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 第一章 01、承彦 许承彦注意三号桌的那位女客人很久了。倒不是因为她美得令人发怔,事实上她长得不差,五官端正,脸蛋有点baby fat,两颗眼睛圆圆的很可爱,皮肤白皙透亮,乌黑的长发让她看起来有一种恬静的气质,脸上没有任何妆彩,唯一有颜色的,是透白脸庞上浮现的自然红晕。但关于她的样貌,并不是他注意的主要原因。 那位女客人算是咖啡店里的常客,只要许承彦有上班的日子,一定会碰见她。 然而,她光顾了咖啡馆这么久,许承彦依然不晓得该怎么称呼她,对于没有一个熟客不认识的他而言,是件很稀奇的事情,通常来过两三次的客人,他便能很快地和对方熟捻起来,唯独她例外。直至有次从顾客意见表上,看到了她在姓名栏填入的「摩卡」二字,从此便这么称呼她,即便两人从来没说过除了点餐以外的话。 摩卡一向固定坐在靠窗的三号桌,如果不巧被别的客人坐走了,她会暂时选其他的,等到那桌空了以后,再请服务生替她换座位。 摩卡点的餐很少有变动,就像她很忠于三号位置一样,主餐素来是红酱鸡肉义大利面,饮料也一直都是热摩卡。甚至连待在店里的时间也很固定,无论她是何时到达,必定会在六点左右时离去。 许承彦很少见过摩卡和谁一起来,大部分都是她自己一个。不过,他还是在那少数当中,碰见了与她一起用餐的人,那是一个看起来长她几岁的女人,像朋友却又不像,因为看起来比较年长的那位,说的话好像都是在叮咛着她什么,摩卡多半时候是倾听,而后点头,很少听到她出声反驳的。 在这边得解释一下,许承彦并不是有意要偷听的,而是因为他的工作范围都在吧台区,吧台离三号桌很近,所以她们之间谈论的话题难免会进到他耳里。 独自一个人的摩卡,会拿出a3大小厚厚的一本本子和一些彩色铅笔,在本子上图画。画画时的她,脸上的表情总是很开心,嘴角自然的愉悦上扬着,这画面令许承彦相当好奇,究竟是在画什么东西能让她这么高兴? 好奇心驱使负责吧台调配饮料的他,趁着店内客人没有很多的时候,故意充当外场服务生拿起了水瓶,走到她身旁询问需不需要加水。 没看见画作以前,许承彦迳自认为也许是在画什么搞笑的漫画吧,但图画上就只是一些被她可爱化的动物,色彩很缤纷、配色很温暖,纸上空白处好像还写了几行文字,可惜一杯水的时间太短暂,来不及看完。 除了这些以外,令许承彦相当在意的,是摩卡的穿着。她总是穿着长袖,在冬季穿也许会显得很平常,但就连炎热的夏季,她的外套,从来没有离开她身上过。一次都没有。 许承彦曾看过她满身大汗的进来店里,以为下一秒她会热得褪去身上的外套,可是她没有,仅是从包包里翻出了小手帕擦干额际和两颊旁的汗水,然后若无其事地翻阅菜单,喝冰水解渴。他想外套的作用,或许是用来挡紫外线的,女孩子都怕太阳晒,所以她才穿在身上,然而显然是他误会了。 刚踏进店里的阿武,一眼就发现到吧台前的承彦,眼神一直盯着某个地方瞧,他走进吧台区用手肘顶了一下承彦,「又在看三号桌那个客人?」视线专注得连他走进来都没有察觉。 阿武是smile cafe的店长兼老板,目前和承彦一起在吧台替客人制作饮品。 开在静谧巷弄里的微笑咖啡馆,生意就像是位于闹区般络绎不绝,也许越来越多人流行寻找巷弄美食的缘故,再加上网路的普及,很容易一传十、十传百。而让顾客们一再光顾的,除了餐点好吃以外,店里的咖啡拉花更是让顾客赞不绝口,也是微笑咖啡馆吸引客人的手法之一。 负责拉花的是承彦和阿武,他们俩曾参加过台湾咖啡协会举办的拉花比赛,虽然没能将第一名的宝座抢下来,但也拿了个季军。 拉花是承彦从画画衍生出来的另外一项兴趣。一开始,承彦的工作只是个跑外场和偶尔客串内场的服务生,他对咖啡拉花根本兴致缺缺,是某一天阿武对他说:既然画画这么在行,也试试看拉花吧。当然阿武没说的是,这样一来也就省得去再找个拉花服务生了。 起初,只能拉出一般的爱心或是树叶的承彦,到了后期拉花更上手以后,他可以画出一个图案,像是小猫小狗,甚至他越学越对拉花感兴趣,手艺精进到可以画出卡通人物,也学会做出立体的拉花。 承彦淡淡地扯扯嘴角,收回视线。「阿武哥,你来啦?」 「干么,你喜欢人家啊?喜欢就去问联络方式啊,傻傻地注视还真不像你。」就阿武印象中的承彦,可是只要看到美女,不用人家在一旁鼓吹,自己会马上掏出手机上前询问社群帐号的男人,现在一副痴痴凝望的纯情表情,那是他吗?阿武感到很怀疑。 要不就是被卡到,要不就是被三号桌客人的空灵气息所感染,变得正经,再不然就是三魂飞走两魂吧。 承彦不懂阿武说的意思,傻傻的?他看摩卡的样子是傻傻的吗?印象中,他看女孩子而发傻的经验不多,只有一次。 然而,就算真的看到发呆好了,那也不是喜欢。比起说喜欢摩卡,他倒是对摩卡有满满的好奇。 「我没有喜欢啦,只是对她很好奇,你难道不会吗?像是为什么她每次来都要做三号桌啊,之类的。」承彦边擦干洗好的杯子,边问阿武。 阿武无所谓的耸肩,「对我来说,她就只是一个很常光临的客人,就像其他熟客一样,我并不会在意她为什么要坐三号桌,也不在乎她为什么每次点的餐都相同,更没兴趣知道为什么总是穿长袖衣。」话说完,承彦的心脏抖了一下。怎么连他很好奇摩卡为何都点相同的餐点这件事情,阿武也知道啊?莫非阿武有透视心灵的感应? 像是被看穿了,承彦尴尬地笑笑,「就说我只是好奇啦。」他对摩卡,有提不完的为什么。 譬如说,为什么总是穿长袖衣呢?为什总是点热摩卡,即使是大热天也一样?为什么主食总是番茄鸡肉义大利面,因为特别好吃吗?为什么总是习惯坐三号座位,那里的风景是不是比起其他位置特别不一样? 很多的总是,很多的为什么,但承彦从来没有开口问过。 可是对于其他常客,承彦总能和他们聊上几句,闲话家常是基本,因而变成朋友的人也不少,但对于摩卡,谜一般的女孩,承彦就是无法对她像其他客人那样健谈,仅有一般的问候。点餐时的「你好」,结帐离开时的「谢谢光临」,仅此而已。 因为承彦自己知道,像摩卡那种一看就知道很单纯、乖乖牌的女孩子,不是屌儿郎当的他可以胡闹的对象。 阿武再次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反正承彦去关注那位客人的理由是什么,跟他毫无关系。 第二章 02、只能当你的垃圾桶吗? 承彦继续擦拭着手边洗干净的杯子,目光还是忍不住往摩卡的方向望,摩卡又在画画了,不晓得又画了什么,看起来好开心。 店门上挂的铃当这时发出清脆声响,知会服务员有顾客人上门了。 承彦收回目光转往门口看,吐出店员的专业术语:「你好,欢迎光临。」却在看向对方时,心脏狠狠地撞击了下,震的他心窝处有些痛。 「嗨,许承彦,我来罗。」佩茹半举右手对承彦打招呼,坐上了吧台位置。 「早就知道你来了。」承彦望着眼前的女孩,淡淡地笑了笑,替她倒了杯水。「一样抹茶拿铁?」 「嗯。」从她的嗓音中,承彦听到了低落,但他没有马上询问,而是先冲泡她所点的饮料。 她喝下一口水润喉,「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这么厉害。」 「听脚步声啊,咚咚咚得那么大声,一听就知道是你。」 听见承彦形容的状声词,她皱着眉问,「你现在是在说我的脚步声很像恐龙?」承彦发出的声音不是轻快的频率,而是很沉重、大约间隔了半秒钟。 承彦憋笑反驳,「我可没有讲喔,是你自己说的。」 「还敢狡辩!」她为之气结,二话不说直接伸出右掌心要揍承彦,却被他躲开了,「闪什么闪!就知道你吐不出半句好话!分明在嘲笑我又胖了三公斤!」 在他们打闹之中,一杯有着熊熊图案拉花的抹茶拿铁完成了。承彦将杯子端到佩茹面前,「请慢用。」 「哇,好可爱!我最爱的熊。」见到疗癒系的图案,她开心得拿起手机,对着拉花拍了几张照片,彷佛上一秒不曾生气过,然而却在收起手机的那刻,笑容瞬间消散。 承彦在心里叹了口气,明知道她坐在吧台的理由会是什么,现在又因为什么而低落,只是每次都还是会忍不住期待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他真的好希望即使只有一次也行,她踏进微笑咖啡不是为别的,就只是单纯的想要找他聊聊天、说说话。难道这个奢求,真的很难吗? 「许承彦……」她喝了一口抹茶拿铁,低唤着他的名。 即使看到了能够让心情转好的图案,仍是无法散去她语气中的抑郁情绪。 看着闷闷不乐的她,承彦此刻的心情也快乐不到哪去。 承彦在心里叹了口气,柔声地道:「怎么了?香菇。」语气不同于对待普通的客人,除了唤着那个他曾经不小心误会的字,这当中还多点了宠溺与心疼,可惜佩茹听不出来。 「我们又吵架了。」佩茹搅拌着拿铁,一圈又一圈,熊的样子已经变形了,想要将嘴角上扬至好看的弧度,却比哭还要难看。「不是微笑咖啡吗,快让我微笑吧。」 微笑咖啡馆自开店以来,秉持着「能让你带着微笑离开的咖啡馆」的标语。 原先在这样标语的设计上,老板阿武只想得到用咖啡拉花来达到微笑的效果,以及吃到美食的满足神情。 之后的某一次,承彦只是无意间与坐在吧台上,看起来心情相当沮丧的顾客聊了几句,聊到最后变成对方在向承彦吐苦水,离去时,那位客人漾着愉悦的微笑说,「谢谢你的咖啡,也谢谢你听我倾吐给我建议,果然真是能带着微笑离开的咖啡馆。」 后来不知道怎么演化的,微笑咖啡馆里有项不成文的规定,即是坐在吧台区域的人,大部分是想要聊天解闷的顾客,但目前只有两个人负责吧台区,所以谈话最多只能接受两位顾客。 「那我说个笑话给你听吧。」承彦做完手边最后一杯饮料,交给外场服务生后,就像对待其他坐上吧台的客人一样,与佩茹聊天。只是他心里明白,佩茹永远无法是「一般」客人。 佩茹抢先警告,「我不要冷笑话喔。」心情已经很差了,她不想听难听的笑话让情绪更糟。 「放心啦,绝对好笑!」承彦很有自信地拍胸脯保证。他清清喉咙,「某天有个人在医院门口叫道:『挂号!』,护士一听,马上很有效率地问:『叫什么名字,有没有来过?』结果过了很久,那个人一句话都没回答,护士就抬头一看,原来那个人是邮差啦,哈哈哈哈哈。」只见承彦自己笑得连肚皮都痛了,反观佩茹,嘴角连扯都没有扯一下,若有文字符号来表达的话,佩茹现在的表情就是两个等号外加几个点点点。 佩茹失望地抱怨,「一点都不好笑啊。」早知道期待笑话很好笑根本是白费心力,本来许承彦的笑话都高级不到哪去。 承彦抹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问:「这哪里不好笑了?」 「护士最好不会先看挂号人的脸再问问题啦!」 「欸,你很难伺候耶,就只是个笑话而已啊,要求真多。」 「啧,你才笑点低咧,到底是要逗客人开心还是你自己开心啊?还笑到流眼泪,你真的很不敬业。」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送一块奶油蛋糕给你吃。」 一看见甜点的佩茹,眼神里马上释放着光采,拿起手机又不停地拍了几张蛋糕照片。开心得彷佛方才没有听过那么不营养的笑话。 看着因一块蛋糕笑得开心的佩茹,承彦也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时光若能够停留在此刻该有多好?他忍不住在心里无声叹息。 拍完照片的佩茹将手机放到一旁,准备拿起叉子享用蛋糕,手机却忽然唱起歌曲。 萤幕上是一张情侣合照,承彦不用问,照片已经告诉了他来电者是谁。 03、敌不过的情敌 佩茹握着手机,考虑要不要按下通话。 承彦在一旁看着犹豫的佩茹,好希望她不要接,就让这短暂的时刻暂时专属于他,好吗? 佩茹的行动给了他答案。 「喂……我在承彦这里……不用了,我自己会回去……我没有生气,我只是需要时间冷静,不然你又说是我在闹脾气……改天再说吧。」没等另一边传来回覆,佩茹便切断了通话。 原本恢复开心的佩茹,挂下电话后,表情又是一脸沮丧。 承彦喟叹口气,拍了拍佩茹的发顶,「有什么不愉快的就跟他好好沟通吧,讲开就好啦,不是吗?你看,他已经在外面等你了。」他朝着店外努了努下巴。 佩茹狐疑地顺着承彦的方向往外看,微笑咖啡馆对面,正停了一辆眼熟的汽车,而身体倚靠在车边的人,正是不久前被她挂电话的那个。她惊讶他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来?不是才刚通完电话吗? 承彦走出吧台,拿起佩茹放在另一个空位上的包包交给她,「那,走吧。」就像服务其他客人一样,他领着她走到店外,操着服务的专业口吻,脸上也挂着和蔼的笑容,「谢谢光临。」 「啊、我还没付钱……」佩茹翻着钱包,抽出百元钞递给承彦。 承彦却将她的手推了回去。「才一杯抹茶拿铁而已。快走吧。」像在赶人似的,他有点急迫的想要佩茹快点离开。因为他实在不想与车旁那个人打到照面…… 第三章 可惜现实往往不会顺着人心走,老是喜欢恶作剧。 对街那个人走了过来,站在他们面前,「阿彦,佩茹。」 果然还是来不及了! 承彦将心底那抹看不见的悲伤藏了起来,笑开了嘴角,开心又热情地回应对方,「嗨,哥。」那个他始终不想面对的人,那个可以站在佩茹身旁、疼她爱她照顾她的人,是他这辈子想讨厌却讨厌不了的,亲哥哥许承翰。 「不是说我可以自己回去?」佩茹的口气听起来相当不好,很显然是在闹别扭。 许承翰牵住佩茹的手,语气细软又温柔,「我想跟你谈谈昨天的事。」 佩茹似乎不领情,撇过头甩开手后又是一脸生气的模样。「我现在不想听。」 被这一甩,许承翰原先和颜悦色的神情,瞬间垮了下来。两人之间的氛围,紧绷得彷佛只要开口说个字就会演变成争吵。 原想置身事外的承彦,看着表情都呈现臭脸的两人,说实在,这不关他的事,反正该做的礼仪也做完了,然而,他就是不愿见到不开心的佩茹,于是跳下来当和事佬。 他用着轻松的口吻道:「嘿,两位,请别在我们店门前吵架喔,会有损我们的形象。」虽然话语间是在维护微笑咖啡的名声,但其实心里隐藏的涵义却是希望两人言归于好。 承彦靠在哥哥耳边低语,「小事情就快点讲开吧,别拖到隔夜,女孩子哄一哄就没事了。」语毕,他拍了拍哥哥的肩膀,似打气、似鼓励。 许承翰点点头,再次握住了佩茹的手,牢牢地紧固在掌心里。「走吧。」 尽管承彦已经不下百次在心底向自己喊话,千万不要注意他们俩的任何动作,可他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两双交握的手上……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只有看着哥哥牵住佩茹的手的份,只有在佩茹需要垃圾桶时,才能够出场的配角…… 佩茹虽然还是一脸不高兴,却没再甩开,任凭对方牵着走向轿车。许承翰体贴地打开车门,甚至弯身替她系上了安全带。 承彦望着这一幕,一股酸涩的感觉在心里扩散开来,除了难受还是难受。无论过了多久,他仍是没有办法习惯这种画面。 「对了,阿彦,」准备进驾驶座前,许承翰想起来有句话忘了跟承彦说。他将手靠在车门上,乍看只是个很自然、没什么特别的一个摆放手的动作,然而,因为他的帅气脸庞,使得画面变得好看起来,路过的女性,都忍不住频频回头注视。「记得礼拜天的家聚,别迟到了。」 家聚,顾名思义就是家庭聚会。他向来讨厌参加,可是这是奶奶同意他搬出去的条件,即是家聚时一定得到场,否则就不同意让他自己一个人搬到外面住。 承彦颔首微笑,「我知道,开车小心,拜。」 许承彦按下车窗,对承彦挥手,副驾驶座的佩茹也微弯身对他挥手道再见。 承彦无奈地望着渐渐驶远的车子,直到看不见车尾灯,他的微笑也随之消逝。 他烦躁的用双手爬梳了头发,重重地吐出一口烦闷的二氧化碳,回想着刚刚承翰牵着佩茹的样子……许多过往片段不断地涌了上来,酸涩了整个心脏…… 04、孽缘 承彦第一次和佩茹见面,是在国中的新生暑期班。他看着新生名单上,在他前一号的名字,噗哧笑了出来,狐疑地想,「邱佩菇?有人会取菇这个字来当作名字?」也太好笑了吧,菇听起来怎么说都很蠢啊,真不晓得那位同学的妈妈在想什么。承彦迳自在心里同情这位同学。 走进了所属的教室,里面已经有不少同学,承彦选了教室角落靠窗户的最后一个位置。 等待级任导师的时间,承彦很快的与座位附近的同学熟捻起来,只是他的心思全都专注在谁叫邱佩菇的事情上。 钟声一打完没多久,女班导师带着点名簿走进来,先是向新生们简单的介绍了她自己,之后,她便要全班同学按照号码坐,说这样她比较好记得他们,段考过后再重新换一次座位。 比起那些哀号着要和认识的同学分开的人,承彦算得上有点兴奋和期待,他终于可以知道谁叫邱佩菇了。 他总不好开学第一天就抓着每个同学问:你是邱佩菇吗? 这样多丢脸啊!别的同学会怎么想?万一以为他是个奇怪的人,不愿意与他交朋友怎么办?他还要不要在这个班级里存活啊! 承彦背起自己的书包,走到属于他的位置上落坐,一位女同学也朝他这方向走过来,然后在他前个空位坐下。 「欸,」他点了点女同学的背,笑着问,「你就是邱佩菇?你妈妈怎么会取这么有趣的名字啊?」 女同学茫然费解地觑着他,好似他说的是外星话。「你说什么?」 「就是你的名字啊。好好笑喔,居然跟香菇一样的名字,哈哈哈哈哈。」 承彦取笑的声音听在女同学耳里,非常的不舒服,她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同学!那字不是菇,是茹!」说完,她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搭理承彦。 自那次开始,她鲜少和承彦有过接触,就连要传递考卷或是讲义那类的东西,她也只有将手往背后伸,脸从未转过去看他一眼。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承彦就像个顽皮的青春期少男,喜爱捉弄她,总是香菇香菇的喊她,有事没有事就会捉小虫吓她,听见她高分贝的尖叫、看见她吓得花容失色的容颜,他就有股得逞的愉悦感,换个比较简单的说法,就是这样吓唬佩茹,他莫名地感到爽快。 在这样的捉弄下,有些爱起哄的同学,便开玩笑说许承彦喜欢邱佩茹、男生爱女生。 承彦当然不高兴的反驳,「我哪有喜欢她啊!」 「我妈妈说,如果一个男生爱欺负一个女生,就是喜欢她。」女同学a解释。 「听你在乱讲!」 之后,承彦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喜欢对方,他不再玩那些恶劣的小把戏,但嘴边喊的「香菇」却没有戒掉,还因此让它变成了佩茹的绰号。 但,这也不过是他们缘分的开端罢了。 某一天下课回家,承彦的爸妈告诉他,晚上他们要和有头有脸的人聚餐,小孩子没事不要乱说话,不准调皮捣蛋。这顿饭的目的,主要是对方想感谢承彦的父亲在医疗上的诸多帮忙与救治。 对于都是师字辈的许家来说,承彦在家族里属为异类。爸爸是医师、妈妈是老师,就连读高中的大哥承翰,也决定好将来要走医生这条路。 唯独承彦,他的学业成绩并不出色,但也没有很差,向来维持在中上水准,可他没像哥哥是奖状奖盃的常胜军,不过鬼点子倒是最多的一个,而且在绘画方面很有天分,得到过美术老师的赞赏。美术老师曾问过承彦愿不愿意转到美术班就读,如果好好栽培的话,将来肯定不得了,只是他父亲认为搞艺术是养不活自己,一定要像他们家族里都是教师或者医师才前途无量。 第四章 家族里最不缺的就是比较,每当家族聚会,承彦不免被一些骄傲的婶婶们奚落成绩不如其他兄长,,将来打算怎么过日子等不好听的话,表面上感觉是在劝承彦要好好用功读书,可他心里明白,她们不过是拐弯骂他不成半器。可笑的是,就连自己的父母亲都不愿为他反驳,也跟着上同一条船指责他是家族里唯一不循规蹈矩之人。 小小年纪的承彦,不懂为什么一定要是医生或是老师才能在社会上出头,他更讨厌那群婶婶们讪笑的嘴脸。他想反驳回去,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连他的母亲都不为他辩解了,他又有什么话好替自己辩白呢? 纵然那番话确实打击到了承彦,然而,他也不是那种你要他做什么,他就会乖乖去做的人,他们越是看不起他、越是觉得只有学医做老师才有用,他偏不要! 即使还不到为自己的未来烦恼的年纪,他也早就决定不会从医更不会当老师,当然也不可能去做律师。 承彦听着妈妈的嘱咐,却心不在焉地想,有头有脸?跟哪个人吃饭会没头没脸?鬼吗? 只是承彦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不然耳朵一定又会被妈妈念到长茧。 当晚承彦一踏进餐厅包厢,见到对方一家人,他着实惊讶不已,不过原因并不是和他们吃饭的人是名立法委员,而是那名立委的长女正是他喊惯的香菇。 见到彼此的两人,却有着迥异的心思。一个是想着:哇靠!也太巧了吧!另一个则是:妈呀,也太衰了吧?台北可以再小一点! 想当然觉得惊讶的不会是佩茹,她被许承彦害的在班上没有一天耳朵是安静的,只要和他有什么接触,喜爱起哄的幼稚男同学就会嚷着「男生爱女生,羞羞脸」那类无聊的恶作剧。 她邱佩茹才不会喜欢一个念错自己名字的人咧!何况许承彦又喜欢拿一些她惧怕的虫类吓她。听见她的尖叫他就笑得像得到了乐透一样开怀,幼稚!幼稚的男生她才不会喜欢呢!反观承翰大哥,看起来就比同龄的男同学、也比许承彦要成熟稳重得多了,就连笑起来也是承翰大哥帅气好看。 承彦看着身穿蓝底碎花小洋装的佩茹,莫名的,他觉得此刻的她看起来相当漂亮。她总是对他的恶作剧破口大骂,也会大吼大叫,面对他时从未给过好脸色,更别说是一个笑容了,而对着父母赞美她很有气质时露出的腼腆微笑,就这么攫住了承彦的目光。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佩茹,同样的,也没有见过这样让他眷恋看了好几眼的微笑,她笑起来非常好看。 学校里的佩茹,穿的是和大家一样的制服,很难看得出来她和班上那些女孩子的不同,如今第一次见到穿便服的她,真的让他眼睛为之一亮。 后来,许承彦才知道,让他觉得佩茹和其他女生不一样的感觉,叫做喜欢。 原本他们俩人就读的国中就是高中附属的,所以没有意外,两人又一起升上同个高中,然后承彦又和佩茹成为同班同学。 开学第一天,当佩茹发现承彦也在班级中,忍不住抱怨了句,「孽缘!我上辈子到底欠你什么啊?就连上高中也摆脱不了你,你根本是对我施了什么莫名的法术吧?」 「喂喂喂,这是我的台词吧?看来我们的孽缘真的不浅啊,又是同学了呢!香、菇!」 说起来两人除了是国中同学外,在那一顿晚餐后,双方家长的互动就颇为频繁,偶尔有空时都会固定举办一些聚会,甚至后来佩茹他们一家人也搬进承彦他们住的社区,只是不同大楼,双方家庭关系可以说得上是非常亲密。 但,不包括她和承彦。两人见面总是会拌嘴拌不停,你嫌我矮、我嫌你平胸;你骂我丑八怪,我骂你臭男生……总而言之,两人说最多的话,都是一些既幼稚又无趣的斗嘴。 只是在这样的唇枪舌剑下,也发展出了另一种友情。 大概也因为相处的时间长,再加上两家人互动频繁,渐渐的,佩茹不再那么讨厌承彦,关系也没像初次时不友善了。 05、原来我喜欢你 十七岁,对承彦来说一个转变的岁数,转变的不只样貌、身高,连同情感部分也是。 直到十七岁,承彦才体悟到原来自己恋爱了。 事件起因,要从一封情书说起。 那天体育课下课,和一群男同学边打闹边回教室,刚回到座位上旋开宝特瓶盖仰头喝水的承彦,被佩茹从背后拍了一掌,来不及入喉的水呛了他满口,「咳咳咳,要杀我也挑对时间好吗?不能先等我解完渴啊?」 「你,出来一下。」没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话,佩茹便先走了出去。 茫然费解的承彦搞不懂她想干么,又喝了一口水后,锁上瓶盖才走到教室外。 见他出来,佩茹将他拉到一个不被打扰的地方,从口运动裤口袋拿出一封粉色信封交给他。 承彦接过后,在信封另一面看见了「许承彦收」的字样。「这是?」 「看也知道吧?」 「难道是情书?」 「嗯。」 「你写给我的?」承彦说着,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里有欣喜的成分。 听到他这么问,佩茹噗哧一笑,「我脑子还没坏。我代人转交的,要认真看完,知道吗?」不等承彦回应,她头也不回的留他一个人傻在那。 「呵……」他淡淡笑了一声,觉得有些失望,刚才,他没来由地希望情书的主人是佩茹…… 念头一窜进脑海,承彦吓了一大跳,喃喃自语地道:「我有病吧?」他甩甩头,似乎是想把念头甩开,接着拆开信一字一句认真看完,信的内容大抵上写着因为曾受到他的帮忙,从此便开始注意着他,希望能有机会当他的女友之类的。信的主人是坐在他隔了三排第三个位置的女同学,同时也是佩茹的好朋友李书语。看完后,他将信按照原始摺痕摺回原样放进信封,准备回去拒绝。 还没走近教室,他便见到看起来好像在等人的佩茹,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佩茹朝他走来。 「信看完了?」 承彦点了点头,「嗯。」 「那你打算怎么回覆?」 「你很关心?」话一出口,承彦自己愣了一下,他不懂为什么要那么问,就像不懂刚刚失望信不是佩茹写的一样。 「当然啊!书语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她伤心难过。唉,我当初就劝她别跟你告白。」 「为什么?」因为你也喜欢我吗? 这下,没说出来的这句话,真的是把承彦吓得半死,他仍是不理解自己为何有这样的想法冒出来。难道……他喜欢佩茹吗?! 「这还用说吗?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男生有什么好喜欢的?」 「我头脑简单?!」承彦不高兴的提高音量,「不然你说哪种才值得喜欢啊!」 「当然是要像承翰哥那样啊,比你温柔又比你稳重体贴,还很成熟。你就是个幼稚鬼!」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第五章 佩茹的话,就像尖锐的刀子,深深地刺进了承彦心里最脆弱的位置。 没察觉承彦变了脸色,佩茹继续说:「如果你的答案是ok,我希望你认真对待书语不要伤害她;如果是拒绝,也请你说的婉转一点,谢谢。」 承彦看着她,眼神没了光芒。「我知道了。」语毕,他越过佩茹走进教室。 「他干么啊?脸色那么难看?」自始自终不懂承彦心情变化的佩茹,只觉得他突然沉着脸像个神经病一样喜怒无常,边在嘴里嘀咕边走回教室。 回到座位上的承彦想要厘清那莫名的情绪,于是开始推敲会有那些想法到底是为什么、情绪从哪来的。他想搞懂,他想知道原因。 思绪转来转去,只得出一个答案:他喜欢上佩茹了。然而,承彦不确定,于是放学后,他打算去问长了他几岁的哥哥,也许成熟的大哥会给他什么好意见。 对于自己的亲哥哥,承彦并没有因为家族过于称赞大哥,就因此忌妒大哥得到父母的关爱,反而像对偶像一样的崇拜。大哥也很照顾他,拿到的红包不仅会和承彦分享,也会偷偷送承彦喜欢的玩具和礼物,而这些,都是爸妈所不知道的秘密,只属于他和哥哥的小秘密。 他告诉哥哥,希望一个女孩子注视着他,甚至希望对方喜欢上自己,那是不是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许承翰柔柔地笑了,第一次觉得问他课业以外问题的弟弟好可爱。「我想是吧。怎么了?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吗?」 承彦害羞地搔搔头,算是以沉默来回答。 「谈恋爱之余,别忘了学业也很重要。」 「知道了。谢啦,哥。」道完谢,承彦愉快地走出哥哥的房间。 既然知道自己的心情,那么接下来就是要如何也让佩茹喜欢上自己了。 然而这时的承彦却不晓得,未来仍有一场关卡,等着他去度过。 06、无法不管你 收到情书的隔天,承彦回信告诉李书语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很谢谢她的心意,等等的官法拒绝说词。 尽管已经明白对佩茹的心意,可问题就卡在他才拒绝了她的好朋友,想当然佩茹是不可能马上就喜欢他,何况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好像从来就没有一丁点的暧昧成分。于是他开始改变和佩茹对话的态度。 承彦想过干脆改掉幼稚的斗嘴,让自己变得像哥哥那样成熟稳重,然而不到一天的时间,就破功了。 当他发现佩茹换了一个新发型,他莞尔地赞美很可爱、很适合她,就像平常哥哥赞美她那样,却换来佩茹满脸错愕,一脸受惊吓的说:「许承彦你病了吧?你居然会赞美我?语气还那么和蔼可亲,你一定病得不轻!一定有阴谋!」 被佩茹先攻击,他顿时忘了「要成熟,不要幼稚」的改变,马上接换成战斗模式。他赌气地揉乱佩茹整理好的头发,冷哼一声,「哼,你是白痴吗,我开玩笑的你也当真?你比我还笨!」 佩茹瞪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就说嘛,你对我这么温柔一定有企图,好险我聪明没有上当。」 承彦很挫败,没想到改变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但一次的失败并不影响他的决心,他已经决定一定要改! 可惜,这个习惯仍是改变不了,就像是已经熟悉了这样的想处模式,换了反而还会觉得奇怪。即便是幼稚的吵闹,他却从中获得了乐趣与愉悦,因为他发现这样的相处,使他感到很自在,很放松,那是在其他女孩子身上不会有的感触。 承彦就是个幼稚的男孩,喜欢欺负自己心爱的女孩。 他的幼稚只摆在嘴巴上,该成熟的性格,也在不知不觉间悄悄的有了变化。 高一运动会那一天,班级所有人替着女子组八百公尺接力赛的跑者们加油,佩茹是负责第三棒的位置,原本暂居排名第三,因为佩茹的冲刺来到了第二,可是就在准备交棒的时候,她不慎摔倒,整个人呈现滑垒姿势向前扑,在场边加油的同学们都吓得惊叫出声,所幸场上的两人反应都很快,佩茹迅速地爬起身将棒子交出去,最后一棒拿了就往前冲刺。 手肘和膝盖上的疼痛,以及刺目的艳阳光线,使佩茹半眯双眸,一跛一跛地走回班级休息区,一声责难从她头顶落下。「你是白痴吗?!」语气很凶,口气很差,那个人站在她的面前,因为背光的关系,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知道是谁。 佩茹睥睨地瞪了他一眼,挺起肩膀撞开眼前的障碍物,「要你管!」平常语气恶劣也就罢了,现在连她受伤了,许承彦还是那一副让人恼怒的口吻,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腹诽。 走了几步路,承彦又追了上来挡住她的去路。 佩茹这下也火大了,手脚上的伤,加上烈焰的太阳,她已经很不舒服了,只想快点坐下来休息,喝水解渴。她不满地道:「你烦不烦?」她觉得承彦在找她这个伤患麻烦。「滚开啦!」 说时迟那时快,承彦转身背对她,蹲了下来,「上来,我背你去保健室。」 「多谢,不必。」 而一些和佩茹较友好的同学,和老师都上前关心。 这时,承彦避开佩茹受伤的位置,迳自拉起她的手腕,他背一弓,像在扛布袋一样将佩茹扛在背上。 「喂喂喂,放我下来!」 确认佩茹稳住身体后,承彦才将手移到膝窝处。「老师,我带她去擦药。」 「喂!许承彦,我叫你放我下来!大家都在看,很丢脸欸!」 承彦没有理会佩茹的抱怨,反而收紧力道,「你再乱动掉下去活该喔,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反正伤口不是多在我身上。」 佩茹对着他的背做了一个鬼脸,故意勒紧他的脖子。 承彦撇过头斜斜瞪视她一眼,「呃!你想勒死我啊!」 整到他的佩茹得意地格格的笑,「我怕掉下去啊。」 