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最宝贝》 楔子 我先声明——这不是一封分手信。 只是一封说明书,用来重新厘清我们两人关系的说明书。 一打开信,线条率性飞舞的字迹,像足了顽皮的精灵,跃然纸上。 有些话,忍了好多年,我承认,当著你的面,我没有勇气说。 那就只好用写的…… 等等,宝贝! 先别急著撂人找我,先看完信好吗?你向来是个好脾气的人,一定有耐心可以看完吧? 我要说的走——我和你,真的不适合! 我很想列出一百条我们不适合的理由,但你知道的,我很懒惰,说话怕嘴酸、写字怕手酸,所以、列出三条应该就足够了。 首先,你是个优秀的好男人,而我向来得过且过,再加上我们两人的智商起码相差一百以上,沟通上其实很有问题。 所以,我们不适合, 第二,我曾经在心里偷偷发过誓,这辈子绝对不会成为黑道大哥的女人,偏偏你……唉…… 所以,我们不适合。 第三,你最爱吃的草莓,说实话,我不喜欢吃,它又娇贵又脆弱,我老走要小心翼翼对待它,如此尊贵的高级品我其实走吃不起的…… 所以,我们不适合。 这该死的傻女人,到底是他比较死脑筋,还是她?竟然用这么烂的三个理由就想打发他! 我会很伤人吗? 很自私? 很任性? 是啊,我就是这样的女人,也难为你忍受我这么多年。 你……到底喜欢我哪里呢? 我想,我大概这辈子很难知道了吧。 都说了到结婚那一天,他会亲口告诉她,竟然还落跑!是存心折磨他吗? 呼,好了!倚赖你偷懒生活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们都该冷静下来想一想自己未来的路……说真的,我现在很想对你唱一首歌:谢谢你曾经爱过我。 但是,呃……你知道的,我唱歌会走音……所以,还是算了吧! 再次强调,这不是一封分手信,只是说明书, 今後我们的关系,相信都说明得够清楚了吧! 你也知道,我向来是个怕麻烦的女人,那就这样喽。 再见。 爱 有人说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其实,我还走偷偷摸走了你一样东西当纪念,你不会怪我吧? 看完信,一个伤心又气急的男人将全台湾都翻了过来,誓言要找回这个「不负责任」的女人! 他到底喜欢她哪里?他一定会亲口告诉她的! 第一章 那一年,他们高中三年级。 她发誓,她真的一点都不想惹麻烦! 从学校训导处走出来,韩恩爱心情恶劣到了极点。一个星期连续被叫进教官室训话三次已经有够倒楣的了,才出校门,又被一群外校的太妹拦住去路,一副准备找她干架的阵仗,她真不明白自己上辈子到底是招惹了哪尊衰神,这辈子要如此跟「麻烦」二字纠缠不清,唉,真是有够麻烦的! 「说,你什么时候跟阿城在一起的?!」 对方开门见山呛声,作风还算乾脆,只可惜她完全状况外。阿城?这世上叫阿城的人多得是,有郭富城、曾国城,连学校旁的水电工都叫阿城。 「哪一个阿城?」她皱眉问。 现在是放学时间,路上来来往往全是智勇高校的学生,韩恩爱高挑的身形在人群中原本就很醒目,现在又被一群太妹堵在路中央,更是让人不注意也难。 「『天地组』的阿城,他说想跟你在一起但被你拒绝,所以他要跟我分手,专心追你!」带头大姊气愤控诉。 嗯……仔细想想,在模糊的记忆里,前些日子好像有过这么一回事,她曾经拒绝了一个小混混的告白…… 「既然你都知道我已经拒绝他了,就表示我根本没有跟他在一起,你不觉得你的问题很矛盾吗?」韩恩爱叹口气,无奈道。虽然大家都是不爱念书的同路人,但总不能连基本的逻辑能力也丧失吧! 「你这个狐狸精!都是你害他们分手的!」一旁的姊妹淘看不下去,呛辣声援。 「你们的意思是,我不应该拒绝他?」韩恩爱揉揉泛疼的太阳穴。这果然是来得莫名其妙的一桩麻烦! 放学前被叫去训话已经耽误很多时间,她打工都快来不及了,孤儿院里还有十来个嗷嗷待哺的弟妹们,她可不像那些每天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命学生,她的时间可是宝贵得很呢。 「少废话,我警告你离阿城远一点!」 「拜托,我跟那家伙根本从来没接近过!」韩恩爱忍不住翻翻白眼,口气开始有些不耐。「而且很明显的,问题完全出在那位仁兄身上,你们应该质问的人是他,不是我——」 她承认自己没啥耐心,连带不敢保证能按捺自己的坏脾气多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向来是她韩恩爱做人的最高原则,要避免火山爆发的唯一办法,就是尽快远离导火线! 「抱歉,我赶著去打工,没时间再跟你们耗下去了。」帅气地将书包朝背後一甩,韩恩爱横步一跨想要闪人离开。 「站住,我话还没讲完,你敢走?!」带头大姊气急败坏,一把扯住韩恩爱及肩的头发。 好痛!她生平最痛恨人家拉她头发,她真的被「惹毛」了! 韩恩爱火大至极,肩上背带一扫,直接以书包击开侵犯的手,并旋身抓住对方衣领,扬起右手—— 「同学,不可以在这里打架。」 平静温和的男性嗓音不疾不徐介入这一场纷争中。 韩恩爱闻声,头皮瞬间一阵发麻。不用回头看,她已经知道是何方神圣来了。转过头,原本气得铁青的面容硬是挤出一丝僵笑,好小心地澄清道:「我们没有打架,只是在谈事情——」 一身智勇高校学生制服、手臂上挂著纠察臂章的学生纠察长敖正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缓缓栘向韩恩爱高举的右手。 「请问你的手想干么?」他问。 原本想要给对方的右勾拳还停在半空中,差一秒就变成「现行犯」,她的坏脾气显露无遗。「这个嘛——」 「喂,这是我们的私事,你别管!」太妹们虽然呛声,但语气中的敌意明显减轻许多,甚至还有人被敖正斯出色的外貌给迷住,只能两眼发直,口水直流地盯著这位纠察帅哥猛瞧。 「我是智勇高校的纠察队长,你们在这里会妨碍其他同学。」敖正斯说著,仍细心注意其他纠察队员指挥同学过马路的状况。 校门口外巷道狭小,几个女孩子堵在路中央就足以让整个交通打结。 「还有,这位同学使用暴力,我必须把她带去训导处交给教官处分。」他扣住韩恩爱的手腕,公事公办地对太妹们说明。 「喂喂,我干么去训导处?我又没有打人!」韩恩爱抗议道。她才刚从训导处出来,才不想十分钟後又回去报到。 「请问她刚才有打你吗?」敖正斯郑重询问带头大姊。 太妹们一脸坏心,毫不迟疑同声栽赃:「有,她有打人!」 瞧,有人指控你打人!敖正斯看著韩恩爱,眼神已在无言指控。 「这位同学是我们智勇高校的学生,竟然对各位使用暴力,我代表智勇高校向你们表示歉意,真的非常抱歉。」他有礼恭敬地向太妹们赔罪,甚至还鞠了个躬。 韩恩爱简直不敢相信,忿忿叫道:「你有什么毛病啊?干么道歉?!明明是她们先动手的——」 「有任何问题请到训导处再说,堵在这里会影响交通。」敖正斯铁面无私,「押」著韩恩爱就要往校园内走,还不忘转身尊重一下太妹们的意见。「你们也要一起来吗?」 「呃……不,不用了。」不管本校外校、好学生坏学生,训导处向来都是他们敬而远之的场所,白痴才会主动去训导处送死哩! 「那走吧!」二话不说,他拉她走人。 「放手,我说了我没有打人!」韩恩爱挣扎想抽回手,无奈男女终究天生气力有别,越是挣扎,手腕也只有越红越痛的分。「书呆子,四眼田鸡!你是瞎了眼,还是读书读到头壳坏掉了?亏你还是全校第一名的学生,到底有没有大脑?知不知道怎么用啊?竟然随便听信小人谗言——」她脾气火上来,忍不住噼哩啪啦就是一串骂。 「安静,大家在看了。」他不疾不徐提醒道。 全校知名的模范好学生代表敖正斯拉著全校有名的大姊头韩恩爱的手,一路叫叫嚷嚷、推推拉拉,让过路学生不好奇也难。 「看就看,刚好看一个没脑袋的书呆子随便冤枉无辜的可怜人!」韩恩爱故意提高声量。如果「金氏世界纪录」愿意收集世界最倒楣无辜受害实录的话,她一定第一个报名! 倏地,敖正斯停下脚步,定定看著她。韩恩爱不甘示弱,昂扬下巴回瞪他。 「干么,看什么看?!」她口气挑衅。 「看一个无辜的可怜人在骂一个没脑袋的书呆子,可以骂多久?」 他深刻俊朗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斯文的黑框眼镜下,隐隐闪动一双清澈的眸光。 「什……什么意思?」书呆子的思考逻辑果然令人费解。 「意思是——我希望你最好能在五秒之内骂完并且闭上嘴。」 他的神情无比认真,连带使她也正色起来,忘了前一秒钟自己还在疯狂骂人。 「为什么?」她被牵著鼻子反问。 「因为你会吵到辅导班的学生上课,」他指著前方即将经过的教室长廊,诚恳为她解惑。「如果你五秒内骂不完,那我只好带你绕远路去训导处了。」 「……」 韩恩爱无言,骂人的冲动瞬间全梗在喉间。 点点头,推了推眼镜,敖正斯朝她露出如阳光般和煦又亲切的微笑。 「很好,同学,这表示我们不必绕远路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有一种男族,限量出产,女生见了头顶冒星星、眼睛冒红心。他们出现时总是妨碍秩序、阻塞交通——这一类人俗称「白马王子」、「梦中情人」,是全校女生的最爱,功课好、外型优、个性佳,如果再配上一记迷死人不偿命的「杀人微笑」,那就更不得了了。 敖正斯就是属於这类人。 他是许多智勇高校女同学暗恋的对象、好学生的意见领袖代表,斯文俊秀、品学兼优,还外加有个「敖青天」的封号,热心校务,纠察公正,全校师生无不对他心悦诚眼——唯独「她」,见他如见鬼! 有一种女族,数量也不太多,男生见了若不是跃跃欲试,便是敬而远之。她们常是话题焦点,令校方头痛的麻烦人物,像个不定时炸弹,随时会有纷争爆发——这一类人很难具体形容,如果勉强要定义众人的集体印象,大概就是类似「大姊头」或「大哥的女人」之类吧。 韩恩爱就是属於这类人。 她是许多智勇高校男同学注目的焦点,也是问题学生的带头大姊,外表成熟出众、行为我行我素,虽然好奇想接近她的人很多,但真正有胆尝试的却没几个,大家其实都怕惹恼她——唯独「他」,老爱纠举她! 「他」和「她」,在学校既是完全不同的族类,按理应该八竿子打不在一起,可偏偏她被叫去训导处十次,有九次半都是栽在他手上,无论「他」或「她」,在彼此眼中,总有看对方「不顺眼」的地方。 她深深相信,他绝对是故意找她麻烦的! 「我最後再强调一次,我没有打人。」韩恩爱闷闷说道,在训导处外和敖正斯大眼瞪小眼。 真是活见鬼了!她明明有满腔被冤枉的怒火想发泄,甚至有扁人的冲动,但不知为何每次只要看到他露出的笑容,所有坏脾气瞬间就会缩了回去,刚才她甚至还跟在他後面安安静静走过教室长廊,完全有悖她带头大姊的处事作风,真孬! 「关於这件事……」 敖正斯顿了顿,思考著说诃。他下是不知道她心头呕,也想先安抚她的情绪再好好说明清楚,但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韩恩爱深呼吸,努力找回她身为「大姊」的气势,站上对自己有利的位置。 「我警告你最好重新考虑一下,如果你还是坚持要带我进去找教官……呃,我保证会让你死得很难看……」在迎上眼镜後那对清澈双眼的刹那,她原本想要狠狠呛他的话语,又变得软弱无力,毫无威胁性。「我、我是说真的,我有认识黑道的人……」 「我知道。」 「我韩恩爱向来说到做到,你最好——嗄?」她忽然顿住,不太确定刚才听到的,反射性再确认道:「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没有打人,你现在可以走了。」 「嗄?」 「我本来就没有要把你交给教官的打算,那些别校的学生存心找麻烦,我只是找个理由把你带开而已。」 「你、你是说真的?」上回学校健康检查,她的听力正常得很,应该没毛病才对啊引 敖正斯推推眼镜,朝她友善一笑,指向训导处旁大操场的後方,道:「你从小侧门走吧,小心点,不要再被她们堵到了。」说著,他转身就要离去,打算继续纠察工作。 「等一下!」她喊住他。 「还有什么事吗?」 「真的……就这样?」 「不然呢?」 「你真的……只是要帮我?」她不敢相信他会如此轻易放过她,她一直以为他以抓她去见教官为乐。 「我只是不想你们在校门口阻碍交通罢了。」他淡然道。 「等一下!」她又喊他。 敖正斯停下脚步,转身看她,只见韩恩爱朝他不正经地眨了眨眼,灿烂一笑。 「那就谢啦。」她心情大好,顺带送上一记玩笑似的飞吻。 他反而皱起眉。「为何谢我?你本来就没打人。」 「哈,哈哈,也对啦!」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恢复平常爽朗海派的性格,乘机与他化干戈为玉帛。「虽然不用你帮忙,我也可以自己摆平她们,但我还是欣赏你的正义感,以前是我错怪了你,你就把我刚才激动之下说的话当成屁,不要介意。」她迳自大笑两声。 他睇了眼她搭在他肩上的手,眉峰拢聚,正经八百道:「我不可能把你说的话当成屁。」 韩恩爱怔忡,他认真的口气让她的心微震了一下,没试著去多想,她接著呵呵笑著,更加用力拍他肩膀,试图称兄道弟道:「不错不错,想不到你还满好『沟通』的嘛,看在这一点分上,我韩恩爱现在郑重更正一件事:你,智勇高校全年度模范资优生兼纠察队长,敖正斯,绝对是个有脑筋的书呆子,完全知道怎么善用你聪明的脑袋瓜!如何?我说得很中肯吧!」笑得也十分狗腿。 「谢谢夸奖。」他轻轻拨开她搭在他肩上的手,并没有随她起舞,只淡淡说道:「你不是有打工,不会来不及吗?」 「啊,完了!」一声惊叫,她完全忘记这件事!「死定了!迟到了啦!这下要被剥皮了——」二话不说,她立刻抛下他,以踩风火轮的速度,直朝操场边的小侧门狂飙去。 夕阳下,敖正斯望著她急奔的身影,镜片後的目光,迟迟没有移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三年一班,敖正斯同学,请到教务处。」 「三年九班,韩恩爱同学,请到训导处。」 午休时间,广播声响传遍校园各角落—— 「搞什么?」教室里,韩恩爱才刚打开便当吃两口饭,就听见教官的广播,一脸超不爽,她真的痛恨吃饭被打断。 「三年九班,韩恩爱同学,请到训导处。」 又针对她广播一次。 「听到了,听到了啦——」韩恩爱满口饭菜,嘀嘀咕咕。「催催催,催什么催,怕大家不认识我吗?」用力地又扒了两口饭,才心不甘情不愿合上便当,起身走出教室。 拐过走廊正要下楼,韩恩爱恰巧和从另一端教室走来的敖正斯在楼梯间「狭路相逢」。 「喂喂,等一下。」她叫住他。 敖正斯站在比她低一阶的位置上,转过身,视线刚好与她平视,韩恩爱煞车不及,差点脸贴脸和他撞上。 他吓一跳,她也是。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清楚他的眼睛,当然,仍然是隔著一层眼镜镜片。 「哇,你的眼睛……是褐色的?」她好惊讶地发现。 「一般东方人都是褐色的。」 「不对不对,你的比一般人淡很多耶,是很淡很淡的那种褐色。」她倾身上前想看得更清楚,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靠他有多近,近到连呼出的气息都能感受到。 敖正斯发觉了,他刻意往下退了一阶,拉开两人距离。「你特地叫住我,就是为了讨论我的瞳孔颜色?」 「嗄?」她被点醒,蓦地想起自己叫他的目的。「当、当然不是。」要命,怎么每次跟他说话都会被模糊焦点,忘记正事? 「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他继续下楼走往教务处,她快步跟上追问。 「我问你,你是不是又跑去跟教官告我的状了?」 「告你什么状?」 「我哪知道?不然教官为什么广播我去训导处?」 「我怎么知道。」他答得理所当然, 「你一定知道。」 「我为什么一定知道?」 「因为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赌气吼回,被兜圈子似的对答搞得有点火冒三丈。 教务处和训导处在同栋楼,两人同路前往已经够醒目了,外加一路拌嘴,摆明就是让路过同学多看两眼。 「我真的不知道。」他两手插在裤袋里,状似悠闲地走著,完全问心无愧的模样。 韩恩爱被他坚定的态度迷惑住,忽然不确定起来。「你……真的不知道?」 「训导处到了,你直接去问教官不就知道了?」 他先是摆出「女士优先」的绅士手势,接著自行走往隔壁的教务处,韩恩爱拉住他,决定先撂下狠话,提醒他别轻举妄动。 「我告诉你,老娘好不容易对你的印象有一滴滴改观,你最好别让老娘发现你有告状,到时候一定不饶你。」 装完凶狠,她头发一甩,率先进入训导处。教官一见到韩恩爱走来,也不管办公室里有多少人,劈头就是一连串凶恶的质问。 「听说你在电玩店打工,有没有这回事?!」 闻言,韩恩爱忍不住斜睨向正要定进教务处的敖正斯。学校里知道她在打工的人不出三个,敖正斯果然是告密的最大嫌疑犯。 「跟你说话你在看哪里?!」教官斥喝。 韩恩爱拉回注意力。「没有,我没有在外面打工。」 事实上,她因为昨天迟到太久,再加上那群太妹又刻意找上门骚扰闹事,害她被老板炒鱿鱼。所以严格说来,她现在确实「没有」在打工了。 这……应该不算说谎吧。 「还敢说谎!」教官拍桌吼她。「明明有人见到你在电玩店上班!」 「是纠察队长跟你说的吗?」她反问。 「别管谁说的!你如果没有做错事,还怕人家说吗?」教官气训道。「你违反校规在外打工已经很严重了,竟然还是在赌博电玩店?你是不是不打算毕业了,想直接被退学吗?!」 韩恩爱默不作声,不反驳也不为自己辩解,因为她知道多说无益,所以宁愿选择沈默,还可以节省口水。 「韩、恩、爱,我说话你有没有在听啊?!」 教官气急败坏,吼得青筋暴出,办公室里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向韩恩爱。 「有,我有在听,教官。」肚子饿得咕咕叫,一直让她无法专心。 教官继续气极质问。「还有,你是不是也在外面跟人——赌博了?昨天有外校学生找上门讨债是怎么回事?」 「讨债?」韩恩爱差点笑出来,和走廊外刚走出教务处的敖正斯恰巧四目相对,隔著窗户,她用力瞪他一眼,故意大声说道:「这是哪个白痴说的?太离谱了啦,教官,这样你也相信哦?」 「有同学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教官叹口气,为了防止自己有爆血管的危险,只好转为柔性劝导,贯彻感化教育。「恩爱啊,你不要以为教官爱找你麻烦,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什么时候才会自己想通,不要再搞那些有的没的——」 「教官,我也不想搞那些有的没的,都是那些人自己来惹我的,真的——」她自己都觉得很困扰。 「但你没有去惹他们,他们会来惹你?!」爱的教育破功,教官再度暴吼。 爱的训话再度展开,连串叨念整整半小时,只差没把她祖宗八代也拖出来教育一番。韩恩爱忍著一肚子委屈和饥饿听训,直到教官口也乾了、声也哑了,并且要她发誓保证绝不再去「不良场所」打工,才得以脱离苦海。 「真是衰,没有的事也能被训那么久……」 韩恩爱揉著发麻的耳朵,嘀嘀咕咕定出训导处要上楼回教室,才猛然发现敖正斯正两手交叠胸前、靠在楼梯转角边,似乎在等她。 她睨他。「你在这里干么?」 「等你。」 「等著看我笑话吗?」她忍不住冲他。没办法,她肚子一饿心情也恶,不管他有没有告密,都算他倒楣。 敖正斯看来并不讶异她的反应,反而神情认真地紧盯著她,道:「我知道你出来後会有一肚子火想发泄。」 「对,没错,我尤其想骂你!」她指著他的鼻子吼道。 「我知道。」 淡淡三个字,让她原本所有想骂的字眼全部吞回肚子里去充当中餐,那种「很孬」的感觉又出现了!搞什么?为什么每次对他生气都会莫名其妙化为无形?真恼人! 「喂,现在给你十秒钟离开老娘视线,否则可不能保证你会听到什么样难听的话哦。」就不信每次都会被他牵著鼻子走。 「没关系,我可以听你骂完。」 他耸耸肩,不为所动。 「喂,同学,你现在足怎样?被虐狂哦!自己来讨骂,还是想来讨打?」她张牙舞爪伸出拳头在空中挥舞,想吓唬他这个书呆子。 他仍是不为所动。 很好,他终於又成功激起她想骂人的冲动了,趁著心底还有一点点残余的小火苗,不骂骂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了。 「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她一手插腰,一手以食指戳他胸膛,摆明大姊头准备教训人了。「书呆子,你乖乖念你的书不是很好吗?管什么学生秩序嘛,而且老娘跷不跷课、打不打工干你屁事,如果你这么爱管人,乾脆以後去当——」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才刚热完场准备大肆开炮,午睡钟声就响了,她硬著头皮又猛轰他三十秒,发现他根本没有移动脚步回教室的打算,忍不住停下来提醒了一句。 「喂,打钟了耶。」 「我知道。」 「那你怎么还不回教室?」 「你还没骂完啊。」他微笑。 她不敢置信,再度怀疑起他的智商。「你白痴啊?是不是脑袋又呆掉了?我又没有强迫你,你干么要乖乖留下来听我骂你呀?」书呆子的思考果然不是她这种正常人可以理解的。 死脑筋!哼。 「所以你不骂了?」他认真问道。 「午睡时间到了,你是纠察队长,总不能自己违反规定在外面溜达吧?」她反而顾虑起他来了。 「这是我的问题,你不用担心。」他好整以暇,摆明了要继续听训。 韩恩爱一肚子火气再度愕然消失,看著他,怎么都骂不出半个字,只好为自己找了个蹩脚的台阶下。「但……我想回教室午睡了,别让我再遇到你,我保证会继续骂你的,哼。」她扭头要走。 他微微笑了。「既然这样,你今天放学後有空吗?」 「都没工可打了,当然有空,干么?」她旋过身。 「那放学後,我们约在中正路的『冰冰果店』,不见不散。」他没来由丢下这一句後,率先走回教室。 韩恩爱反而傻在原地。 现在是什么状况?难道他真的「讨骂」讨上瘾了? 第二章 她观察了他很久。 真的真的很仔细、很认真地观察了他很久。 她确定智勇高校第一名的好学生「应该」是个正常人——起码「看起来」是,只是百思不解他约她吃冰的用意到底为何?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讨骂」吗? 韩恩爱隐身在「冰冰果店」对街的行道树後,不断朝冰店探头张望。 一、二、三、四……包括敖正斯在内,店里共有四名智勇高校的学生,如果她现在贸然走进去坐下来和他同桌吃冰,明天肯定会被传开,成为全校的头条新闻吧! 不行,她可不是笨蛋,绝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任何一个女性,只要她的名字和所谓的「白马王子」或「梦中情人」连在一起,下场绝对只有一个,就是成为全校女生的公敌! 不管她和他熟与不熟,自从「莫名其妙」成为众人眼中的大姊头之後,这种狗屁倒灶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她完全不想再多招惹这一条。而避免麻烦上身的三十六招中,恰巧也是「走」为上策! 嗯,就这么决定了,闪人! 才刚转身要走,脑海里蓦地浮现他约她时说的话。不见不散!没来由的罪恶感瞬间攫住她,让她又收回脚步。 她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抗议著。 就算被同校的学生看见了又如何?就算出现奇怪的传言又如何?不过就是吃个冰而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行得稳、坐得正,难道她韩恩爱还会怕别人的闲言闲语不成? 除了他老是害她进出训导处之外,她和敖正斯其实没啥瓜葛,也从不认为自己对他有多大重要性或影响力,只是依据他「死脑筋」的程度,如果她没出现,她猜想他有可能会坐到店门打烊还不会离开。说不定放他鸽子的下场,就是换来他去向教官打另外一支小报告,到时她可能又要莫名其妙去听训话了,唉,烦! 此时,三名智勇高校的学生走出冰店,霎时店里只剩敖正斯一人。 好机会! 明明是硬著头皮,韩恩爱还是坚持以最老神在在的姿态走进冰店赴约。 「哇,这么用功,等人还不忘k书哦。」她故意调侃他。 敖正斯从课本里抬起头,慢条斯理瞄了眼手表。 「二十四分又三十秒。」 「喂喂,你只说放学後约在这里,又没说几点,干吗计算我迟到的时间?」她抗议,顺手拉了椅子坐在他对面。 