清点,把不是徐家的东西分出来,统统堆在了后面的空院儿里。 等顾家和叶家一起回来后,叫他们写了清单,一一比对,能领回去都领回去,至于其他交情浅薄的人家,就懒得管了。 叶家搬来安阳不久,倒是没有丢太多值钱的东西。 第9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顾家就不一样了,好些祖上流传下来的古董啦,字画啦,奇石珍玩啦,根本就没地方再找回来,有些找回来也残了。 即便从徐家哪里领回一些,……损失惨重。 祖业毁坏、满目狼藉,顾家几位老爷都是伤感不已。几位夫人、奶奶们则是心疼的紧,反正乱世里头,能保住命回到故里已是万幸的了。 好在房产、田产和铺面还在,总比呆在济南强得多。 而叶家这边,下人们连着忙活了好几天,才算收拾妥当。 此时此刻,顾莲正坐在屋子里嗑着瓜子儿,听翠微说着八卦,……作为叶家的新进人员,当然是要多了解一些资讯的好。 翠微口角伶俐,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说了起来。 叶家在安阳的大宅院,是当初叶东行出钱置办下来的。 卖房子的那家祖上兄弟两个,建了两套四进四出,一般儿大小的院子挨着,旁边有一个不小的花园。后来家里人口越添越多,便在花园后头扩建了一个三进附院,让儿女最多的长孙一支搬了过去。 可惜那家人的儿孙只会生孩子,不会赚银子,最终只能将祖宅变卖换钱。 叶东行看了不少宅子,最后还是觉得这一套最气派、宽阔,要紧的是,对方家里人丁兴旺,----这个彩头好,所以就一口价给买了下来。 当时长房和二房都有成年男丁,想着娶妻生子、开枝散叶的,各自分了一套大的住下,小一点的附院分给了三房。 为了这个,叶三太太还哭闹了一场。 还是叶东行过去许诺,说是三房一旦生下儿子,成年娶亲时,自己一定会给三房换成一样大的,待小兄弟绝不会比叶东海差。 叶三太太方才消停了。 翠微说到此处,停了停,「奶奶,三太太可是一个最难缠的人。」压低声音,「如今大爷已经不在,只怕将来……,她要把这笔账赖到二爷头上呢。」 顾莲咬开了一粒瓜子,慢慢吃着,不好做出什么评价。 翠微又道:「依照三太太的那个脾气,怕是就算自个儿生不出,为了大宅子,也要去过继一个嗣子。」 ----这事儿三太太还真干得出来。 顾莲看着瓜子盘上的桃枝花纹,眼皮也不抬,微笑道:「三房想要一个后人承继香火,也是人之常情。」 「反正……,奶奶你要多留一个心眼儿。」翠微见她不欲多谈,便打住了话题,上前利落的收拾了瓜子皮儿,换了一个干净碟子回来,笑问:「奶奶渴不渴?我去给奶奶倒杯茶吧。」 「嗯。」顾莲点头,「是有些渴了。」 看着翠微,心思微微浮动,自己一直拿捏不准她是个什么想法。 据她说,在七岁上头因为家乡遭了灾荒,没得东西吃,饿得快死便逃了出来。自卖自身进了叶家,从做粗活的小丫头开始,最后做到了一等大丫头。 翠微服侍叶东海极为周到体贴,轮到服侍自己,……则还要再好上十分,甚至把玉竹、蝉丫、谅儿几个,都给比了下去。 她在叶家待了十年,对叶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很了解,本身又一个伶俐的,平日里大事、小事都替自己想得周全,说不出的贴心如意。就是不知道她这么卖命,……是为了讨好自己,将来好给她配一门好亲事?还是打着做通房丫头的主意? 不是自己瞎揣测她,似她们这种大丫头只有这两条出路。 而她……,又是几个丫头里长得最出挑的。 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都用得上她,而且她暂时没有什么不好的,……万一将来丈夫真的要收通房,听话老实的也总比爱折腾的强。 然而只是这么想一想,顾莲便觉得心里堵了一口气散不开。 昨儿大太太叫自己过去,给了一大包上品的金丝红枣,话里话外,都是让自己好生养着身子,好早点怀上孩子。 万一自己一年半载怀不上?或者一连几个都是女儿呢?照叶家这种状况,那还不几房长辈轮番的塞丫头,劝自己做贤良妇啊。 「奶奶,茶好了。」翠微捧了茶回来,轻轻巧巧放在她的手边。 顾莲端了茶,朝她微笑点了点头。 「奶奶……」 外头有人喊,翠微出去看了一眼,折了回来,「是红玉,有话回奶奶。」 有翠微这个大丫头教导约束着,叶东海屋里的几个丫头,没有吩咐,是绝对不敢自己进来的,不比蝉丫随随便便。 一个面色白净、身量小巧的丫头掀了帘子进来,穿了一身海棠碎花袄儿,脚步轻快,神色微微着急,「奶奶……,顾家来人了。」 顾莲担心道:「怎么了?」 ----才回安阳,顾家就出了什么事不成? 红玉回道:「说是亲家夫人突然病了,让奶奶过去一趟。」 顾莲和母亲关系再生疏、再冷淡,该去的还得去。 