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妻》 序 她的梦,为他而生的梦 在她短暂的二十二年生命里,她的人生目标向来简单——就是他。 “我想生一个蜜月宝宝。” 倚在温暖坚实的怀抱中,她隔着窗户玻璃,看着饭店前广场如梦似幻的经典水舞秀,略显苍白的面容轻染上一抹红晕,她羞涩一笑,说出最渴望的心愿。 拉斯维加斯,一个矗立在沙漠中的传奇城市,它是世界知名的赌城、结婚的胜地,而今,这里是她和他的天堂,她勇敢赌上一生的地方。 从窗外投射进来的七彩炫光,映照着两人陶醉的脸庞与躯体。高亢的音符、温润的旋律,奔放的水花、迷离的霓虹,彼此相遇激荡,华丽编织,这几乎是她一生中所见过最璀璨夺目的景致了。 她眨眨眼,想确定自己不是在梦中,这一切都是真实,是她勇敢争取而来的! “为什么是蜜月宝宝呢?” 温热的气息轻拂过她耳畔,他随兴把玩着落于她胸前的细柔发丝,慵懒的嗓音更添几许性感。她仰起头,有些迷醉地望着他,黑绒般的长发披覆在白皙的裸背上。 “因为听说蜜月宝宝都很优秀啊。”眼角、唇边,掩不住的天真和满满的甜蜜。 “你听谁说的?” “电视上说的。” “电视上都是胡说的。” “是吗……”她微皱起眉,为一直信以为真的认知被瞬间摧毁而懊恼。 她和他,若能在彼此最依恋时结为夫妻,在情感最浓炽时怀上孩子,那无疑是上天的恩赐,而这带着父母满满的爱来到世上的孩子,难道不该是最优秀的吗? 他沉笑出声,轻捧她的脸蛋,紧贴她温热柔软的娇躯,噙满笑意的双唇以最热情的方式安慰着她懊恼的小嘴,直到她喘不过气而低吟,他才依依不舍放开她,霸气地保证:“不管是不是蜜月宝宝,只要是我的孩子,都会很优秀。” 好自负的男人!呵,但她喜欢。 撒娇的双臂紧紧回抱着她倾注所有、勇敢去爱的男人,清透粉嫩的脸颊依恋地贴着他健硕裸露的胸膛,此刻,她是被幸福紧紧拥抱的女人。 “万一是像我一样平凡,那该怎么办?”她真有些担心。 他轻点她的鼻尖,宠溺道:“你并不平凡,只是偶尔有点傻罢了。” “那就是说我会生出一个小傻瓜?” 他大笑,因她的傻气。“我说什么你都当真,这还不傻?” “因为是你,我才相信的。”她好无辜道。 “真的我说什么你都相信?” “嗯。”她用力点头,随即又觉得不对,水汪汪的圆瞳望向他。“你……会骗我吗?” “你觉得我会骗你吗?”他反问她。 她认真想了想,用力猛摇头。她从来不曾怀疑过他,他或许会对她生气、或许会不理她,但从来不会骗她,这点她很确定。 “若我说我不爱你,你也会相信吗?”他忽然正色道。 “你……我……”她哑然。他不爱她?仅仅只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的心便像被千刀万刮般,疼得无法呼吸,而不争气的泪水,也忍不住盈满眼眶。 “喂,别哭啊。”他狠狠搂住她,没料到自己一句玩笑话竟会换来她的泪水,不禁有些懊恼。 “你如果……不爱我……也没关系,但……可以让我……继续爱你吗?”她哽咽道,模样惹人心怜。 他收紧双臂,低喃道:“就说了你是傻瓜。”再度落下的吻,激烈而缠绵,紧贴交叠的双躯,彼此渴求。 他的吻,是守护,是不舍,是隐埋心头最无法割舍的情。 她的吻,有独占,有心疼,有倾注真心最执着不悔的爱。 她只想一直待在他身边,做他最依人的小妻子,爱他长长久久,难道……是她奢求了? 咸咸的泪水滑进两人口中,他喘息着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 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呢?与她相遇,无疑是他人生中最美丽的意外,她勇敢敲开了他的心门,将她的心全然交付给了他,他既与她在这地球另一端许下誓言,便会一生一世守护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可是你别骗我。”她噙着泪水凝望他,楚楚可怜道。 没错,她是傻,可她爱他呀! 从十年前初见他的第一眼开始,她的视线便再无法离开他,她的心更是紧紧被他锁住,她一直梦想着成为他的公主、他的新娘,如今,她愿望成真了,而接下来的数十年,她更想为他生儿育女,为他倾尽所有—— 这是她的梦,为他而生的梦。 “我发誓,绝不会对你说谎。”他哑声道,炽热的唇轻吻去她面颊上的泪水。对她,他既爱且怜。“如果哪天我骗了你,就让老天罚我永远失去你的爱。” “不会的,你不会失去的,永远不会,因为我会爱你一辈子。”她紧紧搂抱住他,像是怕他随时会从她身边消失不见似的。 全世界最浓烈的幸福,正紧紧拥着她,此时此刻,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尽管这份幸福并不完整,但能够拥有他的呵护,她已心满意足。 他是她的,他的人、他的心、他的柔情、他的热情,全都属于她一人,再没有人可以把他从她身边抢走—— 她深信。 第一章 “喔——春梦喔——” 林欣怡停下手边的工作,兴奋地瞪大眼,嘴里拉出暧昧的长音,兴致勃勃看着身旁一脸苦恼的好友。 “嘘!”汪忆薰情急之下,顾不得手上正拿着擦桌子的抹布,一把伸手捂住林欣恰的嘴,急急反驳。“你、你别乱讲啦……哪是什么春梦啊!” 清雅秀丽的脸庞迅速染上红晕,因为羞窘,更因为被赤裸裸的一语戳破。早知道她就不说了! 林欣怡挣脱开,重获自由的小嘴,迫不及待笑着继续听好戏的口吻,道:“我有说错吗?都在床上滚来滚去、做爱做的事了,还不是春梦喔?” 汪忆薰是跟她在速食店一起打工的好朋友,平常工作空档时,两人喜欢窝在一起说悄悄话,只是没想到今天竟然从“男人绝缘体”的汪忆薰口中听到这么劲爆又对胃口的话题,让原本因为千篇一律的工作而快去面见周公的她,马上又被召唤回来。 “你小声一点。”汪忆薰皱起秀气的柳眉,恨不得直接钻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 若不是因为作了那个梦之后,心头总有股说不出的难受始终挥之不去,她也不会跟好友透露这样私密又令人脸红心跳的梦。想到自己竟然梦到跟一个男人在床上耳鬓厮磨、亲热缠绵,她的双颊便红热得像是发高烧到四十度。 难道……这真是传说中的春梦吗? “这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很多人都作过这种梦啊,我也作过!”