顷刻间,承彦皱着的眉宇松开了,佩茹的笑容也僵在唇边,两人都意识到此刻彼此的距离几乎是脸贴脸的程度,彷佛只要承彦再稍稍上仰几度角,唇与唇便会紧紧相贴。 承彦率先别开脸,清喉咙佯装镇定,只是表面功夫做得再怎么周全,仍然无法抑制心脏传来的鼓噪,以及脑海中无法消散的渴望。他差点就要顺势着吻上去了! 那抹嫣然一笑,宛若一壶上好的美酒,让承彦醉得脸颊上长出了红苹果。 承彦将佩茹背到司令台旁架设的救护站,他动作轻柔让佩茹稳稳坐到椅子上,才放开双手。 然而,救护站的保健老师只有一位,伤者却超过一人,老师忙不过来,这时承彦走向老师询问他能不能自己来,应允之后,他拿了些处理伤口的物品,搬了张椅子坐到佩茹面前。 「手伸过来。」 佩茹没有把手交出去,狐疑地看着承彦,「你会不会啊?」 「不就擦药而已吗,有什么难的。手。」不等佩茹主动伸,承彦自己将她受伤的那只手被抓到了眼皮下。他旋开生理食盐水盖子,「会有点痛喔。」说完,他朝佩茹看了一眼,只见她双眼紧闭着,似乎很怕痛。 第六章 当伤口与食盐水接触的瞬间,佩茹到抽了口气,发出了嘶的一声。「好痛好痛,好痛啊!」她痛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忍耐点,这一定要消毒。」承彦边倒着食盐水,边对着伤口呼气,希望能够减轻一点她的痛楚。 佩茹倏地怔住了,她好像从来没见过那么认真的承彦,望着他脸上的表情,虽然眉宇间紧皱在一块,然而,她竟然能感受到一丝丝的温柔。 此刻的承彦,不是过去她所认识的那个老是爱和她争锋相对,又幼稚的男生。她竟有些害羞起来了。 承彦一直觉得有股视线盯着他瞧,他抬头看着佩茹,问:「还是很痛吗?」话一出口,连承彦自己都没发现,柔和的语气一点都不是平常的他会有的。他现在最关心的只有佩茹的伤,以及自己的动作有没有粗鲁到让她伤口更痛罢了。 因此,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细想,为什么佩茹的脸变得越来越红,红得像是熟透的番茄。 07、离情侣只差一点 运动会过后,佩茹看待承彦的方式,渐渐地产生了变化,不再像以往那样认为他是幼稚的男生了。她也发现了承彦一些贴心的小举动,因为两人住在同一社区,有时都会一起回家,即使他们从来没有说好要一起。走在马路上,承彦很自然地让她走在内侧;搭乘挤满人潮的捷运车厢内,承彦会将她护在自己胸膛前,隔着一段没有很贴近,但也不算远、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距离,碰上不停推挤的乘客,承彦也会用自己背替佩茹挡去那些推挤。 慢慢地,佩茹开始对承彦改观,也许,他渐渐地变成熟了,变得比以前还要稳重。 过去,若是问佩茹想要交什么样的男朋友,她一定会既坚定又毫不考虑地回答,是承翰哥那一型的,斯文温柔、成熟稳重。可现在问她,她却无法立刻回答…… 承彦也感觉到了佩茹对他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佩茹并不会对他有过羞涩的情绪出现,大概是在某一次搭捷运回家的时候,那时人群正在往内推挤,就像是非要搭上这班车似的,不停地又推又挤,即使车厢内被挤得几乎没什么空隙,他和佩茹仍是保持着一个书包的距离。 他们习惯站在车厢连结处,因为那的空间比起车门周围要来的大一些。 又一站到了,以为人群几乎散去,还没有足够空间喘息,很快地,另一波推挤朝又来了,这站搭的人比上站还多,承彦几乎挡不住接连不断的推挤,冷不防地,承彦被人用力推了一下,他一下分神没稳住重心,整个人便往佩茹靠近,不过他并没有借故发生那种意外之吻,当他失去重心那瞬,反射神经极佳的他,立刻就用手掌贴住了车厢壁稳住了身体。可是两人的距离因为这个意外,即使中间还挡了个书包,但距离近得几乎快要亲到彼此。而此时两人呈现的姿势,是现在流行的「壁咚」。 等到人群不再移动,承彦迅速地回到原先的距离,「抱歉、抱歉。」他以为下一秒,佩茹会骂他色狼,或者什么趁人之危之类的话,可是,她仅是摇了摇头,半个字都没有说。 出乎意料的反应,令承彦不解,他观察着佩茹,没想到却发现她脸颊上有两团霞红。 看着佩茹略显害羞的表情,承彦觉得可爱得不得了,往常他只看得到泼辣、恰北北一面的她,娇羞、笑容,只有在面对他哥哥时才会有。 他想,或许佩茹对他的感觉,应该有超过「幼稚男生」了一点点吧?应该多少对他有一些些心动了吧? 但似乎又还不到喜欢的程度,毕竟就算露出的从未见过的娇羞,佩茹看她的眼神中,还没有像在看哥哥那样崇拜。 因此,承彦更努力地想成为佩茹心中的看得上眼的男孩子。 这天放学,佩茹因为被老师派遣了送作业的工作,她很自然地对承彦说:「欸,等我一下,我帮老师把作业本送去办公室。」 大概是习惯了一起回家,就算不曾约定过,也当作是每天一定要履行的承诺。 几个跟承彦交情还不错,没离开的男同学们,故意露出暧昧的眼神,闹着承彦:「唉唷,不错嘛,两个人一起回家耶,好甜蜜喔!害我也想交个女朋友了。」 承彦推开男同学a的头颅,「甜蜜个头啦!我们才不是男女朋友。」 「还骗?都一起回家了。啧啧啧,这样撇清不行喔。」男同学b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 「那是因为我们住同个社区。」 「吼,阿彦,在一起干么不承认?男生喜欢女生,在我们这种年纪很正常吧,干么不好意思啊。」 「就是说嘛,很不够意思欸你,有了女朋友还瞒着我们,是不是兄弟啊?」 「你们很奇怪欸!我就说没有了,听不过懂国语?」承彦被逼问得害羞起来,「我才不会喜欢那种男人婆咧。」 他实在不想在他们面前承认自己喜欢佩茹,他觉得「喜欢她」这件事情,他想让佩茹第一个知道,而不是这群看好戏的浑蛋臭男孩! 何况他也已经早准备好了计划,在情人节对佩茹告白。根据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他觉得佩茹多少有点喜欢上了他,说他太过自信也无所谓,他就是有这种感觉。虽然佩茹看着承翰哥的眼神还是有爱慕之情,但他凭着自己莫名其妙的自信,认为在佩茹心中的地位也不复以往了,就算没有到喜欢,可也一定有欣赏。那怕现在不能交往也无所谓,他打算先让佩茹知道他的心意,接着再慢慢把自己好的一面表现出来,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比哥哥差。 「佩茹不算男人婆吧?她长得挺可爱的啊。」承彦一听,立刻涌现不妙。想不到居然有人也发觉了佩茹的可爱。明明平常就最喜欢叫她男人婆的,就是现在这位男同学!现在竟然反过来称赞她。 他没有办法接受别人的男孩觊觎他的佩茹,而他唯一会做的、想得到的,只有抹黑佩茹。「哪有啊,你应该要去看眼科,那种凶巴巴的模样,也算可爱?」 就在有人要替佩茹平反时,他们谈论中的女主角回来了,男同学们也不好当着本人的面说,于是也就各自回家了。 反倒是承彦不安了起来,他担心刚刚他们无心的玩笑话,被佩茹听见了。 承彦观察着佩茹的表情,倘若她听见了,可能等等会气着向他反驳,然而,佩茹一脸平静,似乎是没有听见,否则她也不可能会那么冷静了吧? 只是承彦却没想到,朋友之间、自己无心的玩闹话,成了日后扼杀他恋情的凶手。 08、你选择了谁的手 过了几天,承彦与佩茹两家人的聚会上,承翰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了和佩茹交往的宣言。 突如其来的消息,另承彦措手不及。 冲击力道大的令他片刻失神,没握紧的水杯从手里滑落,水沁湿了他的牛仔裤,他根本无心在意,满脑子只想着:明明就感觉到佩茹对他也有好感的啊,而且哥哥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佩茹也没跟他讨论过哥哥的事情,为什么说在一起,就在一起了? 第七章 若不是坐在身旁的奶奶提醒他,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的裤子湿了一大片,部位还挺尴尬的。 抽了几张面纸按在裤子上,他在心里喃喃自语,只要再过一个礼拜就是情人节了,就七天的时间,他就要对佩茹告白了啊……为什么会这样啊…… 除了处在震惊中,久久不能自己的承彦,其他的人,都是笑着说恭喜,以及要好好对待佩茹等话,别欺负了立法委员的女儿的警告。 「我知道佩茹现在还是学生,之后也要准备考大学,我不会成为她学业上的阻力,而是助力,希望邱伯伯不要担心。」听着哥哥铿锵有力的口吻、自信的表情,以及话语间充满的稳重与成熟,是他这个毛头小子无法比拟的。 果然……还是输给了年纪略大一些的哥哥…… 聚会结束,走出了餐厅,承彦将佩茹拉到一旁,「你什么时候答应哥哥的?为什么没告诉我?」 佩茹觉得他实在很好笑,而她也笑了出来,「我干么要告诉你,你是我的谁?就算是朋友,也管不到我的爱情吧?」 「可是我……」 佩茹的嘴角依然上扬,满脸骄傲,「哼,怎样,我这个男人婆比你先谈恋爱,你不高兴被我比下去啊?」 承彦听见关键字,忽然瞪大眼眸,「你那天是不是听见我们的谈话了?」 「听见你骂我男人婆,又不可爱的那天吗?」佩茹用食指刮了刮下巴。「我说许承彦,你下次真的不要在背后骂人,很糟糕。」 承彦焦急的爬梳头发,「不是,我那天只是……」 「不过也多亏了你,以前我没怎么注意自己的形象,」佩茹拍拍他的肩,感激的说:「被你提醒后我决定要改善这点,让自己更有女人味,承翰哥还因此称赞我,还说若不早点把我定下来,会被别的男生抢走。说来,真的都是你的功劳呢!哈哈。」 承彦心急,想也没想就直觉想对佩茹坦白实情,告诉她那全都是场误会!他是喜欢她的,一直都是!「香菇,其实我──」 「佩茹!上车吧。」 然而,显然老天爷不想如他所愿。预备脱口而出的实话,被硬生生打断了。 承翰将车停在他们面前,带着宠溺的语调呼唤佩茹。 「嗯。」佩茹朝着轿车里的承翰点点头。「你刚刚要说什么?」 后面的话,承彦说不下去了。当他看见哥哥笑得那么幸福的样子,当他看见佩茹笑得甜蜜的样子,就算说了喜欢她,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吗? 也许只会换来佩茹的一句「你好无聊」,或者「你在耍我吗?」,也比较有可能是「神经病!」之类的。 于是,他把真正的答案放进了心底深处,换了个答案告诉她,「其实我是想说,我哥配你太可惜了。」 「啧,」佩茹弓起手肘,架了他一拐子,「欠揍!」 「喔!很痛耶!」佩茹不理会他的埋怨,开了门上车。 「阿彦,你也坐我这台车吗?」既然输给了温柔体贴的哥哥,那他也没什么好失望的了,毕竟哥哥……真的很优秀。 承彦摇摇头,弯着身子平视车内的承翰,「我才没那么不识相当电灯泡咧,小心开车。」接着,他将视线放到佩茹身上,「你可别像刚刚那样,粗鲁的把我哥吓跑了,不然以后很可能就没人喜欢你这款的了。」 佩茹不爽地抡起拳头,作势要揍他,「你真的很罗嗦,还想被我k是不是?」 一旁的承翰温文莞尔,疼爱地用手指刮了刮佩茹的脸颊,「不会,不管佩茹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这番告白,让两人有天壤之别的感受。 佩茹听了,害羞地微微低下头,耳根瞬间发红;承彦听了,则是像一计厚实的闷拳,重重打在心房上,却不能喊痛。 承彦朝着轿车挥手道别,直到车尾灯消失不见,心室渐渐扩散出一股浓烈的苦涩,直至眼睛…… 他垂下挥到无力的右手,戴了一整晚的微笑面具,一片一片地剥落,他双手摀着脸,将无法言喻的无奈化成一道气息吐了出来。 在承彦以为「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紧握不是自己的手」是失恋最痛苦的部分时,很快的,他便体悟其实那还不算是最苦的。 最苦的,大概就是看着心爱的人因为别的男人而难过,自己则只能当个借出肩膀安慰的朋友,当她释放完痛苦后,又展露笑颜奔回爱的人怀里,再给你个令你眷恋不已的微笑,感激涕零地说「谢谢你,好朋友,你都懂我的苦。下次我难过时,还要借我肩膀哭喔!」这个吧? 而承彦也以为之前的孽缘,或许只是让她认识到哥哥才莫名牵起的,他不过是个串场角色。 只是,当他知道佩茹也读同所大学,他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但应该是要感到愉悦吧?至少这样能够稍微贴近佩茹一点,纵然他的身分依然是垃圾桶,可是能够当一个在她情绪最脆弱时想得到的人,他也甘愿了。就当这是老天给了一份遗憾的礼物。有总比没有好,他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时光将他从过去带了回来。苦涩的过往令他心情有些起伏,他甩甩头,想要把坏心情全部甩开,接着,他换上了张专业的服务笑脸,带着活力,走回微笑咖啡馆,继续替客人服务。 彷佛方才的低落,不曾存在过。 09、神秘女孩摩卡 暗红色的彩色铅笔,在纸上优雅地笔直行了一条线,一个标示着次数的正字记号就这么完成了。 放下手中的笔,敏宜左手勾着马克杯杯耳,右手当作辅助轻轻贴在杯身,她小心翼翼的小口小口品尝咖啡,为的是怕会破坏掉拉花的完整性。不仅如此,这样慢慢地享用,可以有更多的时光留在这间她感到舒适的咖啡馆。 敏宜将手册翻到周记页,准备写上今天的日记,只是好巧不巧,手机设定的闹铃响了,刺耳的铃声提醒着她离开的时间到了。她很想忽略不管,就当作手机没电,可是闹钟显示的名称,她无法视而不见。她很了解自己一定会不想理会时间,所以在设定时才特别标注「再怎么眷恋、不想离开,今天的日子不能迟到,绝对!」这个警语。 摁掉了闹钟,她有些不情愿地收拾着桌上散落的彩色铅笔、素描簿和笔记本。如果时间就停止在这刻,多好啊?如果她能永远待在微笑咖啡馆,多好啊?她不停的这么想。 只是如果,从来就不会变成结果。 虽然免不了总是会乱想着不会发生的事情,但她也很认命,收拾完毕后,她将心底那股「不愿意」压了下去,拿了帐单走到柜台结帐。 在店员找她零钱的空档,她爱怜地抚摸着微笑咖啡馆的正店之宝,一只唤名咖啡牛奶的胖猫咪,「咖啡牛奶,明天见罗,拜拜。」 咖啡牛奶的背部是咖啡色,腹部则是雪白色,因此才以此取名。这是某一次她等待结帐的时候,逗弄着猫咪看见它脖子上围的名牌,不自觉扬声念出,刚好被店员听见了,店员就热情地告诉她名字的由来了。 第八章 敏宜结完帐准备离开,正好承彦也从外面要进来,他绅士的替她开门。「啊,谢谢。」 她点头致谢,越过承彦身边时,他忽然说:「要走啦?今天有点早喔。」 「咦?」敏宜不解的回头。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都六点多才走吗,现在才刚五点而已。」 敏宜有点惊讶,他竟然记得自己都在什么时候离开的。 看着她古怪的脸色,承彦误以为他的话让摩卡感到不舒服。本来嘛,一个没搭话多少次的陌生人,顶多只知道彼此的长相,关系连朋友也算不上,他这样贸然开口,甚至提到她平常离开的时间,也难怪她会有那种「你是变态吗,干么记得我离开时间」的表情了。 承彦尴尬地搔搔头,「呃,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我道歉……」他本来只是想单纯打个招呼罢了,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啊、没有没有,我没有觉得不舒服。」敏宜紧张地挥动两手,「我只是惊讶你知道我离开的时间……」 承彦拍拍胸铺,「呼,那就好,差点以为你把我当成变态了。」 看着他松口气的表情,敏宜低低地笑出声,「没有。抱歉,我赶时间,先走一步了。」她抬起手挥了挥,承彦也礼貌的回礼。 转身离去前,敏宜又想到了什么,便叫住了他,「对了。」 「嗯?」 「那个……咖啡很好喝,拉花也很漂亮,我很喜欢。」 承彦拉开了嘴角,不是敷衍,也不是应付,而是打从心底地露出微笑,还笑出了露八颗牙齿的那种。「听见你的喜欢,是我们店里的荣幸,欢迎再度光临。路上小心。」他挥挥手,走进了店里。 平稳的朝着终点站前往的捷运列车,车厢内还有些许空位,敏宜选择了靠窗的座位,这是她的习惯。她的目光落在车外风景上,即使戴着耳机聆听音乐,仍然无法漠视心脏震动嗓音,那音量甚至超过了歌曲。 从包包翻出万用手册,敏宜翻开刚才纪录的那面,她替记录写下了标题:他观察我的次数。抽出手册夹层内一张被护贝着的相片,她看着相片,喃喃自语了起来…… 「什么时候你才会只注意我呢……」敏宜苦笑,手指轻轻摩娑相片上抱着一只吉他,笑得阳光灿烂的男孩。 当初拍下这张照片,是她的小小心机。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到她的心思,她假借当作在拍摄同学演出的画面。她站得离舞台不远,所以同学当然也看见她了。 敏宜拍得很专心,只是拍完后,多数都是他的独照,同学都被她排拒在镜头之外,要不就是画面的最边边角角。 被同学发现自己在拍照,想必下台后一定会看她都拍了些什么,如果拍摄的主角是别人,她的心思一定会曝光。那位同学可是有着八卦王和雷达王的称号,据说她很容易嗅出八卦的所在,查出蛛丝马迹。班上一对正在偷偷交往的情侣,就是被她眼尖看穿了他们有一样、还是一对的钥匙圈,才因而曝光。 敏宜想将照片备份起来,只是表演却刚好结束,而那同学正朝着她走过来。 来不及备份,敏宜也只能忍痛将那些令她满意的独照全删了,一张都没有留。 那位同学果然不出她所料,开口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刚刚在拍我吗?借我看。」幸好,都删得一干二净。 而她手里拿的是,同学有入镜,他的画面不会太多、也没有太少的一张。她把同学的部分截掉,只保留他的部分,再拿去相片馆冲洗出来护贝,放进手册夹层。不放皮夹是因为她每天开启最多、碰最多次的,便属万用手册。 将照片放回原来的位置,敏宜视线望向窗外,回忆起和他的相遇…… 10、迎新 敏宜和他初次见面是在迎新活动上认识的,他是毕业的直属学长,回来帮忙替活动炒热气氛。当和直属学姐互相认识的时候,她们都警告她和那位学长还是少接触得好。她不解的提问,大二学姊颖珍便告诉她原因。 学姊才刚说完,就好像侦测到有人在讲他,主角马上插进话题:「趁我不在偷偷说我坏话对不对?」 「拜托,那哪是坏话?」颖珍不屑地翻白眼,「我们是在警告纯真的小学妹不要被你的狼爪荼毒好吗。」 「学妹,你觉得我像狼吗?」被这么一问,敏宜愣住了,一时间不晓得如何应对。 迟迟未开口,颖珍便替她发言,「你看你,吓到人家了吧。」 「学妹,你别怕,我人这么温柔,绝对不是狼。」他的绝还拉了长音。「你好,我是许承彦,学妹怎么称呼?」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右手礼貌的伸在她眼前,若不握,好像就太没礼貌了。 敏宜正要回握上去介绍自己时,颖珍气愤拍掉那只手,「狼爪看招!就说你别来残害新生了,到时候学妹吓到转系。」 承彦不怒反笑地问:「欸,我到底是有多坏啊?」 之后,她们各自洋洋洒洒举出了好多例子,多到她记不住。她的记忆力有限,只依稀记得几个比较容易记的,像是用情不专、花花公子、见一个爱一个、只要是女的没有不爱,绝世爱情大骗子等等。 敏宜在一旁看着他们激烈的争吵,却不认为那是认真的,反而像是在开玩笑。不然若是真的吵架,彼此的脸色应该好看不到哪去,可他们的脸上却仍是笑笑的,一直被骂的学长也笑得很开怀。 置身事外的敏宜,也发现到学姊们所说的那些坏处,几乎都来自爱情方面,至于其他面的,好像没有特别提到。 迎新晚上准备的晚餐是出外一定必备的烤肉,也适合团体活动。 几十个人分在一组,当中她最安静,比起其他已经和学长姐们打成一片的同学们,她没有积极的去认识别人,而前来攀谈的人,却无法将话题延伸,总是聊到一个段落结束后就没下文了,她只会接收别人丢过来的话题,不懂得将其反丢回去,她堪称话题终结者、句点王也不为过,因此,大家也都各自寻找和自己频率和得来的人了。 敏宜独自坐在椅子上,啃着已经吃了快要十分钟的玉米,她并不觉得这样安静的在一旁有什么不好,相反的,她静静地观察着大家、看着大家玩乐戏闹愉快的样子,她乐此不疲。 她向来不爱参与团体活动,也不喜接触过多的人群,更害怕被人碰触到自己的左手臂,手臂上有着她不想对人解释的秘密。如果不是硬性规定新生一定得参加,否则她真的想在表单上勾选「不参加」。 吃掉最后一口玉米,她的头上自动降临烤好的食物。 承彦端着装了三片吐司、几片猪肉、牛肉,及牛小排的盘子,递给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边吃,不跟大家一起玩?」 「啊,谢谢学长。」她点头道谢,接过食物,对于承彦的提问没多作回答。 「跟班上同学还不太熟吗?」 敏宜将猪肉片放到吐司上,再对折食用,对于问题仅是笑而不语。 第九章 承彦拉了张椅子坐到她旁边,左手肘靠在大腿上,支着脸颊问她:「你是不是讨厌我?」 敏宜皱眉疑惑地望向承彦,不懂他怎么会这么问。将嘴里的食物吞进胃袋,她才开口,「我没有讨厌学长。」 「是吗?看你都不回我的话,还以为被你讨厌了。」事实上,不只是对他,她对所有人都同样的态度,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别人看她这么难聊天,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硬要搭话。 她笑了笑,没继续接话,吃完了猪肉吐司,她又动手包了牛肉吐司。 「你比较喜欢吃东西,不喜欢说话吗?」承彦又丢出了话题。 敏宜看着承彦,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一直不厌其烦地问她问题。这是今天以来,对她说过最多话,也是跟她共处最久的人。 吞下嘴里的食物,敏宜不热不冷地开口,「我比较慢熟。」然后,她又终止了话题。彷佛也在间接告诉承彦,她想专心吃东西,不太想说话。 「是吗?」承彦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看着承彦离去的背影,她想,再怎么会聊天、耐性再怎么好的人,碰上她应该也都没辙吧? 如释重负一般,终于能自在地吃东西了,不然有旁人在,她是有点尴尬。 解决掉盘中的所有食物,她正准备起身再夹点东西吃,可是,承彦又端了一盘食物,和拿了两瓶可乐过来。 「多吃点吧。」她以为他的目的只是帮忙送食物,殊不知,承彦又坐回刚刚的位置,还旋开了一瓶可乐给她。 看来他是想陪着她了。陪吗?敏宜其实也不太能够确定是不是如此。她刚刚有看到承彦也和大家打成一片、有说有笑,看起来不太像是不想玩了才过来休息,就算真的要休息,坐在一个沉默不语的人旁边,他不觉得尴尬吗? 念头才窜进脑海,承彦又离开了。 敏宜没问他要去哪,她的注意力,依然只有食物。 过了一会,承彦抱了只吉他坐了下来,「既然不说话,那我唱歌给你听吧。你喜欢什么歌曲?流行歌,还是金典老歌?不是我在臭屁,蛮多歌我都会唱的喔。」 咀嚼到一半的吐司,牙齿忽然间停住不动,敏宜皱眉觑着笑咪咪的承彦,心想真的有点搞不太懂他这个人了欸…… 「呃,你别生气,我只是怕你一个人很无聊。」敏宜的眉又皱得更深了。 把嚼到一半的吐司吞下,她摇摇头,「没有,我没生气。」 承彦搔搔头,不好意思地说:「看你皱眉还以为惹你生气了。」 敏宜莞尔,「皱眉是我的习惯,当我有疑问困惑的时候,就会皱眉头。」 「那你刚刚在困惑什么?」 她喝了一口可乐,旋紧盖子。「我是在想,不懂为什么学长要唱歌给我听。」 承彦笑了笑,「照顾落单的学妹是我的责任。」翘着二郎腿,他调整音弦,继续说:「本来想跟你聊天,不过你好像不是很想聊,我就想那干脆唱歌给你听好了,这样应该不会太无趣吧?说说看,想听什么歌都可以喔。」 敏宜正思考想要听什么歌,承彦趁着空档刷了几个和弦,听见音乐的声音,同组的人都围了过来。 「阿彦学长!不是叫你不要诱拐学妹吗,讲不听欸!」颖珍的语气相当不高兴。 「我哪里有诱拐啊?」承彦回的无辜。 「你一定是又想用情歌让单纯的女孩子沦陷,对不对?」 「我的天啊,我是不是有得罪过你啊?真的很爱针对我欸,还是说……因为我对人家特别好,你吃醋了?」承彦其实只是开玩笑的,只是却不小心说中了颖珍的想法。 「你少臭美!谁会喜欢你啊!」正因为她知道承彦是飘荡不定的人,所以警告敏宜的同时,彷佛也在警告着自己。 颖珍喜欢过承彦。虽然没有告白,但她以为自己在承彦心里是特别的人,她想,他对她那么照顾,是不是多少喜欢着她呢?所以,当看到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当她知道她对所有女孩都一视同仁,她不晓得掉了多少的眼泪,心碎了多少次。事后学姊告诉她,承彦自己说过他是无法捉紧的风,他崇爱自由不受束缚,从不交往固定女友,有的只是玩伴,他只跟玩得起的人在一起。 敏宜没有随着群体起哄,她依然安静地看着一切喧闹发生,就像自己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屏障。 同时,她也感到不安,越来越多的人往她这聚集了,好像……有点喘不过气了。 承彦查觉到了她的脸色变得有点古怪,猜想她是不是不习惯这么多人围着的她,于是他带着大家移动到空旷的地方,进行下一个阶段的活动。 系学会的干部们准备了一连串的团康游戏,活动的最后高潮,则是几个会谈吉他的人一同伴奏,大家合唱了几首歌曲来画下完美的句点。 敏宜很努力地克制自己的不适应,虽然中途离开真的很扫兴,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撑太久,每当别人触碰到她的左臂,心底的恐惧和心慌令她无法冷静,因此玩到第三个游戏时,她就以身体不适提早回房了。 11、心伤的过往 敏宜害怕别人碰触到她的左手臂。那里有着一道痛苦的烙印,一条不长也不短疤痕。 疤痕的由来,是个很长、很悲伤的故事。 在她14岁那年,喝醉的母亲为了要得到父亲的关注,于是打算带上她一起上绝路。 那晚,敏宜很早就睡了,而妈妈一如平日,抱着酒瓶不离身,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而惊醒,从客厅洒进卧室的灯光,她看见自己的左前臂,不停淌出暗色的液体。 她按住伤口,看见妈妈晃着身子,手里还拿了把刀子。 「敏宜,不要害怕,妈妈来陪你了!」话说完,妈妈将刀锋底在手腕处,使劲全力划了一刀。 她根本来不及说阻止的话,妈妈便昏了过去。 大概是喝醉的关系,两人的伤口并没有割到要害,可鲜血仍不断地流,敏宜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要怕。她冷静地回想着学校教过的止血法方式,将妈妈的伤口暂时稳定后,她才顾到自己,并且打电话叫救护车,而到达医院时,她对医生说请他们一定要救她的妈妈,她好害怕妈妈就这样醒不过来了,担心得甚至忘记自己的手臂上也有伤口。 她们去的医院,正好是表姊工作的医院,当接到敏宜的电话,正在值大夜班的曾诗涵,跟同事交代了一声便冲来找她。 「这是怎么回事?」 看向蹲在眼前的表姊,听见表姊的嗓音,她像是放松了全身力气,抱着表姊哭了出来。 诗涵紧紧回抱住她,给她力量,给她温暖。「敏宜,没事了,姊姊在这里陪你。」 替敏宜办理好住院手续,诗涵因为还有工作在身,不能离开太久,她嘱咐着:「我先回去上班,下班再过来接你,早上我会打给清洁公司,请他们过去清理屋子。身体不舒服就打给我,或是告诉护理人员,ok?」 敏宜点点头,要表姊别担心。 第十章 诗涵既心疼又自责地摸了摸她的脸,没发现脸上透露出了她的心情。 敏宜看出来表姊的内疚,于是催促着要她快点回去上班,免得被责备。 从她有记忆以来,诗涵表姊就是最疼爱她的一个人,比亲身妈妈还要多很多。 小时候她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家,妈妈告诉她,爸爸工作很忙,不能常常回来看她们,只能一个月见一次面。她曾问过为什么,妈妈总说因为爸爸很努力的在赚钱,为了买大房子一起住,所以要忍耐相思之苦。 没有家的她们寄人篱下住在大阿姨家。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和表姊生活在一起,妈妈忙于工作常常不在她的身边,因此,表姊甚至负责照料着她的生活起居。 八岁的时候,妈妈对她说,爸爸替她们买了很豪华、很棒的房子,她们有了自己的家,终于可以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她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她觉得大阿姨、姨丈,还有表姊都对她很好,她不想离开他们。 敏宜虽然她想留下来,可是她更想跟爸爸妈妈三个人在一起。 搬了新家,她有了自己的房间,不用再跟妈妈住同一间,可是没了一起玩的表姊,她感到有点孤单。 几天之后,爸爸工作回来带了新礼物给她,是件很漂亮的白色洋装。往常都只能在外面的饭店和爸爸见面,这次他们总算有了自己的家。 当晚妈妈煮了很多好吃的菜肴,她穿上爸爸买的新衣服,吃着妈妈爱的晚餐,她好希望每天都是这样的日子。 结束了晚餐,爸爸哄着她上床就寝,她问着爸爸,可不可以别再离开那么久的时间,她好喜欢一家人在一起的生活,如果爸爸每天都在,那就更好了。 但是爸爸柔声地安抚她,他必须去工作,赚钱养她和妈妈,这样才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她以为,那是真的。她以为,爸爸告诉她的,都是实话。然而,她长大后才明白,自己被欺骗了好多年。 当晚,她听见了爸爸和妈妈很大声的在吵架,她靠在门板上偷听,听见妈妈大声喊着不要走。 难道爸爸要离开了吗?以前都会陪她吃完早餐才走的啊。敏宜心一急便开门出去,正好看见爸爸站在玄关准备开门离去。 敏宜冲上前,抱住了爸爸的腿。「爸爸!不要走!」 「你看,敏宜也想跟和你在一起啊,我和敏宜都很需要你……」 「敏宜,」爸爸蹲了下来,轻抚她的发顶,「乖乖听妈妈的话。」 妈妈拉着爸爸,「别走!正华,你不是说你是爱我的吗?」 「丽娟……」 尽管她和妈妈都努力挽留着爸爸,可是,他还是离开了。敏宜怎么样也不会想到,在她觉得最幸福的那一天,却是开启通往痛苦的钥匙。 爸爸离开以后,原本伤心的妈妈,突然变了一张脸,用了她从未见过的狠戾眼神瞪视着她。 敏宜不明白妈妈怎么了,她想安慰妈妈、想让她开心。当她软软的小手牵上妈妈的手,却被甩了开来,跌坐在地板上。 不曾见过这样的妈妈,敏宜感到陌生和害怕。「妈、妈妈……」她站起身,直觉想要奔进母亲的怀里。 陆丽娟知道敏宜想拥抱她,但此刻她却讨厌死她了! 她推开敏宜的拥抱,大声咆哮:「都是因为你!」 怒吼的声音令敏宜吓了好大一跳。妈妈从来没有这样骂过她,就连做错事情也没有这样大声和她说过话。 「如果你是儿子就好了!你为什么不是儿子?为什么!」陆丽娟边说边扯着敏宜的衣领,怒气一来,无法冷静的她回手打了敏宜一巴掌,重得在脸颊上印下了指痕。 「妈妈……」敏宜恐惧得哭了出来,她不清楚妈妈到底怎么了,既是打了她又骂了她。可是,她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些什么啊…… 「闭嘴!不要叫我!我真的好讨厌你、讨厌死你了!」 曾经,那是敏宜最爱的温柔双手,如今却变成了恶魔般的凶器,一掌一掌打在她的身上、脸上。 