「我是算你在对街打转的时间。」他直接戳破她。 韩恩爱有些窘,但毕竟是见过场面的人,脸皮也不算太薄,直接爽朗默认了。「你这个四眼田鸡,想不到视力还满好的嘛。」呿,搞了半天,他早就看见她来了,还真沈得住气跟她耗。 「我的眼镜度数够,这种距离不是问题。」他凝视她,微笑道:「想吃什么冰?我请客。」 她心中警铃大响。「没事干么请我吃冰?」她不认为与他的交情有奸到这种程度。 「消除你对我的敌意。」 「敖同学,你知道在这世上我最讨厌哪一种人吗?」她杏眼圆睁,咬著牙,悻悻然道:「就是那种先打人家一巴掌,然後再给颗糖『秀秀』一下,就想把事情给搓掉的人。」 「我没有打你一巴掌。」脸上是让人不容质疑的认真。 「你以为花钱请我吃冰,就可以抹掉你去跟教官告密的罪行?我告诉你,你请的冰我照吃,但我还是会继续骂你的。」为证明自己说到做到,她毫不手软地点了平常最舍不得点的「高档货」。「老板娘,一杯特大号木瓜牛奶!」 看著韩恩爱霸气又带点傻气的赌气行为,敖正斯非但不在意,反而似笑非笑,细细审视著她所有的表情和反应。 在学校里她也是个风云人物,他从高一开始就注意到她了,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有点特别的女孩…… 「你看什么?」她突然感受到他不太寻常的视线。 「看你火气还是不小,准备好要继续中午未完成的部分了吗?」他摆明等著再挨骂。 经他这么一说,她反而不想开火了。「算了,我现在没灵感,下次吧。」就是故意不想称他的心,如他的意。 「骂人还需要灵感?」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有些讶异。 「那当然,骂人可是很费脑力的,你不要以为很轻松——」感觉上他这个超级资优生总是对人和和气气的,连指挥同学秩序也不曾听到他用吼的。「对了,我想你一定没有很凶地骂过人对吧?我说的是很生气很生气、很用力很用力的那种哦。」 「大概没有吧。」 她想也是。「那你想不想试试看,就知道会死多少脑细胞了——」她忽地玩心大起,拚命鼓励他来挑战。「来嘛来嘛,我不介意让你练习一下,你尽管开骂没关系。」没事可以杀杀书呆子过度丰盛的脑细胞,也挺好玩的。 敖正斯认真凝望她,静默三秒。 「我又没有生你的气,怎么骂得出来?」他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人生气,遑论骂人了。 「你真呆耶,想像啊——你都没有想像力的吗?来来,想像你现在对我气得要命、恨之入骨、巴不得把我大卸八块,吞进肚子里——」她托腮笑看他,完全把他当成随意操控的大玩具一般。「如何?有点灵感了吧?」 盯著她,又是三秒静默,然後主动认输。 「不行,我一个字都骂不出来。」 她贼笑,一副「我赢了」的得意表情。「看吧,我就说骂人不容易,所以我也不喜欢骂人的,除非对方真的把我惹毛了。」 她丰富的神采散发无比活力,像是一块磁铁,不知不觉吸引他的凝望,也令他莫名在意起她对他的观感,本来不想刻意解释的事,却怎么都藏不住了。 「如果你真的很生气想找人开骂,我随时可以奉陪,但有件事我想我还是要澄清一下。」他正色道。 「什么事?」 「我没有告诉教官你打工的事。」 「嗄?」 「不是我说的。」 韩恩爱半信半疑。「可是我打工的事,包括我在内,全校应该只有三个人知道,我的好朋友绝对不可能出卖我,所以我怎么想都还是觉得你嫌疑最大。」 「我不清楚教官是如何知道的,但我真的没有说。」 韩恩爱眯眼打量他半晌,然後冷不防伸出手,将他脸上的眼镜摘下,凑上前望进他的褐眸深处,一字一句说道:「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他和她,眼对眼,都极为认真。 「我发誓真的没有说。」淡褐色的眼瞳,散发真挚无辜的眸光,像是月夜下纯净的深潭,幽幽领著她坠入其中。 韩恩爱心头隐隐震动了下,感觉有股奇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窜。她连忙移开视线,很爽快说道:「好吧,我相信你!」她相信拥有乾净眼神的人不会骗人。 敖正斯微微一笑。「眼镜可以还我了吧。」 「好好好,还给你——拿去,你的宝贝眼镜。」她把眼镜交回给他,还不忘乘机消遣他一下。「喂喂,说真的,你不戴眼镜帅多了,乾脆去配副隐形眼镜,不要再戴眼镜了。」 「没这必要。」他马上又将那双好看的褐眸藏回眼镜底下。 此时,老板娘送来木瓜牛奶和剉冰,韩恩爱注意力即刻被转移,她指著眼前的冰品饮料惊呼出声。 「哇噻,你点的这是什么?!」 「草莓牛奶冰。」 「骗人,我以前也点过『草莓牛奶冰』,根本不是长这样!」 来这家冰店这么多次,从没见过有卖这等「高档货」,看著躺在雪白碎冰上,那一颗颗娇艳鲜红的新鲜草莓,她发出不平之鸣。 「我以前点的草莓牛奶冰明明加的是草莓酱,为什么你的却是新鲜草莓?你的这种有比较贵吗?」 「一样价钱。」 「那怎么会这样?不公平!老板偏心!」她好嫉妒哦。新鲜草莓超贵的,根本不是她平常吃得起的东西。 「答对了,老娘我就是偏心。」老板娘当然听见了韩恩爱的抗议,回头对她说道:「想吃一样的草莓冰,行!拿成绩单来兑换。」 「什么意思?」她不解。 「只要考全校第一名,就可以来我这里换这种新鲜草莓吃。」老板娘呵呵笑,白胖胖的圆脸上挤出一条条笑纹。 第一名?对她简直比登天还难嘛! 韩恩爱低声咕哝:「哼,这根本是不公平的社会阶级歧视。」外加性别歧视、外貌歧视…… 「这社会本来就不公平。」他淡然道。 她闷不吭声,死瞪著那盘草莓牛奶冰。 「要吃吗?」 「不要。」 「真的不要?」他跟老板要来一个小碗和汤匙,看来是不吝啬和她分享。 「不……要。」 无视她的回答,他已分好一半草莓冰,推到她面前,强调著:「很好吃的。」 望著鲜嫩欲滴的草莓,她内心交战,口水也是「欲滴」下来。 「快吃,冰融了就不好吃了。」他率先开动,斯文俊秀的脸上竟意外出现略带孩子气的满足笑容,和他平常给人的印象相差十万八千里。 原来,一颗草莓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的表情,她算是见识到了。 「那……我就不客气喽。」进攻! 这是她第二次吃到新鲜草莓。 像她这种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平常压根儿吃不到也吃不起这种超级奢侈品。第一次有幸吃到,是在她十二岁那年,有位达官显要去参访孤儿院时带了一箱赠送给院内的孩童们。记忆中,没有特别喜爱它的滋味,但总觉新鲜,主要是它代表了憧憬——一种孩子们都会期待的、更美好的未来。 韩恩爱偷偷抬眼瞄向正低头专心吃草莓冰的敖正斯,再看看一起分享的自己,忽然有种荒谬又不真实的感觉,这情景……真妙。 「你笑什么?」 「有吗?我有笑吗?」想否认,但表情实在藏不住。 「很明显。」 「我只是突然想到——」她忍不住,噗哧笑出。「如果教官大人看到我和你坐在一起吃冰,不知道会不会惊讶到爆血管?」连她自己都好惊讶。 「韩恩爱?!」 一声惊喊,的确有人惊讶到快爆血管了。韩恩爱抬头望向从店门口第一个冲进来挡在他们面前的人,嗯……不认识。 「难道你拒绝我,就是为了跟这种『肉脚』在一起?」果真是气急败坏。 韩恩爱认真盯著眼前这三、四个小混混,静默了三秒,才有反应。 「请问……你们是谁?」 「我是阿城啊!」为首的带头大哥激动叫道。 「哪个阿城?」不是故意健忘,但世上叫阿城的人一大堆,实在记不住。 「『天地组』的金武城啊。」喜欢的女生老是记不起自己的名字,面子多少有点挂不住。阿城一肚子孬气无处发泄,眼角瞥见始终悠哉吃冰的敖正斯,正好抓他来开刀。「喂,给我起来,这位子是我的。」 「我还没吃完。」敖正斯慢条斯理道,甚至还指了指隔壁桌的位置。「那里还有座位。」 「臭小子,你是听不懂人话哦!」阿城大喝,身後的小喽罗立刻一拥而上,团团围住敖正斯。「也不打听一下这里是谁的地盘,这女人是我的,你最好给我立刻滚蛋!」狠话一出,向来只有对手屁滚尿流的分。 偏偏敖正斯不为所动。 「你这话有点逻辑不通。」他推推眼镜,竟还不怕死地猛挑对方毛病。「你刚才都说她已经拒绝你了,又怎么会是你的女人呢?你不觉得你的话很矛盾吗?」 一旁,韩恩爱差点笑出来。这对话感觉好熟悉……啊,对了,她也曾经对那些找麻烦的太妹们说过类似的话。 「给我闭嘴,她是我先看上的,你敢碰,小心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撂狠话、亮拳头!敖正斯不但毫无惧色,还指了指草莓冰,好认真地提醒对方。 「说话不要那么用力,口水会喷过来。」 闻言,韩恩爱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完全忘了自己才是风暴导火线。 阿城面子挂不住,恼羞成怒,拍桌吼道:「他x的,活得不耐烦了你!」 桌面剧烈震动,一口正要送入嘴的草莓给震落地。敖正斯神色一凛,表情一沈,冷冷说道:「捡起来。」 「什么?」 「我说捡起来。」 「你哪根葱啊,敢命令我?!」阿城气得一把抓向敖正斯的衣领。 敖正斯慢慢站起身,没有急著拨开阿城的手,反而以居高临下的视线睨著对方,口吻冷静异常。「再给你一次机会,把草莓捡起来。」 韩恩爱连忙收住笑,感觉出气氛不太对劲。敖正斯的表情和语气,跟平常平静温和的模样似乎不太一样,他不仅仅只是冷静而已,浑身上下更是有股说不出的肃杀气息,是错觉吧? 敖正斯一看就是文弱书生的样子,真要干起架来,不被这几个小混混扁惨才怪,如果像他这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在校外闹出事来,那可不是被教官叫去训个话就可以了事的,既然事端是因她而起,她绝对有责任保护他不受欺负。 「喂,我说金城武先生——」韩恩爱也站起身,用力拍掉阿城揪住敖正斯衣领的手,警告道:「这是你和我的事,不要随便牵累别人。」 「小爱,我叫金武城,不是金城武。」怎么老是记不住呢? 「随便啦,不管什么城,你讲话动手动脚就是不对,你必须先道歉。」 「妈的,要我道歉?」他以後还要不要带兄弟啊?「要我跟这种『肉脚』道歉,还不如叫我去吃大便!」 「厕所在那里,那你就请便吧。」敖正斯背起书包,主动拉著韩恩爱就要走人。 「臭小子!」阿城用力踢开椅子,拦下两人,恼火呛声:「只会躲在女人背後靠女人撑腰,你不觉得可耻吗?有种的话就来单挑啊!」 「敢在我这里闹事砸东西,是不是不想活了?」随著惊人的嗓门,一支水果叉直直飞来插进桌面,只见老板娘亮出一把水果刀,单脚跨上椅座,混江湖的气势十足。 阿城噤声。韩恩爱也被冰店老板娘突然大变身给吓到。莫非……老板娘都是这样维持店内的秩序?可真另类。 「要打架到後面空屋去,不要弄脏我的店。」 敖正斯微笑,主动摘下眼镜,连同书包交给韩恩爱,道:「帮我拿著,在这里等我。」说完,转身朝阿城勾勾手。「走吧。」 「去哪?」阿城还处在被老板娘威吓的震惊中。 「不是要单挑吗?」没有眼镜遮蔽的褐眸,正散发一抹奇异的光采。「我时间有限,我们速战速决。」他率先走往後门。 阿城和小混混咒骂一声,也跟著走去。 「喂喂,你们等一下——」 老板娘拉住韩恩爱,摇摇头,阻止她再介入。「男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可是敖正斯他——」 「阿斯这小子,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啊?」是啦,她是没见过敖正斯出现那种严肃的表情,但……生气是一回事,打架又是另一回事,她怕他会被打成猪头。 不行,她有责任保护他! 「别紧张啦!」老板娘又拉住她,老神在在。「该紧张的是那个叫金城武的小鬼。」 「呃,老板娘,他好像叫金武城——」老板娘的记忆力显然也不太好。 「管他,反正惹到阿斯一样会忘记自己叫什么。」 「什、什么意思?」 老板娘眨眨眼,神秘一笑,转身拿起扫帚一边扫地,一边喃喃自语:「唉,可惜了一颗草莓……」 韩恩爱杵在原地,觉得情况实在诡异得很。 「喂,老板娘……」 「唉,我也好想去後面偷看哦,一定很精彩……」 「喂喂,老、板、娘——」别再搞神秘啦,急死人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一粒米,可以引发一场革命,那么一颗草莓呢?能让人从一头小绵羊变成喷火大暴龙应该也不用太讶异吧! 一场「放学吃冰事件」,让她和敖正斯之间意外有了共同的小秘密—— 他会打架! 而且超能打,完全和他斯文的外表格格不入。 那天在空屋里,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打败那些小混混的,也不明白他是用了什么方法让那些人在连滚带爬逃离冰店後,也没胆出去张扬他这个好学生在外打架的事实。但无所谓,至少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却因此改善了很多。 人与人之间,有了一个秘密,就会再有两个、三个……越来越多个。 放学後的冰店之约,是她和他的「另一个秘密」。 第一次是他约她。 第二次是她约他。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搞不清究竟谁又约了谁,渐渐地,两人便开始有了放学後在冰店碰头的默契。 在学校假装不认识,放学後一起吃冰兼交换秘密,成了他们之间一个小游戏。她起的头,他配合玩,两人都乐此不疲。 「你第一次打架是什么时候?为什么打架?」 「五岁,因为要保护人,你呢?」 「十二岁,因为不想被欺负。你最怕的东西是什么?」 「人情债。你呢?最怕什么?」 「嗯……多得数不清。」 这样的问与答,时常上演。 她知道他不只会念书,其实也擅长打架,不只狂爱吃草莓,也嗜吃甜食。 他知道她不怕恶势力,却怕很多小东西,怕蟑螂、怕老鼠,也怕毛毛虫。 她知道他偷摘过邻居家的香蕉。 他知道她到十岁还会半夜尿床。 随著彼此的秘密越挖越多,革命性的情谊也就越来越稳固,最大的好处就是她被叫进教官室训话的次数明显变少了——应该说,是敖正斯变相盯著她,帮她免除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她放学後常被外校学生围堵呛声的情况也没再发生过了。 和他变成朋友,意外让她占到不少好处。 她很庆幸自己交到了一个「好」朋友——功课好、长相好、个性好,嘻!最主要是功能好,超好用! 「你一个人在窃笑什么?」 中午时间,韩恩爱拿著便当,正躲在美术教室的顶楼吃饭,而知道她这个秘密基地的人,目前只有一个—— 韩恩爱抬起头,望向眼前朝她走来的不羁身影,她的同班同学,袭日魄。 「没啊,我在吃便当。」低头继续和饭盒奋战。 袭日魄在她身旁坐下,随手点起一根菸,率性地吞云吐雾起来。 这顶楼也是他的秘密基地,当初就是因为两人常常跷课偷懒都会在这里碰上,久而久之也就熟了起来。 在这所学校里,她大概是第一个,同时也是唯一一个,可以面不改色跟他说话的人吧。大家都怕他,连教官也不敢管束他,刚开始她不明白原因,後来才知道原来袭日魄出身黑道世家,父亲是有名大帮派「龙衣帮」的帮主,而他则是一脉单传的继承人——有名的黑帮少主,自然没人敢惹,当然也难交到知心好友。 在众人眼中,她是问题少女,他是不良少年,两个坏学生凑在一起似乎理所当然,殊不知她和他混在一起时,一不做坏事,二不聊天下大事,在学校,他们两人最常做的不过就是利用休息时间躲在顶楼,他偷抽菸、她啃便当,偶尔发发小牢骚。 如果以为黑帮少主就应该脾气暴躁,没事抓人充当出气包,到处干架活动筋骨,那就错了,大错特错! 和她认识之後,袭大少爷平日最大的嗜好其实是躲在她住的孤儿院後山,画图兼发呆,顶多耍耍她孤儿院的小妹妹为乐。他并非刻意孤立自己,只是没人有胆主动亲近他——除了向来直来直往的韩恩爱之外。 「对了,你之前打工的事,我已经查到去跟教官告密的人了。」 「真的?是谁?」她急问。 「就是之前在校门口堵你的那三个女生。」 「对嘛!」她用力击掌道:「我就说和敖正斯无关嘛!」害她之前还错怪他,倒楣了他平白无故挨她一顿骂。 「需要我帮你出头,去教训她们一下吗?」 韩恩爱先是怔忡,接著连忙摇手阻止。「不用了啦,算了,我想敖正靳也不会想要我去追究的。」最近好不容易「平静」许多,如果她再惹事,她怕敖正斯会生气。 袭日魄不动声色瞄她一眼。 「看来,你和那个书呆子,最近似乎处得很不错嘛。」 「是啊,我们很聊得来。」她笑道。事实上,应该是敖正斯安静听她说话的时间居多。 「你们……在交往了吗?」 闻言,韩恩爱猛地被嘴里的饭菜噎到,一阵剧咳,饭粒差点逆流而上从鼻子喷出来。 「没、没有啦,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她忙澄清。 袭日魄仰起头,朝著蓝天白云缓缓吐出一口白烟。 「那家伙,太认真了。」 「什么意思?」 「凡事不随便出手,一旦认定,就会全力以赴,课业如此、感情也如此……」袭日魄看著她,似笑非笑道:「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哎哟,你想太多了啦……」这次害她差点被卤蛋噎到。「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而且敖正斯根本不可能喜欢我这一型的。」大家闺秀型的女孩子肯定比较适合他。 「话不要说得太早。」 「别闹了啦,我跟他是不可能的。」哈哈,哈哈哈!吃饭大笑不知道会不会消化不良。 「劝你一句话,如果你对他没意思,那就或多或少保持一点距离,不要耽误了人家的青春。」袭日魄敛起笑,正色说道。 韩恩爱手一滑,诧异得连筷子都差点吞了下去。「喂喂,不要在我吃饭的时候说话『吓人』,会出人命的!」 「你真的是个迟钝又单纯的家伙。」他摇了摇头,叹道:「如果那家伙跟你一样神经大条就好了……」 「喂喂,你今天是哪里有毛病?干么一直说些奇怪的话?」 袭日魄耸耸肩,唇线上扬,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模样。「记住我的话就对了,万一哪天那位仁兄真的向你告白了,不要说我没有提醒你。」 「安啦安啦,我这个人什么本事没有,『带塞』功力一流,只要是想跟我交往的人都会连带衰事缠身,所以没几个人敢来『送死』的啦!」她呵呵笑两声,看似反驳袭日魄,更像在说服自己。 「哦?是吗?」语气摆明了不以为然。「那我就等著看喽!」 韩恩爱耸耸肩,老神在在。 看就看喽,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好看的! 第三章 事实证明,一个人还是不要太铁齿得好。 不到十分钟,真的有人前来「送死」了。 「学姊!这个送你!」 韩恩爱才刚结束谈话走下顶楼,即在美术教室前的走廊上,被一名长相秀气可爱的高一学妹和一盒外包装同样秀气可爱的巧克力给拦住去路。 「呃……这个……」 「这是瑞士进口的白巧克力,很好吃哦!送你!」腼覥一笑。 咦?是她眼花了吗?小学妹好像在脸红耶?! 眨眨眼,排除错觉,韩恩爱酷酷说道:「不用了,我不爱吃巧克力。」语毕,继续走回班级教室。 「等一下,学姊!」 「还有什么事?」 「那个……学姊,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有话快说,快打钟了。」 「你……喜欢敖正斯学长吗?」 「谁跟你说我喜欢他了?」 小学妹扭著手,战战兢兢道:「那个……因为有一次我看到你们放学後走在一起,我以为你们在交往……」 「我跟他?哈,怎么可能?!」她大笑两声,冷不防瞥见小学妹身後,敖正斯正在投贩卖机的身影。 他在看她!从他的表情看来,显然也听到她和学妹的对话了,不知为何,韩恩爱忽然有种莫名的心虚和尴尬。 「那……学姊,你现在有喜欢的对象吗?」好小心地探问。 「没……没有。」她忍不住偷瞄一下敖正斯。 他还在看她!而且表情很严肃,看来是没打算走开,想继续听下去。 「真的吗?」小学妹欣喜道,有著掩不住的羞赧。 韩恩爱有种不妙的感觉,似乎……有种烂桃花即将从天而降的预兆。 「喂喂,学妹,你可别跟我说,你有什么哥哥之类的想介绍给我认识哦,我先声明,我没兴趣!」她率先斩断所有的可能。 「不是啦,学姊,你还记得上个月有一天放学,在公车上你帮我打跑色狼那件事吗?」小学妹羞赧道。 韩恩爱用力回想。嗯……说实话,是不太记得了,因为她打跑过不少人,也常常莫名其妙帮不认识的人出头,还真的记不住谁是谁。 「我一直很感谢学姊……」小学妹又朝她递出巧克力。 「这种事不用放在心上。」就说了,不喜欢吃甜的。 「学姊,我很喜欢你,你真的很帅。」 「呵,你也很可爱。」韩恩爱挤出一抹敷衍的笑,只想尽快寻求脱身。「所以下次坐公车的时候记得注意四周,不要再被怪伯伯吃豆腐了,知道吗?」好,现在可以走了吧。 「学姊,我可以和你交往吗?」 「啥?」她的脚卡住。 等等,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是一年二班的庄琇琇,我一直很喜欢学姊,想跟学姊交往!」小学妹红著脸将巧克力直接塞给她。「学姊,请你考虑一下我的请求。」用力抛下一句,随即害羞地转身跑开。 韩恩爱傻在原地,对上敖正斯深沈的目光,糗得无地自容。被撞见这样的对话和场面,让她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给活埋了。 「呵……」 韩恩爱对敖正斯做了个鬼脸,想化解尴尬,孰料敖正斯竟突然板起脸,一副不爽的表情迳自转身离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喂,你要去哪里?」 韩恩爱追著敖正斯一路往垃圾场的方向而去,始终不发一语的敖正斯越走越快,她必须小跑步才跟得上。 「快打钟了,你到底要去哪里?」看他走著她每回跷课的「唯一路径」,益发感觉事有蹊跷。 「跷课。」 果然,他突然当著她的面翻墙而出。 这不寻常的举动把韩恩爱吓到,她连忙也跟著爬墙出去。由於动作太仓促,落地时还差点摔个狗吃屎。 「好好的,干么突然要跷课啊?」她在他身後喊著。 难不成是因为最近下课後他都和她「混」在一起,所以也染上了她跷课的坏毛病?那不就等於是她带坏了他? 不行不行,他跟她不一样,他是模范好学生,还是学生纠察队长,怎么可以带头跷课?万一被逮到就完蛋了! 他过往的在校纪录太过完美,绝不可以因为她而染上任何污点。 「你要跷课去哪里?我陪你去。」 「不用,你回去上课。」他口气冷淡,似乎有意拒她於千里之外。 「这话应该是我说的才对,现在该乖乖坐在教室里的人是你,跷课这种事我来就可以了,你不适合。」她比他还在乎维持完美的形象。 敖正斯不发一语,一路快步前行,她追著他走。 「你在生气哦?还是有什么事不开心?说出来给我听听,我可以给你意见。」 「我没有在生气。」 「那你干么这种脸?」好严肃、好吓人。 「我不笑就是这种睑。」 「骗人。」呿,又不是没见过他不笑的样子。 倏地,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定定盯著她。他的眼神带著某种异样的情绪,令她不由地有些心慌起来,反射性想避开他的注视。 「啊,对了,这个巧克力——」她举起手上那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给你吃!」 「我不要。」 「你不是爱吃甜的吗?」 「这是你的『爱慕者』送你的。」他故意强调,口气很酸。 「我知道被学妹告白很扯,但是——啊!」猛地打住话,看著他有仇似的直瞪著自己手中的巧克力,韩恩爱突然明白了、「顿悟」了,忍不住惊讶喊道:「难、难道……莫非……你喜欢那个学妹?!」所以才会在撞见学妹跟她告白之後,独自生闷气,连课都不想上了? 嗯……看他样子很有可能…… 「你真的这么想?」他的表情比她还错愕,彷佛她说的是外星话。 「难道不是吗?」她偏头想了下,越想越有可能,忍不住噗哧笑出来。「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个学妹,而学妹喜欢我,那我不就变成你的情敌了吗?哈,哈哈,这样很好笑耶!」 她兀自要冷,但他显然并不捧场。 「笨蛋!」这个迟钝的女人! 冷冷两个字回应她,他的表情认真且……带点受伤,像个有满腹委屈的大孩子。 