林欣怡笑道,更靠向汪忆薰,一脸暧昧兮兮。“重点是,你到底有没有看清楚那个男人的长相?”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在梦里,那个男人的模样似乎很清楚,但醒来后却又忘得一干二净,完全记不起来。 “你醒来之后,是不是有一种“啊,真可惜!”的遗憾啊?”林欣怡贼笑道,忍不住化身两性专家,献上她最专业、最精辟的见解。“哈哈,承认吧!清纯玉女小妈汪忆薰——你在“思春”了!” “又乱说!”汪忆薰情急大叫,红着脸阻止林欣怡露骨的用词,林欣怡俐落闪开,躲过她的抹布攻击。 “本来就是啊,你也到了适婚年龄,生理和心理上都需要一个伴——” “你还说!” 汪忆薰的脸已经热红到濒临失火边缘,林欣怡则笑得更加讨打。 “我说真的,你别再一天到晚跟我这种没前途的宅女鬼混了,还是赶快去找个男人比较实在。” “我也说真的,趁现在没什么客人,赶快把桌子擦完更实在。”汪忆薰迳自捡起抹布,走到角落第一个桌位开始擦拭桌子,决定结束这越来越敏感的话题。 “干么每次讲到这个话题你就闪?”林欣怡拿着扫帚晃到汪忆薰身旁,一边假装认真扫地,一边又不死心地追问:“难道你都不想帮你家小祖宗找爸爸吗?” “不想。” “如果是小祖宗想要个爸爸呢?” “他已经有我这个爱他的妈妈了。” “那不一样!”林欣怡扬声道,有些讶异汪忆薰过分单纯的想法,她们两个都是成长在由妈妈一手养大的单亲家庭,这种感受应该比谁都更清楚才对。“小朋友渐渐大了,在学校一定也会和其他同学比较,就算他现在没说,总有一天也会来问你的。” 闻言,汪忆薰怔了一下,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哀伤,没多回应,继续埋头奋战于抹布与桌面的脏污之间。 “看吧,这难道不是个应该认真想一想的问题吗?”虽然她们两人同年龄又未婚,但汪忆薰与她不同,不像她一个人自在逍遥过日子,一人饱全家饱。 平心而论,汪忆薰内外在条件都很不错,五官清秀出众,性格纯真善良,虽然平常装扮朴素,可浑身上下却有股说不出的特殊气质,时而俏皮可爱,时而静雅脱俗,只可惜年纪轻轻就独自扶养一个五岁的孩子,让正值美好的青春年华就这样深埋在柴米油盐之中无人发现,实在可惜。 身为好友,她自然希望汪忆薰能遇上一个好男人,有个幸福的归宿。 “唉,不过说了这么多,除非今天是小祖宗开了金口,否则就算我说烂了嘴,你肯定还是对男人不为所动、无法心动。”林欣怡叹道。事实上,正在念幼稚园的小祖宗,不折不扣是汪忆薰的死穴。“我看在这世上,唯一入得了你眼的男性,大概只有你儿子吧!” “哪有?你每次指帅哥给我看,我也都有看啊。”汪忆薰终于开口回话,并举了一个十分薄弱的例子为自己小小辩白。 “对啊,你是看了,结果你的反应是什么?不就像我讲的那样——不为所动、无法心动?!” “难不成你要我冲上去要签名吗?他们又不是“蜘蛛人”。”如果是,那她肯定拚老命也要冲第一! 林欣怡翻翻白眼,真的快昏倒了。果真是三句不离她那宝贝儿子——电影人物“蜘蛛人”是小祖宗最崇拜的偶像,她这个做妈的还真是为了儿子,努力付出她的爱。 “就说了你是“孝子”还不承认。”全天下会为了满足儿子想跟麦当劳叔叔成为“家人”的心愿,让儿子享受同学羡慕的眼光,而抛下正职跑来麦当劳打工的妈妈,大概就只有她一人了。“为了他,你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小祖宗一句话,胜过世上一切! 汪忆薰轻叹气,她承认她的生活中只有她的小宝贝,可她不仅是爱他、宠他而已,对他,她有着更多更多的心疼—— “谁教他是姊姊生前唯一留下来的宝贝呢!我有责任照顾好他,给他全世界最完整的爱。”一想到过世的姊姊,汪忆薰心里总有说不出的伤心难过。 “所以喽,完整的爱,就是有爸爸的、有妈妈的,缺一不可。”林欣怡坚持道,每回看到汪忆薰提及姊姊时眼中所流露的哀伤,都让她有股想赶快把她“推销”出去的冲动,她深信汪忆薰还是需要由一个好男人、一段好婚姻来守护与疼惜的。“汪忆薰,看在我们一起炸过几万只鸡腿的分上,答应我,说你会认真思考我的话,毕竟,人生只靠作春梦是不够的——” 明明是诚恳的语气加认真的表情,不知为何一出现在林欣怡的脸上,就有种搞笑的效果,让人总有想笑的冲动。 “你的话我都有认真在听啊。”汪忆薰忍着笑意道。 “不够。” “那我需要多认真?” “像你平常扫厕所那么认真,以及听小祖宗说话的十分之一认真。” 闻言,汪忆薰忍不住笑了出来,道:“是,这位大姊,我保证我会很认真很认真的,现在,我可以去认真扫厕所,顺便认真思考你的话吗?” “行,只要你等一下别跑来告诉我,说我的话像大便就好了。” 汪忆薰被逗得笑不可抑,两颊再度因笑染上一层粉红色淡彩,模样纯真动人。殊不知这抹笑靥,此刻正被玻璃窗外一双冷静的神秘黑眸给悄悄盯上—— “喂喂,别笑了,店长来了,撤!”王欣怡眼尖又机伶,聊天扫地还可以顺便扫到门外店长的身影,连忙下达散会指令。 按往例,两人各自默契地弹开,一个直奔工具室拿清扫用具,一个继续在原地东扫扫西扫扫,说多认真就有多认真—— 爸爸? 宝贝小祖宗真的需要吗? 汪忆薰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曾经试着想过——而且是非常非常认真想破了头,但,她就是无法想像,天底下究竟会有哪个傻男人,愿意无怨无悔来守护和照顾她们这样非亲非故的母子二人? 欣怡说过.如果这个男人够爱她,那么他就会。 但她没有恋爱过,也不曾为男人心动过,她甚至不明白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对于男人,她没有任何想法,也从来没兴趣去想,更何况她从未听小祖宗提起过想要一个爸爸,所以完全不知道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 而又是什么样的男人,才适合当小祖宗的爸爸? “喂喂,出现了、出现了!” 林欣怡如旋风般卷进洗手间内,攫住正拿着拖把在“认真想事情”的汪忆薰,两眼闪闪发亮。 “什么东西出现了?”汪忆薰对林欣怡大惊小怪的反应很淡然,似乎见怪不怪了。 “帅哥啊!超级大帅哥!”