敏宜不敢问自己被挨打的理由,那样狂暴的妈妈,她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第二天大阿姨一家人来作客,见到敏宜脸上和身上的瘀青,大阿姨生气地询问是不是动手打了敏宜。 「对!我就打了她,我管教我的女儿,不关你的事!」 听见妈妈生气的嗓音,敏宜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小小的身子。 「敏宜,不要怕,姐姐在这里。」诗涵将缩成一团的敏宜搂进了怀里,虽然房间门板隔绝掉了部分声音,但还是能感觉得到外面的气氛很僵硬。 「你那哪算管教?你从来没打过敏宜。是不是那个男人没有办法跟你们在一起,所以你把气出到敏宜身上?」 「大姊,拜托你不要管我了可不可以?」 「我怎么能不管?敏宜还那么小,你就这样动手揍她,陆丽娟,你还是人、还算是母亲吗?」 「我昨天一时太生气控制不住……我不会再这样了。」 大阿姨他们离开以后,敏宜不知道该怎么跟妈妈相处,她担心自己会像昨天一样,惹妈妈不开心。 「敏宜,」妈妈唤了她,就像过去那样慈爱。「过来妈妈这。」 敏宜怯生生地小小步前进,站定到妈妈面前。当妈妈抬手的那瞬,她以为又要挨打了,然而,记忆中温柔的双手,轻轻贴上她的脸庞。 她看着妈妈眼眶泛泪,也感觉到妈妈双手在微微颤抖,「对不起……妈妈打了你,很痛吧?妈妈帮你呼呼。」热气阵阵掠过她脸颊,耳畔传来一声又一声的道歉。「对不起……妈妈再也不会了……」 熟悉的妈妈回来了!这才是她的妈妈!终于,敏宜才敢拥抱住母亲,宣泄压抑了整晚的不安。 12、残酷的真相 只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有一就有二」。 每当陆丽娟挽留不住正华的心,她便会借酒浇愁,再对敏宜拳打脚踢,责怪一切都是她的错、厌恶她怎么不是男孩。 自从知道陆丽娟有暴力倾向,大阿姨一家人都希望能够找回过去温柔婉约的她,只是徒劳无功。 虽然敏宜不是天天活在暴力阴影下,可是诗涵看不过去敏宜跟阴晴不定的小阿姨生活在一起。她还记得以前的敏宜,还会灿烂的微笑,现在总是一脸担心受怕的模样,她看了很心疼。 所以在她向陆丽娟提出了要照顾敏宜的提议。 「你说什么?」喝光酒杯里的酒,陆丽娟又再添一杯。 「我说让敏宜跟我住。你不觉得你很对不起敏宜吗?」 「我有什么好对不起她?如果她今天是男孩,一切皆大欢喜!」 诗涵忍不住,音量大了起来,「阿姨!你怎么能这样说?敏宜根本无法决定她这一生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算了、算了,你要她就带走她吧。不是儿子,什么用处也没有……」她摆摆手,不管诗涵还要说什么,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诗涵原想出声制止别再喝了,但觉得她不会听劝,也就没有说出口。 第十一章 眼前的女人,真的是那个温柔可人的小阿姨吗?她还记得小阿姨是个非常温柔又漂亮的女人,甚至她曾在心里偷偷许愿,希望将来能和小阿姨一样。但并不是伴酒精生活的。 诗涵移动到敏宜的房间,询问着她:「敏宜,跟姐姐住好吗?」 敏宜张着骨碌碌的双眼,歪着头问:「妈妈也一起吗?」 「没有,只有你。跟我还有泽铭哥哥一起住,好吗?」她认识泽铭哥哥,是表姊男友,他们曾一同出游过。 那天她原本是被妈妈丢在家里,后来姊姊打电话来,本是想问她想不想吃点心,知道她一个人单独在家后,便来家里接她一起出去。 「这样……妈妈就要一个人在这里吗?」 「嗯……是这样没错。」 「那我不能去。」诗涵没有想过她会拒绝,于是惊讶地反问。 「妈妈一个人会孤单,会寂寞的。我想……陪妈妈。」 「可是敏宜,阿姨会打你啊,你不害怕吗?跟姊姊住,你就不用担心会挨打了。」 敏宜还是摇了摇头。「妈妈说她不是故意的,她也跟我道歉了。」 「敏宜,你……」 「我不能丢下妈妈。」 诗涵想再说服敏宜,但想想也许是因为太突然,她一时无法接受,可能过几天就会改变想法也不一定。 只是这个「过几天」,一直都没有下文。 敏宜没有答应诗涵的提议,继续跟着妈妈相依为命,她知道妈妈只有在跟爸爸离开时,才会心情不好动手揍她。她想,或许是妈妈太过思念爸爸,不希望他那么早离开,从难过转为生气,将她当成出气筒罢了。支撑她的信念,是和爸爸的约定,他答应再过不久的时间,一家三人便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然而,她想也没想过,有些承诺是永远无法兑现,那只是说来让人有期望、对未来有憧憬,却不一定保证能够实践。 敏宜在电视新闻上,看见了爸爸和一位陌生的女人站在同个画面里,而记者对那女人的称呼,则是爸爸的妻子。 她问妈妈,那是爸爸吗?他怎么会跟别人在一起,又为什么称不是妈妈的人为妻子? 「对,那就是你爸,他不要我们跟别人在一起了!」不要我们了?对敏宜而言,这简直是撕裂她心脏的最佳利器。 爸爸怎么可能不要她呢?爸爸答应过她会回来的啊? 敏宜不相信妈妈说的,想打电话给爸爸求证,可却没有电话号码,妈妈也生气不跟她讲话。她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复杂的情绪化成泪水,无助地哭了整晚。 隔天,敏宜顶着哭肿的双眼,看见爸爸和妈妈坐在客厅。她想也没想的就冲进爸爸的怀里,紧紧地搂住。纵然相约见面的日子还有两个礼拜,但爸爸来了,他才没有不要她。 敏宜开心之余,便问了他电视里说是他妻子的女人是谁,还问是不是不要自己了。 「敏宜,那是……」 「你就对她说实话吧,她也该知道了。」 「等她大一点、懂事一点再说吧。」 「大一点是多大?三十岁还是四十岁?」 敏宜不清楚爸妈在说什么。什么事情要她懂事了以后才能说? 爸爸没有回答妈妈的话。「怎么会呢,爸爸最爱你了啊。」 「你别当假好人了!」陆丽娟眼角噙着泪,扳过敏宜的身子直视着她:「敏宜,我告诉你!爸爸他就是不要你了,他要抛弃我们跟那个阿姨生活在一起,你听懂了吗!」 敏宜惊愕地扯住爸爸的衣摆,「爸爸,这是真的吗?」 「陆丽娟!」 「难道不是吗?就因为她替你生了儿子,我生了女儿,就不被承认,就只能当个隐藏的女人吗?」 「我说了,给我时间。」 「要多久?敏宜已经十二岁了,到底还要多少时间!」 不理会陆丽娟的无理取闹,他试着安抚较好哄的孩子。「敏宜,爸爸没有不要你,只是暂时不能跟你们生活在一起,有一天爸爸会跟你们团聚的,等等爸爸相信爸爸,好吗?」 她记得当时她天真的点了点头,拥抱了爸爸,还说了很多次「爸爸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可是当残忍的真相揭露在她眼前,除了脑袋一片空白,对于爸爸的所有信任,已全数瓦解,连一点点的灰烬也不剩。 原来她一直以为的真相,只是一个个虚假又可笑的谎言。 爸爸的工作,根本没有忙到只能一个月见他们一次面,无法和他们同住,也不是因为忙碌…… 他的爸爸是位名人,有恩爱的老婆,及一对可爱的子女,家庭生活幸福美满。而她的妈妈,是爸爸的外遇,当初爸爸无法承受传宗接代的压力,温柔的妈妈是那时他最好的舒压疗癒品,于是这段关系发展成了婚外情。然而,正妻也在同一时间怀孕,结果正妻生了儿子,妈妈则生下了她…… 长大以后她才明白,说好三个人一起住的房子,其实只是爸爸买来藏匿她们母女。为了不让妈妈的身分曝光,爸爸还因此要求她辞去了工作待在家。 后来敏宜也才知道,爸爸每次来的借口,是因为他身边的特助也同住在这社区。 即使每次爸爸离开,妈妈总是哭得满脸都是眼泪,但下一次,又会准备爸爸爱吃的食物,笑得幸福和爸爸腻在一起。 就像个无止境的循环──离开后哭泣,哭泣后生气,生了气便动手打骂。不停反覆。 长久下来敏宜也习惯了,但怎么也想不到,人会有被逼急的一天,她从来都没想过妈妈会失去理智,要带着她一块自杀,只为了给爸爸好看、让他后悔。 而妈妈的确达到了目的,隔天一早爸爸就焦急地赶过来,甚至将病房升级单人病房,虽然如此,妈妈还是失算了。跟爸爸团聚的日期,依然遥遥无期。 爸爸看见她的伤痕,虽然脸上满是不舍与心疼,然而,他仍抛下了她们。 也是在同一天,敏宜终于对爸爸死心,不再相信他所编造的谎言与承诺,屡次受骗上当,她已不再抱有希望,她不像妈妈会因为爸爸哄个几句就软化态度。 敏宜也想开导妈妈,既然不晓得爸爸何时会兑现他的承诺,那么母女两人的生活也可以过得很幸福,就算没有爸爸也无所谓。 然而,妈妈却不能没有爸爸,没了他,她会死。 后来,妈妈只要哪天心血来潮,就会用自残的方式来博取爸爸的些微的关注。 她的关心与劝导,全被妈妈用巴掌反弹回来,可悲的是,她无法丢下妈妈一个人自己离开,她不忍心也舍不得。 过去她真的差一点就要离家出走,可是,在她要开门离去前那刻,她听见了妈妈啜泣的嗓音,那声音很寂寞、很孤单,如同她也曾在无数个夜里那般哭泣,脚步再也无法向前迈进。她想自己的心软,大概是遗传到了妈妈吧?不然,妈妈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相信着爸爸,而她一次又一次放不下妈妈…… 第十二章 13、引领走出黑暗中的微光 长袖衣服,后来变成敏宜遮掩疤痕的防护罩。 起初她没想过要隐藏起来,可是面对询问伤痕由来的人,她不晓得该怎么说会比较好,因此她一个字也没说,后来也就利用长袖衣盖着,即使问题会变成:你为什么都要穿长袖衣?但这比较好回答,只要说怕太阳晒就行了。 虽然可以靠长袖遮住痕迹,但仍是有无法避免的时候。 在一次高中游泳课,那时她最好的朋友,好奇地问了她。敏宜对对方是全然的信任,她和别的同学不一样,她很温暖、个性温和亲切好相处,面对沉默寡言的她,总是比其他人来得热情许多,几次分组后情感也渐渐熟捻起来。 于是,她将无法对其他人坦白的秘密,毫无保留的告诉她。 然而某一天,敏宜伤疤的秘密被传了开来,却是另一种扭曲的事实。有人说,那是她为了男人而割腕;有人说,那是为了挽留男友所善用的心机;有人说,那是未婚怀孕,男友不要她,她以死要胁的诡计。众多加油添醋的说法,却没有一个是真相。 敏宜心里清楚是怎么传出去的,她找来那位好友质问,好友也不扭捏,直接承认是她说的没错。 敏宜心寒地问:「我把你当好朋友,你为什么要这样?」 「好朋友?」她冷哼一声,「你明知道我喜欢学长,你还跟他走那么近,两个人单独在图书馆约会,你这样也算好朋友?」 敏宜皱眉困惑地想是什么意思。原来,前几天在图书馆k数学时,她碰到了好友心仪的学长,当下她原只是和他打个招呼,之后她因为卡在一道解不开的数学题目,学长只是好心教她方法,而她又多问了几题,没想到被解读成约会。 敏宜将事情原委解释给对方听,但她根本听不进去,甚至连谣言也传到了学长那里。 学长对她说,原本对她很有好感,但听到她曾未婚怀孕后,他想彼此还是做朋友就好了,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他,能帮得上忙的他会尽力去做。 那时所有一切的理由,她瞬间了解了。原来朋友不单只是忌妒她和学长走近,而是知道了学长对她有好感,于是乎造谣诋毁自己在学长心中的评价。 即使她曾觉得学长很帅气迷人,也视他为理想对象,可是,此刻那些感觉已灰飞烟灭。 敏宜没有向谁解释过那些谣言,她任人去揣测谣传,她不想替自己辩解,因为大家都清楚传递的起始者是她的好朋友,因此大家才深信不疑。 只是,她变得害怕别人看她疤痕的眼神,那些讥笑的表情,打量的眼神,交头接耳的评论,令她很不舒服。 甚至还有同学嘲讽她看似清纯,原来是个披着清纯外皮的放荡女,怀过孕、堕过胎之类不悦耳的恶言,甚至谩骂那是让人作呕的疤痕。 那些负面压力,一度压得她喘不过气,无处可逃。 悲伤来得太过猛烈,她一时间无法消化,仅有的正面能量,也被啃食殆尽。敏宜觉得自己没有容身之处,妈妈讨厌她,同学们欺负她。黑色绝望将她深深笼罩着,让她难以脱逃。 她有了想要自我了断的念头。只是意念才刚起,就像不愿她走上不归路般,无条件给予她满满关爱的表姊诗涵,致电关心她的近况。 她们几乎每天都会通电话,也会固定出门约会,纵然诗涵知道敏宜不太会主动倾吐心事,可是只有在她的面前,敏宜才会释放她的悲伤。 敏宜哭着向表姊吐苦水,也说了自己不想活了,对一切都失去了希望的丧气话。 大概真的怕她做出傻事,当晚诗涵便带了几件换洗衣物,冲来敏宜家,陪她说了整晚的话。 隔天,诗涵带着敏宜去看了一位从网路窜起拥有不少好评的插画家咖啡猫的展览,表姊告诉她,也许看了那位咖啡猫的图,心情会好一点。 她半信半疑,想说就当是转换心情吧,反正都来了。 她站在某一张图前,图里是一只咖啡色的猫咪,还有一个落下一滴眼泪的女孩,而猫咪的其中一只前脚放在女孩的头上。旁边附注了一小段文字:「独自一人难过时,别想着只剩下自己,还有我在这,陪伴着你。」 不知原因为何,她就站在图前流下一颗颗饱满泪水。她想,大概是图的配色和文字很温暖,又或者此刻脆弱的她,随便一句暖心的话都能戳破她的泪腺。 清除完心里的圾垃,在吃午餐时,表姊霍地问她对插画有没有兴趣,就像那位咖啡猫一样。 「现在网路插画家很夯,你想不想试试看?你画画也很棒,可以试着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角色,画出想画的故事,不管是反讽还是搞笑温馨。生活有了重心,或许会好过一点。」 经过表姊的提议和鼓励,她尝试着创作出了自己的角色,画出生活周遭的故事与体会,她也像插画家们一样,设立了自己的粉丝专页,替自己取了个摩卡当作假名。 这名字是来自她喜爱的咖啡口味。她很喜欢咖啡的香气,可是不喜欢咖啡的苦味,所以只喝掺有巧克力的摩卡。 起初,敏宜创办的粉丝页关注人数不多,唯一头号粉丝是自家表姊,但她不放弃,持续不断创作,而表姊也会分享她的图,粉丝也慢慢地增加,当她收到粉丝的来信和留言互动,说很喜欢她的图与文字,谢谢那些文字所给予的元气。那时她才明白,能够帮上任何一个人、受到喜爱,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不管粉丝人数有多少,只要还有一个,她就有继续下去的动力。 因此,当她在学校被人欺负、谩骂、嘲笑,她不再感到无助,她有了可以倚靠的插画,支撑着她的生活。 后来她也成功拓展出了自己的周边商品,举凡纸胶带、贴纸、马克杯、万用手札、年历等等的。 尽管敏宜已经有了插画家这项工作,可她仍然为了自己将来的梦想而努力。 她想成为一位室内设计师,不管是替别人、还是替自己,打造个温暖又舒适的家。也许是对家的渴望吧,因为小时候没拥有过,长大以后便想要补足心灵空缺的那一块。 上了大学的敏宜,就像是害怕过往重蹈覆辙,为了不再受伤,她隔起了无形的屏障,和他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不过面对那些释出友好善意的人,她会以礼相待,但不会特别深交,现在的她,已经从过去那些伤痛中学会了不要过度信任一个人,并且也养成了观察别人的习惯。 只是无论那个人的观察结果是如何,她已不再轻易开启自己的心门。所以同学们连她是插画家摩卡这点,也全然不知。 即使那是高中发生的事情,可每当有人碰到她的左手臂,那些回忆画面清晰得如同昨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蛇」就是她的写照。 因此迎新活动是敏宜唯一一次参加的团体活动。 第十三章 她明白这样一来,一定会有不少人在背后说她不合群、难相处。可是,没有太多的接触,没有深厚的交情,也就不会有伤害。正因为和他们交情不深,所以那些耳语她便不当作一回事。 纵然不喜欢团体,可是一些需要合作的报告,她还是会愿意参与。 14、遇见了这样的你 敏宜和承彦第二次相遇,是在诗涵工作的医院。 那天敏宜一如往常去医院的儿童病房做志工,那也是她在生活中找到的另一项重心。好巧不巧,在转角撞上了焦急的承彦。 敏宜被撞倒在地,而承彦怀里抱着的笔记本和几张纸也撒了出去。「啊,抱歉抱歉,我在赶时间。」 「没关系。」敏宜笑着回应,顺手捡起几张落在脚边的纸。看着纸张右上角落处的图案,她愣住了。那是咖啡猫,甚至还有签名。 「这个是……」敏宜惊讶地想要询问对方,但一对上眼,她更是惊愕的微张了嘴。 「呃,谢谢你。」承彦尴尬地道谢着,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拿着他的讲义发楞。 「你不记得我了?」 「呃……我们认识吗?」 敏宜蹙眉,心想承彦学长是在装不熟吗?但表情看起来又好像真的不记得她是谁。可是,不是有学姐说过,只要是女生没有一个他不记得的吗?她想反问承彦是不是在开玩笑,但看见他仍一脸疑惑的样子,她才确定他是真的忘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承彦,距离两人迎新那次见面,已经隔了半年之久,再加上不常联络,她也没再出现过团体场合,忘记也是人之常情。 敏宜忽地涌上了一股淡薄的惆怅。她始终记得被迫参加迎新、对场合感到不适应与别扭的那晚,有一位不嫌她无趣的男孩,陪伴着孤伶伶的她。那也是她第一次觉得有人陪伴,其实不如她所想的那般尴尬。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有点赌气承彦忘了她,敏宜并没有主动告诉承彦两人认识。「抱歉,我认错人了。」比起相认,她更想知道学长怎么会有咖啡猫的签名。 可惜还未问出口,承彦就急着离开了。 后来她从护士那里得知,承彦也像她一样,有空的时候会过来陪伴小朋友,和他们玩闹及画图。他是孩子们口中的猫咪哥哥。 猫咪,又是一个关键字,加上先前在承彦那里看到咖啡猫图案,敏宜开始怀疑承彦是咖啡猫的作者。 她像个侦探开始寻找真相。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比较好,虽然彼此有加脸书好友,可她不是脸书重度使用者,唯一会用也只是因为要上粉丝页,个人的她并不常用。 也许在医院就能够碰见他吧,她想。于是敏宜向熟识的护士问来承彦会去医院的日子。 可是她没有直接和学长相认,因为她从护士那里听到了不一样的承彦学长。 她们说他是一个个性很暖,对孩子们的要求只要能实现都尽量满足,不厌其烦和他们相处在一起的好男孩。不同于学姊们告诉她的那样,那是另外一个陌生的许承彦。 敏宜在游戏室外偷偷观察过承彦,他真的很多变,在小孩面前是一种性格,面对大人又是另外种性格。 虽然都是活泼的他,但笑容却截然不同。面对孩子们的是开朗的阳光笑容,大人的则是一种雅痞、玩世不羁的微笑。 她被那个有着阳光笑容的男孩,攫住了视线。 敏宜曾好奇地问过颖珍学姊,和其他认识承彦的人,会不会相信他利用闲暇时间,去儿童病房关心孩子。 大部分的回答都是,「你说他是去把护士的我还相信」,不然就是告诉她一定是认错了人。敏宜没再多说什么。 这点她也证实过了,承彦并未开口跟任何一位护士要过联络方式。 也许是一种私心,敏宜并没有将不一样的承彦告诉任何人,这是只有她知道的秘密。 只是能确定承彦是咖啡猫的证据,她始终都查不到一些蛛丝马迹,能问得人全问了,但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有在画插画。 虽然还有跟踪这个方法,只不过太变态了,她放弃。 然而,就在敏宜准备放弃不想找答案时,老天爷默默推了她一把,和承彦第三次相遇了。 她误打误撞,发现到了微笑咖啡馆,并且惊讶承彦还有另外一个身分,咖啡馆的拉花师。而他,依然不记得她,显然上次在医院碰面,并没有对承彦留下任何印象。因此,她更怀疑学姊们说的那个他,并不是真实的他。 此外,她甚至也已经确认承彦是咖啡猫的作者。 咖啡猫在粉丝专页的关于我里有提到,它是一只离开主人流浪到咖啡馆的猫咪。 碎片渐渐拼凑出完整的样貌。让她真正得到确定的答案,是咖啡猫的一则贴文。贴文配上了一张咖啡猫被破掉的气球吓到的图,而文字则是在叙述他和一些工读生在咖啡馆外弄装饰用的气球,工读生玩心大起,故意弄破气球吓他。 当时敏宜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目了然室外发生的所有经过,这都和咖啡猫所新增的po文一模一样。 不过,敏宜仍没向本人亲自确认,也没有主动去告诉承彦她其实是他的学妹。除了承彦不记得她以外,她觉得用这种方式观察承彦,似乎更能看出不一样的他。 最初,敏宜只是想要待在咖啡猫所在的地方,好比那些追星族一样,偶像在哪里,就想要跟着一起去。 然而,越是观察承彦,就越是发现到许多别人不了解的他,敏宜被这样的他所吸引。崇拜的情愫,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变化,成了爱慕之情。 每当看见承彦对着病童们的开朗微笑,就好像是有人朝着她的心湖投下了一枚石子,漾起了涟漪,她的心不再感到平静。她的目光,已不自觉地追随着承彦。 同时,敏宜也发现了承彦做了和她相同的事情──观察对方。 三号桌是敏宜找到能够观察承彦的最佳位置。她试过坐不同的桌别,但只有三号桌的角度可以将吧台区的动向,透过玻璃窗反射得一清二楚,也因此敏宜才会知道承彦亦在偷偷看她。 为了让承彦能够加深对她的印象,她刻意每次光顾都点相同的食物与饮料,即使如此,但她的确也爱吃固定的食物,口味尚未吃腻前不会特别更换别种的。 只是有一点敏宜不是很了解,她明明都来了微笑咖啡馆那么多次,照理说也算是熟客了,可是,承彦对她的态度依然和那些熟客不一样。他们连聊天都不曾有过。 敏宜很想问你为什么对我跟其他人不一样?可是这样一来,承彦一定会觉得她很奇怪。 又或许他对待每个熟客,不都是同样的方式,可能觉得她不好聊天,又或者总是看她在画画而不想打扰她吧。敏宜只好自己替问题找解释。 除此之外,敏宜也观察到了承彦对佩茹的情感。只有在那位叫香菇的女孩出现的时候,承彦不会往她这里看,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女孩身上。 第十四章 那是只有在那女孩面前才会流露的眼神,敏宜明白那样的眼神叫做喜欢。因为,她也是这样。 不过,敏宜并不奢求什么,只要能够和他相处在同个空间里,看到他认真工作的模样,喝上一杯他精心调配出的摩卡与拉花,她就很满足了。 15、稍纵即逝的快乐 列车内响起了预告乘客即将抵达下一站的广播,把回忆过往的敏宜带回了现在。她将万用手册收回背包里,拉上拉链背在肩上,站在车门边等待到站,手机这时响起了专属表姊的铃声。 从牛仔裤口袋掏出手机,车门开了,她边讲边往出口走。「喂姊,找我有事吗?」 「唷?声音听起来很愉快喔,发生好事了?」想到方才和承彦的那小段时光,敏宜愉悦地勾起嘴角,笑弯了眼眸。 她钜细靡遗地告诉表姊发生的经过,就好像再重温了一遍幸福。 可是表姊却没有和她一样兴奋,反而还嘲笑她,「拜托!去了那么多次也只有今天跟你小小聊一下,你也开心成这样?真的很没用欸你。」 敏宜原本想大声反驳,但想到自己还在捷运站里,便压低了音量。「我哪有啊!」 「明明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早就都可以不只小聊了,何况你还是她学妹欸,你到底在害羞什么啊?」 敏宜顿了顿,「我想,我错过了时机。」 「啊?」诗涵听不懂她的意思,「相认还要看时机?是农民历有写哪些日子不宜相认吗?」 听了表姊的比喻,敏宜轻笑,「唉唷,反正一开始没有讲,现在突然跑去跟他说『嘿,我是你直属学妹喔!』,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诗涵用鼻子哼出声,「我觉得你比较奇怪。当初在医院碰到他你就可以讲了,现在这样你是要怎么前进?」 「嗯?前进什么?」换敏宜不懂了。 「当然是你的爱情啊,你在问废话吗?」 敏宜失神了片刻,脑海情不自禁地幻想着和承彦成为男女朋友的模样。 但,幻想终究只是幻想。「……姊,我没有想要和他发展成那样的关系啦。」 诗涵叹了口气,彷佛早已猜到她会这么说。「敏宜,我告诉你,幸福不是你停在原点就会自动找到你的,我觉得今天就是个好开始啊。」这道理,敏宜当然明白。 她曾经希望自己能和表姊一样,可以找到一个那么爱她,也爱她家人朋友的男人。能够让表姊那么爱泽铭哥,就是因为他爱屋及乌的个性。 以前小时候,诗涵表姊几乎带着她这个电灯泡约会,可是泽铭哥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什么都以她的意见为主。就连现在长大了,她有时还是会参与几次他们的约会,泽铭哥也不曾向表姊抱怨过什么,可惜这样的好男人已经死会了。 观察了承彦那么久,敏宜当然也清楚承彦从来不缺女朋友。她从颖珍学姊那里得知,他是个不为任何人驻足的自由男人,若是想要将他禁锢在某个地方,那是白费心力。更白话的说,他不谈「认真的恋爱」。 这也是敏宜不愿和他进一步的原因。她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谈一段玩票性质的感情,何况她也不愿意就此失去咖啡馆里的时光。 只是敏宜没有向诗涵坦白,她想倘若说了,表姊一定会骂她是疯子是傻子。 可是在爱情里,谁没有傻过疯过呢? 「姊,你说的我明白,我会看着办的。先不说了,我快迟到了。」结束通话,她看看时间,发现已经快要到约定的时间了。 把手机放回口袋,她用着跑百米的速度冲回家。 一回到家,妈妈正好从厨房出来将菜端上桌。「怎么这么晚?」 看着妈妈穿着围裙端菜的模样,敏宜忍不住看呆了,她不敢眨眼,直直地盯着妈妈望,因为过了今天,下一次再看到,又必须要等一个月了。 敏宜喘着气,调整自己的呼吸,预备解释,妈妈却不耐烦地出声,「算了算了,你快点去换件衣服,爸爸要来了。」 「……嗯。」她应了声,走回自己的房间。 换上了前几天妈妈替她买的白色蕾丝长袖洋装,她站在镜子前看着眼前的人,苦涩地笑了。即使洋装的确很适合她,可一想到当初购买的原因,她的心情就开心不起来。 那天是个晴朗的假日,敏宜原本待在房里构想新商品图样,妈妈难得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百货公司逛街。 已经太久没有和妈妈出门过了,她兴奋得根本管不了手上这份再三天就要缴交的草稿。三天时间对她而言绰绰有余,但和妈妈的约会却不能等,过了今日,她不晓得妈妈什么时候会再开口约她了。 两人先是在美食街解决了中餐,饭后吃了冰淇淋当作甜点,接着还挑了部不错的电影观赏。敏宜的心情一直很快乐,她压根儿忘了上一次和妈妈一起逛街是什么时候了,然而,到了女装部楼层,她试过一间又一间的服饰店,原以为只是妈妈想替她添购新衣服,岂料当她试上了一件令妈妈满意的洋装,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称赞好看,而是「你爸爸一定会喜欢」。 原来买新衣服是为了要让爸爸高兴呐…… 就像被浇了一大桶冷水,情绪顿时冷却了下来,只是,看到妈妈眉开眼笑的神情,似乎被平衡掉了一些。纵然妈妈心中的主角,只有爸爸。 敏宜双掌轻拍了下脸颊,彷佛借由这样的动作,来驱走不被妈妈重视的坏心情。 「敏宜,」妈妈在门外喊着,「换好了就出来,爸爸到了。」 「来了。」敏宜用手当作梳子迅速地顺了顺头发,确认自己ok了才走出房间。 一开门,正好对上爸爸的视线。敏宜生硬的开口,「爸爸。」 「乖。」爸爸的视线,正打量着她,「嗯,这件洋装敏宜穿起来真好看,是新买的吗?」 妈妈将她拉到了爸爸面前,要她转了一圈。「对啊,是我挑的,我眼光还不错吧?」像是在邀功一样,明明赞美的主角是敏宜,妈妈却将锋头抢了去。 「嗯,真的很漂亮。我都不知道我女儿长得那么大,那么美了。」话说完,爸爸抬起了手轻触敏宜的脸颊。 可是,她却撇过头,避开了爸爸的手。「饭、饭菜要凉了,先吃饭吧。」 自从对爸爸彻底死心后,那些曾经很喜欢大大手掌、搂抱、亲吻、摸头鼓励,对敏宜而言,已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也就不喜欢和爸爸有接触。她不像妈妈,对爸爸的爱依然炙热。 16、一家团圆,是个相当奢侈的愿望。 饭桌上,敏宜安静地吃饭,并不想参与爸妈之间的谈话。但,爸爸大概是想要表现出父亲关爱的姿态吧,他关心着她的学校生活,以及平常假日都做些什么,甚至主动夹菜给她。 种种的示好,敏宜一点儿也不在意,甚至觉得刻意,她不喜欢。 可是她明白,如果对爸爸冷淡,妈妈会不开心,她想让妈妈开心…… 第十五章 「有时候下课会跟几个同学讨论功课或逛街。」她说了谎。但她一点都不觉得这样的欺骗有什么不对。反正爸爸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他只是想要弥补那些空白的日子,认为用几句的关心就足以填补,就能够算得上有做到身为爸爸的责任。 然而,当爸爸抛弃她们母女那天起,他就失去了资格。只是,妈妈却依然不懂…… 「这样啊。那零用钱够用吗?不够跟爸爸说。」 爸爸每个月固定会用他男助理的名字,汇五万块到她们的户头,当作是生活上的大小花费。然而当敏宜的插画工作开始赚钱以后,那笔钱她没再动过。只是这一点她从来没有告诉过爸妈。 就算爸爸偶尔直接给她现金,她也会存进户头,现在只有妈妈会用那笔钱,她则是用她自己亲手赚来的那份。 「够用。」敏宜低下头,继续吃饭。 爸爸夹了块鱼肉给她。 她看着那块鱼,又看了眼笑咪咪的爸爸,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其实讨厌吃鱼。过去她不小心因为鱼刺噎到,从此之后便不再吃鱼。 她苦涩地微扬嘴角。爸爸真是太好玩了,想要关心她,却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摆出关心姿态。 那块鱼肉不大,敏宜用筷子分解成细小的肉末,扒了一大口饭,企图掩盖掉鱼肉味。 吃掉最后一口饭菜,她拿起碗筷离席,僵硬地笑了笑,「我吃饱了,爸妈你们慢慢吃。」 走到厨房,将碗筷放进流理台,她摀住嘴巴,差点呕吐出来。看来塞了一大口饭,仍是无法将鱼味盖过去。 敏宜忍耐着不适,从冰箱拿出水瓶,倒了一大杯水喝下才觉得好一些。把水瓶放回原处,她拿了两颗苹果、一颗水梨出来削,等她把水果端出去,爸妈也吃完了。 敏宜将水果放到客厅茶几上,「爸妈,吃水果。」然后走向餐桌,收拾桌上的空盘碗筷,拿到厨房洗。 「敏宜,先来吃水果,碗盘等等再洗。」收完最后一副碗筷,正要走回厨房,爸爸叫住了她,用水果叉叉了一块苹果,伸长手要她接。 她嘴角扯出了个微笑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你跟妈妈先吃吧,洗碗很快的。」 洗到一半,她听见爸爸说要准备走了,然后妈妈央求他再多留些时候。 「不了,时间不早了,我跟她说了会九点多回到家。」不用明说,敏宜和妈妈都知道是哪个「她」。 敏宜从厨房走出来,正好瞧见妈妈抓着爸爸的手臂在向他撒娇。 「丽娟,我下个月还会来的。」爸爸柔声安抚,拉下了妈妈的手。 莫名的,敏宜在心里悲戚地笑了。爸爸果然从来就不曾爱过她们。如果爱,那么就不是一个月见一次面;如果爱,就不是一种完成了任务要离开的面容,而是幸福得舍不得离去的才对。 在玄关与爸爸道别,她礼貌地道了句再见,表情虽然微笑着,但依然是不想让爸爸以为她不开心、而佯装出来的笑容。 敏宜走回厨房继续洗碗,妈妈却叫住了她,语气充满了愤怒。 她来不及问妈妈生气的原因,妈妈就走了过来大力地甩了她一巴掌。 敏宜错愕地望着妈妈好似快要喷火的双眸,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爸爸一个月才和我们团聚一次,你就不能对爸爸好一点,乖顺一点吗!」