韩恩爱忽觉内疚,不忍再调侃他,连忙收起戏谑的态度,踮起脚尖,手臂搭上他的肩膀,以好哥儿们的口吻安慰道:「安啦安啦,虽然我没恋爱过,但我想我绝对是爱男人的啦!所以你不用紧张,学妹还是你的,又或者……你希望我去帮你牵个线?」 闹了半天她还是没搞清楚重点!敖正斯终於忍不住了。 「韩、恩、爱!」 「干么忽然叫我全名?吓我一跳。」她捣著胸口,呼口气。 「我不认识那个学妹,也没兴趣认识,我只有兴趣『认识』你。」 语毕,他两手插进裤袋,转身继续前行过马路。 「我们已经认识了呀,我们是好哥儿们,不是吗?」她追上他。 敖正斯猛地停下脚步,停在马路正中央,闷闷瞪著她,看起来像是即将喷发的活火山。 「好嘛,你有话就直接说吧,干么生闷气?」好像她欺负他一样!而她确实也在意他,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如果跟感情事无关,该不会是读书压力太大,要叛逆吧? 「为什么每次我请你喝饮料,你点了从来不喝?」没头没脑冒出这一问。 「什么?」她思绪一时接不上。 「每次我请你喝饮料,你总是点了不喝。」他再重复一遍。 这件事,他隐忍在心中许久,终於爆发出来。 第一次请客,她点了一杯木瓜牛奶,没喝,坚持带回家。 「我妹爱喝木瓜牛奶,我带回去给她喝。」 第二次请客,她一样点了饮料没暍。 「我妹爱喝胡萝卜汁,我带回去给她喝。」 第三次。 「我妹爱喝冰西瓜汁,我带回去给她喝,」 每一次,她总有说词,而他忍著不问并不表示他不在乎。 「你到底有几个妹妹?」他闷声道。 「啊?」 叭——叭叭——叭叭叭—— 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落狂鸣,没耐性地提醒杵在马路中央的两人已经变换号志,如不想被撞死请识相滚开。情急之下,韩恩爱主动握住他的手,拉他穿越斑马线,快速移往对街。 「真是,你一定要挑在马路正中间对我身家调查吗?」第一次在马路中央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差点没吓去半条命。 「难道亲口告诉我,你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有这么困难吗?」他冷不防指出她有意糊混的话题。 「啊?」 韩恩爱诧异望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拉著他的手,想放开,却反被他一把牢牢握住,不让抽离。 「我以为我们——」 「我们……我们是好朋友!」基於感受到某种不寻常的气氛,她赶忙抢断他的话。「我不是不告诉你,只是还没有想到要怎么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迟迟没跟他提这件事,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话可以轻易和袭日魄聊,却无法坦率在他面前承认。她不清楚他是何时知道孤儿院的事,又是如何知道的,她只是很讶异他会在意这件事…… 等等!让她厘清一下—— 如果他生气是因为她不跟他说孤儿院的事,甚至气到要跷课,未免有些说不通,之前他们一直都好好的,一样有说有笑,他明明是刚才听到学妹向她告白之後,才变得怪怪的,但他又说了对学妹没兴趣,怎会这样……唉哟,越想脑袋越糊! 「你跟学妹说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也包括我吗?」他沈声问,语气里有某种急切与渴望。 「这个……也不是啦……」被突然一问,她脑袋更加混乱。「我是说没有喜欢的男生……但不是不喜欢你……我喜欢你……但不是喜欢男生那种……我不是说你不是男生……哎呀,我到底在说什么……」怪了,她平常思路都很清楚,为什么这时候完全像个笨蛋,逻辑系统全部不通,当机! 敖正斯定定凝视著韩恩爱,神情认真坚定。 他对她不提孤儿院一事原本就十分在意,再听到她对学妹承认心里没有喜欢的人,和他更是「没有可能」,让他向来冷静的心绪乱到了极点。 「我以为我们已经在交往了。」 她愕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交、交……交往?」 「我们这样不算是在交往吗?」 「我们有在交往吗?」 「没有吗?」 「有吗?」 到底有还是没有,不要再绕口令了,她都昏头了!她和他,连手都没牵过,怎能算是一对呢?但看著敖正斯正经八百的表情,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我喜欢你。」 他忽然大胆告白,韩恩爱方寸大乱。 「可是……那个……我们两个恐怕不适合……」她好尴尬、好羞窘,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状况,只能僵硬地说道:「你知道……像我这一型的,很多人都认为是那种会成为黑道大哥女人的人,所以……」 「如果你希望将来成为黑道夫人,我可以为你做到,如果你想成为诺贝尔奖得主夫人,我同样能为你做到——」他自信道。 「呵呵,你怪怪的哦,是不是最近念书压力太大了?」她不自然地乾笑两声。「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没错,现在确实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所以请你也认真回答我。」他再认真不过了。 「那个……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压迫感越来越大,她越来越不知所措,急欲找理由说明自己的立场。「就是我这个人很『带塞』,只要是想跟我交往的人都会衰事缠身……」 「所以呢?」 「所以我劝你真的不要来『送死』,再过半年就要大学联考了,你有大好前途,将来注定是社会菁英份子,如果为了我这种连大学都沾不上边的人『牺牲』掉了,很不值得……」 「这不是牺牲,你值不值得也由我决定。」他按住她的肩头,强迫她面对他,以她所见过最真挚动人的神情,一字一句清楚说道:「我不允许你看轻自己,我希望你能一直做你自己,因为我就是欣赏那样率性的你,现在,你只要正视内心真正的感觉,回答我——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她心脏怦怦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烈,似乎爬上了喉咙,快从嘴里飞了出来。虽然她曾经被一些小混混看上过,也常被人堵在半路上做爱的表白,但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让她双颊胀红、思绪大乱,她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可是我真的觉得我们不可能……」 低著头,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到头顶上沈而稳的呼吸声。 「这是你的真心话?」 「嗯……」她不敢抬头,怕见到他受伤的表情。 敖正斯缓缓摘下眼镜,以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迎视他真挚的视线,就像第一次在冰店她主动摘下他的眼镜、强迫他看著她的双眼说出真心话一般,他和她,眼对眼,希望也能心对心。 「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说一次。」他的褐眸里蕴潜著深沈的热情。「只要你看著我的眼睛说『你和我不可能』,我就相信是你的真心话。」 「呃……」 思绪乱了,呼吸乱了,关系也乱了。 怎么会这样?她一直以为他们两人可以是一辈子的好哥儿们,从来没想过会变这样…… 「我数到三,如果你不回答我,我就当你是默许交往喽。」 「喂喂——」 「一……」 「等等——」 她现在头昏脑胀,根本无法思考,怎么可能在三秒钟之内厘清楚思绪,他怎么可能这样无赖,他不是中规中矩的好学生吗? 「二……」 「我还没——唔!」 冷不防,他低头封住她的唇,将她的话语全数攫入口中。 贴著她柔软的唇办,他隐藏在循规蹈炬下叛逆的情感全数倾泄,他捧著她的双颊,将他的真心、他的专注、他的执著全数灌注,他的唇舌成为最佳代言人,哄诱、蛊惑、迷乱她的心志,干扰她的理智,吻得她脑袋和思想回路全数大当机,完全无力招架,只能呆若木鸡。 「三。」 鼻尖触抵著鼻尖,缓缓吐出最後一个数字,敖正斯露出一抹胜利的微笑。 「从这一刻起,你是我的女朋友了。」 「啊?」什么跟什么…… 「你放弃了回答权,表示你答应了,所以我们现在正式交往吧。」他微笑道。 她仍处在震惊之中,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怎么会这样?她什么都还没想清楚,事情怎么就这样发生了?! 她的初吻……没了?就这样给人了?! 虽然她不讨厌他,刚才甚至有些小小悸动,但,她怎么都没想过她的初吻竟会在这情况下被他给偷走……他看起来是那么正经八百、中规中矩,上次在冰店偷偷打架的事已经让她够震惊的了,没想今天更大胆,竟然穿著制服在马路边吻她! 她开始相信,在他斯文正经的外表下一定潜藏著无赖和叛逆的基因,才会出这种贼招,可更惨的事,她的心完全沈迷在那一吻,无法平复…… 「点个头答应我不会要你的命吧?」 他捧著她的脸,像操控小木偶一般,「协助」她用力点头,然後满意一笑。 他如朝阳般带著酒窝的笑容,让韩恩爱忍不住看呆了。完全不能再否认,他对她,的确存在某种吸引力,尤其是他摘下眼镜後,强大的电流似乎就会跟著启动。 如果她就这样放任自己完全沦陷,他和她——真的有可能吗?会走得长久吗? 她没有自信。 「你在想什么?」他似乎读出她的心事,放轻声问。 「我在想——」她眸光一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如果教官大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不知道会不会惊讶到爆血管?」 像是在应和她的话,倏地,一声怒吼在吵杂的车阵中爆了开来。 「韩、恩,爱!」 没错,真的有人要爆血管了!敖正斯和韩恩爱同时转头,果然见到教官怒气冲冲杀过马路,朝两人直冲而来。 不会吧,这么邪门?说人人到! 「你们两个!为什么在这里?!」教官劈头就是严厉的斥喝。 敖正斯态度淡定。「因为跷课。」 「对对,因为『我』跷课被他逮到,他要抓我回去,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 韩恩爱反射性挡在敖正斯前面,挺身面对教官。此刻,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能让敖正斯留下任何不良纪录。 要记过、要处罚,抓她一个就够了。 「真是这样?」教官望向敖正斯,等他回答。 「不——」 「不、不关他的事!」她情急插话,还激动地一把捣住敖正斯的嘴,抢著顶罪。「是我要跷课,真的!」 呜呜……她就说了嘛,她这个人很「带塞」,跟她告白不会有好下场的,他偏不听!现在可好了,才刚告白完,就立刻有倒楣事上身,真是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以後在学校,请你务必和我保持距离,起码一百公尺以上!」 韩恩爱紧握拳头,郑重宣告她的交往宣言与守则。 「千万不能让人知道我们两个在交往,知道吗?」 「为什么?和我交往你觉得很丢脸吗?」敖正斯一边翻著书,一边吃著他专属的草莓牛奶冰。 假日的冰店里,因为没有学生上课,店内冷冷清清,只有韩恩爱和敖正斯两人一边温书、一边约会。 「我跟你说过了,跟我交往会被衰神缠身,你偏不听,现在害你被学校记了一次警告。」连教官都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 「我被记警告和你衰不衰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要跷课的。」他的态度理所当然,对自己被记警告丝毫不在意。 「问题是,你是纠察队长耶!」她激动道,显得十分懊恼。「一切有我顶著就够了,你干么要自己跳出来承认你跷课啊?」 「我本来就有跷课。」 「我真的会被你给气死!」一点都不明白她想罩他的苦心。 「别气了,吃草莓。」他忽然叉起一颗新鲜草莓喂进她嘴里,堵住她的抱怨。「好吃吗?」 「嗯……」脾气又被轻易搓掉了。 敖正斯看著她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唇角微扬,似乎很满意。 韩恩爱向来好恶分明,喜怒哀乐一目了然。 从高一那年第一次见到她开始,整整两年时间,他便一直默默观察她——看著她的一言一行、看著她的我行我素……慢慢地,在敖正斯心中,渴望她正眼看他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终於,在高三上学期,她正眼看他了。 那天她正好打算跷课翻墙出学校,却被他逮个正著,扭送训导处法办,他永远记得她狠狠给了他一记「大白眼」。从此之後,他似乎成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克星,只要她惹上麻烦,肯定被他撞见,而她进训导处的次数也因为他的干预而频繁增加。 很多人都说她是不良少女,但在敖正斯眼中,她却是特别的。 虽然每次见到他,她的下巴总是扬得高高的,眼睛仿佛长在鼻孔里,明明气得要命,却又很容易原谅他,而就是这种单纯直率的性格,深深吸引著他。 所以,他决定把她「带」在身边,为她阻绝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与纷扰。 「现在怎么办才好?你纠察队长的宝座恐怕不保了。」她贪恋著他盘中的草莓,一口接一口。 「正好,快联考了,可以有多点时间温书。」他耸耸肩,继续将盘中的草莓与她分享。 「可是这样我会很有罪恶感耶。」 「那你想补偿我吗?」 「什么意思?」 「如果你真的觉得过意不去,我可以接受你的补偿。」他笑得很暧昧。 「可以啊,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她不疑有他,爽快答应。 「除了在学校的时间,你都必须陪我。」 「陪你?」她有些为难。「可是……我想去打工,我必须要赚钱才行。」 「这件事我跟你们院长谈过了,她希望你在联考前专心念书,所以也不希望你去打工。」 「你去找过我们院长?」她惊讶道。 「嗯,而且我答应她,保证帮助你考上大学。」 「什么?!」她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大、大学?」 「难道你不想跟我一起上大学?」 「问题是——我考不上啊!」 「你考不考得上现在是我的问题,你只需要配合我就行了,其他的不必担心。」 「考大学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现在只剩半学期了。」 「你很聪明,可以的。」他对她倒是很有信心。 「不要闹了啦……」 「好了,最後一颗。」他将最後一颗草莓塞进她嘴里,也塞住她的抗议,「现在开始,念书时间!」他正式摊开参考书,打算把冰果店当成图书馆,开始k书。 「喂喂,你是说真的哦?」 他连她的书都准备好了,看来是要玩真的! 一本本参考书在她面前上演叠叠乐,韩恩爱完全傻眼,不敢相信她竟然交了一个男朋友来逼她念书?! 看著她震惊的表情,敖正斯微微一笑,倾身上前,冷不防在她微启的嫩唇上印上甜腻的一吻。 「你说过会补偿我的,对吧?」他贴著她的唇,低语。 「嗯……」她呆呆点头,被他突来的吻迷惑住。 计谋得逞!他也点点头,露齿微笑,立刻摊开书本,下了第一道读书指令。「很好,一个小时内念完这一章节,我等一下考你。」 「什、什么?」 「计时开始!」 「喂、喂……」 第四章 蝉鸣的盛夏,热死人的读书天。 在这种又闷又热的天气下k书,根本无法让人集中精神。 真搞不懂发明联考的人,为什么非要把决定一个人一生的重要考试,放在这种难熬的炎炎夏日里举行,真的非常不人道。如果可以,她真想写信去联合国打小报告,严正抗议联招会严重违反人权,虐待考生。 韩恩爱咬著笔头,半趴在桌面上,懒洋洋地看著聚精会神在温书的敖正斯,心里好生佩服。 她已经被他带在身边一起「奋战」了三个月,几乎快达到她的能力极限,而他定力真是强强强,一k起书来可以完全不受外在环境影响,真的好厉害。 「唉……」她叹气,见他没太大反应,又重重大叹一口气。「唉唉……」 「怎么了?」 「真搞不懂……」 「哪里不懂?可以问我。」 「我真不懂……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她和他,无论个性或外型都相差好多,他斯文帅气,她暴躁粗鲁,站在他旁边,她完全就是来破坏画面的嘛。 「你想知道?」他终於拾眼看她。 「嗯。」 「那就认真念书,等你考上大学那一天,我再告诉你。」他继续用功,并随口问道:「这一章念完了吗?」 「念完了……但好热,我头好昏。」好想马上收工回家睡觉哦! 敖正斯一手振笔计算化学式,另一手则拿起扇子帮她扇风,还不忘出题帮她复习此章节重点。「清末甲午战争,清兵战败和日本签定什么条约?」 「马关条约。」她回答道,舒服地趴在桌上。 好凉哦!脸颊贴著桌面,她斜望他认真的侧脸,享受他的体贴。 「好奇怪,为什么你都不会流汗?」她反问他。 「心静自然凉喽。」他气定神闲道。「马关条约哪一年签定的?由谁签定?」 「一八九五年,李鸿章和伊藤博文在日本马关签订。」她想都不用想,快速回答,接著又立刻反问他:「你手酸不酸?我们去图书馆吹冷气好不好?」 虽然冰店老板娘好心出借店後空屋给他们安心温书,但实在是太热了。 「到图书馆你会睡得更快,而且考试时没有冷气,你必须习惯在这样的天气下思考事情。」他太了解她了,坚持不让步,继续出考题。「马关条约割让了哪里?」 这简直就是魔鬼训练嘛! 「辽东半岛、台湾全岛及澎湖列岛。」她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瘫在桌面上,呈现无力状态。 敖正斯继续连续出题,她毫不费吹灰之力全数答对。他点点头,十分满意她的表现。「你记性很不错,其实是读书的料。」 「是吗?」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还不是被你逼的。」 他微笑,轻轻拨开沾黏在她脸颊上的发丝。「很累吗?你现在可以休息十分钟了。」 「真的?」她开心极了,故意怪腔怪调道:「小爱子叩谢敖大人恩典!」 「那也是因为小爱子自己争气。」他忍不住笑了,也配合她回答。 暂时可以远离课本,反而让韩恩爱精神全回来了。她撑著颊看著继续k书的敖正斯,不到一分钟,终於按捺不住玩心。 「这样好了,现在换我考你,好不好?」她拿起历史课本想反问他。 「我不考历史科。」 「也对,你们二、三类组的高材生,都是准备考医科的料——」灵眸一动,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有些顽皮道:「好,我要考你了,你听好哦,请问『斯斯』有几种?」 敖正斯愣住。「斯斯?」 她有些想笑,故意闹他。「哎呀,我的小斯斯,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斯斯』是什么?我保证这绝对是跟医学院有关的题目。」 敖正斯狐疑的脸上写明了他压根儿不知「斯斯」为何物, 「你真的不知道?!难道你都不看电视的?」 「不看。」 「真的假的?」韩恩爱太惊讶了,嘴巴张成大大的o形。「电视上广告打那么凶,你在路上随便抓个人随便问,每个人都知道斯斯有几种。」 「有几种?」他问。 她模仿广告里的腔调,顽皮地表演起来。 「斯斯有三种——斯斯感冒胶囊、斯斯鼻炎胶囊、斯斯咳嗽胶囊。」摇摇头,好夸张的语气叹道:「斯斯小宝贝,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怎么考大学啊?」顺便要一下肉麻。 「无所谓,我只要知道一种独一无二的『斯斯』就够了。」他正经八百道。 「咦?哪一种?」 「全天下最喜爱韩恩爱的敖正『斯』。」 一阵冷风,在炎炎夏日里,突兀扫过……韩恩爱打了一个大哆嗦,浑身起鸡皮疙瘩,嘴里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没想到他真会耍冷、耍肉麻,而且面不改色。 好,大家一起来,她也会! 「斯斯小宝贝,你真的这么喜爱我唷?」韩恩爱玩心大起,故意逗他。「那如果和草莓比起来呢?你比较爱谁?比较想吃谁?」 「草莓。」 他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她心里忽然在意莫名,真有和草莓争宠的心态。 「你确定?」 「但我比较想吃种在你身上的草莓。」 要玩一起玩,他果然才是冷面肉麻教主! 她脸红了。「呵呵,原来我才是斯斯小宝贝的宝贝。」哇噻,没想到她这辈子可以讲出这么恶心的话。 「而且将来『斯斯小宝贝的宝贝』还会为『斯斯小宝贝』生很多小宝贝。」他继续比肉麻。 就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肉麻当有趣,玩得不亦乐乎。 五分钟後—— 「两位,拜托克制一下,我快吐了。」 倏地,空屋里插入第三者的声音,只见袭日魄端著两碗冰走进来。 「需要吃碗冰消消火吗?两位肉麻的小宝贝。」他故意大声调侃。 「你请客啊?这么好。」她顺手接过冰。 耶!盛夏吃冰,一大乐事! 「老板娘请的,我只是刚好过来吃冰,就顺便进来看看你们。」袭日魄拉了张椅于坐下。这几个月来,他们三个私下都混在冰店里,这里早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老板娘和他们颇投缘,也乐於配合。「後天就要考试了,你们念得如何了?」 「差不多了。」 「快要死了。」 敖正斯和韩恩爱同时回答,袭日魄闻言大笑。 「所以是『差不多快要死了』的意思?」 「我真的觉得我会答应参加大学联考真是奇迹!」韩恩爱边吃判冰边说道, 「是啊,爱情的力量可真伟大。」袭日魄有意扫了敖正斯一眼。 「你少说风凉话了,你自己还不是要参加联考?」韩恩爱白了袭日魄一眼。 「我和你不一样,能不能上大学纯粹是看我想不想念而已,况且我早就念完了,现在无聊得要命。」 「什么?你念完了?」她差点被一口冰呛到。 「对於我想念的科系而言,念到这种程度,够了!」袭日魄自信得很。 「你讲话真欠扁。」 「现在就只等著看你的表现喽。」 「什么意思?」 「我和某人打赌了,我赌你考不上大学。」 「打赌?和谁打赌?」直觉地,她的目光飘向敖正斯。 「某人坚持拖著你一起上大学,但我赌你考不上。」袭日魄笑得很贼、很令人火大。「而且除了考不上大学之外,还会和他渐行渐远。」 「你就这么看衰我?」 「可以这样说。」 「哼。」韩恩爱的斗志被完全激起,她转身拍拍敖正斯。「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输的!来吧,把握最後冲刺时间,念书念书!」 判冰推一边,天热无所谓,她捧起课本来开始一轮猛攻,丝毫没有察觉身後的敖正斯和袭日魄彼此交换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眼神。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放榜日。 韩恩爱看著榜单,一脸苦瓜,看起来似乎快哭了。 「怎么会这样……原来真的有衰神缠身……」她喃喃自语。 「干么这种脸?你考上了呀!该开心的!」敖正斯拍拍她的脸颊,宠溺鼓励著。 「是啊,考古学系。」袭日魄附和道,虽然是吊车尾,但好歹她真的考上了大学。 韩恩爱死命摇头。