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的嫁妆》 第一章 临安城 冉府 “作媒?” 冉暮竹缓缓挪开已触唇缘的青瓷荷叶茶盏,微蹙颦眉,看着眼前满面笑意的红衣姑娘。 雕花窗棂外,晴空湛蓝清澈,粉蝶满园飞舞,连续十数天的绵绵阴雨,下得都快让人长霉了,好不容易太阳终于肯露脸,也有难得的访客登门拜访,可一丁点都没让她连带有个好心情。 “难得今儿个天清气朗,正是说媒的好日子。”一袭绣花红衫的叶茵红满脸笑盈盈。 在临安城里,人们都习惯喊她“红姑娘”,只要见到总是满面笑容、一身红装的她出现,定能连带沾染她周身的喜气。 “这是我接手‘家业’后第一次出手,能不能一炮打响名号,我可全都押在这一仗上了。”叶茵红不讳言道。 临安城内最赫赫有名,人称“叶子婆”的红牌媒婆是她亲娘,三十年来,在她娘手中撮合的良缘佳偶超过三千,其中不乏达官显要、商贾富户的公子千金们;在百姓眼中,“叶子婆”已俨然是月老化身,而今,她既然正式接捧她娘“第一媒婆”的衣钵,自然也想有番作为。 “你别指望我,我可没闲功夫嫁人!”冉暮竹意兴阑珊道,放下茶盏,随手拿起一旁成叠的帐翻阅。 叶茵红冲着冉暮竹直笑,慧黠的双瞳掩不住跃跃欲试。“我说的当然不是你,是晓松姊姊。” “我大姊?” “是啊是啊——”叶茵红点头如捣蒜。“我算了算,晓松姊姊今年应该二十有四了吧?其他姑娘在这年纪早就——” 冉暮竹脸色一沉。“你是嫌城里面那些闲言闲语还不够多吗?竟然还拿我大姊出来开这种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我再认真不过了!我真的希望晓松姊姊能够觅得好郎君,过上幸福的日子呢!” “放屁,城里哪来的好男人可以让她幸福了?全都是些自私胆小的臭男人。”冉暮竹冷哼,只要有她在的一天,她肯定能靠自己的力量让她大姊过上好日子。 男人?还是滚一边凉快去吧! “哎呀,你是读过书的大姑娘家,怎么讲话比我还粗鲁啊?”叶茵红夸张地摇头叹道。 没人敢娶冉晓松,这是临安城内公开的秘密。 她不是不知道冉家大姊迟迟未能出阁的原因,也明白冉暮竹“护姊心切”,可眼下这无意间发现的“良机”,实在让她很难舍弃,说什么她都想放胆试试。 从怀里掏出一张帖子,放到冉暮竹眼前,叶茵红附赠一记大大的笑容。 冉暮竹冷睨她一眼。“你干么?” “你先瞧一眼嘛,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叶茵红眨眨眼,笑得极暧昧。 算是给个面子,冉暮竹伸手拿起帖子。 愿意看,起码代表有希望!叶茵红凑上前,再加把劲儿,道:“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八字和晓松姊姊如此之合的,真的!合到连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呢……” 冉暮竹翻开帖子一看,脸色乍变。 “是他”她见鬼似地丢出手中的帖子,对着叶茵红激动咆哮:“你疯啦?谁不好找,竟然找他” “找谁啊?” 飘渺如轻风薄雾般的细柔嗓音,从厅门边淡淡传来。 一身轻纱白罗的冉晓松,在丫鬟搀扶下步入厅内。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唇瓣毫无血色,柔弱单薄的身子像是风一吹来,便要散了似的。 “大姊,你怎么出来了?怎么不躺着多休息?”冉暮竹皱起眉,口气很担心。 “我听说红妹妹来了,想来看看她。” 冉晓松望向叶茵红,那双被苍白肤色衬得格外骨碌漆黑的杏瞳,蕴含淡淡笑意,在尽显病容的脸上勉强增添一丝微弱的生气。 叶茵红逮到机会,连忙凑上前。冉晓松自小体弱多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时多半都待在房里,再加上她二妹冉暮竹保护过度,连她这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都难得能见上她一面呢,今天可算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是啊是啊,晓松姊姊,咱们好久没见了,我今天算是特地来找你的——” “叶茵红!” 冉暮竹连忙严声喝止,恶狠狠瞪着叶茵红,无声警告她最好闭嘴,提都别提两人刚才的话题。 “在聊些什么?二妹怎这般不开心?” 一抹浅笑,冉晓松注意到刚才那张被冉暮竹扔出、正巧落在她脚边的帖子,她蹲下身拾起。 “这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冉暮竹一把劫走帖子,不让她有多瞧一眼的机会。 “上头好像写了生辰八字。”冉晓松淡淡说道。 “是生辰八字没错!就是生辰八字!”叶茵红抢回答,换来冉暮竹一记白眼。 “叶子婆又说成一门亲事了吗?”冉晓松扬高音量,却不小心岔了气,忍不住猛咳起来。 “大姊,你又来了,叶子婆有没有帮人说成亲事,都不关你的事,你别再理会她了。”冉暮竹上前轻拍冉晓松的背。她大姊向来身子骨弱,因近来连日阴雨又受了风寒,前两天还发烧请大夫来看过,她实在不想她又多费心思去挂心别人的事。 待顺过气后,冉晓松才带着歉意,对叶茵红细声说道:“真抱歉,前些日子答应要剪给叶子婆的新婚喜花,还没来得及赶出来呢。” 冉暮竹恼道:“赶不出来就算了,临安城内会剪纸的人难道全死光啦?叫她找别人剪去。” 冉晓松长年卧病在床,哪里都不能去,唯一的兴趣便是偶尔剪剪纸花打发时间,没想到这细致精巧的好手艺,让叶子婆惊艳不已,从此之后,只要是她老人家说媒成功的新人,便要送上几幅冉晓松亲手设计的喜字花当作贺礼。 偏偏她大姊就是心肠软,无法拒绝别人,明明自己身子不好需要多休息,却老是为了别人的事,到头来累坏自己。 “可是我已经答应人家了……” “没关系的,那事儿不急,一点都不急!”叶茵红跳出来说道,一方面安抚冉暮竹的脾气,一方面赶紧再跟冉晓松套话题。“你的事儿才急呢……” “我的事?” “对啊,就是——” “没事!”冉暮竹大声喝止,将手上的帖子丢回去给叶茵红。“我告诉你,我才不管那个戚卫城八字和谁合,但他肯定和我不合,所以一切免谈!你可以走了!” “喂,不是嘛,我话还没讲完……”叶茵红被冉暮竹急急推往门外,慌乱中,她手中的帖子溜了出去。 “等等。” 意外地,冉晓松出声喊住两人,起身捡起掉在地上的帖子,单纯无瑕的眸中盛满迷惑。“你们说的戚卫城……可是十多年前,被烧毁的那个戚家……” “是呀是呀!”叶茵红闪过冉暮竹,抓到机会溜回冉晓松面前,一口气飙完来意。“就是那个戚家的大哥呀,我这次来,就是来帮他说媒的——” “叶、茵、红!” 冉暮竹咬牙切齿,面色铁青。叶茵红则得逞地吐了吐舌头。 “说媒?”冉晓松摊开帖子,果真见到帖子上写的是“戚卫城”的生辰八字。“可……他……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谁告诉你他成亲了?”叶茵红讶异道。“他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怎么会?可他明明在十年前……” “大姊,那个人有没有成亲都不关我们的事,他——” “他为什么没成亲?”冉晓松猛咳起来,急喘追问,声音禁不住发颤。她明明记得他十年前就成亲了。 “他那三段‘被诅咒’的婚事,全临安城的人都知道啊。”叶茵红说道。 冉晓松一脸茫然。 “你……不知道?” 冉晓松轻轻摇了摇头,这些年她几乎不曾与外人接触,身旁的丫鬟和弟妹们也很少跟她提起外头的事物。“二妹,你也知道他的事?” “嗯。”冉暮竹皱眉应道。她其实对冉晓松关切此事的反应比较讶异,她大姊向来凡事淡然以对,从不会特别好奇什么事,怎么今天会…… “晓松姊姊,你对戚卫城有兴趣?”叶茵红热络道,挽住冉晓松,眉开眼笑,后者则蹙着眉,迷惑又认真。 “你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说他的婚事……被诅咒?” “那有什么问题,我是叶子婆的女儿耶,我们家是做什么的?全城再没有人比我们母女俩更清楚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叶茵红,我大姊需要休息,你别——” “是啊是啊,晓松姊姊需要休息,我这就带她回房去!” 叶茵红顽皮地吐着舌头,回应冉暮竹的怒目瞪视。她知道不管冉暮竹的脾气再怎么大,她唯一的罩门,便是无法对她大姊说不。既然冉晓松都开了口,冉暮竹只能吞回反对顺着她。 “走走走,晓松姊姊,咱们回房慢慢说去——”叶茵红扶着冉晓松走出厅外,心里已有盘算该如何说动这门亲事。 冉晓松和戚卫城,这绝对可以一炮打响名号的绝佳组合,她怎可能轻易放过! 就算是乱点鸳鸯,她也点定了! ***bbs.***bbs.***bbs.*** 没人敢嫁戚卫城。 这是临安城内公开的秘密。 戚家三兄弟现在在朝中都是皇上最倚赖的爱将,不仅官高权重,样貌更是个个气宇轩昂;尤其是大哥戚卫城,和略显粗犷严肃的二弟戚卫然,以及精致俊美的三弟戚卫雪相比起来,他的相貌似乎更形出众。俐落分明的轮廓线条,潇洒挺拔的身形举止,既有北方男子的非凡气概,亦有南方男子的温文儒雅,加上传闻中他又是三兄弟中,脾气谈吐最好的一个,活生生是个让姑娘千金们一见倾心的出色男子,可偏偏他那三段“被诅咒”的姻缘,却硬生生吓跑了所有人…… 当年,戚氏家族权倾一时,戚卫城自幼即在长辈们的主持下,与当朝重臣的掌上明珠订下亲事,也算是门当户对。 但,十五年前,就在年方十七的戚卫城即将成婚的前三天,戚府发生一场致命的灭门大火——这场火几乎焚毁戚氏家族的一切,不仅夺走全宅上下包括主子老爷夫人在内五百多口人命,更烧尽了戚家所有的财富与权势。 戚家一无所有,订亲超过十年的新娘不愿跟着过苦日子,自然也就悔了婚。 而身为长子的戚卫城,年纪轻轻便肩负起重振家业的重责大任,领着两位弟弟在短短不到五年内,即凭借着自身努力,重新让戚家在朝廷内占得一席之地,成为当朝新贵。 想嫁给他的闺女千金,再度排到城门之外,全城的媒婆纷纷出手,天天主动来府说媒。 二十二岁那年,戚卫城决定迎娶邻城富贾孙氏之女,却在迎亲途中遇上大雨耽搁了些时辰,待到达孙家时,孙家竟早一步被生意上结怨的仇家登门报复,新娘未及过门,即被波及身亡。 原本该来的一桩喜事再次变成憾事,各种传闻闲语开始私下流传—— 三年后,皇帝下旨赐婚,亲自为戚卫城指了门婚事,孰料在成亲前夕,女方家族意外被查出涉及贪赃枉法,遭朝廷抄了家,新娘父母忧愤而亡,准嫁娘亦伤心过度自缢身亡。 喜事三度换丧事,戚卫城“命中克妻”的说法,不胫而走。 说巧合也好,说命中注定也罢,三次血淋淋的铁例,没有人敢再赌上第四次。 嫁他,无疑是“赌命”的行为,谁敢拿自己甚至全家人的“性命”开玩笑啊! 前几年,还有些不死心的媒婆们,“不畏艰难”试图帮戚卫城作媒,毕竟,凭着戚家在朝中的威势,哪户人家不想攀亲带故啊,可想归想,就没人真有胆子敢点头答应这婚事…… 所以,今儿个戚府有“稀客”上门,着实不太寻常。 “怪了,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这么难得……” 一双黑亮鬼祟的好奇大眼,躲在屋顶上,视线居高临下地朝主屋大厅内射去,嘴里不断喃喃自语。 “什么事这么难得?”刻意压低嗓音,略带稚嫩的男音也在屋顶上响起。 “就是自从二哥和三哥成亲之后,再也没见过有媒婆来家里走动了……” “是来给你大哥说亲的吗?” “拜托,谁敢啊——”回话乍停,戚小卫猛地转过头,这才发现她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五官清秀、肤色雪白、年龄和自己相彷的男孩,也跟她一样趴在屋顶上,正往主屋内偷看。“喂,你谁啊?” “跟你一样好奇的人。”男孩睁着比她还黑白分明的眸子,似笑非笑道。 “问题是,这是我家屋顶,你是哪户人家的?竟敢也来偷听我家的事?”戚小卫瞪眼道,她没一脚踹飞他算是客气了。 “我刚才路过,见你趴在这上头,好像挺好玩的,就顺便上来瞧瞧。”男孩眨眨眼,蹑手蹑脚直起身,理所当然地移动位置。“这里太远了听不清楚,我要换个地方听。” “什么?”戚小卫惊讶道,果然见到男孩一跃而下,跳进花园里。 哇,有没有搞错啊?来人家屋里探隐私,还这么大剌剌的,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她跟着跃下屋顶,追着拉住他。 “喂,你乱闯别人家,我要喊人喽!” “咦?你不想听了吗?”男孩转过头,表情无辜。 “当然想啊,可是你……” “想听就快点,晚了就听不到了。”男孩拉起戚小卫的手,低着身子朝主屋悄悄趋近。 戚小卫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突然牵起自己的手,登时傻眼。“喂,你、你、你……” “嘘——”男孩拉着她在窗边蹲下,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安静。 戚小卫挣脱男孩的手,正想出声抗议时,屋内正好传出激动的说话声,拉回她的注意力—— “什么竟然还有条件” 跟随戚家多年的忠心管家黑石伯爆出震天的惊呼,虽然脸戴半边面具,还是可以感受到他吹胡子瞪眼睛的愤怒表情,对前来说媒的叶茵红怒目相向。如果不是三位少爷主儿都在,他肯定已经把这个疯媒婆给轰出门去了。 “我说红姑娘,你是不是疯啦?连你娘叶子婆想都没敢想的事,你竟然——” “我竟然想到了!”叶茵红笑咪咪道。 说真的,连她都不由得好佩服自己,居然可以想到把她娘几十年媒婆经历中少数踢到的两块铁板,给兜拢在一起。嘿嘿,她真是太聪明了! “不瞒你们说,那日我整理我娘的柜子时,无意间看到以前娘为戚大少爷写的帖子,正好和冉大小姐的放在一起,我霎时茅塞顿开,这才发现你们两人根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呀!” “呿,胡扯!”黑石伯啐道。 婚姻又不是儿戏,岂可这般胡乱凑数。 戚卫然看了一旁始终不发一语的大哥一眼,叹口气。“红姑娘,我们不是瞧不起冉家大小姐,只是你也知道的,传闻中她那身子……” “她身子怎么了?不过就偶尔染染风寒,吃吃药,她还是会走会笑会说话,有什么问题吗?”叶茵红仍笑着脸,轻描淡写道。 更何况晓松姊姊那单纯天真、与世无争的性子,更是好相处得很呢。 “听说她还有个‘很厉害’的妹妹,很凶的!”一旁,始终抱着老婆嗑瓜子的老三戚卫雪也忍不住开了口。 闻言,叶茵红更是大笑出声。“哈哈,三少爷您可真逗,大少爷娶的是姊姊,又不是娶妹妹,怕什么!妹妹凶,好歹也得对‘姊夫’礼让三分吧。” “拜托,大哥和冉二小姐打过的交道还不够多吗?”戚卫雪调侃道,他也不是没见过冉家二小姐的那股悍劲。 冉家做建筑生意起家,商家的利益始终和他们三兄弟掌管的建筑消防政策相冲突,放眼全临安城,戚卫城恐怕就是那冉家二小姐最大的眼中钉吧。 “那是因为你们两家人彼此还不够深入了解嘛,别怕,以后大伙儿成了亲家,很多事情就好谈得多了,您说是不是啊大少爷?” 戚卫城坐在正位上,微侧着身翻看写满冉晓松生辰八字的帖子,始终不发一语,众人的争论似乎都与他无关,脸上读不出任何情绪。 “那可不成!”黑石伯摇头,还是反对。“大少爷毕竟是戚家长子,就算要娶妻,也该娶个可以为他生儿育女的姑娘,冉大小姐那身病骨,不要说是生儿育女了,恕我老头子直言,外面人人都说冉大小姐活不过二十五岁,就怕我们大少爷娶过门还撑不到两年她就——” “那就别娶过门啊!”叶茵红笑道,换来除了戚卫城以外,所有人不可思议的吃惊表情。“考虑一下冉家开的条件,如何?” “开什么玩笑啊你!” 这倒好,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黑石伯气得脸色铁青,一副准备把叶茵红捏死的模样,反而是戚卫城对自己的终身大事看得很是淡然。 戚卫然望向始终不发一语的戚卫城,道:“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吧。” 戚卫城合上帖子,似笑非笑,炯炯目光扫向叶茵红,缓缓说道:“除了这个条件之外,没别的了?” “没了,说是连聘金都可以免了。” “什么?不要聘金?是瞧不起我们戚家吗?”黑石伯更恼火了。 叶茵红不知低声回了什么。窗外,正在偷听的戚小卫极力竖起耳朵,却怎么都听不清楚,忍不住低声咕哝道:“怪了,到底是什么条件啊?搞得黑石伯都快七窍生烟了……” 话未落,只见她身旁原本也在偷听的男孩,竟拍拍衣服,转身走人了。戚小卫吓一跳,反射性起身追他。 “喂喂,你不听啦?”她压低声问,完全忘了他是个“侵入者”。 男孩耸耸肩。“我只是好奇,想来看看传闻中的戚卫城长得啥样,不过现下看来,他似乎也没啥特别之处,我想他八成也和其他人一样,没胆子娶冉家大小姐——” “等等,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没胆?我大哥才不是那种人!”她可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她大哥。 “喂,后门怎么走?” “啊?”她怔了一下,反射性指向后门的方向,男孩笑了笑,像走自家后门般大剌剌往后门方向走去。 突然想起还没获得回应,戚小卫举步跟着男孩,赌气道:“我告诉你,我大哥要不要娶妻是一回事,我敢打赌那个药罐子才没胆嫁给我大哥呢。” 男孩蓦地停下脚步,戚小卫一头撞上他的背。 “药罐子?”他沉着脸。“你说谁?” “当然是刚才他们说的那个冉家大小姐呀——”戚小卫揉着被撞疼的鼻子,道:“都说她活不过二十五了。” “喂,与其去算冉家小姐能活到几岁,你怎么不去算算你家大哥至今到底‘克死’过多少人命?” “喂,你很奇怪耶,干么故意跟我唱反调?” “我有吗?”男孩脸色难看。 “就有。” “好吧,有就有,那又如何?”男孩两手交叉胸前,比女孩子还清秀的脸上闪过一抹挑衅。“我敢肯定,戚卫城就没胆娶冉晓松!” 眼下有人摆明了看扁自己的大哥,戚小卫当然也不甘示弱,回呛道:“哼,我才要赌她不敢嫁给我大哥呢!” “哈,你要跟我赌?” “赌就赌,谁怕谁!” 不管是谁不敢娶谁,抑或是谁不敢嫁谁,结论只有一个——这门亲事根本就免谈!不会成的! 第二章 戚卫城要成亲了?! 这可是临安城里最不得了的大消息呀! 由于事前没走漏半点风声,以至于当嫁娶队伍突然出现在大街上时,即刻引起骚动,百姓甚至争相走告,议论纷纷。 而最令人吃惊的是,与他成亲的对象,竟是那传闻中,病得只剩半条命的冉家大小姐——冉晓松。 “怎么可能啊?”提着竹篓子挤在街边凑热闹的福大婶,听着身旁传来最新的说法,不由惊道:“这可是会‘出人命’的一门亲事呀!” “听说是叶子婆最疼的那个疯丫头红姑娘去说的媒。”踮着脚尖引颈张望的张老头,一边看着长长的迎亲队伍,一边说道。 一个是没人敢娶的女人,一个是没人敢嫁的男人,没想到那红姑娘异想天开地将这两人给兜拢在一起,竟还真给她兜成了! “这可厉害了,看样子这丫头不只接了她娘的棒子,那‘第一媒婆’的招牌,她擦得可雪亮了。”福大婶赞佩道。 “不只雪亮,大概不小心掉下来,都可以打死全城的媒婆了。” “呵,说得也是……” 叶茵红一鸣惊人,谈成了这门震惊全城的大亲事,自然也成了群众七嘴八舌的对象,而这些话,当然也传进了她本人耳里。 一身火红,跟着阵容浩大的嫁娶队伍穿过市街,叶茵红得意极了,笑得合不拢嘴,也乐于享受围观路人的指指点点。就凭这门婚事,她现在不只是“第一媒婆”这么简单,她根本就是天下第一的天才媒婆,哈哈! 相较于叶茵红的眉开眼笑,在行进队伍中,戚家上上下下,尤其是新郎的弟妹们,意外地一个个都严肃着脸,似乎没沾染到一丝喜气。 很不寻常。 “喂喂,你们不觉得这迎亲的阵仗有点不大对劲吗?” 围观群众中,有人窃窃私语。虽说新郎领队迎亲天经地义,可从戚家全员由戚府往冉家移动这状况看来,确实有些不寻常。 “说得也是,我刚从戚府那头过来,没见到戚家上下有啥布置,一点都不像是要娶媳妇儿的样子,反倒是冉家那头可忙着呢。”有人附和道。 “我听在冉家当差的下人说,似乎是要在冉家拜堂呢。” “真的?!”众人惊呼。 这可是大消息呢!在女方家拜堂?可能吗? “莫非……” “戚大少爷要……” “入赘?!” 各路纷杂的揣测传得沸沸扬扬,越传越像是真有这么一回事儿子。 “不会的,肯定是冉家大小姐病得不轻,根本连家门都出不了一步,才会有这权宜之计的。”不认为戚卫城会入赘的民众忍不住提出另一种看法。 “没错,有可能是这样……” “就是这样!” 高亮坚定的女声插入围观民众的争执议论,众人纷纷转头,只见戚小卫不知何时脱队混入人群中,正两手插腰怒目瞪视众人。 “我告诉你们,戚卫城是戚家的嫡系长子,怎么可能入赘啊?!拜托你们也用一用脑袋吧!” 大哥娶妻大婚,做妹妹的理当高兴才对,可她却闷得紧! 终于有人敢嫁给她大哥了,她当然是替大哥感到开心,只是她没赢得赌注,有点不甘心,再加上今天这一趟路,耳边听到的全是关于戚卫城入赘冉府的传言,更是令她介意万分。 “但我听说戚卫城婚后要搬去冉家住!” 