妈妈愈说愈激动,声音也随着情绪上扬,「一定要冷冰冰的赶走爸爸,你才高兴吗!啊?」 「我没有……」她要如何向妈妈解释?因为她早已看穿爸爸是不可能实现他的承诺,所以她也就不想再做无谓的努力、无谓的挣扎。那些亲密的举动,温柔的关心,她不要也不想要,她不希罕也不在意了。 「你什么事都做不好!做不好!连拉拢你爸爸的心都做不到!万一下个月他不来怎么办!都是你!」 妈妈的情绪忽地失控,像发疯似地胡乱揍着敏宜。那些巴掌,有的落在脸上,有的落在手臂上。其实她可以反抗,可以阻止妈妈的攻击。但她没有,她逆来顺受地承接妈妈那些愤怒。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当受气包了。 最后一击,敏宜被妈妈推倒在地上,她低着头不敢看妈妈此刻的表情,那种恨透她的神情,一生只要看过、知道过一次即可,她没有办法承受第二次。皮肉伤会好,可是心一旦受伤了,便很难痊癒。 就在她以为已经结束时,妈妈走向茶几,双手一挥,把茶几上的水果盘和茶杯扫到了地上。 「啊!」敏宜被这动作吓的惊呼。 瓷盘瓷杯应声碎裂,盘子的水果,以及杯里的茶都撒了一地。 而妈妈仍绷着一张怒气未消的脸,走回了自己的卧房,大力地甩上门。 门板发出巨响,敏宜瑟缩了下。她双眼空洞呆坐在地上,久久无法动作,宛若失了魂魄,直到时钟整点发出的声响,她才缓缓起身,收拾客厅的残局。 她捡起躺在地上的水果,另外拿了个空盘放入,虽然有些脏污,但用水洗一洗应该还是可以吃的。接着按照安全步骤收拾陶瓷碎片,清理水渍。完毕后,她才回到厨房继续洗碗。 压抑住的泪水,此刻,毫无保留地倾倒而出。 她咬着唇,不敢哭出声音,任凭滚烫的泪水,烧灼她的眼与皮肤…… 17、机会不等人,要懂得把握 对敏宜而言,微笑咖啡馆不单单是一间贩卖饮食的店,同时,也是她的心灵绿洲。只要看到承彦,品尝一杯他所调配的摩卡和拉花,尽管心情再怎么差、再怎么低落,她便能重新打起精神,好好过日子。 她假借望着窗外的景色,实质却是透过玻璃反射在偷看承彦,将他今天的样子画进素描册里。这是她另外一个秘密,也是她获得能量的另外一个来源。 她有一本专属承彦的人像素描,一开始,她必须要看着本人才画得出来,可前提下又不能被发现,因此完成天数超乎她想像的费时,可是现在,即使不用看,她只要稍微闭上眼睛,脑海便自动浮现出承彦无论是泡咖啡的专注脸庞,又或者专心聆听别人心事的模样,甚至是他任何微笑的表情。就像台相机般,她已将他所有神情照了下来放进脑内的记忆卡中,需要时只须搜索一下,即可唤出图片。 不过,她有一次差点被当事者抓包。平常承彦是不会走出吧台的,除非碰上有人忙不过来的时候,可是那一天没店里不忙,还算得上悠闲,但承彦却拿着加水瓶走了出来。 敏宜从玻璃反射看到了,而且他还是朝着她的方向过来,于是她在一个瞬间,用像是魔术师施展手法那样的速度,把要放上粉丝页的草稿本移到了素描簿上层。真的好险,她的秘密差一点就要曝光了。 想到过去令她心惊的一幕,她幸福地笑了。 「在笑什么?」 听见是诗涵表姊的声音,敏宜从素描本中抬起头,笑容又更深了,「没有啦。」 第十六章 诗涵原本也因为受到敏宜的感染而莞尔,但一见到她脸上贴的ok绷,她笑不出来,并且皱眉问:「又挨打了?」虽是问句,但她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敏宜摸摸脸颊,以点头当作回答。昨天她直到洗澡时,才发现脸上有一道抓痕。 就如往日那样,诗涵心疼着敏宜,「敏宜……」 敏宜了解表姊要说什么,她不想看见表姊自责与心疼的眼神,于是将发话权抢了过来,「没事啦,又不是第一次了。」她不多做解释,柔柔一笑,「不说这个了。姊,我想在这里打工。」 「打工?!」 「嗯,我来的时候看到店门口有贴征人公告,无经验也可以。」 「可是你哪来的时间?你不是晚上还要赶着回家替阿姨煮饭?」 自从妈妈辞掉工作,整天光想着爸爸,连饭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因此若是中午时间许可,敏宜都会从学校赶回家一趟替妈妈准备午餐,有时是隔夜菜、有时吃外食,且她晚上尽量不安排任何约会,如果有要团体讨论报告,她总是跟别人约白天的时间。这也是为什么她固定都在六点左右离开,而碰上爸爸要来得日子,她得更早回家打扮自己,不然妈妈会不高兴。 敏宜放下画笔,双手捧起咖啡递到唇边,轻轻地扬起够她饮进一小口咖啡的弧度。她不想破坏拉花形状。「时间是寒假,征的是日班,应该没问题,如果中午要帮妈妈准备午餐,我会再想办法。」 「但问题是,寒假你不是已经答应了泽铭,要去他工作室实习吗?还有,摩卡插画的工作呢,你可以兼顾吗?」 「插画的工作不难,我可以利用琐碎的时间来构图,至于咖啡馆工作的时间应该不是每天,休假的时候我再去泽铭哥那……」敏宜忽地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咬咬唇,说:「对不起喔,姊,我太任性了。」记得当时表姊知道她要学和室内设计相关的科系,正好泽铭哥的本业就是室内设计师,有一间和朋友合伙开的工作室,本来就已经讲好从第一学期的寒假开始去累积经验,但现在…… 「你都已经想好了,也确定要应征了,不是随便开口的,没错吧?」 敏宜心一跳,果然表姊还是很了解她啊。她弯着唇笑了笑,算是回答了表姊。 如果她有半点不确定,表姊问的那些问题,她自然也就还没想过,但她不只能答得出来,也想好了办法,由此可知她已经设想过了。 「我可以问原因吗?」 敏宜喝了口咖啡,「我来这里这么多次,第一次看到他们缺人。上次你跟我说要我把握,我就觉得这是老天丢给我的一个机会。」敏宜觉得,虽然偷偷的在一旁当个小粉丝也不是不好,可是现在有个可以亲近承彦的机会,那她又有什么好犹豫不抓住的呢? 而且都已经认识承彦一年多的时间了,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仍是顾客与员工,还是最不熟的那种。这些日子,她时常妄想着可以和他拉近距离,也想过在这里打工,偏偏从来没有见过征人的公告,要是错过了这次,她不晓得会不会有下次。 诗涵露出了「拿你没辙」的表情,伸手揉乱了敏宜的发顶,「太辛苦要跟我说喔,至于泽铭那边我帮你跟他说,反正也不急着一定要在今年就去。工作要是忙不过来,不准硬撑,听到没有!」 「嗯,我知道。谢谢姊。」敏宜开心地握住表姊的手,「哈,太好了!」 看到她开心的表情,诗涵也被感染了,原本担心她会忙不过来,但一见到她鲜少露出的喜悦,那些怕她太辛苦而反驳的理由,好像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诗涵觉得也许这间「微笑咖啡馆」,是能够让敏宜快乐的泉源,她是该快乐的。 不过怕敏宜太过期待,诗涵先替她打了预防针,「都还没确定上了,就这么开心啊?」 才开心不到十秒,一桶冰水就从头顶淋了下来,「吼,姊,你很讨厌欸!干么唱衰我。」敏宜将脸颊充饱气,鼓得像河豚那样。 「怕你期待越高,失望越大呀。」诗涵用手戳了她脸颊。 气体从嘴巴吐出来,声音却有点像在排气,两人听了愣住半秒,摀着嘴哈哈地笑了出来。 敏宜止住笑,语气充满感动,「姊,谢谢你。」她指的是表姊支持她这件事。 诗涵从菜单中抬起头,明白敏宜说的意思。她温婉莞尔,拍了拍敏宜头顶。「记得你答应我的。」 18、又更靠近了你一点 翌日,敏宜到店里时,顺道也将应征的履历表交给柜台的承彦。 她到的时候,店里客人只有两三桌,算是清闲。 「你要应征我们的工读生吗?」承彦接过履历大致看了下,抬起头问她,「如果现在面试,你可以吗?」 敏宜愣了愣,不用等候通知吗? 看出她的疑问,承彦解释,「因为我们还蛮急着找人的啦,如果你不方便,可以再跟你另外约时间吗?」 「喔,不不不,我有空。」敏宜紧张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我们就现在开始面试吧。」说完,承彦从吧台走出来,领着她坐到三号位置。 只不过她一坐下来就有点后悔了,今天的装扮太过休闲,实在不太适合面试。 「那个……我没想过当场面试,所以穿着上不太正式,抱歉。」 承彦手里拿了一枝笔,坐在她面前。「喔,没事没事,你不用在意。」他翻开她的履历,瞧见她的学历时,不由得睁大双眼,「嗯?你也是t大室内设计系?!还是我学妹。可是我怎么都没印象认识你啊?」他惊讶得有点不晓得该怎么消化这个消息。他毕业后常常回去参加系上的活动,照理说他认识系上每一位学弟妹学长姐,虽然不见得都叫得出名字,但至少长相都会记得,可是眼前这位摩卡、中文名字叫陆敏宜的女孩,他完全搜寻不到有关她的记忆。 「因为我很少参加系上的活动。」 承彦不停翻找着记忆片段,可依然没有浮现具体影像。「这样啊……」也是,一个不常出席活动的学妹,要印象深刻除非有过什么特别回忆吧。 「那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你学长吗?」 「嗯,知道。」对她而言,那夜的迎新,美得令人难以忘怀,但她没有多加解释。 「那怎么没来跟我相认啊,哈哈哈,早点相认餐点我就会算你员工价了啊。」比起员工价,看见不一样的你我觉得更划算。敏宜在心里回应。 她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扬扬唇,换了一种回答,「因为怕学长觉得我在装熟,而且我们也不是联络频繁的关系,也就没特别说了。」 「哈,我才不会这样觉得咧!想太多。」承彦也笑了,「没想到原来是学妹啊,真是吓我一跳。」 承彦收起玩笑心态,开始切入正题,「你怎么会想要来我们这里打工呢?」 因为我想更靠近你一些。当然,这种说法肯定会把承彦吓死,敏宜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第十七章 「因为我很喜欢学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得到承彦的首肯,敏宜面带微笑继续说:「因为我很喜欢学长的拉花,而我自己也因为学长的拉花,可以开心一整天,我也有观察过来店里的客人,只要他们踏进来,必定会带着微笑离开,不知不觉我也相当喜欢那种满足与幸福的表情。 「我想成为微笑咖啡的一员,带给客人们幸福。」 承彦眼神直勾勾地望进她漆黑却闪着光亮的眼眸,她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有自信,不像是为了讨好他而准备的官方说词。 他曾偷看过她的画,虽然只有一点点,可是会画出那么温暖作品的人,想必也是个温暖的人,何况当她说出想给客人幸福这句话时,眼神的光彩闪得令他有点睁不开眼。 「你对拉花有兴趣吗?」 「……有机会的话,满想试试看的。」只不过现在的她,几乎没有太多余的时间可以专心学习拉花,就连来这里打工,也是从那些画图的时间挤出来的。 「我先跟你说明一下工作内容,基本上外场的工作就是负责点餐和送餐,吧台是由我和另外一位店长负责,工作时间没意外的话都是早班。」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上班呢?」话题一下跳跃得太快,敏宜的脑袋有点反应不过来。 「嗯?我录取了?」 「是啊,因为其中一位服务生赶着走,所以有点急啦。后天早上十点半你可以吗?」 敏宜没想过会当场录取,愣在那好半晌。 「哈罗?」承彦挥了挥手。 「啊,对不起对不起,」敏宜紧张的道歉。「我没想过就当场录取了,有点惊讶。后天我可以。」 「好。那就先这样了。」承彦收起履历,起身离座,看着她问:「今天餐点还是一样吗?」 敏宜摇摇头。桌底下的手却紧紧握拳,好来控制她兴奋地想要大吼大叫的激动情绪。「我中午有约,今天不在这里吃。」她必须绷紧情绪,才能够忍着不在这直接释放她的欢喜。 她背起背包,喜形于色,离去前她摸了摸店猫咖啡牛奶,对承彦说,「谢谢你录取我,我会好好加油的。」出了店外,她摀住了嘴,将开心的情绪锁在手掌里,不自觉的兴奋舞动身体。 只是压抑住了声音,可是身体上的动作她却忘了顾及。 这一幕,全都被玻璃装另一边的承彦,收进了眼底。 19、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确定录取,她马上就传了讯息告诉表姊这个好消息,但表姊可能还在忙碌,没有及时回覆她。之后她去了一趟超市,购买晚餐用的食材。 当她对妈妈说后天开始要去打工,妈妈没有多问什么,就连工作性质或是环境她也漠不关心,好像在妈妈的心中,重要的只有爸爸。也只有在面对爸爸时,妈妈才会有开心的情绪,除此之外,仍旧对她冷冷淡淡。 正式上班那一天,敏宜提早了十五分钟到达,她到的时候,店门已经开了,只是「营业中」的门牌还未挂上。 她怯生生地拉开门进去,室内的咖啡香气混合在空气中扑进她的鼻息,店里只有承彦一个人。 听见门上的铃铛声,承彦从吧台抬起头,「你来得真早,吃过早餐了吗?」坦白说,他有点意外敏宜提早到了,他以为早上这种时间,尤其现在又是冬天,年轻人都比较会赖床,就连他自己刚刚都不怎么情愿地起床,没想到敏宜不只没迟到,还提早了。 听见承彦的话,敏宜又习惯性地疑惑皱眉。早到不该是种礼貌吗?怎么承彦学长好像很意外的样子? 「学长早,我吃过了,学长呢?」 「我正要吃。来,这杯摩卡给你。」他端了一杯猫咪拉花的摩卡给她,自己则端了一盘三明治和一杯热美式,坐在吧台区享用。 承彦咬下一大口三明治,看向迟迟不肯坐下,像个被老师罚站的敏宜,小口小口地饮着咖啡。「你不坐吗?」他拍拍右手边的空位。 敏宜紧张得口吃,「我、我站着就好了。」 看着敏宜拘谨的模样,他感到有趣的莞尔,「呵,我又不是什么大魔王,别那么拘束,坐下吧,放轻松一点。还有,这里也不是学校,不用特别喊我学长啦,就叫我阿彦或是承彦吧。」 虽然承彦这么说,可敏宜还是放松不了,即使坐下了,她仍紧绷住神经不肯松懈。 这还是第一次与他这么靠近。这样相邻而坐的距离,比起三号桌、比起图画中的他,还要来得近,她忍不住稍稍斜视着承彦,发现他面对她这个方向侧坐。 才刚看上一眼,承彦就转过头看她,视线差点来不及收回,她被吓得没拿稳杯子,咖啡烫到了舌头,也滴到衣服上了。宛若在考试中作弊的学生,被老师逮得正着那样惊慌。 敏宜剧烈咳嗽,拍着胸脯顺气。 「喂喂喂,我真有那么可怕吗?还好吧?」承彦放下手中的三明治,起身走向餐桌抽了几张面纸递给她。 「咳咳,没事没事。」没事才怪呢!舌头都烫肿了。她道谢接过面纸,擦拭滴在衣服上的污渍,不过已经沁入了衣服里擦不掉了,还好今天穿的不是浅色系,比较看不太出来。 承彦只用两口就解决掉了三明治,他拿起盘中另一个,边吃边和敏宜稍微讲解工作上的事情。「原则上我们十点半上班,十一点开始营业,开店前三十分钟是店内整理与准备,接着会由我或阿武哥,就是店长,负责向大家精神喊话。」喝了口美式润喉,他继续说:「阿武哥你应该见过吧?就是那个下巴有一搓胡子的颓废大叔──啊!」冷不访地,承彦被人敲了一记后脑勺。 「说谁大叔?欠k。」 承彦揉着被k的位置,嚷嚷抱怨,「阿武哥,很痛欸。」 敏宜放下咖啡,毕恭毕敬地对阿武打招呼,「店长,你好。」只不过她有个很大的疑问,明明店门上的铃铛没响,店长又是从哪个地方进来的呢? 「不用喊得那么正式啦,叫他阿武哥,或是阿武大叔也可以,他不介──喔!为什么又打我头!」话还停在嘴边,承彦又被阿武k了一拳。 「你是我啊?吃完了还不快把你的杯子盘子洗了!」说完话,阿武走往厨房。 敏宜被这话吓到了,以为也在骂自己,顾不得欣赏拉花,三两下便把饮料喝掉。 但她仍想不透问题的答案,持续地疑惑皱眉。 「怎么了吗?」承彦接过她递来的空杯子,看着她的表情问。 「那个……阿武哥是从哪个地方出来的啊?」 听见敏宜的问题,承彦不禁觉得这个女孩实在是太有趣了,依她的问法与语气,感觉上就好像阿武哥不是常人,他会特异功能之类的。 承彦憋着笑解释,「阿武哥有时候会住在店的二楼,二楼跟一般住家一样,这里原本是阿武哥的家人留给他的房子,后来他把一楼当作咖啡厅来使用,二三楼维持住家的原样,不过他不久前另外买了一间房和女友住,这里就偶尔是他被赶出家门时的避风港了,哈哈哈哈。」 第十八章 「阿彦,你心情很好嘛?」忽地,阿武的话,凉凉的从厨房传出来。 承彦迅速洗好杯子,用着逃命的速度领着敏宜来到休息室。不快跑等等后脑又要遭殃了! 「没贴上名字的置物柜都可以使用,然后这是制服和围裙,换衣间在那,」他指了指用碎花样式布帘隔出来的一块角落。「换好就出来吧。」 敏宜拆开制服的封袋,拿出长袖米色衬衫,衬衫左胸口处有绣一个微笑的图案,围裙是黑色半截式的。换好衣服她站在镜子前,将一头长直发用发束绑成马尾。 等她整理好仪容走出去时,正好碰上了几个刚进店的服务生。 「喔,刚刚好,来来来。」承彦拉着敏宜的左手,想带着她和员工们熟识,不过他的手掌还未碰触到,敏宜就先避开了。 敏宜知道这动作实在大得明显,可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没有办法…… 「噗,哈哈哈哈,彦哥,你被讨厌了。」说这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很阳光的男孩。 女孩则是双手捧着肚皮,豪不客气地大笑,「就是啊,好丢脸,哈哈哈哈。」 工读生们毫不留情地耻笑承彦。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承彦并不是很在意敏宜闪开他的碰触,他在意的是她的眼神,虽然只有短短几秒,可他看见了表露无遗的惊恐。 他是不明白敏宜为什么是惊恐的情绪,但他知道应该不是讨厌,不然她现在就不是一副好像做错事,有点懊恼的样子了。 「这位是我们新进的伙伴,以后大家要好好相处。」他转过头,面对敏宜露齿微笑。「跟大家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微笑撞进敏宜心里,令她有些许无地自容。她刚刚怎么会那么笨呢?为什么不忍耐一下就好了?没想到承彦非但不介意她方才的举动,甚至还对她微笑,像是在告诉她没关系似的。 敏宜朝大家点了点头,「你们好,我是陆敏宜,可以叫我摩卡。」 男孩的名字叫昭阳,女孩叫胤芯,两个人都很热情的对她裂嘴微笑,介绍完以后他们就进了休息室换衣准备上工。 「刚开始你一定很多事物都不熟悉,所以我请昭阳来负责带你。」承彦朝着刚换好衣服走出来的男孩喊道:「昭阳,就麻烦你带她熟悉工作了。」 承彦交代完,胤芯换好衣服出来马上抱怨,「彦哥,为什么不是我来带?」 只见承彦将嘴角勾向一边,看穿了胤芯的想法,「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介意什么。你这个迷糊王好意思说要带新人?是谁昨天还写错菜单的?」胤芯被堵得说不出反驳的话。 昭阳拍了拍胤芯的头,「只是带新人而已。」即使没有人来跟她讲解眼前的情况,敏宜多少也猜得出一二。 可能这两个人是情侣,女方不愿意男方来教导她才这样吧? 不过胤芯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喔了一声就拿着抹布去擦桌子了。 敏宜对着昭阳的微笑点点头,听着他对工作上的细项一一讲解。 她想,这名字还真的很适合他,他的微笑给人就像抹温暖的太阳,说话的语气也很柔和,对于她三番两次地提问不懂的地方,他不仅没有不耐烦,反而细心亲切地指导她。 因此拖昭阳的福,咖啡馆的工作她很快就上手了。 20、认同就有这么难吗? 店里散发着一股低气压,尤其吧台最为严重,凝结住的气氛,没有任何人敢随便开口说话,即便现在属于较为清闲、没有客人的时间,可大家不是各自找事情忙,就是拿着抹布擦拭本来就不怎么脏的空桌,或是直接逃进厨房看内场需不需要帮忙,甚至平常都没什么人自愿去清扫的洗手间,还有人还抢着要做,受不了的则拿着玻璃清洁剂,干脆到店外擦玻璃,免得被店内的空气冻伤。 而店内会有这么诡异的气氛,全来自于承彦身上。 今天上午只有副店长承彦一个人当班。可是,他从上班开始,脸色就不怎么好看,虽然不是对谁胡乱发脾气、挑毛病,但那种「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氛,紧绷着一张严肃的脸,明明是悠闲时间却不苟言笑,令大家实在很害怕也很陌生。 长久以来,承彦就不曾摆过这种脸色,就算服务生犯了错,他也不会摆出副店高高在上的姿态严厉斥责,而是既往不咎,并且要他们知错能改,而一再犯错的、讲不听的、态度不佳的,他才会难得生气提高音量。 面对反常的承彦,谁都没有勇气开口询问,就怕不小心扫到台风尾。 只有敏宜不一样。她从围裙口袋摸出一只蓝色原子笔,伸出自己左手的食指,在指腹上画出一个简单的笑脸。 「我是开心小指头,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开心一点好不好?笑起来的阿彦最帅气唷。」敏宜把自己隐匿在吧台后,学着怪里怪气的腔调,左右晃动着食指,想要逗笑承谚。 承彦抬起头,看着吧台前上的那根指头,苦笑了下,「我没事,别担心。」 敏宜站挺身体,看着他一脸阴郁的脸,实在无法相信他的「没事」。 「那个……我虽然不怎么会安慰人,但如果你需要吐苦水,我愿意让你倒垃圾喔。」敏宜故意说得很轻松,实际上只有她自己听得出来她的嗓音在微微颤抖。 紧张,实在是太紧张了。 承彦动了动嘴角,右大掌越过吧台,在敏宜的头顶拍了几下,「那就先谢谢你罗。」 店门铃响,几个客人上门了,敏宜本想和承彦多聊一下拉近距离,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你好,欢迎光临,请问几位?」待客人回应后,她抓起两份菜单,领着客人入席。 承彦心情不好这件事情,就连下午来换班的阿武也发现到了。当阿武一踏进店里,虽然当时承彦正对着吧台的客人说说笑笑,可从他的眉宇与神韵间,阿武感觉到承彦有心烦的事情。 阿武走了过去,用力地拍了拍承彦的肩膀,「阿彦,剩下的我来,你下班吧。」 没想到再怎么样地伪装,还是露出了破绽让阿武看出来了。 承彦点点头,不再逞强自己,装了一天也够累了,他需要好好的放松。 换掉制服的承彦,从离吧台不远的一扇门,走上了咖啡馆二楼,属于他的栖息场所。 他将自己抛上床铺,面朝下呈现大字形。 二三楼本来不是楼中楼的设计,是后来承彦搬进来后,询问过阿武能不能重新装潢。当时阿武搬到新房时就想把二三楼分租出去,因为后门一进门就是面对楼梯,不必经过咖啡馆就可以直接上二楼。后来承彦知道阿武有想要分租时,便直接向本人承租,甚至也替房子装修了一番,改掉了后门的出口,另外在室外加盖了可以通往二楼的楼梯。而二楼的主卧房是阿武有时候被赶出家门的避难所。 第十九章 承彦原来的住处其实不在咖啡馆,而是学校附近,一间格局两房一厅一卫的公寓房子,对他一个人来说绰绰有余,只是这个地方不够他隐匿自己,他想另外找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安安静静地放松,能够让他静下心创作,既舒适又安心,别人无法来打扰的地方,咖啡馆完全符合他所要的条件。而除了阿武以外,没有人知道他另外一个住所是在咖啡馆楼上。 大二的时候,他幸运地成为了颇有名气的网路插画家,无论是插图还是周边贩售的商品都获得好评,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有成就感,可惜,没有人可以和他分享这份喜悦。 当初填大学自愿时,他遵循着自己的梦想,于是不顾一切地填了在父亲眼里不看好的科系。 承彦翻了个身仰躺,右手臂横在眼睛上,他感到好无力。 他虽不算国际级的插画家,可是有在使用网路的人多多少少都喊得出他的名字,甚至他有自信的说,只要去问十个人,一定会有九个人知道「咖啡猫」是何许人也。就连在咖啡馆,他也有听过不少人谈过他的作品,或者谈论咖啡猫这个作者。 其实,他的成就与名气,早就足以让整个家族骄傲,他的稿件单价,早就超过了家族那些兄弟姊妹的单月薪水,可他生性向来低调不爱张扬,他觉得比来比去没有意义。然而,昨天在家族聚会上,某位婶婶又笑着他已经当完兵了,却还是只在一间咖啡店里当个服务生,高不成低不就,着实丢脸! 承彦不晓得是哪根筋接错了线路,就这么将反驳的话说出口。他放下筷子,语气不悦,「婶婶,请问当个服务生又怎么了吗?现在的工作,我做得很满意也很开心,我不觉得你有瞧不起它的资格。」 婶婶的语气酸得像是刚喝完百分之百纯柠檬汁,「唉唷,你看看你看看,这工作不好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敢顶撞长辈,大哥,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呢!」 承彦看了爸爸一眼,根本不期待父亲会替他反驳,果然,爸爸只是斜睨了他,什么话也没说。 婶婶冷笑一声,嘴角斜斜地扬起,「唉,阿彦,你也早说嘛,如果真的找不到好工作,我可以让你堂哥帮个忙啊,你也知道他在oo集团上班嘛,他最近刚升了个副理,我让他帮你介绍,怎么样?」 婶婶说要帮他,其实他知道,那只不过是她想告诉大家他家儿子升了职。那副奚落的嘴脸,他再也看不下去。再加上堂哥也一脸瞧不起他……不,是整个家族里的人,完全没一个人看好他,就连坐在哥哥身旁的佩茹,也仅是默默不语。 再继续待着,他真怕等等就会冲上前给婶婶一拳。但他许承彦的原则是,就算那女人再怎么恶劣,他也不会动手打她。 承彦拿起餐巾纸抹抹嘴,站起身,「抱歉,我想我的存在似乎又破坏了大家的胃口,以后这种聚会还是别找我,免得坏了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快乐。」 他走到年迈的奶奶身边,将那充满皱褶又脆弱无力的手放在掌心中,柔柔地捏了捏。「奶奶,很抱歉,每次我出现大家都不愉快,以后我会常回家看你。聚会的话……我就不再出席了。」他亲吻奶奶的脸颊,不等奶奶喊住他,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父亲这句威严的嗓音,他原是可以不理直直走向大门,可他好奇父亲想要说些什么。 「这是你一个晚辈该有的态度吗!讲你几句就不高兴,甩脾气走人?我是这么教育你的吗!」 几句?所以在父亲的认知里,这种瞧不起他的话、这种连父母亲都不肯替她说话的场面,他不该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一定得由着婶婶持续打压吗? 为自己出口气,也错了吗? 他还要怎么做?他到底还要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够认可他呢? 室内设计方面他不是没有得过奖,即使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会恭喜他获奖的,只有奶奶一个人,当他第一次画出奶奶的肖像画得到诸多赞美,却同样也只有奶奶开心得合不拢嘴。 尽管现在脱口说自己是知名的插画家,甚至拥有自己的插画品牌,恐怕在他们眼里,也认为那上不了台面。 那么,他不想要把咖啡猫这个支撑他的梦想、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存在,告诉在场的人了,他不愿连咖啡猫这个扮演着另外的一个他,也被他们看不起。 「爸确定只是几句而已吗?每次家聚,哪次不把我当作箭靶来射?就因为我不在知名企业工作,,就要被大家这样奚落讪笑还不能生气吗? 「爸,我也有我自己自尊与骄傲,难道说只有拿手术刀的人才有出息,拿菜刀的厨师就该被人看扁吗?难道只有拿粉笔的人值得被尊重,而拿画笔的就活该被笑是没出息的职业吗?难道只有去大企业、大公司上班担任经理级职位的人,才算得上出人头地吗? 「很抱歉,我对自己的人生有规划,无论你、或你们看不起我的工作,至少我做得很开心,我得到很多快乐,同事们之间相处融洽,没有勾心斗角讪笑怒骂,对我而言,那群伙伴,比你们更像是我的家人。」 莫名的,他脑海中浮现咖啡馆同仁们的所有笑脸。想着,他便笑了出来,「如果以后家聚是要评论我,那么恕我不便参与,很抱歉各位叔叔婶婶姑姑阿姨,堂哥堂弟堂妹表哥表弟表妹,破坏你们用餐的心情,告辞。」 宛若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不过承彦并不后悔,反正这种虚情假意,对他的人生也毫无帮助,若不是因为奶奶当初开的条件,他压根儿就不想回老宅找罪受。 只是原本以为心情再怎么遭也就这样了,然而,当佩茹追出来之后,他原先认为佩茹或许是要安慰他吧,怎知,佩茹却骂他不该对长辈无礼。 「你说我无礼?」 「再怎么说,婶婶也算是长辈,就算她瞧不起你,那又怎么样呢?你当着大家的面顶嘴,大家骂得还是你,觉得是你的错啊?」佩茹边说,边再心里想着,为什么承彦就不能忍一忍呢?干么一定要反驳回去呢?忍一时风平浪静,不是很好吗? 「所以你是觉得我就活该要一直挨骂,一直让他们嘲笑我而不能生气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也不用当着面发脾气啊,三婶婶的个性你又不是不了解,让她骂一下就好了,真的没必要这样顶嘴。」 听见佩茹的话,承彦比刚刚在饭厅里所承受的打击,还要来得大。 她居然要自己当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还是说,在佩茹的潜意识里,也同样认为他做的不是什么好工作? 他也有自己想要维护的尊严与骄傲,这不仅是「骂一下就又好」这么容易带过的伤痛。佩茹一点也不懂,自他懂事以来,三婶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而近几年又因为他儿子事业上的骄傲,更令她变本加厉。 第二十章 他不是没有感觉,那些话听在他耳里也是会受伤的,被欺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可以替自己出一口气的机会,虽然他直到现在才明白,只要不是学医、当老师、当律师,或是在大企业工作,对他们而言就什么也不是。 他再也不想闷不吭声挨闷棍,就算被冠上态度无礼,他也无所谓了。 承彦嘴角扯着微苦的弧度,「你不是我,不会知道这里,」他用拳头槌了心脏的位置,「有多痛。」当然,最痛的是,他以为佩茹是站在他这边的。 说完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老宅。 21、只希望你能快乐 敏宜收拾完最后一组客人使用过的餐桌,正好到她下班的时间。 只不过她还不怎么想离开,她有点在意承彦的心情是不是还很糟。 敏宜踌躇思考的模样,全被阿武看进了眼里,她的视线时不时的瞟向通往二楼的侧门,欲言又止的表情,让阿武觉得有趣。 是在担心阿彦吗?没来由的,阿武冒出这样的念头。 「敏宜,下班了怎么还不走?」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关心普通员工的情况罢了,而实际上是想问出敏宜的理由。 敏宜咬咬唇,有点不安,她跟承彦的关系算不上多熟,如果就这样问阿武他的情况,阿武会愿意告诉她吗? 可是,他实在无法忘记承彦离去前的愁眉苦脸。 「那个……我可以问你,为什么阿彦的心情会不好吗?」 闻言,阿武有些讶异。的确,承彦今天没怎么伪装自己的情绪,员工们几乎都察觉的出来他心情很糟,可是过来询问他的员工们,他听得出来他们的八卦与好奇,可是敏宜完全不一样,她真挚的关心、担忧的神情表露无遗,这倒是出乎了阿武的意料之外。 