她才不管自己考上了什么挖死人骨头的科系,反正她对上大学想念什么一直没啥特别想法,况且志愿表是敖正斯帮她填的,考上什么就念什么,但,她在意的是—— 「为什么你会掉到这么後面的学校?」 她指著敖正斯的名字,不敢置信。 就算她和袭日魄同时考上大学已在学校造成大轰动,但敖正斯意外「高分低就」没上台大,而是掉到排名如此落後的大学,同样令人震惊。 「我就说了,和我交往绝对没有好事,我很『带塞』的……」 韩恩爱内疚万分。她宁愿自己没考上大学,也不想拖累他,阻碍他大好前程。 「一定是因为你忙著帮我复习功课才会这样,是我害你的……」 不知有多少年了,她从来没哭过,可现在眼泪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拚命打转,她虽然努力控制自己不哭出来,仍无法掩藏哽咽的声音。 袭日魄和敖正斯同时被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吓到。 「喂,不需要这么激动吧?又不是天要塌下来了。」袭日魄说道,以眼神示意敖正斯赶快「灭火」。 「我觉得我们还是分手好了……」她抽噎道。 敖正斯一把揽住她,没料到她会这么在意。 「笨蛋,你张大眼睛看清楚我的分数好吗?我并没有考不好。」 「可是你明明可以考上台大的……」 「猪头,他是故意的啦!」袭日魄翻翻白眼,这么明显的事她竟然看不出来。 「你是故意的?」她问敖正斯。 「对。」 「为什么?」 「因为你的分数无法上我可以念的学校,但我的分数可以上你能念的学校。」 她略带傻气地抬头看他,仍然不懂他的说明。 敖正斯叹口气。「我想和你同校,每天上下课都可以看到你,就这么简单,和你『带不带塞』没有关系,以後不准你再有这种想法了。」 「可是……」 「我们三个又可以同校混四年,这样很好啊。」袭日魄帮忙打圆场。「既然大家都考上大学了,我愿赌服输,走吧,我请你们去大吃一顿。」 「……」 「小爱?」 「对不起,我想先回去了……」她抹抹眼角的泪,努力挤出一抹笑,语气仍然闷闷的。「院长说要帮我庆祝,院里的弟妹们也在等我,你们自己去庆祝吧。」再不离开现场,她怕自己哭出来。 「小爱……」 「没关系,你们开心玩,我先走了。」韩恩爱挥挥手,背著背包急急离开。 敖正斯盯著她的背影,沈下脸,忍住没有追上前。 「她很不对劲。」 「不要想太多。」袭日魄拍拍敖正斯。「以她开朗的个性,没两天就好了。」 「我不这么认为。」敖正斯沈声道:「小爱浑身上下充满不安定的因子,有时候,我真的感觉她会突然从我身边飘走……」 「没有人能预测一段感情究竟可以持续多久,如果真的无法强留一个人在身边,不如放手会轻松些。」 袭日魄平心而论,有时候他真的不懂敖正斯为何对她如此执著。 「要我对她放手,我做不到。」 「你哦,从小就是这么死脑筋。」 早在认识韩恩爱之前,袭日魄其实和敖正斯早已熟识多年,这是他们两人不言破的秘密。 「我和你的关系,你觉得可以瞒她多久?」袭日魄问。 「不知道,能瞒多久是多久。」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四年了,她仍然深信自己带衰。 而事实证明也是如此, 四年了,两人感情依旧黏腻,但大麻烦小麻烦也从未间断过,尤其是她那可怕的烂桃花运,并没有因为和敖正斯交往而真正被斩断过。大学期间,她总共拒绝过四、五十人的告白,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同校外校、本国外国,统统都有。 韩恩爱从不认为自己姿色过人,但敖正斯为了她,不知私底下和多少人杠上过,这让她很过意不去。 「你为什么喜欢我?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这句话,她不知问过多少前仆後继的告白者,也听过各式各样的答案,唯独没有从敖正斯口中听到他真正的想法。 他曾经允诺,只要她考上大学就会告诉她原因,但—— 「你考上大学那天,自己先走掉了,所以等於放弃了机会。」答案就这样被他糊掉了。 她不放弃,一有机会便再问: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等你通过期末考试,我再告诉你。」 每次期末考顺利过关,总有下一次期末考。眼看大学四年就要过去,敖正斯仍然没有正面答过这个问题。 「想知道他为何喜欢她」这件事,成为一根诱惑驴子的红萝卜,而她就是那头苦苦追赶红萝卜的笨驴子,不断藉著追赶挂在鼻前、永远吃不到的红萝卜,驱使自己努力向前跑,这是他给她的动力,也确实让她一步一步通过各项考试,顺和完成大学学业。 她成为了孤儿院内,第一个拿到大学文凭的孩子,院长为此不知有多么开心,也时常鼓励她要勇敢面对自己,抓住眼前的幸福。 但,韩恩爱始终没有真正快乐起来。 这点敖正斯心里也明白。 偶尔,她会对著他发怔,思绪飘得老远老远。 她仍然爽朗、仍会大笑、仍爱腻他,仍然贪恋他的呵宠、他的亲昵…… 每次,当他感受到她对这段感情有一丝犹豫时,他总会以加倍的柔情与热情环抱她,证明她属於他,是他认定的女人。 但,两人浓甜的感情,总有个地方隐隐不对劲。 他感觉得到,却理不出真正原因。她对他也是。 「你在想什么?」 难得两人都没课的午後,他约她到咖啡店里喝下午茶,今天她话不太多,总在他看资料时偷偷发呆。 「没什么,只是在想今天教授跟我说的事。」韩恩爱托著腮,目光从窗外移向他。 「什么事?」 「有一个国际考古探索队在找研究员,教授说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问我有没有兴趣去?」 敖正斯推推鼻梁上的眼镜。「那你的想法呢?」 「我也不知道,本来我打算毕业後就去找份稳定的工作赚钱,为院里尽点心力。」她似乎有点苦恼。 考古系本来就是个冷到爆的科系,她也知道毕业後除非继续走学术研究路线,否则就要趁早转业,赶紧找份工作安定下来为佳。 但不得不承认,她这四年念下来,虽称不上「热爱」考古,却也念出了点兴趣和自信,在班上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所以教授才会想推荐她去。只是这个考古队必须在世界各国跑来跑去,和她预期的状况落差很大。 算了,暂时先不想了。 「对了,听说今天你们教授也找你去谈了,你们谈什么?」她转移话题道。 「教授希望我提交论文申请直升研究所。」 「是哦,那你……」 「我也还没决定。」他定定望向她。 「为什么?你那么优秀,有什么好考虑的?」 「因为我打算一毕业先和你结婚。」 「啊?咳——咳咳——」她被正要咽下的花茶呛到,一阵猛咳。 敖正斯横过桌面,伸手轻拍她的背。 待顺过气後,她急急喊道:「结婚?不要闹了。」 「我是认真的。」他从高中和她交往开始,就是这么计划著。 「我们两个都还这么年轻——」 「结婚和年龄没有关系,况且我们都成年了。」 敖正斯认真的态度令韩恩爱非常不安。现在这样算是在求婚吗?她根本没有心理准备。 「不行啦,万一我怀孕生孩子了呢?我们又还没有经济基础,小孩会饿死的。」她提出最实际的问题。对,没错,说什么面包还是比爱情重要的! 「需要我拿存摺给你看吗?」他自信道,确信她看了之後肯定会吓一跳。「以我目前现有的财力,养十个小孩到成年都不是问题。」 从他本身现有的收入加上父亲留下的一笔「创业基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有谁会相信一个才刚要大学毕业的学生拥有近亿的积蓄。 「但……谈恋爱是谈恋爱,结婚是结婚,这是两件事……」她真的好为难。 和他交往,她一直提心吊胆著,总担心自己「带衰」的命运会害了他,只是交往就已经如此不安,更遑论结婚了,她的心脏恐怕还没有那么强。 「嫁给我,除非你不爱我。」 「不嫁你又不代表不爱你……」 她当然爱他,也就是因为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他、越来越习惯他、越来越不能没有他,她也越来越害怕。 他如此优秀,有众人公认的大好前途,她和他毕竟条件差太多,她时常在想,如果不是因为她一直贪恋他的好、一直霸住他的专宠,或许他可以遇上比她更好的女孩,选择更适合的终生伴侣共度一生。 「我和草莓,如果只能选择其中一个共度一生,你会选哪个?」她忽然丢出许多女孩都会提出的选择题。 「你。」 「骗人,如果我叫你这辈子再也不要吃草莓,你办得到吗?」这就像要一个人一辈子吃素一样,是需要下很大决心的。有人可以忍受没有性生活,却无法忍受不吃肉。 「在你身上我一样吃得到草莓。」他暧味道,眸光炽烈。 韩恩爱当然知道他在指什么,双颊胀热火红。 「拜托,你当我是『草莓族』吗?」她睨他,嘴角噙笑。「讲正经的啦。」 「我再正经不过了。」 他盯著她的眼神仍浓炽,似乎还在等她回答结婚的问题。 韩恩爱有些不自在,直觉想躲开这个话题,低头瞄了眼手表。「啊,不行了,我家教时间到了,我必须先走了。」她拿起包包站起身。 他按住她的手,认真道:「毕业前给我答案。」 「嗄?」这么快,她没有心理准备。 「走吧,我开车送你过去。」他也起身。 「不用了啦……」 「走吧。」结完帐,他牵著她的手走出咖啡店。 傍晚时分,红霞晚照,天边云彩朵朵,上完第八堂课的学生们陆续涌出校门。 韩恩爱站在学校大门的对街上,一边等待敖正斯将车从学校停车场开过来接她,一边无聊地翻著等一下要上课的教材。 倏地,一声急促尖锐的煞车声,划破天际。 韩恩爱才刚抬起头,什么都还来不及看清楚,眼前一辆急停的黑色轿车上即刻跳下两名壮汉,一把捣住她的嘴,快速将她绑架上车。 前後不到三秒钟。 第五章 黑色轿车沿著海岸线疾驰,车上被蒙住眼睛的韩恩爱没有惊叫、没有害怕,反而以极冷静的态度跟这群不知是从哪个道上冒出的壮汉谈判。 「请问,你们是要绑架勒索吗?」 为了不让对方白忙一场,她觉得自己有说明清楚的必要。 「我想你们搞错人了,我出身孤儿院,根本没有家人可以来付赎款哦!」 「闭嘴,跟你无关啦!」 无关干么绑她呀?韩恩爱眼睛看不见,还是可以清楚听到身旁男子下令道:「打电话给龙衣帮那家伙,说他马子在我们手上,叫他一个人来赴约赎人。」 龙衣帮?不会是帮派寻仇吧! 她的好友袭日魄是「龙衣帮」少主,莫非这些人以为她是袭日魄的女朋友? 「喂喂,你们误会了,我不是他女朋友啦!」 「闭嘴。」 「我真的不是他女朋友——呜。」她的嘴被直接贴上胶带,眼睛看不见、嘴巴不能说,只剩下耳朵听见他们在对电话那头猛撂狠话。 这下误会可大了,学校老是有同学误以为她和袭日魄是一对也就算了,现在连仇家找上门都扯上她,这会不会太夸张了啊? 「联络好了,那家伙承诺会一个人到。」 「很好,先把这女的搞定再说。」 十分钟後,韩恩爱被带进一处空气不太流通的仓库里,可以感觉得到她被交给了另一班人看管,绑架她的人则似乎离开了。 「呜……」韩恩爱挣扎了下。 「你口渴吗?要不要喝水?」有个男子的声音好小心地询问她。 「呜……」拚命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嘴巴的胶带被撕下,一瓶矿泉水送到她嘴边。她没有喝水,反而大叫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就说了我不是他女朋友,你们搞错了啦!」 「没有搞错,你不是好几年前就开始跟他交往了吗?」男声清楚说道:「你不用紧张,我们老大主要的目标是『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韩恩爱感觉到看管她的男子对她似乎不具有敌意,她连忙抓住机会道:「既然这样,你先把这东西拆下来,它绑得好紧,我眼睛好痛——」 对方似乎在犹豫。 「怕什么,眼睛又不会吃人。」她又没叫他松绑。 对方似乎在动摇。 「我如果眼睛瞎了——」 「好好,我帮你拿掉,你别叫得太大声。」男子紧张道,小心翼翼帮她拆下蒙眼布条,好似怕她生气。 韩恩爱花了两秒适应光线,随即确定自己被关在一座堆满货物的仓库里,除了眼前为首的男子之外,周围只有两名小混混。 「你口渴吗?要喝水吗?」男子又递上水,好关心地问。 摇头拒绝,她又不是笨蛋,会随便喝他们给的水才有鬼了。 「你……」韩恩爱眯著眼打量眼前的男子,觉得这人有点面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呃……是好久不见了……」 咦?是她眼花了吗?这男子在害羞什么劲儿,脸竟然红了?! 「你……到底是谁?」 「我是阿城啊!」 「哪个阿城?」真的不是故意健忘,实在是她碰过太多叫阿城的,记不住。 「就是『天地组』的金——」 「城哥,不可以报我们的名号啦!」一旁小弟机伶提醒。 「我在说话,轮得到你们插嘴?!」阿城回头斥喝,不爽被打断和韩恩爱的谈话。 韩恩爱的记忆库瞬间接通,想起多年前有个曾经跟她告白,然後被敖正斯修理过的「天地组」小混混。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跟『金城武』同名的那个人!」她指出道。 「不是,我不叫金城武,我叫金武城啦。」他纠正她。 「既然是你那就更好解决了,你应该还记得多年前,有个在冰店和你打架的书呆子吧?」 「当然,我阿城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忘记的三件事,他全包了。」抢了他喜欢的女生、打歪他最引以为傲的鼻子,以及让他见识到什么叫『恶势力』。 韩恩爱用力点头。「你记得他最好,那麻烦去告诉你们老大,我的男朋友是那个书呆子才对,和『龙衣帮』没有关系——」 阿城看著她,表情怪异。「你是在说笑吧?」 「有谁会被人绑架还有心情说笑的?」 她翻了翻白眼。 「我是不知道你们『天地组』和『龙衣帮』之间的恩怨,但是我的男朋友真的、真的是那个书呆子,不是袭日魄——」 「我们当然知道你是谁的马子,不然我们老大干么绑你过来?」阿城沈下脸,当年就是因为知道了敖正斯真正的身分,才会忍痛退出,不再去招惹她。「问题是,那个书呆子其实才是『龙衣帮』里真正厉害的角色,这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韩恩爱怔忡,一时间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阿城错愕。「不会吧?!」 「到底不知道什么?你讲清楚一点。」 「虽然袭日魄是『龙衣帮』太子爷,但你的男人才是『龙衣帮』帮主背後最大的帮手,道上甚至有人在传他会取代太子爷继承『龙衣帮』,你是他马子,又在一起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闻言,韩恩爱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出声。 「哈哈,不要闹了啦!」没想到小混混也是很有想像力的嘛。「他们两个是因为我才认识的没错,但他们两个的交情恐怕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就她观察,敖正斯对袭日魄一直有些冷淡,两人少有共同的兴趣和话题可以聊,每次三人一起出去,都要靠她拚命「暖场子」才行。 阿城的说法简直像在演连续剧! 「这是真的,我还听老大说过,书呆子其实是『龙衣帮』帮主收养的义子。」阿城高声强调,因为所说的话不被相信而显得激动。 韩恩爱收住笑,因阿城的认真而跟著正色起来。 「所以……你们今天绑我来,其实是冲著敖正斯,而不是袭日魄?」 「当然。」 「你没有骗我?」 「我骗你这个有什么好处啊?」 韩恩爱半信半疑,原本冷静的思绪开始动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敖正斯真的和龙衣帮有关联? 他们交往了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可以不知道! 「以前想追你当马子的时候,就听人说你可能是黑道大哥的女人,一直到冰店那次干架之後,我才真正相信,原来你真的是大哥的女人。」 真是这样? 韩恩爱有些哭笑不得。 在认识敖正斯之前,老是有人在乱传她是黑道大哥的女人,就算後来她和敖正斯开始交往,也总被认定她的男朋友是袭日魄,她还曾经暗暗立誓,这辈子绝对不嫁黑道中人…… 如果,敖正斯真是「龙衣帮」的人,那这一切就太荒谬了! 手机铃响,一旁小弟接听後立刻转达。 「城哥,时间到了,老大要我们把人带过去。」 「知道了。」阿城拿起蒙眼的黑布条,不忍对她有粗鲁行为。「抱歉,我只是奉命行事,你就忍耐一下,等我们老大和书呆子『谈过』之後就会放了你,」 重新蒙上她的眼,将她带上车,以极快的速度驶离仓库。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自然就会知道,书呆子要求见到你本人才和我们老大谈。」 「他真的来赴约?」 「你等一下就会见到他了。」 韩恩爱心跳急促,莫名的紧张和不安开始笼罩她,这一切都太不真实。 敖正斯绝对不会和「龙衣帮」有关,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但,这四年来,他从不主动谈起家人,她也从没追问,仅仅知道他没有兄弟姊妹,父亲早逝,如此而已。 莫非他真的是…… 韩恩爱越想思绪越混乱,回想过去敖正斯对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完全失去判断了。 手机铃响,打断她的思绪。 接听电话的小弟以压低的嗓音转告阿城道:「城哥,计划改变,老大要我们『解决』掉这个女的。」 「什么?!」阿城吼道。「为什么改变计划?」 「不知道。」 「搞什么鬼!」阿城咕哝著,一把抢过手机,回拨。 车内气氛极为诡异,韩恩爱眼睛看不到也能感受到。 「什么?!你们杀了他?!」 阿城爆出更大怒吼。 紧接著是一阵窒人的沈默,随即一连串脏话国骂全数出笼—— 啪! 重重摔出电话,又是一阵可怕的沈默。 「城哥……」 「要……动手吗?」 「干,你们谁敢动她试试看!」阿城大喷火。 车内三人起了争执。 韩恩爱什么都不在乎,阿城的怒吼声离她越来越远,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也不想去听。 此时此刻,她空荡荡的脑袋只飘游著一个可怕的想法—— 敖正斯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这一切一定只是梦,是恶梦,韩恩爱,赶快醒过来吧! 车内争执扩大,车体开始剧烈摇晃失控,有人用力推挤到她。她身子一斜,重重撞向车门—— 痛不痛她都不在乎了,也许重重一摔,她就会醒过来了吧。 就会醒过来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小爱,你醒醒、醒醒啊,韩恩爱——」 有人在拍她的脸颊,一直拍、一直拍,拍得她的脸都麻掉了。 缓缓撑开沈重的眼皮,她看见一张满是鲜血的脸。 「你醒了?太好了。」 「你是……」 「阿城啊,你又忘记了。」阿城抹去脸上的血,拉著她的双臂,似乎想背起她。「你撑不撑得住?我送你去医院。」 「去医院……?」她脑袋浑沌,搞不清发生什么事。 「现在『天地组』和『龙衣帮』的人大概都在找我们了……」 阿城背著她,声音忽远忽近,听得很不真切。 「你尽量保持清醒,我先送你去医院……」 眼皮越来越沈重,他的声音越飘越远。 「虽然你拒绝过我,并不代表我希望看见你平白送命……」 这是梦吗?代表她还没醒吗? 昏昏沈沈间,她觉得头痛欲裂,完全分不清真实与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度转醒,她看见的是袭日魄沈凝的俊脸。 「你醒了?」 「咦?」现在……是什么状况? 「你受了点伤,没什么大碍,医生说观察个两、三天,如果没有脑震荡现象就可以出院了。」袭日魄沈声道。 「这里……」 「这里是医院,你们的车子撞毁在滨海公路上,还好有人送你过来。」韩恩爱身上虽然有证件,但送她到医院的人是直接通知「龙衣帮」的人过来「领」她,这情况颇为不寻常。 「所以……我不是在作梦……」她怔怔道。「一切都是真的……」 「别担心,事情都解决了。」 解决了? 「那阿斯他……」声音微颤,好小心、好小心地问:「他……还活著吧?」 「说什么傻话?」袭日魄轻点了下她的额头。「那家伙当然没那么容易死。」 「那他……」 「安心养病,等你出院,我带你去看他。」他握了握她的手,给她一记微笑,随即起身准备离开。 敖正斯没有办法亲自过来看她,这代表了什么意义,她心里有底数。 没有再追问敖正斯的状况,韩恩爱只在袭日魄离开病房前叫住他—— 「你和阿斯……到底认识多久了?」 袭日魄定定对上她坚定的眼神,明白她真正想知道的是什么。 半晌,他终於给了她答案。 「差不多从我有记忆以来,我们就认识了,他是「龙衣帮」鹰堂的首脑成员,也是我的秘密护卫。」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她和敖正斯因为交换彼此的小秘密而相熟、而相恋。 秘密,曾经是他们爱情的催化剂。 而今却有可能成为他们感情路上最大的致命伤。 原来,真正的秘密,是当他刻意隐瞒时,她就永远不会知道。 如果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门扉无法向心爱的人坦承敞开,就算交往再久、关系再亲密,终究无法真正相知相惜。 韩恩爱静静望著车窗外景物如电影片段般,一幕幕从眼前飞过。她还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重新面对敖正斯——这个她已交往近五年的男人。 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他,现在才发现自己真的迟钝、真的傻。 他们联合骗了她五年,而她竟浑然不觉。 简直像个傻瓜一样! 「你还好吧?」袭日魄望了眼身旁的韩恩爱,关心问。 「嗯。」 有时候,我真的感觉她会突然从我身边飘走…… 不知为何,看著韩恩爱若有所思的模样,袭日魄脑海里没来由地冒出敖正斯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以往,他总难理解敖正斯何来这种担忧,但此时此刻,他发现韩恩爱正给他这种感觉,而且非常强烈。 「我父亲原本反对我带你过去,但阿斯坚持要见你,所以——」 「我明白,我不会待太久的。」 袭日魄拖了将近一个月才带她去见敖正斯,她即猜测到背後定有原因。 她只想见见阿斯,就算只有远远看一眼都好。 「阿斯做事向来有他的理由,你好好听他解释,好吗?」袭日魄似乎不太放心,再出声安抚。 「嗯。」 她淡淡应声,勉强对身旁好友挤出一抹保证的微笑。 念高中时,她只听袭日魄提过,不想接受父亲的安排接班继承「龙衣帮」,他有自己想走的路,除此之外,她其实对「龙衣帮」一无所知。 这次住院,她才从袭日魄口中得知,敖正斯的父亲曾经是「龙衣帮」帮主袭南天身边最得力、最忠诚的爱将,但在一次帮派寻仇中意外身亡,留下年幼的敖正斯由「龙衣帮」扶养长大。 袭日魄和敖正斯两人在外看似毫无相关,实际上关系密不可分。 敖正斯不但从小就身负暗地保护太子爷的重任,更因他优异的能力,在十三岁时便进入「龙衣帮」鹰堂受训,专为组织搜集情报,是「龙衣帮」新生代最重要的干部之一。 这次绑架事件,主要也是「天地组」想抓她为饵「招降」敖正斯,胁诱他出卖「龙衣帮」,变节卖命。不料,在敖正斯单独赴约前往营救她时,「天地组」内部起了内哄,主张招降敖正斯与主张干掉敖正斯的两派人马杠上,并爆发冲突。 当「龙衣帮」人马赶到时,敖正斯已经因冲突意外受伤。 「龙衣帮」帮主袭南天闻讯勃然大怒,立刻对外宣称敖正斯伤重不治,并藉此理由一举剿清「天地组」。 韩恩爱压根儿没料到这事件影响竟会如此巨大。 对於为了救她而和自家兄弟翻脸的金武城,她很关心他的安危,不想他受到牵连,但又不敢主动开口询问袭日魄,怕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就说了自己很「带塞」嘛! 无论是敖正斯,还是金武城,都直接或间接因为她而受到了伤害,全是因为她…… 韩恩爱闷闷地调转视线,看著车子驶进袭家大宅。缓缓穿越前院,车道两旁全站满了黑西装大汉,气氛肃然,戒备森严。 