林欣怡兴奋地分享刚刚发现的新货色,这次可真是货真价实的“限量货”呀!“快快,快出来看,错过这种帅到没人性的极品会遗憾一百年的!” 汪忆薰听了忍不住笑出来,好认真地回答道:“既然都没人性了,哪还帅得起来?”还是拿拖把继续工作比较实在。 “哎哟,比喻而已!你也太正经了吧!”林欣怡抢过汪忆薰的拖把,坚持带她去见识这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我不骗你!这次真的帅翻天了,不帅不要钱!”她拍胸脯挂保证。 “你每次都这样说。”汪忆薰有些无奈,还是被热情的林欣怡连拖带拉到外头去充当“帅哥鉴定团”的成员。 爱看帅哥是林欣怡平日上班时的嗜好,可不是她的,快六点了,她只想赶快把工作做完,好准时打卡下班、去接宝贝儿子、到超市买菜、然后再…… 但—— 这回汪忆薰反常地被牢牢定住了。 窗外,大楼林立,夕阳的余晖已穿过数个街角,从建筑物的缝隙间投射而入;店内,落地窗前,被赤黄色霞光包围的,是一抹悠然饮着咖啡的身影。 吵杂的人声、激昂的音乐,瞬间从汪忆薰的意识中抽离,她的眼、她的脚,勾了魂、生了根似的,被紧紧锁住,再无法移动半分。 她的心跳加快,手心在冒汗,全身上下的知觉细胞在这一刻全都活跃了起来,只除了她的脑袋—— 一片空白。 “怎么样?真的很帅吧!”林欣怡靠过来压低声说。 汪忆薰没搭话,仍是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那方翦影,傻怔着。 林欣怡满意地看着汪忆薰的反应。嗯,果然是有帅到的极品,功力不同凡响,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汪忆薰看男人看到“两眼发直”呢! 此时,正在喝咖啡的身影也感受到从身侧直射而来的两道目光,他缓缓偏过头,玻璃窗外的柔光,轻轻勾勒出他好看立体的五官线条与炯炯有神的深目。 “喂喂,他在看我们了耶!”林欣怡如同见到偶像的粉丝般,兴奋拉扯汪忆薰的衣角,只差没冲上前去索取签名合照。 男子定定看着她们,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浅笑。 似有意似无意地,他轻轻移动手指,将桌上的咖啡缓缓推向桌缘,并眼睁睁让它自桌面坠落,任由褐色液体洒遍一地—— “啊!”林欣怡轻呼一声,反射性抓着手中的拖把,丢下汪忆薰,拔腿就往帅哥方向奔去。 废话,清理地面可是她们分内的职责呢,更何况这难得可以光明正大接近帅哥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林欣怡拿着拖把跑到男子桌旁,正打算清理地面时,男子不知跟她说了什么,只见林欣怡点点头,旋即又跑了回来,将拖把塞往汪忆薰手中,说道:“他说要一杯新的咖啡,我去帮他倒,麻烦你去清一下地面吧。”为帅哥服务是她的天职! 汪忆薰拿着拖把傻怔着,过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慢慢踅到男子身旁,开始清扫工作。 那男人有一双鹰般的深眸,不用与他正眼对视,她也感觉得到,那男人正毫不掩饰地直盯着她看,就像猎人盯着猎物一般…… 猎物? 汪忆薰微皱眉,不明白自己空白一片的脑袋何以突然冒出这念头。她低垂着头清理地板,努力对抗全身上下每一根敏锐苏醒的感官神经。这男人周身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气势,朝她强袭而来,她越想不在意,手脚却越是僵硬不协调—— “你叫……汪忆薰?” 倏地,男人淡淡开了口,沉稳浑厚的嗓音像是伴随着强力电流,强势灌进她的四肢百骸,在她体内肆意流窜,扰得她的脑袋再度当机。 “啊……对、对不起!”当机的结果就是把沾满咖啡汁液的拖把直接往对方名贵的皮鞋上招呼去。 惨了,汪忆薰心一慌,急忙拿纸巾蹲下身想去擦拭他的鞋,可她才刚屈膝,男人冷不防一伸手,唐突地抓住她的手臂,将她给“拎”了起来。 汪忆薰吓一跳,猛地抬头,第一次,与他视线接触。 眼前的墨色深眸像块巨大的磁铁,紧紧吸住她的目光,心头猛然一震,她不由得浑身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人的双眼,怎能看来如此平静无波,却又同时翻腾着澎湃的情绪?他明明正在对她微笑,可眸中却有着浓浓郁色,他明明在看她,可却像是透过她的眼,在看另外一个人…… 略带悲伤的。 “无所谓,你别忙了。”他沉声道,定定看她。 汪忆薰站直身,理了理制服,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好意思,弄脏你的鞋……” 男子耸耸肩,仍目不转晴盯着她。“汪忆薰……你的名字很有意思。” “啊?”她怔忡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子微笑指了指她胸前的员工证。汪忆薰这才意会过来,不好意思地也朝他一笑,窘于自己傻气的发问。 是看错了吗?刚才那一瞬间,他看她的眼神,净是柔色。 “你在这里做多久了?”他没头没尾问道。 “半年。” “工作辛苦吗?” “还好。” “喜欢吃草莓圣代吗?” “咦?”他的问话也未免转得太没逻辑了吧。 男子指着桌上一杯草莓圣代和一包薯条,淡淡道:“请你吃。” “我?”汪忆薰愣住。现在是什么状况? 白色的冰淇淋上淋着令人垂涎欲滴的红色草莓酱,对她的诱惑力着实很大,但无缘无故,她不能在上班时间吃客人的东西。 “放心吧,有事我帮你顶着,不会让你上司为难你的。”像是读穿了她的心思,他朝她眨眨眼。 “谢、谢谢……可是……” “我在等一个人,不过她因故不能来。”他将草莓圣代和薯条推到她面前。“反正都点了,丢了可惜,试试吧,保证你会喜欢这种组合的吃法。” 汪忆薰进退两难,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此时,男子站起身,冷不防递了张名片在她手中。 “你的名字让我很有亲切感,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仍是给了她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然后离开。 “喂,先生,你的咖啡——”林欣怡端着咖啡回来,却只能状况外地看着男子离开。“唉,怎么走了?”掩不住惋惜,她转向傻愣在原地的汪忆薰,问:“怎么样?你刚刚有跟他说到话吗?” “有……” “真的;:”林欣怡尖叫出声。“你跟他说什么?” “他问我在这里工作多久了……”透过玻璃窗,她怔怔看着那男子坐上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跑车。 原来是帅哥主动!林欣怡点头如捣蒜,急问:“嗯嗯,然后呢?” “他问我工作辛不辛苦……”看着黑色跑车绝尘而去,她的心绪也跟着被带走似的,心不在焉。 “干么问你这个?”林欣怡不解地皱眉。难不成是总公司偷偷派来调查基层员工的干部? “他还请我吃这个草莓圣代和薯条……” “咦?!”这举动就不太寻常了。“他请你吃东西?!” 林欣怡的惊叫终于拉回汪忆薰差点飘远的思绪。“嗯……”她点头,想起他忧郁的眼神。“怕丢了可惜吧……” “才不是咧!”林欣恰大叫,兴奋地用力摇晃她。“汪忆薰,你走运了啦!” “走什么运?”换她不解。 “搭讪啊!这绝对是搭讪!”被这样的极品大帅哥看上,真是作梦都会笑醒的事呀。“他有跟你要电话吗?或是给你电话?” 汪忆薰傻傻地举起手上的名片。 “不会吧,真的有?!”林欣怡开心到疯掉,不敢相信真有这么幸运的事。她一把抢过名片急看—— 颜薰赫 名片上,没抬头、无职称,就简简单单,一个名字,一组电话号码。 “好巧喔,你们名字都有一个薰字耶。”林欣怡像发现新大陆,又是一阵兴奋。 汪忆薰难得好奇地拿回名片仔细看,喃喃道:“难怪……难道他会说我的名字很有意思……” “真的!超有的!”林欣怡叫道,勾住汪忆薰,眉开眼笑。“喂,我看他穿着品味不错,肯定是个金龟婿,这下小祖宗的爸爸人选有望喽!” “想太多。”汪忆薰收敛心绪,将名片塞进口袋里,拿起拖把清理地面。 “嗯,仔细想想,他和小祖宗算是有“父子脸”耶,尤其是眉宇之间还真有点相像,你不觉得吗?” “你真的想太多。” “不管,call他!” “不可能。” “在这方面,你还真是不折不扣的死硬派。” “多谢夸奖。”汪忆薰笑道。尽管初见那男子时,确实让她一瞬间失了心神,但现实很快便回来找她了。 “没关系,我敢打赌,他一定还会再来找你的。”她向来以敏锐的第六感自豪。 “我要准备下班了。” “喂,我说的话你有没有认真在听啊?” “有啊……”迅速结束清扫,看看时间,她快来不及去接小祖宗了。 “那我刚说了什么?”她考她。 “我走喽!”她耍赖一笑,顺手收走桌上的草莓圣代和薯条,挥了挥手,满心只挂念着要准时去接孩子。 “喂——”林欣怡喊她,简直快被打败,这世上怎么会有对帅哥这么绝缘的女人啊! 颜薰赫、汪忆薰……光是名字排在一起就很“梦幻”、够“登对”了。 就算汪忆薰是个迟钝鬼,就算她林欣怡的名字很“菜市场”,但起码她的直觉还是很值钱的,她有把握,那男人一定会再出现的! 第二章 汪忆薰,二十八岁。 学业经历:毕业于圣德女中。从事插画设计,另在速食店兼差打工。 家庭成员:出身单亲家庭,由母亲汪丽娥扶养长大,另有一双胞胎姊姊汪慕薰,于五年前死于一场车祸意外。 婚姻状态:未婚,但育有一子,汪祖悬,五岁。 交友状况:朋友圈单纯,固定接触的人士如下——母亲汪丽娥,速食店同事林欣怡,圣保罗幼稚园老师纪美圣,对门邻居施庭朔…… 车上,颜薰赫拿着资料,再次凝视手中的调查报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仅在视线扫过“车祸意外”与“汪祖悬,五岁”的字样时,深如夜潭的黑眸中隐隐闪过的柔色,才泄漏了些许情绪。 “确认是她们了,没错吧。”驾驶座上,戴着银框眼镜,正在开车的凌御凡率先开口。 “嗯。”总算是让他找到了。 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把人“藏”得很好,让他花了不少时间,所幸上帝还没有完全遗弃他,仍是让他找到了原本该属于他的宝贝。 “她……没认出你?”凌御凡问道。他是组织派给颜薰赫的贴身专务,负责协助其处理大小事务,虽然这次颜薰赫处理的是“私事”,他仍是他最忠实的左右手。 “她不可能认得我的。”凝望着夹在资料上的两张照片,心底有道久远的伤痕,正被轻轻拉扯。 两张照片都是偷拍的。 第一张是一位穿着白色洋装、瞬间回眸而笑的女子,随风飘逸的长发轻拂过略显苍白的面容,眼底、眉间,满盈稚气含羞的幸福笑意。 第二张是同样相似的脸孔,女子扎着俏丽的马尾,红润的脸颊看来明显健康许多,那是汪忆薰牵着儿子汪祖悬,站在马路旁有说有笑等待红绿灯的照片。 尽管外型与气质截然不同,但那双盈满笑意的眼……相似得令人心疼。 “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她母亲汪丽娥?她肯定认得你的。”凌御凡提出疑问,以朋友的立场,他自然希望颜薰赫能站在一个有利的位置上。 “我暂时还不想打草惊蛇。”时候到了,他自然会以他该有的身分现身,他相信汪丽娥的反应肯定会比汪忆薰“强烈”许多。 但他回台湾之后,已经整整蛰伏观察了汪忆薰一个月,不在乎再多花一些时间。他现在是猎人,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绝不会轻易对猎物出手。 “圣保罗那里去探过了吗?”颜薰赫问,不疾不徐翻阅下一页,那是关于汪忆薰身旁朋友的调查资料。 “去过了,可是那个叫纪美圣的幼稚园老师,口风还真不是普通的紧,不管我如何套话,都没办法让她透露半点讯息。”面对女性同胞们,凌御凡自认还有点男性魅力可以运用,但这次倒是让他踢到了块大铁板。 “这倒不令人意外。” “喔?”凌御凡看了颜薰赫一眼。 “这位幼稚园老师和汪忆薰对门那位叫施庭朔的邻居,是大学同班同学。”颜薰赫扬了扬手上的资料,唇角勾起一抹笑,像是闲聊天气般轻描淡写。“很巧,不是吗?” 他失去挚爱多年,而今,他来拿回属于他的东西,而且势在必得,任何可能是阻碍的人事物,他都必须谨慎以对。 “是了,没错,他们是从同一所医学院毕业的。”凌御凡蓦地想到这点,资料上有这两人的基本调查,不过他倒没留意到这小小的交集。“这倒有点意思了。” 