居然是担忧,而不是好奇八卦的心态。这女孩该不会…… 「你很在意他心情不好的原因吗?」 敏宜蹙眉地愣了愣,怎么提问的被反问了?而且阿武哥的口气,为何让她有股试探的感觉呢? 她笑笑,「没有啦,我只是想说阿彦平常都笑咪咪的,好像很少心情不好,所以才有点好奇。」 「这样啊。」阿武点点头,看来她察觉到了自己话里的语气有玄机,回答问题的表情也变了。「详细情况我不清楚,如果你担心,问本人会比我问更好吧?」 就是不敢问本人,所以才来问你啊!敏宜在心里无奈哀怨。 而且说自己不清楚,敏宜才不相信咧!她都看得一清二楚。明明阿武一进店里,就知道承彦怎么了,他问都没问就直接让承彦交班,而承彦也没解释什么。 不过阿武没说,或许是因为尊重承彦吧,毕竟那不是自己发生的事情,不好到处跟别人嚷嚷。阿武只不过是对她做了和那些工读生相同的情况,差别在于其他工读生的回答是「快去工作,别问那么多」。 敏宜泄气地扁嘴,还以为知道了原因应该就有办法可以安慰承彦,现在毫无头绪,她该怎么办呢? 顷刻间,她灵光一闪。「阿武哥,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嗯,你说。」 「微笑图样的拉花,会很难吗?」 阿武挑眉,「你要学拉花?」敏宜点头回应。 「送给承彦的?」这阿武哥莫非是会读心术吗?还是她的表情有这么明显啊? 「单调一点的微笑不难,倒奶泡也不用太多技巧,很容易。」阿武对她招手,示意让她进来吧台。 等待咖啡煮好的同时,阿武讲解着动作,敏宜边听边点头。 拉花的过程虽然一旁有阿武提示,不过这也是她第一次试做,尽管难度只有半颗星,但在制作的过程,她一点都不马虎,相当的认真。 完成后,她抽了一张四方形纸巾,用原子笔写了几个字,托给阿武转交。 「其实你可以自己拿给他,他就住在楼上。」阿武朝着天花板指了指。 敏宜轻轻摇头,了然于心地浅浅莞尔,「就麻烦阿武哥了。我先下班了。」原本,她也想自己拿上去给他,但后来想了想,却还是作罢。 其实,她隐约察觉到了承彦似乎住在楼上。她观察过,有的时候早上她来,承彦已经将桌上反扣的椅子一一拿了下来,悠闲的煮咖啡吃早餐;有时则是正在搬椅子,或者准备要开始搬。 前者的情况,她认为或许是承彦提早到的关系,但她曾看过几次承彦从通往二楼的门出来。不免让她直觉联想,或许就是因为住在楼上的关系,所以才有时间可以先把椅子搬下桌,然后弄早餐吃吧? 后者很可能就是住在别的地方,离咖啡馆不近的关系。 之前承彦有提到阿武偶尔会住在楼上,如果他有想要透露自己也住在这里的话,那么当初提到时,他就会也顺带说出来,没有就表示他不想被人知道,既然不想被人知道,那就是个不想与人分享的地方。 那她又怎么可以擅自闯入呢? 虽然刚才阿武不小心透露出来,可她并没有多问。 看着敏宜走进休息室的背影,阿武觉得她和过去那些围在承彦身边转的女孩们不一样。 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因为敏宜诚挚的表情,让他不小心泄漏了承谚住在楼上的秘密。 看见承彦上二楼好奇询问的,他总是说「不要问那么多」来塘塞,尽管再怎么好奇想知道原因,他凭借着店长的气魄,员工们也不敢再多问。 目前只有他、昭阳,以及胤芯知道他住在楼上。昭阳和胤芯那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承彦得知他们因为成绩下滑,而家人禁止他们打工,于是决定帮他们补习。也因此泄漏出楼上的秘密。 事后他有问,承彦只说,因为他们是对他没有非分之想的,所以很安全。 承彦会这样说是因为许多女性员工,多半对他有着爱慕之心,阿武是不反对店里有情侣存在,但一方死缠烂打就很要不得了,何况二楼是属于阿彦自己的禁区,不允许外人随意靠近的,要是被知道了简直会天下大乱。 脱口而出时,阿武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但若是他又忽然改口反而会显得刻意,没想到,敏宜的反应不是好奇追问。 如果是其他女孩,他敢保证她们绝对会死巴着问那是什么意思。尤其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没有答案不肯罢休的。 后来他想想,或许敏宜早就知道承彦住在楼上了吧?不然,也不会学这一杯咖啡要送给承彦了。 「昭阳,我要去楼上一下,有客人来再叫我。」交代完,他端着那杯咖啡和纸条走上二楼。 阿武朝着楼上的空间喊道:「喂,阿彦,你下来一下。」 承彦缓慢地从床舖上爬起身,有气无力地踏下阶梯,「怎么了?」 阿武将咖啡递给承彦,「来充当送货员,送上……嗯,算是打气咖啡吧。」 「蛤?」承彦搔搔后脑勺,不是很懂阿武的意思。「这杯微笑是给我的?」他噗哧一笑,「阿武哥,你什么时候那么肉麻了啊,还送咖啡给我,有点恶欸。」 第二十一章 阿武轻拍承彦的肩膀,惋惜地道:「抱歉,阿彦,我知道我很帅,但我很爱我女朋友,也暂时没有出柜的打算。」他清清嗓子,回归正题,「是敏宜给你的,还有留言。」 「希望这杯微笑咖啡,能扫去你的坏心情。阿彦的微笑,是最迷人的。」语末,敏宜还画了个加油打气的q版人物。 承谚看着纸巾上的字,一字一句彷佛一道冬日暖流,温暖了他近乎寒冷的心。 「你慢喝,我先下楼了。」 为了不破坏拉花,他小心翼翼地浅嚐,这时,他忽然想起来,他曾问过敏宜为什么总是小口喝着咖啡。 一开始他认为或许是碍于形象吧?就像某些女生在外用餐时,总是惯性的小口小口进食,目的是塑造出淑女的气质形象。 他原本以为敏宜也是这样。 但她却漾着甜笑,给了他想都没有想过得答案,「因为我不想破坏拉花的完整,那是拉花师用心做出来的作品,如果破坏了,我觉得很可惜。」 他现在才了解了这样珍惜的心情。 22、分享你的秘密基地 隔天早上敏宜上班,承彦已经到了,也将前一晚倒扣在桌上的椅子全部拿了下来。 「早。」敏宜一如往常,微笑打招呼。 「早。」承彦也从吧台抬头回以一个灿笑。和昨天阴郁的他截然不同。 只要听见铃铛响起,不用抬头确认,他知道一定是敏宜,员工里也只有她会提早到。 打完招呼的两人没有多交谈,承彦低头继续手里的动作,敏宜直接走进休息室换制服。 敏宜换好衣服整理完仪容后,她很自然地坐上吧台的位置,接着,一杯猫咪拉花的摩卡咖啡,呈现在她眼前。 这是她和承彦后来莫名养成的默契,只要早班是承彦当班,而他又是住在楼上的话,必定会有一杯热腾腾的摩卡可以享用,几乎没有一次例外。 敏宜以为那种特权只有开工的第一天才有,没想到不仅只有一天,后来,她为了能和承彦有多交谈的机会,她总是故意提早上班,享受着短暂的两人时光。尽管短暂,可比起只能从三号桌远远看着,这样的时光对她而言,已是莫大幸运。 「对了,谢谢你昨天的咖啡,很有效喔!」承彦抬起头,望着吧台前的敏宜,扬起一个足以令她心醉的微笑。 这个笑容来得很快,一下子就闯进了她的视线里,今天承彦没有坐在她旁边,直直地站在她的前方,以至于闻声抬头的瞬间,就不小心将笑容全部接收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直接看着他的笑脸,往常,她只敢用偷觑的方式,没想到这比偷看还要刺激,她的心跳速率已经快得不像话了。 「是我才要向你道谢,每天都准备一杯摩卡给我。」她浅浅地微笑,微低下头继续享用摩卡。 「你想学拉花吗?」 「嗯?」话题转得太快,敏宜反应不过来。 「之前面试的时候,你不是说你有兴趣但没时间吗?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惊喜藏不住,表露无遗。 承彦望着敏宜闪着光亮的眼眸,不自觉的憋着笑,有没有这么开心啊?「我这个老师时间很free,一切以你有空为主。」 敏宜思考了下,基本上除了星期日的店休,现在的她没有其他白天的时间可以学。 再者,她和承彦的休假不一定是在同一天,就算刚好碰到和他一起下班,但她下了班就要回家,同样也没有时间。思来想去,也只剩下最后一个方案了。 「阿彦,如果是星期日,可以吗?」她将理由解释给他听。 「嗯,礼拜天我没问题。」 两人的讨论结出共识,往后的每个店休日,便是他们的拉花课程时间。 由于他们教所场所是在店哩,而微笑咖啡馆闭店没有设铁卷门,因此有好几次都让客人误以为有营业,增加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看,到二楼去好了。」听到这个提议,敏宜不免惊讶。 其实承彦在做这个决定前,他也挣扎过,毕竟二楼是他的私人领域,是不想给其他人发现的,不管那个人值不值得信任。因为他害怕告诉一个,就会有两个、三个、四个、五个……越来越多人知道。 只是那天阿武下班以后,又上楼来找他聊了一下,他说,或许敏宜早就发现自己住在楼上的事情。 承彦想,敏宜应该会告诉别人吧?尽管敏宜和其他人的相处不算太热络,但工作了一个月,多少也会聚在一起聊天什么的,可能无意间就会当个话题,脱口而出他住在楼上吧。可是他想错了,住在二楼的秘密依然是个秘密。 说实在,到二楼练习不是唯一的选择,他其实可以为了排练习时间,再另外更动班表,把彼此的班配合一下就好了,反正离下个月排班表也没有多少天了。 不过,又必须多一道思考怎么安排班表会比较好,太麻烦了,干脆就直接去二楼学吧,既便利又能省下动脑的时间。 23、美好得使我舍不得离去 「抱歉抱歉!我迟到了。」敏宜气喘吁吁地滑进座位,一边道歉一边拿着水杯灌水,她一出捷运站便用跑的过来。 本来和表姊约好的下午茶时间,因为学习拉花太忘我,等她想起来时已经迟到十分钟了。 「喝慢点。」诗涵举手叫来服务生帮忙加水,叹了口气,哀怨地感叹,「唉,就知道有了男人,姊姊都被晾在一旁了,重色轻姊啊。」 敏宜水喝得很急,没有全部喝进嘴里,溢了一些出来,她用手背豪迈地抹掉,「我哪有啊!姊,你很爱演欸!」 「其实你可以打给我取消约会啊,我不在意,真的……」语毕,诗涵佯装扁嘴哭泣,并用指腹在眼睛下缘假装抹掉泪水。 「吼,姊,」敏宜娇嗔,「你不要再糗我了啦!」 「好啦好啦,不闹你了,快点看菜单吧,今天的甜点是布朗尼喔,是不是很幸运?」说到season的布朗尼,敏宜的眼睛都亮了。 「太好了!我一定要点两客!」敏宜咽了口口水,已经等不及要品尝布朗尼的滋味了。 她们每个月固定会聚会三四次,即使工作再怎么忙,都会抽出时间见面。 她们边吃边聊着生活近况,以前大多数敏宜只是倾听的角色,现在却反了过来,敏宜滔滔不绝地和诗涵分享想着学习拉花的事情,还有工作上的。 但话题里常出现一个人,即是承彦。 「姊,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去到二楼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敏宜双手端起马克杯,浅嚐了口皇家奶茶,「虽然不能证明我是除了阿武哥以外,知道他住在楼上的人,但我就是觉得别人都不知道,这点我也不敢跟别人查证,就怕不小心秘密会曝光。」她和承彦之间的距离,因为拉花的关系,一下子拉得好近了。 并且她又另外得知了一个消息,咖啡牛奶原来是他在养的。 敏宜笑着不停分享,诗涵手支着颊,专注的聆听,表情也随着敏宜的开心笑了出来。 第二十二章 敏宜的脸上,很难得有打从心底感到开心的喜悦,这种情况不常见,只有在谈到「许承彦」时,她才会有现在的表情。 当初她真的很担心敏宜会忙得焦头烂额,她不清楚插画家的工作有多重,但她晓得那不是几分钟就能完成好的。可是自从到了微笑咖啡馆打工后,敏宜的笑容变得多很多,比起总是隔着距离偷看,和承彦有了实质上的相处,敏宜确实比以前还要开朗得多了,甚至学着敞开心胸和同事们相处。 一直以来敏宜总是不愿主动和人接触,过往的伤痛让她关起心门只为不想再受到伤害。 诗涵明白现在的敏宜,正在慢慢地转变。 「呃,姊,是不是我讲太多阿彦的事情,你觉得无聊啊……」她从一进门,话题就都一直绕在阿彦身上,也难怪表姊不感兴趣。 诗涵欣慰地勾勾唇,「我觉得很高兴。」 敏宜不解,露出习惯的皱眉表情。「嗯?」 「你继续说啊,学了拉花然后呢?」虽然话题仍是三句离不开阿彦怎样怎样的。 等到「承彦」的话题告一段落,诗涵总算有开口的机会。「开学以后你打算继续打工吗?」 敏宜喝完最后一口奶茶,放下杯子,认真地沉思了数秒。「我还是想继续。」 「可是这样会更忙吧?而且工作时间怎么安排?」诗涵有点担心。毕竟开学以后,又多了学业上的功课。 「嗯……我还没有想那么多耶。姊,其实同事们都对我很好,你也知道因为以前的事情,我变得不善于和人群相处,也害怕交朋友……」敏宜下意识地抚上左手臂,「一开始我也是不打算和谁友好,顶多维持应有礼貌,可是他们非但不介意我的孤僻,甚至就是因为这样,还常常主动向我搭话,就算我不热络,但他们总是比我更热情,那种真诚的态度不是骗人的。」 过去的伤痛经验,敏宜学会了观察别人,总是不轻易开启心门让任何人接近的她,自从到了咖啡馆工作后,每一位同事都是真心地接纳她,想要和她做朋友,尤其和他一起上早班的昭阳和胤芯,他们不在乎能从她这里得到多少回应。有没有诚意、真不真诚,那些她都能感受得到。 而店里的团队合作氛围,让她第一次觉得,有人帮忙的感觉真好。 那天她遇见了一个蛮不讲理的客人,虽然的确是她犯了错,不小心把饮料点成热的,但在送单前对方不停更换选项,以至于她东改西涂写错了,客人的处处刁难与斥责让她不晓得该怎么化解,这时候,刚点完另一桌餐点的昭阳,在她耳边轻柔地说,「让我来,你把这个单送去厨房吧。」 犯了错误让她觉得很丢脸,又给别人添了麻烦,她真的觉得很抱歉。 待昭阳解决了那桌客人的问题后,她低下头不停地对他既是道歉又是道谢。「对不起,也谢谢你的帮忙。」 记得有一次做报告,也是因为她犯了失误,拖累了整组的成绩,组员每个人都怪罪她,甚至还有人气到说:「真的很衰,为什么是我们被指定跟你同组啊?现在我们是全组得分最低的!会拖垮我的全科平均欸!」 那时报告分组,正好是爆出她流言之时,同学们受到流言的扇动,几乎排挤她、没有人想要和她一组,最后是老师指定安排,她才有了组别。 她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心理准备。 昭阳裂嘴而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啦,你又不是故意犯错的,别放在心上。客人生气安抚一下就好了,刚才彦哥也要我送上招待的蛋糕,她们也不追究了。」 「是啊,失误大家都会犯,没那么严重的。」承彦隔着吧台,拍拍她的发顶,「下次注意点就行了。」 怎么和她想像的不太一样?而且,不仅没有责备,反而同事们还接二连三的鼓励她。 敏宜感动得泪水在眼眶中猛打转,她低头向大家道谢,眨落了两颗饱满的水珠,「谢谢你们……」 后来下班时她和昭阳还有胤芯在休息小聊了下,昭阳告诉她,他曾经因为绊倒,把整瓶水都泼到客人身上,当时他也吓死了,怕事后会被阿武和阿彦惨骂,但他们却是用鼓励代替责骂;至于胤芯,出错次数实在是多到无法一一细数,虽然有被严厉的骂过,因为她实在太迷糊了,但承彦骂的话从来就不是「你是猪吗!那么笨!」那种尖锐词句,顶多除罚她去扫厕所或是写悔过书之类的。 因此,就算现在服务业是个很辛苦,必须要承受很多顾客情绪的行业,可他们却还是坚持要留在微笑咖啡馆工作的原因。敏宜听完后点了点头,非常理解他们的意思,因为她也有了同样的感觉。 而诗涵听完敏宜的理由,她没有反驳,也舍不得剥夺她的快乐。「既然开心,我也没有道理硬是要你辞职,我只有一个要求──」 敏宜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不要把自己的健康搞坏了。」诗涵抬手掐了掐敏宜圆润的脸颊。 敏宜扯下在脸上作乱的手,牢牢地握住,「姊,谢谢你。」 两人相视一笑,明白此刻各自心里所想的,所有的担心与感动,尽在不言中。 24、你眼里的担忧 鉴于敏宜是第一次在团体工作中做得如此开心,她决定开学以后便继续这份工作,当然变相的是,她的工作量变得很重,不过她一点也不在意,现在生活充实的她,根本不怕疲累。 这天练习拉花她也顺道和承彦提起这件事情。 「太好了,我还怕你之后开学就说要离职呢,毕竟当初有说好只做寒假。」嘴边笑意不减,他又开玩笑说,「真怕你把我的技巧学走跑去别的地方工作。」 敏宜听了点点头,装作思考的模样,「对吼,这样我就可以去更高薪的地方打工了。」 「喂,」承谚曲起食指轻敲敏宜的脑袋,「你是这样对待你的恩师吗?」 敏宜吃痛一声,吐吐舌,「开玩笑的嘛。」 承彦因为敏宜俏皮的笑容看傻了眼。一个多月以前,他绝对想像不到那个固定坐在三号桌,总是很安静的那位女孩,居然有这么活泼以及开朗的笑颜,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晓得她正在改变自己的性格,关于人际关系那一部份。 他看得出来一开始她不愿与同事们有多余的接触,下了班不会多逗留直接离开,店休日偶尔举办的聚会也是不参与的那一个,他不了解为什么,可是一旦她是微笑的员工,他当然不会允许有谁是在团体以外的,他不是没碰过个性古怪的员工,敏宜这种程度的还算是小case,幸好大伙们也都不排斥继续热脸贴冷屁股,加上她表现出来的态度也不是讨厌,大概只是不擅长的关系。他有自信一段时间以后,一定会被店内的气氛所感染。 看着她越来越会和同事们开玩笑、偶尔闲聊,他清楚那个看似安静、向来有着一股说不清的距离感的女孩,渐渐地改变了。 第二十三章 「啊,抱歉,借用一下洗手间。」才刚要开始准备拉花的工具,她却突然内急。 承彦从橱柜中拿出马克杯做清洗,也不知原因为何,甫将马克杯送到水龙头底下淋水,就突然爆裂开来,连预防的时间都没有,碎片狠狠的在他右手掌上划出一道直线,鲜血一丝丝的从伤口中渗出。 「哇靠……」 敏宜一踏出洗手间,便听见承彦低吼了一声。「怎么了?」她焦急地快步过去,因为那声音听起来不对劲。 看见承彦手上的伤,她一时间不小心拿了过去的回忆做了重叠……她甩甩头,不愿自己身陷在过去。 她照着记忆中的止血方法,顺利止住血,但因为伤口不浅,她建议还是去医院一趟。 她匆匆整理好包包,带着承彦的证件,用手机叫了辆计程车,便和他往医院出发。 只是她很意外,承彦指定的医院是表姊工作的医院,也同样是她发现他在这里儿童病房出没的猫咪哥哥。 承彦看出敏宜的疑惑,不等她开口询问,他迳自解答。「我家人在这里工作。」 敏宜望向他,点头表示了解,不再多问扶着承彦进急诊室。 伤口总共逢了六针,看着承彦手掌上的那条和自己相似的痕迹,敏宜又不自觉的抚上左前臂,她感觉那条明明就不会痛的伤正在啃咬着她,有点痛。 回程的路上她几乎不怎么说话,满脑子只想着,承彦的右手受伤了,那他要怎么画画呢?他伤的,可是对一个拿着画笔的人来说很重要的右手啊。 回到咖啡馆二楼住处,她动手整理着马克杯留下的残骸。承彦被她叮咛着坐着休息就好,其余的她来做就可以,他坐在沙发上,凝视着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的身影,他忘不掉刚才她担忧的神情。 当她走过来看见自己的伤口时,她倒抽了一口气,然而很快地便熟练地帮他止血,她一手托住他的右掌,一手拿着布压在伤口上,她始终低着头默默不语,正要安慰她不要紧时,一颗斗大的水珠,直直的落了下来,滴在她自己的手背上。 她哭了吗?为什么呢?这种伤算不了什么,只是血流得有点多,伤口有点大而已。他以前叛逆期打架受的伤比这个还怵目惊心呢。 「别哭,我没事的。」 敏宜抬起头瞅着他,眼眶中尽是水气,忧心从嘴巴溢出,「你伤的可是──」她倏地顿住,差点就要把「拿着画笔的右手」说出口。 「你伤的是右手,这样店里会少一位拉花师……右手对你很重要……」她心虚低下头不再看他。 一股被关心的暖意,从心里扩散开来,好久没有被人担心了。记得上一次他心情不好,阿武哥也说,敏宜很担心自己的情况。 他在想,敏宜会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呢? 他晓得这种心情,是只有在对一个心仪的对象,才会有的。 如果他现在打给昭阳或胤芯,还是其他店里的员工,告知他们他受伤了,或许得到的回应是「真的假的?好好保重喔」,但如果是敏宜,没有原因的,他认为敏宜一定会问得钜细靡遗,搞不好会跑过来看他。 可是,既然她是他的学妹,那一定听过关于他的各种传闻,包括不谈认真的恋爱。 敏宜看起来就不是在爱情里游戏的人,那为什么还要接近他呢? 不过,也许是他想太多了,说不定敏宜只因为他是学长的关系,对他多了那么一点关心罢了。 此外,他还在意着为什么她话突然说一半就停顿住了,她原本想说的是什么呢?这个问题萦绕在承彦的心里,挥之不去。 「碎片我已经整理好了,今天就不练习拉花了。」敏宜背起背包,「晚餐我想你应该没有办法准备,我帮你买好吗?」 面对他的询问,他忽然走神了,其实他只是被割了一道伤口,她却好像认为他是骨折似的,连晚餐都没办法准备。 他微微一笑,「那就麻烦你了。」大概是太久没有这种主动关心着他的人出现,此刻,他有些享受这样的感觉。 敏宜离开后,承彦走上了三楼,坐在电脑桌前开始绘制要新增的插图。 其实,就算右手受了伤,他还有左手可以用,何况……他是个左右手都能并用的人,再加上他原先就是个左撇子,右手不过是以前国小被老师罚写「我以后会乖乖的」一百遍,觉得一只手写太慢,不如两手一起上而练出来的。 只不过没有很多人知道他其实惯用左手。 承彦专注地绘制插图,并没有注意时间的流逝,等到他改完图准备新增脸书动态,门铃响了。 他放下笔下楼开门。现在会按门铃的人只有敏宜,因为阿武哥自己就有副备用钥匙,而且他在过来找他前都会先打电话通知他。 下楼时他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的时钟。居然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这晚餐是跑到高雄去买了吗? 可是,出乎意料的,那不是他想像中用外食餐盒装的晚餐,而是一个深蓝色的布制提袋。 敏宜将提袋往前伸,「这是我做的便当,有培根高丽菜、番茄炒蛋、三杯鸡,希望这些食物你不讨厌。」介绍完毕,承彦却没有接过去。 说实话,他有点吓到了,他以为敏宜会随便买,至少不是这种……爱心便当。 观察着承彦的表情,敏宜猜想,是不是他觉得她是特地准备呢?虽然某种层面上来说是这样没错,可也不尽然全是为了他,她和妈妈自己也要吃晚餐啊,做两人分三人分的量其实差不多。 「那个……因为刚好我家也是这时候吃晚餐,我就想干脆用家里的菜当晚餐给你,没有别的意思。」他迟迟不接手,恐怕是误会了。 听完敏宜的解释,他接过便当,「谢谢,还麻烦你两头跑。」 敏宜摇摇头,「不会。」她看着承彦的右手,问:「左手不方便吃饭吧?需要我帮忙吗?」她其实没有别的意思,纯粹想要帮忙承彦而已。现在的她,根本没有想到这是一个能够更往前亲近他的机会。 承彦愣了愣,没想过她做得如此周全。「没事的,我其实是左撇子。」 「啊,是吗?」敏宜勾出一个放心的微笑。既然是左撇子,那么应该也是用左手画画的吧?太好了。 「吃完餐盒就放着就好,你的伤口不能碰水,我明天再过来拿。」她补充,「对了,明天我会早一点过来帮忙开店。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再见。」挥挥手,她踩下阶梯,跨坐到一辆折叠单车上。怕饭菜会冷掉,她骑小折过来的。 仰起头,她又笑着朝着楼上那抹身影再次挥动右手,不等对方回应,她追着风扬长而去。 回到屋里,承彦将提袋放到餐桌上,从袋里拿出了两个两层的便当盒。因为只有单手可以使用,导致他开启的速度有点慢,一闻到饭菜香,肚子便唱起了交响乐。 应该是刚做好没有多久吧,加上是金属制的便当盒,饭菜还是热的。 第二十四章 他先是夹起一块三杯鸡,味道还不赖,而且很下饭,培根高丽菜也炒得清脆爽口,番茄蛋更是把番茄的甜都煮出来了。虽然这些都是家常菜,可是他吃到了温暖。那比外食的便当,多了点温度。 不到两三下的时间,全部的菜都被他横扫光光,胃吃得饱饱饱,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餐盒,他却一犹未尽…… 25、属于我的秘密晨间时光 翌日,敏宜十点整就到咖啡馆了。她到的时候店门还没有开,她想承彦应该还在睡。 她坐在店外设置的木头长椅上,从背包翻出一本专门画制草稿的笔记本,开始构想新商品的插图。 她画得很专注,以至于没有察觉玻璃后面有双眼眸正凝视着她。 承彦从二楼下来准备开门,闯进视线范围内的,是敏宜认真的神情。 就像过去她坐在三号桌那样,总是低着头在簿子上涂涂画画,模样总是神采奕奕有自信,而且也很快乐。 他一直很好奇那本黑色的本子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能够让她这么愉快。 他是很想继续欣赏这样的表情,不过天气不允许他这么做,尽管寒流已经走了,但温度还是偏低。 他用手指在玻璃窗上敲了两下。 敏宜从笔记本抬头望向声音来源,承彦在店里对着她微笑招手示意她进去。 「早安。」她有朝气的率先打招呼。一进店里,瞬间驱走了方才的寒气。 「早。到了怎么不打给我?虽然没有寒流,但气温还是很低,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敏宜解下脖子上的围巾,愣愣地望着他,隐匿起来的感动胀满了整个胸怀。 过去,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他是这样关心彼此的朋友关系,她总是认为只要能够透过玻璃窗看着他就满足了,有没有靠近的机会,她不敢多想。 敏宜笑弯了眼眸,「怕吵醒你,而且今天我觉得有比较温暖,所以也还好,不会冷。我先去换衣服罗。」 比较温暖还围围巾?承彦原想问出质疑的点,但就好像不准备让他问一样,敏宜说完话便直接走进休息室。 他也不纠结在问题的重点,转身进了吧台开始冲咖啡。 敏宜很快就换好了制服,动作也很俐落的将全部的椅子一一抬下来放好,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 迅速移动,加上室内暖暖的温度,使她额头渗出微微薄汗。 承彦的咖啡也煮好了,敏宜敏宜一看他要自己倒咖啡,便抢一步出声,「我来!」 承彦也没有推辞,任她踏进吧台。 当敏宜敏宜将咖啡端给承彦时,平日画面的角色,霎时间颠倒了过来。 「谢啦。」承彦端起咖啡吃了一口,「抱歉,今天没办法准备你的,不如你自己调一杯吧?还可以顺便练习拉花。」 她摇摇头,又摇摇手,「不用了、不用了……」其实若不是因为他,任何有拉花的饮料一点也勾不起她的兴趣。 敏宜替自己冲了一杯热巧克力,除了今天的饮料换了,除此之外和平常没有差别。 她刚坐上座位,却忽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 敏宜拍着额,「差点忘了。」 承彦满脸问号看着她走往休息室的方向,人再走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提袋,和昨天装便当的那个有点像。 她将提袋放到吧台上,笑咪咪地道:「这是总汇三明治,今天早上一不注意做得有点多,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跟我一起解决它吗?」她总共做了八块。 三明治的料很多,有莴苣、培根、起司、番茄片,以及鸡蛋,看起来就很可口。原本不怎么饿的承彦,这下肚子也发出了抗议之声。 敏宜必须老实说,这本来就是替承彦准备的早餐。三明治的配料也是照着几次他做的三明治里学起来的,她想那应该是他喜欢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回以一个微笑,承彦抓起三明治就咬下一大口,嘴里面一点空间都没有留。 「味道ok吗?」 承彦边咀嚼边缓慢地摇头,却是一脸满足样,用大拇指来表达好吃得真想给个赞。 敏宜被他逗趣的脸惹发笑,她也要开始享用早餐了。 享用着一样的早餐,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晨间时光,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好甜好甜,甜到教敏宜觉得下一秒就会生出很多小蚂蚁分食这样的甜蜜。 承彦吃完一个,又再拿一个吃,完全停不了手。「忘了跟你说,昨天的晚餐也很好吃,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嗯,是我做的。」 真令他有点意想不到,从外表判断,她根本一点也不像是个会下厨的女孩,说她会抱起一本「徐志摩诗集」读他还觉得比较有可能。 当然啦,这只是「外表」看起来的评断。 敏宜只吃了两块三明治就有点饱了,反观承彦还继续在动作。她喝完巧克力,走进吧台清洗杯子,顺道瞟向了店内挂的时钟,正好十点半。 而难得昭阳和胤芯准时上班。 「哇,彦哥,你在吃什么好料?」胤芯的目光马上就被三明治夺去了,她号称食物小雷达,哪有食物往哪去。「总汇三明治欸,看起来好好吃。」她豪不客气抓了一个吃,「哇!好吃欸!」 昭阳站在她后面没好气地道:「你刚刚不是已经吃饱了吗?」一份蔬菜蛋饼,一份萝卜糕,再一份蓝莓厚片。那些食物是吞进去以后没经过胃袋就消失了吗? 胤芯嘿嘿的笑笑,「唉呀,已经消化完了嘛。」 昭阳叹了一口气,用手指弹了她额头。无论是眼神,还是举动,都充满了宠溺。 比起其他同事,敏宜和昭阳、胤芯比较熟。 他们就像两颗散发着强光的小太阳,照亮了她漆黑的心房,使之温暖与明亮。 同时也是除了家人以外,手机通讯录里有存取的两人。她不随便存取谁的电话号码,尽管部分同事有她的,她却没有全部人都加。 与其增加根本不会联络的人来占用记忆空间,不如不要加。加了,便是会常联络的那种。唯有一个人例外,尽管不常联络,他仍是通讯录里最特别的一位。除了承彦,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把最后一口塞进嘴吧,胤芯吮吮指,「彦哥,这是哪买的啊?」 承彦微笑不语,下巴朝前抬了抬。 「敏宜买的?」她惊讶。 敏宜摇摇头,「呃……是我做的。」 「你做的?!」看不出来文青型的敏宜居然会做料理,胤芯啧啧赞叹,「真的很好吃,我还以为是哪间早餐店的咧。」她又顺手抓了一块,「你千万别让大山哥知道喔。」大山哥是微笑咖啡馆的厨师。 敏宜露出习惯的表情问,「为什么?」 「你做的那么好吃,会威胁到大山哥的地位啊。」敏宜这才会意过来。 她腼腆地笑笑,脸颊边的两颗酒窝也为之浮现,「我还不能跟大山哥比啦。」 「好了好了,」承彦挥挥手,像在赶苍蝇,「快点去换制服上班了,去去去。」再不赶人三明治都要被吃光了! 被赶走的胤芯有些不服气,做了个鬼脸后就被后头的昭阳推着走了。 第二十五章 26、原来我是你的工具人 解决掉最后一块三明治,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他已经有点忘记上次那么满足是什么时候了。 一直以来不是他自己做早餐,就是吃外面早餐店,这还是头一回……不,应该说是第二次吃到别人亲手做的食物。 即使敏宜说是多做的三明治,可是明明她的食量也没有大到哪里去,根本不会再多做一份,四块都已经吃不完了,谁还会再多准备一份? 如果说不是做给他的,那么就是她做的时候不晓得在想什么了。 见他吃完了,敏宜收拾掉他的杯子和她的玻璃餐盒。 