四夫人自然还住在原来的院子,眼下已经开了春,屋里装饰换了新鲜颜色,诸如湖绿、玫紫、姜黄之类,看着有了一抹春回人间的味道。 只可惜,四夫人的脸色却是一派灰败。 「母亲……」顾莲轻轻唤了一声。 小丫头端了凳子过来,卢妈妈上前摆了摆凳子,然后朝四夫人喊道:「夫人,九姑奶奶回来瞧你了。」 四夫人是半卧在床上的,缓缓转过头,「莲娘……」伸出手却没诱够着女儿,下一瞬,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 第9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倒是吓了顾莲一跳,递了帕子过去。 「莲娘啊。」四夫人这次总算是握住女儿了,她哽咽道:「你说……,我这是不是都遭了报应啊。」越哭越伤心,「你姐姐她、她……」 只一味的哭哭啼啼,半天都没说清楚杏娘到底怎么了。 顾莲回头,迷惑的看了一眼。 卢妈妈低声道:「五姑爷和五姑奶奶拌了嘴,两个人谁也不肯相让,结果就动起手来,害得五姑奶奶摔了一跤……」 「姐姐不是有身孕吗?!」顾莲大惊,「人怎么样?孩子呢?」 自己和姐姐的关系的确一般,甚至可以说是不好,但是姐姐毕竟是个孕妇,何庭轩怎么能跟一个孕妇动手?简直就是一个衣冠禽兽! 卢妈妈回道:「五姑奶奶见了红,但好在福大命大,请了大夫,说是将养一阵胎儿应该保得住。」 顾莲苦笑,光保住一个胎儿有什么用?这种时候,何庭轩都对姐姐没有谦让,以后生了孩子又能好转不成?这日子过着,不过是日日夜夜煎熬罢了。 四夫人没有像以前那样高声辱骂,反倒失了力气一般,只是哭道:「他们小夫妻拌嘴没个人劝,那两个小狐狸精还火上浇油……」扑到顾莲怀里头,「你姐姐……,怕是要折在何家了。」 顾莲有点受不了这架势,----以母亲从前忌讳自己的程度,一扭头功夫,这般抱着自己哭是怎么回事?又不好推开她,心情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李妈妈在旁边看不下去,问道:「四夫人,要不要洗把脸歇一歇?」 ----可惜了主母一身新衣新裙子,都揉得不能看了。 卢妈妈让小丫头打了水进来,服侍四夫人净了面,抿了抿头发,眼圈儿红红的下了床,「夫人,慢着点儿。」 四夫人只是看着小女儿,哽咽道:「莲娘……,你倒是替你姐姐想个法子啊。」 顾莲怔了一下,为难道:「姐姐和姐夫屋里的事,我、我一个做妹妹的,怎么好去插手呢?我又不是什么公侯夫人,想管也管不了啊。」 四夫人的脸色一沉,抿嘴不语。 顾莲不想跟母亲纠缠下去,再坐下去彼此更是难看,想了想,便起身道:「那母亲你好生歇着,我回去买点补气养元的药材,回头给母亲和姐姐都送一份。」 「你等等!」四夫人叫住她,语气明显带出不快,「既然你不帮忙,那我向你要一个丫头总可以了吧。」 顾莲不解回头,「哪个丫头?」 四夫人接着道:「我记得,你屋里有一个玉竹很是稳妥,想把她要回来,送去照顾你姐姐。」不管女儿答不答应,又道:「也不白要你的,你在从我屋里挑一个,除了麝香以外,其他的都随你。」 顾莲强忍了半晌,才没有发作。 难怪刚才在门口遇见麝香,脸色有些苍白,……何家可不是一个好去处。 母亲现在说要人就要人,要走玉竹,无非是想着她姐姐麝香在顾家,玉竹去了何家以后,就得死心塌地的照顾姐姐罢了。 可是,难道自己身边就不需要一个贴心丫头?自己回到顾家以后,屋里的丫头死得死、散得散,就剩下一个玉竹忠心可靠,----那也不是白来的,是自己平时百般笼络的结果。 翠微是叶家的人,自己身边就剩下玉竹一个大丫头,蝉丫、谅儿她们都还小,好些事都不懂,正要玉竹指点帮衬着呢。 况且姐姐的问题,岂是一个小小丫头能够解决的?玉竹去了,是能劝着姐姐?还是能管着何庭轩?只有夹在中间受气的份儿! 谁会心疼她?挨打挨骂也没人管的。 ----母亲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 顾莲看了过去。 四夫人也正在看着她,一副又伤心,又不满的样子,「你姐姐都要死了,怎地还是这般铁石心肠?不肯管,连要你一个丫头都不舍得吗?再说了,玉竹本来就是顾家的丫头。」 顾莲真是忍无可忍,……有这么找人要东西的吗?不给,还是自己的错了。 于是站了起来,冷冷道:「玉竹是我的陪嫁丫头,跟着我去了叶家,就是叶家的丫头了,怎么还是顾家的?!」忍住火气,「母亲……,五姐夫待姐姐不好,玉竹去了能有多大的作用?你要走了她,帮不上姐姐什么忙,却让我的屋里打了饥荒。」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四夫人依旧坚持,又哭:「我的娘家人不在身边,你爹又靠不住,我实在找不着人了才找你的。」