一个是汪祖悬的幼稚园老师,一个是住对门的帅哥邻居,除了刚好都认识汪忆薰之外,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两人,这下似乎也没那么“不相干”。 推了推银色镜框,凌御凡建议道:“我看,就从这两人身上下手吧!” 颜薰赫微笑。这正是他想说的。“那就麻烦你了。” “没问题。”凌御凡欣然接下指令。他跃跃欲试,期待再次登门挑战那块叫做纪美圣的铁板——这次他会记得穿上一双防弹钢鞋,铁板再硬都不怕! “绑架?” 一大清早,圣保罗幼稚园门口,娃娃车正载来准备展开快乐学习生活的小朋友们,汪忆薰骑着脚踏车送宝贝儿子汪祖悬来上学,一进校门,纪美圣便特地过来郑重提醒她这个不可忽视的重大讯息。 汪忆薰瞪大眼,先是惊讶一愣,随即因纪美圣过度认真的表情,而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的,美圣,你差点唬到我了,我知道今天是四月一号愚人节!” “什么是愚人节?”一只软润的小手,天真地扯了扯汪忆薰的手。 “不是,我是说真的!”纪美圣推了推黑框眼镜,正色道:“这件事我已经注意很久了,最近这阵子老是有一些怪怪的人在附近绕,而且我真的怀疑——”她趋近汪忆薰压低了嗓子郑重强调:“对方的目标……其实是小祖。” 汪忆薰看着纪美圣,再度被她那极度认真的模样给逗笑。她一手牵着宝贝儿子汪祖悬,一手不断拍着纪美圣的肩膀,笑道:“哈哈,怎么可能?我们家这么穷,谁会想来绑架呀?根本要不到钱——”她身上连手机都没有,歹徒恐怕连想打个勒索电话找她要赎金都有困难。 “你别不相信,前几天真的有人来打探小祖的消息。”纪美圣肃着脸。 汪忆薰收住笑意。“打探小祖?谁?” “一个高高帅帅的男人。”纪美圣顿了下,眼中闪过一丝顾虑,随即道:“呃……他是没有指名小祖啦,但他一直缠着我,说话拐弯抹角的……” 汪忆薰又笑了。“说不定他是对你有兴趣,想藉机认识你。”天啊,她现在说的话完全是林欣怡上身。 “谁高高帅帅?”小手又好奇地拉着汪忆薰。 “唉呀,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总之,我就是知道他的目标是小祖。”纪美圣很坚持,像个誓死扞卫小鸡、对抗老鹰攫夺的母鸡,她的职责绝不容许有任何可能的“意外”发生在她看顾的小朋友身上。 “忆薰,你听好,你最好还是提高警觉一点,在学校里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陌生人靠近小祖一步的,至于其他时间,千万别让小祖离开你的视线,家里门窗也记得要关好,知道吗?”纪美圣再三交代。汪忆薰和汪祖悬两人“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家里也没男人,实在让她放心不下。 “知道了,你别紧张。”汪忆薰点头,以微笑安抚她。 “谁是陌生人?”拉着汪忆薰的小手问,想加入话题。 这次,两个大人终于注意到他了。 “小祖,老师说的话你都听到了,现在坏人很多,你和妈妈都要特别小心注意,才不会让坏人抓走了。”纪美圣板起脸告诫。 “你别吓他.”她可舍不得小宝贝半夜被吓得作恶梦。 汪祖悬仰着头,圆睁着大眼,看看老师又望望妈咪,自然微鬈的头发因为早上睡过头赶出门来不及梳理,很性格地乱翘着。 “坏人是高高帅帅的陌生人吗?”小脑袋聪明地自行拼凑大人的对话。 “不一定,只要是你没见过的人,都是陌生人。”汪忆薰弯下腰,手指轻柔地拨理着宝贝儿子的翘发.并将小水壶挂上他的脖子。 “老师,要进教室了,来不及了。”一瞧见其他小朋友全都进入了教室,小手迫不及待松开汪忆薰,改牵纪美圣,急着想和其他小朋友会合。“妈咪,下午见。”小脸小嘴自动高高嘟起,迎接妈妈每日必定送上的亲吻。 “今天也要乖乖喔。” 在软柔的小嘴上印上一吻,汪忆薰满足地看着心肝小宝贝跟着纪美圣消失在色彩缤纷的建筑物里头,这才满含笑意,骑上脚踏车离开。 跟着上班的车潮,她熟练地在车阵中轻巧穿梭,先顺路去出版社交了画稿,再前去速食店开始一天的打工。 不得不承认,纪美圣的话确实让她一度忧心,害怕真有人从她身边带走了她的宝贝,但很快地,忙碌的工作便让她无暇再细想这个问题.毕竟,绑架这件事……感觉就是有钱人的专利,遥远得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她会确保小宝贝快快乐乐、平平安安长大的。 “来了来了——”林欣怡兴奋地从外场冲进来,奔至汪忆薰身旁,催促道:“喂,出去打个招呼吧。” “谁来了?”汪忆薰一时没会意过来,继续忙着手边的工作。 林欣怡急得抢下她的抹布。“还会有谁?当然是那位天天来看你的帅哥喽。” “喔,是他。”心头没来由地震动了下,汪忆薰很快地敛定神色,若无其事道:“他才不是来看我的,他是来等人的。” “少来了,鬼都看得出来他的目标是你,等人只是幌子罢了!” “你别乱说,他真的是来等人的。”至少他是这样亲口告诉她的。 被强迫推往外场,汪忆薰果然一眼就瞧见了“他”,固定坐在落地窗边的老位子上,按往例,依旧只点了一杯咖啡、一包薯条和一杯草莓圣代。 她移步向他,似有默契地,他同时转过头对上她的目光,阳刚的唇角向上勾起一抹性感的弧度——这抹笑,很理所当然,而且似乎专属于她。 刹那间,她竟有种他在等她的错觉! 莫名地,汪忆薰心跳加快,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这突如其来类似怦然心动的感觉让她顿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应对,她的脑袋再度陷入一片空白。 真是,一定是林欣怡那些加油添醋的话悄悄起了作用,才会让她心里有鬼!对他的感觉也变得奇怪起来。 “你……又来等人了?”废话,明知故问! 汪忆薰皱起眉,懊恼自己像个笨蛋一样。这个问候烂透了!恐怕连死去的姊姊都会忍不住想从坟墓里跳起来用力敲她脑袋吧! 颜薰赫微笑耸肩,末置可否,只如往常一般,笑着将薯条和草莓圣代又推到她面前。 “又要请我吃?”还好,起码她声音听来很正常,维持基本的镇定。 “看来今天又是如此了。”他往后靠向椅背,右手拿起咖啡,左手臂闲适地侧勾挂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一个衣着体面、帅气挺拔的男子,几乎天天独自一人来到这有小孩嬉闹的速食店,固定只点一杯咖啡、一包薯条和一杯草莓圣代,这情景、这组合……是如此突兀,但却又那么理所当然地并存。 