觑着她低头认真刷洗的模样,承彦没来由地问:「今天你就代替我的工作吧?」 「啊?」又是那个习惯性的皱眉疑问貌。一开始他还真不习惯这个表情,总是认为她是不是生气了。 后来问了原因才知道,那是她的习惯。 只不过在问的时候,他的脑海里闪过一种孰悉的感觉,好像他曾经也问过一样的问题,碰过一样的状况。却偏偏想不起来。 「我说,你今天代替我的工作。」这次语尾没有上扬,而是肯定。 「我、我、我不行啦。」她惊讶得嘴吧都打结了。 「你、你、你可以的。」他故意模仿她说话。 「不行,真的,我会的图案才那几样,如果真的要代替你,根本不行。」她目前只学了入门款的叶子、爱心,还有微笑,高阶一点的,只学到了猫咪以及熊。 「有那几样就够了啊。」 「可是顾客上门是为了拉花,我这种程度……」她微低下头摇了摇,「真的不行。」 承彦悄声吐了口叹息,她怎么会那么没自信啊?虽然跟他们这种熟能生巧的比的确不及,可是也没有逊到不能拿出去见人,「别担心,我会在旁边指导你,而且顾客们看见我手受伤,应该也会体谅吧?」 见她欲又要拒绝,他不给她发话的机会,「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其实昨天他已经有打给阿武今天要请假,不过他想既然都已经有一个正在培育的第三个拉花师,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让她练习一下,上手了以后他们也就不用再另外征人了。 不容拒绝的口吻,敏宜闭嘴没再反驳。 她脑海中复习着拉花的内容,直到第一位顾客上门,承彦在一旁指导她,就像往常上课那样。 大概是有认真上课的关系,成品比起练习时的还要好。敏宜也越做越有自信。 承彦站在她的右侧,忍不住望着她的神情,现在这样有自信的模样好看极了,彷佛刚才一直推辞的人不曾存在过。 门铃响了,还没看见来者何人,对方倒先出声了。「阿彦,我来罗。」她每次来,一定会这样喊。 「喔,你来啦。」自从上次家聚闹得不愉快后,这还是第一次和佩茹碰面。 敏宜不禁屏住呼吸,看着那位名叫佩茹的女孩坐上吧台位置。还在她的正前方。 佩茹指着敏宜疑问道:「这是……新人?」 不知道为什么,敏宜总觉得佩茹的话有点怪怪的,好像她认识店里所有的员工一样。 敏宜是知道佩茹也像她一样常来,可她从来不会去记得店里的员工。 「嗯,两个月前来的。」承彦顺口回答。 敏宜和佩茹对上眼,她礼貌的点头,「你好。」后者只是微扬唇畔不语。 「还是抹茶拿铁?」发问的人是承彦。 她点头后,承彦开始一个步骤解释,敏宜便照着做。 佩茹不免对眼前的情况感到好奇,怎么不是新人做给他看,或者是他示范给新人看?「你怎么不让新人自己来?」 「喔,因为她还在练习阶段。」承彦抬头望了佩茹一眼,目光继续移到敏宜身上。 半晌,抹茶拿铁好了,敏宜端给眼前的佩茹,微笑地道:「请慢用。」 「谢谢。」佩茹的眼神没有和敏宜接触,而她说话的口气也很平板。 敏宜在心里耸肩,不在意她有点冷淡的态度。 「说吧,又发生了什么事?」 敏宜没有抬头看他们,也不在乎他们聊天的内容,她自顾自的清洗昭阳刚送来使用过的杯子。 佩茹没好气。「干么说的好像我来找你是来抱怨的一样。」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想有个垃圾桶,她能想到他的时间少得可怜。 敏宜正要把洗干净的杯子摆回架上,抬头那瞬,和佩茹佩茹对到了眼。 刚才整段话她也听见了,没办法,她又无法将声音调成静音,听见也是难免的。而佩茹的眼神好像在告诉她,有外人在,我不好开口。 把杯子摆好后,正巧胤芯去了洗手间,又有一组客人光临,外场现在只有昭阳,但他在替别桌客人点餐,就像找到好借口一样,说了声要去外场支援,她就逃出吧台了。 窒息,真的快窒息了。她根本无法忽视那带有打量意味的眼神,她不理解为什么佩茹会有这种情绪出现。 敏宜甩甩头,不愿多加思考,抓起菜单就带客人入席了。 「怎么忽然想培育拉花新人?你和阿武忙不过来吗?」 「多一个人分担工作,会轻松一点。」承彦不愿和佩茹说太多工作上的事情,反正与她无关。「说说你吧,跟哥又怎么了?」 她放下咖啡杯,无奈的叹息,「老样子,吵架了。」这一次争吵的理由,是来自一个医院里跟诊的护士,承翰的学妹。 因为学妹几乎跟他的诊,有时一起值晚班,他总是会顺道送学妹回家,一两次她觉得无所谓,但天天就说不过去了吧?难道学妹没有男朋友或是朋友可以接送吗? 承翰回答,只是顺路而已,而且女孩子一个人晚上回家危险。 她是不想怀疑什么,可是某次她去探班,恰巧碰见了那位学妹,她的眼神看起来就不屑她,还总是对着承翰笑脸盈盈,她就是直觉那女孩心思不单纯。她希望承翰可以避嫌,也不要再她让跟诊,如果真的担心下班后的安危,可以替她叫计程车,车钱她愿意帮她出! 结果只惹来承翰一句无理取闹,然后又争吵了起来。 承彦不是不了解哥哥的行为,基本上那是出于一种朋友式的关心,晚上了女孩子回家总是不怎么安全,再加上又是学妹身分,体贴的哥哥自然是不会不管。 不就跟他一样吗?他现在对眼前那个介绍菜单的学妹,也是满照顾的,包括教她怎么拉花,包括……让她进入了自己的私人领域,咖啡馆二楼。 「阿彦?阿彦,你在想什么?」佩茹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他回过神来,淡淡地扯扯嘴角,「你也知道哥哥本来就对女孩子比较体贴礼貌,像我也会送晚班的工读生去搭捷运啊。那只是基于一种男性的绅士礼仪,你不要拿这个跟他吵。」 「可是那个学妹……我觉得她是故意的。」 他叹了口气,觉得女孩子真的很爱想很多。「既然你这么在意,那就天天去找哥哥一起下班,一起送她回家。」 第二十六章 「这样不就显得我很小心眼吗?连让男友送同事回家都不愿意……」 承彦实在觉得很无奈,他还要怎么说呢?又想做好人,又不愿让哥哥送那位学妹回家,那到底想怎样? 「再跟哥哥好好谈谈吧。」他觉得有点疲累,听过太多次他们争吵的事蹟,他渐渐觉得厌烦。尤其今天更是。 坦白说,一开始佩茹会找他聊心事,他是开心的,至少他觉得那是一个特别存在,一个令他可以放开心胸谈话的存在,但他越来越感到无力。 与其只能当一个她伤心时才会想起的对象,他真希望可以是个无时无刻都能存在的人。 她甚至没有注意自己的右手受伤了,迳自谈论那些他一点都不想知道的话题。 可是现在拒绝也太晚了,那也是当初他给她的权利…… 后来她又说了很多关于那个学妹的事情,这是第一次,他想叫她闭嘴。 他不懂为什么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的情侣还可以没有分手。佩茹不是不清楚哥哥的工作,身边一定是女性工作者比较多,就算其他人也看上了哥哥,但他选择了她不是吗? 每每听她抱怨,他都想吼她,「跟我在一起我愿意为你避嫌!」但又有什么用,佩茹喜欢的从来就不是他。 27、我爱你,你爱她,她爱他 把客人点好的单送去厨房,敏宜走出来看见的,是承彦有些阴郁的眼神,和上次那种一模一样。 是因为那个佩茹吗? 她看她一直不停的抱怨,承彦多半是无奈的笑笑,又说些打气的话。 她真的有点想冲过去,叫她闭嘴别再说了,难道她看不出来承彦脸色不好吗? 她知道吧台的位置几乎是提供给想要一个倾听者的人,可是从来没见过承彦在听谁说话时,有这样无奈的情绪出现。 不过,因为她是特别的,所以才……算了算了,跟她无关,无关! 她走进吧台,他们的谈话嘎然而止,她说了声不好意思后,泰然处之的照着客人点的饮料开始调配。 因为客人点的都是咖啡,所以承彦暂时分心将注意摆在她这边。这样也好,让他可以暂停一下没营养的话题。 方才她经过的时候有听见大致的内容,大概就是吃醋男朋友对别的异性太好而生气吧。 她能够理解那样独占的情绪,可就不解为什么生了气还要装作大方不想让别人以为她是小心眼的人。在爱情里独占是一定会有的,那是很自然的情绪,但却要装不在意,事后却再来抱怨,而且还是不是和当事人说,不觉得多此一举吗?别人怎么看有很重要吗? 敏宜一直觉得有股视线在盯着她瞧,不晓得是不是视线化成了武器,她的手分神颤抖了下,拉歪了。「啊……」 承彦莞尔,对她打气,「没关系,一点点歪,还可以修正。」 她感激朝承彦看了一眼,他也回个「没事」的微笑。 当敏宜敏宜去送咖啡时,佩茹佩茹的视线若有所思盯着敏宜敏宜移动。 「怎么了?」佩茹转过头来迎上发问者。 「你对她有意思?」 听见这个问题,他觉得很好笑,「想太多。」 「不然为什么那么帮她?」 「这是她今天第一天拉花,身为副店长,指导也是无可厚非。而且她是我大学直属学妹。」 「她是学妹?!」 「是啊,所以多关心只是一种想对熟识的人好一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承彦等于间接告诉佩茹佩茹,对哥哥那个学妹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 不过显然没有用,因为佩茹佩茹又洋洋洒洒举了好多学妹心机的事蹟,想要证明自己的论点没有错。 送完咖啡,敏宜敏宜没有回到吧台区,拿着抹布开始装忙。她不想再进入那个区域承受不舒服的视线,就好像要把她赶出吧台那种。她完全无法明白为什么,她根本不认识她啊。 可后来她想想,大概是心事不想被陌生人听见吧,所以才希望她离开吧台。 终于捱到了下班,等到晚班人员接手后,她和胤芯昭阳便换衣服下班了。 「我不喜欢那个女的。」胤芯一进休息室,像是得到解禁般,终于可以说了! 「嗯?」敏宜疑问扬声。 「就那个佩茹啊。」 「她怎么了吗?」敏宜敏宜边问边从置物柜拿出衣服,走进更衣间。 「每次她来,彦哥心情就会不好。」 「不好?」敏宜敏宜在里头边换边问。 「就是那种无奈的脸啊。那么明显,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也是,如果真的有仔细看的话,其实承彦的情绪显露的很明显,嘴角、眼神一直都是苦涩的。原来不只她看出来,胤芯也是。 敏宜换好,把空间给胤芯使用。拉上布帘,胤芯嘴巴还是没停,「真的很讨厌那种人。」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她啊?」敏宜把制服挂回置物柜,拿出里面的背包和围巾。 「这还用问吗,就是那种假掰的个性最讨厌了啊。」胤芯语气不爽,「彦哥的情意那么明显,要说不知道彦哥喜欢她,骗谁啊?」咦?胤芯也知道? 胤芯走出来敏宜才明白,她是真的很不高兴,脸臭得像又被客人叮了。「之前有一次员工聚会,好像因为她被放鸽子然后打给彦哥,彦哥就邀她一起来,我们是没意见,想说多点人也挺有趣的。她人是很随和亲切,可是她跟彦哥的互动让我很不爽!」 胤芯语气激动,「那天我们去吃烧烤,彦哥不停帮她服务,当然那是他朋友,对她照顾也是理所当然,可是那根本是男友等级的程度吧?肉也要彦哥帮忙烤,饮料也要彦哥帮忙倒,我看了就忍不住开玩笑问彦哥她是不是女友,结果不是,不是欸!」她声音控制不住的大声起来。 「你太夸张了。」原本安静的昭阳开口了。 「我哪里夸张了?你会对一个不是女友、我以外的人这么体贴入微?帮忙烤肉夹肉,还帮忙倒饮料?」胤芯越说越生气。 「可是彦哥也说了啊,他们国中就认识了,对一个有十年以上感情的好友多照顾点,这没什么吧?」昭阳觉得胤芯小题大作。 胤芯冷冷地朝一边扯扯嘴角,「好,照你这么说,那如果我也有一个十年以上的男生好朋友,他也帮我倒饮料,夹肉给我吃,帮我烤肉,对我百般照顾,你可千万不准生气,因为──这没有什么。」 「胤芯……」怎么说得两人好像要吵架了啊。 「那男人是谁?我绝对把他往死里揍,自己的女友我自己会照顾!」昭阳用鼻子哼哼地喷气。 胤芯两掌互相拍击,一摊,「看吧看吧,你都无法接受,还敢说没什么!」她又将视线放到敏宜身上,「而且,她还是个有男友的人。我要是彦哥的女友,一定会想掐死她!说只是纯友谊到底想要欺骗谁啦!至少我是感觉彦哥有爱意,我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女生那么照顾,虽然彦哥本来就是个体贴的人,但眼神的宠溺我可没漏看喔。」 第二十七章 听了这番话,敏宜心里沉甸甸的,有点难受。 如果承彦都表现得那么明显,那么当事人佩茹会感觉不出来吗? 但也许,有什么他们不清楚的原因吧。 敏宜苦笑,「但那是阿彦的事情啊,我们无法替他做选择,而且说不定那是他们长久以来的习惯吧,毕竟也认识那么多年了。」 「她一定知道啦,然后在那边用友情当借口。」胤芯仍是气鼓鼓的。 「好啦好啦,她知道她知道,别生气了,晚上吃什么?」昭阳走了过去,双手放在胤芯肩上安抚着。 胤芯斜瞪了昭阳一眼,架了他一拐子,「不知道!」 敏宜看着昭阳揉着被肘击的地方,跟上胤芯的脚步,她在他们后头关上休息室的灯也走了出去。 没想到佩茹还没走。吧台现在当班的是阿武哥,承彦却还在陪她聊天。 她点头对阿武和承彦打招呼,准备离开。 「等一下。」承彦喊住敏宜,也对佩茹说等一下。 他走到她身边,音量不高也不低,「那个你还没拿。」哪个?一时半刻,敏宜还在思索意思──喔,是昨天的便当盒。 可是她也不好现在就从吧台那边的门走上去吧?「没关系,我可以明天拿。」 她说完的同时,阿武对承彦喊了一声,「阿彦,我上楼一下,有事叫我。」阿武进门前,朝她看了意义深长的一眼。不晓得为什么,她看得懂阿武哥的意思。 承彦点点头后,又看着她问,「晚上我还有便当可以吃吗?」 咦?今天也要吗? 察觉敏宜的迟疑,他又问,「不方便吗,是不是太麻烦你了?」坦白说,与其吃外面的便当,亲手做的好像更好吃,不过他这样是不是有点厚脸皮啊,假借受伤来骗取敏宜敏宜的便当。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她拒绝,他打算使出手痛这招苦肉计。 如果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吃敏宜做的便当,他现在脑海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想再吃到别人为他做的便当,如此而已。 敏宜猛烈地摇摇头,「不会不会。」她可是高兴都来不及了。「那你有什么不吃的吗?」 「嗯……我想想。」 承彦思考了一下,可敏宜却觉得恍如过了一世纪那么漫长,因为他背后那对视线很折磨人。再多承受一分,她觉得自己会被眼神射穿一个洞来,「不如你传简讯给我吧,晚去我怕黄昏市场的好食材会被挑完。」 「喔,那好,我写好再传给你。」语毕,他看着她,眼神朝上抬了下。 她点点头,是回答他的话,也是在回答他的眼神,「好,那我先走了。」 经过佩茹身边时,她见对方视线始终盯住她不放,礼貌点头致意,开了门就离开了。 她骑着小折来到店旁楼梯后方,这面位置没有落地玻璃窗,别人看不到。上楼门铃才按了一声,门就打开了。 「不错嘛,很聪明,懂我眼神的意思。」阿武哥将提袋交给她,里面是已经洗好的餐盒。 「抱歉,还要你帮忙洗。」阿武耸耸肩,表示不在意。 因为没有时间多聊,她匆匆道了声谢谢,就赶去买菜了。 28、原来爱,是义无反顾 承彦是个不怎么挑食的人,他只有不喜欢茄子,也不吃羊肉。所以菜色满好想的。 她迫不及待买好菜就回家了。在煮菜的时候,她忽地恍然大悟,原来妈妈在替爸爸做菜的时候,也是像她一样兴奋,与期待吗? 期待着自己做的菜合他的胃口,期待他能对她说声好吃,期待……下次又要做些什么呢? 了解的同时,她却也沮丧。 敏宜目光望向客厅,环抱着自己窝在沙发上的女人。思想,她真不愧是妈妈的女儿,就连爱情上的选择,她也和妈妈一样,喜欢上了一个心里有别人的人。 也才明白为什么妈妈总是希望她能多和爸爸亲近点,只不过是希冀能和爸爸有多点时间在一起,又为什么喜孜孜地准备爸爸爱吃的食物,这一切,都是因为爱。尽管那个人的最爱,不是自己。 她以前不懂,只觉得妈妈为什么要那么傻,一定要执着爸爸,直到现在她也爱上了一个人,才理解了妈妈的心情。那种愿意为了所爱的人,会愿意替他做任何事。 想通了以后,她开始亲近妈妈和她聊天,内容不同于以往的那些生活上的事情,而是她好奇妈妈他们当初的爱情,她发现谈论爱情的妈妈笑得很美丽,就像从前一样。纵然那些笑有些微苦,却也很甜。 爸爸预定要来吃晚餐的日子,恰巧那天敏宜休假,她原先的计划是在家里画图一整天,赶一些稿件的进度,画到下午的时候,她知道妈妈准备出门买菜了,她就像个跟屁虫一样,邀约妈妈一起出门。 甚至连晚餐,都是她们一起做的。 气氛有多久没有这么融洽了呢? 时光彷佛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还是会抱着她睡觉,会哄着她的妈妈。 她对爸爸的态度也改变了,即使算不上多么热络,但在饭桌上,她不像平常那样只顾着吃饭,她会开始说些关于自己的事情,当然是咖啡店的居多,只不过她还是习惯担任倾听者。 其实撇除爸爸另外有家室,不管从哪面看,他们都像是个正常的家庭,她知道爸爸对妈妈也不全然只是一种责任而已,她有感受到那些微的疼爱,从前是她不愿理解,迳自认为爸爸就是抛弃她们了,可如果真的不要她们,大可连这种见面都不要有。 不管今天爸爸的心态是因为愧疚也好,还是弥补也罢,只要妈妈开心,什么都好。 29、被收买的胃 敏宜连续送了五天的便当给承彦,其中还包括了早餐,唯一没送的就是她休假日那天了。 五天里,除了第一天菜色是她想的以外,后来他开始点菜,也幸好他点的都是她会做的,如果不会她也会上网查食谱。 承彦总是会在下班前告诉她想吃的菜色,如果没有想法,就问她想做什么。两人的对话俨然是已经同居中的男女朋友。 有这样感觉的不只她一人,还有胤芯。 下班进了休息室,胤芯马上就问她和承彦是怎么回事。 「就帮他准备便当而已啊,他手受伤了嘛。」她回答得很自然。 「你少来,快点坦白从宽。」是欺骗她没有眼睛不会看吗?明明彦哥的手都好得差不多了。 「真的。」敏宜认真点头。 「天天欸?」 「我自己也要吃啊,顺便带一份而已。」 最好天天都很顺便!胤芯在心里腹诽。 「那明天顺便也帮我带一份吧。」她可是怀念死总汇三明治的滋味了。 「啊,可惜。」敏宜歉然微笑,惋惜地道:「明天店休。」 「吼,不管,那就礼拜一!」 「好好好,知道了。」敏宜拍拍胤芯的头,状似安抚,围好围巾就先离开了。 承彦吃了五天的手做便当,老实说,他很期待接下来会是什么菜色。 第二十八章 没有吃到便当的那天,他几乎对什么食物都没有太大的食欲,老想着昨天吃的咖哩鸡饭,或是前天的宫保鸡丁,又或是大前天的回锅肉。 明明才短短的五天而已,他似乎已经被敏宜的手艺收服了。 可是右手的伤已经好了差不多,明天就要拆线了,之后还能吃到便当吗?又要用什么理由呢? 他趴在电脑桌上,完全没有画图的动力。似乎就像只被喂食习惯的猫咪,被制约了。 拆完线的那一瞬间,他感觉有点失落,因为往后苦肉计就用不上了。什么样的理由听起来会很合理又不奇怪呢? 如果只是贪图她的菜做得好吃这点,行得通吗? 还是说,拉花的教学费用就拿便当来抵?嗯,这个不错,听起来既合理又正当。就决定是这个了。 他走出诊间,想想自己受伤后就没到医院看孩子们了,看了眼手表,和敏宜约定的时间还早,他便去了一趟小儿科病房楼层。 经过护理站,熟识的护士和他打招呼,他稍微闲聊下,就往游戏室走。 走近游戏室,他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究竟看了些什么。 那个绑着马尾、穿着长袖连帽外套,现在正拿着一张图片,说故事给小朋友听的女孩,是敏宜?! 因为觉得不可思议,他一度认为自己眼花了,还揉了一下眼睛,可画面依然没有消逝。真的是她! 那些图片看起来是手画的,她讲得很认真,眼神只专注在面前的孩子身上,以至于没有发现到门口的他。 故事说得很生动,为了逼真,她还模仿出故事中动物的声音,他从图片猜想应该是三只小猪的故事。 故事说到大野狼要把猪大哥的稻草房吹垮,她压低嗓音,「吼,我要把你吃掉,不要跑。」他不禁噗哧一笑,这只狼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嘛。 想不到她也会来这里当志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看孩子们和她之间的互动与反应,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现在想来,敏宜真的很神秘。她就像是一颗扭蛋,你不会知道你将会遇见怎样的她,但每一个她,都会令你惊喜、意想不到。 他没想过她也有这么活泼的一面,即便已经和她相处了两个多月,他好像还是摸不透她。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想像不到一个看似那么安静的女孩,会是个把童话故事说得如此生动的人。真的很意外。 他轻轻地笑了,不准备打扰,转身走离游戏室。就当这是个惊喜小意外吧。 30、你就是我的提神饮料 开学以后的日子,敏宜变得非常忙碌,不只课业,就连插画的工作也忽然激增,或许是渐渐做出口碑,也得到不少厂商喜爱,除了拥有固定的客源,又开发了很多合作的厂商,周边商品更是应接不暇。 课表一个礼拜有三天都是满堂状态,其余两天则是上到中午,因此压缩了她去smile cafe的时间。 因为晚上不上班的原则,平日她只有两天能上一点到下午五点的班别,而星期六的班则还是和寒假时一样早班。 星期六幸运的话,她会和胤芯昭阳上到同一班,不然其他平日她下班,他们则刚要上班。 还真有点不习惯。 她怀念着寒假早班的生活,想念胤芯嚐到她早餐,不停称赞好吃好吃的满足表情,她更想念……承彦。 在他伤好了以后,她还是天天做早餐和晚餐给他给吃,他说,那是用来抵拉花的学费。 她想了想,似乎也没错,毕竟有很多图案是他自创的而传授给她。用食物抵学费也很合理。 不过现在她只能提供晚餐了。 尽管日子过得忙碌疲惫,但只要去到smile cafe,她肩上所有的压力彷佛瞬间散去,而看见承彦的微笑,更是她的绿洲来源。所以无论再怎么辛苦,星期日的拉花课,她根本舍不得缺席。 承彦抱着刚从超市买的三罐牛奶,朝客厅沙发看了一眼,摇头叹了一口气。将牛奶放进冰箱冷藏,他走进客房抱出一条毯子,轻轻地覆盖在趴在沙发扶手上、和周公约会的女孩身上。 数十分钟前,他们准备开始练习,他却忘记牛奶已经用光了,要她先等一下,他去看楼下店里有没有库存,不巧店里的也没了,就跟她说他去附近的超市买,一会回来。 回来时,她又睡着了。 他低下身子,平视着她的睡脸,白皙的脸上,很难忽略眼睛下方的黑色痕迹。「累了干么不说?」 这不是她第一次睡着了。上个礼拜也是,那时他接到了一通插画工作上的电话,整个过程也不过十几分钟,结束后他下楼,很意外她睡着了。 他有听她说过这学期的课变多了,会有点忙,但不晓得原来她这么忙,忙得连黑眼圈都生出来了。 为了让她好好休息,他想抱她进客房好好睡一觉,却在手搭上她的瞬间,她便惊恐的张开双眼弹起身,活像被鬼碰到了一样,脸色惨白不说,连嘴唇也毫无血色。 「抱歉……我睡着了。」她用手抹了抹脸,似乎惊魂未定。真的被吓到了?还是他家有三度空间的好兄弟? 他问她怎么了,她笑着说因为她很浅眠,一有动静就会醒。 可却是害怕的惊醒,这……不太对劲吧?敏宜眼神闪避着他,似乎是没打算让他多问的样子,那他也不好意思深入追问。 所以怕像上次一样打扰到她,他只能狠心的让她趴在扶手上。 「好好睡吧。」他关掉电灯,拉上窗帘,隔绝刺眼光线。 走上三楼,他开始咖啡猫的工作。 插画的工作告一段落,承彦放下笔,伸了伸懒腰,下楼装水喝。下楼时他抬眼望了时钟,没想到已经六点了。画得太专心,以至于没发现时间走得如此快。 沙发上的人依然睡得香甜,咖啡牛奶则静静蜷缩在她旁边的空位。 是该叫醒她了,现在已经超过了她回家的时间。 他走近她身旁,轻轻摇醒她。「摩卡。」在手掌贴上她的那瞬,她便惊醒了过来。 天啊,她又睡着了…… 「几点了?」刚转醒,她还在重启思路。 「六点多了。」 六点多了?!她倏地睁大眼眸。怎么会,她不是有设闹钟吗? 她抓来背包翻出手机,无论怎么按开启按钮,手机仍是呈现黑屏状态。 糟糕!没电了! 「抱歉!我要先走了。」她根本什么话都来不及解释,只能徒留满脸问号的他。 敏宜骑着小折,一路狂奔回家。她不断祈祷,希望爸爸还没有离开。 今天是爸爸的生日,之前有说好,这一天他会提早过来和她们庆祝,因为晚上他要和家人一起过,所以只能勉强陪她们几个小时而已。她已经特别设了闹钟提醒自己不要迟到,却没注意手机的电量。 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到家打开门,客厅只剩妈妈一个人了…… 妈妈环抱着胸坐在沙发上,表情冷若冰霜。 第二十九章 敏宜怯生生地走了过去,「妈……对不起,我──」没说完的话,被巴掌阻断了。 她抚着热辣辣的左脸颊,不敢抬头直视妈妈的眼睛。 「你明知道今天是你爸的生日,你还迟到!」妈妈扯着她的衣领,不停摇晃,气得直接将她推倒在地。 「我不是故意的……」 「你闭嘴!还以为你愿意敞开心胸接纳爸爸了,结果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乖一点,听话一点,你究竟还想要把爸爸推离多远?」 委屈的泪水,一颗颗坠落。「我没有……」 「是不是要他抛弃我们你才满意?你已经不是儿子了,为什么就不能讨他欢心呢?啊──」妈妈失去了理智,抱着头失控尖叫。 敏宜爬起来,想要安抚妈妈濒临崩溃的情绪,可手都还没碰触到,妈妈就挥开了。「别碰我!你走,给我滚出去!滚!」还硬是把她推往大门。 「妈,你听我解释,冷静点好吗?」 「给我滚,滚出去!叫你滚啊!」妈妈根本听不进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望着她的眼神,一点温度也没有,彷佛几个礼拜前她们一起下厨的光景,是一场很美好的梦境。 而过去,妈妈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如此严重的话,最多发泄完脾气后,她会甩门回到卧房不理她,可今天,却叫她滚…… 敏宜希冀能从妈妈的眼神中,找到一丝不舍与懊悔,但除了决绝的冷漠,她什么都看不见…… 若下无数颗心碎的眼泪,她转身离开了家。 31、贪恋你的怀抱 敏宜离开家后,不晓得自己可以去哪。她原想打给表姊,可是今天是她和泽明哥的交往纪念日,她不好意思打扰他们。 彷佛嫌她不够可怜,这时阵阵飘下了细雨,周围人的不是拿出摺叠伞,就是拿起包包遮挡,而她什么都没有做,任凭雨水打在身上,任凭雨水隐藏着她的悲伤。 她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脚步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走到了微笑咖啡馆。 她抬眼望向二楼,没有灯光,恐怕承彦不在家,但在家又如何呢?她能对他说什么? 她觉得好累,为什么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呢?为什么她不是男孩?如果是男生,现在她也不会让妈妈这么疲累,这么委屈求全,奢求爸爸的爱了。 走得累了,身体和心灵已不堪负荷,她在阶梯上坐了下来,耳边却无止尽地重复着妈妈要她滚…… 环抱住自己的双膝,她低下头靠在膝盖上,释放悲伤。 直到一声叫唤,让她暂时停止了哭泣,「摩卡?!」 刚在附近吃完晚餐的承彦,没想到会在楼梯上看见敏宜,而且她看起来……好像哭过。就着周围的路灯,他瞧见一双哭得有些红肿的灵魂之窗。 他有满腹的疑问。 「对不起。」敏宜站了起来,狼狈的抹掉脸上的水痕,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的情况,所以干脆什么都别说了。 她朝承彦点了点头后,就越过他的身边离开。 承彦却握住了她的臂膀,「你这样会感冒的,先上来吧。」 他温柔的语调,关心的口吻,像是旋开了她紧绷已久的情绪,她不由分说,冲进了他的怀抱里。 就让她小小任性一回吧,就给一点能贴近他的机会吧……她在心里向上天祈祷着。 承彦的大掌,不轻不重的在她背上拍了几下,「有什么话,我们上楼说,嗯?」 上楼以后,承彦拿了一套替换的衣服,和一条全新的白色浴巾给她,「浴室走到底右手边那间,湿的衣服换好给我,家里有烘干机,等等帮你烘干。」 敏宜正想要道谢,寒意窜上身,打了一个喷嚏。 他推着敏宜。「好了好了,有什么话等等再说,快点去吧。」 待敏宜进了浴室后,他自己也回到三楼浴室洗澡。他洗得很快,出来时敏宜还没好,他便先将屋子里滴到地板上的水擦干净,接着动手煮咖啡,他则替敏宜准备了摩卡。 敏宜走出浴室,闻到了浓浓的咖啡香气。 承彦朝她走了过来,对她此刻模样感到有些好玩。他衣服的尺寸对她来说有点过大,长袖衣服长到像是穿了准备要表演水袖的服装,长裤更是不用说了,即使裤管已经被她往上摺了好几圈,对她来说还是很长。 他笑了笑,抱走她手上的湿衣服,朝客厅的桌子睐一眼,「吹风机在桌上,吹完再喝摩卡。」 她点头表示了解,将吹风机插上电后,开始吹干长发。大概咖啡牛奶不喜欢吹风机的声音吧,这还是它第一次离她这么远。 吹风机的风速与马力很强,不到一会儿时间就吹干了,才刚放下吹风机,咖啡牛奶就跳上了她的大腿,窝着不走。 她轻抚着咖啡牛奶,在承彦不注意的时候,她偷偷闻着衣服上的味道,那有承彦身上好闻的香味。 「吹好了吗?」声音从她背后传出,她吓了一跳,像被抓到的贼,也被吓得呛了一口口水。 「咳咳,好了。」她尴尬的笑笑。 「这家伙,好像很喜欢你喔?」他看了眼咖啡牛奶,觉得不可思议。 平场…不主动随便亲近人,更别说绕着谁打转过,就连身为主人的他,咖啡牛奶也很少窝在他的身上,唯有敏宜,只要她每次来,不管是在店里还是在二楼,它会她在脚边撒娇,而敏宜就会蹲下身抚摸着它。 「是吗?」她笑着回应。 承彦将摩卡端给她,她道谢接过。「要说说看怎么了吗?」 敏宜淡淡的喝了一口,没有放下杯子,而是捧在掌心感受暖度。「我……被妈妈赶出来了,」她低着头,目光放在拉花上,「妈妈以前再怎么生气,也从没有把我赶走过……」说着,她的泪又凝聚在一起。 这时,她感觉身旁的沙发正在往下陷,一双大掌贴在她的肩头,安慰似的上下滑动。 敏宜顺势靠上他的肩。 承彦不清楚自己为何会那么做,就算他对女孩子再怎么温柔,除了佩茹,他还没有这样安慰过其他的女孩,顶多在她们哭泣的时候,体贴的抽一张面纸而已。更别说那些分手就哭哭啼啼的了。 他想,她真的很难忽略敏宜那双寂寞的眼神。方才在楼梯对上眼的时候,她那样孤寂的表情,他不忍心让她离开。 而此刻,他想拥抱她的孤单,让她明白还有个他会陪着她。 至于原因,他说不出来,那就像他第一次遇见咖啡牛奶的时候,也同样是在下雨天,它不晓得被谁丢弃在个废纸箱里,喵喵地叫着,他原本对于养毛小孩一点兴趣也没有,可是他总觉得它在对她说它想要有个家,它很孤单。敏宜也露出相似的表情。 承彦没有追问原因,任由她低低啜泣,无声的陪伴,让敏宜渐渐平复自己的情绪。 她退离他的怀抱,想告诉他心情好多了,却在些微抬头的那瞬,承彦也正低头凝视着她,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霎时暧昧了起来,彼此都察觉到了这点。 敏宜顺应了自己心里的愿望,她不在意做了之后承彦会是什么表情,但如果现在不做,怕是往后都没有机会了。 第三十章 她又朝他靠近了一点,而这「一点」的距离,使她的唇稳稳地贴上他的。虽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但也足以改变了什么。 承彦惊愕地睁大黑瞳,完全傻住了。 很快的,承彦恢复镇定,清清喉咙,「咖啡都冷了,味道应该走味了,我拿去倒了。」