抽抽搭搭的,「我不管……,要么你把玉竹给你姐姐,要么你替姐姐想个法子……」 顾莲总算是听明白过来了。 ----母亲哪里是要人?分明是在以玉竹来要挟自己! 「九姑奶奶、九姑奶奶……」卢妈妈追了出来。 顾莲头也不回,只管领了李妈妈和玉竹出门,……玉竹是自己的陪嫁丫头,卖身契在自己的手里,母亲要哭闹让她去哭闹好了。 「哎哟,九姑奶奶……」卢妈妈喘着大气,总算拉住了人,「你、你听我说几句话儿,……好不好?」连连保证,「就几句。」 顾莲不好跟她拉拉扯扯,皱眉道:「你松开手,说吧。」 卢妈妈飞快道:「五姑奶奶和姑爷拌嘴摔了一跤,见了红,昨儿我和夫人过去,瞧着情形真是不太好。五姑奶奶还在床上躺着,脸色苍白的,屋里就只剩下娇蕊和一个小丫头,……娇蕊也不太上心。」 顾莲冷笑,「娇蕊她能上心吗?以前为着姐姐和姐夫,差点要了她一条命。」 当初姐姐和何庭轩幽会出去,娇蕊挨得打可不轻,还被关在柴房里好几天,能活过来真是个奇迹! ----她要不是做奴才的,只怕早就照姐姐的脸上扇过去了。 卢妈妈当然明白这些,叹了口气,「倒是怨不得娇蕊。」又道:「你是知道你姐姐性子的,在家里养得娇,一点手段和心眼儿都没有。」 桂妈妈也撵了出来,接话道:「五姑奶奶真是可怜!既管不住丈夫,又还要被婆婆刁难受气,连带那些通房、丫头,婆子们,没一个能让她好好使唤的……」 「所以呢……」顾莲瞪大了眼睛,恼道:「我的丫头就不是丫头,就可以随随便便送人?难道要我看着玉竹,再变成下一个娇蕊?!」 第9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玉竹低了头,脸色苍白的站在旁边。 卢妈妈不好接口。 顾莲冷了脸,倒是自己把母亲想简单了。 看来要走玉竹,和让自己帮姐姐出谋划策,----她是一定要占一样的! 静了一瞬,卢妈妈赔笑劝道:「夫人的口角一向有些急躁,你别放在心上。」 桂妈妈赶着帮腔,叹气道:「夫人实在想不出法子,又心疼五姑奶奶,所以只好找九姑奶奶商议,看能不能帮……」 「我怎么帮?」顾莲快要被气笑了,----不说母亲和姐姐从前如何待自己的,这事儿自己也管不了啊!反问道:「两位妈妈你们评评理,我一个做小姨子的,难道还能去管姐夫屋里的事?!去管他的那些姨娘?」 桂妈妈还要再劝,「九姑奶奶……」 顾莲打断她,「依我看,与其让玉竹一个小丫头过去……」想起自己当初在栖霞寺的时候,桂妈妈脚底抹油溜得飞快,冷笑道:「还不如让桂妈妈你去呢。似妈妈这般稳重妥当的人,必定能够照顾好姐姐,劝好姐夫,管好那些不知轻重的丫头们!」 桂妈妈脸色一变,不言语了。 顾莲领着人出了四房的院子,上了马车。 「奶奶……」玉竹满心不安,声音都快要哭出来了,「我不想去何家……,我一个丫头,去了也帮不上忙。」 「我知道。」顾莲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我不会送你走的。」 「可是,夫人那边……」 顾莲微微蹙眉,「你现在是叶家的丫头,与顾家何干?没听说陪嫁出去的丫头,还能再要回来用的!」舒了口气,「你好好儿的呆在叶家就是。」 玉竹小声道:「只怕姐姐要受煎熬了。」 顾莲叹气,这个自己可是伸手也管不着。 回了叶家歇了一会儿,正好午饭。 叶东海从外面回来,一面在铜盆里洗手,一面问道:「听小丫头们说,仿佛是岳母病了?……要不要紧?」 顾莲淡淡道:「没事。」 「要买点什么过去吗?」 「不用。」顾莲亲手替他盛了一碗汤,敷衍道:「早上我过去看了一趟,没事的,大概需要静养几天就好,东西我也带过了。」 叶东海做为女婿,关心几句是看在妻子的面子上,妻子都说没事,便不再多问,顺手给妻子夹了一筷子菜,「……吃点春笋。」 顾莲微笑道:「你在外面跑来跑去的,多吃点儿。」 小夫妻俩有说有笑的,气氛温馨。 吃完饭,两个人去院子里看了一回蔷薇花,顺便消消食,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儿,方才回屋歇下说话。 「再种两棵西府海棠如何?」顾莲笑问,托了腮,细细的描绘勾勒起来,「等到来年春天里,开得一树粉的、白的海棠花,遇上有风,花瓣撒落下来宛若下雨一般,真是落英缤纷美极了。」 叶东海当然是依着她的,含笑道:「你喜欢的话,我就让人去找几棵根足苗壮的回来种上,回头我们一起看海棠花雨,再坐在树下喝茶。」 「奶奶……」红玉站在帘子外头,隔帘回道:「顾家来人了。」 顾莲脸色一变,----做什么?还要闹到叶家来不成?! 叶东海不知道情况,朝外道:「让人进来。」 「九姑爷、九姑奶奶。」进来的是卢妈妈,一脸硬着头皮的神色,陪笑道:「夫人让我把碧霞送过来,再把玉竹领回去。」 顾莲淡淡道:「玉竹病了。」 