而这种不协调,反倒有股强烈的吸引力,让店内所有的视线不由自主朝他身上溜去。有时,连她都会忍不住在旁偷偷多看两眼,才敢鼓起勇气走出来和他打招呼。 她告诉自己,纯粹是好奇罢了,好奇那个让他天天来此等待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出现? 直觉告诉她,对方一定是个女子——一个对他而言,重要且特别的女子。 只是,究竟什么原因,让那人迟迟没有出现?而又是什么样的约定,可以让一个如此伟岸出色的男子,甘愿天天来此守候等待? 尽管他总是如此平和地、安静地默默喝着他的咖啡,但围绕在他周身那股淡淡的思念,总会一再刺痛她的眼,让她每每接受他“请客”的同时,心都跟着莫名不舍起来。 “呃……说真的,其实今天不适合等人,你该放自己一天假才对。”以一个初相识的朋友立场,她不想见到他再一次面对落空,她想安慰他——虽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做。 “喔?为什么?”他眸光闪动。 “因为今天是愚人节啊。”她好认真建议道:“愚人节是不适合做任何“太认真”的事情的,应该去做一些平常不会做的、一些特别的事。” “譬如?”她的话勾起了他的兴趣。 “譬如——去捉弄人。”她自己就老是在这一天被同事们捉弄。“不然,去做些平常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或者是让自己开心的事也好。” “事实上,今天是我生曰。”他冷不防说道。 咦?“真的?”她怔住。三秒后,她突然笑了出来。 “怎么?很好笑吗?”他单手支着下巴,没有怒意,反倒肆意欣赏着她开怀如阳光般的笑靥。 “是……有一点。”她好老实地说道。一个大家口中的大帅哥,生日竟然是在愚人节,果真是一整个不协调到了极点。 咦,等等!她笑他,他怎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你现在……该不会已经开始在捉弄人了吧?”不得不有此怀疑,因为她太常成为第一个被拿来实验的对象了。 “捉弄人的……是老天爷才对吧。”他闪过一抹嘲弄似的笑,慢条斯理喝掉最后一口咖啡。“我以前一直认为自己的出生,是老天爷开的一个大玩笑。” “你千万别这样想!”她有些激动地打断他。“每一个生命的诞生,都是最独一无二的,怎么会是玩笑呢?”他的话像把利刀,直捅进她的心口,刺得她难受。“对不起,我刚才不该笑你的,我跟你道歉……”她内疚极了,为刚才的失礼。 “你不用觉得抱歉,我在愚人节出生本来就是个事实。”看着她,他不着痕迹地又强调了一次。 她罪恶感更深了。“真的对不起……” “若真心想道歉,那么下班之后可以赏个脸,陪我吃顿饭吗?”他微笑道。 “啊?”汪忆薰呆住,没料到他会忽然提出邀约。“这……我……”她开始结巴。“今天你生日……你没有……呃……别的活动吗?” “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人帮我过生日了。” “怎么会?”他如此出色,朋友肯定也不少,至少随便勾个手指,就会有一大票女性同胞自愿前来。 “我一直是一个人。”他定定凝视她,直攻她明显内疚心软的死穴。“如何?能证明老天爷真的不再笑话我了吗?” 她为难起来。“可是我没办法……我下班之后要去接我儿子……” “你儿子?”他挑眉。 “对……所以恐怕没时间——” “有!有时间!她今天有空得很!”林欣怡不知打哪个角落突然冲出来,一把捂住汪忆薰的嘴,显然已经偷听两人谈话很久了。“我知道你今天把你“宝贝狗儿子”送去宠物美容了对吧?我帮你去接他,你放心去吃饭。”她对汪忆薰挤眉弄眼,对颜薰赫挤满笑意,代她答应邀约。 “可是……” “别担心,接他回家之后我会喂他吃晚餐,一直陪他到你回来,ok?”林欣怡伸手采进她的口袋里,一把捞走汪忆薰的家门钥匙。“钥匙给我,去啦去啦,去吃大餐!”她用力推汪忆薰一把,见不得她的“被动”。 “可是小祖他……” “有我在,安啦!”林欣怡打包票,单亲妈妈想约会,自然是少不了她这种可以身兼保母的朋友撑场。 “走吧,下班了!”倏地,颜薰赫站起身,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动作轻柔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强势霸气。 汪忆薰呆住了。他的碰触如火如电,灼热的掌温一路向上延烧入心,再扩散成一道道强力电流,奔窜全身。 不行,她的脑袋又要当机了! 第一次有男人如此对她,未经她的允许,便恣意碰触她的身体,她该震惊、该气恼,或许更应该生气地甩开他的手才对。但,她却受到催眠似的,什么都无法反应,只能呆若木鸡地被他牵着往店外走。 “谢啦!”临走前,颜薰赫给了林欣怡一抹了然、有默契的浅笑。 “别客气。”林欣恰调皮地朝帅哥眨了眨眼。她相信自己上辈子一定是红娘投胎转世,才会红线牵得如此顺手。 汪忆薰任他牵着往外走,全乱了方寸,她甚至瞥见店长正在门边,微笑目送着他们。 等等!好像哪里怪怪的! “等、等一下……”身为尽责的员工,她努力做出最后挣扎。“那个……我还没……还有五分钟……才下班……” 话未落尽,她已经出了店门,被塞进了他的跑车里,没入夕阳的余晖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老天爷玩心大起了吗?因为愚人节? 半个小时后,汪忆薰已经糊里糊涂跟着颜薰赫坐在一家高级的法式餐厅里,准备陪他吃生日晚餐。 简短结束通话,汪忆薰很不好意思地将手机递还给颜薰赫。 因为放心不下,她还是特地打了通电话去圣保罗幼稚园给纪美圣,交代今天由林欣怡代接小祖宗的事。 她感到心虚愧疚,甚至无法面对自己。她实在不该为了一个初相识的男人,狠心“抛家弃子”,把她最宝贝的儿子排在第二位——不管什么日子,她都应该按往常一样,下班之后去接人,煮好晚餐,然后窝在沙发上听小宝贝述说一整天在学校发生的大小事……而不是像现在,被浪漫乐曲、高级料理、烛光红酒所包围……最重要的,还有眼前这个捣乱她生活步调的男人! 