下了车,袭日魄领著韩恩爱走过正厅,绕过长廊。 就算和敖正斯、袭日魄相识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跨进袭家大宅。 她稍稍抬眼打量了一下这座巨大且气派的豪宅,试图想像敖正斯在这里过的生活…… 他真实的成长背景和她所认知的相差太多,她一时间很难适应。 「到了。」 袭日魄带她来到一扇深色檀木门前,同时拉回她的思绪。 「你进去看他,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可以叫我。」 「好。」 她点头,小心翼翼开门走进房,迎面而来的是刺鼻的药水味和满室的医疗设备。 房中央,一张深蓝色的大床。 床中央,是熟睡中的敖正斯。 韩恩爱轻轻走上前,凝视他苍白的睡容,忍不住鼻间一酸。 他受伤後并没有被送去医院,而是由「龙衣帮」里专属的医疗团队在袭宅内为他治疗。也由於他被层层严密保护,如果不是袭日魄带她进来,她根本不可能见得到他。 「你的脸色好苍白。」 敖正斯喑哑的嗓音蓦地传来。他一睁开眼即见到她站在床边,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 「你的脸才苍白咧,白得吓死人。」她故作轻松道,却掩不住浓浓的鼻音,怕是快哭了。 「这房间恐怕没多余的地方可以让你坐,我看你乾脆直接躺到床上来好了。」他半玩笑逗她,同时单手侧撑身体,想坐起身。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露出如此无助的神情,让他很心疼。 韩恩爱二话不说,真的脱了鞋爬上床,环著他轻轻躺下,紧贴在他身侧。 敖正斯单手搂住她柔软的身躯,感受她久违的馨香。「我的伤还没好,恐怕禁不起这样的诱惑。」 韩恩爱的脸颊紧紧贴著他半敞的胸膛,没说话。 「小爱?」 「你没有告诉我你真正的身分,真的让我很生气,你知道吗?」她闷闷开口。 他收紧手臂,将她揽得更紧了。 「我知道。」 「如果不是你现在伤还没好,我真的很想揍你一顿,你知道吗?」她语气微扬。 「我知道。」 「那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等你先发泄完再说。」 闻言,韩恩爱忽然一张嘴,狠狠在他手臂咬上一口。敖正斯吃痛却没吭声,只是默默看她发泄,心疼著她。 韩恩爱松开贝齿,抬眼瞅著他,眼中噙满泪水。 她心里不怪任何人,更不可能怨他。 她其实生气自己,气自己不够好、不够坦诚、不够有勇气去真正检视他们这些年来的感情,只是一味蒙住自己的双眼,一而再、再而三贪恋他的好,攫取他无限的柔情。 她真恨自己的自私! 「你哭了?」 他蹙起眉,伸手抹去她滑下脸庞的泪水。 自从大学联考放榜那天见她掉过泪之後,这些年来,他从来没见她哭过,即使偶尔眼底总有心事流露,但她从来不哭的。 「对,因为你把我吓死了!」她故意凶他,还是忍不住哽咽。「那时,我真的以为你死了……」 他侧过头,以指托起她的下巴,轻轻吮去她颊上的泪,然後沿著泪痕游移而下,最後吻上她颤抖的双唇。 他的唇舌交缠著她,无尽柔情缠绵倾诉。 他在乎她,所以选择隐瞒,因为真的太在乎,所以不敢真正去面对,只能罗织绵密的柔情与热情去包裹他生命中最脆弱的部分。 而她亦然。 彼此熟悉的气息相互交融,乱调的呼吸逐渐粗重,原本细致的柔吻渐渐变得炽热狂烈,似要吞噬一切…… 喉间逸出的呻吟,猛然拉回韩恩爱迷失前的最後一丝理智。 她用力推开他,紧咬著下唇,直直瞪视著他。 如果继续这个吻,只会加深她对他的眷恋,让她坚定的决心全面崩盘而已。 不行,她不能再重复这自私的错误。 「对不起……」 他呼吸急促,出乎意料地先开口道了歉。 「你干么跟我对不起?」该道歉的人是她才对吧。 「因为我让你也受伤了。」他将她的头重新按回他的胸前,享受彼此相贴的亲密感。 「我才真的差点以为我要把你给克死了呢。」 「又说这种傻话。」他轻敲她的头顶。 她贴著他,倾听他沈稳的心跳声,缓缓说道:「小时候,我亲生妈妈带我去算过命,算命的说我命中克父克夫又克子,结果证明,我不只克父而已,我全家人都克。」 她父母亲和一个哥哥就是在她九岁那年,因为高速公路一场连环大车祸全部丧生,她是车里唯一命大活下来的。 或许,她该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 「你好歹也是受过教育的知识份子,怎么还这样迷信?」他皱眉。 「我就是迷信,反正我的文凭也是靠你才混来的。」 「胡说,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学生。」尤其是上大学後,她就像找对了路,在专业的课业上一直有不错的成绩。 「阿斯,我问你一件事好不好?」 「只要别再问我斯斯有几种,什么都让你问。」他微笑。 「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这问题已经问过不下上百次了。 「我说了,等我们结婚那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你真的很无赖耶。」偏偏她每次就是被他吃得死死的,「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嫁给你?」 「你一定会嫁给我的。」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两个人根本不适合……」 「我从来不想这种事,你最好也永远别再想。」他沈下声,不喜欢她这种想法。 沈默半晌,她点点头,似要让他安心。 「好吧,我以後不会再想了。」她轻描淡写道。 敖正斯满意一笑。「这才对。」 「对了,我忍痛花大钱买了你最爱吃的草莓……」 她准备起身去拿一旁的背包。 「等一下再去拿,再陪我躺一下。」他紧紧拥著她,不让她离开。 「好,再陪你一下下……」 韩恩爱静静躺著不动。鼻息间熟悉的男性气息,曾经是她幸福的栖息地,她想牢牢将这一刻的温存永远储入记忆之中…… 当晚,她离开袭宅後便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他再也没见过她。 一直到一个星期之後,敖正斯接到了一封信。 是韩恩爱留给他的。 有时候,我真的感觉她会突然从我身边飘走…… 就像他一直担心的那样,她还是选择了——离开他。 第六章 六年後 美国洛杉矶。 一栋超高摩天大楼的顶层,一间全是银白色基调的办公室里,坐著一个安静的男人。 满室的落地玻璃窗外,霞红色夕阳斜照,在男子身後染映著一圈柔光。 淡淡咖啡香,弥漫。 男子摘下眼镜放在桌上,啜饮著咖啡,浅色褐眸专注凝视著桌上的电脑萤幕。 萤幕里,反覆播放著一段黑白影片。 影片里,是个女人蹲著写信的身影。 望著萤幕里如拇指般大小的身影,男子眼底盈满柔色。他反覆观看影片,一遍又一遍,直到敲门声响起。 皱起眉,似乎不想被打扰,但他还是拿起桌上的眼镜戴上。 「请进。」男子以带点慵懒的英语说道。 一位身材高跳的红发女子拿著公文夹进入,也注意到了男子戴眼镜的动作。 「有什么事?」 「这是与google的合作案,请您抽空看一下。」汉娜以英语说道,将公文交给他,余光瞄到萤幕里的黑白影片。 又是这段影片! 唉,她的上nce肯定又沈浸在他过往的悲伤回忆中了! 汉娜忍不住暗忖nce是个出色的东方男子,外型优、能力强、待人亲切又深具绅士风范,除了在美国的高科技产业中深具知名度,连带在洛杉矶的名人社交圈中,也是众多淑女们暗暗心仪的对象。 但他的心,似乎从未对任何女人敞开过,只除了……影片里的那个女人? 这是她的猜测,而且是合理的猜测。 身为他的机要秘书,她注意到他总会在工作空暇之余,独自关在办公室里观看这影片,日复一日,不曾改变;再加上他其实有一双迷人的褐眸,却总是戴上眼镜刻意阻绝,唯独在观看这段影片时,才会摘下眼镜,以真实的眼神面对。 甚至曾经好几次,她还无意间撞见他在观看影片时,眼中流露出难掩的爱怜,那是一个恋爱中男人的眼神,只是带点淡淡愁绪。 笨蛋都看得出来,在那段影片背後,肯定有一段故事! 「这案子什么时候需要答覆?」 老板的问话立刻拉回汉娜的思绪,只见她微笑镇定。 「最慢後天。」 「ok,我明白了。」 将企划案顺势往桌旁一搁,摆明了现在不想烦心公事。 对於案子的掌握,他向来自有盘算,如果他不急,做秘书的自然也不会不识相地去催促他,这是他们在工作上的默契。 更何况,现在是他偷闲看影片的时间,她自然也懂得规矩。 「请问,还需要咖啡吗?」她尽责问道。 「不用了,谢谢。」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身体往後贴靠向椅背。 这是个讯号。 她当然解读得出来——表示谈话可以结束了。 二话不说退出办公室,汉娜还是忍不住隔著门板,偷偷叹了口气。 如果哪天有机会,她不小心吃了熊心豹子胆,或者是太无聊想找鱿鱼来炒,那她一定会直接开口问他:影片中的女人到底是谁? 她实在太、太、太好奇了! 只是现阶段既然胆量还不足,就只好继续当个不探隐私、完美识相的优质秘书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办公室内,电脑萤幕上继续重复播放他看过不下千次、万次的片段。 这是一段监视录影器拍到的黑白画面—— 在一座豪宅的大门口,「她」就蹲缩在门旁,就著路灯光线在写信。 写毕,好小心摺好信,投入大宅外专用信箱,然後提著身旁的行李,离去。 那封信,最後被转送到了他手中,他当然也看了。 从头到尾语气轻快,用字洒脱的一封信——她却是哭著写完的! 每每思及此,他的心就会被狠狠揪住,几乎无法呼吸。 画面里,她被拍到的身影其实非常小,但由她的神态,他知道她在哭,而且哭得十分伤心。 当年,她到底是抱著什么样的心情离开他的? 他想知道答案,他会找到她的! 铃—— 专线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他沈重的思绪,他接起电话。 「hello——」 「阿斯吗?」电话那端传来老人沈稳的声音,说的是中文。 「是,我是——」他改说中文,并在安静听完对方说话後应道:「嗯,我明白了,我会立刻回去。」 挂上电话,手机同时捎来一则简讯。 斯,有件事急欲你亲自确认,速回台,魄, 敖正斯看著简讯沈思半晌,然後拨秘书分机。 「汉娜,帮我订张回台湾的机票,越快越好。」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台湾 桃园中正国际机场 航班落地,入关旅客大批涌出。 一名戴墨镜的高姚女子步出海关,虽然身上只随意穿了件白色t恤和牛仔裤,仍隐见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 走进入境大厅,韩恩爱推了推墨镜,在她麦色的鼻梁上,布著长期在阳光下曝晒後所产生的小雀斑,为成熟的外表增添一抹顽皮气息。 偷偷环顾四周一圈,确定没什么异状,她才拖著行李走往候车区,准备搭乘回台北的客运巴士。孰料,才刚经过女厕附近,即听见一句低沈的男性嗓音,从走廊拐弯处传来。 「不是说了不用来接我的吗?」 闻声,韩恩爱後脑猛地一阵电麻,急忙反射性拉著行李箱闪躲进女厕所里,并贴著门板向外偷瞄。 「上面交代,请我们务必来接你。」 随著一阵自信稳定的脚步声,一抹熟悉又陌生的斯文身影从外头经过。 是他吗? 想看清楚那男人又怕被发现,韩恩爱迟迟不敢真正探出头,只感觉猛烈跳动的心脏直冲喉咙,就快梗住她的呼吸。 不会的,一定是她太久没回台湾,思乡情切,才会出现这种错觉。 她听说过「他」一直待在美国,不可能会这么凑巧的。 确定那男人一行人走远,韩恩爱鬼鬼崇崇从女厕里出来,拖著行李快步走往反方向的候车室,可才走没几步路,即发现远方一阵疾步声传来—— 心一抽,回头一看,立即见到一名中东男子领著四、五名随从,正朝她的方向奔来。 「啊?!」完了! 韩恩爱大惊,一把扛起行李箱拔腿就跑,直冲出机场大门,急急忙忙跳上计程车。 「喂喂,小姐,要排队耶!」 「抱歉抱歉,人命关天,让给我吧!」 韩恩爱挤开其他排队的旅客,霸王硬上车。在她用力关上车门的同时,眼角瞄见那群中东人正冲出大门。 「快开车!别让他们追上!」 好像在拍电影,好紧张、好刺激哦!计程车司机身负使命,也跟著兴奋起来。 「输人不输阵,输阵歹看面」,就让那些「阿豆仔」好好见识一下台湾司机高超的驾驶技术吧! 「好,看我的!」 油门一踩,死命狂奔。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台北东区。 现在不是冬天,没有sars流行,天也早在好几个小时前就黑了,但在人来人往的百货公司购物大堂内,却有个坚持戴墨镜和口罩的「怪女人」,以极为醒目又突兀的装扮,努力「低调」行事。 「搞什么鬼……还不来……」 韩恩爱躲在柱子後方,对著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潮探头探脑、嘀嘀咕咕。 她瞄了眼手表,再也忍耐不住,拿出手机拨号,接通。 「喂,小虫,你人在哪?怎么这么久还没到?」她急道。 都约好了时间和地点见面,还这么慢,难道不知道她现在出门在外都很「危险」吗?随时都会被人逮个正著! 「街上人太多了,刚才都拦不到车……我和小新马上就到了,你再等一下……」 电话那头声音很小,很心虚,八成是因为迟到随便胡诌的理由! 「好啦,你快点过来,我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收线。 韩恩爱推推墨镜,看看四周,确定没有可疑之人,才稍稍安心。 「小虫」是她从小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妹妹,和她十分亲近、也是她最信任的人,虽然有时迷糊了点,但不至於会放她鸽子。 这些年来,因为参与国际考古队挖掘古物,她常常在一些文明古国或开发落後的国家东奔西跑,有时难免会麻烦小虫妹妹帮她处理事情,尤其像她这么「带塞」的人,常常是走到哪儿,麻烦就会跟到哪儿,有个人可以彼此照应也是好的。 像这次她提前从阿富汗跑回来,就是有了一些「突发状况」。 唉,她什么时候才可以脱离这种麻烦自动鬼上身的生活啊! 「喵咪——」 一声拉长的稚嫩童音,兴奋尖叫而来。 韩恩爱一回身,即见到一团「粉红色小肉球」如旋风般穿越重重人群,直扑上她的大腿,紧紧攀附,就像只无尾熊一样。 「小新!来,妈咪亲亲。」 韩恩爱笑开,拉下口罩,抱起小女孩就是一轮无敌霹雳热情连环kiss。 「喵咪,亲。」 小女孩也捧住韩恩爱的脸,流著口水的小红唇左亲亲右亲亲,还给妈妈更热情的湿吻。 「妈咪好想你哦,小宝贝。」韩恩爱抱著小新,闻著小朋友颈间会散发的特殊奶香味。「你想不想妈咪呀?」 「想——」小新嘟起小嘴巴,又来个「咸湿小亲亲」。 在母女俩旁若无人的肉麻亲热之後,韩恩爱突然发现她的「小虫妹」李恩宠并没有出现。 「咦?你的虫虫妈咪呢?」她疑惑地询问小新。 小新扭著身体滑下韩恩爱的怀抱,指指楼上的方向,拉超韩恩爱的手,拖她走往电扶梯的方向。 「你要带妈咪去哪里?」 韩恩爱被小新拉著上楼,经过玩具部—— 「你要买娃娃啊?」 摇头,不是。 小娃儿拉著韩恩爱继续走,来到女装部—— 「你的虫虫妈咪在这里看衣服吗?」 韩恩爱觉得有些古怪。按理说,李恩宠不可能放小朋友一个人下楼找她,而自己却在这里买衣服;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要把这个不称职的小乾妈抓来打一顿屁股才行。 「妹妹,找到你妈咪啦?」 专柜小姐见到小新拉著韩恩爱走过来,满面笑容迎上来,看来似乎认得小新。 小新拿过小姐手上的洋装,踮起脚尖,将衣服往韩恩爱身上比。 「漂、漂。」 「妹妹很有眼光哦,刚才就挑了这件说要给妈妈穿。」专柜小姐笑容灿烂无比,热络道:「这件衣服真的很适合你,而且都下杀三折了,真的很便宜。」 「呃……请问,带小朋友来的人呢?」 韩恩爱拿下墨镜,左右张望,还是不见李恩宠的人影。 「在另外一头,说是等一下会过来找你。」专柜小姐拉下洋装的拉链,微笑问道:「你要不要先试穿看看?我保证穿起来真的很漂亮。」 「呃……我……」这款式是真的设计得很别致,她也有些心动。 但,现在似乎不是买衣服的时候,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专柜小姐见韩恩爱心意动摇,连忙朝她眨眨眼,压低声说道:「如果你喜欢,我还可以再给你折扣……」 这位小姐推销真是积极,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喵咪穿、喵咪穿。」小新在一旁跟著起哄,猛敲边鼓。 拗不过两人的攻势,韩恩爱只好投降。 「好吧,我试穿一下。」她接过衣服,走往试衣问。「不过等一下如果带她来的那个人回来了,麻烦你跟她说一声我在里面试穿衣服。」 「ok,没问题。」专柜小姐俏皮眨眨眼。 韩恩爱走进试衣间,小新也蹦蹦跳跳跟著挤进去看妈妈换衣服。 试衣间内。 脱下t恤和牛仔裤,刚要套上洋装,忽然有人轻敲更衣室的门。 韩恩爱才正想叫门外的李恩宠稍等时,小新已率先伸手去拉开门闩。 「小新等一下,妈咪还没——」 话未落尽,冷不防一个男人突然钻进狭小的更衣室内,并迅速拉上门,锁上。 「啊——啊——」 韩恩爱被吓到,放声尖叫,尤其是在看清这男人的长相之後,更加见鬼似的死命狂叫,外头经过的人恐怕都会认定这里发生了更衣间凶杀命案。 「你、你、你——」 他,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鬼了!真的见鬼了! 韩恩爱杏眼圆睁,一手拉著快掉下去的洋装,一手指著「他」,惊愕地完全说不出话来。 「好久不见。」 敖正斯深深凝视著她,眼底满是压抑多年的渴盼与浓情。 他找了六年的女人,如今就在眼前。 他想过要狠狠抱住她、吻住她,也想过要狠狠教训她,千头万绪,最後他选择了冷静地为她拢好洋装,遮去她半裸的酥胸,并轻轻扳过她的身体,帮她拉上背後的拉链。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身体紧靠相贴,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颈项。 韩恩爱全身僵直,像个被摆布的木偶,完全不敢乱动,也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细胞都异常活跃起来,全都强烈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我很想你……」 他微倾身,贴近她耳际,轻声说道。 「只是没想到——」他忽然停顿住。 等了整整一分钟,没等到下文。 「没……没想到什么?」 韩恩爱终於按捺不住,回过头去,对上眼镜後方那双带有深意的双眸。 敖正斯先看了眼挤在两人脚边、正圆睁好奇双眼的小新,又调回视线看她,缓缓说道:「没想到『你竟然当妈了』。」 炯炯目光有探究、有质疑。 「那、那是当然的……我、我也老大不小了……」为避开他,她连忙侧身硬挤出更衣间。 「请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专柜小姐早已等在门外,准备处理状况。刚才更衣间内那一声惊叫,让她紧张不已,怕发生什么事。 「没事,『我老婆』只是突然发现自己腰上多了一圈肉,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而已。」 敖正斯也走出更衣间,斯文有礼地解释著,并顺手将韩恩爱换下的t恤牛仔裤交给专柜小姐拿去装袋。 「乱讲,谁说我腰上多了一圈?」 韩恩爱直觉反驳。女人身上的肥肉和体重,是不容许随便「栽赃」的。 「没关系,反正我不介意。」 敖正斯笑了。对於刚才他所说的话,她第一时间辩驳的是她的身材,而非「老婆」二字,这让他很高兴。 「喵咪,漂。」小新挤到两人中间,仰头笑。「打地,抱。」 敖正斯弯腰抱起小新,接过专柜小姐递来的纸袋,牵起韩恩爱的手。 「走吧。」 「咦?我……这衣服……等一下……」 「我已经付过帐了,走吧。」 敖正斯紧握她的柔荑,不让她再有机会从他手中溜走。离去前,他还特地对专柜小姐稍稍点头示意,表示感谢配合。 多么温柔体贴的好丈夫,多么聪明伶俐的小朋友,为了给老婆和妈妈一个惊喜,还费心安排这场戏—— 看著一家三口最後「和乐融融」离开,专柜小姐羡慕极了。 呵,多么赏心悦目的全家福画面啊—— 「谢谢光临!」 第七章 计程车上,气氛冻结。 两个大人外加一个小孩,一上车彼此都没交谈,像是在冷战,又不太像。 男人抱著小女孩,看著窗外,而身旁不断猛call手机的美女,则因为一直没拨通手机而脸色越来越臭。 「臭小虫,竟然不开机!」韩恩爱咬牙切齿,用力切掉手机。 可恶!敢出卖老姊的行踪,她回去非剥了那小妮子的皮不可,哼。 司机从後视镜好奇偷瞄两人。 「请问……」基於职责,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决定好要去哪里了吗?」已经兜了三个路口了。 「你住哪里?」敖正斯转问她。 韩恩爱气得抿起嘴,不说就是不说。她会告诉他才有鬼了! 敖正斯推推眼镜,气定神闲道:「因为你有老公在?所以不方便?」 他在套她话吗? 她说「是」不对,说「不是」也不对,沈默永远是最好的回答。 见她执意拗上不说,敖正斯只好迳自转对司机说道:「那就去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家旅馆好了。」 「谁要跟你去旅馆啊?!」她急叫道。 「去家里怕老公在,又不想去旅馆,那就只好去我住的地方了。」 「我才不要去你那里!死也——噢!」 因为喊得太急,还不小心咬到舌头,韩恩爱自己都觉得超尴尬。 後视镜里,战战兢兢的眼睛还在偷瞄——其实最尴尬的应该是计程车司机才对。 乘客自己搞不定,只好继续在街上兜圈子。 载客最怕碰到情侣吵架,哦不,眼前这两人应该是准备去偷情的「奸夫淫妇」吧,竟然还带著小孩一起去,实在太不应该……司机一边开著车,一边兀自忿忿不平。真可惜这一对男女长得人模人样,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呿。 敖正斯伸出手扣住韩恩爱的下巴,想掰开她的嘴关心查看。 「很痛吗?」他柔声问。 瞧她五官全拧在一起了。 「我看看,要不要紧?」 她死命摇头,暂时说不出话来,只忍耐著等待舌头的痛感消失。 「你为什么还是这么逞强?」他叹气,实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分开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也从袭日魄那里得知当年她「应该」是怀了自己的孩子,并且未婚生下小新,这让他雀跃不已,而且从她强烈抗拒的态度,他确信她对他仍然是有感情的,只是不想承认和面对罢了。 此时,小新打了大大的呵欠,直往敖正斯怀里钻。 「别再折腾孩子,小新想睡了,你到底住哪里?」他搬出小新这尊神主牌,韩恩爱确实也有些心软。 闻言,小新忽然整个坐直起来,从衣服里抽出挂在脖子上的项链「小狗牌」,戳了戳敖正斯,要他看—— 「住这里。」小新天真道。 「小狗牌」上,清楚写著两个地址,李恩宠和韩恩爱的,还附有电话。 这是为了怕小孩走失用的,他之前怎么会没注意到呢? 「啊,不行啦!小新!」韩恩爱惊叫,扑过去想阻止女儿「叛降」。 但,来不及了,敖正斯已抢先拿到「小狗牌」,直接告诉司机地址。 司机领到旨,如释重负,加足油门朝目标快驶而去,想加速摆脱这对麻烦的乘客,他可不想见到客人在他车上打起来。 「谢谢,小新好聪明。」敖正斯忍不住夸奖。 小新也回以得意的甜笑,搂住敖正斯,狗腿又撒娇地喊:「打地——」 「打你个头啦,谁准你半路乱认爹的?小叛徒!」 韩恩爱心虚,反射性轻k小新的额头。 「%#$@&%——」 小新忽然被凶,快哭出来,嘴里糊著一连串听不懂的方言,短短胖胖的小手更加紧紧勾住敖正斯,想寻求靠山。 看著小新亲昵搂著敖正斯的画面,韩恩爱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哼。」