群众中,—名高头大马的壮汉爆出刚打采到的说法,戚小卫—时语塞,想否认却又不幸被说中了事实,只能满面胀红,大声吼回去:“去住又怎样!谁家不住人啊?!” “那就是入赘啦!” “才不是!” “那是怎样?” “就只是过去住而已!”戚小卫吼得脸红脖子粗。 “那就是入赘没错啊!” “就说了不是,你耳朵是有毛病啊?!”戚小卫气急败坏,忍不住动手去揪对方耳朵。 “你才有毛病!”壮汉用力推开她。 年仅十五岁的戚小卫翠竟是个女儿身,娇小的身子禁不起一个大男人使劲一推,往后连退数步,狼狈跌坐在地。 壮汉摸着被扯红的耳朵,也被惹毛了。“我说戚卫城是入赘就是入赘,明摆在眼前的事实,冉家有的是钱,说不定将来戚家人无官可做,还得靠冉家赏饭吃呢!” 一番风凉话说得火上浇油,戚小卫更加怒不可抑,站起身冲上前,用力撞向壮汉的肚子,喊道:“不准你乱说话!” “喂,疯丫头,发癫啦?!” 见小妮子突然蛮起来,壮汉比谁都错愕,不过是偷闲看个热闹顺便瞎聊罢了,他是招谁惹谁了?!他抓住戚小卫的双臂,想阻止她的疯狂攻击,却躲不过她的乱踹飞踢,霎时尖声哀叫,围观看热闹的民众越聚越多,纷纷凑和看着就快扭打起来的两人—— 行进队伍最前头,身为新郎倌的戚卫城也听到身后人群中传来的骚动,只见他眉峰紧拢,微扬起手,骑马跟在他侧后方的戚卫雪立刻驱驾上前。 “大哥?” “去把小卫拖回来。”不用回头,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戚卫城直视前方,沉声交代一句,不疾不徐继续前行。 “是。” “还有——” “什么?” “让她闭嘴。” ***bbs.***bbs.***bbs.*** 太安静了。 安静得很是古怪。 冉晓松顶着凤冠,头罩红盖头,身着金绣艳红的新娘装,由喜娘和丫鬟搀扶着缓缓步入正厅,身旁锣鼓喧天,好不热闹,可古怪的是……竞没半点人声。 虽然她什么都瞧不见,可异常肃静的气氛还是隐隐透过头巾袭来。 她感觉得到此刻厅内应该聚集着戚、冉两家的人,但,没有互道恭喜,没有任何交谈,有的,似乎只是沉默的移动—— 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拜堂在即,冉晓松有些惶惶不安,双手微颤。 “小姐……您不舒服吗?”丫鬟天香扶着她,感受到她的轻颤,低声轻问。 “我没事。”冉晓松低语,紧紧握住手中的红绸,小心移动步伐。她紧张、情怯,因为她知道在她紧紧执握的另一端,牵系的是那个即将成为她夫婿的男人——戚卫城。 “一拜天地——” 叶茵红了亮的嗓音在厅内响起,冉晓松由丫鬂天香搀着,依指示行礼。 她心跳飞快,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连日来的紧张一直让她无法安稳入眠,一早起床时甚至还受了些凉,原本已形瘦弱的身子,如今再顶着沉重的凤冠,顿时让她感到一阵晕眩。 “二拜高堂——” 缓缓回身,她额际开始冒出冷汗,仍勉强撑着躬身。 “夫妻交拜——” 冉晓松转身面对戚卫城,视线始终低垂。在盖头红巾下,她终于瞧见了 “他”,尽管只是他的衣摆—角……但,他是真实的,就站在她眼前。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她身子微弯向前,却怱觉眼前一阵黑,整个身子顿时失去平衡,脚步踉跄向前—— “小姐!” “大姊!” 冉家众人全围上来,个个如临大敌,冉晓松身旁的丫鬟天香慌忙伸手,可戚卫城动作更快,已先一步扶住她。 “大姊,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冉暮竹担忧道,急着想扶过冉晓松,却被戚卫城高大的身躯挡住。 冉晓松倚靠着他刚健有力的手臂,凤冠上的红巾顺势斜落,露出她精致姣美的花颜。众人没料到盖头会滑开,纷纷惊呼出声。 “你……还好吗?”戚卫城炯炯目光直盯着她,低声问。 尽管抹了困脂,仍不难看出她苍白虚弱的病容。他扶着她,几乎感受不到她的重量,她轻得像羽毛,像随时会随风飞去似的。 听见戚卫城沉稳浑厚的嗓音,冉晓松长睫微颤,缓缓睁开眼,待晕眩感逐渐退去,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他揽在臂弯中,而且他轮廓分明的俊脸就近在眼前,正无比专注地注视自己。 “不……不碍事……”她低吟,雒又颊微热。 她再度看见了他、听见了他,多年前的雨天,曾经有过的短暂交集,曾经有过的青涩悸动,再次袭涌向她—— 她仰着头,水盈盈的双眸瞅着他,一时间竟忘了新嫁娘该有的矜持。 叶茵红见状,脑筋一转,赶忙高声大喊:“送人洞房——” 此时,天香也已迅速捡起红巾,慌忙再盖住冉晓松的脸。 冉晓松一手抓着天香,一手扶着他的手臂,努力想站直身子,孰料,戚卫城蓦地双臂一勾,冉晓松随即双脚腾空,被直接横抱起来。 众人低呼,惊讶这突来的动作,冉暮竹更是狠抽一口气,错愕万分。 “喂,你做什么?!快把我姊姊放下呀!”她急喊。 就算已经拜了堂,可众目睽睽之下,新郎倌这行径未免也太放肆轻狂,完全违背了应有的分际与礼节。 戚卫城抱着冉晓松,对冉暮竹的大呼小叫置若罔闻,大步走出正厅,直接“送入洞房”—— “你这样她会颠着不舒服!”冉暮竹紧张道,急着想跟上,却被戚卫然和戚卫雪同时挡在门边。 “你会不会也太‘护姊心切’了点?”戚卫雪挑眉道。他也想“护兄心切”一下,不想这有名的黏人精又凶巴巴的冉二妹去打扰他大哥的新婚夜。 “我对我姊姊如何,轮不到你们来管!”冉暮竹略带敌意道,要他们让开。 一旁,黑石伯见她对自家少爷说话不客气,可火了,正护主心切想眺上前,戚卫然拦他在先,示意他噤声,才转身对冉暮竹正色道:“今后,你姊姊是我大哥的责任了,你最好尽早面对这一点。” 冉暮竹脸色一阵青白,暴烈的脾气也一触即发。 此时,始终安静隐在角落,默默打点一切的三小姐冉夜悔连忙上前,率先拉开冉暮竹,噙着淡淡的微笑,对戚家人客气道:“忙了一天,大家也饿了吧,宴席已备妥,麻烦诸位移步。”远来是客,更何况还是亲家,日后大家都会再见面,伤了和气总是不好。 “对对,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吃饭吃饭。”叶茵红机伶地拉住冉暮竹的手,转移她的注意力。“好姊妹,赏我这大媒人一顿饭吃不为过吧!” 戚卫然的妻子裘暖,以及戚卫雪新婚不久的小娇妻于命福,赶忙上前,一人一边挽住自己的丈夫,也企图打缓气氛。 “是啊,大夥儿都饿了,先用膳吧,有话慢慢再说。”裘暖拉住丈夫,跟着冉夜梅移住偏厅。 “对对,慢慢说、慢慢说。”于命福也拉着戚卫雪走,虽然有点紧张,完全不擅处理这场面,她至少也聪明地懂得跟着二嫂做。 步出正厅,戚卫然低声说道:“看来,冉家总算还有个稍微明事理的。” “说真的,若不是依着大哥的意志,我还真不赞成冉家这样的条件安排。”戚卫雪也低声道,语气掩不住的无奈。 “算了,大哥向来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戚卫然耸肩,转对爱妻柔笑道:“饿了吗?等会儿多吃点。” “嗯,我早就准备好今天要来大吃一顿的。”裘暖仰望着丈夫,甜甜一笑。 一行人移步用膳,戚家么妹跟着兄嫂们步出正厅后,便没有继续跟上,反而是偷偷向后退往另一个方向。 “你鬼鬼祟祟的,又想去偷看什么吗?”才刚神不知鬼不觉地拐过回廊,戚小卫即被人逮个正着。 她转过身,见到前些日子在戚家屋顶上和她“巧遇”的那个男孩。 “是你!”她讶异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啊。”只是藏在人群里罢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该不会是特地混进来跟她讨赌资的吧?“喂喂,我言明在先,打赌我可没输你喔!” 她赌冉晓松不敢嫁她大哥,他赌她大哥不敢娶冉晓松,现下,一个嫁了一个娶了,所以他们两人的打赌算是扯平了。 “无所谓,既然咱两家都成了亲家,输赢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亲家……”戚小卫偏着头,一时间没意会他的话。 男孩似笑非笑。“我叫冉岁寒,跟你一样,排行老四。” “啊!”她絰知后觉道:“你是冉家的人?!” “如假包换。” “所以……你就是那个传闻中,长得比女人还女人的冉家小弟?”戚小卫心直口快地爆出她以前听过的传闻。 果真百闻不如一见啊!如今认真细看他,才发现他真的非常细皮嫩肉。皮肤白皙如雪不说,五宫长得比她还清秀细致,她敢打包票,如果将他打扮成女人,肯定能迷死一票公子哥儿! “喂喂,你有没有想过扮姑娘出去骗骗人,一定很好玩!”这倒勾起她的玩兴来了。 闻言,冉岁寒冷下脸。“我才没你那种‘嗜好’。” “什么嗜好?” “听说戚家有个有名的男人婆,爱扮男装骗人,不过……”他两手交叉胸前,故意用力上下打量她,反击意味十足。“我看你根本不需要扮,看起来已经跟男的没什么差别了。”他这辈子最痛恨人家说他长得像女人! “你是说我长得很像男人?” “岂只是像,根本就是了吧。”他坏心道,想还以颜色。 戚小卫冷不防放声大笑。“哈哈,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的夸奖喽!”这辈子最爱听人家这样说了!她恨不得自己生来就是男儿身,就可以像三位兄长那样,也出仕为朝廷效力。 冉岁寒见戚小卫兀自笑得开心,不禁讶异。果真是怪丫头一个! 他耸了耸肩,心情明显不悦,闷声转身走人。 “喂喂,等等!”戚小卫拖住他。“你先别走嘛,既然这里是你的熟地盘,那正好,咱俩一起去新房探探——” “去新房?” “你难道都不好奇我大哥和你大姊他们……” “不好奇。”冉岁寒摆明了不再参与她的偷看计划。 “可我想瞧瞧你大姊……呃,就是我大嫂啦……我实在很想看清楚她长得啥模样。”刚才那一阵太过混乱,她根本来不及看清楚冉晓松的脸,而且她才不相信他不好奇,他之前不就是因为好奇,才会潜到戚府去偷看大哥的吗? “我肚子饿,要去用膳了。”他执意走人。 “喂喂,你不去就算了,那告诉我新房怎么走啊?” “想看就自己找。” “喂,你很不够意思耶,上回你来我家,我就告诉你后门怎么走……” “抱歉,我对你不是‘不够意思’,根本是‘没意思’。走了!”冉岁寒挥挥手,没回头,仍是背对着她离开。 “喂——”戚小卫大叫一声,噘起嘴瞪着他,心里忍不住直犯嘀咕。“呿,小气鬼!”真没意思! 不说就算了,她有眼、有腿,可以自己找!哼! ***bbs.***bbs.***bbs.*** 新房内,红烛晕染—室喜红,窗棂,墙面,喜床上,全贴满了由冉晓松设计亲剪的喜字花,外显的红热图样,内蕴着的是她对这门亲事的含蓄期待。 “小姐,您该休息了。” “还没掀盖头呢。”冉晓松顶着凤冠、盖着红巾,端坐在床边。除了她之外,房里只剩天香在伺候着。 “可姑爷刚才交代了,要奴婢伺候小姐歇息。”天香轻声提醒。 冉晓松低垂螓首,长鬈浓睫下,隐藏的是淡淡的失望。 刚才戚卫城抱她回房,在床上将她放下后,交代了天香几句,便举步离开了。 一句话都没对她说。 她心里明白,今日这般热闹的场合,身为新郎倌,他必须去招待亲人、客人,甚至被众人拖住喝酒……但,她仍是感到一股莫名失落。 “没关系,我等他。”她细声道。既然是他的新娘,目前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静静等待他回来。 “可是小姐你……” “天香。”她幽幽喊了声。 “是?” 冉晓松顿了半晌,才闷闷道:“我今天的模样……很吓人吗?” “小姐,你今天看来美极了,怎会吓人呢?”上了胭脂的面色虽透着些许苍白,但脸上显露新嫁娘的喜悦红晕,令她看来另有娇羞之美。 “可我在拜堂时,出了那么大的糗……”她真有些懊恼,恼自己身子不争气,竟在最重要的时刻出状况。“我只是在想……他……是不是被我那模样……给吓跑了?” 天香轻笑出声。“小姐,您想太多了啦。”她凑上前,安慰道:“我想姑爷不会在意的,否则他也不会亲自抱您回房呀!” “是这样吗……”她嗫嚅。虽不清楚别人成亲时,是不是都由新郎抱着新娘“送入洞房”,可一想到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被他那般贴近地抱着,也是挺羞人的。 “姑爷一定是担心您太累了,才会希望您早点休息,”天香再三强调。她实在担心小姐的身体,既然拜堂时曾有过短暂晕眩,万—再这样执意撑着不休息,恐怕真会吃不消。“小姐,咱们先卸下你这一身行头,可好?” 冉晓松轻摇头。 今夜,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她想等他——等他来掀她的盖头。 尽管她被沉重的凤冠压得头昏想吐,全身也十分酸痛,可今晚毕竟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时刻,说什么她都会努力忍着。 “不然,先吃点东西好吗?您累一天了,都没吃东西呢……” “没关系,我不饿。”她胃抽得紧,完全没胃口。 感觉得到她身子在微微发颤,却又执意等待戚卫城,天香不禁幽叹。晓松小姐向来是个好说话、性子软的主子,她从来没见过她这般执拗,不由担心起来。 “天香,你先下去休息吧,你也累了一天,别跟着我熬时间了。”冉晓忪悄悄挪了下不甚舒适的身体, 天香看在眼里,更加不舍,“不如这样吧,我去探探姑爷现在在做什么,顺便提醒一下时辰——”与其说是去找姑爷,她其实是想去找二小姐冉暮竹搬救兵,请二小姐来劝大小姐早点休息。 “天香,别——”冉晓松喊住她。哪有新娘这方去催新郎的道理? “我马上就回来!”二话不说,天香跑出房。 静。房里只留冉晓松独坐床边。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凤冠越压越沉,肩颈也开始支撑不住。她深呼吸,斜倚着身子轻靠在床柱边,一滴汗从额际沿着面颊滑落,她的身子开始热起来,头越来越昏,眼皮也逐渐沉重…… 不行,今天是她以前连梦都不敢梦的重要日子,她可不能在这时倒下。 用力眨了眨眼,在意识逐渐浑沌之际,她感觉好像有人进了房,并且朝她靠近。 头好重、眼皮好沉,全身虚软无力。 有人悄悄掀了她的盖头—— 她想睁眼,却无能为力。 有人在偷偷触摸她的脸—— 她想开口,可使不上力。 “你生病了?!”有人在她面前惊呼。 谁?是谁?好陌生的声音。 “不好,你真的在发烧!” 冉晓松使尽气力,好不容易睁开眼,冷不防瞧见一双认真打量的明眸,眉宇间和戚卫城有些许神似,但更清秀些。 “拜托……”她勉强挤出虚弱的阻止,“别嚷嚷……别……” “不好,新娘子病了!新娘子病了!”不只嚷嚷,还急着去报信了。“啊——” 伴随一声惨叫,仓皇急奔的身影,在房门口被门槛重重绊倒——那是冉晓松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烙上的一抹记忆。 第三章 十年前 啪!小小身影重重跌在泥泞中,五岁的小男孩闷哼一声,喉间隐隐抽泣。 “大姊……”豆大的眼泪滚落,因膝上传来的疼。 “乖,别哭,摔疼了吗?”冉晓松牵起跌倒在地的小男孩,柔声道:“来,大姊瞧瞧,有没有受伤?” “岁寒是男孩,不哭,不疼。”小男孩抹去泪,噘起倔强小嘴。 冉晓松一身麻衣素服,双眼因哭过而红肿,她一见到么弟膝盖上沁着血,还这般体贴坚强,不由又红了眼眶。 “小姐,雨太大了,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游避吧。”身旁的老嬷嬷提醒道。 才刚在大太阳底下安葬了老爷和夫人,岂知转眼问,便是措手不及的倾盆大雨,淋得众人一身湿。 “嗯,大家跟好,别走散了。”冉晓松细瘦的手臂勉强抱起小男孩,并对身旁一位十岁的小女孩说道:“小竹,牵好三妹。” 冉暮竹牵起八岁的妹妹冉夜梅,同样一身白衣丧服,紧紧跟在大姊身后,在雨中疾步前行。 “大姊你看,好多马——”五岁的冉岁寒指着停在郊道旁一间荒废破庙外的十数匹马。很明显的,破庙里早一步有人在躲雨了。 冉晓松领着弟妹和两位年迈的老仆,穿过马群走到庙门口,即瞧见庙里有许多男人壮丁,个个穿得喜气洋洋,正在烤火。 “抱歉,你们不能进来。”一位个头高壮,脸戴半边面具、胡须满腮的老人,—见到冉晓松—行人,即直挺挺地堵在门口,阻止她们进入。 年幼的冉岁寒和冉夜梅,一见到以面具遮去半边脸的凶煞老人,都害怕得紧紧抓住大姊冉晓松的衣角,恐惧地躲在她身后;唯有十岁的冉暮竹,仰着头,高高抬起小巧的下巴,勇敢顶了回去。 “为什么我们不能进去?这庙又不是你们的。” “我们先来的,里头已经没位置了。”老人挥挥手,就要赶人。 开什么玩笑!眼前这群老弱妇孺,个个披麻戴孝,一看就知家中有丧,而他们可是准备去迎亲的队伍啊,怎可能让这些办丧事的人进去搅和一气?万一冲煞他们的喜气还得了! 雨越下越大,冉晓松全身湿透,唇色如同身上的丧服一般惨白,颤道:“只要一小块角落让我们挤挤就行了,不会占太多地方的。” 老人摇头。“姑娘,你还不明白吗?” “啊?明白什么?” “实话说吧,我家少爷在里头躲雨,而他正要去娶亲——” 冉晓松偏着头,仍是不明白。 “瞧瞧你们这一身,定是刚办完丧事吧?你们这模样,万一冲煞到我家公子的喜事,那可如何是好,去去,你们还是另外找别处躲雨吧。” “拜托你们行行好,这荒郊野外的,方圆几里路内没有地方可以避雨了。”同样是为自家主子的忠仆,冉家老嬷嬷开口说道。 一个十四岁的纤弱少女,带着年幼的弟妹和年迈的老仆,无肋地站在雨中不得其门而入,虽说对方的顾忌可以理解,可这般无情拒绝还是显得残忍。 “黑石伯——” 庙门内,传出年轻男子的低沉叫唤,老人立即回身面对。 “是,太少爷?” “让她们进来。” “可是大少爷,她们——” “让她们进来!”嗓音年轻,却有不容质疑的威严。 名唤黑石伯的老人脸色一沉,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开来,咕哝着转身走进破庙。 冉晓松带着弟妹颤颤巍巍入内,果然见到一名穿着新郎喜服的俊朗男子,正斜靠在接近废弃神桌的墙边,他身旁散坐着十来名家丁,和一箱箱迎亲的物品。 冉晓松对上男子炯炯目光,想挤出一抹礼貌的笑,可浑身湿冷的她,最后只能抖着唇角,轻颤道:“谢……谢谢。” 男子微微颔首。黑石伯则不忘提醒了句:“喂喂,你们就待在那头,可别靠过来啊。”楚河汉界还是得划分清楚。 冉晓松和弟妹挑了最靠近门边的角落窝下,雨水挟着强劲风势从门外扫了进来,让原本湿透的众人更是冷得直打哆嗦。 “姊,我冷。”冉夜梅轻声道。 “先把衣服拧一拧。”冉暮竹抓着弟妹帮忙先弄干衣服。 冉晓松则发着抖,和老嬷嬷一起捡拾周围地上的干树枝,蓦地,她想起身上没有火摺子,一时间怔愣住,不知该如何生火才好。 “黑石伯,分些火过去给她们吧。” 像是回应她的无助般,男子低沉而温和的嗓音再次响起。 “少爷!”黑石伯低呼。主子心肠好,答应让那一家子披麻戴孝的进门,已经够让他心头起疙瘩了,现下竟还要主动去“接触”,晦气啊! “要我亲自动手吗?”男子似有起身的动作。 “您别动!”黑石伯急忙喝止,说什么都不让主子有“触霉头”的危险。“您别过去!我去!” 男子满意一笑,又悠闲坐回原位。黑石伯心不甘情不愿拿了烧得红火的木枝过去,领命帮这一家老弱妇孺生了火,便急急闪回自家人那一边。 “谢……谢谢。”冉晓松受宠若惊,为这温暖的举动不断道谢。 年幼的弟妹已解开衣衫,围在火边烘烤,唯独她,尽管冷得发抖,仍坚持穿着一身湿衣裳,静静拧着滴水的发梢。十四岁亭亭玉立的身姿,尽管瘦弱苍白,仍是标致可人,面对一屋子的男人,她必须格外小心矜持。 雨,持续下着,天色渐暗,冉晓松茫然无依地望向窗外,看来,她们今晚是要被困在这里过夜了。 她唇间轻轻逸出一声叹息。 —切都来得如此突然,父母亲骤逝,留下冉家庞大的家业,以及都还年幼的弟妹,身为长姊,她知道自己必须一肩扛起责任,但……她没有把握。 冷风由门缝灌进,冉晓松打个寒颤,忍不住一连串剧咳。 “大小姐,您还好吧?”老嬷嬷上前,关心地以手轻拍她的背,并探了探她的额头。 “我没事。”她努力缓过气,说道。 八岁的冉夜梅小手掌并拢着,跑到门边,以手心小心翼翼盛了雨水过来。“大姊,喝个水吧。” 掌心上的雨水已从指缝间渗漏得所剩无几,可冉晓松还是为了小妹的贴心而感动莫名,低头依着冉夜悔的小手,啜饮着冰冷的雨水,又连续咳了几声。 她自小身子骨弱,时常生病,面对茫茫未来,她真不知道自己拖着这一身病骨,究竟能为弟妹撑多久。 “大姊,饿——”冉岁寒拉拉她的衣袖。 一阵食物香味飘来,冉晓松回过神。刚才雨下得太快太急,水果祭品全留在坟前,现下雨势大天色又黑,她们被困在这荒郊野外,一时间还真不知去哪里找食物。 冉岁寒拉着冉晓松,小手指向一旁正在发配食物的戚家家丁,冷不防高声喊道:“大姊,我想吃鸡腿——” 闻言,正拿食物给自家大少爷的黑石伯脸色乍变,心中暗叫不妙。定睛一瞧,果然看到大少爷又“仁慈”地望向那群白衣老弱妇孺。 “黑石伯——” 又来了!“大少爷,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但是不行!