卢妈妈目光一闪,「九姑奶奶……」 顾莲皱眉,「你把什么碧霞、彩霞的带回去,我这儿不缺人。」 卢妈妈见她丝毫不肯退让,只得咬牙走了。 「怎么回事?」叶东海摒退了丫头们,问道。 顾莲微微烦躁,解释道:「姐姐和姐夫拌嘴,结果动了手,把姐姐摔了一跤,还好胎儿没事。只是母亲……」深吸了一口气,「她居然让我替姐姐想法子?你说,我能想处什么法子?我一个做小姨子的,难道还能坐镇在姐夫家不成?!」 叶东海目光微闪,「那又怎么扯上了玉竹?」 「母亲说,要是不肯替姐姐想办法,就把玉竹送去给姐姐使唤。」顾莲对这个母亲厌烦透了,没有半分心思替她遮掩,「玉竹有个姐姐在母亲屋里当差,大约是想着,这样就能让玉竹死心塌地了吧。」 ----玉竹是妻子身边倚重的大丫头。 叶东海明白妻子的不情愿,更何况……,何家的问题不是一个丫头能解决的,岳母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顾莲摆了摆手,「罢了,由得她不高兴好了。」 ----可惜四夫人却不消停。 第二天,又换了桂妈妈把碧霞送了过来。 桂妈妈嗓门大、嘴快,不到一会儿,叶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了,----顾四夫人想起以前一个丫头妥当,来找女儿换人,可是二奶奶却不愿意给。 顾莲气得,当场让人把桂妈妈和碧霞撵了出去。 第9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次日,一大早去给婆婆请安。 「不过是个丫头罢了。」叶二太太劝道:「你母亲想要使唤,便是送了与她也是应该的。不是我想管你们的闲事,这传出去……,倒是成了你的不孝,连累叶家的名声都好听。」 ----自己女儿还没嫁呢。 要是家里有一个不孝的嫂嫂,还撵了娘家人,这般泼辣作风,传出去将来还怎么给女儿说亲?顾氏也是一个性子拧的,何苦为了丫头跟自己亲娘较劲?可见好脾气也是面上的,内里难说的很。 叶二太太又问:「你说呢,是不是这个理儿?」 顾莲觉得胸闷气短,一口恶气堵在心口缓不过来。 ----最近似乎越来越容易上火。 午饭的时候,饭也不想吃,菜也不合胃口,恹恹的,喝了两碗汤就不吃了。 急得李妈妈团团转,「奶奶你别上火,气坏了自己不值当。」忍不住抱怨,「四夫人怎么能这样?自己没理……,要不到人,还满世界的闹得让奶奶没脸。」 「莲娘,你哪儿不舒服?」叶东海也是担心,问道:「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 顾莲摇摇头,「就是不饿,没事的。」 谁知道,到了晚饭的时候还是没有胃口。 李妈妈笃定道:「奶奶一定气病了。」 顾莲好笑,「少吃两口而已。」 叶东海皱着眉头,叫了翠微,「去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我还没那么娇贵呢。」顾莲见他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俊不禁,「看你们,好似我成了美人灯一样,吹吹就坏了。」 大夫还是请了过来。 隔着帘子,搭着帕子,连换了两只手细细诊脉。 叶东海站在床外面,担心道:「没什么事吧?」 「没事。」大夫看了他一眼,转头朝李妈妈问道:「你是奶奶身边的人吧?这个月的癸水可来了?日子有没有迟?」 李妈妈一怔,继而大喜,「该十五来的,今儿十七了。」 「日子太短,脉象不是很准。」 李妈妈忙道:「我们奶奶的身子一向很好,平日里,头疼脑热都少有的,癸水的日子也很准,从来就没有迟过。」 「十有□是喜脉。」那大夫又切了一回脉,还是不敢打包票,「不过还是等上半个月,我再来一次方才可确定了。」 李妈妈连声道:「好好好。」又问,「我们奶奶的身子没事吧?」 「没有、没有。」大夫这一点可以断定,「就是有些肝火旺、郁气结,开两副调理的方子,少生点气,多散散心就好了。」 李妈妈送人出去写方子,吩咐玉竹去封一个大大的红包过来。 「莲娘……」叶东海愣了半晌,这会儿才醒过神来似的,欢喜的掀开帘子,傻乎乎的问:「你听见了吧?大夫说是喜脉,我们……、我们快要有孩子了。」 看清楚妻子的脸时,却是吓了一大跳。 在明眸里面,宛若有一泓清澈的湖水般水光盈动。 叶东海轻轻搂了她,不安道:「你怎么哭了?」 「不知道……」顾莲身子微动,泪水便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听说可能怀了孩子,眼泪就自己冒出来了。」 ----其实心里隐隐知道,却不能对丈夫说。 