这一切,宛如一场梦,虚幻到不真实……只除了她身上那格格不入的速食店制服,点醒了她唯一的现实。 所谓的灰姑娘,说的就是这种景况吧! “所以,不是宠物,而是你真的有个儿子?”颜薰赫将手机收进口袋里,饶富兴味地说道。 “对。”她坦诚。这事她本就没打算隐瞒,汪祖悬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宝贝,不是什么羞于见人的事。 “所以,你已经结婚了?”他单刀直入问。 此时,一对衣着时尚正式的男女,正巧由侍者领着从旁经过,尽管颜薰赫订的座位是与其他有所区隔的特别包厢,有基本的隐密性,但汪忆薰的穿着还是引来那对男女的侧目,只见两人低声交头接耳了一番,接着就是一阵窃笑—— 颜薰赫似乎意识到她的尴尬,只见他微微松开衬衫的前扣,卷起衣袖,状似慵懒地斜身而坐,平日斯文尔雅的形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叛逆不羁的模样,摆明要陪她一起“衣衫不整”。 这贴心的举动,汪忆薰当然也注意到了,她笑靥浅浅,尴尬和紧张瞬间消失。自在、安心,是他赋予给她的另一股力量,难以言传,但确实不着痕迹地影响了她。 “不,我没有结婚。”她微笑回道。 他微扬眉。“所以是未婚生子?” 她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头。“呃……我有一个双胞胎姊姊,小祖是我姊姊的孩子。”姊姊当年是未婚生子没错。 “那……你姊姊呢?”他盯着她,眼底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五年前,发生车祸过世了。”那场全家出游的致命车祸,至今想起仍会令她心痛不已。“我觉得我姊姊真的很傻……” “怎么说?” “当年她为了爱情,不顾妈妈反对,坚持跟着她爱的男人一起远走高飞到国外,没想到一年后,换来了那个男人的背叛,他抛弃了我姊姊,最后,我姊姊只能怀着身孕,一个人伤心地回到台湾,独自生下小祖。”她很少跟人提起这段,可不知为何,对他说出这件事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看着汪忆薰略带伤感地陈述着“另一人”的故事,久违多年的记忆,再度悄悄回头敲击着他,胸口难抑的情潮开始翻涌纠缠。 颜薰赫猛喝了口红酒,他向来以坚定的意志力自豪,尽管这次他是有备而来,但,同样的一张脸,他每多看她一分钟,他心中建筑好的城墙就会不知不觉崩落一块—— 这缺口,总要人来填补。 “你呢?如果是你,也会这样做吗?为爱私奔?”他声音有些沙哑。 “我……我不知道……”没来由地,汪忆薰的心狠狠揪痛了下。“事实上……我没谈过恋爱。”她低声承认。 爱一个人的滋味,她未曾尝过……或许是因为姊姊的关系吧,只要想到爱上一个男人,将自己的心全然交付给他……她便会没来由地排拒,甚至——恐惧。 “想试试看吗?”他举起手边的红酒,透过玻璃杯,看着她晶莹剔透的脸颊。 “试什么?”她傻气问,反射性也拿起红酒杯,试着暍了第一口。 “谈恋爱。” 她差点被呛到。 “愿意跟我一起试试看吗?”他沉声道,炯炯眸光灼烫着她的脸。 “啊!”一口红酒差点喷出来。“什……什么意思?” 颜薰赫先是勾扬唇角,接着,笑意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足以震慑她心魂的认真深情。他以手中的玻璃杯,轻轻kiss了她手中的,轻击出一声清脆的玻璃声响—— “跟我交往,如何?” 第三章 泪水,像开了闸的水龙头,倾泄而下,一发不可收拾。 汪忆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惨极了,她知道自己的反应很不寻常,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悲伤深深笼罩着他,同时也纠缠着她? 他内心深爱着一个人,肯定地,她感受得到。 但这个人肯定不是她,他一定只是因为寂寞,想找个人陪伴罢了,但,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要挑她?她不懂。 止都止不住的泪珠,从汪忆薰眼眶不断涌出,他的“告白”揪得她心头莫名地疼,她直觉想逃,却动弹不了,身体如此,心亦然。 颜薰赫惯有的沉稳与淡然,在此刻几乎要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她的泪,如同一线牵引记忆的针,将他深埋内心多年的痛,紧紧与之缝合在一起。 “你哭什么?这提议有这么恐怖吗?”他粗哑道。 她摇头,又点头,又摇头,想说些什么,却只能不断抽噎。 颜薰赫没再开口,只默默喝着红酒,凝望着她,如同他往常习惯的。 半晌,她好不容易找回了可以说话的声音,才吞吞吐吐道:“因为……今天……是愚人节。” “所以?”他慢条斯理拿起搁在手边的叉子,轻轻叉起盘里的松露,送到她嘴边。 “你其实是在逗我的,对吧?”她说道,一边抽噎着,一边反射性张开嘴,接走他贴心的喂食。 “好吃吗?”见不得她只顾着哭,忘了填肚子,他又叉了一块香豆荚,递到她嘴边。 她点头,吃着他递来的美食,以手抹去脸上的泪,继续强调:“我说过,愚人节不适合做太认真的事,所以,你不是认真的,对吧?因为今天是愚人节嘛——”没错,这是个玩笑,他一定是在捉弄她,否则他不会无缘无故追她的。 “你也说过,愚人节就该做些平常不会做的、一些特别的事,或者去做些平常想做又不能做的事,让自己开心的事……而我,就正在这么做。”他举起酒杯,对她做了个敬酒的动作,然后优雅饮尽杯中红色的汁液。 糟,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隐隐蠢动了。 “还是……你喝醉了?”她四处找寻薄弱的证据,想证明他不是真想追她。 他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柔声道:“我是真心想追求你.就这么简单。”就当是弥补他有过的遗憾也好,他就是想对她这么做。 