咱们此行路途遥远,携带的物资盘缠有限,再加上一行人多,必须省着点才行。” “把我这份送过去。” “少爷……” 二话不说,男子兀自拿过食物,又有起身的动作。 “且慢!”黑石伯大叫,就是禁不住少爷这般“威胁”,只好妥协。“好好好,我送去就是,您别接近她们!” 黑石伯勉为其难地分了一些吃的过去,冉晓松接过食物,感动万分,抬头望向那位被称为“大少爷”的男子,他也正在看她,但……似乎皱着眉。 “谢……谢谢公子。”她一开口,牙齿已冷得禁不住打颤。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男子轻应了句,淡淡看她一眼,便冷冷移开目光。 冉晓松不好意思地也赶忙移开视线,将食物分给弟妹和老嬷嬷。 “大姊,你不吃吗?”冉暮竹问。 “姊不饿,你们吃。”她浑身难受得紧,完全没胃口,况且弟妹年纪小,禁不住饿,还是让弟妹们先填饱肚子比较重要。 用完餐,破庙内渐渐静歇,许是累了,众人一个个躺平休息,弟妹们和嬷嬷也一个挨着一个取暖入睡。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应和着火堆中木柴燃烧的细微声响,冉晓松靠在墙角,脑袋有点沉,却没睡意。 她的目光不由得飘向那个“太少爷,”,他正靠在另一侧的墙角闭目养神。整晚,他很少开口说话,大多时间都只是静静看着他人,眸光和善,嘴角浅笑,可始终有股淡淡的、难言的冷然与疏离。 他是个准备去迎亲的帅气新郎倌,而她是刚办完丧的孤女,此时此刻,两人的处境天差地别,她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是如何,但她衷心为他期盼那份属于他的幸福与美满……他是个好心肠的人,她相信老天爷不会亏待善心之人。 她默默在心底祝福他,真心诚意的,这是她仅能做的小小回报。 跟随着夜色,时光悄悄流逝。 昏昏沉沉间,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睡着,直到刺骨的寒意侵袭,她在剧烈的咳嗽中浑身发抖,这才发现眼前火堆已然烧尽,周围冷凉得厉害。 “小姐,还好吗?”老嬷嬷低声问,睡眼惺忪。 “我没事,抱歉吵到你。”冉晓松低声道,深怕吵醒了弟妹。 屋外,雨停了,阵阵虫鸣更显夜的寂静。 冉晓松忍着身体不适,勉强起身想再多捡拾些柴火来烧,但散落在破庙内的树枝已差不多被捡完,她犹豫了一下,决定鼓起勇气只身到破庙外碰运气,捡些干柴。寒气袭人,她发着抖,才一跨出大门,即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她赶紧扶着门柱想稳住自己。 “你在做什么?” 低沉而温和的嗓音从庙门外传来。冉晓松虚弱地眨了眨眼,看见了他,那个“大少爷”,没想到他也在屋外,正朝她走来。 “我……”一开口,强烈晕眩再度袭来,她身子一软,整个人顺着门柱瘫软而下,跌坐在地。 “喂,你还好吧?”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旁,皱眉看着她原本苍白的唇此刻已冻得发紫。 “我……没事……” “喂,你可别昏倒啊。”他急拍她的脸。 “没……事……” 在她合上眼皮之前,最后映入视线的,是他错愕又略带担忧的面容—— 就是这神情,让他从此烙进了她心中,悄悄地,持续了十年。 ***bbs.***bbs.***bbs.*** 缓缓睁开眼,大红色的床罩垂帐环着她,令她一时间有些迷惑。她在哪里? 半晌,待浑沌的思绪逐渐清明,冉晓松这才意识到她正躺在自己熟悉而温暖的床帏中。 她似乎……睡了很久。 微微侧翻身,移动视线,她冷不防看见了戚卫城。 他坐在床边,倚身靠着床柱,正眉宇深锁,定定看着她。 “啊,我……”她有些讶异,直觉想起身,却是全身虚软无力,提不起气。 她思绪又乱了起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对了,她和他成亲了,她记得自己在房里等他来掀盖头,等着等着,就…… “你发烧昏倒了。”他沉声道,始终盯着她。 “昏倒了……”她喃喃道,试图忆起什么。 “大夫已经来看过了,你需要多休息。”说着,他身子倾向前,大掌覆上她的额头。这突来的动作,令冉晓松浑身震颤,整颗心莫名狂跳。 他掌心的热度,透过肤触,一路熨热到她的双颊。 她脸红了! 那段偷偷埋藏在她心里十年,无人知晓的情愫,再度俏悄萌芽—— 确定烧已退,戚卫城收回手,凝视着她。“饿吗?” 她摇头,什么都吃不下,她心悬的是他。 “你……一直都在这儿?”她怯怯问。 “嗯。” “都没睡?”他脸上有丝倦容,应是一直没合眼的关系吧。 而且……他该不会就这样一直坐在床边,盯着她看一夜吧? 他耸耸肩,目光深沉。“我有没有睡不重要,你觉得好些了吗?” 她点点头,还是在意他。“你……很担心我?” “你是我妻子,我当然担心你。”他望着她,嘴角扯出一抹微扬的弧度。 她迎视他深不可测的黑眸,刹那间有种错觉,她彷佛见到了十年前在破庙躲雨的那个夜晚,同样嘴角含笑、目光和善,却始终带着隐隐冷然与疏离的那个戚卫城…… “我担心我的妻子,在新婚第一天就‘弃我而去’。”他轻描淡写道,但这句话的背后隐含了无比沉重的无奈与自嘲。 想到他过住的遭遇,她忽然难过起来,连忙侧翻过身背对他,将脸埋进被窝,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对不起……” 她也不明白是因为内疚自己不争气,把洞房花烛夜搞砸了,抑或是心疼他的心情,她的泪水就是止不住。 “不用道歉,你没有错。” “可……真的对不起……” “好吧,如果你觉得歉疚,那就答应我一件事。” 她翻过身,噙着泪。“什……么?” “成为我要的好妻子。” 闻言,她惶惑道:“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 他沉默。 “难道……不是吗?” 他扬起嘴角。“我是说成为‘我要的好妻子’。” “你要的……”什么意思?难道他是指……她不是他要的? “不过在此之前,我就先说说我不想要的——” “你不想要的?”她更不解了。 “首先,我不想要一个体弱多病的妻子。” 她怔住。 “如何?能答应先为我做到这点吗?”他敛住笑,专注凝望她。 冉晓松张口结舌,一个字都答不上。她这身子……哪来的本钱承诺他? “姑爷?!您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此时,捧着早膳进房的天香,一脸惊愕地站在门边。 她不敢相信她耳朵听到的。 大小姐这身子骨,是他娶她之前就知道的,既然都点头娶她了,现下又来说这种话,未免欺人太甚!她天香第一个就看不过去! 戚卫城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冉晓松,站起身,嘴角意外挂上一抹笑,理所当然说道:“既然已经成了亲,我对我的妻子有所‘要求’,也是天经地义的,不是吗?” “但您这要求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天香鼓起勇气,直言道。此时,她已顾不了主仆身分,也坚持捍卫由她照料的大小姐。 “难?何难之有?难道你们不希望你家小姐健健康康的?” 天香语塞。 戚卫城微笑着走到天香面前,不经意瞄了眼她手中托着的食物,继续说道:“既然我都答应冉家的‘要求’住进了冉府,难道我就不能对自己的妻子有些小小的‘要求’?” 天香顿时找不到话反驳,倏地,冉晓松开了口。 “好,我答应你。” “小姐?!”天香惊呼,她可不想见到小姐有半点委屈。 “我会努力的……”努力成为他想要的好妻子!虽然她心里完全没半点把握,可为了他,她愿意试试。 戚卫城挑了挑眉,突然走回床边,当着天香的面,冷不防俯身在冉晓松脸颊轻轻送上一吻—— 天香倒抽口气,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很好,我期待你的努力。”他靠在妻子耳际轻声说道。 没料到他会有这突来之举,冉晓松着实吓了一跳,苍白的双颊瞬间再度抹上淡淡嫣红。 戚卫城满意一笑。 “伺候小姐用膳。”他站直身,特意交代了天香才举步离开。 天香尴尬杵在原地,连她都脸红了。 这新姑爷的行径也未免太大胆了吧,这夫妻关起门来才能做的亲热事,他竟然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说亲就亲,成何体统! “小姐,您还好吧?”见大小姐怔愣愣地坐在床上,两颊泛红,天香心一惊,连忙上前关切。“怎么了?是不是又开始发烧了?” “我没事……” “可你的脸好红——” 冉晓松转过头,怔怔看着天香。“你也发烧了吗?” “啊?我没有啊。” “你的脸也好红。” “那是因为姑爷他……他……” “他亲了我。” “啊——”天香激动大喊,硬是将冉晓松的话直接淹没。“小姐,这羞人的事,你还说出来!”她想假装这事儿没发生都来不及,小姐竟然还当面点破。 “这……不能说吗?”冉晓松不解。 “当然不能说!”这姑爷也真是够了,自己想胡来,还拖小姐下水。 冉晓松偏着头,很认真地想了想,突然说道:“嗯……我现在有胃口了。” “啊?” “我想吃点东西。” 掀开被,冉晓松撑着仍然没什么力气的身子,缓缓下床。天香傻在原地,—时间竟忘了要上前搀扶。 她惊讶又感动,因为这可是小姐第一次主动说想吃东西呢! 天啊,怎会突然这样?不会是姑爷亲那一下的关系吧? 第四章 “你休息一下吧,再这样下去,我可不忍心了。”叶茵红坐在桌前,双手托腮看着冉晓松。 “再等我一下,马上就完成了。”冉晓松拿着剪刀,专注而忙碌地剪裁新设计的喜花,天香在旁帮忙整理各式纸材与剪好的完成品。 “小姐,您先歇会儿吧,您已经忙一下午了。”天香担心道,冉晓松大病初愈,便忙着剪喜花的事,连续好些天连个午觉也没好好睡。 “我之前答应叶子婆要给她,说什么我都要赶出来才行。”冉晓忪微笑道,她是感到有些累了,但成亲这事都是定了日子的,拖了别人可不好。 “真是很过意不去,你在生病,还要为我们的事忙。”叶茵红不好意思道,她是很想帮忙啦,可向来粗手粗脚的,大概也只有搞砸的分吧。 她喝着茶,百般无聊地托着腮,继续看冉晓松剪纸。 冉晓松的喜花设计向来精细富巧思,只要是经由叶子婆手中收过这些喜花的新人,没有一个不是爱不释手的,她娘这个媒婆也因此很有面子。 今儿个她娘特地叮嘱她过来取件,所以她无论如何都必须亲自从冉晓松手里拿到完成作品才行。不过冉晓松身子不好,又刚忙完婚事,她能利用闲暇剪纸花给她们,已经感激下尽了,根本不忍心催促她。 须臾,个性活泼的叶茵红又按捺不住闷人的安静活儿,开口说道:“喂喂,晓松姊姊,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叶茵红挪了身子趋靠上前,笑眼盈盈,有些暧昧。“那个……戚太少爷待你可好?” 闻言,冉晓松和丫鬟天香同时想到了戚卫城那记亲吻,不由都红了脸。 叶茵红一见冉晓松的反应,欣喜道:“看起来似乎不错。”说着,眼角无意间瞄到天香,不禁皱眉。“倒是你,在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你都不知道,那姑爷也真是……竟然当着我的面……当着我的面……”她吞吞吐吐,实在说不出口。 “当苦你的面怎么丫?” 天香别扭道:“就……就做了……不得体的事……” “你是说,和晓松姊姊亲热?” “啊——知道就好,干么说出来啊?!” 天香激动大叫,想湮灭叶茵红过于“直接”的陈述,冉晓松被她吓了一跳,手一歪,不小心剪岔了。 叶茵红睨向天香。“没事叫那么大声,你瞧,砸了吧!这下又要从头再来,你是想累死你家小姐啊?” “没关系,不用重剪,我修正一下图样就行了。”冉晓松说道。 “是你说话太吓人了,什么亲热亲热的,这么轻易就挂在嘴上,羞不羞人啊!”天香嘟起嘴,为自己辩解。 “我还没问更羞人的呢——”叶茵红故意凑上前,对冉晓松眨眨眼,问道:“是什么程度的亲热?” “啊——”天香又大叫。“你又来!” 叶茵红顽皮地吐吐舌,冉晓松此时却无比认真地回答道:“就……亲吻了我的脸。” “小姐!”真是,连与世无争的小姐都被“带坏”了。 “晓松姊姊,不是我要说,如果你以后想和戚少爷感情甜甜蜜蜜,你第一个应该换掉的,就是天香这丫头。”叶茵红夸张地掹摇头。“有她在,只会坏了你的‘好事’。” “喂喂,我是哪得罪你了,需要这样参我一本?”天香气得鼓起腮帮子。 “我说以后只要戚少爷来找你家小姐,你就应该识相退开才对。” “我退开?”她可从来没想过,她一直都是如影随形跟在小姐身旁的。“那万一他欺负我家小姐怎么办?” “欺负?”叶茵红大笑。“他是你家姑爷耶!” “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天香不平道:“他那天就还当面嫌我家小姐,说什么他不要一个体弱多病的妻子!” “天香,茶凉下,你去帮我换壶茶来,好吗?”冉晓松轻声道,不落痕迹地打断天香的不满。 天香憋住原本要出口的成串抱怨,嘟着嘴,闷声乖乖去泡茶。她一走出门,叶茵红立刻黏住冉晓松,讶异道:“戚少爷真的当着你的面这样说?” “我答应他,会努力成为他想要的好妻子……”冉晓松认真坦诚,可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红妹妹,你认识那么多成亲的人,你肯定知道该如何成为一个好妻子吧?” “嗯……”叶茵红沉吟。“你们……睡在一起了吗?” 冉晓忪没料到她竟问得这般露骨,一时间傻住,竟不知如何回答。 “我……不知道……” 这些天,她也没再见到过戚卫城。 听天香说,他每天都在她入睡后才回府,一太早便又出门上朝去了,她根本没能和他见上一面。不过她是有听天香说,戚卫城回来之后大概怕吵了她,好像都是在书房休息过夜。 所以他们两人应该是……没有睡在一起吧。 “不知道引洞房花烛夜那天你病倒了,这我可以理解,但在那之后你们难道没有?” 冉晓松轻摇头,羞窘至极。 “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叶茵红大喊。 这桩婚事是她说成的,肯定要连带挂保证的,既然要做个有口碑的好媒婆,看来继续提供解决婚后各种疑难杂症的“谘询”是很重要的。 “为妻之道,首先,你必须要让你家相公随时都感到快乐与满足。”虽然她自己还是个没出阁的大闺女,不过她倒是从她亲娘叶子婆那里听来不少。 见叶茵红收掉乎日的嘻笑态度,冉晓松也像个认真学习的学生,专注听训。 “快乐,满足?”她当然希望戚卫城快乐。 “对,这样他自然就会很爱你了。” 有点深奥。“可……我该怎么做?” “他想要的时候别拒绝他,这是我娘说的,不但不能拒绝,还要努力配合。”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不会拒绝他的。” 她从来就不曾想过要拒绝戚卫城什么,只要是她还活着的一天,她便会努力成为他的好妻子。 “但……就怕你做不到。”叶茵红心直口快。 话才一出口,即见到冉晓松清澈真诚又无辜的眼神,不由心疼起来。 “你这身子……也不是说做不到啦,只是……可能会辛苦一些吧。” “虽然我体力不太好,可我不怕辛苦的,就像我平常答应帮人剪纸,只要想到我剪的喜字花,可以多伴随着一对新人得到幸福,让他们快乐,那我也会感觉很开心,再辛苦我都愿意去做……” “哎呀,这跟剪纸不同啦!”叶茵红这才意识到冉晓松根本没明白她真正的意思,“我说的是圆房!” “圆房?”冉晓松蹙眉,越听越不明白。 “我的好姊姊呀,你……知道圆房是什么吧?” 是什么?冉晓松怔住,她从来没听人提过,不太明白。“是跟洞房花烛夜那天有关吗?” “算是有关。” “跟那天我没有等到掀盖头有关吗?”她再探问。 “哎呀,姑奶奶,你这样不行啦,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去伺候戚大姑爷呢?人家他好歹也是个健康强壮的男人——” 冉晓松皱眉,更不明白了。她知道自己身体不健康,但,这和戚卫城健不健康有什么关系? “好吧,直话说了,圆房就是跟生孩子有关的事——”叶茵红叹口气,知道自己必须说得更白一点。“你觉得你能为他生孩子吗?” ***bbs.***bbs.***bbs.*** “小姐,那红姑娘胡言乱语的,您就别把她那些浑话放在心上了。” 天香捧来一盆热水,水里撒了些药材,持过冉晓松的双手,让她十指和掌心浸泡水中。 每回冉晓松剪纸数量多些,她的十指关节便容易肿起来。基本上她和二小姐都反对她替别人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可偏偏大小姐心肠好,不懂拒绝人,到头来为难的都是自己。 “可我觉得她说的还满有道理的。” 当时,她一心想嫁给戚卫城,从来没去细想很多事情。生孩子……这可真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事。或许,真如红姑娘说的,她真该来好好想想才是—— 冉晓松十指没入温水中,任天香轻轻按摩着她的手指,兀自想得入神。 “你手怎么了?” 倏地,戚卫城的声音出现在她身旁,他不知何时已进了房,沉着脸看她。 冉晓松怔仲了下。“呃,没什么,只是这些天忙着剪喜花,拿剪刀太久,有些泛疼……” “怎么不休息?” “已经答应了叶子婆,再加上先前病了有些耽搁,所以……” 冉晓松话说到一半即猛地打住,因为戚卫城突然伸手进水盆,直接捞起她的手察看。 “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先退下吧。”戚卫城顺口交代道。 “可是我还没伺候小姐更衣……” “不用了,你下去吧。” “可是……” 我说以后只要成少爷来找你家小姐,你就应该识相退开才对。 “是。”天香想起叶茵红说的话,心头虽然犯嘀咕,还是不得不听令离去。 离去前,她有所顾虑地看了两人一眼。姑爷此刻脸色很沉,她还真有点担心他会如何对待小姐。 “你吃过晚膳了吗?” 房里,昏黄的烛光下,留下独处的两人。冉晓松垂下眼,红着脸,轻轻抽回被他握着的手,拿起一旁的白毛巾擦干手。 “吃过了。” 戚卫城坐在床上,不发一语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得不承认,他的妻子是个美丽的女人,纤细娇弱,清新脱俗,像一朵开在幽谷中的小白花。在人群之中,她或许不是最亮眼的,但她身上似有若无的纯真气质,却是最吸引他目光的。 他向来不在乎自己的妻子长得什么模样,也从没细想过要娶什么样的妻子,对于婚姻,他向来抱持着可有可无之心,不强求也不排斥。 过往三度擦身而过的姻缘,他看得极淡,当时或多或少都抱持着戚家长子的身分,一切都是为了需要子嗣来接续家业而为之。 唯独这次,他根本不求什么,只是单纯地因为她想嫁他、敢嫁他,于是,他便娶了她。 听来似乎有些随便,兄弟们也都诧异他的决定,可他不在乎。从红姑娘口中得知这个执意想嫁他的女人,就算人人认定了她活不过二十五岁,就算他和她只能有一天日子好过,他都想完成她的想望,让她成为他的妻子。 毕竟,在他发生了三次被诅咒的婚事之后,还没有一个姑娘像她这样,敢冒着“招来不幸”的危险,主动提出嫁他的要求。 就冲着她这份过人的勇气,他愿意赌上这一次。 “你要就寝了吗?”见戚卫城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盯着她,冉晓松有些疑惑。 他今晚要睡这儿?不睡书房了吗? “是啊。” 一阵沉默之后—— “嗯……好吧,那我也就寝好了。”她略显傻气地低声应和,原本还打算再剪个几张喜字花再来睡的。 走到床边,冉晓松忽然想起自己还未更衣,怔愣了一下,随即转身—— “你去哪?” “我叫天香进来帮咱们更衣。” “不用,你过来。” 冉晓松依言走回他面前。 “你帮我更衣。” “我?”她吓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帮你……更衣?” 他大剌剌坐在床边,两手向后撑着床面,好整以暇地等她。 既有的生活程序被打乱了,冉晓松有点调适不过来,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顺从上前,笨拙地开始帮他更衣。 他深邃的黑眸始终瞅着她,让她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猛烈狂跳,手上解扣子的动作也跟着乱了序,怎么都无法完成这简单的动作。 “听说今天你三餐都吃了,是吗?”在她的手即将自行打结之际,他开了口。 “嗯……是。” 他微微浅笑。 “真乖。” 短短两个字,似乎有着无限宠溺,是错觉吧? 意外得到他的称赞,冉晓松感到一丝甜意涌上心头,又红了脸。 “我答应过你会努力的。”她低声道。 看着她忙得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却仍然坚持为了他全力以赴的专注神情,戚卫城忍不住轻笑出声。 “好了!”她吁口气,也冲着他笑了。 好难缠的扣子,终于搞定了! “很好。”他以食指轻轻画过她的脸颊,给了她温柔的称许。