她像是斗气的大孩子,用力扭过头,强迫自己瞪看窗外。 一路上,不再说一句话。 她的无言,是变相抗议。 抗议他的突然出现、打乱她的生活。 抗议她最信任的小妹李恩宠出卖她。 抗议宝贝女儿竟然这么容易亲近他。 抗议六年来好不容易建立的心理防线,竟这么轻易就出现裂缝…… 对,她最想抗议的其实是自己——抗议自己为什么还对他反应这么强烈?! 默默地,敖正斯扣住她搁在膝上的手。韩恩爱反射性想抽手,却被他紧紧地、坚定地握住,不让她抽离。 重逢之後,他始终没有再提及当年她主动留书离去一事,也没追问小新到底是谁的孩子,她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这让她更是神经紧绷、惶惶不安。 下了计程车,走到住处门口,她终於有勇气开口。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伸手想接过已经趴睡在敖正斯肩头的小新,但他没有配合「转让」动作,摆明了要进屋的意图。 「里面……不太方便。」 「我知道你仍是『一个人』。」只是多了个小新,他充满深意凝视她。 「可是里面很乱……」 「我不在乎,又不是没帮你整理过房间。」他微笑指出事实。 韩恩爱浑身轻颤。 危险、危险! 不可以、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让他勾起任何一丝丝过往的回忆,她怕她会抵挡不住! 他向来很了解她,也常利用她性格上的弱点,把她吃得死死的。 当年,如果不是真的狠下心来,她根本离不开他,可能还会继续溺在他的温柔里,苟且偷安好多年吧。 「这么多年没见,请我喝杯咖啡下为过吧?」 「我不喝咖啡。」 「喝茶?」 「我也不喝茶。」 「那泡一杯小新喝的牛奶请我,如何?」他就是要赖下来。 韩恩爱睨他。「我才刚回国,家里什么都没有,你还是回去吧。」 敖正斯盯住她缓缓趋近,她连退三步,直到後背紧贴住门板无法再退,只好勇敢昂首迎视他。 他的俊脸靠她好近,鼻尖几乎相触,气息交融,压迫感十足。 「这是你的真心话?」他低沈道,以身体和言语牢牢困住她,强迫她正视自己的感情。「看著我的眼睛,告诉我,这是你的真心话?」 「是……」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退缩,勇敢看著他的眼睛,说出:「是我的真心话没错。」 「但我不相信。」他语气很轻柔。 「你……你不相信是你的事。」她别扭道。 他的唇悬在她红润的唇办上,语气浓浓的暧昧。「让我吻你,不然就让我进屋去,二选一,否则我是不会离开的。」 还不是一样! 韩恩爱心跳加快。 让他进屋,她怕抵抗不了他的诱惑。 让他吻她,她也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当年他赖她当女朋友时也是这样,完全搅乱她的思绪,让她糊里糊涂就范,再也挣脱不出。 不行!说什么都要努力撑住,她已经不是那个情窦初开的十几岁的傻女孩了,她都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了——对,没错,她都当妈了! 她一再在心里提醒自己。 「既然你不说话,那就表示……」 他的唇靠她好近、好近,如春风轻轻拂过,如蜻蜓轻轻点水,似有若无地,撩拨、挑动她。 她两手反贴在门板上,感觉双腿不断打颤,她的身体已经自行忆起他吻她时的美好滋味了…… 六年了,他的感觉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但到底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此时此刻,她只强烈意识到——他就要吻她了!而她,竟然只能傻傻地,再度像个呆子一样,无力反抗。 「亲亲,小新也要……」 啾。 就在两人即将火热相触的唇办间,突兀地加入「第三者」。 软绵绵、湿答答。 「小新……」 韩恩爱低低咕哝,说不出心底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突然睡醒的小新高高嘟起小嘴巴,硬挤在他们之间狂凑热闹,带著口水,坚持要来濡沬交融一番。 「亲亲——」 索吻小狂魔还不放弃,扳过敖正斯的脸,竟然直接亲上他的嘴。 「小新!」 这次韩恩爱可喊得很激动了。不知道为何,看见小新的小嘴黏上敖正斯嘴唇的刹那,她感觉很复杂,说不清到底是在意敖正斯被她以外的人亲吻,还是在意女儿竟然亲了妈咪以外的人。 「小新,不可以。」 她以手隔开小新的「侵犯」,还顺手帮他擦去被沾得满脸满嘴的口水。 天啊,她不会是在跟女儿吃醋吧。 敖正斯将她孩子气的动作看在眼里,还不忘故意刺激她,道:「看来,小新都比你『识货』。」 「她是来者不拒。」韩恩爱瞪他,不甘心回道。 「好吧,既然你没让我吻到你,那就表示你答应让我进屋去了。」他有礼又气定神闲地。「韩恩爱,你还是快开门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让他抱小新进屋是失误,纵容他留下来更是大大大失策! 她租的是只有两间房的小坪数公寓,加上她常常不在台湾,屋子又小又乱,完全没有整理。 「看吧,跟你说了家里很乱,根本没地方可以让你坐。」 嘴巴虽然说著,手里还不忘一边收拾散在地上的书本和衣服。 敖正斯笑了笑,也顺手帮她把书本重新归类放回书架上。 「家里什么都没有,如果想喝水,自己去煮。」 他不但进厨房烧了开水,还帮她和小新各泡了一杯牛奶,并且好整以暇地坐在好不容易清空出来的沙发上,悠哉地和小新窝在一起,当起陪喝牛奶的「奶爸」。 「你不坐下来休息一下吗?你从刚才就一直忙个不停。」 从一进屋开始,她就忙东忙西,故意冷落他。 一下进房间半小时不出来,一下收拾客厅,一下又去打扫浴室,好像非要在今天晚上把整间屋子都大大扫除一番才甘心,不招呼他、也努力不和他说话,想逼他自己走人。 没有,他没走,反而被小新霸住。 这让韩恩爱很挫折,她实在没想到小新会如此喜欢黏敖正斯,而且简直到了没有天理的地步。 喝完牛奶,小新开始拉著敖正斯说话。 从她曾经跟著妈妈待在中国大陆的新疆当骑马小霸女开始讲起,然後讲到了去墨西哥被大型巨蚊咬伤的惨事。 童言童语,中英文、拉丁文,连新疆的维吾尔话全都用上了,也不管敖正斯是不是听得懂,兀自说得活灵活现。敖正斯始终微笑著,不但没有打断她,反而有耐心地陪她一起童言童语。 好不容易,小新开始爱困打盹,却仍执意赖在他身上不肯离开。 一整晚,只要试图把她放上床,她就会转醒,然後更加紧张地、像只无尾熊般地死巴著敖正斯不放,好似这个新冒出来的「打地」会被别人抢走似的,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韩恩爱站在小新房门口,静静看著他们父女俩的亲密互动,想起小新从三岁那年开始,就不断到处乱认「打地」,有一天,她终於忍耐不住,拿出敖正斯的照片,告诉小新「他」才是「打地」。 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小新便偷偷把敖正斯的脸记在心里——而且显然记得很牢! 好不容易把小新放在床上哄睡了,敖正斯走出房。 「为什么这种表情?没见过我哄小孩吗?」 他似笑非笑,以食指轻点她的额头。印象中,她很少流露出如此柔色。 「才不是。」她口是心非。 望著敖正斯收走桌上的空杯子去厨房清洗的背影,她忽然有股冲动,想跟他说出当年是如何在决定离开他後,才发现自己怀孕的事;又是如何在异乡独自生下小新,带著她在世界各地东奔西跑,从事考古挖掘的工作。 这些年,她一直过得很辛苦、很奔波。 曾经有好几次,她脆弱到很想跔回台湾再「投靠」敖正斯,但最後理智总会拉回她…… 不行,这次她同样不能心软!这么多年了,她都可以自己一个人过,她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再次重蹈拖累他的覆辙。 她和他真的不适合,她必须牢牢记住这点才行。 「我……我累了,我要去睡觉了……」 说完,即刻转身冲回房间。半晌,突然抱著一个枕头和一床棉被又冲回客厅,直接塞给他。 折磨到大半夜,她也放弃赶他回家了,只好纵容他留下。 「晚安。」 她匆匆丢下一句,然後逃难似的再冲回自己房间,用力关上房门。 跳上床,拉起棉被蒙住头,心跳莫名飞快。 韩恩爱竖起耳朵,专注倾听房门外的动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始终没听见什么特别声响。 一整天的奔波,一整晚的紧绷,终於让韩恩爱体力不支,眼皮渐渐沈重。 他最後到底是留了下来、还是走了?她始终不确定…… 不过还好一切平静,没发生任何「一发不可收拾」的「憾事」,还好还好……在她沈沈睡去前,还偷偷庆幸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刺眼的阳光从窗外射入,随著时间流动,慢慢从床尾进犯到床中央,不是故意的,真的是太阳晒屁股了。 韩恩爱被热醒。睁开眼,整整有十秒钟的时间,她搞不清自己究竟置身何处。 新疆?埃及?还是阿富汗…… 房门外,小新兴奋开心的格笑声夹杂著男人隐隐的低笑—— 她倏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不对,她人在台北! 而且深刻意识到在房外的男人是谁。 转头看了眼闹钟,天啊,已经十一点了。 她急忙跳下床,想冲出房,猛地想起自己还没有梳洗,而且满头乱发像疯婆子,只好转而跑进浴室里刷牙洗脸,顺便快速冲个澡。前晚因为累过头,没洗澡就睡著了,虽然敖正斯早就见过她睡眼惺忪的模样了,但多年不见,她还是想顾及一下形象。 换了身轻松的装扮,扎好马尾,她故作轻松地拉开房门,想以最自然的语调和表情和敖正斯打招呼,岂料,才一开门即见到一幅令她震惊的景象。 他们父女俩正窝在一起,看相本?! 「喂喂,你们在干么?!」韩恩爱一个箭步上前,紧张地抢过相本紧紧抱在胸前,似想掩饰什么。「这……这有什么好看的?」 她心虚偷瞄,稍稍安下心。还好还好,这套全是她和小新的合照,不是她担心的那一批…… 当初既然故作洒脱写了「休书」去「休」了敖正斯,若是让他知道她其实还宝贝地珍藏著他的相片,那她不就要羞得跳楼了? 才想著,即见到小新牵起敖正斯的手,迫不及待拉他走进妈妈的房间。 「打地,来——」 「喂,小新,你要干什么?」 她房间乱得很,怎么可以让敖正斯进去咧? 她紧张地跟进房,忙著收拾随手搭在椅背上的衣服,没注意到小新已钻进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拿出里头的相本。 「打地,看。」 打开,全是敖正斯的照片! 「喂喂!不准看!」 韩恩爱扑上前,火速截走照片,欲盖弥彰。 此时,小新又从她枕头套底下抽出十来张敖正斯的照片。 「打地,看。」 「喂!」韩恩爱大喊,直接横向一把抢下。 小新格格笑起来,似乎觉得这个游戏很有趣,越玩越起劲。 「打地,看看,打地。」 打开衣橱,又一叠照片。 原来,在韩恩爱房间的各角落,都藏有敖正斯的照片,正一张张如雨後春笋般,被小新一一挖出来献宝。 打地看!打地看! 这句可怕的捣蛋魔咒,此起彼落,一直拚命拆老妈的台。 不准看!不准看! 又羞又窘的飞扑拦截,疲於奔命,奋力进行面子保卫战。 小恶魔!小叛徒!搞不懂到底是谁生的?! 早知道小新这小捣蛋鬼灵精怪的,但没想到竟然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早就把她房里有放敖正斯照片的位置摸得一清二楚。 母女俩很像足球员和守门员,一个到处起脚射球,一个拚命飞身拦球。 这画面,很妙! 敖正斯像个没事的旁观者,两手交叉於胸前,看著这进驻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你笑什么?」 韩恩爱气喘吁吁,乱七八糟地捧著一堆照片,头上的马尾也歪了,模样狼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可爱。」他微笑,心中有股暖流沁出,多年来久违的快乐,他不想再放过。 又来了,他又露出这种令人无法抗拒的笑容了。 该死! 韩恩爱用力别过头,不敢再看他。可爱?他竟然说她「可爱」?他从来没有这样说过她…… 而且,她根本跟这两个字是绝缘体好吗?她全身上下哪一处有可爱因子了? 但,这句话,仍是让她禁不住火红了双颊。 「我……我去买早餐。」怕被他发现,她赶忙想跑开。 他突然拉住她,顺势一带,将她搂进怀中,由於动作太过突然,她手上的照片掉落一地。 「我已经带小新出去吃过了。」他沈声道。 韩恩爱的脸颊靠在他胸前,无法动弹。他已经换了另一套衣服,身上和她一样有香皂的味道。 「小新,可以出去外面等一下妈咪和爹地吗?」 「好——」小新乖巧点头,捡了几本地上的相本,蹦蹦跳跳地跑出房自己看照片去。 「你……你不要误导小孩……」韩恩爱紧张道。不知为何,「爹地」两字出自他口中,竟变得万分性感。「谁……谁说你是她爹地……」 蓦地,他低下头封住她的口是心非。 这个吻来得突然,热情、渴望。 她惊愕抽气,却给了他长驱直入的机会。他的舌头强势纠缠,索求同样热情的回应,索求她重新正视他浓烈的情感。 早该知道会这样的……早该知道自己对他的吻没有抵抗力的…… 韩恩爱心中懊恼,却离不开、放不掉。她对他仍有热情,而且因为多年分离而变得更加火热炽烈。 六年了,时间久到她都快忘记他的吻是如此美好、如此令她销魂…… 她忘情地抬起手攀住他的肩膀,脑袋昏昏沈沈,什么都无法再去细想,只能暂时放纵自己,再去贪恋这曾经专属於她一人的美好…… 他们彼此都有感觉,对方仍然是深爱自己的。 重逢後的第一次亲吻,是想念、是宣泄。 她想念他,他亦然。 当他缓缓放开她,以掌轻轻抚过她的眼角,她才发现自己的脸颊湿湿的。 是泪。 她哭了……她竟然流泪了……因为他的吻而流泪…… 天,她真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敖正斯帮她拭去泪,眼底有怜、有爱。 「小新她……」 来了!韩恩爱闻言浑身一僵。在这样的气氛下、这样的时间点,他主动提起小新,只有一个可能性——他终於要开口质问她了。 小新是我的孩子吧。 她握紧拳头,一颗心高高悬著,等待这个她最害怕的问题到来。 「小新她……」他给了她一记大大的微笑。「说想去游乐园玩。」 「咦?」没问? 「所以,今天我们三个一起出去玩。」 「咦?」怎么会这样? 「走吧。」 喂,等等…… 真的不问? 第八章 敖正斯果真什么都没问! 连续三天,他只是带著她们到处游玩,培养感情。 第一天,去游乐园坐云霄飞车、摩天轮、旋转咖啡杯,小新玩得开心极了,晚上回家睡觉都还会尖叫说梦话。 第二天,去动物园看国王企鹅、无尾熊,台湾梅花鹿,小新看得兴致高昂,晚上回家还拉著敖正斯一起画动物。 第三天,去海洋馆赏发光水母、绿螭龟、中国娃娃鱼,小新…… 对!小新、小新! 明明他一切行动都围著小新转,可偏偏就是不追问小新的事;他越不提,韩恩爱就越闷,闷到都快得内伤了。 她才不相信他会不关心小新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这件事! 而另一件让她更闷的事——哦不,应该说是「纳闷」的事,就是自从那天他突然给了她热情的拥吻之後,他就再没「碰」过她了。 虽然心里打定主意不和他复合,心里总难免疑惑。 难道是他也後悔了那天吻她的冲动行为? 嗯……感觉又不太像。 因为她发现他一直努力黏著她,却刻意只跟小新亲近:他几乎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却又始终和她保持一定距离,有点黏又不会太黏,若即若离的,似乎总在试探她的底限。 她实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闷。 「你都不用上班的吗?」 「我请假了。」 「请这么久,你老板不会生气吗?」 「我就是老板。」 韩恩爱第一时间是有些惊讶。 「怎么?很讶异吗?觉得我不可能当老板?」他好歹在美国高科技产业还闯出了点小小名堂。 想了想,摇摇头,她其实很为他高兴。「你向来都很优秀,应该的。」 不用想也知道他定会有番作为,所以当年离开他是对的,至少没有再拖累他……韩恩爱转头望向车窗外,心情又沈了下来。 「我们下去逛夜市好不好?我好多年没有逛夜市了。」 回家的计程车刚好经过一处观光夜市,敖正斯忽然提议。 「奸——」小新第一个附和。 「玩了一天,有点晚了……」两票对一票,她的意见其实很薄弱。 通常只要小新点头,她就会顿失说话立场,敖正斯简直宠小新上了天,她这个妈实在当得有够窝囊,唉! 还好小新年纪虽小,总算也知道一些分寸,否则以後不成为无法无天的小霸王才怪。 下了车,敖正斯一手抱著小新,一手执意牵她的手,身材高人一等的两人走在夜市的人群之中,仍然十分醒目。 「吃冰、吃冰。」小新看见一家冰果店,兴奋叫道。 「小新想吃什么?」 「草莓牛奶冰!」 好惊人的巧合,大家心里想的都是一样。 「小新也爱吃草莓牛奶冰?」敖正斯笑开,心情大好。 「爱吃。」好用力点头。 「那妈咪呢?」敖正斯问小新,还故意看了韩恩爱一眼,似在试探。 「喵咪也爱吃。」 「乱、乱说,我哪有?」韩恩爱急敲小新的额头,阻止她的大嘴巴。 「打头,笨笨。」小新摸著头,嘟起嘴。 「你就是太聪明了,爱乱说话,所以妈咪故意把你打笨一点,这是为你好。」她硬拗。 敖正斯笑道:「有这样当妈的吗?希望孩子笨一点?」 「笨没什么不好啊,像我这样还不是照常过日子。」 「你不笨,你向来很聪明。」他推推眼镜,由衷道:「我不认为国际考古队会用一个笨蛋队员去帮忙他们『破坏』古迹。」 「打地,我跟你说——」 小新插话进来,扳过敖正斯的脸,小嘴凑向他耳边说悄悄话。 「你们在说什么?」韩恩爱挑眉问。 这小鬼灵精,最好不要再乱爆她的料,不然一定拖回家打烂小屁股。 「没什么。」敖正斯抿著唇,笑容很暧昧。 「一定有什么。」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鬼。「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他越神秘她越好奇。 「真的没什么。」他微笑道,表情明明就是「真的有什么」。「走,进去吃冰。」 进店里後,敖正斯和小新两人开始你一口、我一口,一起享用好吃的草莓牛奶冰,韩恩爱则自始至终都撑著面颊,什么都不想吃。她心头闷闷的,没来由地闷。 「哇,好帅……」 倏地,冰店里有女孩子开始朝他们这桌指指点点。 「对啊,眼睛好迷人哦……」窃窃私语。「小朋友也好可爱哦……」 韩恩爱还是清楚听到了,而且当然知道她们在说谁。 小新正在玩敖正斯的眼镜,还取下来「试戴」,过大的眼镜歪歪斜斜挂在她的小脸蛋上,模样很滑稽,小新自己也忍不住格格发笑。 而没有戴眼镜的敖正斯,模样迷人性感。 以前,韩恩爱老是搞不懂为什么他明明近视度数不深,却执意要戴著眼镜,现在她突然明白原因了——因为他的褐眸会电人!尤其会电死一票女人! 犹记得在学校念书时,很多女同学都偷偷暗恋他,如果他真的平常都取下眼镜示人,恐怕身边会更加恐怖地桃花朵朵开吧?最佳铁证,就是他们现在坐在靠路边的座位吃冰,连店外经过的女性同胞,都会以看帅哥的眼神多看他两眼。 「小新,别玩了,把眼镜还给爹地。」 韩恩爱拿回眼镜,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很自然地认定他为「爹地」,但敖正斯注意到了,吃冰的嘴角不动声色扬起一抹弧度。 回家的路上,敖正斯始终带著那暧昧的浅笑,还心情好到在路旁卖糖葫芦的小摊买了裹著糖衣的草莓,父女俩一人一串,边走边吃。 「你们刚才才吃完草莓牛奶冰,现在又吃草莓,不会腻吗?」完了,她真觉得自己要变成罗嗦的老妈子了。 「不会啊!」 父女俩异口同声。 「你确定你真的不吃?」敖正斯笑道,斯文俊帅的脸上流露捉弄人的稚气。 她偏过头。「我不喜欢吃。」 「是吗?」 「我想我当年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了,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吃草莓,以前只是为了配合你而已,我早就不吃草莓了。」她口是心非道。 敖正斯笑而不语,只是看著她。 「你这样笑是什么意思?」她扬声道,觉得他暧昧的笑格外刺眼。 「没什么意思。」 「你好像不相信我说的话。」 「是不相信。」 「我告诉你,我真的……」 才刚要开口呛声,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熟络的叫唤。 「韩小姐——今天要买草莓吗?」 巷子口,开小货车卖草莓的夫妇一看见韩恩爱,忍不住摇手吆喝。 谎言当场被,拆、穿。 韩恩爱窘极了,想假装没听见、没看见,老板娘见韩恩爱没回应,以为她没听见,反而更热络大叫:「喂,韩小姐——」 「人家在叫你呢。」敖正斯好心提醒道,嘴角的笑意已经扩及眼角,一副打算看好戏的心态。 「梁阿姨——」 小新率先跑上前,老板娘立刻递了一颗新鲜草莓给小新,并对韩恩爱堆满笑。 「真不好意思,你回国那天生意特别好,没让你买到草莓,今天我们特别从大湖运上来最新鲜的,保证让你连吃一个星期都不会『断货』。」 「她常来跟你们买?」敖正斯看似随口问道。 「老主顾了,每次经过都会买,她们母女俩超级爱吃我们的草莓,对不对啊,小新?」 「对——」小新笑著点头,拉著敖正斯献宝。「我『打地』也爱吃哦。」 「真的?」老板娘上下打量敖正斯,然後笑著对韩恩爱说:「你先生从国外回来喽?不错哦,一表人才——」 韩恩爱还来不及否认,老板娘已经火速包好草莓,还另外附送一大盒。 「来来,这送你,当做第一次见面的小礼物,以後也要多多捧场哦。」 「好,一定。」敖正斯微笑取过草莓,手臂搭上正低垂著头、满地找洞想钻的韩恩爱。 卖草莓的夫妇笑著挥手送走他们一家三口。 回到家,敖正斯没再针对她到底喜不喜欢吃草莓这件事穷追猛打,只是淡淡提议道:「明天我们去采草莓好不好?」 「好——」 「不好。」 母女俩再度意见不合。 「好啦——」 「不、好。」 因为被老板娘无意间拆穿常吃草莓的事,韩恩爱觉得很丢脸,再加上敖正斯又是绝口不追问的态度,她的心情简直闷到最高点。 「好吧,那不要去好了……」小新嗫嚅道,见苗头不对,她也马上改变主意,乖巧顺从。 韩恩爱见小新贴心配合,忽然有点於心不忍,也深深为自己跟孩子呕气的行为感到懊恼,她实在不该为了私人情绪而剥夺孩子该得的快乐。 尤其是像小新这样的单亲孩子,渴望有爸妈相陪的童心是可以理解的。 「好吧……还是去好了……」她又心软了。 「耶——」小新跳起来,抱著韩恩爱猛亲。「采草莓、采草莓。」 「恭喜你们终於达到共识了。」 敖正斯在旁悠哉吃著草莓,隔山观虎斗,完全置身事外的模样,明明他才是引起她们母女纷争的最大元凶。 「喂,你不要一直吃,留点给……小新吃。」她转对敖正斯耍起脾气。 「小新吃不了那么多,我帮她消化一些。」他故意塞了一颗最大的入口,还一脸满足。 韩恩爱被激到,走过去也拿起一颗要往嘴里塞,敖正斯按住她的手。 「你确定你要吃?」 「小新吃不了那么多,我帮她消化一些。」她拿他说的话堵回去。 「不行,明天要去大湖采草莓,我今天晚上想早点休息,所以你不能吃。」 「什么跟什么?」他要早睡跟她要吃草莓有什么关系? 「我怕太吵会睡不著。」 「什么意思?」 「因为小新跟我说了一个秘密。」 「什……什么秘密?」她狐疑,突然又有了要被出卖的感觉。 敖正斯朝她勾勾食指,示意她靠近一点,接著附在她耳畔,模仿小新对他说悄悄话的方式,好小声、好小声,带著些许逗弄。 「小新说,『喵咪每次一吃草莓就会哭哭』……」 韩恩爱窘极,身为一个抱著回忆过日子的女人,心中最最不想被他知道的秘密,如今就这般赤裸裸地由他口中被轻易道出,怎不令她羞恼? 「那又如何?」为了掩饰这些年的确是藉著吃草莓来思念他的事实,她又急又恼地说道:「我不只吃草莓会哭!我看电视会哭、看牙医会哭、坐飞机会哭,我连看到法老王出土都会哭!吃草莓会哭根本不代表什么!」 砰! 连珠炮似的撂下一大串,她冲进房,用力甩上房门。 