他拿走敏宜手上的杯子,走到流理台前清洗,彷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是在闪避她吗?为什么不问她亲他的理由呢? 敏宜不死心朝他走去,双臂由后环住了他的腰间。「抱我,好吗?」无论现在她的语气听起来有多么的卑微,她只想要有个人能够紧紧地拥抱她,填满她空虚的心灵,而那个人若能是承彦,那再好不过了。她好孤单,一直都很孤单。 当敏宜的手环上承彦的腰间,她感觉到他僵住了身体。 承彦关上水龙头,轻轻拉开她的手,转过身直视她。「为什么?」他不是听不出来她的意思,只是想知道理由。 敏宜诚实地道:「因为我想被人拥抱,我空虚寂寞觉得冷……」为了不让气氛僵住,她故意引用了电影的台词。 承彦听了她的解释,不但没有得到答案的理解,反而面有愠色。 难道说,假使今天不管是不是他在她身边,她也会对任何一个男人这样说吗? 他不自觉说出心里的想法,甚至也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彷佛在吃醋一样。 敏宜嫣然一笑,丝毫不介意他的问题有那么一些些认为她是随便谁都可以的女孩。 嘴唇仍挂着好看的弧度,她摇了摇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只有你,你懂我的意思吗?」近乎告白的话语,他这么聪明,一定听得出来。 「你有听过我的传闻吧?」敏宜点点头。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还……」这话由他自己亲口说出来,还挺别扭的。「喜欢我呢?」原因是个很长很长,长得要命的故事,也许直接切入重点比较简洁。 敏宜朝他靠近,因为身高的差距,她必须微仰着头才能对视他的双眼,「我不需要承诺,也不需要花言巧语,我也不奢望天长地久,我只想待在你身边,让我不孤单就好了。」承诺对她而言,是很虚无的,立下了承诺,对方不见得能够兑现,从她父亲那里就知道了。 承彦不是没有听过类似的话,只是说过这些话的女孩们,一开始都有做到没有错,但就像是在赌她是可以令他收回玩心的那一个唯一,愿意为了她放弃漂流。因此,时间久了,她们的贪念最终还是表露无遗。 他只好说重话,希望敏宜能回心转意。「我不是个会报备的人,也不会天天讲电话,讯息有时更会已读不回,如果你期望是做到这些的男朋友,我不是你要的。」这些都是某个前女友希望他做的。话都讲白了,会知难而退吧?只要她收回话,他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两人还是能像从前一样友好。 殊不知,敏宜既没有觉得莫名其妙,也没有委屈,笑容反而更深。「我从来没有期望过这些。」这倒是真的,只是承彦一点都不相信她的说法。 到底该怎么证明呢?总不能把心挖出来给他看啊。他不会了解只能躲在暗处偷望的无奈,现在能与他站得那么靠近,即使她明白他心里住了人,但只要能在他的身边,那些她一点也不在乎。 32、你轻易地抚平了我的伤痛 承彦听了她的回答,差点没吐血。她是白痴吗?是白痴吧!他到底有什么好,需要这样啊? 如果是其他女孩,他早就被甩了一巴掌,然后骂他凭什么、自以为是吧。 宛若心疼,承彦把敏宜捞进了怀里,唇畔隔着发丝贴上耳际,「笨欸……」 敏宜双手紧拥着他,她一点都不认为自己笨。可以在喜欢人的身边,这哪里笨了? 承彦捧着她的脸,双眼直直地与她的对望,他看见了与他所想的情绪有很大的出入。他以为会是充满压抑及哀怨,毕竟说出来的话,跟心里所想的是会有段差距的,可敏宜不是,她黑瞳所投射出来的是,他没想过的欣喜。 敏宜踮起了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而承彦这次不再被动,他右掌贴在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彼此的呼吸变得紊乱,深吻的程度,她就算没有经验,但好歹也看过电视,敏宜知道下一步会到什么阶段。 她不害怕,只有点些紧张。 承彦吻得她有些使不上力,他的强而有力的手臂勾住她的腰,她靠在他怀里调整呼吸。 她的反应有些生涩,可吻她的感觉却是前所未有的美好,她承接住他所给予的霸气,说实话,他是有稍微带点惩罚的意味在亲吻她,直到最后一刻,他仍是希望她不要当傻瓜,他并不值得她这样。 她不但没有抗拒,甚至全部接收…… 承彦不轻不重的呼出一口叹息,牵着她,带她走上属于他的领域。 敏宜温顺的任由承彦带领,但彷佛嫌气氛过于僵硬,她不小心踩到向下滑落的裤管,向前滑了一跤,「唉唷!」 承彦回过头,忍不住笑了,「还好吗?」瞧她一点害羞又窘迫的模样,他没来由觉得可爱。 他从地上把她打横抱起,温柔地让她落在床铺上。她没时间参观周围的摆设,因为他很快便倾身啄吻她的唇。 敏宜顺势往后平躺,承彦的细吻从嘴唇一路往下延伸,他撩起衣服下摆,替她褪去了不合尺寸的长袖衣,也脱去自己的。 当他要再次俯身时,他看见了敏宜左前臂上那一条伤疤,情不自禁地,他轻触那条疤,「……这是?」 感受到他碰触的位置,她惊呼的缩回手,紧紧靠在胸前。都怪她一时沉溺在亲吻里,被情欲冲昏了头,她怎么就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条丑陋的疤痕呢? 敏宜侧过身体,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对不起……对不起……」 眼前的画面,顷刻间变得好玩,他就像个逼良为娼的色狼一样。承彦重重叹了口气息,一下子体验太多情绪,现在正好可以冷静一下。他抓来棉被覆盖在敏宜身上,转身下楼。 可敏宜却误会了承彦,认为他的叹气是在嫌弃着她的疤痕,就和过去那些嘲笑她的人一样,过往不好听的尖锐语言,在她耳边不间断地重复着。 她咬着唇,不让情绪崩溃。穿回衣服,她呆愣地坐在床畔,什么也无法思考,放任眼泪自顾自的聚集,然后无声沿着脸颊落下。 温暖的大掌,忽然贴上她的脸颊,拇指指腹吸走了残留的水痕。「别哭了,嗯?」承彦在她身旁坐下,将刚热好的牛奶放进她手上,开玩笑道:「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是我逼迫你的呢。」 她摇了摇头,喝下牛奶。 「我可以问,那条疤是怎么来的吗?你又为什么那么害怕呢?」他想,那条疤带给她的伤痛一定很大。 而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想,那是一个很沉痛的故事,他从来没有想过,她的身上背负了这么巨大的孤单寂寞。 他听着敏宜诉说着自己的故事,她的语气听起来是那么样的无助。 第三十一章 难怪她很浅眠,难怪她不喜欢别人碰到她的左臂,难怪她会关上自己的心…… 她一个人又是怎么撑过来的呢?如果今天不是因为他在这里,她是独自背负着伤口哭泣吗?瞬间,脑海闪过了不久前坐在楼梯口的她的模样。 想到这里,他忘情地拥抱住她,很紧很紧。似乎想用行动告诉她,你再也不孤单了,我会陪着你。 承彦将她手里的马克杯放到床头柜上,两手轻捧着她的脸,「你以后再也不用害怕了,那是一道很美、很伟大的勳章。」 「伟大?」 「你忍耐着痛,还救了你妈妈,这难道不伟大吗?」说完,他把她左手衣服袖子往上拉,低下头吻上了那条疤。「一点也不丑。」 敏宜讶异他的举动,更多的是胀满胸口的感动。她抬手环勾住了他的颈项,将自己满溢出来的情感,毫无保留的倾倒而出。 下着细雨的这一夜,他们分享着彼此的心跳声,交换着滚烫的体温,拥抱着原始的情欲,直至天明…… 敏宜侧过身,望着承彦的睡脸,手情难自禁的抚上细柔的发丝。关于故事,她并没有全部告诉承彦,她保留了因为咖啡猫的关系振作起来的部分。 她不想给他任何压力,不想为此影响他的决定,现在这样很好,她不在乎心中的位置,也不在意自己占他心中多少分量,只要有一隅,足矣。 33、为我吃醋的你 被妈妈从家里赶出去那天,她第一次在外头过了一夜,也是第一次睡得安稳,就连承彦比她早起床,她都没有被惊醒。 那天承彦放了她一天假,她傻里傻气的问原因,承彦简直哭笑不得。 「因为你……昨天晚上……嗯……总之!」真是难以启齿!「你今天放假就对了。」 她是觉得全身酸痛没有错,可也没有严重到要请假啊? 见她还困惑的皱眉,承彦忍不住直接说白话,敏宜才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脸颊倏地爆红。 「还有,也和妈妈好好谈谈吧。」 她听了承彦的建议,想和妈妈和好,可是妈妈完全不搭理她,简直把她当成透明人看待。 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妈妈还愿意吃下她做的饭菜,虽然总是只吃一点点。 她想,也许是因为爸爸短时间暂时不能和他们见面的关系,所以妈妈才没有胃口……她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你们在交往吗?每当被这么一问,敏宜便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她不清楚现在和承彦是被定义在什么关系上。若说两人只是好朋友,但又好像不符合,应该没有会常常接吻的好朋友吧?说情侣,倒也不是,而且承彦当初也并没有开口直白了说两人是交往中的关系。 但不管他们是好朋友,又或者是情侣,只有一点她可以很确定,承彦对她很好,他接受她的撒娇与搂抱,她也还是会准备便当给他,星期日的拉花课也仍然照常上课。 要真的说两人之间改变了什么的话,那就是她可以很自然地接近他与触碰他。 「你们一定在交往啦!」这已经是胤芯第三十五次这么说了。 一开始敏宜不清楚要怎么反应,何况这种事情也不是她说了算,于是她只微笑不语,让承彦去回答,而不管答案是什么,那不影响她。 那时候,承彦用副店长的姿态打发掉了胤芯,好几次都这样。下班时胤芯都还会跟她抱怨为什么不讲,把他们当外人之类的。 今天早上他们一如往常,享用着同样的早餐,胤芯一来,先出口的话不是道早安,而是质问。 「彦哥,你在骗啊!」 「谁骗你了啊?」承彦回的无辜。 胤芯眯起双眼,「明明就在交往,为什么说没有?」 「我什么时候说过没有交往这回事了?」然后,承彦又是一贯的作法,把胤芯赶去上班了。 胤芯扼腕,又被彦哥敷衍过去了。只不过今天她的运气好像挺不错的,似乎抽中了上上签,遇见好帅的一个场面。 中午时分,用餐的客人不少,其中有一桌客人大约是大学生的年纪,里面有男有女,敏宜负责替他们点餐。 他们看上去像是好朋友,点个餐也热热闹闹的,点好以后,其中一位男生忽然说:「那个,我们还可以加点吗?」 「好的,请问要加点什么?」敏宜重新按下原子笔,准备填单。 只见原本开口说要加点的那位男生,看着他斜对面的男生,「欸,快说啊。」 一群人一起鼓噪,「对啊,快说啊,你不是要加点?」 敏宜不晓得这群人在干么,只觉得要点就点,干么别别扭扭的? 「我……我……」敏宜望向说话者,对方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模样看起来有些木讷,她不理解的是,为什么点个餐他要害羞呢? 直到他说,「我想加点你的脸书!」敏宜才明白原因。 只见他拿出自己的手机递到她面前。 敏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她是有见过其他同事被搭讪的经验,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也会碰见。她歉然地莞尔,「抱歉,我平常不太使用脸书……」 「不要这样嘛,大家交个朋友而已啊?」 他的朋友们开始当说客。 「就是啊,不用脸书,那有用line吧?line也行啊。」 「嘿呀,不要这么小气啦。」实在拗不过一群人的七嘴八舌,何况气氛一直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她接过手机,准备输入自己的id。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要按下字母的时候,有人抽走了她手里的手机。 承彦裂嘴微笑,笑意不达眼底,「抱歉,客人,我们店里规定服务生不能随便留私人资料给客人的。」 因为那一桌骚动满大的,店里的不管是其他桌客人还是服务生们,注意力都在那。 听见承彦的说法,胤芯觉得好笑,明明之前她和昭阳被搭讪的时候,他也没有出手相救! 「蛤?为什么啊,这是哪门子的规定啊!」其中一个人不服气。 承彦依然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但说出口的话语却异常冷冽,「不好意思,这是我的规定。」 「你是谁啊,凭什么规定啊。」 「就是啊,当事者都没说话了。」 承彦把手机摆回那个人的手里,紧紧地揽过了敏宜的肩膀,「我是她男朋友,不晓得这样有没有资格呢?」 「哇靠,人家有男友了啦!」 「白痴,听到铁板了……」 原本一群闹哄哄的年轻人,霎时鸦雀无声。 「稍后为你送上餐点。」承彦脸上虽然挂着微笑,但敏宜知道他生气了,因为握着肩头上的那只手,他捏得好用力啊…… 他没有放下手,维持一样的动作把她带进了吧台,他抽出饮料的单子,重重拍在桌上,面无表情的对她说,「饮料你做。」 自从她学了拉花,后来一次的试作结果得到好评,承彦就开始训练她,现在她算是微笑咖啡馆的第三个初学者拉花师。 胤芯趁着把空杯收到吧台,抓到机会就问敏宜,「还说你们不是!」 第三十二章 敏宜仅是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感到很意外啊。没想到承彦宣示主权的样子,真的好帅啊。她又更加的喜欢他了。 承彦从厨房端了六块小蛋糕当作是招待甜点,送给了那一桌的年轻人,他一度想在某个人的蛋糕里加料,但怕事情闹大,还是作罢。 他越想越生气,真不知道敏宜是故意的,还是什么意思。被人搭讪就说有男友就好了啊,说什么没在使用脸书,谁会相信啊?而且男友就在现场,还不好好利用! 哼,不过经过刚才他的宣言,那男生似乎打消了念头,看着他的眼神还会闪躲回避。他在心里帮他鼓掌,不错,很识相! 34、别无所求的你 经过了一个小插曲,现在店里的同事们都知道了她和承彦是男女朋友了。 面对连环珠炮的质问,敏宜从未多说任何一句,从倒到尾只是笑,并没有特别解释什么,她全权交给承彦处理与发言。 有同事告诉她,很难得会看到承彦吃醋,还有人说,完全不晓得原来他的占有欲那么重,胤芯更是说,他根本没有解救哪位被搭讪的人,只有她。 无论别人说了些什么,她很高兴承彦是用男女朋友来解释,那是不是代表他也有点喜欢自己了呢? 承彦看着被胤芯缠着问细节的敏宜,其实一开始,他是没有打算宣告自己和敏宜的关系。 因为他不确定他们会维持多久,他害怕敏宜也像那些女孩一样,总是说一套做一套,如果只短短一个月时间就分手的话,到时候解释更麻烦,所以面对同事的询问,他总是草草打发。 可是,敏宜从来不会表现出她的负面情绪,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笑得很开心,只有分别时她会露出一点寂寞;她不曾未央求过他什么,仅在要说再见的时,她总是会依依不舍,多缠着他几分钟而已;她也不会问他们之间有没有除了在微笑咖啡馆以外的地点的约会,似乎把星期日的拉花课,变相当成了事约会日。 越是和她相处,他发现她是个忍受型的女孩,她甚至没有来问他,要怎么和别人解释,她态度淡定的就像不是当事者一样。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对自己的喜欢,他真的要怀疑私底下那个甜笑撒娇的她,是她的双胞胎姐妹了。 在看见她要留资料给别人时,他没来由地感到不爽,气她为什么不告诉对方自己有男朋友。当成彦脑海闪过这念头时,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承认了男朋友的身分却不自知,而敏宜倒是一点也没有身为女友的自觉。 他是不反对多认识点朋友,可是别有居心的那就不必了,所以他走出了吧台,霸道的拥护自己的公主,斩掉那些觊觎的人。 开学以后的星期日,大部分的时间,其实是留给胤芯何昭阳的,在这之前承彦有询问过敏宜,能不能分些时间给他们,他要替他们补习。而她的答案不出他所料,一点任性的抱怨,或者任何不开心的情绪,都没有。 而这天星期日,承彦想弥补一下两人独处的时光,所以约她晚上一起去一间他常去的、口袋私藏的泰式料理餐厅吃饭。 殊不知一听到「吃」的胤芯就吵着要跟,他差点没巴她的头,这丫头会不会太不识相了?昭阳在一旁劝阻她别当电灯泡。胤芯却回,「这不是电灯泡,是double date欸!」 而敏宜的答案更让他想吐血,她还说好啊一起去,人多热闹? 他忍不住扶额,无奈地想,究竟是敏宜反应迟钝,还是她没有会意过来,他的意思是指想和她两人就好啊? 不过看她并没有勉强,也没有失落,反而还很期待,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确定好时间后,敏宜先回家了一趟,说是要帮他妈妈准备晚餐。在听过她的故事后,他知道了她是单亲家庭,也了解了为什么她一向在固定的时间离开。 这间餐厅,承彦没有带除了朋友以外的人来过,也就是说,过去和他再一起过的女孩们,没有人知道这里。 这是他的习惯,他向来不喜欢让她们走进他的私藏地点,唯有敏宜例外,他不清楚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他就是觉得敏宜有一种令他很放心的感觉,也许在让她上咖啡馆二楼、让他踏进了私人禁区开始,他对她的情感就已经不同了吧? 星期日用餐的人很多,尽管店家有二楼,但仍是一位难求,加上约的临时,他也忘记订位。 外头负责现场排队的服务人员,告知他们还要再等四十分钟左右。 等待的时间,承彦先是介绍了几道他常吃的菜色推荐给他们,本来还在喊饿到肚子快要扁掉了的胤芯,听见食物眼神瞬间闪出金光,口中也不断分泌唾液。 用餐完毕的客人陆续一组一组离开,再两号就轮到他们了。 「阿彦?」 原本闲聊的他们,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佩茹?你也来这吃啊?」 胤芯不悦地啧了一声,昭阳扯扯她的衣袖,要她态度别那么明显。 「嗯,今天晚上爸爸说出来吃,体谅一下妈妈平常的辛劳,你……」佩茹环顾了三人一眼,「跟同事一起来啊?」胤芯差点就要开口回呛,什么同事,是女朋友! 敏宜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衣摆。 承彦牵紧敏宜的手,「我带女朋友来吃饭,至于那两位……」他打趣道,「是跟屁虫。」 听到承彦的回答,胤芯松了一口气,她真担心在那个佩茹面前,彦哥不会承认敏宜的身分。不能怪她多疑,因为过去就曾发生过,彦哥用朋友代称他身边的女孩,差一个字那感觉是犹如天堂与地狱的分别。那时她想,要是喜欢上彦哥,铁定很辛苦也很痛苦。可是现在,看他会吃敏宜被搭讪的醋,主动说明两人的关系,她忽然有一种,原来彦哥不是花心萝卜,而是还没将那些女孩爱进心里的关系。 哼,就不跟他计较「跟屁虫」这件事了。 佩茹的脸色忽地僵硬,「女朋友?」承彦不明白,佩茹怎么忽然刷白了脸。 忽然一道男声从中插话,「彦哥!好久不见了!」 「嗨,阿绍,好久不见了。」 男孩开朗大笑,「超久不见了,彦哥,下次有空来挑一下篮球啊。」 「那有什么问题?」 男孩视线落到敏宜身上,「咦?彦哥,你女友?」 「对啊,」承彦向敏宜介绍着男孩的身分,「这是香菇的弟弟。」 敏宜始终捏着自己的衣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稳住她的心情,不那么紧张。「你、你好。」 「吼,彦哥,现在连你也在闪我!刚刚我差点被我爸妈闪到吃不下饭。你知道吗,他们居然就丢下我跟我姊跑去看电影了欸!还不准我们跟,超夸张的。」 「这样表示你爸妈感情很好啊。」 承彦看见了敏宜不自觉流露出了羡慕眼光。他知道她因为单亲的关系,很渴望家庭,每每聊到类似的话题,总是会藏不住钦羡的情感。 他用力的十指紧扣住她,想要把「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的意念,透过手心的温度传递给她。 第三十三章 感觉到手心被人牢握,敏宜抬眼睇了承彦。说她有第六感也好,说她有透视心灵也罢,她感觉到了承彦想要传给她的东西。 她微微一笑,也学他用力紧握着,不留一丝空隙。 而这动作,却惹来胤芯和昭阳的玩笑的抱怨,直说好闪好闪,要戴墨镜吃饭了。 聊得正起劲,佩茹却冷冷丢下一句,「不打扰你们吃饭,我们先走了。」说完,她也不管阿绍也聊得很开心,拉着他就离开。 35、我以为我无所谓,但我的心,其实很痛 时间又向前推进了一个月,他们的感情变得越来越亲密,唯一令承彦有些疑惑的,就是敏宜的态度还是没什么变。 一样不会任性,也不会要求他做任何改变,他们甚至连架都没有吵过。 即是他不是个喜爱吵架的人,但他理解那是沟通的一种,只是比较激烈。就像阿武哥,或是他哥哥吧,再怎么吵,依然甜蜜,感情也更好。 他不想敏宜一直是忍耐的角色,他希望她可以对她说出一切的想法,不论是开心,亦或负面。 所以他主动对她说,未来要是有任何的不开心,都要和他讲,她仅是微笑点头说了声知道了。 但承彦认为她不可能开口的,也许忍耐成了她一种习惯,因此他决定那就让他来吧。 他开始主动认识她身边的朋友,不过她身边最亲近的,只有一个和她感情很好的表姊,还有表姊的男友而已。但不管怎么样,至少她是最懂敏宜的人,所以他打算也要和表姊熟悉,这样将来万一自己不小心让敏宜生气了,他还能从表姊那知道原因。 聚餐结束后,诗涵趁着敏宜去了一趟洗手间,便对承彦说,敏宜就拜托你了。因为他的关系,敏宜变得开朗许多,尤其一直以来令她感到自卑的疤痕,也因为他的几句话,就改变了敏宜的想法,她不再遮掩,她笑出了这辈子最美的微笑对她说,因为那是勇敢的勳章,当下诗涵差点哭出来,她希望敏宜一直都能这么快乐。 承彦给了诗涵一个放心的微笑,「我会的。」 虽然未来的变化会怎样谁也不会知道,但他现在很确定,他不想放开这双手,也不想失去她的笑容。 大概有三个月没有回家了吧?承彦没有仔细去计算离上次家聚有多久了,本来这次他依然不打算参加,可他被警告因为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所以家人都要出席。 无可奈何,他想就当是去看奶奶好了。 而所谓的大事,是哥哥和佩茹要结婚了。 老实说,他多少有猜出来。毕竟他们从高中交往到现在,是也该走到这一步了,不过他居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情会是那么的平静,至少和他当初听到他们两人交往的震撼,他现在可谓气定神闲,惊讶还多过于祝福。 他想,应该是那个老是漾着甜笑的女孩,改变了他吧?他的心,已悄悄让她住了进去。 他送上最诚挚的祝福,带着幸福的微笑离开了家,就怕多待一秒钟,又会不小心成为箭靶。 哥哥和佩茹找到了幸福,他也是,他觉得这样的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的棒。 然而,幸福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一场考验正随之而来。 这天拉花课以及胤芯他们的家教时间,承彦提早结束,担心胤芯又吵着要跟,所以他先声明今天的约会只属于他和敏宜。 他带她去吃口袋餐厅名单内第一名的牛肉面,因为时间还不晚,他要她干脆顺道也替她妈妈买,就不用赶着做饭了。 吃饱饭他准备骑车送她回家,却突然接到学弟的电话,说是要向他借一本书,他记得那本书在学校附近的那个家,牛肉面店离那满近,于是他说先绕过去拿,再送她回家。 敏宜并没有好奇多问,承彦似乎也习惯了她淡然的反应,只是他想,也许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让敏宜能再更认识他。 上楼后他要敏宜先在沙发上坐着等一会,自己则进书房找书。书很快就找到了,出来时,他见敏宜在阳台上,眺望着远方的景色。 他走了进去,站在她身旁淡淡开口,「你都不好奇为什么这里有地方住,我还要住在微笑楼上吗?」 她勾着唇畔,「你愿意告诉我吗?」 「其实──」只说了两个字,杀风景的门铃就响了。 他打开门,连人都还没看清,只看见一团黑影撞进他胸怀。 「阿彦……」带点哭腔的呢喃,透露出此人身分。 「香菇?你怎么了?」 「承翰他……」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靠着他大哭了起来。 承彦将佩茹带进屋里,关上大门,佩茹原本奔流的泪水,见到敏宜的那瞬便止住了。 「抱歉……我好像打扰到你们了。」说完,她转身要开门离去,承彦却不让她走。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让你离开?」 几乎有半秒的时间,敏宜感觉胸口处有些刺痛,像是心脏被谁大力的掐了一下。 敏宜踏出了阳台回屋内,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扬起嘴角,她看着佩茹,「我正要离开。」 「等一下,我送你。」他喊住了敏宜。「佩茹,你在家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可是敏宜看见了,对方扯着他的衣角不肯放手。 「不用了,」她不想要承彦陷入两难的抉择,她也知道承彦势必会担心佩茹的情况,于是,她笑出了一个不要紧的微笑,「捷运站就在附近而已,我走路过去就行了。」 离开了屋内,直至电梯门关上,她拍拍脸颊,刚刚的笑容应该不难看,应该也没有显露出她的情绪吧?虽然是有点感觉嘴角在颤抖……想着,敏宜心酸地笑了。 承彦简直不敢相信佩茹说了什么,已经准备要订婚、结婚的两人,哥哥却和那个学妹外遇了。 佩茹崩溃的哭泣,描述着她刚才正要去找哥哥吃晚餐,却在诊间看到他们两人抱在一起拥吻。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佩茹泪如泉涌,情绪濒临失控。 承彦拥着她,轻拍着背安慰她,而佩茹就像是找到一所可以放肆宣泄的地方,紧紧的抱住他,放纵眼泪奔流。 36、我真的生气了,替你感到不值! 敏宜今天的心情,一整天都不太专心,她有点在意昨天之后承彦和佩茹怎么了,可是她不敢主动打电话过去问。心里一直有股不好的预感,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中午她总算接到了承彦的电话,他告诉她因为要拿书给学弟,会到学校一趟,并且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说。 不知道打哪来的直觉,敏宜认为,一定不是什么她会开心的事情…… 「对不起,之后我可能会没有什么时间陪你了……」果然不出她所料。 承彦以为敏宜会像往常那样,并不会好奇多问,而这次,她却问了。 他也不想隐瞒,「香菇发生了一些事情,她的情绪不太稳定,我担心她会想不开,所以……」所以往后他空闲的时间,不能再留给她,而是要给佩茹了,是这个意思吧? 第三十四章 即使心再怎么痛,她仍告诫自己绝对要笑,不要再让承彦增加烦恼。她点点头,乖顺的应了声好。 反正在微笑一样能够见到面,过去那些不能接近的时刻都挺过来了,现在这点根本算不了什么。 可是敏宜错了,就连在smile café 的时间,依然有佩茹的存在。 甚至就连假日拉花课的时间,也有佩茹的参与。她一直以为smile café 二楼是个少数人知道的秘密,据她所知,除了昭阳、胤芯、阿武哥,再来就是她,她没有想到承彦也让佩茹知道了。 她很难过,可是又想到了从前,她也曾有过想不开的低落,那时表姊也是这样无时无刻陪伴着她,让她介入她和泽铭哥之间。两个情况相比之下,她只能说服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多想。 胤芯的态度和她截然不同,她气得快要把休息室的屋顶给掀了。 「搞什么嘛她,她没有其他的朋友了吗?干么一定要彦哥陪在她身边啊!」 昭阳安抚胤芯,「大概比较信任彦哥吧,而且对方不是彦哥的哥哥吗?」 「最好是!」胤芯甩开昭阳的碰触,「分明就是居心不良啊。」 敏宜换好衣服后,并没有加入谈话,说了声再见就离开了。 经过吧台时,她朝承彦点点头,佩茹也回过头看她,她礼貌地回以笑容,不说任何只字片语,骑着小折离去。 打工休假这天,敏宜来到书店设的文具馆,购买一些快要用完的文具用品,挑完准备结帐,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 佩茹微微笑道:「哈罗,真巧,在这里遇到你。」 打完招呼,她便欲离去。 「有空吗?我想跟你聊聊。」 要聊什么?她们之间应该不是属于这种关系吧?她想拒绝,但其实她也很对佩茹的目的感到兴趣。反正刚刚逛得有点久,就当是坐下来喝杯饮料休息好了。 她们找了书店附近的一间咖啡厅,等待饮料期间,佩茹先是寒暄的问她近况。 因为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多余的话题上,她直接帮佩茹开头了,「我想你应该不是想对我说这些话吧?」 咖啡送上桌,佩茹优雅地喝了一口,「我是想跟你道歉。」 「道歉?」 「最近我情绪不好,承彦常陪着我而冷落你,不好意思。」 敏宜手微微使劲,捏住了杯耳。 她曾看过一句话,那是话是这样的,「既无抱歉之意,何需抱歉之言。」,佩茹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 「你其实不是想要跟我道歉吧?」 「你说什么?」 她皱着眉问,「如果你觉得抱歉,又为什么还要找承彦?」这次不是习惯的皱眉,而是她真的生气了。 「因为承彦懂我,了解我的感受。」 「那你呢?」敏宜反问,「你了解他吗?」 「那是当然。」看她回答的得意,敏宜觉得自己猜测的事情似乎不再是猜测。 「既然如此,那你一定知道承彦喜欢你,对吧?」仅是一个些微的停顿,敏宜便知道了佩茹的想法。果不其然,她是知道的。 「知道了又怎么样?」对于佩茹的回答,敏宜双手紧握成拳,以此稳定自己的情绪。 她看得出来佩茹对承彦的依赖性,而在知道的状况下,还不肯在一起,大概也只有那个理由了吧? 敏宜大胆的假设,「难道就因为他不是医生,只是个咖啡馆的服务生?」 承彦后来有对她说过一些家里的事情,包括亲戚们都瞧不起他的职业,认为他就只是一个卑微的服务生。 她听了很心疼,因为她明白他不只这样。其实若是他愿意,他也可以是白色巨塔中的其中一员。他很聪明,光看他帮昭阳他们补习就可以知道了。几乎没有问题难得倒他,他只是不想和哥哥互相比较,他只想走自己想走的路,而不是因为谁的期望。可没想到,这条选择,却更是无法避免家族那些势利眼。 被说中了痛处,佩茹忍不住大声起来,「不关你的事。」 「是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心疼他,替他觉得不值!」没想到他的痴心一片,竟沦落成工具人的下场。 敏宜越说越激动,「我不清楚你今天找我出来的原因,但我不在乎,也不想知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利用别人的感情。」她从皮夹抽出两张百元钞放在桌上,「告辞!」