“换我了。” “啊?!”冉晓松还未来得及明白他的意思前,他的手已伸向她的前襟,她吓一大眺,反射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做、做什么?” “帮你更衣啊。”他理所当然道,拉开她的双手,继续手上的动作。 他想要的时候别拒绝他……不但不能拒绝,还要努力配合! 叶茵红的话清楚提醒了她,只见冉晓松直挺挺地定在原地,动都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吭半声。毕竟以往都是天香帮她更衣,如今被—个男人亲手解开衣服,感觉……很奇怪。 “你可以呼吸。”他注意到她似乎在憋气,忍不住又轻笑。“等一下如果你昏倒我可麻烦了。” “喔,好。”她深深吸口气。 她向来是个聪敏淡定的人,可不知为何,在他面前,她总显得傻气了。 “你可真听话。”他又笑了,不禁猜想,如果哪天他叫她不准呼吸,她怕是会乖乖连命都搭上了吧。 她的衣服被解开,仅着薄薄的单衣,凉冷的空气袭吻她的肤叽,让她直打哆嗦。 “去被里躺着吧。” 她率先上床躺进床铺内侧,戚卫城吹熄蜡烛,也跟着上床。 冉晓松静静平躺着,两眼直瞪黑暗中的床帐。 这是她第一次和男人一起躺在床上,如此靠近、如此亲密,她完全可以感受到他强硕身躯正源源不绝传来的热力,炙烫着她的肌肤,她的心—— 想起白天叶茵红私下对她说的,关于“圆房”之事,黑暗中,她的双颊几乎就要烧灼起来。 他们就要圆房了吗? 她的心,因等待、因期待,怦怦直跳。 可等了半天,见他始终没半点动静,冉晓松不禁开始疑惑,这状况和叶茵红说的不太相同,那……是不是表示她该主动做点什么呢? 为妻之道,首先,你必须要让你家相公随时都感到快乐与满足。 就按着叶茵红传授的方法试试吧! 鼓起生平最大勇气,纤纤柔荑大胆抚向他的胸膛。这一碰触,几乎成了她生命中最大一次的冒险。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和女人竟有如此巨大的差别,他广阔的胸膛是如此坚实,完全不似女人一般柔软。 “别这样。” 冷不防,他一把按住她的手,冷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 冉晓松吓住,半晌,才怯生生问道:“我们……不圆房吗?” “现在不适合。” “我以为……你需要子嗣……”她嗫嚅,声音在发颤。 他没再搭腔。 这无言的回答,在暗夜中宛如一把利刀,悄悄剠进她的心头,那隐隐的疼,她未曾经历过,亦无法形容。 她想做个好妻子,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冉晓松被深深的忧虑与懊恼所笼罩,她顿时觉得自己好自私,只一味单纯地想嫁给他,却从未真正站在他的立场想过,像她这样一身病骨,不只是会拖累他而已,根本也不适合为他生育子嗣……她怎会如此迟钝?迟钝得事前竟然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他值得更好的姑娘才是呵! 难过的思绪,如巨大的网,默默攫获住她、啃蚀着她。悄悄地,她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扣握着。 “停止你的胡思乱想!”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他粗嗄说道:“睡觉吧。” 在想哭的念头泛滥之前,冉晓松缓缓闭上眼,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 她的手任由他紧紧握着,暖暖的热流在彼此的掌心问默默传递。 就算是一厢情愿也好,就这样偷偷贪恋这一刻的美好吧! 就算只能拥有这一夜,她亦心满意足了。 第五章 该起床了。看着窗外微曦的晨光,他知道时辰不早了,赖床不是他的习性,只是…… 戚卫城将视线移往身旁紧紧挨着他熟睡的冉晓松。 看着她像个孩子般全然熟睡的脸,他不敢随意移动,深怕吵醒了她。这样的贴心举动,连他自己都讶异。 他向来浅眠,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警觉清醒,加上长年因工作而睡得极少,睡眠对他而言只是例行公事,他也一直以为每个人皆是如此,直到在她身上,他才看到睡眠的另一种面貌。 她似乎极需睡眠,而且享受睡眠。她总是一路酣睡到天明,甚至很少翻身。 只是,她的呼吸很浅,浅到有好几次,他几乎都要以为她没有呼吸了。 洞房花烛夜那晚,他曾经紧紧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一整晚。他不知自己后来是在何时养成起床后看她的习惯,只知道他不是个凡事有耐心的人,尤其是什么事都不做,只盯着一个睡觉的人看,对他无疑是虚度光阴的行为。 但,他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 随着一声长长的鸡啼,冉晓松翻了身,鼻子撞到他的臂膀,闷哼一声,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迎上他对视的目光。 “早。”他低低回应她的招呼,没有立刻起身的打算。 冉晓松倚在他身侧,没敢乱动。 开始和他同床而眠的这段日子以来,她虽然已经逐渐习惯有他在身旁,可每次见到他,她仍是忍不住羞怯。 他总是很早醒来。每天早晨,当她睁开眼,头—个看到的—定是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正直直盯着自己瞧。 只不过以往她醒来和他打完招呼后,他便会立刻起身着衣出门,但今儿个,他似乎没这个打算。 “呃……你今天不用出门吗?” “不用。” 那表示他都会待在府里? 想到一整天都可以看见他,冉晓松心底不由得升起浅浅的喜悦。“那你今天要做什么?” “你呢?今天会做什么?”他反问她。 “我?”平常除了养病、睡觉、剪纸花之外,她似乎也没在做什么。“大概剪剪纸吧……” “能陪我吗?” “当然——”她直觉答道,然后才想到根本不清楚他要做什么。“陪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就陪我做什么。” “好。”她微笑,心头一丝丝羞怯的甜。 所谓夫唱妇随,就是这种感觉吗? 戚卫城起身准备着装,冉晓松也连忙跟着起身,想帮他穿衣。 “你可以再多睡会儿。” “我想起来陪你。”今儿个难得他不用出门,让她特别开心。她动作笨拙地帮他着装,然后说道:“我帮你梳头。” 对她主动的提议,戚卫城蓦地定住,转身看她。冉晓松以为他不愿意,有些退缩,小声确认道:“可……以吗?” 戚卫城微扯嘴角,直接坐在椅子上。 得到默许,冉晓松赶忙拿起梳子帮他梳头,虽然动作不是很熟练,好几次还下小心戳到他的耳朵,但从她小心翼翼抚触他发丝的轻柔动作看来,已是诚意十足。 此时,天香捧着水盆敲门进房,一见到冉晓松正在帮戚卫城梳头,有些吃惊。 “小姐,你在做什么?” “梳头啊。”冉晓松开心笑道,因过度专注认真,额上还沁着薄汗。 “这事我来就行了。”天香大惊小怪道,放了水盆,走上前想抢过梳子,说什么她都不能让小姐动手去伺候人。 可才刚伸出手,戚卫城冷慑的目光即掹地扫向她,没开口说话已威吓十足,天香被他的眼神和气势吓到,一只手停在半空中。 “这里不用你伺候,去准备早膳送到后花园。”他沉声命令。 “后花园?”她以为听错,再次确认。“早膳?” “也准备小姐那份。” “也在后花园?”更惊讶了。 “怎么,有问题吗?” 戚卫城冷光一扫,原本有意见的小嘴赶忙识相闭住。天香皱眉,看了一心一意专心梳头的冉晓松一眼。 “没……没问题,奴婢这就去准备。”在本分地领命办事前,仍不放心地再三交代道:“小姐,那我把洗脸水搁在这儿了,您有需要再叫我——” “嗯,好。”冉晓松点头微笑。 咦,是错觉吗?忽然觉得小姐睑上闪着耀眼的光呢,美极了! 跨出房门前,天香忍不住又回头偷看一眼,才依依不舍退下。 一路上,天香独自嘀嘀咕咕,想着这新姑爷也真是过分得可以,每天晚上就寝前要小姐帮他更衣也就算了,现下还变本加貭,竟要小姐帮他梳头,根本是把妻子当作下人在使唤嘛! 小姐身子不好,怎禁得起这样伺候人? 可……为什么刚才看小姐的模样,反而觉得她容光焕发呢? 应该是看错了吧…… 嗯,对,绝对是看错了! ***bbs.***bbs.***bbs.*** 没有看错,小姐的脸真的会发光发亮耶! 天香带着两个丫头,捧着早膳来到后花园,即见到冉晓松和戚卫城正相对坐在亭子里。 这是怎么回事?真古怪。 姑爷只是随意靠着亭柱看书,而小姐更仅仅是坐着看他,为什么脸上会闪动那种难以言喻的光采呢? 天香困惑极了。她该不该把这“怪象”报告给二小姐知道呢? “小姐,姑爷,用早膳了。”她布好餐食,抬头看了有些刺眼的阳光,不太放心道:“小姐,太阳马上就烈了,您要不要回房去用膳?” “不用,她要在这里陪我。”戚卫城代她回答。 “可是……” “没关系,天香,我在这里吃……啊!” 冉晓松忽然轻呼一声,苍白的脸上闪现一抹兴奋的神采,天香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好看见一只蝴蝶翩然而来,轻轻巧巧停驻在冉晓忪面前的白瓷碗边缘上,和碗上的花朵图样相映成趣。 “瞧,好漂亮的蝶儿。”冉晓松像个孩子般,指着蝴蝶要戚卫城看。 戚卫城微笑着,看的不是蝴蝶,而是她。 “我第一次这么近看见蝴蝶呢。”她像个好奇的孩子般,歪着头,好认真打量蝴蝶翅膀上的图样,模样傻气又天真。 戚卫城看着冉晓松,竟被她脸上动人的神采给悄悄打动,一股暖意缓缓流过他向来无波的心—— 幸福究竟是什么? 方才那一刻,他似乎隐隐感受到了——那份闲适、恬淡的幸福。 她的生活、她的想法、她的一切,皆如此纯净、简单。 尽管十多年来,他在官场上打滚奋斗,耗尽所有心力振兴家业,而他心底深处真正渴望的,不就是这份单纯吗? 一阵轻风拂过,蝶儿翮翩飞舞而去。 “啊。”冉晓松惋惜轻叹,依依不舍目送。 戚卫城微笑,迳自伸手掀开碗盖。“吃饭吧,菜凉了。” 冉晓松转头朝戚卫城漾出一抹如花般灿烂的笑靥。“原来在后花园用早膳,还有蝶儿相伴,真好呢。”对鲜少步出房门的她而言,这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 “那有我相伴呢?”戚卫城率先开动,听似随口问道。 冉晓松双颊臊红,诚实道:“那当然更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口扒饭。 戚卫城微扯嘴角,欣赏着她的坦白。 一股无形的甜蜜香气,在花丛里、在两人间,酝酿飘散。 守在旁的天香顿感浑身不自在。这奇特的氛围……在冉府从未出现过,她也从未见到过,而且跟着伺候小姐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在场有些突兀。 “啊,对了。”冉晓松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天香说道:“你去房里帮我拿纸材和剪刀过来,好吗?” “是,小姐。”呼,她才在烦恼自己是不是该识相走开呢,刚好!顺道连旁边的两个丫头一起带走。 “我以为你已经赶完喜字花给叶子婆了。”戚卫城皱眉道,目光悄悄打量了一下她的右手。 “是有答应帮忙再剪一组元宵灯花,不过,我刚才是忽然想到了个图案,想马上剪出来……” “答应帮忙别人是好事,但别累坏自己了。”他淡淡说道。 “不会的。”她微笑道,低头继续努力在他面前“认真吃饭”。 卯时已过,花叶间的晨露被朝阳赶走了踪影。冉晓松微仰起头,眯眼看向逐渐刺目的阳光,似乎也感受到美好的时刻正在流逝,不禁叹喟。 “怎么了?” “以后……我还可以像今天这样……陪你在后花园用早膳吗?” “你可以我就可以。” “我可以!” 戚卫城伸出手,以食指轻轻画过她白皙的面颊,语气不由得放柔道:“那我就奉陪喽。” 她笑开。“谢谢。” “干么道谢?” “谢谢你让我陪你吃饭。”真是个美好又愉快的经验。 闻言,戚卫城忍不住笑了出来。 冉晓松不解。“你笑什么?” “有妻子感谢丈夫这种事的吗?” “有啊,就是我。”她也笑了,因为心情太好,自然显现了难得的小俏皮。 “傻瓜。”戚卫城微笑着,伸手轻轻拨开她前额的刘海。 他发现自己爱看她笑,这让她看起来健康些,整个人有了生气,就不再显得那么苍白。 不远处,拿了纸材和剪刀回来的天香正停在花丛边,完全不敢靠上前。 她听到了,姑爷在骂小姐是傻瓜呢—— 她明明应该生气的呀!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眼眶湿湿热热的……竟有些想哭了…… 不对,不是想哭……是已经在哭了。 笨蛋天香,你是在哭什么啊?! 以手背悄悄抹去泪,一颗心五味杂陈。这姑爷明明老是“虐待”小姐,要她伺候,又拖着她在太阳底下吃饭,可为什么刚才他望着小姐的神情,竟会让人觉得……他是疼爱小姐的? 真是这样吗? “天香,你站在那做什么?”冉晓松无意间瞧见天香的身影,出声喊她。 天香迅速抹去泪,走上前。“小姐,您要的东西。”递上剪刀和纸材,连忙转身收拾餐具,没敢正眼看两人。 “天香,你怎么了?”冉晓松察觉天香怪怪的反应。“你在哭啊?” “没有啊,是阳光太刺眼了。”她随口扯道。“小姐,我去泡茶来,等会儿就回来。”收了餐具,像逃难似地急急忙忙离开。 冉晓松看着天香的背影好半天,思索着,才转过身对着戚卫城说道:“她可能是跟着我在房里待久了,也不习惯在外头走动了。”想来,她以后似乎也不能老拖着天香在房里。 “你出来走动,她自然也就出来走动了。”戚卫城说道,捧起书,悠适地靠着亭柱,随意翻阅。 “说的也是……” “不过,她也算是个尽责的好丫头。” 听戚卫城一说,冉晓松也连忙点头称是。“天香真的是很好的丫头,一心就想为我好,所以,如果她不小心对你说话没了分寸,请你别生她的气。” “有时过分的‘好’未必是件好事。”他看着书,沉声说道。 冉晓松沉默看着戚卫城,猜想着他话里是否有责备天香的意思。戚卫城感觉到她的目光,从书本里抬起视线,对上她有些忧虑的眼,同时似乎读出她的心思,淡淡扯出一抹笑,道:“放心,我没有生她的气。” 他的保证果然换来一抹安心的笑。 冉晓松拿起纸材,开始俐落地摺起纸。戚卫城放下手中的书,也好奇起她的剪纸功夫。 就算他平日处理再多朝中的防火事务,看过再多的书册,可剪纸这一门功夫,他就是全然的门外汉了,过往也从没注意过它。而今,他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忽然发现,她正以自己的方式,认真构筑着一个美丽的天地。 因为生病,她老是被关在房里,哪里都不能去,屋子再大也总会憋闷,于是,她在纸材与剪刀之间,找到了一个可以任她驰骋想像的世界。 那几乎是她的全部了…… 或许,在她面对自己随时可能独自离世的同时,她也渴望自己是被需要的,所以尽管再累再病,她仍会尽力剪出一张张美丽喜气的喜花,祝福那些根本未曾谋面的新人。 看着剪刀在她手中横来转去的,没多久功夫,有着一对美丽翅膀的蝴蝶图纹,已然在她手中成型。 “好了。”她欣喜道。靠着刚才一瞬间浮现的画面,剪裁出来之后,比她想像的还要满意。“这是刚才那只蝴蝶。”她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摊开那轻薄的红色纸片。 “送我?”戚卫城挑眉。 “嗯,因为你邀我来花园吃饭,所以我看到了美丽的蝴蝶,送你。” 纤弱害羞的外表,藏不住骨子里的天真与热情,再—次敲击了他的心。 “想不想让它飞起来?”他微笑。 “飞?”她睁大眼。“可以吗?” “当然可以。” “怎么飞?” 戚卫城眨了一下眼,掏出一支随身小竹笛,轻轻一吹。没多久,园子人口处便急急奔来他从戚府带过来伺候的小厮。 交代了小厮拿来几根竹条细绳和糊罐子,戚卫城拉起衣袖,一副准备大显身手的模样。 “你要做什么?” 他神秘兮兮一笑,只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扎过这个了。” 冉晓松好奇极了,在旁看着他拿出一把小刀,细细削着那些竹条,排列、固定,然后将她剪的那片纸蝴蝶,裱糊在完整的方形纸上,再固定于竹条上。 “纸鸢!”她惊喜道。 小时候,爹娘曾带着她玩过—次,她隐约还记得。 “送你!” 他完成了有着蝴蝶图样的方形纸鸢,又将它送回她手中。 “要送我?”她受宠若惊。 “去,让它飞起来。” 冉晓松拿着那美丽的纸鸢,有些不知所措。“可我不会……” “我可以教你!” 他牵起她的手,往后花园右侧一处更广阔的园子定去,日阳高照,伴随着阵阵清风,正是适合放纸鸢的好天气。 戚卫城拾起一片枯叶,向空中抛去,测出实际风向后,便拉着她迎风站立。 “你持着线,逆着风,一边跑一边放线。” “跑?”天啊,她好多年没跑过了。 “别怕,我陪着你。”他给她鼓励一笑。 为了他,她愿意放下自己,尝试很多事情,她想紧紧把握和他相处的每一刻钟。 冉晓松鼓起勇气,拉着纸鸢,迎风举步而去,可才跑了两,三步,即一脚踩在裙摆上,整个人往前扑倒。戚卫城眼明手快,揽腰一把抱住她。 “别急,慢慢来。”他稍稍撩起她的裙摆一角,往上系于腰间垂带尾端,让她不致再踩到裙摆,而在他面前露出脚踝的冉晓松,则不由得红了脸。 “好了,再来一次。” 冉晓忪按着他的指示试了好几回,始终抓不到诀窍,纸鸢怎么都升不上去。 她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额上都冒出汗来,纸鸢仍像是一只垂死的蝴蝶,有气无力地挣扎着,虽然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跌倒,不过,她反而笑得十分开怀。 “啊,成了!” 她拉着线,在戚卫城的协助下,纸鸢终于顺着风势,展翅升空。 今日晴空万里,蓝天白云,衬着红色蝴蝶纸鸢,煞是好看。 她惊喜极了,或许因为晒了太阳,也或许因为太开心,她原本略显苍白的双颊,此时出现两抹粉晕,看来特别可爱动人。 “你瞧,好美喔!”她仰望着,美丽的蝴蝶在凌空飞翔了。 是很美—— 他深深凝视着她红扑扑的笑脸,情不自禁伸手揽住她的腰,俯身在她唇瓣上印下一吻。 冉晓松完全傻住,仰着头,两眼圆睁,动也不敢动。直到感觉手中握着的线有股拉力正在拉扯时,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做得很好。” “真……真的吗?”她怔怔回应。 这一刻,她手里抓住的不只是迎风高飞的线,她感觉自己似乎也正抓住了某种幸福。 “现在放线,不然它会坠下来。” “哦,好。”她乖乖的,正准备要放线,倏地,冉暮竹高声的吼叫从两人身后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 冉晓松吓—跳,反射性—收紧,随即“啪”—声,纸鸢在她手中断了线—— “啊。” 她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蝴蝶纸鸢随风飞去,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望着天,难掩浓浓的失落,她的幸福……就这么离她远去了吗? 第六章 冉暮竹简直不敢相信,戚卫城竟会这样“玩”她大姊的命。 放纸鸢?! 天啊,她想都不敢想,让她大姊顶着大太阳跑来跑去会是什么景况?万一热过头又吹风,生病昏倒了如何是好? 一思及此,她整个人就快气炸了。 “喂,你怎么可以让我大姊做这种事?!”冉暮竹气冲冲质问戚卫城。刚才如果不是因为她碰巧看见天香捧着一壶茶在花园里踱来踱去,神情犹疑,她可能还不会发现这么离谱的事。 “二妹,你别生气,只是放纸鸢而已。”冉晓松被二妹冲着戚卫城而来的怒气吓到,连忙解释。 “而已?”冉暮竹勉强按捺住怒气,好声好气对冉晓松说道:“大姊,你的身子不适合这样子,况且你病才刚好,应该多待在房里休养才对。”一转头,脸色立刻又拉下,冷对戚卫城。“你以后别拉着我姊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戚卫城置若罔闻,轻轻取过仍被冉晓松握在手中的断线,然后牵起她的手,迳自住后花园走去。 冉暮竹见他态度倨傲,怒火更炽。 “喂,我跟你说话!” 戚卫城依旧没任何反应,反倒是被他拉着走的冉晓松紧张地频频回头,她不想二妹和戚卫城有任何误会或不愉快,所以急着想解释。 “喂!”冉暮竹气得冲上前,拦住他。 戚卫城终于正眼看向冉暮竹,慢条斯理道:“你叫我?” “不叫你叫谁啊?!” “我不认为你在叫我。” 冉暮竹被他的话激得火冒三丈,正想大发飙时,冉晓松以另一只手拉住冉暮竹,惶惶道:“你们别吵架,有话好好说。” “可你也看到了这家伙的态度——” “第一,我不叫喂,也不叫这家伙,我有名有姓,应该不必再自我介绍了。”戚卫城笑了笑,故意强调道:“第二,我以为你应该叫我‘姊夫’才对。” 冉暮竹恶狠狠瞪着他,咬牙切齿。 他说的当然是事实,他是她姊夫没错,但……打死她都吐不出那两个宇。 “二妹……” 冉晓松轻唤了声,她知道二妹关心她,也明白二妹脾气直来直往,但她不希望二妹因此和戚卫城闹僵。 冉暮竹看向冉晓松明显带着忧虑的双眼,就算再不情愿,也已心软一半。 “姊……”她咬牙,艰难地吐出这别扭的两个宇。“夫……” 戚卫城唇角一勾,微笑正视她。 “请……请你以后……”她“努力客气”地重申立场。“别再拉着我姊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我尽量。” “等等,什么叫尽量?”这家伙的态度真会惹恼她。 “因为我并没有做乱七八糟的事,我只是和我妻子在一起而已。”他正色道。 “二妹,你别气,是我自己答应要陪他的,而且我很开心,就像刚才把那个纸鸢升到天空时,我真的觉得——” “大姊!”冉暮竹打断道,既怒且恼。“你就是太‘好心’了,什么都答应别人,完全不懂得拒绝,这样只会害了自己而已。” “我不是因为好心……他是我丈夫……” 冉晓松真的没想到自己放纸鸢的事,会让二妹如此生气。她真做错了吗? 她只是单纯的想跟戚卫城在一起而已呀。 “丈夫如何了?他又不了解你!” 冉暮竹激动吼着,她真不喜欢见到大姊这副死心塌地的样子。 当初她就不明白为何大姊会突然要嫁他,她根本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 对戚卫城就更别说了,她根本打心眼里对他不放心,更何况他还是“克妻”出了名的! 她当初之所以提出让大姊婚后继续住在冉府的条件,除了她体弱多病,不适合随意转换居住环境之外,另一个目的当然是方便就近“监视”戚卫城,因为她必须杜绝所有可能对大姊的伤害。 “二妹。”戚卫城第一次主动喊她,表情和语气与先前的温和平稳不同,冷峻严厉了不少。“你大姊不是你养的鸟,她不能这样一直被你关在屋里保护着。” “你说什么?!”她扬声怒吼。 “我想你已经听得很明白了。”他牵着冉晓松就要走人。 冉暮竹整个大爆发。“戚卫城!你给我站住!” 戚卫城没理会,继续拉着妻子前行。她气得追上前,吼道:“我们冉家到底是哪里惹到你了?你为何什么事都非要跟我作对不可?” 闻言,他神色一凛,停下脚步,回身。 “我没有跟你作对。” “没有?”冉暮竹不以为然哼道。大姊的事不算,光是她和他的私人恩怨就说不完了。“你之前在皇上面前参的那一本,就已经足够害惨我们冉家了。” 她和戚卫城的“宿怨”可不是一天两天的。 因为生意上的事,她和身为朝廷命官的戚卫城立场不同。 他除了宫任全国防火事务的三衙统领外,更王掌相关法律的订定。 近来,朝廷为防范火灾发生,将主意动到建筑盖房这一块儿,正准备推动一项限令,限制城内盖房时木竹建料的使用,偏偏冉家就是经营木竹建料生意,几乎城内所有木竹买卖都掌握在冉家手里,而这项限令如果颁布,第一个严重打击到的便是冉家的生计。 而推动那项限令的人,就是戚卫城。 “我是为城里百姓生计着想。” “我看你根本是看冉家不顺眼!”冉暮竹气道,明明一直以官方之力打压冉家,现下又答应娶她大姊,她真怀疑他是何居心。“我警告你,虽然我是女子,但我不怕你,你如果真有事就冲着我来,别把我大姊拖下水。” 戚卫城眉峰紧锁,也有些恼了她。 “公归公,私归私,别意气用事将两者混为一谈。” 语毕,他用力揽住冉晓松,宣告意味十足,在搂着妻子离开前,还不忘故意丢下一句:“我和我妻子想独处亲近,你该不会也想跟过来偷看吧。” 本想追着继续理论的冉暮竹蓦地打住脚步,脸色铁青,只能气闷。 一旁,则是端着茶、不知所措的天香。 那她……该跟过去伺候吗?她可不想存心偷看! ***bbs.***bbs.***bbs.*** “二妹只是为我好。” “我知道。” “你别恼她。” 冉晓松跟着戚卫城来到书房,虽然他没再提起那场争执,可她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二妹和戚卫城之间的冲突,今她很不安。 “你不觉得我和她很像另一种‘婆媳问题’吗?”戚卫城轻笑出声,随手拿了本书,走到置有小几的卧榻坐下。 “婆媳?” “我觉得我比较像是在跟婆婆抢儿子的小媳妇。”戚卫城自我调侃道,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 虽然他和冉暮竹相处紧张,午膳时,他仍是带着冉晓松和家人一起用膳,不过冉暮竹显然对他“独占”她大姊这件事仍耿耿于怀,没给半点好脸色。 “二妹太在意我了,她不是真的讨厌你。”她再三解释,乖乖走过去坐在他身旁榻上。 “你觉得我很可怕吗?” “啊?”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你老是在我面前为人求情。” “我只是不想你们之间为了我而有误会……” 见她确实为此事感到烦恼与忧虑,他有些于心不忍,伸手揽过她的身子,柔声道:“没事,别担心,大家都想对你好,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她靠着他,轻轻点头。 倏地,他拉着她住后一仰,直接躺于卧榻上。冉晓松有些反应不及,小脸撞上他的胸膛。 “我想午寐,陪我睡一下。”他听天香说过,她平日有午睡的习惯,今早她跑得也够累了,是该让她休息一下,也避免她再胡思乱想。 他串先闭上眼,半晌,她靠着他,喃道:“对不起……” 他眉峰紧拢,睁眼看她。 “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我健康一点就好了……” “你是该健康一点。”他抚着她的头发。 “二妹她……一直都很辛苦。”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他倾诉她心里的想法。“我爹娘过世后,我努力想撑起这个家,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想,二妹大概也是不忍看我太辛苦,才会年纪轻轻就独自撑起冉家的一切。她不想我为了这些事劳神又伤身,她只想让我每天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 每每想到冉暮竹十二岁便尝试学习接手家业,她就觉得心疼。冉暮竹的强悍和固执,全是为了保护这个家、为了照顾她,才磨练出来的。 “对不起,你和二妹的争执,我实在听不太明白——”她满怀内疚。 “你不用明白。” “可我想知道!” 冉暮竹从不跟她谈工作的事,她也从不过问,很多事情她真的不清楚,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有能力帮忙解决,可如今她既然已经知道了一个起头,便无法继续假装不知情。 “你能告诉我吗?” 戚卫城轻叹口气,拗不过她乞求的眼神,只好将朝廷准备颁布建筑限令的事简单说明给她听。 “城里现在平均两年就会发生一次大规模的燎原大火,而造成大火的原因在于老百姓的房宅都是以木竹板壁居多,砖造的墙垣比较少,再加上百姓居住的房舍十分拥挤,所以一旦发生大火很难收拾——” 她点头,听明白了他的担忧,也觉得很有道理,老百姓的居住环境确实需要改善和提升,只是限令一旦颁布,以木竹建料买卖为主的冉家生意就会受到影响,这也难怪冉暮竹会如此激动了。 “保护百姓免于因火灾丧失身家性命,是我们戚家的责任,我希望你明白这点,我并非针对冉家而来。” “嗯,我明白。” 十五年前,戚家发生的那场几乎灭门的大火,全国皆知,尽管当时她年纪尚幼,也隐约记得这件事。 叶茵红来说媒那日,她得知他这些年为了重振戚家付出很多,身为戚家长子,那场大火对他的影响最深,背负的责任最重,就如同当年冉家重担突然落到她肩上是一样的,只是,他的际遇比她更为惨烈,他一直都是一个人,默默承受一些事。 “我做我该做的事,同样地,我不会去干涉冉家应该做的事。”戚卫城像是要给她安心的保证,说道:“二妹是个聪明的女子,她有脾气但不见得没有智慧,朝廷政令势在必行,我想她有办法带着冉家定出另一条路的。” “嗯,危机说不定是转机,她只是需要些工夫。” 说着,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心头掹地一震。 是了,她曾经听过世的爹爹提过,冉家的崛起,和十五年前的戚家大火有关。 当年,爹娘在城里开了一个小铺子,做普通的小生意。在发生大火的那天夜里,恶火从戚宅延烧,不仅祸及六宫府第,还牵连焚毁民屋千余栋。当时他们一家及早逃出来后,爹爹并没有回头去抢救店铺内的货物,反而是带着随身携出的所有财物,连夜赶出城,只要是遇到买卖木、竹、砖、瓦等建料的,一律不问价钱全买下来。 大火过后,城内大半房舍急需重建,当时皇上下旨,所有竹木材料免徵税,再加上重建屋舍的大量需求,冉家因此暴利致富,也从此掌控了所有建筑材料的买卖生意。 戚家的衰落却间接促使了冉家的崛起,想来,也实在残酷。 “想什么呢?”见她兀自盯着自己发怔,戚卫城问道。 冉晓松撑着身子坐起来,更专注凝视着他。 “我只是在想……有些事,是不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人生的际遇,着实奇妙。 戚家和冉家、他和她,这十几年来,看似彼此没有交集,可却又奇妙地牵系在一起。 只是这样的牵系,令她有些不安……甚至心惊。 怕一切都只是短暂,随时都会从她眼前消失,就像纸鸢的线在她手中断掉的那一刻,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认命地看着它飘然远去—— 戚卫城似乎从她眼中读出她的心思,伸手拉下她,让她俯趴在他身上,双臂紧紧环着她。 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就在她耳边,忽然,她有些想哭。 “你真该多出去走走,才不会老待在屋子里胡思乱想。”他柔声道,感觉胸前些微湿热。 久病让她有着多愁善感的一面,这也是他老是不由得想紧紧抱住她、安慰她的原因。 她需要人守护,而他想守护她——以一个男人和丈夫的身分。 抬起她的脸,果然见到她正偷偷流着泪,他心一揪,叹息地翻过身反压住她。 他的双手拙住她的脸庞,以拇指拭去她颊上的泪。“你哭湿我的衣裳了,知道吗?” “对不起……”泪水仍是不争气。 “赔我。” 他低下头,攫擭她的唇瓣,成功占据了她全部心思。 他的吻,轻柔、缠蜷,却充满占有欲。 他以拇指轻拙她的下巴,开启她的唇,他的舌温柔探入她口中,与她的相伴。 她逸出一声叹息,浑身轻颤不已。 她身子很单薄,瘦到像是稍一用力就要碎掉似的。他心疼她,也渴望她,身心交战,原来只是想引开她思绪的一个吻,很快地便要剥夺他的理智—— 大白天的,在书房里与妻子亲热缠绵,这可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迅速结束这个吻,他侧身搂住她,将她的头轻按在他肩头。 “睡一会儿吧,你累了。”他极力压抑着想立刻让她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子的冲动。 “你陪我。”她微喘着气,低语道。 “当然。” “那我……也陪你。” 他扬起一抹笑。“那就陪我久一点,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要求吗?” “嗯。”她轻点头。“我会努力成为‘你要的好妻子’。”他说过,他不想要一个体弱多病的妻子。 主动伸手环住他的腰,她贴着他温暖的身躯,缓缓闭上眼。 她也想陪他越久越好,她也想为他努力养好身子……因为,她想牢牢抓住这样的幸福,更久更久…… ***bbs.***bbs.***bbs.*** 连串的炮竹声响,吵醒了睡梦中的冉晓松。她睁开眼,喉间猛地一紧,忍不住猛咳起来。 “小姐!”天香闻声靠来床边关切。 “我睡多久了?”她虚弱问,想下床。 “一天了。”天香连忙拿来一件外衣给她披上。 那天放完纸鸢之后,她为了想在过年和戚卫城一起回戚府,所以急着在过年前赶出已允诺的元宵灯花。可能是当时太累了些,她有些受寒,没想到除夕前一天气温骤降,她又病了,高烧不退。 “那是什么声音?”隐隐地,似乎有些人声。 “外头一堆人前来拜年,二小姐她们全都在前头招呼人呢!”天香一边在暖炉里加炭火,一边说道。 过新年就是这样,一刻不得休息,她和大小姐倒是好,躲在房里落得清闲。 冉晓松走到窗边推开窗,冷不防冻寒袭面,让她直打哆嗦,又咳了。 “小姐,天冷,别站在那吹风了。”天香连忙走过来关上窗,并拉着她到暖炉边上坐着。“过来这里烤火。” 冉晓松坐下,视线不经意飘向房门口。天香注意到了,明白小姐的心思,主动奉上解释:“姑爷回戚家走一趟了。” “哦……”她轻应了声,为自己无法一同随行而感到失落,只能怪自己身体不争气。 远方炮竹声再度传来,新年的热闹气氛,似乎离她很遥远。 “又多一岁了。”她叹气道, “小姐,大过年的别叹气,要开开心心的才是。” 冉晓松见天香为自己担心的神情,勉强挤出一抹浅笑,附和道:“对啊,是该开心才是。” 如果她的生命,真如同幼时帮她算过命的街上所言,活不过二十五岁……那么,在这最后一年,让她幸运地嫁给了戚卫城,到底是老天爷对她的仁慈还是残忍呢? 如果没有办法一路陪伴他,一起和他慢慢变老……那么,她又能在虚弱的生命中,为他做些什么呢? “小姐,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天香以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确定她的烧退了,心也稍微安下。 “我想剪纸。” “咦?你答应的元宵灯花不是过年前就已经完成了?你现在还要剪什么?” 冉晓松挤出一抹浅笑,平淡道:“没什么,就只是想随便剪剪东西,打发打发时间……” 看她的神情,才不像是要随便剪剪呢! 天香皱起眉,感觉得到她似有心事。 这些日子来,姑爷待小姐的好,她全看在眼里,她以为小姐该是快乐的才是—— 可她现在的平静完全不似成亲前的那种淡定,也不像和姑爷在一起时的那份恬适……难道,她是在烦恼之前二小姐和姑爷吵架的事? 似乎也不太像…… 奇怪,到底怎么回事? 算了,还是赶快先去准备剪纸工具,回头再找机会探探吧! 第七章 戚卫城一进戚府,即见到三弟戚卫雪和他的妻子于命福,两人正在花庭里抚琴品茗,小俩口好不惬意。 “哟,咱大哥回‘娘家’了!” 一见到戚卫城,戚卫雪第一个大声调侃宣告,换来戚卫城一记白眼。 “大哥。”于命福连忙起身打招呼,她是戚府丫头出身,虽然已嫁给三少爷为妻,但平日仍习惯简朴行事,听话乖巧。 “你二哥呢?” “他现在正忙着和二嫂肚子里的孩子说悄悄话,培养感情,丢黑石伯一人在忙着应付客人呢!”戚卫雪打了一个小报告,转过头朝妻子一张开嘴,立刻就有水果自动送进他嘴里。 “那你在做什么?”不也没去帮忙招呼客人。 “我也努力想有个孩子说悄悄话,正在培养感情。”他故意点了点妻子的肚皮,嘻皮笑脸道。 戚卫城翻翻白眼,有些笑意,索性也坐了下来。 “倒是大哥你,和大嫂相处得如何?” 他给了一个坦诚的笑容回应。“晓松是个贴心的好女人,我喜欢她。” “啊,不对,我应该问的是,你和那位很悍的‘小姨子’相处得如何?”不用想都知道,恐怕不会给大哥好脸色看的。 “放心,她舍不得砍我的。” “哦?为什么?” “因为她舍不得让她大姊变成寡妇。” 戚卫城说得—本正经,戚卫雪听了却哈哈大笑。 “哈哈,有道理!”再吃—口妻子喂上的水果,又嘻皮笑脸道:“不过大哥,我也好‘舍不得’你喔——舍不得你变成‘寡夫’!”大嫂的体弱多病实在令人担心,嗯,还是他的命福比较好,健康得像条牛,整日跟着他东奔西跑都没问题,他们是标准“夫唱妇随”的典范。 “晓松身子是比较弱,但基本上没什么特别严重的大病,我会让她慢慢健康起来的。”她需要的是身心整体的调整。 “哇,这么有信心?” “当然。” 戚卫雪敛住笑,望着他大哥坚定的眼神和始终微勾的唇角,他知道大哥已经对冉大小姐用了心,他就爱大哥这份自信。 “那就希望明年你能和嫂子一起回来过年喽!”这是他给大哥的由衷祝福。 戚卫城点头,报以自信的微笑。 “大哥——” 戚小卫清亮的喊声,打断两人谈话,只见她从花丛另一端,一拐一拐地朝三人奔来,身旁还跟着一位大约十二、三岁的漂亮女孩。 “你回来啦!”小卫欣喜道。 戚卫城摸摸么妹的头。“脚伤好点了吗?” “虽然现在跑起来不算太完美,但还算健步如飞。”她开朗一笑,然后左右张望,问道:“咦,大嫂没跟你一起回来?”话才一出口,随即发现自己似乎问得太快了,连忙捣住自己的嘴。 “过年前不小心受了寒,发烧了,现在正在休养。”戚卫城倒是坦然以对,他的妻子健康不佳是事实。“不过她要我代她向你们问好,尤其是你,她老问起你。” “我?”戚小卫受宠若惊。“大嫂问我?” “她听说你这脚伤是为了她才跌断的,她一直很挂心——” “大嫂挂心我?真的?!”听了真感动,大嫂自己都生病了还担心她,也不枉费洞房花烛夜那天,她在新房门口那重重的一摔了。 那天为了通报大哥说嫂子昏倒了,她也是很搏命的! “如果不是突然病了,她本打算跟我一起回来看你。” “真的呀?”好可惜喔……她都还没机会跟那长得楚楚动人的大嫂好好说上话呢。 戚卫城微笑,视线转向始终站在小卫身后,安静得像是根本不存在的女孩。 “赤颜呢?最近好吗?” 女孩抬起一双灵气的大眼,看向戚卫城。“赤颜很好,谢谢太少爷。” “赤颜可厉害了,书背得比我快不说,一双手也是巧得不得了,又聪明又细心,我说不用三年,来我们戚家准备抢着娶她的人,肯定排列城门外去。” 赤颜是三年前收进戚府给戚小卫当伴读的小妹妹,和戚小卫投缘得紧。 “姊姊你说得太夸张了。”赤颜垂下头,很不自在。 “不过想娶赤颜可没那么简单,一定要先通过我这关才行。”戚小卫一把搭住赤颜的肩膀,占有欲十足。 戚卫雪挑眉,调侃道:“完了,我们家该不会出第二个‘冉暮竹’吧?” “看起来是有这兆头。”戚卫城皱起眉。 “什么意思?” 戚卫城和戚卫雪同时耸耸肩,没多解释。 “我去找二弟谈一下事情,你们慢慢聊。”拍了拍小卫的肩,戚卫城随即先行转身离开。 “什么意思?到底什么意思嘛!”大哥落跑,小卫转向最闲的小哥。“为什么说我会像那个凶婆子?” 戚卫雪张开嘴,接上妻子喂来的水果,一张嘴塞得鼓鼓的。 “因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所以就是这样!” 他眼睛含笑,话语含糊,不清不楚地说了一堆胡话,也算是解释完毕了。 ***bbs.***bbs.***bbs.*** 在临安城内,每逢元宵,便要举办热闹的灯市观灯活动。 在这正月十五的夜晚,天街南北,家家灯火,处处管弦,各色灯彩争奇斗艳。而每年活动最精彩处,便是要选出一个最出色、最亮眼的状元王灯,若自家灯彩能雀屏中选,那可真是风光至极了。 通常这天,也是最容易发生火灾的一天,因此,每年元宵灯会,负责救火事务的三衙亲军部队和军巡铺,亦是最忙碌警戒的时分。 “看来今晚姑爷是赶不回来吃元宵了。”天香捧来晚膳,准备伺候冉晓松用餐。 冉晓忪放下手上的剪刀,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臂和肩膀,望向南外。 天色渐暗,外头热闹的气氛似乎也在蠢蠢欲动。 “没想到过个年节,他反而更忙了。”她好些天没见着他,有点担心他是否忙到没有好好用餐。 “那正好,等姑爷忙完回来,看见小姐你病也好了,气色也红润了,不知会如何欣喜呢!”天香藉机鼓励她,希望她打起精神。 冉晓松点点头,拿起筷子用膳,她也想努力让自己多吃点东西。 须臾,房门口传来两声轻得几不可闻的敲门声。 天香听到了。“谁?” 无人回应。 “怎么了?”冉晓松拾起头,一脸疑惑。 “好像有人在敲门。” “是吗?”她没听见。 天香走去打开房门,向外探了探头,没见到半个人影。 “奇怪……”咕哝着关上房门,天香踅回房里,却见到房间另一侧窗户下知何时被人悄悄推开,有个小脑袋瓜正亮在那儿。“喂,你谁啊?” 怎么有个男孩子?而且还一脸笑地半趴在窗台边,兴味盎然地看着冉晓松。 “嫂子吃饭的样子真好看。”说着,直接爬过窗子,跳进房里。 冉晓忪也讶异地转头望向男孩、 “嫂子?你是戚家的人?”天香问道。 不对啊,她知道姑爷是有两个弟弟没错,但肯定没有年纪这么小的。可这男孩偏又面熟得紧,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是……小卫?”冉晓松看着男孩,率先猜出她的身分。 “嫂子真厉害。”戚小卫开心道。她女扮男装竟然可以被猜出来。 “我听你大哥提起过你。”冉晓松没料到会有意外的访客,亦十分惊喜。“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不能来戚府看我,我就来看你喽。”戚小卫率性坐下,大剌剌地双手托腮打量冉晓松。“每年中秋和元宵,大哥、二哥、三哥都忙得很,没半个在家,我好无聊。” “所以你是偷偷跑来的?”天香惊讶道,而且还故意女扮男装? “对啊。” “你的脚好了吗?”冉晓松关心道,刚才看她爬窗还真有点担心她摔着。 “一样能跑能跳!”戚小卫给了她一记大大的笑容。“大嫂你呢?病好了吗?” “一样能吃能喝。”