在那一瞬间,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那种没有着落、没有根基,有如浮萍一般的游离感转瞬消失,……孩子是自己在这里最真实的联系。 好似被什么东西稳稳抓住,慢慢的,自己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就连丈夫的脸,在这一刻都真实起来,伸手摸了过去,感受到了暖暖的温度,甜甜笑道:「别担心,我想我只是太高兴了。」 「你怎么比我还傻气?」叶东海笑了,伸手替妻子拭去泪痕,「……别哭了。」放轻声音,「大夫不是说,让你别生气别上火吗?要听话。」 「嗯。」顾莲柔顺的点头,又道:「不过……,这件事还是先别嚷嚷,大夫不是说还没确定?还是停些日子稳当了再说。」 叶家盼孩子,跟盼星星盼月亮似的。 万一回头空欢喜一场,让人失望不说,自己还要闹一个大笑话,----只怕要说是自己想怀孩子想疯了。 「我知道。」叶东海握住她的双肩,「都听你的,好不好?」 李妈妈送了人回来,在门口瞧着一愣,----小姐怎么像是哭过?但是看姑爷柔情似水的,再说才有了喜讯,肯定不会惹得她不痛快。 难不成是这几天受气怄着了?都是四夫人闹得。 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转身出去。 过了一会儿,顾莲叫人打水进来洗脸,收拾一番下了床。 叶东海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 顾莲回头看着他,好笑不已,「不用这样,让外人看见了……,还只当是我拿乔装样呢。」又道:「你该忙什么只管忙去,守着倒是傻乎乎的。」 第9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叶东海陪她腻歪了一阵,笑道:「那我早去早回。」 顾莲含笑送他出去,回了屋,笑容却是暗淡下来。 李妈妈小声唤她,「奶奶……」 「妈妈。」顾莲情绪很不稳定,伸手环住了乳母,将头轻轻靠在她的怀里,好似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子,「原来这世上的事情,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李妈妈不安的拍着她的背,「怎么了?什么事做起来难?」 顾莲知道怀孕不宜哭,不知怎地,就是控制不好情绪,还是湿了眼眶,「从前我总对自己说,只要自己和二爷好好儿的,在叶家站稳了脚跟,……就算把孩子抱过去给长房养着,自己能常去看看就可以了。」 她忍不住难过,「现在才知道,……我只怕是做不到的。」 那时候,两辈子都没有生过孩子的自己,全都是一派想当然罢了。 这会儿,真的感受到肚子装了一个小生命时,哪怕只是有可能……,自己就开始强烈的舍不得,----更不用说确认了怀孕,经历十月怀胎,再九死一生把孩子生下,自己怎么能松手?只怕要跟抱走孩子的人拼命! 李妈妈刚才光顾着高兴,倒是忘了这个茬儿,此刻一听,笑容也淡了下来。 顾莲知道自己这个乳母老实本分,并没有指望她能安慰自己,发泄了下情绪,自己慢慢坐直了身体,勉力微笑,「妈妈,帮我拧一把帕子。」 李妈妈赶忙去了。 顾莲重新擦了脸,不想让丫头们知道自己的情绪,走到妆台重新补了妆,----古代就是有这点好,化妆品可以找到纯天然的。 以现代人的审美观来看,脸刷的跟白纸似的实在难看。 所以那些含铅、含汞的强效胭脂水粉,她是坚决不用的,连身边的人也不让用,总是自己得闲找了花瓣米脂来做。 不过打扮的再漂亮,都不能改变她难以舒展起来的心情。 ----不知道这十个月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或许,这一胎是个女儿更好一些。 可是那样,只怕自己又得有更大的麻烦和煎熬,小妾通房神马的该上场了吧?真是左右都没有一件让人舒心的事儿。 好在顾莲不是钻牛角尖的人,更不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不管如何,只要自己怀孕的消息一旦确定,叶家上下就得把自己供起来,还有十个月的时间谋划呢。 李妈妈还在担心她,嘴唇动了半晌,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反倒是顾莲劝道:「妈妈你就别担心了。」笑了笑,「听说怀孕生气对孩子不好,我不会那么傻的,跟自己的身体和孩子过不去。」又道:「就算我天天以泪洗面,难道就能改变什么不成?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的打算一下。」 「是……」李妈妈总算想出了一句安慰的话,「奶奶一向都很有主意。」 