背上背包,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佩茹一股气梗在喉间无处可吐。其实她是想让敏宜知难而退,让她知道承彦在乎的是她,比起女朋友,她这位青梅竹马是他放心不下的人。 她承认敏宜和承彦从前那些交往过的女孩不一样,当她们一知道她的存在,总是会要求承彦和她保持距离,可是敏宜不同。 承彦对敏宜的态度则令她第一次有失去他的恐惧,过去,他向来看重她的情绪,望着她的眼神始终是说不尽的爱怜,尤其在听她抱怨和承翰吵架更是。 可是,那晚宣布了要结婚的消息,承彦的真挚祝福,出乎她的意料。 他心里的位置,渐渐没有她了。 然而在她被承翰背叛,哭得不能自己时,那些温柔的拥抱,让她晓得承彦对她,还是不会不管的…… 37、为什么事情都在同时间发生? 敏宜站在车厢门边,欣赏窗外的景色,掠过的景色,就像是在回放着她和承彦的点点滴滴。 也许,承彦和佩茹……就要在一起了吧? 从前错失的缘分,现在有机会挽回,又有谁会拒绝呢?不争气的泪水,一滴滴滑落脸庞。 回到家,妈妈不在客厅,而卧房的门是紧闭的,她想妈妈可能还在休息吧,于是回房放下包包,就准备晚餐了。 她今天没什么胃口,只简单炒了两样菜。 她敲了敲门,「妈,吃饭了。」 她又敲一次,「妈?」 妈妈还是没有回应她。应该不会是出门了,鞋柜上鞋子还在,挂钩上的钥匙也在。不安的情绪瞬时笼罩着她。 她转动门把,幸好门没锁,她冲进屋内,床铺上没有人影,才发现妈妈倒卧在浴室…… 「妈妈!」 敏宜觉得一直有嗡嗡嗡的声音环绕在她耳边,她双眼无神的直视前方,若不是表姊温热的手握着她,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在医院情绪失控。 「敏宜……」表姊的一声轻柔的呼唤,似乎在告诉她要她坚强…… 医生说,妈妈是肝癌末期了;医生又说,时间已经不多了;医生还说,因为肝脏是沉默的器官,通常病患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她静静地流泪,「都是我不好……」都怪她!都是她的错!要不是沉溺在恋爱的幸福里,她也不会忽略妈妈的身体早就出现了警讯。 「不是你的错,敏宜,你不要这样想……」诗涵心疼的抱住她,不愿意让她这样自责。 隔天去微笑咖啡上班,当班的人是阿武,她便和阿武提要离职的事情。她现在只想好好陪在妈妈身边。 「这么突然?」 「抱歉,因为私人原因。」 第三十五章 「是因为阿彦吗?」说走就走,不会是因为和阿彦吵架连工作也不要了吧? 敏宜淡淡笑了笑,「不是的,和他无关。」 「那你能到几号?总要给我点时间征新人。」 「真的很对不起,我想今天就走……可以吗?」 「今天?!」走得那么急,真的不关阿彦的事吗? 看她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阿武也不好意思再追问。勉强同意后,敏宜就匆匆离开了。 敏宜在病房内摆了很多有朝气的小盆栽,希望可以以此让妈妈有精神,面对妈妈日渐削瘦的脸庞,她总是想哭。因为那代表着,时间逐步减少当中。 「敏宜……」才刚换上新的一束向日葵,妈妈抬起手要她坐到病床旁的椅子。 她走去牢握住妈妈纤细的手。「哪里不舒服吗?」 妈妈摇了摇头,「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想让你回你爸爸那认祖归宗。」敏宜听了,并不意外。 昨天爸爸得知消息来看妈妈的时候,她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故意离开去装水,回来时她躲在门外,偷听到了妈妈和爸爸提议这件事。 整个过程谈不上多愉快,毕竟最后是有些半胁迫,爸爸才勉强说好。 敏宜坚定地摇头,「我不要。」 「敏宜,」妈妈抬起手,掌心贴住了她的颊畔,「这是唯一一件我能为你做的事了。对不起……过去我从来没有做到一个妈妈该有责任,总是对你不理不睬,还迁怒你……妈妈,真的对你很抱歉。你爸爸有答应我,在我死后会好好照顾你,不会亏待你……」 「妈……」她抚上脸颊上那只手,「别说了。我从来不觉得你亏待了我,你只是爱爸爸比爱我多而已,我能懂……我知道的……」眼泪情不自禁的一颗颗滴落。 妈妈她只不过是因为太过渴望爸爸的爱,所以才没有多余的心思可以分给她,这一点,她不也是和妈妈一样吗? 因为也同样渴望着承彦的爱,却忽略了妈妈……还因此铸成大祸。说起来,她才是那个该对妈妈道歉的人! 翌日,她从家里把属于摩卡的周边商品,装了几乎快要一整箱带来医院,她向妈妈介绍她另一个身分,为此也是在告诉妈妈,就算没有爸爸,她也能够养的活自己。 「妈你看,这是会变色的马克杯喔,装热水会变出不同的图案。」敏宜马上在黑色的马克杯里注入热水,不到半秒时间,马克杯浮现了她设计的图案。「不错吧?」 「这些都是你设计的商品?」 「嗯。」她放下杯子,紧握住妈妈的手,「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的。」她看着妈妈的眼角,眨落的两滴泪。 「对了妈,」敏宜从包包翻出画本,「我来帮你画一张肖像画,好吗?」 「我现在这样……不好看吧。」妈妈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她摇摇头,「一点也不。」不让悲伤的氛围继续扩散,她拿起画笔在纸上飞舞。 38、麻烦接踵而至 望着眼前的大门,敏宜始终迈不开自己的脚步。 「敏宜?」爸爸在前头叫唤。 尽管她已经告诉妈妈她的决定,可妈妈却依然坚持。她懂只要她踏进了那个家,她会遭遇什么样的对待与眼神,但另一方面,她又不想让妈妈担心,也不想让她失望。 深呼吸了几口气,算是做好了心里准备。 在进门前,她对爸爸说,「我今天答应来,只是为了完成妈妈的心愿,妈妈离开后你照不照顾我,我无所谓。」 爸爸没多说什么,带着她进了屋子。 敏宜踏的每一步都好沉重,从前妈妈是多么的渴望能够进这个家门,现在却…… 走进门,她感觉到了四周沉闷严肃的气氛。爸爸有告诉她,他今天集合了全家的人。 当爸爸在家人面前介绍她的时候,她很精准地听到了来自两个人的惊呼。「是你?!」 也难怪他们会惊讶了,他们或许从来没想过,上次在餐厅外碰见的女孩,竟然和他们有这一层关系。 她泰然自若,从头到尾不曾看向那两双惊愕的表情。「我来只是想上个香,好了了我母亲的心愿,」她望向了这家女主人,「我不是来争夺家产,我没兴趣,你不用担心。」语毕,她要爸爸带她去佛龛。 但有人根本不想放过她。 上完香下楼,她原先礼貌道再见就闪人,可在踏下最后一层阶梯,她马上被拉扯住,对方的质问有如机关枪扫射,「你到底有什么居心?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没头没尾的问题,敏宜不晓得如何回答。「放手。」 「原来啊,我知道了!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对不对!先是破坏我和承翰,现在连承彦也要抢走!是不是!」 她可以理解佩茹的激动,一时间很难消化她们彼此有血缘关系,那种震撼她也经历过了,可是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就太过分了。在微笑咖啡馆第一次遇见佩茹的时候,她也傻住了,她没有想过佩茹和承彦认识,两家人的关系也很好。 敏宜体谅佩茹的情绪失控,她再一次柔柔的重申,「放手。」 佩茹恨不得自己是只猎豹,有着利牙可以撕咬她的脖子,她好生气。一个念头闪过,她霍地放开了手。 敏宜揉着被拽疼的手腕,一点也不想探究她怎么突然想开了。朝客厅一室的错愕面容望了一点,点头致意,用逃的速度离开此地。 时间很无情,并不会因为谁的祈祷而放慢自己的速度。日子每向前推进一天,敏宜都担心那会是妈妈最后一天。 她画了数张妈妈的肖像,那都是年经时的她,也是她记忆中妈妈最美的模样。 在这些紧张的日子里,她有接到承彦的电话,原以为是佩茹把事情说出了,但他却是问她离职的原因。她把对阿武说的那套话也用在他身上,很快的就结束了通话。再多听他的声音,她怕自己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想念会满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非常适合用来形容敏宜的生活写照。 这天中午最后一堂课结束,敏宜本来要直奔医院,一则简讯会打乱了她的节奏,承彦说有事情要和她讲,约在微笑二楼。 她犹豫着要不要赴约,虽然莫名的直觉告诉她,百分之八十不会是好事。但她实在好想念他,想念着他的一切。 因为简讯里说明地点是在微笑二楼,她便没有经过咖啡馆。 按下门铃,她拉整了自己的衣服,还将头发顺了顺。 可是应门的人却不是承彦,而是……佩茹? 「来啦。」佩茹看出敏宜的疑惑,「承彦到楼下去了,你先进来吧。」敏宜才刚踏进门,佩茹没来由地忽然扬声指控她,「是你唆使那个学妹接近承翰的吧?」 敏宜百思不解,她到底在说什么? 「不说话是默认了?」 「我默认什么了?」简直莫名其妙! 「你因为忌妒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姊姊,所以要破坏了我的幸福,难道不是吗?」她不明白佩茹怎么情绪转变这么大,甚至越说越激动。 「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不是吗?先是接近我最亲近的好友承彦,让他爱上了你,然后接着害我取消了婚礼。」 第三十六章 「你不要胡说!」 「你敢说你不是有目的的接近他吗?」敏宜愣住了。 她是有目的没错,但她只是想亲近他啊,如果这样也算的话。 但别人不是敏宜,不会懂她的想法,只会被话题误导成另外一种方向。 「说不出话来了?」佩茹忽然尖叫一声,「啊!你要干么?!不要打!不要!」她边尖叫边拉扯着自己的头发,甚至还赏自己巴掌,只见佩茹一步步往后退到楼梯口,忽然往后一倒,敏宜来不及拉住,她已摔了下去。「啊!」 敏宜冲过去要查看佩茹的伤势,却在要下楼时停住了脚步。 「香菇?你有没有怎样?」承彦、昭阳、胤芯,还有连阿武哥也在…… 「你在做什么!」承彦的语气很凶,眼神更凶,敏宜从来没见过他这种表情。 佩茹拉了拉承彦的袖子,「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你不要怪她……」抚着脸颊,她仰视着敏宜,「就算你讨厌我……但也没必要动手打我吧?」 敏宜望着底下的人,她蓦然茅塞顿开。为什么佩茹的情绪说变就变了。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要演戏给承彦看的。恐怕就连那封简讯,也是出自她的手,而不是承彦。 敏宜凄楚的笑了出来,是她太笨了,轻易地就上了当。 承彦看着佩茹摸着脚踝,大概扭伤了。他请阿武哥带佩茹就医,接着把昭阳胤芯赶回去上班。 敏宜几乎无法移动双脚,承彦走了上来,她看见了他眼里的失望。心很痛,她别开眼,不愿承受更多心酸。 可是承彦却拉过她手腕,逼着与他面对面,「刚刚佩茹说的都是真的?」 「哪件事?」 「全部!」他的语气还是很愤怒,比方才更大声,敏宜吓得瑟缩了下。 眼泪在框里转圈圈,但她忍住不掉下来,她不想给人装可怜的形象。 既然佩茹的目的是想让承彦误会她,那就让他误会好了。 而且,现在不管她解释了什么,怕是他也不会相信。她不愿意说了真话还要被怀疑。 她甚至悲痛的想,他和她相处的这些日子,难道还不懂她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也没看出来几时十年的朋友心机居然这么深。所以那种难过被平衡掉了。 若一部故事里一定要有坏人的角色,她不介意她是得不到幸福的那一个。 她知道说了这句话,未来他们几乎不可能再见面了,她鼓足了勇气,坚定的吐出三个字,是真的。 「为什么?」他像只负伤的野兽,吼出绝望。 「你刚才不都听见了?」坏人……并没有比较好当。她不想再说出更多违心之论,便转身跑开,跑离了他的身边,跑离了她的心灵绿洲,跑离了……她此生的最爱。 39、我又还剩下什么呢? 日子终究还是来到了这一天,和妈妈分别的那日,是个飘着细雨的天气,告别式办的很简单,只有家祭,人数也不多,仅有大阿姨一家人。 她没有发讣文给爸爸,如果他不能够以丈夫的身分参加,倒也不必来这一趟,省得隐藏好几年的秘密东窗事发。至少在妈妈阖上眼前,她已经见到爸爸最后一面了…… 回到了空荡荡的家,敏宜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从今往后……她又是孤单一个人了…… 她从来不晓得这间房子的坪数有那么大,周围好安静,静得连时钟指针走过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妈妈……」环抱着自己,敏宜静静地哭泣。 诗涵担心敏宜,几乎天天会过来陪她,盯着她进食,以及盯着她画画。 可是……敏宜又回到了从前遗失笑容的时候了。 她不再眉开眼笑,两颗眼睛肿得像核桃,证明她每天都在哭。 「敏宜,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嗯?」 今天假日,表姊有轮休,她们正在吃早餐……应该说,表姊在陪她吃。 「其实我向医院提离职了,再过几个月,我要跟泽铭回他的家乡,他打算在高雄开分店。」诗涵喝了口牛奶继续说,「因为我怀孕了。」 这句话,让敏宜露出好久不见的笑容,「姊,恭喜你!」 「所以泽铭要我把医院的工作辞了,专心在家里待产,若是以后还想工作的话,再复业也没问题。」 「可是我……」敏宜摇摇头,「会打扰你们。」她不想再当谁的负担了。 诗涵拍拍敏宜的发顶,「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有你在,也算是帮了我的忙啊,可以任我使唤,怎么会是打扰?而且之后你就可以在工作室实习累积经验,不是一举数得吗?换个环境,也换换心情吧?」 敏宜点了点头,告诉表姊会好好考虑。 不过答案并没有让诗涵等太久。只要敏宜一回到家,充满的都是悲伤的回忆,因此她决定离开这里。 下了决心后她开始打包行李,也整理出不要的垃圾。 敏宜从房间抱出了几本图画本,诗涵好奇便拿了过来看。 她美其名是过来帮忙搬家,但泽铭一点粗活都不让她动。「这不要了?!」那是专门画承彦的肖像画本。 她知道这个对敏宜来说有多么的重要,那也是她的快乐之源,现在却不要了。 「嗯。」即使没有那些模样,他的一颦一笑早就如同烙印般挥之不去了。 诗涵点点头,默不作声的把画本偷偷藏了起来。 她清楚敏宜为了不让承彦两难,才决定什么都不解释就洒脱放下一切。 可是因此牺牲了她的快乐,她并不乐见。 见过承彦后,她想他是喜欢敏宜的,至少他主动说要认识她。若不是有把她放在心上,是不会想要认识她身边的人吧? 于是她自作主张,在他们要离去的前一天,拿了这些画本跑去找承彦了。 40、这些真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彦哥,三号桌有客人在等你。」 中午他因为要载佩茹回诊,所以向阿武哥请了一个小时的假。 听到胤芯的转述,他以为是敏宜。那日她转身离去,他们之间就没再连络了。 他总是想不明白,想要再把话问清楚,却又拉不下脸。但他大概只是不服气自己是她报仇下的牺牲品。 不过不是他心中所想的人,是她表姊。 承彦将佩茹扶到吧台的椅子上,这才走向三号桌。 在他们抵达店门外的时候,诗涵就看见承彦了。 没想到他说变心就变心啊……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牵着对方,也许敏宜和他分开也是对的吧。不然,她又必须承受多少心痛呢? 承彦在她对面入座,「找我有事吗?」口气不是太好,不过算了,她不计较。 诗涵放下咖啡杯,皮笑肉不笑,「本来今天来,我还以为有一点点胜算呢……」 「什么?」诗涵没打算解释承彦的疑问。 「我们就要离开台北了,敏宜因为伤心所以需要换个环境转换心情,」诗涵将放着画本的袋子推给他,「这个是最后的礼物,送给你。」觑着他防备的心态,她补充,「你放心,那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东西,也不会害你。」其实看到他牵着别的女孩,她本来想东西放着就走的,可时间都等了,而且有些话真的不吐不快。 第三十七章 「不看一下是什么吗?」承彦顺应着她的话,从袋里抽出的事一本黑色的本子,他见过,这好像是敏宜图画的那本子。 他控制不住好奇心,翻开了画本。「这是……」 而映入眼前的景象,更是叫他难以相信。是他,满满的一本都是他! 笑的他,生气的他,忧郁的他,是各种面貌的他。 「每一张画都有签上日期,要做假是天方夜谭。」诗涵没来由地问,「你知道为什么她喜欢坐三号桌吗?」承彦摇头。 他是有问过,不过敏宜只说那是种习惯罢了。 「因为三号桌,是唯一一个可以清楚看见吧台动向的桌次。」她转头看右手边的玻璃,「她总是看着玻璃的反射偷偷望着你,描绘出你的模样。」 诗涵叹了口气,「如果她接近你只是为了报仇,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她忍不住哽咽,「敏宜一直都很寂寞,渴望亲情的她总是得不到母亲的关爱,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仇恨,她只想被爱。曾经我以为你会是带她离开寂寞的人,可没想到你却放开了她的手。 「她曾经想过寻死,但是插画家咖啡猫拯救了她,她开始走出阴霾,她开始有了自己的生活方向。她重新活过来,是因为你,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怀疑着你的身份,所以开始寻着你的一举一动,就像在追星吧,她只是想待在有你的地方,你等于是她的支柱。渐渐的,情感产生了变化,越是观察到了不一样的你,她越是把你往心里放。久而久之,变成了情爱。」 话差不多说完了,诗涵喝光点的饮料,「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要替敏宜平反,你咖啡猫的身份她也很早就知道了。她不是会做出伤害别人行为的女孩,即使再怎么难过,她都不会,因为她知道被伤害的痛。」 拿了帐单站起身,她留下最后一句话,「她不向你解释这些,也有她的理由。我言尽于此。」 诗涵走后,承彦呆呆地坐在位置上,一张又一张翻过图画纸,从敏宜的笔触,他感觉到了她的爱是那么样的浓烈。 很多细微的表情她都画出来了。 是他被怒气冲昏了头,没有想过为什么事情会发生得那么巧。 冷静过后他仔细想了想,应该是迎新的时候,敏宜就知道了他,可是后来再次相遇,她却没有开口和他相认,若说这是因为报仇而布下的局,那么是不是也太过费工了?早在迎新她就可以一点一滴渗透进他的生活圈,和他打好关系,不是吗? 也是他一直以来欺骗自己,蒙蔽自己的心,不愿去认真细想自己的爱意已经全部泄漏,佩茹却仍装傻不知。 要不是胤芯骂醒他,他可能还活在自己设下的迷雾中。 是啊,他和佩茹不都在互相欺骗吗?她为了得到他的体贴,甚至不惜做出她以前根本不会耍的小手段,而他因为担心她,所以陪在她身边,却因此忽略了重要的人…… 承彦走进吧台,与佩茹面对面。 「阿彦……」虽然对方并没有直指是她设下了心计,要误会敏宜,可她想承彦八成知道了…… 「香菇……」他重新吸了口气,改口,「佩茹,我喜欢过你,很喜欢。」 「我也是,」佩茹抬起手越过台面拉住了他的袖口,「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承彦轻柔地拉下了她的手,「高中那时我真的很喜欢你,要不是因为一场误会,我在情人节就要对你表白了。」他莞尔,「其实在你决定跟哥哥交往时我就该对这份感情死心,可我不愿,觉得做安慰者也是一个可以待在你身边的理由。」 「承彦,现在也不会太迟啊,不是吗?让我们重新来过,没有误会,告白也没有迟到……」 他摇了摇头,「过去的已经停在过去,它不会向前和我一起走到未来,你在那时做出了选择,是我没有勇气放弃,而之所以现在还认为对你有情感在,或许是因为我心中某部分的遗憾给我的错觉。 「现在的我,对你的那份喜欢已经是过去式了。」 时间永远也无法往回走,他们只能不断向前。 「是因为敏宜吗?是因为我用了心机让你误会她,所以才要离开我吗?」 承彦摇头,「是因为她,但跟你没关系。其实我大概早就把她放进心里了,可却因为担心你,也自以为她很坚强独立,以至于忽略了她。佩茹,我喜欢敏宜。」 承彦的告白以如此明白,那她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佩茹抹去脸上的泪,「我们……」她啜泣,「还是朋友吗?」 「如果以后你不想见到敏宜,那我们还是别做朋友了。」这句话已经很明显了,看来他是打算挽回她吧? 请阿绍来接佩茹回去,他朝着天空,对那已逝去的初恋,认真地好好道别。 胤芯满脸愁容的问,「彦哥,那现在怎么办?」 承彦给了她一抹微笑,彷佛胸有成竹。只坚定回答了一个字:等。 41、人生第一张设计案 对着镜子,敏宜朝镜中的人物喊了无数次的加油。 今天是她第一次以设计师的身份去谈case。 和表姊来到这美丽的城市后,她每天都让自己过得很充实。一开始她是在工作室负责打杂的助理,但泽铭哥接洽案件的时候会带着她一起,所以毕业后没多久,泽铭哥就升她为设计师了。 这件案子是由北部分配下来的,听说客户因为听了推荐,愿意给她这位新人一个机会,只不过要她上北部出差就是了。 在这之前泽铭哥有先警告过她,新人通常会被顾客要求很多,但只要在合理范围内都可以接受,如果不行的话不接也可以,他不想让设计师辛苦的心血被人看轻。 敏宜是有想过会遇上怎样的怪客人,但没想到会遇见一个那么奇怪的。 对方的年纪大约二十六,第一次讨论的时候,她举例了好几个年轻人会喜欢的设计,也有把工作室的型录带给他看。 翻过型录,他问她,「因为这是我跟我老婆的新房,陆小姐应该会比较懂得女生的喜好是哪种吧?」 「这个……可是每个人的喜好不一定一样……」 「没关系,你可以推荐看看。」 敏宜一一举例,对方听了也点头如捣蒜,她说了什么,他都觉得不错。 「那厨房的部分,王先生你们有什么样的需求吗?像是王太太会不会需要烤箱那类的呢?」 「陆小姐,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设计呢?」咦?这不太对吧,怎么问起她来了。 「不能搞砸第一次的案子!」她在心里说服自己。 即便觉得对方的问题很奇怪,她仍然如实回答。 「这样啊,嗯,你的想法听起来很棒呢,那就那种吧。」 「可是……我的想法不代表王太太的啊……」 「喔,我老婆这个人啊,你问她意见她都只会说不知道、无所谓、随便没意见,我觉得你的构想很棒。」他拿出手机滑了几下,「设计图一个礼拜后,也就是下礼拜三交会不会太赶?」 第三十八章 「没有问题。」敏宜点点头,翻出自己的万用手册,在指定的日期做上记号。 「那就麻烦你了,陆小姐。」 送走了王先生,她竟然有种她是王太太的错觉……每一样设计都她说了算,老天保佑不要完成以后正宫跑来找麻烦啊! 距离收稿只剩三天,因为点子大部分都是以她的想法为主,所以很快就完成好了。 她才刚放下画笔,准备把设计图收好,王先生的电话恰巧打来。 八成是老婆生气了。她想。 不过不是她想的那样。王先生说他星期三会下高雄出差,也就顺便看设计图,他和他的客户约在星巴克,为了顺便,他也和她约在同一间。 她是无所谓,反正客人总是最大的。 星期三她在约定前十分钟就到星巴克了,只是不晓得怎么了,星巴克外面围了一堆人,她记得今天还没有开始买一送一的活动啊,是下礼拜吧? 她好奇跟着围观,当她一走近人群,忽然流泻出了吉他旋律。 「我来到 你的城市 走过你来时的路 想像着 没我的日子 你是怎样的孤独」 记忆里熟悉的嗓音,记忆里熟悉的面容,令她忍不住瞪大双眼,双手摀住张大的嘴。 承彦背着吉他,而昭阳和胤芯也在,他们两人分别拿着「好久不见」、「你好吗」的大字报。 他对着麦克风,接续着唱。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着笑脸 挥手寒喧 和你 坐着聊聊天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 只是寒喧 对你说一句 只是说一句」 旋律停了,歌声也停了,承彦望向敏宜站的方向,充满思念的说,「好久不见。」说完,他刷下和弦,表示歌曲结束。向人群道谢。 周围的人热情鼓掌,甚至还有人想要投钱给他们。 承彦放下吉他,交给昭阳,朝敏宜走去。 她像是被定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他微笑道:「好久不见了。」 回忆瞬间排山倒海而来,被封印住的东西,好像被打开了。 「呃……我、我还有约,抱歉。」说她是逃走的一点也不为过。 敏宜进了星巴克,心脏不停地狂跳,这么久没有见到本人,他还是那么好看……不对不对!现在最要紧的是工作! 敏宜环顾一楼位置,没有看到王先生,便往二楼找,二楼也没有。 不会是她记错时间吧?可她明明记得王先生是说他先客户谈完再跟她谈的啊?还是她记错分店了。 拿出手机正要拨号给王先生,她后头忽然传来声音,「是要打给王先生吗?」 敏宜惊愕回过头,「你怎么知道?!」 承彦老神在在随便找了个空位入座,「王先生有事不能来,设计图由我代为转交。」 一直站着好像成了全场最突兀的人,敏宜也坐下了。「你和王先生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啊……」他摸摸下巴,「老板与职员的关系吧。图呢?」 「喔……」敏宜从资料袋拿出来给他。 稍微看了一下,他没有疑问,也没有说半句要修改的话,「嗯,不错,就照这张图设计吧,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我希望越快越好。」 「不对吧?这是王先生的家,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他呵呵地笑了,笑容渐渐扩大,变成哈哈,「摩卡,你逗趣的表情看再多遍都不会腻。」 什么跟什么啊?现在是在耍她吗? 「其实这是我的家,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我们的家。」敏宜相信自己的嘴巴现在一定又开得更、大、了! 「两年的时间,我就是在等这一刻。」 她皱眉,「什么意思?」 「两年前你要离开时,你表姊来找过我,帮你解释了你不愿意对我说的话。我才发现,你从那么早以前就喜欢我了。可是时间太敏感,若我就这样跑去找你,你大概也不会相信我,于是我决定等待。」他一脸自信,「你有告诉过我你选读室内设计的梦想,是为了要打造一个幸福的家,所以我打算你的第一件案子,就是让你自己设计你想要的家。我出一个家,你出设计的想法。」 承彦的手横过桌面,紧紧包覆着敏宜的手,「敏宜,这就是我对你的承诺。」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本名,这也是第一次他许下了承诺。 眼泪迅速累积,再迅速落下,敏宜根本来不及擦,「这会不会又是你另外一场骗局?」 「不是。」承彦站起身,把她从椅子上牵了起来,牢抱在怀里,「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孤单了这么久,是我的错,以后都有我,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敏宜激动地垫起脚尖回拥住他,她终于……有了家人。 而承彦的眼里,终于有了她了。 42、那些后来 后来敏宜才知道,原来这两年承彦和表姊都有保持联络,除了打探她的近况,更多的是希望表姊能帮忙看着她,不要让苍蝇接近她。 但表姊才没有那么轻易就答应帮他的忙。表姊告诉她,她不会帮忙看,谁叫他当初那么不珍惜,就算我爱上别人也是他活该! 难怪有一段时间,表姊积极地帮她物色对象,虽然后来她都只能跟那些人维持在好友阶段,无法再更多。 吃了闭门羹的承彦并没有因此放弃,甚至坚定地说:「即使她爱上了别人,那也没关系,无论要花多久时间,我会让她再重新爱上我。」 她听了,心好暖好暖。 当天晚上睡前,她在沉睡的他耳畔,细细低语,「不用重新,因为我一直都爱着你。」 又后来,她被泽铭哥调回了台北,而她完成的第一件作品,就是她和承彦的新居,当她将作品放上工作室的粉丝团上,得到了不少人的青睐与好评。 再后来,只要有空,她便是微笑咖啡馆的拉花师之四,因为之三的位置,被王先生,也就是她原先以为是客户的人占去了。 这一夜,敏宜和承彦坐在阳台椅上眺望着夜景,咖啡牛奶在敏宜腿上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窝了下来。 他们笑着回忆没有彼此的两年空白时光,敏宜不再只是倾听,她会开始分享,甚至她不再是那个承彦说什么都只会回答好的女孩了,她终于也学会了任性。 因为表姊说过,不能对男人太好!不能什么事都只是忍耐! 承彦则是从表姊夫那里学到,凡事以女人为大!这才是生存之道! 敏宜伸手牵住了承彦的手,十指紧扣着。 无论是任性也好,还是忍耐也罢,走了那么久,她等待的就是这一刻,有了家人的幸福时刻。 敏宜甚至把自己的故事画成了漫画,放到了热门的漫画连载网站。最后一话,她停在两人在星巴克相拥那里就结束了。 不少的读者涌进她的粉丝团,纷纷询问两个人最后的发展。 她只留了一句话…… 「故事会结束,可是他们的爱情,仍朝着未来幸福地绵延着。」 后记 【后记】 嗨,大家好!又一部作品完结了~ 大家还喜欢青鸟的故事吗? 在创作《青鸟》的过程里,真的是非常非常不容易才终于顺利把它产出。 本来以为开了新搞以后,(当初对于青鸟有满满的思绪,剧情发展可谓顺顺顺),就可以慢慢一天一天写到完结,但或许莫非定律总是这样吧?你越想怎样,就越不能怎样。 在故事开头进行不到三分之一,我忽然伤到了坐骨神经,无法经常久坐于电脑前,连一小时都不能超过,即使我想要忍痛继续都无法,只要超过时间,右边臀部就会剧烈疼痛,常常写不到一回就必须住手。 这对我而言是个非常严重的伤害,于是我花了快两个月的时间进出复健科,病情才渐渐好转,然而,困境并未因此结束。 由于这次《青鸟》里男女主的心情我都想要写出来,所以我给了自己新的挑战--用第三人称的方式来创作。 因为从来没有接触过第三称的写法,加上并不是文科出生,光是思考形容词就花去了我大半的时间,思考的停顿总是比游标移动的次数还要多…… 明明进行得正顺利,却往往要搜索词汇而停手,《青鸟》就一直被我用龟速缓慢进行着。 创作期间我也丧气过好几次,想着:干脆重来算了,不清楚也算了!我不要挑战了! 可谓自暴自弃一个极端的状态。 不过多亏了小说上一直给我鼓励的j友,她不厌其烦地给我建议,听我发疯,甚至要我加油、不要放弃对抗新挑战。 当然,也要谢谢每一个在粉丝团上给我加油打气的读者朋友们。 你们的鼓励对我而言就像蛮牛,每次读都能获得满满的能量。 希望你们会喜欢《青鸟》 期待下个故事相见!(挥手) :) p.s 等待新故事的期间,各位读友们可以看看我其他作品《思念的布朗尼》、《你爱上的》。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