她回以亲切的微笑。 两人对视一笑,戚小卫立刻喜欢上眼前这纤纤动人的美人儿。 大哥真幸福,天天有这样的美人儿对自己微笑,可真醉人!呵。 “嫂子,你想不想去灯会?” “我?” “我听说你帮叶子婆她们设计了一组特别的灯花,我好想去瞧瞧喔。”戚小卫拉住她的手,兴奋提议:“你难道不会想去看一下成品吗?” “成品……我看过了。”是她亲手剪出来的。 “那可不一样。”戚小卫用力摇头。“纸灯花有没有糊到彩灯上是一回事,有没有点上烛火又是另外一回事,感觉差很多的!” 这她倒没想过。 “还有还有,说不定还可以拿到状元彩灯的荣衔喔,你难道不会很兴奋吗?” 冉晓松思索了下,对戚小卫的提议感到有些心动。她喜欢剪纸花送人,可也从没想过要去瞧瞧人家看到她的纸花的反应。 “不行,小姐身体不好,不能出门。”天香直接替她拒绝。 “只不过是去看个灯会而已。”戚小卫仍死抓着冉晓松的手不放,挤眉弄眼,还故意装出戚卫城的口吻,说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冉晓松被戚小卫的模仿逗笑了,天香见情势不妙,上前还想再阻止。 “走吧走吧,说不定还可以碰到大哥他们喔——” 一语中的! 天香知道她什么都阻止不了了,把姑爷拾出来就什么都完了。 “想想,如果你可以和大哥一起看灯会,不是很棒吗?”小磨人精再丢出诱饵。 “天香,我们去看一下,好不好?”她真的被说动了,眼底尽是浓浓的想望。 天香叹口气,她向来无法拒绝小姐的请求。“好吧,就一下下,别逗留太久,我们就必须回来了,好吗?” “好。” ***bbs.***bbs.***bbs.*** “我们怎么不走正门?” 见戚小卫神神秘秘像作贼似地领着她们直往后门走,天香禁不住满心狐疑。 “呵,我习惯了走后门。”走前门压力大。 冉晓松披着斗篷,由天香搀扶着一路来到后门时,忽然有人叫住她们。 “大姊,你们要去哪里?” 是冉岁寒! 戚小卫差点叫出来。哈,又来了一个跟她一样习惯走后门的。 “我想去看灯会。” “看灯会?”冉岁寒面露讶异。“二姊知道吗?” “她不知道,我去去就回来。”冉晓松说道。 冉岁寒双目射向天香,面对少爷无言的质问眼神,天香面有难色。 “不过就去看个灯会,干么摆出凶巴巴的脸啊?和你的长相一点都不搭调。”戚小卫出声说道,惹来冉岁寒的怒目注视。 不用想,他大概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大姊之所以出现这不寻常的举动,八成和戚家这怪丫头脱不了关系。 “算了,我跟你们去!” 不能阻止大姊,只能亲自跟去看顾,他这个做弟弟的也比较安心踏实。 “哈,原来是个爱黏姊姊的小鬼。”戚小卫忍不住噗哧—笑。 冉岁寒瞪着她,美目几乎要喷出火来,但见冉晓松心情不错,他也不好破坏气氛。“走吧!”他只想在被二姊发现之前,快去快回。 四人分搭两辆马车,前住天街灯市。 一路上,冉岁寒和戚小卫同坐一辆车,因少了大姊冉晓松在身旁,两人肆无忌惮地一路拌嘴。 来到天街,果真是人山人海,冉晓忪一下马车即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到,她这辈子还没一次见到过这么多人。 “哇,好漂亮!”戚小卫兴奋惊呼。 白日落山后,各式彩灯纷纷点上,五颜六色,好不缤纷,尽管已经看了好多年,可每次都有惊喜。 “走,咱们去叶子婆那头瞧瞧,看看嫂嫂漂亮的灯花?”戚小卫热络地主动牵起冉晓忪的手,在人群中穿来绕去,冉岁寒和天香紧紧跟着,就怕一眨眼,人就不小心走散了。 远远地,四人看到一座醒目绚丽的彩灯,天香第一个认出那图样。“小姐,是你的灯花!”她开心道,也感染了灯会的喜庆热闹。 “哇,是走马灯耶!”戚小卫兴奋地跳起来、“好漂亮!嫂嫂你真厉害。” 那是一个以竹条扎成的圆筒状纸轮,冉晓松剪出来的灯花图案就在外围的活动纸轮上,灯内放上蜡烛,一燃灯之后,热气一升,即推动纸轮开始转动,有故事的灯花图样也跟着转动,影子映在灯壳上,变成了连环图画。 冉晓松也惊喜地看着这一幕。 那真的是她剪出来的灯花吗?美极了! 当时她只是突来一个简单的念头,设计一套有故事性的连贯图案,并小小提议让灯花不采传统黏贴的方式,而是改夹在两层纱中,隔纱映出图样,制造出仿佛置身轻烟之中的效果,没想到实际制作出来之后竟是如此出色有情致,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小姐,那灯好漂亮喔!总算没有白费您辛苦的付出呢。”天香好感动地看着小姐亲手设计出来的灯彩,她都快哭了。 随着灯彩旋转,周围群众亦发出阵阵赞叹。 冉晓松看着四周那一双双因凝望灯彩而发亮的眼,惊喜、愉悦。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刻感受到这么多人因她的关系,间接得到了快乐。 而这样的喜悦也感染了她。 原来,幸福也可以这么简单。 “好棒喔,等我以后嫁人时,嫂嫂你能帮我剪喜花吗?”戚小卫兴高采烈道,她实在太欣赏冉晓松的手艺了。 “哈,那也要你嫁得出去才行啊。”冉岁寒第一个大声取笑,还煞有其事地上下打量她的男人装扮,夸张地掹摇头。 “什么意思?你是在暗示我嫁不出去吗?”戚小卫不平回应。 “不是暗示,是明示。” “我告诉你,我只是不愿意而已,我如果真想嫁人,不到十八岁就能嫁掉 闻言,冉岁寒哈哈大笑,摆明了一点都不相信。 “我看你才该担心你自己吧!”戚小卫不甘示弱地反击。“看你这样子细皮嫩肉的,比女人还女人,你十八岁娶得到老婆吗?”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我才没费心呢,我只是非常确定,等我嫁掉的那一天,你肯定还娶不到老婆。” 她的挑衅成功了,冉岁寒漂亮的双眸眯了起来,挑着眉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比你早娶到老婆呢?” “哈,不可能!”她大笑。 “敢跟我赌吗?” “赌就赌,谁怕谁!”又不是没赌过。 “好,爽快!那就以十八岁为限,看谁先成亲!”冉岁寒定出规则。 “成交!如果我赢了,你要给我磕头,叫我一声姑奶奶。”哈,她已经迫不及待等着那一天的来临, “可以,那如果我赢呢?” 戚小卫自豪道:“那我不只给你磕头,我还跟你姓,顺便叫你一声大老爷,行吗?” “叫大老爷不够,你要每天来跟我请安。”他再开一条。 “行,反之亦然,你输了也一样。” “没问题。” 两人你一来我一往,竟当着冉晓松的面,就这么协定赌约了。 冉晓松看着拾杠的两人,备觉新奇。“他们是在吵架吗?”她转头问天香,看来似乎不太像。 “看来倒像是欢喜冤家。”天香也觉得颇新鲜,没想到平日文质彬彬的小少爷,一碰上戚家小姐之后竟也变了样。 此时,灯会活动进入最热烈的部分,准备选出状元灯彩,人群开始骚动喧叫。冉晓松被人不小心推了一下,差点站不稳跌倒,天香连忙扶住她。 “小姐,这里太挤了,我们去人少一点的地方找个位置坐一下吧。”她牵着冉晓松退出人群,在路旁一处人家前的石阶上坐下。 “站久了,还真有点累了。”冉晓松轻吁口气,刚才那样被人推着往前挤,还满吓人的。 “你看,小卫小姐和少爷两人真是精力旺盛,一边挤还能一边斗嘴。”天香指着人群里的两人笑道。 “是啊。”冉晓松也笑了起来。 两人坐了一会儿,正静静欣赏苦人群和灯彩时,忽然在吵杂的声音里,同时听到了一段清楚的谈话。 “听说那走马灯的灯彩是冉家大小姐的杰作呢!” “你说的是那个传说中活不过二十五岁的冉家小姐?” “没错,就是她。” 一步之遥,同样有两个坐在石阶上看热闹的人,正在闲聊。 由于冉晓松平常从不出门,很多传闻传归传,见过她真面目的人没几个,因此就算本人近在咫尺,他们根本也认不出来,继续拿小道传闻来闲嗑牙。 “不过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空有这般好手艺,但是红颜薄命啊!” “看来,戚家太少爷也是难逃‘克妻’的恶运吧,就说了,谁沾上他就没什么好事。”同情的口吻有更多看好戏的成分。 笑容从冉晓忪唇边慢慢隐去,她转过头,直直看向正在闲聊的两人?一旁,天香紧张起来。 “堂堂戚家太少爷,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这次竟然纡尊降贵‘入赘’冉家,真让人够吃惊的!想想,一个大男人这样做有多难看啊,戚家的面子整个都一起赔进去了,现在外头都不知道传得有多难听了——” “有多难听?” 冉晓松的声嗓突兀地插入谈话之中,两个大男人同时停住,转头望向旁边的两位姑娘。 “姑娘也有兴趣知道?” 冉晓松点点头,天香则紧张地手心直冒汗,想拉她离开。“小姐,晚了,咱们回去吧。” “我们在聊戚家大少爷和冉家大小姐呢!”男人笑着跟冉晓松说明道:“他们两人一个没人敢娶,一个没人敢嫁,说来也真是绝配!” “你刚才说,外头在传戚卫城什么?”冉晓松急切问,脸色显得苍白。 “都在传戚太少爷‘入赘’的事啊,真不知冉家二小姐给了他多少钱,让他去娶她那嫁不掉的大姊,而戚家太少爷竟然也答应了,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吃冉家的软饭了,也不怕自己那条‘克妻’的扫帚命让冉家大小姐提早见阎王。” 说着,两人同时讪笑起来。 “他没有入赘,也没有吃软饭,他只是去住冉家而已,这有什么不对吗?”冉晓松皱起眉,有些不解,并试着想说明。 “那就是入赘吃软饭啊,有谁娶了妻之后会去住妻子家的,通常只有妻子嫁去夫家才对啊!” “是这样吗?”冉晓松转头问天香。这事她真的不太懂,也没听说过。 “小姐,你别听他们瞎讲。” “不过我想冉家大小姐大概也是病傻了,才会不要命地敢要他,如果因此提早去见阎王,也实在怨不了人了。” 天香听得一肚子火,再也忍不下去,气冲冲站起来,两手擦腰冲着两人叫道:“喂,你们也说得太——” “我想回去了。” 冉晓松站起身,打断天香的话,眼里的泪珠一颗颗滚落,天香跟着慌了。 此时,人群起了些微骚动。只见不远处,戚卫城骑着马,带着几名马队士兵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大街彼端。 “喂,姑娘快看,说曹操曹操到,吃软饭的来了。”男人指着人群要她看。 冉晓松低垂着头,没回头多看一眼,只急急穿越人群想要尽快离开,途中还差点绊倒自己。看着冉晓松止不住的泪水,天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她知道刚才那些中伤人的话,已狠狠刺伤小姐的心。 “小姐,那些人胡说八道,你别想太多——”天香焦急道,急急忙忙护着冉晓松穿过人群,住停马车的地方走去。 另一端,戚小卫看见戚卫城出现,兴奋得想要喊冉晓松时,才发现冉晓松和天香不知何时不见了。 “糟了,嫂嫂呢?!”她抓住冉岁寒的手急叫。 冉岁寒脸色大变,以较占上风的身形环顾四周,果然没见到冉晓松的人影,也开始急了。此时,戚卫城正经过他们面前,冉岁寒拉着戚小卫急忙挤出人群,直接拦下戚卫城。 “姊夫,不好了!” 戚卫城讶异地看着戚小卫和冉岁寒同时出现。“怎么了?” “大姊不见了!” 第八章 戚卫城急匆匆赶回冉府,一走到房门口,即见到天香正好捧着水盆定出寝房。 “姑爷。” “小姐呢?”他急问。他几乎找了她一晚。 “她睡了。” 戚卫城正想推门进房,天香连忙拦下他,神色有些惶惶不安。 “小姐她……累了,说是不想见任何人。” 戚卫城挑眉,冷眼打量天香不太对劲的表情,隐约看出端倪。“发生什么事了” “什、什么事?”她心虚结巴。“没、没,没事啊……” “不想我去逼问小姐的话,你最好就自己讲。”戚卫城半威胁道,而且绝对说到做到。 天香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小姐特地交代她不要告诉任何人今晚的事,她不能背叛小姐,可她又真的很担心,怕小姐心情不好影响身子……唉,实在两难! “怎么?需要我再说一遍吗?”声音冷得吓人。 更可怕的是,姑爷的表情更骇人,好像已经准备要宰了她一样。 “呃……就那个……”她掹吞口水,还是小小地被威胁到了。“不小心……听到外头的人在说三道四些您和她的事……所以她心里难受……” 闻言,戚卫城脸一沉,大概猜想到她都听见了什么浑话。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还有,今晚别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是。”天香捧着水盆退下。 戚卫城转身推门而入,一走进寝房,瞧见她确实躺在床上,悬了一整晚的心才稍稍放下。 那时,一听到她失踪不见的事,他心急如焚,整晚都在人群里发狂地寻她。发现她乘坐的马车不见了,他猜想她可能已先行回府,于是派冉岁寒先赶回来确认,他则继续在灯会里寻觅她的行踪,直到灯会顺利结束,人潮逐渐散去之后,他才接到冉岁寒的通报,便立刻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他一直自认是个好脾气的人,很少有事情可以真的惹他生气,但今晚,他却忍不住对人发了一顿脾气,这当中还包括了他最疼爱的妹妹。 这些年,他经历过太多,原以为自己早已练就了凡事无动于衷,任何人、任何事、任何话,在他心里早巳掀不起任何波澜。 今晚面对她的事,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平静无波也是会变成惊涛骇浪的。 原来,他不是没有脾气,他不是不会生气,而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打心底真正在乎过一个人,甚至,如此害怕失去。 他在乎她,真的在乎! 否则他不会这么控制不住自己,这不像他。 “晓松。”他走到床边,轻唤她。 她侧身躺着背对他,他看不见她的睑,可从她的呼吸,他知道她还醒着。 他走上前,在床边坐下,轻轻扳过她的身子,瞧见了她苍白的睑,和……红肿的双眼。 她偏过头,赶忙将脸埋进软被中,不想让他瞧见。 戚卫城没再强迫她转过身,只静静坐在床边,撩起她披散在忱上的发丝,心疼地看着她。 尽管背对着他,冉晓松仍强烈感受到他炽烈的眼光。她担心他又会像洞房花烛夜那晚一样,坐着看了她一夜,只好鼓起勇气转身面对他。 “怎么?作恶梦了?”他松开原本紧皱的眉,给她一记温暖微笑,手指轻刷过她的眼角,抹去残留的泪渍。 今晚,他真的心急,怕她昏倒在人群里的某个角落,只要想到她可能会受伤,他便心如刀割。可,她终究还是受伤了,心里的伤。 “嗯。”她顺着他的话点头,也没打算主动提起今晚的事。 “既然是梦,它就不是真的,梦过、哭过就让它过去,别放在心上。”他的声音温暖而沙哑。 闻言,冉晓松心头一酸,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她只要想起那些人把戚卫城说成那样,就让她好难受,心也好痛好痛,她不想他受这样的委屈。 “哭什么?”他摸她的脸,抹去她的泪。 冉晓松突然坐起身,主动抱住他,将睑埋进他的怀中。“对不起……” “作恶梦需要跟我道歉吗?” “我觉得自己好笨……” “你不笨。”他缩紧双臂,也紧紧回抱她。“瞧,你帮叶子婆剪的灯花,得到今年灯会的状元彩灯,你很棒,连我都与有荣焉了。” “可我好多事都不懂……” “你只需要懂得如何好好活着,好好做我的妻子就可以了。”他抚着她的头发。原来,真正在乎一个人,喜怒哀乐都会跟着她而起伏,随时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冉晓松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强烈的心跳。 “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我也不想别人来伤害你……” 她如此恋他,教他怎舍得下她。 “傻瓜……” 他低下头,强势地吻住她,这个吻倾注了所有的情感与爱怜。他渴望爱她,也同样渴求她的爱。 他搂着她,随着亲吻一起躺卧在柔软的床上。他的手指探入她的衣襟内,触碰到抹胸上的细线,轻轻挑了开,双唇随即而至,沿着脸颊、颈项、锁骨,吻上她雪白的酥胸。 冉晓松忘了哭泣,只感觉呼吸逐渐加快。 他……要和她圆房了吗? 她紧张万分,想起先前红姑娘曾经跟她提点过的话,决定放手一试。 她大胆伸出手,主动脱他的衣服。 戚卫城强而有力的身体包围着她,他的视线如火,似要将她烧灼融化。她圈住他的颈项,主动再吻上他,除去所有衣物后,身与身的贴近,让她更加深刻感受到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心。 “我想要你,想要你成为我真正的妻于。”他的气息暖暖地轻拂她的耳畔。 她也想要他,在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想要他。 他的手指在她身上游移,她的气息开始紊乱,浑身滚烫。有那么一刻,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病又发作,又开始发烧了。 而他,同样全身火热。他凝视着她因动情而嫣红的睑蛋,有着深深的满足,他爱看她这模样,爱看她所有的情念只为他。 他的热情贴着她,当两人结合的刹那,她瞬间感到一阵剧痛。他屏息看着躺在身下的她,有些担忧。 “疼吗?” 她咬着唇,疼得说不出话来。虽然红姑娘告诉过她,但仍是比想像中还要疼上数倍,可因为是他,她能忍。 “别怕,有我在……我会陪着你……” “嗯。”她相信他,全然地信任。 命运将她交给了他,她知道他会守护她。 他轻轻抚着她,原本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甜美的愉悦赶走所有顾虑,真实的结合代替所有不安。 她毫无保留,身体、心灵,全部交付给他,一辈子。 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雨夜,在他们初相识的那一刻,他们便注定了要彼此相属—— ***bbs.***bbs.***bbs.*** 十年前。 他看了她几乎一夜。 熊熊火光映照南甲,她的脸仍然苍白,毫无一点血色,连嘴唇都是青的,即使在昏迷中,她仍是眉头深锁。 这女孩身上……似乎背负了很大的责任,如同他一样。 长睫微颤,她缓缓睁开眼,透过红红火光,她的目光冷不防对上他的。 “你醒了。”他靠向她。 “别……”她头晕得厉害,仍是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别碰我……” 他是个即将迎亲娶妻的准新郎,而她,正在披麻戴孝,怕晦气。 “你刚才昏倒了。”他轻声道,仍是靠了过来。 一股陌生的气息紧紧包围着她,她撑起无力又疲惫的身子,才发现自己正躺在破庙里的火堆旁,身上盖着他的斗篷,而其他人仍在熟睡中。 “我昏倒了?”她努力回想。 对了,她正要出去捡柴火,然后在破庙门口看见了他,接着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受寒了。”他从旁边一箱迎亲物品里,拿出一个漂亮的锦盒,从里头取出一颗药丸。“拿去,把这个吃了。” “这……”她迟疑着,那不是迎亲的东西吗?怎么拿了里头的东西给她吃?而且看起来似乎很贵。 “这是皇上御赐的珍贵药材,补身补气效果奇佳,吃了吧。” 她一听他的说明,更加惊骇不已。既是皇上赐的、又是迎亲之礼,就这样拆了给她吃?她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他竟待她这般地好…… “你弟妹都需要你,你可不能倒下。”他给了她一抹鼓励的笑。 在她身上,他彷佛见到了当年的自己,一个不得不背负起家业的大孩子。 “没错,为了弟妹,我会努力让自己健康,让自己活下去。”她对着熊熊火焰,宣告着自己的决心,年方十四的青涩脸庞,有着不得不的坚强。 “你办得到的。” 她的决心得到了他的支持。 当晚,她和他分坐在火堆两头,压着嗓,随意聊了一些彼此的事。 她知道了他是戚家的大少爷,并且渴望建立一个自己的家。 他知道了她是冉家的大小姐,同样有着成群弟妹等着照颤。 他是个宽大又温柔的男子,无私地帮助过她。 面对他,情董,在她心底偷偷萌了芽,既使他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在她心里一个角落,那株小小的芽,只属于他。 “我想,你未来的妻子,一定会很幸福的!” 在这短暂相逢的破庙里,她真心诚意祝福他。 “只要能成为我的妻子,我定是待她比任何人都好。” 而他,也在这里为自己许下了承诺…… ***bbs.***bbs.***bbs.*** 怎么都没想到,他的承诺一直到十年后才得以兑现。 而且对象是她。那个拖着弟妹,可怜兮兮出现在破庙前的女孩—— 那个曾当着他面昏倒,嘴里还不忘喃喃着要他别碰她的女孩—— 想想,老天爷倒挺会捉弄人的。 