李妈妈是这么看待顾莲的,四夫人也是一样。 隔了几天,居然亲自上门来了。 开口就是,「你平时那么多的主意,就真的不帮帮你姐姐?」 顾莲有些无奈,放重语气,「母亲,我真的没有法子去管姐夫的事儿。」 四夫人脸色僵了僵,又道:「行!那我也不求着你帮忙了,把玉竹给我带走就行。」 顾莲不做声的看着她,一面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只当是蚊子在耳边嗡嗡好了。 四夫人看着她,「你怎么不说话?」 顾莲开口了,却不是对她说话,吩咐李妈妈,「去把大夫请过来。」 ----癸水一直没来,都晚了有七、八天,自己应该是真的怀孕了。 四夫人摸不着头脑,「叫大夫做什么?」又道:「你姐姐的胎像没事,再说……,她要紧的不是差大夫,是身边没人。」换了软和的语气,「我也不想难为你的,真的是跟前的人都想遍了,只有一个玉竹还使得。」 顾莲不应她,只是微笑。 「要不然……」四夫人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我让麝香去何家,把玉竹留在我的身边,你不是心疼她吗?这样可好?」 ----有什么区别? 顾莲淡淡道:「母亲,我身边只有玉竹一个大丫头。」 四夫人环顾了屋子一圈儿,不以为意,「你和你姐姐不一样。」她道:「你是低嫁到叶家来的,他们还敢难为你成?而且我看叶家老二待你极好,不似何家那个小畜生没良心的,你少一个丫头,又有什么要紧?」 顾莲皱眉,「什么低嫁、下嫁的,母亲往后别在人前说了。」让叶家的人听了,心里得是多大一个疙瘩?不想跟母亲正面吵起来,只道:「玉竹笨笨的,就算去了,只怕也帮不上姐姐什么忙。」 「玉竹再笨,也比娇蕊那个要死不活的好!」四夫人急了,飞快说道:「她底下那几个小丫头不懂事,还有两个狐狸精在作祟,何家简直就是一个火坑!那比得上你,在叶家如同呆在蜜罐子里一样。」 顾莲心下冷笑,----所以呢,你老人家就让桂妈妈来丢颗老鼠屎! 还不够……,今儿亲自登门,只怕是不要走玉竹誓不罢休吧?否则一定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自己这脸还要往哪儿放?! 忍不住要上火,又不断的劝自己给压下去了。 四夫人原本就不太有耐心,觉得自己作为母亲,过来求女儿已经是放□段,偏偏小女儿还一直拿乔,嘴皮都说破了还不肯放人! 不由微微着恼,「你到底给还是不给?!一个丫头而已,你要是舍不得……,我把她的卖身银给你如何?」 叶家缺这几两卖丫头的银子?顾莲听着这蹩脚的借口,叫人无言以对,真是多说半句都是浪费。 第9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来了,来了!」蝉丫飞快的跑了进来,松了一口气,「大夫来了!」 顾莲起身,「母亲稍等,我让大夫请个脉。」 四夫人一怔,「请脉?给谁……」 顾莲不耐解释,叫粗壮的婆子进来搬了屏风,喊了大夫进来,伸出手搭上帕子,只是不言不语的等着。 还是上次的那个大夫,左右两只手都切了两遍,问了几句,方才起身贺道:「恭喜奶奶,的确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顾莲道了一声谢,吩咐李妈妈,「去再给封一个红包,好生送出去。」 四夫人看得瞠目结舌,眼神变幻不定。 顾莲让丫头们都出去了,然后道:「母亲你也瞧见了,这会儿……,我身边的确是缺不得人,眼下还是头三个月里头呢。」 意思是,别再跟我怄气了。 四夫人一脸不信,冷笑道:「真有意思,这样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夫人!」李妈妈愤愤不平,「前几日大夫就来诊过脉的,说是可能有喜,但是日子短不确定,要不是今儿夫人过来,还打算等几天再叫大夫来的。」 四夫人怔住了,将信将疑,不过很快抓住了李妈妈的语病,哼道:「所以我今天一过来,就急着请大夫来诊脉?什么意思?!」 「我也想问一问母亲是什么意思?」顾莲真是要气笑了,言辞犀利,质问道:「难道我要给母亲添个小外孙,母亲你就不高兴?心里不欢喜?」 「我……」四夫人有些讪讪,----自己只顾着和女儿怄气,倒是忘了,的确是一件喜讯,只是来的不是时候,「我……、我自然是欢喜的。」又想着女儿有点咄咄逼人,忍不住恼道:「你要是真的有了身孕,就别这么大的火气!」 「难道还是假的?!」顾莲觉得没完全没法跟她交流,不想继续怄气,扭了脸,朝外喊道:「翠微你们都进来!」 翠微几个听着主母口气不好,一溜儿跑了进来。 四夫人吓了一跳,难道小女儿还敢把自己撵了不成?! 