又当起了一只鸵鸟…… 一只爱面子、爱逞强、也爱敖正斯的鸵鸟!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翌日。 草莓园里,小新开心地到处跑来跑去,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活生生」的草莓,好不兴奋。 韩恩爱独自走到草莓园外的小摊上买饮料,藉机单独静一静,整理心情。 对於前晚处理情绪的方式,她感到懊恼不已,现在回头想想,才发现那样幼稚的说法,不但没有说服力,反而愚蠢至极、欲盖弥彰,以敖正斯聪明的脑袋,他会看不出她心虚才有鬼了。 早知道,她就应该在碰上他的第一天,就连夜打包带著小新逃离台湾,去埃及、去秘鲁,去中亚,去哪里都好,就是要逃得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 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还闲情逸致地来采草莓,营造全家和乐融融的假象。 对,一切都是假象。 这种幸福不会真正属於她,它是短暂而虚幻的。 刚开始,很明显地是他一直主动黏她,去哪里都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显然是怕她会再度带著小孩消失无踪。但渐渐地,他不再那么黏她了,逐渐放给她自由的空间,但他仍然有办法让她自己主动黏住他。 因为他和小新彼此都霸著对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小新成了他吸引她自动附上的磁铁,只要小新到哪儿,她自然会跟到哪儿,他就是吃定她不可能把小新丢给他,然後自己跑掉。 唉,她现在的处境就像身陷在中亚沙漠的流沙中,越想挣扎逃脱,就反而陷得越深,越无法自拔…… 她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隐隐地,草莓园里传出小新亮亢的笑声。 韩恩爱心头一震,想到小新现在如此快乐,她就忍不住心疼。当初既然执意生下,却又无法给小宝贝一个温馨正常的家,她真是一个自私的妈妈呵…… 买了三罐饮料,才刚付了钱,她的手机突然响起。 「喂——」 「韩小姐吗?你今天有约朋友到家里吗?」是社区管理员伯伯的声音。 「嗄?」她怔了下,「没有啊。」 「有外国人来找你耶。」电话那端,伯伯刻意压低声道:「而且长得很像电视上那个宾拉登耶——」 是中东人! 韩恩爱紧张道:「他们还在吗?」 「还在,一直在社区附近打转。」 「奸,我知道了,伯伯你听我说,那些外国人『不是』我朋友,千万别告诉他们我的电话哦——」她慎重交代道:「还有,为了社区安全,你帮我多注意一下他们的行动,有什么状况立刻通知我,好吗?」 「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伯伯也很机警。「需要我去报警吗?」 「不用啦,不用报警!」她连忙阻止,不想把事情复杂化,「你只要稍微注意一下他们就好了,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对其他人怎么样的……」 「你确定……」伯伯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他们不是来炸101大楼的?」 「不会啦,伯伯,你想太多了啦!」还不至於那么夸张。 「好好,我会多注意他们的,有状况再联络你。」伯伯身负重任起来。 「好,谢谢伯伯。」 切掉手机,韩恩爱忽然觉得头痛起来。怎么办?还是找上门了,现在恐怕暂时连家都不能回了。 「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敖正斯抱著小新出现身後,韩恩爱转过身,见到满脸泪痕的小新。 「她怎么了?」刚哭过? 「被蜜蜂叮了,我正要带她去看医生。」 「被叮了?妈咪看看。」韩恩爱拉过小新肿得像草莓的小手指,反射性以食指沾了自己的口水往上面猛涂。「来,涂涂,涂涂就不痛了。」 敖正斯忍不住笑出来。「你『好传统』。」还外加有点小迷信,和她外表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每次被叮,我都是这样哄她的,她一下就不哭了。」 她说得理所当然,他却有另一番解读。 「看来小新还不是普通的贴心,真懂得配合妈妈,哄妈妈开心。」 韩恩爱瞪他。「哪是这样,明明就很有效啊。」 「走吧,还是去给医生瞧瞧才安心。」 「可是小新讨厌看医生……」 「真的吗?」敖正斯问。 小新本来想点头,但又想在打地面前表现勇敢,於是猛摇头道:「小新不怕看医生,不怕。」 「小新果然是个贴心的好孩子。」也懂得不让打地操心。 「哼,小狗腿。」 第九章 到医院检查过後,小新的手没有大碍,本来想直接北上回家,但韩恩爱一反常态,坚持留在中部多玩几天,於是当晚,一家三口住进了当地的汽车旅馆。 一进旅馆,韩恩爱其实就开始反悔了。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在既非假日也非旅游旺季的当下,汽车旅馆居然会客满,刚好只剩一间房。 一间房,一张双人床,老板见他们带著孩子,主动帮他们加了张小床。 但,还是被迫和敖正斯同了房。 一整天玩下来,小新累极了,洗完澡不到九点就倒在小床上呼呼大睡,留下她和敖正斯两人大眼瞪小眼,暧昧又尴尬。 韩恩爱这才深刻意识到,这几天小新一直在扮演她和敖正斯之间的润滑剂。说真的,自从重逢之後,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单独面对敖正斯。 「睡吧,累了一天了。」 敖正斯看出她的紧张,轻轻拍了拍坐在床边的她,然後熄了灯率先躺上床。 「别关灯,小新半夜醒来会害怕。」 开了盏夜灯,她在床的另一侧躺下,背对著他,刻意保持一段距离。 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秒针走动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应和著她的心跳和呼吸,以及翻腾的思绪。 久久,韩恩爱仍无法入睡。 多日来压抑的心情,似乎就要满溢、就要溃堤。 她完全乱了,搞不懂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下想要什么?如果想复合,就直接接受他的好;如果不想复合,就勇敢开口跟他说清楚,这样拖拖拉拉、暧暧昧昧的,到底算什么?她到底想贪恋些什么? 既然当年可以走得如此潇洒、如此决然,为什么现在却做不到? 韩恩爱啊韩恩爱,国外还有工作在等著你,赶快跟敖正斯做个了断吧! 韩恩爱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一定是因为当年说得不够清楚,再加上不告而别,敖正斯被「休」得不明不白,所以才会对她如此执著,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跟他说清楚吧!告诉他「你不爱他」,然後,你就可以走了。 再次勇敢走出他的生命! 问题是……真能做得到吗? 「你在想什么?」 敖正斯低沈的声音在她身後,近在咫尺,近到可闻他清楚的呼吸声。 「想你和我的事。」她倒是坦白。 时钟的滴答声,持续加深夜晚的静—— 沈默,持续。 她知道他仍醒著,跟她一样无法成眠,於是,她又开口了。 「阿斯……」 「嗯?」 「你……」她犹豫了下。「怪我吗?」 「我曾经在心里责怪过你,一千次,一万次。」 闻言,她眼眶一热,觉得自己懦弱又狡猾,明明想离开他却又在乎他心里是否仍有她。 「但,我更气自己……因为我应该再多一千倍、一万倍地爱你,让你永远无法离开我。」他接著说道。 她的泪水禁不住滑落,她努力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敖正斯移近身,从她身後紧紧搂住她颤抖的娇躯,呢喃著。 「小爱,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他再也无法忍受她消失在他生命之中,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再次发生。「就当是为了小新……」 「为什么你从来不问我小新的事?问我她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不问?」她激动问出梗在心中多日的疑惑。 他什么都没问,就几乎认定了小新,他何来的笃定? 「我不问,是因为我想等你主动告诉我,小新是我和你的宝贝。」 韩恩爱深呼吸,终於鼓起勇气。 「对,没错,她是我们的女儿。」吸吸鼻子,她以浓浓的鼻音说道:「她全名叫韩新疆,因为我是在新疆生下她的。」 闻言,敖正斯臂膀一收,更加搂紧她,阳刚的男性线条与玲珑的女性曲线紧密贴合,体温气息彼此交融。 「你宁愿让小新跟著你吃这样的苦,也不愿意回到我身边?」 「你心疼小新?」她淡淡指出。「看得出来小新对你很重要。」 「以前你常说我死脑筋,其实真正的死脑筋是你才对——」温热的气息在她颈後轻拂撩拨,温柔低哑的嗓音爱抚著她每根敏感神经。「小新的重要全是因为你,我在乎小新也全是因为你,你怎么会这么傻?傻到去跟女儿吃醋?」 闻言,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飙出,怎么都止不住。 「因为我羡慕她可以无忧无虑接受你给她的爱……」 「你也可以。」 「我不行……」 「你当然可以。」 她死命摇头。「我不行……」 「别再说那些谁会克谁、谁会拖累谁的傻话,你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为什么和他交往之後,她反而变得脆弱? 扳过她的身体,强迫她转过身和他面对面,他轻轻撩开沾在她唇角的发丝,温柔亲吻她的额头。 韩恩爱忍不住痛哭出声,又怕吵醒小新,只能把头埋进他怀中,以棉被蒙住自己,断断续续抽噎著。「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就知道……这几年我拚命躲避,就是怕再见到你……」 她不想面对,怕会再陷入他的温柔情网,但也无法不面对,因为她确实仍爱他。 她的眼泪令他心烦意乱,多日来的冷静自若瞬间消失无踪。 敖正斯捧起她的脸,细细亲吻她的额、她的鼻、她的唇,温柔的大掌向下探索游栘,钻进她的衣内,点起思念堆燃的情焰。 他们的唇舌想念彼此,他们的身体想念彼此,他们的心也想念彼此。 曾经火热,曾经熟悉,曾经契合。 长久以来压抑的情感,像洪水爆发,无尽的热情倾泄奔腾,原本安慰的柔吻变得炙热急切。他的舌在她唇内绵密交缠,她喘息轻吟,两手紧贴他的胸膛,不知是要推开他,还是想亲近他。即使隔著一层衣物,火烫的身躯仍因轻微磨蹭而兴奋刺激著。 他试著压下即将失控的欲望,轻含她敏感的耳垂,粗嗄低语:「我们明明就是最适合的一对,为什么你要如此固执?」 他早该享有拥她相伴的幸福。 他从小在「龙衣帮」长大,向来只知道效忠帮主、报答养育之恩,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生命之於他,其实是一摊死水。 直到高一那年见到韩恩爱,她无穷无尽的活力深深吸引著他,他从来没见过像她这么好打抱不平、同时却又怕惹麻烦的女孩。她的性格很多变,豪爽开朗之外,偶尔带点善感;看来无忧无虑,其实常有烦恼。 她一直是个需要爱的小女人。 而他,渴望全心爱她。 「如果你想听,我可以说出一百条我们绝对适合的理由。」他的眸子里满是炽烈的情感。「但是现在我只讲三个——」 他亲吻她,挑逗她回应。 「第一,其实我的智商测验只有一百三十,并不是天资聪颖的天才,所以我们并没有沟通上的问题……」他微喘道。 他褪去她的衣服,也卸去自己的,热烫的肌肤紧密相贴。 「第二,我已经不再是『龙衣帮』的一份子,所以你绝对不会成为『黑道大哥』的女人……」 他的双手游移到她腿间,引发她一阵颤栗。 有整整十秒钟的时间,韩恩爱浑沌的脑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後来才意识到他是针对她当年所条列「他们不适合」的理由一一反驳。 「第三,跟草莓比较起来,我比较喜欢这个……」他啃咬她的脖子,一路吮吻而下。 颤抖,兴奋,她忍不住轻吟。他的意志坚定,温柔又强势,她告诉自己应该在这最後时刻阻止他,否则他们就再无法回头了。 但…… 他向来知道如何撩拨她,如何摧毁她的防御。他再度吻上她的嘴,不给她犹豫逃离的空间,以绵密火热的情欲将她牢牢拴住,再无力挣脱。 「嗯……等等……」 在结合的震颤中,她似乎听见旁边小床上小新翻身的声音,母性意识抬头,抓著他肩膀的指甲陷入肉里,欲望与理智剧烈拉扯,她煎熬难耐。 「小新她……」 他以唇封住她的声音,俐落按熄小夜灯,房里立刻陷入一片黑与静,什么都看不见,只剩下棉被里暗藏的恩爱与热情…… 而小新,正流著口水,酣梦甜甜。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我爱你。」 浴室里,敖正斯环著韩恩爱一起浸泡在满缸的热水中,亲昵享受恩爱过後的独处时光。他湿润的发丝不像平日那般整齐梳理,而是不羁地垂落额前,再加以水雾中迷蒙的褐色双眸,他显得性感无比。 「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我的爱。」向来都是她无法坚定自己的爱。「只是……」 「你该不会又想问我,『我到底喜欢你哪里』?」他由身後含住她的耳垂,一路吮吻她柔嫩的颈项。 唉,爱上了一个喜欢吃草莓,更嗜爱在她身上「种草莓」的男人,她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呢? 韩恩爱叹息,浑身轻颤。「反正你又不说,问了也没用。」 「我说过一百次了,等我们结婚那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她沈默。 「嫁给我。」 她闷闷说道:「不行……」 「嫁给我。」他不退让。「给我们两个再一次的机会。」 「阿斯……」 「难道……你想继续当未婚妈妈?继续带著小新四处为家?或者,再把她丢给你的小虫妹妹,让她帮你带孩子?」 他指出事实,韩恩爱无法反驳,只能试图解释:「有时候……我去的国家比较落後,常有疫病流行,带著孩子去反而不好……」 「你真的认为这样的生活对小新最好?」 她再度沈默。 「你明明还爱著我……」他的手指在水里抚著她,并且在先前种下的点点红痕上轻轻画圈,抚触轻柔挑逗。 「刚刚……是一时冲动……我、我……」她想蒙蔽自己的心,但她破碎的声音反应了她对他最真实的情感。 「这次也是一时冲动?」 他扳过她的下巴,狠狠吻住她,他的灼热抵著她的,她根本无力拒绝他。 「喵咪——」 倏地,小新稚嫩的叫声让韩恩爱吓一跳,连忙想挣开他的怀抱,因动作太急,整个人不小心滑进水里,浴缸里的水溢满出来。 敖正斯忍不住笑出来。 「小新……咳咳……你怎么……咳……醒了?」她被洗澡水呛到。 「我想尿尿——」小新半梦半醒走进浴室,自己脱下裤子,准备坐上马桶。 韩恩爱连忙爬出浴缸,拉上浴帘遮住敖正斯的同时拿浴巾裹住自己。 「小心坐,别掉到马桶里了唷。」她上前扶女儿一把,努力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 「嗯,小新小心坐……」小新迷迷糊糊应著,坐在马桶上,眼睛仍然闭著,根本没醒。 上完厕所,小新乖乖站好让韩恩爱帮她打理好穿上裤子,又自己摇头晃脑地走回床上去继续睡觉, 「安抚完女儿,应该换过来安抚老公了吧?」 敖正斯慵懒地趴在浴缸边,带笑看她。 「谁说你是我老公了?我们又还没结婚……」她死鸭子嘴硬。 「等你嫁给我就是了。」他耸了耸肩,微眯的褐眸散发迷人电力。「你确定不过来?」 「不!」她昂起下巴,骄傲走出浴室。「我还不想成为第一个因为亲热而溺死在浴缸里的人,现在,我要去睡觉了。」 强压住他充满诱惑力的邀约,这次,她真的很有骨气地拒绝了他!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好重,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韩恩爱呻吟一声,翻身想甩开身上的重物,但它却如影随形紧压著她,她又一次翻身,寻到另一侧温暖的胸膛,她的脸颊直觉地往那处温暖埋去。 熟悉的男性气息,令她安心继续寻梦,恍惚之中,她又沈沈睡去…… 直到有人开始拉她的头发。 「嗯……」她挥手拨开骚扰。 这人摆明死缠烂打,绝不放过她。 「喵咪——来。」 抓到扰人清梦的凶手了。 「不要闹啦,再让妈咪睡一下。」她还想再赖床。 「喵咪,刚才有一个阿曼叔叔打电话找你——」 「谁?!」 韩恩爱猛然清醒,整个人像被雷打中一般弹坐起来,原本跨坐在她腰上的小新一个不稳向後倒去,差点滚下床。 小新重新爬回她跟前,右手拿著韩恩爱的手机。 「阿曼叔叔,他说@*〈$#%——」小新冒出一连串阿拉伯话。 显然对方说了阿拉伯话,而懂得一些阿拉伯话的小新自然也以阿拉伯话转达。 「他怎么会打来?」难道是管理员伯伯泄漏出去的? 韩恩爱一把抢过手机,查看来电显示。 「谁是阿曼叔叔?」 敖正斯也坐起来,裸著胸,发丝凌乱,声音里有明显的妒意。 「不知道——」小新摇头,诚实道。她高高举起左手,同样拿了手机,是敖正斯的。「刚才也有人找『打地』——」 因为爸爸和妈妈忙著睡觉,都不起来接电话,所以她只好起床忙著应付响了一早上的手机。 「谁?」敖正斯以手随意抓了下头发,拿过手机。 「另一个『打地』他说要找喵咪,找不到,所以找『打地』——」 「另一个爹地?」他疑惑看向韩恩爱,醋意更重。 莫非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身边老是烂桃花不断纠缠。 韩恩爱皱眉,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小新在说什么。 「虫虫喵咪说,另一个『打地』也是『打地』。」小新好似怕真正的爹地敖正斯吃醋,连忙认真说明。 应该是之前李恩宠为了躲债,必须把小新顺利送进袭家给袭日魄照顾,所以才训练小新配合演出一场「认爹」的假戏。 「好,告诉爹地,那个爹地说了什么?」敖正斯问。 「他说虫虫喵咪受伤,痛痛在医院。」 「什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匆匆赶到医院,韩恩爱便直冲她最疼爱的小妹李恩宠的病房。 「小虫!」 「虫虫喵咪!」 韩恩爱和小新一进病房,就直接扑向躺在病床上的人,也不管对方是否在休息。 而原本静静看著窗外发呆的李恩宠,一见到来人即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小爱姊。」 「怎么了?你要不要紧?你不要吓姊姊——」 在赶来医院的路上,韩恩爱已经打电话和袭日魄联络上了。原来,是李恩宠无意间找到了因为躲债而失踪许久的父亲,在父女俩见面的时候,刚好债主上门意外杀伤李恩宠,而李恩宠的父亲为了保护她已经伤重身亡,但袭日魄始终不敢让李恩宠知道,也要求她保密。 「别担心,医生说我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李恩宠反过来安抚韩恩爱。 「是吗?」韩恩爱担忧道。 李恩宠的唇色好苍白,完全不像她认识中那个活泼可爱、充满元气的小妹。 「你们聊聊,等一下我们再回来。」袭日魄以眼神示意敖正斯出去谈话,留下姊妹谈话的空间。 待两个男人一走出病房,李恩宠原本轻松的脸上即染上一层淡淡忧伤。 「小爱姊,我爸爸死了。」 「嗄?什么?」韩恩爱一惊。 不是说要保密?谁告诉她的? 李恩宠没有流泪,淡淡地,好像在叙说著别人的事情一般。 「袭什么都没说,但我感觉得出来……我知道他不忍心告诉我真相……」 「不是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爸爸只是又跑路了。」她蹩脚地安慰著。 「虫虫喵咪……」小新挤到李恩宠身旁,撒娇著,也想安慰她。 李恩宠笑,拍拍身旁的位置,要小新坐上来, 「小虫,姊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和袭日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转移话题。 从李恩宠喊袭日魄的方式,韩恩爱立刻察觉出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 她知道李恩宠从国小开始就暗恋她的高中同学袭日魄,这么多年来,未曾改变。偏偏袭日魄是个冷情的人,很少在外人面前表露情感,她曾经担心,如果李恩宠一直对袭日魄「执迷不悔」下去,她的感情路势必也会走得十分辛苦。 她回台湾之後,约李恩宠见面没见著,再加上一直被敖正斯缠住,不知道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内,李恩宠和袭日魄之间显然发展了一段她所不知的感情。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应该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它就是开始了……」李恩宠说得有些傻气。「对了,姊,我也要问你……」 「什么?」 「听说你从高中就开始和那个叫敖正斯的男人交往了?」 「对。」 「小新也是他女儿?」 「嗯。」 「你可真会保密,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心虚的韩恩爱忽然念头一转,反过来兴师问罪。「哦,说到这个,我还没跟你算帐哩,你之前不但放我鸽子,竟然还把我的消息出卖给了敖正斯。」 「我让你们一家团圆不好吗?」她心虚装傻。 「你明知道我在躲人还泄漏我的行踪,等你出院之後,我非要打你屁股不可。」 「我又不知道你在躲他,不知者无罪喽。」她是病人,有继续装儍的权利。 小新左看看韩恩爱,右看看李恩宠,两个喵咪竟然斗起嘴来了。 「那你现在打算和那个敖正斯怎么办?」李恩宠一脚踩中韩恩爱的最痛处。 感情事一聊开,就会没完没了。 「喵咪——」 看了一眼桌上的小时钟,小新拉拉韩恩爱的衣角,两个女人完全没注意到小新的动作。 「那个阿曼叔叔说@*〈$#%——」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继续聊天。 「喵咪——」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我听说最近有个外国人一直在到处打听小爱的消息。」 「哦?」 「而且好像是中东人。」 病房外,袭日魄和敖正斯坐在供病患和家属休息的交谊厅里,袭日魄忍不住提供一条最近接到的情报。 「中东人?」敖正斯蹙起眉。他知道韩恩爱刚从阿富汗参与「古卧佛」的考古挖掘工作回来,莫非和这有关? 「需不需要我帮你查查?」袭日魄问道。 「不用了。」敖正斯拒绝。他既然在多年前执意离开「龙衣帮」,现在自然也不会动用「龙衣帮」的资源。「我有自己的管道可以查,别忘了我的公司是做什么的。」他的资讯管理公司可不是「普通」的资讯管理公司。 「如果有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我会的。」敖正斯微笑。「话说回来,这次我能顺利找到小爱,是该谢谢你。」 「应该的,不过一百万要记得汇进我户头里。」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帐,小爱的下落卖他一百万,还可以顺便解决李恩宠的债务问题,算便宜的了。 「ok!」 「阿斯——」 韩恩爱焦急的声音从走廊彼端传来,打断两个男人谈话。 「你们有没有看到小新走出来?」她急匆匆朝两人跑来。 「没有。」异口同声。 