戚卫城看着沉睡中的冉晓松,不由得想起了十年前青涩却坚强的她,如今,她是他的妻子,他期待她能为了他,再次坚强。 像是回应他的想法,她低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同样地,在她醒来后第一眼,迎接她的仍是他的炯炯目光。 “早……”她朝他甜甜一笑。 想起前夜,她忍不住娇红了脸,连身子都红了。 “早。”他拉高滑落的被盖住她赤裸的娇躯。“要不要再多睡会儿?” 她摇头,看着他,舍不得再睡。 “身子疼吗?”他拨开她睑上的发丝,柔声问。 浓烈的爱意驱使苦他想再次爱她,但他还是必须顾虑到她。 她本想摇头掩饰,可还是点了头,因为她的身子确实像是被拆开再重新组合过一般,浑身疼。不过,这是他爱过她的证据,她愿意享受这样的疼。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她赖在他身侧,问。 “什么事?,” “为什么每天早晨醒来,你总爱这般瞅着我瞧?” “想听实话?” “嗯。” “因为我必须确定我的妻子不会在睡梦中,就这样悄悄离开了我——” 他语气平静,像是在述说着一件别人的事,但当中隐含的情感,却重重敲击了她,她搂住他,无比心疼。 她不想他担心受怕,她要为他努力活着! 她这一生,本无所求,可如今,曾经得到过快乐:心里便想要得到更多更多——她不只想当他的妻子,还想与他相伴到老……甚至,为他生儿育女。 原来,她是个如此贪心的人呵。 这一切以往不敢的想望,如今都为她所渴望,渴望与他携手一生,渴望感受他浓烈的爱。 “我……可以再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 “你为什么会想娶我?” “你为什么会想嫁我?”他反问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她从红姑娘那里得知他仍未娶妻,她便一心想嫁他,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念头。“没有为什么……就只是想嫁你。” 十年前初遇他的那个夜里,她曾经在心里思忖,到底什么样的女子能成为他的妻子?她承认,在心里偷偷羡慕过即将成为他新娘的那个女子,也为了他可以建立自己的家而祝福,只是她作梦都没想过,自己会在十年后的今天成为了他的妻子。唯一娶过门的妻子。 “就冲着你的这份勇气,所以我想给你我一个机会。” 说着,他翻过身,压住她,俯身印上她的唇。 前夜的热情再度被点燃,但他还是及时克制住自己,甜蜜的晨之吻,才适合现在的她。 “我……可以再问你一件事吗?”当他喘着气,松开她时,她再度开口问。 戚卫城忍不住轻笑出声,以食指画过她粉红的颊,宠溺道:“原来我的妻子在和我亲热后,问题会变得这么多,你还想问什么?” “我想和你搬回戚府去住,行吗?” 他温柔的手指蓦地停在她颊上。“为什么突然这样想?” “做妻子的应该住在丈夫家才是。” 他敛起眉,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别理会别人怎么说,日子是咱们俩在过,我们开心住哪里就住哪里。” “我知道,所以我才更想去戚府住。”她思量过了,绝对是坚定而认真的。“我想多认识你的家人。” 他为了她,处处体贴,也顺应了二妹的要求,搬来冉家陪伴她,可现在,她想为他搬回戚府去住,那里是他的家,也是她的,因为,她不只是想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也想是戚家“名副其实”的媳妇。 “你不必特地为了我而去……” “我会说服二妹的。” 她眼里闪动着坚决的光芒,戚卫城明白她的心意,她真正要的,只是他的首肯。 ***bbs.***bbs.***bbs.*** 冉晓松的决定,在冉府内掀起了一场小小的风暴。 冉暮竹自然足反对她的决定,这是意料中事,但冉晓松心意已决,连冉暮竹都无法撼动,最后只能妥协。 冉府内,隐隐充斥着一股紧绷感,尤其是针对戚卫城。 “姊夫……” 戚卫城在书房里挑选准备带回戚府的书籍,一抹穿着翠绿衣衫的纤影悄悄出现在门边,是向来安静行事的三妹,冉夜梅。 “我可以和你说句话吗?”她怯怯看着戚卫城。 “当然。” 冉夜梅定进书房,环顾了一下书房,最后才将视线转回他身上。十八岁的她脸蛋和冉晓松十分神似,但较为娟秀清丽。 “姊夫……你……真的想带大姊回戚府?” 他摇头,更正道:“该说,你大姊想跟我回去戚府。” 她叹口气,似乎对这状况有些小烦恼。“二姊她……在房里生闷气,你知道吗?” “我知道。” “我们姊妹感情向来很好的……”她急着想解释什么,停顿了一下,才又道:“我要说的是,二姊其实是心很软的人,只是她不会说出口……” 戚卫城微笑,明白她的担心。“你很爱你的姊姊们,是吧?” 冉夜梅用力点头;“大姊和二姊都很辛苦,为了这个家,她们付出很多。” “嗯,我明白。”他微笑,欣赏她的贴心。 “姊夫……”她抬起头,眼神无比真挚。“大姊她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 “那……你也爱她吗?” “这点你不用怀疑。” 闻言,冉夜悔原本紧蹙的双眉整个舒展开来,她冲着他漾出一抹串真甜美的笑容。“我……其实是支持姊夫你的。” “谢谢你的支持,这是我最迫切的需要、”他微笑。她关切姊姊的单纯心思,令人动容。他很高兴冉晓松拥有这么多真心关心她的好弟妹。 “姊夫,以后大姊就交给你了。”她低下头,害羞地说出最主要的目的。 他了然一笑。“没问题。” “谢谢。”她不好意思地抛出一句,转身就想奔出书房,却被他出声叫住。 “三妹!”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 “我听你大姊说,你也很喜欢看书?” “是。” 她眼角忍不住偷偷溜向书房里琳琅满目的书籍,这全都是戚卫城从戚府带来的。 “这些书,我就不搬回去了,如果你想看书,随时可以进来取,好吗?” 戚卫城的藏书,在城内是有名的。她受宠若惊。 “真,真的?,” “真的。”他喜欢女孩子多读点书,这是好事。“如果不够,可以随时去戚府找我,那里还有更多。” “谢、谢谢姊夫——”冉夜梅欣喜道,这简直就是天赐的礼物。 “不客气,大家都是一家人。” 第九章 她生平第一次离开冉家,冉晓松感到无比紧张和些许兴奋。这一回,她总算是体验到什么是“出嫁”的心情。 她哭了,不过哭得更惨的是她的弟妹们。 尤其是二妹冉暮竹,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她哭成那样,像是在嫁女儿似的舍不得,完全不像平日的她,看来她是真的舍不得她这个大姊离开。 戚家,这陌生又熟悉的地方,这里是十七岁时的戚卫城一手重建的家园,也是她将来要和他共度人生的地方。 他的家人十分友善,她喜欢这里,或许宅第不是城里最恢宏气派的,花园也不是最美丽别致的,但肯定是她最喜欢的,因为这里有他。 来到戚家后,她时常去花园闲逛,二弟妹裘暖、三弟妹命福,还有小卫和赤颜都时常来找她聊天,她感觉自己一下多了四个妹妹,非常开心,也似乎比较没生病,算是意外的收获。 只不过近日来,对自己偶有的反胃状况,冉晓松是有些懊恼。 “小姐,您确定真的不再多吃一些?” 天香皱眉看着几乎原封不动的午膳。来戚家之后,小姐精神不错,吃得也不错,身体相对健朗许多,可近几日不知为何,她似乎没什么胃口,气色也不是太好,令她十分担忧。 “不了,我吃不下。” “是不是因为天气忽冷忽热的,您又着凉了?还是剪纸剪太累了?”她拿来一件外衣让她披上。“要不要去请大夫来瞧瞧?” “我没事,别为这小事惊动家里的人。”冉晓松将这几个月以来陆陆续续剪出的剪纸图样一一摊在桌上,细心整理。“你瞧这些好不好看?” “小姐,我真搞不懂您,近来您没接叶子婆的请托,干么还一直忙着剪这么多喜字花?瞧,都累坏自己了。” “这些是要给相公的。” “姑爷?” “是啊。”她挂苦笑容的脸上,眉梢却扫过一丝愁色。“而且我还打算再多剪一些鞋花,拿来做新鞋图样,是不是很棒?” 天香拿起其中一张喜字花,皱眉道:“问题是姑爷都已经跟你成亲了,哪用得上喜字花呀?”小姐是不是病得昏头啦? “我想……他或许还是会用得到——” “谁说的?!” 戚卫城的声音插入两人的谈话,他站在房门口,睑色冷沉,已然听见了两人所有的对话。天香连忙放下喜字花,识相地将碗盘收拾好,急急退出房。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才刚过午时而已。 “我听天香说你最近午膳都不太吃,想回来陪你一起吃。” 他走到桌前,视线一一扫过那些剪纸。 “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冉晓松走上前,她并没打算这时候将这些东西拿出来让他知道。 “这些……是要给你的。”那一张张喜花、墙花、窗花……几乎各种婚节喜庆和日常用得着的图案,都是她亲手剪的。“这张是我最喜欢的‘围涎花’,它可以拿来缝在小孩儿的围兜上,你瞧,是不是很可爱?”她亮出那张最得意的作品,小心翼翼地期望得到他的认同。“这些以后你或许都用得上,所以我想先帮你准备好。” 见鬼了,他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这些不都是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为自己准备的嫁妆吗?你没事帮我准备这些做什么?”他铁青着脸问,没一丝惊喜,只有惊愕。 他不敢相信他的妻子竟然在帮他准备“嫁妆”! 尤其当中那喜字花尤为刺眼,难道是嫌他成亲的次数还不够多吗? “我认真想过……或许,你需要再纳房,娶个健康的女人来为你生儿育女……”她不知道她和他的夫妻之路可以相伴走多久,她必须为“他的未来”着想。 “我不会纳房,也不一定非要有子嗣不可。” 隐隐的怒火在心底窜动,这是第一次,他真的对她有些生气。 “就算不纳房,万一有一天,我先走一步,我也希望你再娶一个能够爱你、陪伴你的妻子——” “冉、晓、松!” 他头一次一字一字用力直呼她的名字,两眼就要喷出火来了。 他快马赶回家,可不是为了要听到妻子说希望他再娶妻纳房之类的话。他不希望她脑袋瓜里老有着自己会早死的念头。 “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无辜眼瞳,他不禁为自己刚才的激动感到一丝内疚,心软叹息。接过她手中的“围涎花”,他放软声道:“这围涎花我收下,但喜字花就免了吧,我可不想再成亲一次。” 她的心意,他明白,也心疼至极。 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帮自己的相公和另一个女人准备“嫁妆”,她偏偏用这种傻气的方式爱他,而他不就爱她这份傻气吗? “你如果喜欢围涎花,我可以多做一些。”她死心眼道。 这个让他既爱且怜的傻女人,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他搂她入怀。“就算要用,我也要用在‘我和你’的孩子身上。” 冉晓松黯然。“我也希望……只是我……” “你会活得很久,而且健健康康的,相信我。”他感觉她细微的轻颤,知道她又在偷偷流泪,他捧起她的睑,强迫她的泪眼迎视自己。“如果你不相信我,起码也该相信你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 “对,你的名字。”他绽露在她面前才有的温柔微笑,说道:“松树不就是最屹立不摇、最长青的树木吗?” 她破涕为笑。“相公,你好会安慰人。” “我其实还有个秘密,你想知道吗?” “什么秘密?,”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见他神情认真又带点神秘,她顿时忘记哭泣,亦认真以对。 “其实我小时候,我爹娘也带我去算过命。” “算命?” “算命的说,我会和我未来的妻子白头到老,多子多孙多福气。” “白头到老……”她疑惑。“可你之前的妻子……” 他摇头。“她们都没有‘真正’成为我的‘妻子’。” 冉晓松偏着头,仔细想了想。事情好像是如此,他之前的三门亲事都是在成亲之前即发生憾事,无疾而终。因此,唯有她,才是他第一个“真正”拜过堂的“妻子”。 “而你成了‘我的妻子’,你该有信心的。” “可是……”虽然他这样说,但她内心依然惶惑。“其实……小时候我娘也带我去算过命……算命的说,我……可能……” “活不过二十五?”这传闻全城尽知。 “嗯,如果真是这样,那……不就矛盾了吗?” “所以,就挑一个想相信的去相信,不然就全部不信,开心过日子,什么都别去想,好吗?” 她轻点头,但毕竟梗在心中多年的硬刺,不是说去除就可以马上去除的。 可戚卫城的话还是让她产生了一些信心,确实,跟前三位与戚卫城“无缘”的女子相比,老天已经是眷宠了她。 她从没奢望过这辈子能够嫁人,而且还是嫁给他,可当初从叶茵红口中得知他仍未娶妻,她有些激动,那株多年前在她心中暗种的小小芽,便开始生枝成长,茁壮强大。 她想嫁他,想成为他的妻子,想得到他的注视,想得到他美好的相待。 那些大家不敢嫁他的原因,她全然不在乎,就算那些关于他的诅咒传闻是真的,她也想在随时会消逝的虚弱生命中赌上—场。 她也不明白自己当时何来这份勇气与坚决,但她庆幸自己的决定。 才想着,脖子上的一阵热气,拉回了她的注意力。他不知何时已吻上她的颈项,开始一路往下朝她胸前轻啃—— “相公……你……你做什么?”现在是大白天哪,他……该不会是要与她亲近吧? “现在是午膳时刻。”顺便清理一下她胡思乱想的小脑袋, “那……”她轻推他的肩膀。“我叫天香备膳过来……你想吃什么?” “不用了。”他轻笑,继续住她嫩白的肌肤掠食,“你在就好了。” 他的唇让她心跳不已,他的话更让她浑身轻颤,大白天的这般亲近,是头一遭,也是最引人期待的。 他的唇游走到她耳边,低哑道:“从今天开始,不准再帮我准备‘嫁妆’了,知道吗?” “嗯……” “连‘想’都不准‘想’!” “嗯……” “如果你闲着不知要做什么,那就学着当家好了。” “嘎?”什么意思? “我明天就请黑石伯过来指导你。” “啊?!”这这这…… “你是我的妻子,戚家的大嫂、长媳,弟妹们还都指望你呢。”有个明确的生活目标,重大的使命,绝对是激励她的最佳“养生”良方。 “我?呜嗯——”她仰起头,他唇角勾扬,顺势封上她微启的唇,为妻子的乖顺给予最实质热情的奖励,爱意正浓…… ***bbs.***bbs.***bbs.*** 他当真说到做到。 翌日,黑石伯果然抱着一叠厚厚的帐本,前来找她。他要她持家学做当家主母,她深感“责任重大”,努力跟着黑石伯学习,还好十年前她管理过冉家家业,看帐本对她不是难事,只是多年没有接触,难免有些生疏。 “我说姑爷也真是的,怎么会让你工作呢?万一让你累出病来……”天香忍不住嘀咕。 “戚家奴仆众多,该处理的事也很繁杂,目前都还是黑石伯在管,我现在只是学着看看帐本而已,没有很吃重的工作,况且这样我也可以更快了解戚家的状况,融人大家的生活——” 而且她很开心,因为她是被重视、被需要的。 “这事儿如果让二小姐知道了,她不知会有多担心、多心疼。”二小姐细心呵护着大小姐这么多年,不忍她吃一点苦,没想到大小姐才来戚家便要“当差”。 “我一直是二妹的负担,所以现在我才更想学习,让自己能更有用处,我不想同样成为戚家的负担。” “小姐您怎能说自己是负担呢?”听了真教人心疼。 冉晓松笑了笑,只道:“对了,我想出府去走走,你陪我——” “要回冉家吗?” “不是,是——” “大——嫂——”小卫怪腔怪调的叫喊,从窗边传来,顿时又见那道弯弯笑眼。“我听到喽!” 她直觉想爬窗,顿了下,才从旁边的房门进来。 “怎么来了?今天不用跟夫子习课?”冉晓松笑看戚小卫。 “夫子今天有事没来。”她有幸得休一天。“大嫂你要去哪玩?”她笑咪咪问。 “我想去城南市集。” 闻言,戚小卫笑容僵住。“大嫂你要去那里?一个人?不太好吧!” “怎么了吗?” “那里龙蛇混杂的,我去还差不多,你去不适合。”那里也算是她的地盘,她常女扮男装去那里溜达,有很多新鲜乐子可以找,但冉晓松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与那里格格不人。 “我只是想去找一个人……” “找谁?我帮你找去。” “有个算命的,大家好像都叫他张铁拐……” “啊!他呀!” “你知道?”冉晓松惊喜道。 “他常在市集的一间小茶楼里帮人算命。”别的她不敢讲,像这种市集消息,她可是灵通得很。 “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好啊——”小卫直觉一口答应,随即惊觉地连忙改口:“啊,不行!” 冉晓松疑惑。 “我会被我大哥宰了。”她为难道,想到上次约大搜去灯会还不小心把她“弄丢”,差点没被大哥生吞活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向来处事自若的大哥焦急成那样。 “那你把茶楼位置告诉我,可以吗?” “小姐,你要去找他做什么?”天香问。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事情……” “不行,大嫂,你不能自己去,不然你叫大哥陪你去。” 冉晓松沉默下来。 戚卫城说过当年他的命定张铁拐算的,恰巧当年她娘也是拿她的八字去给他,可现在对台之后,是有矛盾的,所以她想私下再次去确认,不想“惊动”戚卫城。 “没关系,你告诉我,我去去就回来。”冉晓松起身,让天香备好斗篷,真的准备出门了。 “大嫂,别去吧。” “你告诉我茶楼在哪儿?” “大嫂……” ***bbs.***bbs.***bbs.*** 她还是跟出来了。 戚小卫和冉晓松坐在马车里,一路朝城南市集前行。 亏她之前还取笑冉岁寒爱黏姊姊,现在她总算有点了解他的心情了,这是—种责任和使命。 同样都会被大哥宰,既然阻止不了,只好亲自跟着出来看顾,心里也比较安心。 “到了!” 戚小卫指着座落在众多层叠木房中,一间不起眼的两层楼木屋。路太窄小,马车通行不了,三人只好下车步行,穿过市街走进茶楼。 茶店内人声吵杂,客人全是些贩夫走卒,冉晓松一进茶楼,立刻引起侧目。 “客……客倌,要……要吃点什么?”一见难得见到的漂亮姑娘,店小二都结巴起来。 “我们想找张铁拐。”戚小卫开口道。 “喔,在楼上呢,这边请。”店小二擦擦手,笑容可掬地领路,连说话声都不由得放轻了起来,眼角不时再多偷瞄两眼冉晓松。 一上到二楼,即见到窗台边坐了一个瘸了腿的男子,已喝得酩酊大醉。 “老张啊,客人上门了。”店小二喊了喊人,便迳自下楼忙去,留下冉晓松一行人,有些吃惊地看着那名醉汉,一点都不像是算命的。 醉汉缓缓睁开眼,看见三人,茫茫然笑了。“呵,来送钱的。” “什么送钱?来算命的。”戚小卫率先走上前。 冉晓松拿出备好的八字,在他面前坐下,直接问:“可以请您算算这个吗?” 醉汉瞄了一眼八字,“这两人我算过了。”提起酒壶,一边饮酒一边道:“女的福如东海,男的寿比南山,只是……” “只是什么?”三人同时趋上前,同声问。 “只是此男命中克妻,注定一生孤寡。” “什么?!”戚小卫和天香同时惊叫,这怎么得了?! 大哥会一生弧寡? 姑爷会克死小姐? 两人心中大惊,吓得看向冉晓松,反倒是冉晓松除了微皱起眉,倒是显得淡定许多。 “可您以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冉晓松还算冷静地问道,这跟戚卫城跟她说的完全不一样。 “不可能,我肯定只会这样说。” “可是……” “只是我还没说完。” “哇,早说嘛!”戚小卫和天香又同时叫道。“想吓死人啊!” 醉汉打了个嗝,眼神迷蒙。“所谓物极必反,八字烂过了头,就未必真是烂命,更何况……”又打了个嗝。 “你别磨磨蹭蹭的了,说快点行不行啊?”戚小卫喊道。真急死人了! “嘿!”醉汉冲着冉晓忪笑,露出大大的黑牙。“我怕你们赖帐——” 天香从荷包里拿出银两,放在桌上,也急道:“行了,你快点说吧。” 醉汉拿了银两,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呵呵笑了两声,才又道:“除非他娶了一个命比他更糟的……正所谓负负得正……” “什么跟什么啊!”戚小卫翻了翻白眼,已经听不下去,分明是个骗钱的。 “她呢?如何?”冉晓松将自己的八字推上前。 “此女本活不过二十五,不过……嘿嘿……” 嘿什么嘿,这醉鬼真是磨人!戒小卫急得想揍人了。 “请我喝酒。”醉汉笑道。 冉晓松请店小二再送上两壶酒,醉汉满足地猛灌了几口,满面通红,才接着说道:“有人来冲喜了。” “谁?” “该来自己就会来了。” “是指成亲吗?成了亲、冲了喜,便成,是吗?”天香问,如果是这样就没问题了。 “嘿嘿,有好戏可看……” “什么好戏,你讲清楚点行不行?”戚小卫急叫道,用两瓶酒换来一句不清不楚的废话,真会逼疯人。 “外头有人在吵架……哇哇,打起来了!”醉汉看着窗外,助阵叫嚣了两声,还朝楼下丢出酒瓶,唯恐天下不乱。 “张铁拐,你认真点行不行啊——” 戚小卫才激动喊着,张铁拐突然站起身,抓了身旁的拐杖,“健步如飞”地跑下楼去了。 “喂,此地不宜久留,你们也赶快离开吧!”在三人惊愕的注视下,张铁拐大声丢下一句,即迅速消失在楼梯口。 “他的腿……”天香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我们遇到骗子了!” 戚小卫大叫,冉晓松则疑惑地看着窗外涌进一阵浓烟。 “什么味道?” 茶楼四周一阵人声骚动,街上有人尖叫奔跑。 “怎么回事?”冉晓松不解地看着周围的人开始往楼下跑。 “有东西烧起来了!”戚小卫叫道:“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她二话不说,抓着冉晓松就跑。三人奔到楼梯口,才发现紧邻茶楼旁的木房早已烧了起来,而且整片火已快速延烧过来。 “失火了!” 戚小卫挡在冉晓松面前,护着她往后退到另一侧的窗台边。 “现在怎么办?”天香急叫道,从没看过烧得这般快速的火势,惊慌失措。 “为什么我又遇到这种事?”小卫喊道,想起了三年前曾经发生在戚家书房的那场大火,那几乎是她人生中最不想回忆的经验。 冉晓忪被窜鼻的浓烟呛得猛咳。 “我们从这里爬到旁边的房子去——”小卫指着层层叠叠、栉比鳞次的屋舍,头一个跳出窗台,手攀着屋檐,脚踮着墙缘,缓缓踱了过去。 一跳到邻屋,小卫立刻对着两人叫道:“成了!你们快过来!” “小姐,你行吗?”天香护主到窗台边。 冉晓松猛咳,被烟熏得眼泪直流。 “快,这房是竹木搭建的,烧得很快。”小卫大喊。 冉晓松硬着头皮站上窗台,勉强试着像小卫那样,两手攀屋檐脚踩墙缘踱过去,可她个头比小卫娇小,这距离对她而言有些困难,且她手臂的力量不够大,才移了两步即有些吃不消。 天香和小卫心急如焚,眼看火势在天香身后延烧,冉晓松也是既害怕又心急,努力撑着让自己踱过去。 “大嫂,撑着点,就差一步了。”小卫伸长了手,横过半个身子,想及早帮忙拉冉晓松过来。 冉晓松移动了一步,伸出于握住小卫的手,眼看就要跨出最后一步,忽然茶楼部分屋顶崩塌,一声巨响和巨热同时袭来,天香尖叫一声,冉晓松猛然踩空,身子整个向下坠—— 第十章 戚卫城来到军巡铺,为水军队验收近来新建造完成、备有二丈飞梯的灭火水车,并和二弟戚卫然讨论训练士兵熟练使用和操作的计划。 今日他的行程并无公开,所以当冉暮竹来军巡铺找他时,让他有些讶异。 当然,她一个姑娘家的出现,在全是男性士兵的军巡铺里,俨然形成一副奇特的景象。 “如果你是因为建筑限令的事过来,恐怕你要白跑一趟了……”戚卫城微笑道,亲自为冉暮竹倒了杯水。 “我是为了大姊的事。”冉暮竹脸色很沉。 “晓松她人很好,你不用担心。” “好?”冉暮竹冷声道:“听说你每天逼她看帐本管帐。” “她迟早有一天要当家作主,掌管戚府内的事物。”黑石伯每日分配的工作,他自有分寸拿捏。 戚卫城说得很是轻松,冉暮竹听得火冒三丈。 “你这样她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大姊是那种有苦也不会说出口的人,更何况她对你——”话语打住,她咬了咬牙,才又忍着气说道:“总之,你别利用她对你的一片心。” 戚卫城看着冉暮竹,摇了摇头,但笑不语。 “你笑什么?” “你……放过纸鸢吗?” “啊?什么?”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呀。 “放纸鸢你必须懂得适时放线,它才能迎着风飞得高、飞得远。相反地,你越是想紧紧抓住它,它反而会断了线,离你而去……” 冉暮竹沉默了下,冷着脸说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晓松身子是弱了些,但她的病绝大部分是被‘养’出来的。”他直指问题核心,冉暮竹对冉晓松确实保护过了头。“她需要的是更多‘有可能’的生活,我相信她会是一只破茧而出、展翅高飞的美丽蝶儿。”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的脸色乍变。“你现在是在指控我吗?” 戚卫城微笑,真挚道:“你爱护姊姊的那份心,我很明白,也打心底钦佩,但晓松现在是我的妻子,现在的她,由我来守护,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安心将她交给我,好吗?” 听着他一番真情要求,有那么一瞬间,冉暮竹几乎就要被他真挚诚恳的眼神所打动。她该相信眼前这个人吗?他真的会一辈子、真心诚意地待姊姊好吗? 不离不弃,他会吗? 冉暮竹的思绪开始有些乱了套,此时,忽然锣鼓声大响,屋外士兵全动了起来,各自跑向岗位,气氛紧张严肃。 “怎么了?” “这是出任务的信号。”戚卫城大步朝门外走去,冉暮竹也跟上。一到屋外,即见到水军队、搭材队、亲兵队已各自就位动身,而戚卫然串领的马军也已整装完毕,准备出发。戚卫城上前向戚卫然问道:“哪里的火事?” “城南市集。” 又是那个时常发生火事的地方! “抱歉,我不能跟你多谈了。”戚卫城整个心沉下,心里有某种不好的预感,也俐落跃上一匹马准备跟上。冉暮竹不解他的举动。 “你也需要去救火?” “那地方的屋子盖得拥挤又密集,而且全都是木竹所造,一烧起来肯定就是一发不可收拾,我过去看看。” 他策马疾奔,迅速跟着马军部队离开军巡铺,留下冉暮竹一人,独自看着这景况,似有所感。 ***bbs.***bbs.***bbs.*** 一到火事现场,当戚卫城见到戚小卫背着冉晓松,全身狼狈地在混乱的人群里出现时,他简直难以置信。 “大哥……” 戚小卫一见到戚卫城,惊惧又安心,忍不住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我尽力拉住大嫂了……真的好用力了……”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戚卫城惊吼道,接手抱过已昏倒的冉晓松,这才发现戚小卫的右手臂肩膀已经脱臼。 此时,天香慌张地从人群里找到他们。“小姐、小姐!,一她仓皇哭泣着跑来,一脸脏污,头发散乱。 火势猛烈,整个市集已然陷入一片火海,救火部队全面接手掌控局面。 戚卫城没多耽搁,带着冉晓松火速赶回到戚府,请来大夫看伤看诊。冉家姊弟也在接获通知之后,全员赶到了戚府。 看着躺在床上,右脸颊擦伤的冉晓松,戚卫城心急如焚,心疼难耐,直到老大夫包扎完冉晓松扭伤的脚踝,把完脉,转身对挤在房里的众人说道:“她的脚伤没什么大碍,休养一阵就行了——” 闻言,众人同时吁口气,安下心。 老大夫继续说道:“只是她动了眙气,脉象有些混乱,要再观察一阵。” “什么?!”众人同时惊呼。 戚卫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胎气?” “意思就是……” “她怀孕了?!” “有孩子了?!” 冉家姊弟也一人一句努力确定,既惊喜又惊吓。 喜的是,压根儿就没想过大姊能怀孕。 吓的是,大姊的身体状况真的适合? 冉家人同时望向戚卫城,—时间竟不知该不该跟心绪同样复杂的大姊夫道声恭喜。 此时,老大夫走向一旁,准备为始终哭个不停的天香包扎。 “还好肚里的孩子保住了……还好……”天香哭着对老大夫说,她只要想到小姐那重重一摔,她的心就疼得要命。“大夫,拜托,无论如何都请您帮帮小姐……”小姐醒来如果知道自己怀上了孩子,不知要有多开心。 “嗯,应该的,我会尽力。” 大夫帮天香包扎的同时,戚卫城走来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去那里?”才问出口,他忽然就想到了答案。“该不会是去找张铁拐吧?” “嗯,小姐她想算个命……” “算命?好端端的她算什么命?”冉暮竹惊讶道。 “结果那个什么神算张铁拐,讲了一堆莫名其妙听不懂的话……”天香一边伤心哭泣,一边说道。早知道就不要让小姐去那里了,遇到一个醉鬼不说,还倒楣得差点葬身火窟。 “然后呢?”戚卫城急问,露出少见的紧张与不耐。 “然后茶楼烧起来了,楼梯口着火我们下不去,小卫小姐要我们攀着墙跨到邻 屋二楼去……”天香抽抽鼻子。“小姐好勇敢,也是硬着头皮就跟着做了,只是后来差一步,不小心就给摔了,幸好有小卫小姐,她奋不顾身拉住小姐……”不然冉晓松的伤势一定更重。 天香陈述了当时戚小卫趴在屋顶上,以单手死命拉着冉晓松,而冉晓松虽然半悬吊在空中,背后不远处火势猛烈窜烧,仍拚了命努力坚持,只为了活着—— 戚卫城静静听着,原本激动的心,竟意外地平静下来,眉头依然紧皱,但他的唇角却渐渐换上一抹极淡的笑意。 “你笑什么?”冉暮竹问。 “没什么。” 冉晓松一生中哪曾遭遇过这般惊险,如此这般还能历险归来,她肯定是展现了前所未有的韧性与坚强,这让他深以为荣。小卫也是,真不愧是他引以为傲的戚家人,是他最疼爱的小妹,在他不在时,代替他如此捍卫保护他的妻子——她的大嫂,这番努力与义气,更该大大奖励。 而就在众人围着冉晓松,听着天香的描述,没人注意到,在场冉家成员中,不知不觉少了一个…… ***bbs.***bbs.***bbs.*** 戚府另一隅,静园,可一点都不静。 “啊——啊——”一声巨大的哀叫从静园里传来。“疼——疼啊——” “我还没开始呢!”黑石伯拉着戚小卫的右手臂,准备接骨。 “黑石伯,你、你行吗?”戚小卫好紧张,虽然每回她偷溜出去玩,总难免会受点小痛小伤回来,怕惊动大哥,便都由黑石伯帮她疗伤处理,但这回她可是臂膀整个“掉”下来了,不是擦破皮那么简单。 “放心,我处理过很多次了。”黑石伯信誓旦旦道。 现下所有人都在大少爷房里关心夫人,他正好可以偷个空帮她处理。 戚小卫可是他一手拉拔大的,她身上有过什么病病痛痛,可全都是他一手打理,从不假手他人,如果真让那老大夫来处理,他还未必放心呢! “来了!” “啊——” 戚小卫一声惨叫,听到“喀”的一声,手接回去了。她头皮整个发麻,因为手“落下”时也发出过一样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待黑石伯定出房去备药来敷时,冉岁寒的声音懒洋洋地在窗边响起。 “真难听,叫得跟杀猪一样。” 半掀着衣服露出右半截肩膀的戚小卫吓一跳,连忙拉上衣服。 “你、你……你怎么跑来这里?”她惊叫。 “看在你努力救了我大姊的分上,特地来看你。”他似笑非笑趴在窗台边,撑着颊看她,没有进房的打算。“想不到你力气那么大,竟然可以拉得住我大姊,还可以在手脱臼的情况下,背着她跑,佩服佩服!” 他的赞佩令小卫不由得意起来。“我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神力!可能就只想着要‘完璧归赵’,不能让大嫂出一点差错,所以力气自然就大起来了。” 闻言,冉岁寒笑开道:“哈哈,就说了你是男人婆嘛,喔不,你根本就是男人,力气大也是正常的。” 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喂,你现在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视线落到她陶前。 “你自己瞧瞧,你哪里像个女的了?” 戚小卫低头一瞧,才发现她的衣襟敞了,露出一截抹胸……以及抹胸下,有些……呃,平坦的胸部。 她反射性赶忙拉拢衣襟,可冉岁寒竟大大打了个哈欠。 “好了,我表达完感激了,我们的赌约你可别忘了。”他挥挥手,准备走人。 戚小卫被恼到,大吼回去:“等着吧你,可别中途逃跑了!” 可恶,竟然特地来取笑她,她和他的十八岁战争,才刚开始呢! ***bbs.***bbs.***bbs.*** 夜,静静笼罩住忙碌了—整天的戚府。 昏睡了一天的冉晓忪,终于在夜半时分,悠悠转醒,她缓缓睁开眼,如往常般看见了戚卫城那双好看又专注的深眸,正盯着自己。 地习惯性问安打招呼,尽管全身酸疼难受,还是努力挤出一抹微笑给他。 戚卫城微笑以对。“现在是晚上。” “嗄?”她怔仲,这才想起来自天发生的事。“我睡这么久啊……” “你现在觉得如何?饿不饿?”他柔声问, “其他人呢?小卫和天香呢?”她想起两人的安危,挣扎坐起来。 “都睡下了。”戚卫城靠坐床边,伸手揽着她坐起。 她螓首无力地轻靠他厚实的肩膀。“你别责怪小卫,不是她带我出去的,是我自己要出去的……” “你又在替人求情了,怎么不先关心你自己?” “因为小卫不顾危险,努力救了我。”她口气急切道:“她真的是卯足了力,我见她臂膀疼成那样,一直叫她放手,可她怎么都不放……” 思及此,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当时小卫说什么都不放弃地要救她,她真的很感动。 “我知道。”戚卫城颔首。“如果不是她当时拉住你,你肯定摔得更重,后果也更不堪设想……”说着,他的手轻轻抚向她的肚子。 冉晓松没意会他动作的涵义。“都怪我,我好笨,就差一步了,竟然站不稳。”她想笑着轻松说,可还是忍不住哭了。 “不,你很勇敢,因为我知道你努力要活着回来见我,是吧?” “嗯……”她抽噎着。“我当时其实好伯,好怕自己就这样死掉了……” “谢谢你努力活着回来。” 闻言,她主动抱住他,更加放肆哭泣。 他叹口气,揽着她,轻抚她柔顺的发丝,说道:“别哭,你现在不能哭。”他从怀里拿出她之前为他剪的围涎花,摊在她面前;“想不想用上这个?” “什么?”她抽噎着,抹去泪,不太明白。 他附在她耳畔轻喃:“我们成功了。” “成……成功?” “咱们的孩子以后会用上这个的?”他将围涎花轻轻放进她手里,这次,她懂丁,听明白了。 “孩子……你是说……我怀孕了?” 他微笑轻拍她的肚子。 她惊讶极了,一时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这一切都太突然、太不真实了。 她一直渴望能怀上他的孩子,那是她的梦想,她真的感谢老天爷如此眷顾她,她开心地眼泪直流。 他凝望着她喜悦的容颜,激动、满足。 十多年来,他习惯收敛自己的心绪,冷静淡然面对所有事情,他经历很多,也付出很多,他宛如一头疲惫的狮子,不想争夺什么,只想固守属于自己的家园。他想拥有一个家,属于自己的家,而今,这都不是梦了,一切都是那么真真实实地在他眼前。 “大夫说你不能太激动,小心再动了胎气。”见她又哭又笑,他柔声提醒她。 “我想生下来!”她抓住他的手,一脸渴求。“我—定会好好努力,努力平安生下孩子的!” 她爱他,想与他有更深的联系,有了孩子,那么,她和他便有了血缘上的联系……喔,天啊,光是这样想,就给了她无比的勇气想拚尽一切。 就算大家都认为她的身子不适合生孩子,她也绝不会放弃。 “你……会让我生下孩子吧?” “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支持。”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给了她最有力的承诺,他明白她的害怕与想望。“别伯,我会陪着你,你不会是一个人——” “嗯。”她笑开,泪流满面。 他以食指拂去她的泪,低头攫住她唇上美丽的笑靥。她是他的妻子,他未来孩子的亲娘,他生命中唯一认定的女人,唯一想要一起走完一生的女人—— 他会牢牢牵着她的手,一起向前走。 冉晓松喉间逸出满足的叹息,她的双臂环上他的颈项,给子深情回应。 他和她,都等待了很多年,才有缘分凑在一起,彼此相爱。 她不会再傻得为他准备“嫁妆”了,她要自己守护这份爱,用她的人,她的心,她全部的生命,因为她知道,他比谁都渴望这份爱。 就算算命的说她活不过二十五岁,她也想在她二十五岁这一年,拚搏一场她人生最大的赌注与挑战。 她要为他建立一个家,一个真正属于他们两人、子孙满堂的家—— 小小尾声之小茶楼里不负责闲聊 城南市集里,火灾重建后的小茶楼,人客熙攘,热闹如昔。 什么叫天定良缘,什么叫冥冥中自有注定,这可是近来临安城百姓喝茶闲嗑牙时最热的话题。 今日城中最热大事,莫过于戚府豪气宴请全城百姓的生辰宴。 “真没想到,戚家太少和冉家大小姐的这门婚事,现在会是这样——” “是啊,当初谁想得到啊!” “我啊!”穿着一身火红的叶茵红出现在小茶楼里,一脸志得意满地加入食客的闲聊行列。 “哎呀,这不是咱们城里最‘红’的媒人婆吗?”食客大伯笑道:这红姑娘自从成功促成了戚家太少爷的婚事之后,那在城里可真是走路有风呢。 “那当然,我是慧眼独具,‘红’也是应该的。”红姑娘笑咪咪道。 基本上,戚卫城和冉晓忪都是十分有善心之人,她当初也不过是在冉晓松面前,将戚卫城说得十分无辜可怜,“遇人不淑”,引发她的怜悯之心;再到戚卫城面前,将冉晓松说得十分楚楚可怜,“不久人世”,说是期望在人生最后时光完成嫁人的心愿,原本,她也是抱着姑且试试的念头,结果不知道为何,竟然意外让双方都点了头。而当初冉暮竹开出的条件,除了冉晓松身体不佳的理由之外,她也随口扯了一个“别让妻子进门”的说法企图说服戚卫城,以破除他结婚前总是发生憾事的恐怖诅咒,没想到他也轻易就“心软”答应了。 结果事实证明,她的眼光准确。 今天,不但是两人的宝贝儿子满周岁,同时也是冉晓松二十七岁的生辰日,那活不过二十五的说法,早已不攻自破。 这也难怪戚卫城“龙心大悦”,不惜砸下手笔,开心宴客庆祝。 “我就说了,她这儿子,是带福带寿来的……”一旁,一名瘸腿醉汉喝着酒,含含糊糊地插话。“幸好她是在二十五岁过完之前怀上的,不然哪,可就不是这种景况了……” “是吗?你什么时候这样说过了?”有食客忍不住戳他牛皮。 “哈,当然是你没听到的时候。” 此时,叶茵红转向醉汉,拿出两张纸,道:“张铁拐,这两张也帮我算算,瞧瞧这两人的八字合不合。” “老规矩。” 叶茵红按例拿出买酒的银子,放在桌上。醉汉呵呵笑了两声,收了银子看向那两张八字。“戚……冉……怎么又是这两家……” “嘘——”叶茵红捣住醉汉的嘴。“知道是谁就好,别说出来。” 这可是她近期相中,想挑战的“大案子”呢! “这两人嘛……十八岁时……呵呵!” 醉汉打了个嗝,呵呵笑了两声,突然“咚”一声,醉倒在众人面前。 “喂!张铁拐——” 【全书完】 后记 老天爷的终极惩罚 上回在《小奴儿讨喜》的后记中,才一一细数了过往恐怖的“截稿前意外灾难”,只是没想刊,在写这本《相公的嫁妆》时,竟然还可以再添一桩。 而且还是让乔大妹生平“最狼狈”的一桩。 呃……事情还是要从过年前,家里房子施做的一个小小工程说起。 话说乔大妹那位于半山腰上的家,唯一有个缺点,就是没办法爬上房屋的顶楼,这是很困扰人的,为什么呢? 如果上不了顶楼,就无法去清地上的脏东西—— 无法清脏东西,下雨就会给它塞住排水孔—— 排水孔塞住了,下雨就会很恐怖地大淹水—— 顶楼大淹水后,久了房内的墙壁就会遭殃—— 墙壁遭殃之后,就要小心屋顶坍塌的危险—— 屋顶如果坍塌,就会压死人登上新闻头条—— 压死谁呢? 自然就是住在屋子里的乔大妹了…… 可,乔大妹并不想上社会新闻>< 于是乎,就决定了在阳台上给它开一个洞装上楼梯,上得了顶楼,那么就不会再困扰。 可,乔大妹万万没想列,这—个小洞,竟是一连串恶梦的开始—— 因为自从开了这个楼梯洞之后,短短两个月内,竟然从它四周围开始,天花板像是得了流行传染病一样,开始渗水烂掉,并且一路扩散,每逢外头下大雨,家里头就开始下小雨。 最离谱的一次是有回乔大妹在电脑桌前写稿,竟然有一小块天花板从正上方砸下来,正中我的宝贝电脑,只要再偏几寸,乔大妹肯定就会上社会新闻了。 这可不得了,我那美美的房子,怎能忍受它被水魔如此侵袭? 随时还会有从“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于是乎,为了修补这个楼梯洞带来的恐怖俊遗症,乔大妹只好痛下决心,花钱将爱屋好好整修一番。 原木,只以为将裂缝修补好,做好顶楼和浴室的防水工程,动作应该不大,结果没想到牵一发动全身,师傅如此认真,还将屋内所有渗水的墙面全部挖掉,整个家从浴室、房间、餐厅、客厅……全面沦陷。 钻墙的魔音、飞扬的粉尘,让乔大妹的耳朵、眼睛、鼻子……全面受灾! 而另一个直接受灾户,便是《相公的嫁妆》了。 因为,在最危急、最紧迫的截稿时刻,乔大妹只能悲愤地抱着电瞄,在粉尘飞扬、噪音传脑的工地里,一边当工程监工,一边写着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悲情男女主角。 狼狈,还不只如此。 接着,浴室被拆除掉了,乔大妹连洗澡和上厕所的地方也没了。 于是乎,每天晚上,乔大妹必须带着家人,出门去别人家借浴室洗澡上厕所 (此时,不禁羡慕起日本的澡堂文化,如果我家附近也有澡堂就好了)……就像现在,明明很想上厕所,却还得憋着写后记,除了因为必须快快交出稿子之外,就是因为家里根本没有厕所可以上……呜呜…… 这是老天爷给乔大妹慢吞吞写稿的终极惩罚吗? 如果是,那乔大妹实在忍不住想高唱一曲“我真的怕了~~真的怕了~~” 讲了半天,好像都没有聊到《相公的嫁妆》呢(反之小俩口连儿子都生了,幸福愉快.^-^.),呃……实在没办法了,乔大妹现在必须硬着头皮出去借厕所了,那就……那就……下回再聊了!(飞奔离去)掰~~ 乔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