顾莲没她想的那么蠢,笑眯眯看着丫头们,说道:「大夫刚刚诊断出了喜脉,今儿我高兴的很,你们几个大的一人赏五百钱,小的一人赏三百钱。」 丫头们都是才听说消息,顾不得多想,赶忙纷纷给主母道喜。 翠微是一个机灵的,……瞅着屋里的气氛不太对,主母有了身孕,怎么亲家夫人还绷着一张脸?而且按说主母身孕不到三个月,一般是不会嚷嚷的,这样大事声张,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由想到前几日的流言,说是顾家的人过来要玉竹,主母不肯给,----难不成今天亲家夫人过来要人不成?所以……,主母又没办法打发。 再想到主母宣扬自己怀孕的事,说是让大伙儿乐呵,其实是想……,心底有了一些猜测,但是不确定。 飞快的琢磨了下,笑着问道:「奶奶,外头的粗使丫头和婆子们要不要赏?」 「也赏。」顾莲见她猜到了自己的用意,目光露出一丝鼓励和肯定,「你快去开了钱柜子发钱,好让大伙儿都一起乐呵乐呵。 翠微会意,赶忙转身出去。 不到片刻功夫,整个叶家都知道二奶奶怀孕的消息。 ----挤进来满满一屋子人。 一个个都围在了顾莲的跟前,问长问短、纷纷道喜,又怕吵着她了,丫头婆子全都撵了出去。婆婆和伯母、婶娘们,挨个问她想吃什么?有没有什么不适?那口气,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叶家也会二话不说去给摘了。 就连几位老爷,都派人过来问候了一声。 四夫人一看这众星捧月的架势,哪里还插得上嘴?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她。 心下有些无奈,自己盘算了一番,小女儿总不至于拉着全叶家的人来做戏,还是有关身孕的事,要是回头没有怀上得多丢脸啊! 罢了,罢了,天大地大,怀了身子的人最大。 这个时候,四夫人实在狠不下心跟小女儿较劲,况且自己根本就凑不上去,几次想要开口都找不着机会。 顾莲微笑着,长袖善舞的一个个应付一遍,然后介绍道:「今儿凑巧,刚好我母亲也过来了。」 叶家女眷方才一起回头,看了过来。 叶三太太是个伶俐的,又好事,----想起前几天的流言,忽地悟了过来,这个侄儿媳妇怎么一改矜持,刚刚怀上就嚷嚷开了。 「哎哟,没看到亲家夫人在这儿!真是失礼了。」叶三太太上前寒暄,拉着四夫人问长问短,笑眯眯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要不怎么亲家夫人一过来看女儿,我们莲娘就有喜讯了呢。」 「是啊。」四夫人的笑容有些勉强,「今儿是赶巧了。」 叶三太太回头,与众人说笑话道:「早知如此,就该让亲家夫人早点过来的,莲娘岂不是早就怀上了?」 顾莲怀孕是叶家的大喜事。 众人少不得都跟着凑笑,纷纷点头称是。 叶大太太念了一声佛,「这是我们莲娘的福气。」 「是啊,是啊。」叶二太太附和,笑道:「回去我就给佛主多上几炷香,保佑我们莲娘平平安安的,多些佛主给叶家添喜。」 叶五娘和叶宜微微羞臊,跟着道了喜。 叶六娘年纪小,家里也没有比她年幼的孩子,没见过妇人怀孕,上前打量了顾莲半天,不解问道:「二嫂,你的肚子怎么这么小?宝宝在里面不会太挤吗?」 逗得众人一起笑了。 叶大奶奶虽然身体虚弱,也赶了过来,含笑看着顾莲,「莲娘你好好歇着,要是缺什么、短什么,只管叫丫头过来回我。」 第10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顾莲亲昵道:「大嫂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叶三太太笑道:「莲娘你要是有什么烦心事,只管跟三婶婶说。」看向四夫人,「亲家夫人只管放心,我们叶家必定待莲娘如同女儿一般,不敢让她有丝毫烦心的,谁惹她生气我们都不依的!」 四夫人哪里还敢再提「玉竹」二字?精力憔悴的寒暄了一会儿,起身告辞,「那你好生将养着,回头我让人送点滋补的东西过来。」 「母亲等等……」顾莲叫住了她,一脸小女儿赧然之态,「前几天你让桂妈妈来要玉竹,我一直没肯给,还让人把桂妈妈送走了。」叹了口气,「今儿我才知道,原来都是害喜给闹得,弄得脾气都变了。」 四夫人不妨她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又不能说她不对,勉强笑道:「这人和人怀孕是不一样的,有的就是容易动火。」 叶三太太赶忙插嘴,「可不!当初我坏六娘的时候,看着什么都是烦的。」 「原来三婶婶也是这样?我还只当是自己脾气突然变坏了。」顾莲故作一脸惊讶的样子,然后伸手拉住母亲,「母亲,你不会怪我吧?有没有生我的气?」 四夫人的笑容更僵硬了,「没有,怎么会呢。」 