他们的位置有死角,看不到病房出来的人。 「完了,小新不见了!」 第十章 找了几个楼层,问了大门口警卫,确定小新是自己走出医院,并且搭上了一辆在门口排班的计程车。 「都怪我们聊天聊得太投入了,没有注意到她走出去……」 病房里,李恩宠急哭了。小新不见,她这个一手带大她的小乾妈比谁都心急。 为了让一直自责不已的李恩宠和韩恩爱安心,袭日魄还是动用了「龙衣帮」的系统开始找人。 「她向来都很乖的,怎么会无缘无故自己跑出去?」 韩恩爱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因为她知道唯有清楚的脑袋才有助於找回小新,但,她还是怎么都想不透,小新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出医院? 敖正斯走进病房,韩恩爱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 「怎么样?有没有找到?」 「已经透过警察广播电台在协寻,别急,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敖正斯说道。当然,「龙衣帮」旗下的各堂口,也调派了一些人手在帮忙找。 「这个小捣蛋,找到之後我非要重重打她一顿屁股不可!看她以後还敢不敢到处乱跑!」韩恩爱无意识地扭著手指头,焦躁使她开始放狠话,发泄不安的情绪。 敖正斯握住她的手,他怕她再这样扭下去,恐怕要把十只手指头都给扭断了。 「别胡思乱想。」他沈声道。 「你知道吗?我好讨厌这种感觉……」她看似镇定,声音已在发抖。「让我想到六年前那次……」 「这件事和那件事没有关系。」 敖正斯喝止她的胡思乱想,不准她再傻傻地以为又是自己的错,拿那一套什么克父克夫又克子的论点折磨自己。 「有时候『状况不明』比什么状况都来得可怕……」 「相信我好吗?小新不会有事的。」敖正斯跟她保证。 韩恩爱抬眼凝望敖正斯,攫取他眼中坚定的力量。她知道他也很心急,但他向来是她的精神支柱,她仍然深深倚赖著他。 这么多年来,不曾改变。 「联络上那个计程车司机了!」袭日魄走进病房。 「怎么样?」众人急问。 「那个计程车司机说,他载了小新到远东饭店,後来小新没钱付车资,说要司机等她一下,她还要坐他的车回来医院,找爸爸妈妈付钱。所以那个司机在饭店外等了二十分都没见到小新出来,想说可能是小朋友在骗他,想赖掉车资,後来就自认倒楣走了。」 「远东饭店?!」韩恩爱忽然想到什么,失声叫出。「难道跟那个人有关……」 「那个人?」 「谁?」 李恩宠和袭日魄同时疑惑。 「是那个中东人?」敖正斯已经猜到了。 「嗯,今天早上小新帮我接的电话。」韩恩爱觉得头隐隐痛了起来。「就说那个叫阿曼的中东人,约我在远东饭店见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她真的一点都不想惹麻烦,但麻烦真的会自动来惹她。 这么多年了,这比钢铁还坚硬的定律从没变过,她真的很怀疑这辈子到底还要跟「麻烦」二字纠缠多久。 而这次的麻烦,是由她最近一次去阿富汗参加「古卧佛」挖掘工作所引来的。 阿富汗这个国家,很多台湾人都听过,但相信真正去过的恐怕没几个。对一般单纯想旅游或经商的人而言,这里肯定是令人望而却步的。但在从事古物挖掘的考古学者眼中,这里如同埃及或其他文明古国一样,有著非常丰富且珍贵的文化遗产,沈睡在地底下数千年,等待重见天日。 尤其多年前当地的塔利班政权不顾世界各国的反对,坚持炸毁象徵阿富汗悠久历史的两座大佛像,更是举世震惊。这几年来,考古队在该地探勘发现可能有更古老、更巨大的古佛像深埋黄土深处,各国资金即不断挹注奥援,韩恩爱所参与的国际考古队也因此进驻「古卧佛」的探勘与挖掘工作。 只是这次任务中,她无意间挖到了一个大约是中国汉朝时期,可能是由中国西域传入的古玉,没想竟引来四方争夺,尤其是阿曼所属的穆罕默德家族,坚持这个古玉是他们历代口耳相传、已失踪千年的重要传家宝。 麻烦,真的很麻烦! 韩恩爱才不管这古玉是谁家的,总之,她把这古玉交给了当地的国家博物馆,归属当地政府,原以为从此可以置身事外,没想到这家族的人竟然还是对她「穷追不舍」,甚至还一路追来台湾。 「你确定真的是因为那个古玉?」 敖正斯在听完了韩恩爱的叙述之後,忍不住再确定一次。 「应该是吧。」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但古玉已经不在我这里了,实在没道理再一直缠著我……」 「或者,那个古玉有什么不能为外人知的秘密?他们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问题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也很冤枉,自从挖到那个古玉之後,就很多事缠上身,她後来实在受不了,就告假逃回台湾了。 「只是小新怎么会想到自己跑去找那个人?这确实很奇怪,」真令人费解。 「快到饭店了,一切等见到人再说。」开车的袭日魄忍不住开口道,还连闯好几个红灯。这样的推测永远不会有结论,还是抢时间先找到孩子较重要。 他们三人火速赶到远东饭店,没有找到人,倒是在柜台问到了之前确实有个小女孩独自前来找那位阿曼先生,并且被带离饭店了。 「离开了?他们有没有说要去哪里?」韩恩爱焦急问。 「不清楚,只知道他们坐上在门口排班的计程车走的。」服务员说道,他们不可能去过问旅客的行踪。 「现在怎么办?」韩恩爱转问敖正斯,强作镇定,实际上已乱了方寸。 敖正斯思索著,同时观察到饭店大厅两侧都有出入大门,他猜想小新坐来的那辆计程车的司机之所以会久候不到小新再出饭店,应该是因为阿曼带小新离开时,是坐上另一侧大门外排班的计程车,所以才会错过。 袭日魄说道:「别急,我想他应该不会对小新怎么样才对。」 「你怎么知道?连我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想怎样?」她掩不住焦急。 敖正斯点头,附和袭日魄的想法。「我想,如果那个人知道了小新是你女儿,而他最主要目的是见到你,那么,最大的可能就只有一个了——就是利用小新找到你。」 「没错,他一定是让小新带他去找你了。」袭日魄也觉得这可能性很大。 「所以现在我们应该兵分三路,小新会带他去的地方大概只会有两个,一是医院,二是家里,当然,饭店这里也要派人守著。」 「好,我调龙堂的人手过来。」 袭日魄正要拿起手机联络,刚好有人从大门进入饭店大厅,韩恩爱一见到来人,忍不住惊叫出声。 「啊!」 对方同时也看到了韩恩爱。 「韩——」一声怪调的中文喊著韩恩爱。 身旁带著四、五名随从的年轻中东男子一进大厅,立刻拔腿跑向她。 偏偏韩恩爱一见到他,心急、焦虑全化成了愤怒,积压已久的情绪终於忍不住爆发,她指著对方的鼻子,火力全开。 「真的是你!我不是把古玉归还给你了吗?你到底还想怎样?!」 「追著你要古玉的是我哥哥欧曼,我是弟弟阿曼。」好无辜的澄清。「我是之前跟你求婚,想娶你当我第二任老婆的弟弟阿曼啊!」好郑重地再说明一次。 唉,为什么她老是记不住他?老是搞错这两件事? 「谁管你是欧曼还是阿曼,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韩恩爱和阿曼你来我往就是一大串英语和阿拉伯语夹杂的对话,一旁的敖正斯和袭日魄虽然无法全数听懂,但从当中出现英文的部分隐约能拼凑个七七八八。 「我女儿呢?」敖正斯以英文插入抢问。 「你女儿是谁?」阿曼狐疑看著敖正斯。 「就是你带走的小女孩啊。」韩恩爱急忙补充。 闻言,阿曼忽然激动地撂出一大串阿拉伯话,比了比拉扯和打斗的动作,最後指了指自己瘀青的眼角,显得很气愤。 「什么?!」 韩恩爱听懂了,震惊的吼声引来饭店大厅内其他出入旅客的注目。 「他到底说什么?」敖正斯和袭日魄同声急问。 「他说……小新被计程车司机抢走了。」 「计程车司机?!」 令人错愕又匪夷所思的回答。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胡扯!」 敖正斯摆明了不相信阿曼的话,但这次韩恩爱反而替他说话了。 「但是他看起来不太像是在说谎。」 在阿富汗期间,她因为那个古玉的关系也见过阿曼先生几次,严格说来,阿曼其实不算是坏人,只是他对她一见锺情,死命缠著她想娶她当老婆这件事实在很烦人,不管她之前如何拒绝,他都不死心,坚持当个「追随天涯痴心人」,搞得她都快疯了。 她实在搞不懂自己何来如此旺盛的异性缘,斩都斩不断的烂桃花。 「我还是不相信他。」敖正斯瞪著正在冰敷装无辜的阿曼,完全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模样。 一个计程车司机干么无缘无故抢小孩? 通完话,袭日魄挂上电话,转身对众人说道:「查到他们搭的那辆计程车了,目前的回报是说,那个司机有案底……」 「什么样的案底?」韩恩爱急问。 袭日魄停顿一下,才缓缓道:「如果没有弄错,那个司机以前应该是『天地组』的人。」 天地组? 韩恩爱和敖正斯同时震住,这三个字几乎可算是他们生命中最大的恶梦了。 「大家干么这种表情啊?」 阿曼坐在沙发上,冰敷完顺道暍起饮料,完全置身事外。 正在商讨的三人,没人有空理他。 「会是报复当年的事吗?」敖正斯担心道。 袭日魄也跟著推测:「会不会是这几年一直有人不相信阿斯死了,所以一直暗暗在跟踪小爱?刚好……」 当年敖正斯受伤之後,「龙衣帮」帮主袭南天便对外宣称敖正斯伤重不治,以此铲平了「天地组」,在台湾,敖正斯其实已经是个不存在的人。 「刚好……阿斯最近又回来黏著我,因此被发现其实没死,所以打算报复?」韩恩爱越想越有可能、越想越害怕。 如果真是如此,那小新就危险了。 怎么办?一切都怪她,老是「带塞」拖累别人。韩恩爱越想越自责,强压许久的泪水就快忍不住。 「一定又是因为我……」她哽咽起来。 「不准再说这种话!」 「可是……」 「韩恩爱!」敖正斯连名带姓吼她。这是他第一次以这么重的语气和她说话。 袭日魄和阿曼都吓住了。 「阿斯,你别凶她,她只是心急。」 敖正斯神色严肃,阻止她在这时候钻牛角尖。「不准哭,至少现在不行。」 经他这样一说,反而更想哭了,韩恩爱努力忍住,泪水在眼中打转。敖正斯叹息,想将她紧紧搂进怀中,却只能强迫自己说出一直以来横亘在他和她心中最大的心结。 「如果你还是觉得你命中克父克夫又克子,什么都克,那你是不是打算连小新也放弃?」他冷冷说道。 「什、什么?」她怔住。 「如果是,那你现在可以走了,小新不需要你。」 「嗄?」她惊愕。 阿曼虽不甚明白两人在说什么,但感觉出韩恩爱在情感上,正被敖正斯以言语重重刺伤著,他不忍,站起身想介入,被一旁的袭日魄拦住。袭日魄摇摇头,以眼神示意阿曼别插嘴。 敖正斯别开眼,不去看她受创的双眼,以更严峻的口气说道:「如果你还是跟当年一样,深深认为自己会为别人带来不幸,你最好现在就决定放弃小新——」 「谁……谁说我要放弃……」 「就像当年你放弃我那样,同样放弃她。」 「你……你为何……」她声音开始发抖。 「我会把她带回美国,一起消失在你生命中。」 「我……我才不会放弃……」 「从此之後,你不必再担心会克死我们。」他重重说出。 「敖正斯!」 她也重重吼出,气极,也委屈极了,情绪整个爆发开来。 「我才不放弃!我任何人都不放弃!尤其是你和小新!我才不会放弃你们,我也不要放弃你们!你别想带走小新,小新是我们的,你别想自己一个人带走她!如果你胆敢这样丢下我,我会追你们到天涯海角的——」 她使尽全力喊出,重重喘息著,连自己都吓到。 敖正斯嘴角噙著淡笑,走上前,温柔地抹去她颊上的泪,轻轻揽她入怀。「那就别放弃我们,我保证我们会黏你黏得紧紧的。」 「喂,现在到底是怎样?」阿曼以英语说道,完全搞不懂这两人为什么挑在这节骨眼吵架。只是一见到敖正斯去搂住她,他即紧张起来,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随便去抱另一个女人,尤其是他阿曼看中的女人。 「现在是感人的团圆时刻,你最好闭上嘴。」袭日魄以英语回道。 「什么意思?」阿曼更不懂了,只觉得敖正斯放在韩恩爱身上的手很碍眼。 「你最好永远不要懂,我怕你伤心。」袭日魄很好心地提醒这位痴情中东男。 话才说著,倏地,手机铃声响起,是韩恩爱的。 韩恩爱急忙从包包里挖出手机,接听。「喂——」 「喵吠———」 一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她惊讶怔住。 「小新?!」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火速赶回住处,车子才开到社区门口,即看到一辆黄色计程车停在警卫管理室前,小新正高高坐在车顶上,一个男人正逗著她玩。 「小新!」 韩恩爱第一个冲下车。 「喵咪——」那男人将小新抱下车顶,小新兴奋跑来,直接扑向韩恩爱。 紧紧搂住小宝贝,韩恩爱忘情地又亲又抱,累积的担忧和焦虑全部释放,忍不住痛哭出声。 「臭宝贝,你吓死妈咪了!妈咪真的被吓到要死翘翘了。」 「喵咪,不哭——」小新帮韩恩爱擦眼泪。 这一刻,紧紧抱著小新,她才深深体悟到什么才是生命中最重要、最可贵的东西。从今而後,她不想生命中再有遗憾,她要勇敢面对自己的爱情、亲情,就算要对抗命运,她也要捍卫到底,再也不退缩了。 敖正斯走上前,展臂拥住她们,也拥住这辈子他最珍视的两个宝贝。 一旁,跟著赶来的阿曼见到这画面,也忍不住感动。 「看吧,这才叫感人的团圆时刻。」等等,怎么好像有哪个地方怪怪的。 袭日魄走上前,也叹谓:「是啊,一家团圆,和乐融融。」 「一家……」阿曼後知後觉叫道:「对,这小孩不是那男人的孩子吗?为什么叫她妈咪?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这么一回事啊,老兄。」袭日魄笑著拍阿曼的肩。 阿曼一脸受到打击,似乎明白了,却又拒绝接受事实。此时,送小新回来的男人悄悄向後退开,阿曼突然瞥见他,大叫:「啊,等等,就是你!」 阿曼的暍止让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向那个计程车司机。 「金武城!」 韩恩爱第一个认出那个男人。 阿城笑了笑,硬著头皮走来,带著一丝腼腆。「好久不见,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叫对我的名字耶。」 「真的好久不见,怎么会是你?!」她又惊又喜。当年阿城救了她,把她送到医院之後就下落不明,她没想到会再见到他,而且是在这样的状况之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年,因为「天地组」被「龙衣帮」铲灭,金武城怕被牵连,跑到南部隐姓埋名躲了好些年。最近这两、三年风声松了,才又回来开计程车谋生。他一直很担心韩恩爱,但又没有勇气真的去看她,只能暗暗希望她可以找到个好人家嫁了。 「原来你们认识。」阿城看看韩恩爱,又看看阿曼。 「对,就是你,竟然敢打我。」还一连打退他四、五个随从。阿曼呱啦呱啦就是一串阿拉伯话,阿城完全有听没有懂。 「这家伙带著小新坐了我的车,在车上,我听见小新提到你的名字,我吓了一跳,就问了她妈妈叫什么名字?」阿城抓抓头不好意思道,看来恐怕自己是误会了什么。「我见小新似乎和这个美国人不太认识,我以为是绑架……」 美国人这三个中文字,阿曼倒听懂了。 「喂,我不是美国人!敢说我美国人,我宰了你!」这死司机严重踩中了他的地雷了。 「别气别气,美国人是台湾很多人对『外国人』的通称,只要是看到外国人就会说是美国人,不是特别针对你。」袭日魄又拍拍他,安抚道。 「所以,你就打了他,然後把小新『抢走』?」韩恩爱接著说道,啼笑皆非。 搞了半天,竟然这么乌龙! 「谁叫这美国人不会说中文,还对我大呼小叫,越看越不爽。」拳头忍不住就给他k下去了。 「又说我美国人!」阿曼吼道,对这三个字超敏感。 阿城瞪他一眼,懒得理他,继续道:「我发现小新身上有你的电话和地址,所以就带她过来这里,并且联络你。」 「原来是这样,真的很谢谢你,阿城。不管是这次还是当年,真的谢谢你。」韩恩爱感激道,没想到当年这个混帮派的小子竟然会连续帮她这么多。 「叔叔有请我吃糖。」福大命大没遇上坏人的小新不懂大人复杂的世界。 「不认识的人拿给你的东西不能乱吃。」敖正斯抱过小新,提醒她。 「我又不会毒死她。」阿城咕哝道。他刚才乍见敖正斯,是有些惊讶,但随即就了悟到当年「龙衣帮」放出他死掉的消息原来是假的,目的除了是要报复「天地组」之外,应该也是为了保护敖正斯吧。 总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金武城现在只想过安定平凡的日子。 「小新,以後不可以再自己乱跑了哦。」阿城摸摸小新的头。「这样爸爸和妈妈会担心的。」 「小新没有乱跑。」小新指向阿曼,直接又天真地说道:「他说要娶喵咪,我不想他娶喵咪——」吞了吞口水,第一次努力说出又长又完整的中文句子。「我想去告诉他,喵咪已经有打地了,他不可以再当打地。」 「你跑出医院,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些话?」韩恩爱惊讶。 「嗯。」 「以後不可以这样子,妈咪和爹地被你吓死了。」 小新点头,见妈妈板起脸好像要训人了,连忙狗腿地抱住,在韩恩爱和敖正斯睑上各印上一记湿吻。 「啊,智勇高校的纠察帅哥!」有个怀孕大肚子的女人提著一袋便利超商的饮料走来,长得有点眼熟,但一时间又认不出是谁。 「你是……」 「她是我老婆。」阿城趋前介绍。 「韩恩爱,好久不见。」 韩恩爱还是没想起来她是谁。 「你记人的能力怎么还是这么烂?我以前在校门口堵过你啊,我们还差点打起来,记得吗?」 堵过她的人这么多,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是谁。韩恩爱努力回想,隐约忆起了有一次有个喜欢阿城的大姊头来找她呛声。 「不错哦,结果你竟然和这个大帅哥在一起。」阿城太太以手肘顶了顶韩恩爱,笑道:「不过,我们家阿城也不赖啦!」 阿城走过来,笑著搂住老婆,很有气魄、也很嗯心地说道:「其实这几年来,我也想通很多事,与其去执著那些有的没的坚持,不如好好把握身边爱我的宝贝。」 闻言,敖正斯莞尔一笑,也忍不住搂住韩恩爱调侃道:「听到没?连阿城都比你懂这道理。」 「各位,你们叙旧,我先回去叫龙堂的人可以收班了。」袭日魄说道,见金武城始终和他保持距离,忍不住微笑。「你放心,我讨厌暴力,『龙衣帮』不会跟你算陈年旧帐的,况且你当年也帮了小爱,将功抵罪。好了,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袭日魄上了车,先行离去。 阿曼觉得无趣也想走人,但看了看敖正斯和韩恩爱,又看了看超不顺眼的金武城,放不下心,只好硬留下来跟著插花。 「我想我们去找个地方坐下来吃饭,顺便好好聊一聊,好不好?」难得碰上高中时期的「旧识」,韩恩爱心情大好,主动提议。 「好——」小新照例第一个附和。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三天後,台北某地方法院,有场小型的结婚仪式准备公证,除了穿著率性简单的新郎新娘之外,总共只有六个人参加。 小花童,可爱的宝贝小新。 伴郎伴娘,多年的好朋友与亲人代表袭日魄与李恩宠。 证婚人,变相撮合这对新人在一起的金武城和金太太。 宾客,状况外被拐来的阿曼先生。 一开始,阿曼并不知道韩恩爱找他来这里要做什么,直到公证人开始证婚的当下,後知後觉的他才惊觉状况有异,但,一切都来不及阻止了。 「请问敖正斯先生,你愿在本公证人前与韩恩爱女士结为夫妻吗?」 「愿意。」 「请问韩恩爱女士,你愿在本公证人前与敖正斯先生结为夫妻吗?」 「愿意。」 韩恩爱朝敖正斯漾出一抹幸福的笑,勇气与信任融合成的笑靥,最为动人。 这一次,敖正斯终於真真切切感受到韩恩爱是真正将自己交给了他,不仅是爱情,还有她的心。 随著新郎新娘签名用印,证婚人签名用印。阿曼的心在滴著血,只能眼睁睁看著喜欢的女人嫁给了另一个男人。 当公证人宣读结婚公证书,并在证书上签了名盖了章,韩恩爱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啊?」她轻呼。 公证人顿了下,望向韩恩爱。「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起来了,你还欠我一个回答。」她望向敖正斯。 「你是要问我,我到底喜欢你哪里?」这个他欠了她一百年的老问题了。 「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她得意地笑等他的答案,他也扬起唇角对她笑,并没有马上回答。 这笑容…… 「喂喂,你该不会是又想耍赖吧?」她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你说呢?」嘴咧得更开了, 「你又来了……」耍赖鬼! 她气得嘟嘴,他俯下身,吻她。 「别急,等你再帮我生宝宝那天,我会告诉你的。」说得大言不惭,摆明了纯心耍赖。 韩恩爱真的开始相信,她不可能会有等到答案的那一天了。 不过无妨,她也有对策,除非他先开口告诉她为什么喜欢她,否则她是不会答应再帮他生一个宝宝的,看谁耐得住性子,哼! 【全书完】 编注: ※关於袭日魄跟李恩宠的故事,请看采花488《照子放亮点》。 番外篇之之宝贝妈的小小担忧与骄傲 「小新六岁了吧。」 「这你应该比我还清楚才对。」 「为什么她说话老是像两、三岁的孩子,只说单字不说句子?」根本没有六岁小孩的程度。 「你现在才发现?」这个当妈的竟然神经大条成这样。 「是因为懒惰,怕嘴酸吗?」 「那是你吧,小新比你勤劳多了。」 「会不会是发展迟缓?」 「我看她还挺聪明的。」 「不行,还是带去给医生检查一下比较保险。」 才说著,小新正在玩的电脑忽然发出一阵悠扬的乐曲。 「哇,她破关了!」那是小三程度的游戏,是碰巧的吧? 「不错,这么复杂的游戏她都可以无师自通,有前途。」 「怎么可能?」宝贝妈不相信,这游戏连她都玩不来。 「说不定她比我想的还要聪明。」宝贝爸一直很有信心。 会吗?「她连话都说不好了。」就算会说多国语言也都是胡乱组合,难成完整句子。「不行,还是必须带去看医生才行。」 当当!又破关了。 「哇,不会吧!」那是小六程度耶。 宝贝妈更吃惊了,立刻一把抱起小新。「老公,快,出门了。」 「小新不需要看医生啦。」 「我要带她去测智商,说不定她是个天才儿童!」 「……」 后记 好吧,我承认,这本书的男女主角把我抛弃了。 才一下笔,他们就已经决定接管一切,走自己要走的路,而我,只能认命地任由他们拖著,一步步向前。 我只能说,他们的个性太强了,完全有了强烈的自主意识,硬是不想按照我为他们安排的路走,许多对话和情节完全不是我原先设想的版本,包括性格和认知也和我设定的相差十万八千里。 怎会这样呢?对於一个已经出过多部作品的作者而言,还会无法有效掌控书中人物,这样对吗? 问了同样在写作的朋友之後,发现大家都曾有这样的经验,既然书中角色如此任性,那么我也决定任性一次、大胆放任一次,不去干涉他们,随著他们发展,任由他们领著我的手,去写出他们的故事。 好吧,我再承认,有好几次我真的恨不得把韩恩爱这个死脑筋吊起来好好打一顿,她大概是我写过最爱钻牛角尖的女主角了,不过,她最後还是有幸得到了敖正斯的呵爱,也算是她的福气吧。其实在感情的世界中,总有不安、总有不确定、总有懦弱和退缩的时候,唯有真诚的付出与信任,才能支撑长久吧,希望大家都会喜欢这个故事哦。 《宝贝最宝贝》和上一本《照子放亮点》是有相关的故事,虽然隔了半年才又出书,却已是近来乔安出书相隔最近的一本了(虽然这样的出书速度也没什么好骄傲的,但还是要在这里谢谢小编的努力,大家辛苦了~^o^~)未来,乔安会继续努力——努力摆脱「一年一书」的魔咒。 在过去一年,乔安经历了一些影响未来的重要决定,在新的一年,生活上应该也会因此而有重大改变,但写作这条路,我会继续坚持下去的,为你,为我。 最後,祝大家新年快乐! 乔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