「那就好。」顾莲干脆搂住了她的胳膊,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我就知道,母亲对我最好了。」朝着婆家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在家是小女儿,母亲一向疼我,但凡我要什么都依着我,从来没让我受过半分委屈。」 只管往母亲的脸上贴金,……若不如此,婆家瞧着自己和娘家不和,可不是什么好事,闹得僵了大家都不好看。 最主要的是,自己底下的话就没法说了。 叶家的人纷纷道:「做母亲的,难免多疼了小的一些。」 四夫人能说什么呢?只得顺着道:「你呀,嫁了人还是这么淘气。」 「那都是母亲心疼我。」顾莲笑盈盈的,又道:「那母亲再心疼我一次,还是把玉竹留给我使唤吧。」作势摇晃了几下,撒娇道:「母亲……,好不好嘛?」 叶家女眷的眼睛都看了过来。 四夫人感觉自己浑身都长满了眼睛,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怎么好去跟女儿争一个丫头?杏娘那一摊子烂事,又岂能当着叶家的人说出来?而且小女儿刚怀了孕,自己若是要了她的丫头,不说被叶家的人给生吃掉,传出去也足够难听的了。 她被小女儿架上了高台,下不来,想发作又不愿意在外面丢脸,只能应道:「既然你喜欢玉竹这个丫头,那就留下吧。」 「多谢母亲。」顾莲笑得甜甜的,一脸被母亲惯坏了的模样。 四夫人实在是演不下去了,抽出手来,「那你好生歇着,我先回去了。」 顾莲忙道:「我送母亲出去。」 「你慢点儿,慢点儿。」叶三太太夸张的跟着出门,扶住了她,一面下台阶,一面嘱咐,「仔细脚下。」又朝丫头们喊道:「去知会你们二爷没有?还不快去?!」 叶东海回来时,叶家女眷已经早都散了。 「听说岳母过来了一趟?」他小心的打量着妻子,略微担心,「……岳母可说了什么?是不是过来问你要玉竹的?」 顾莲正在拨弄着一盆绣球花,一面整理着残叶,一面微笑,「你别担心,母亲已经答应把玉竹留下。」 「哦……,那就好。」叶东海点点头,神色放松了一些,「总之你现在怀着身子,少操心、少生气,凡事都只交给我好了。」 顾莲把小银剪刀放他手里一放,俏笑道:「喏,都交给你。」 叶东海只是好脾气的笑着,陪着她洗了手。 等到吃完午饭,却找了个空问李妈妈,「今儿上午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妈妈是个老实人,加之正在为小姐抱委屈,眼见姑爷关心,便一五一十都说了。 顾四夫人是如何气势汹汹来要人,如何挤兑、如何不信,毫无半分母女之情,逼得主母不得不请了大夫,搬了叶家的人过来。 叶东海眉头微皱,----四夫人再偏心,再不讲道理,妻子都没办法对她恶语相向,更不能扫地出门,能忍气周旋要下玉竹已是难得了。 可是妻子怀着身孕,总是这么劳心劳力的岂不费精神?而且她嫁了人便是叶家的媳妇,凭什么还要受顾家的气?再说了,岳母只生不养的……,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女儿如何如何?一颗心都偏到脚趾头上去了。 李妈妈又道:「二爷你是不知道亲家夫人的性子,一贯的欺软怕硬,奶奶是做女儿的怎能对她硬来?为着不给玉竹,往后只怕还要生闲气的。」 叶东海微微沉吟,「别担心,这件事我来解决。」 「你怎么解决?」顾莲站在偏房门口,早就知道丈夫一定会问个清楚,又担心他瞎揽事,便跟了过来。 叶东海笑道:「你就别管了。」 「不行。」顾莲坚持道:「这件事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你打算怎么管?要是不说清楚我不放心,整天都会惦记着的。」 「好啦。」叶东海过去扶了她,「我做什么,都会让我家娘家大人知道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你看这样可好?」 顾莲禾眉微蹙,「你少去做冤大头!越是这样,只怕往后越是缠着丢不掉。」 「不会的,你听我细细的跟你说。」叶东海环住她的腰,一起往里屋走去,「你看着门槛儿,别绊着。」然后低声一笑,「我跟你说,到时候咱们这样……」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过妻关~名媛待嫁》卷一 作者:碧莲心 02、《过妻关~名媛待嫁》卷二 作者:碧莲心 03、《过妻关~名媛待嫁》卷三 作者:碧莲心 04、《过妻关~名媛待嫁》卷四 作者:碧莲心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