对于男人,对于感情,汪忆薰自认不是个敏感纤细的人,林欣怡甚至抱怨过她的感受力迟钝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可对于他,她体内却有股感受力好似苏醒过来了,敏锐地想在他身上搜寻一切细微的情感波动。 这感觉,让她无措,也很害怕。 究竟怕什么?她其实也不明白。 她只知道她想跟他说话、想跟他相处,可就是有股不知名的力量,一直让她抗拒跟他在一起的念头—— “你……不是一直在等人吗?”她闷闷问。 “我是啊。” “那她呢?你不想再等了吗?”这项认知让她觉得有点伤心。 “等她与跟你交往,这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我不懂……” “我们五年多前就分开了。”第一次,他开口谈“她”。 汪忆薰心头一震。又来了!先前那种仿佛透过她的眼,在看另外一个人的感觉又出现了。 “在……拉斯维加斯。”他缓缓说道,目光深沉,认真等看她的反应。 拉斯维加斯…… 汪忆薰喃喃重复着。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地方,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这是哪里?一个国家?还是城市?”她问道,怎么都无法从脑袋里既有的知识库挖出一丁点相关讯息。 “你……不知道?”他有些讶异,双眉和他的音调扬得一般高。“我以为这个城市已经知名到起码一般人都听过。” “我真的不知道……”她困窘道。 以前在学校,她最引以为傲的科目就是地理,考她任何国家、任何城市都难不倒,实在没道理不知道这个地方,但她真的就是完全没印象。 “芬兰的首都在哪?”他冷不防考她。 “赫尔辛基。”这简单。 “哪一个城市横跨欧亚两洲?” “土耳其的伊斯坦堡。”想都不需要想。 “南半球最靠近南极的国家?” “阿根廷。” “你地理常识很强嘛。”他挑眉道。 当然,就说了地理是她的强项,可是怎么唯独…… “全世界最知名的赌城,同时也是有名的结婚胜地。” 她顿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道:“是……澳门吗?” 他摇了摇头。“拉斯维加斯,在美国。” 这个地名——在她的记忆里,显然是完全不曾存在过。 汪忆薰微蹙眉。她感到脑海中正有好多小槌子在轻轻敲击着,好像有什么讯息要跳出来了,但脑袋又像是快当机似的,无法运转,一片空白。 “我们……曾经在拉斯维加斯公证结婚。”颜薰赫缓缓喝着红酒,像是在述说别人的事情一般平静,尽管那是他生命中最幸福,同时也是最惨烈的一段时光。 结婚…… 不只是脑袋,汪忆薰的心也被重重敲击了下。他结婚了?或者说,曾经结过婚? “我们……也是在那里分开的。”他炽人的眸光紧紧囚住她,伴随着隐隐压抑的悲伤、不舍……与愤怒? 那股怒意像是一小簇火苗,随时会燃烧成熊熊烈火,吞噬掉一切。 汪忆薰冷不防地轻颤了下,一股无形的巨大压迫正朝她猛袭而来.那是什么?她无从捉摸,也无法抓取。 “你说分开?是指……分手还是离婚?”直觉告诉她,她应该尽快结束这个话题,更不该再深入探问,可她就是克制不住。 他的事,她就是莫名想知道。 “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失去了联络——”他沉声道。 捺不住心头一阵酸楚,因为他的话语、他的遭遇,更因为那不着痕迹的落寞与失意。她从不觉得自己会有情绪失控的一天,但今天,她不确定了。 “所以……她回来台湾了?”泪水再度隐隐打转。 既熟悉又陌生,既遥远又迫近的悲伤,再度回头攫住她。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仅以蚕食她情感的深眸定定凝望着她,不只吞噬她的容貌,也包括了她的灵魂。 “后来他们告诉我——她死了!” 泪水如溃了堤的水库,泛滥成灾,再度淹没所有对话。 直到结束晚餐,颜薰赫买了单,两人走出餐厅,汪忆薰仍然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一个微醺的男人,一个哭惨了的女人,就这样站在大马路边,尽管往来车声企图吞没她的啜泣,夜晚的凉风企图吹乾她的泪水,她仍是为了他,心疼泪流。 “看你哭成这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是在谈分手呢!”颜薰赫叹口气,他明明是在追求她,搞得好像他是个准备抛弃她的负心汉。 可她的泪,的确让他没辙。 “对不起……你的生日……被我搞砸了……”汪忆薰好抱歉,不知如何面对这残局,都是她害他的生日晚餐全淹没在泪水里了。 颜薰赫苦笑,伸出手环住她,轻轻将她拢入双臂之中。“没办法,谁教我的生日是在愚人节。”他有些自嘲。 她额头轻轻抵着他的胸膛,满是泪痕的小脸低垂着。“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就是难过……” 他缩紧双臂,将她柔软的身躯拥入怀中,空悬已久的心,因这肢体上的碰触,再度得到被填满回温的满足感,就算是一瞬间也好,至少,现在又有一个人,会因为他而哭、而笑,展现着自己最真实、最纯然的情绪反应。 “别哭了,我送你回家吧。”他轻柔地拍拍她。 “对不起……”闻着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酒气,她忽然有股冲动,好想就这样一直赖在他温暖的怀抱中,不想离开。 可她还是抬起头,轻轻推开他,抹着泪,努力收敛泪水。 他主动牵起她的手,在她忙着拭泪的同时,已经带她走到停车的地方,打开车门准备让她上车。 她杵在车边,看着他,看着车,犹豫着。 “怎么了?” “你……喝了酒。” “只是小酌,没醉。” “不行,很危险,不能开车。”她坚持。 对于“车祸”,她有异于常人的敏感与恐惧。 见她一脸担忧与焦虑,颜薰赫二话不说,反手关上车门,上锁。“坐taxi吧,我送你。”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不必特地送我。” “没关系,顺路。”牵着她走回大马路边,拦了辆计程车,他坚持跟她一起坐进后座。“你住哪?” 是眼睛哭花了吗?为什么觉得他的表情有点耍赖的味道。 汪忆薰跟计程车司机报了地址之后,转回头,见他衬衫领口微敞,慵懒地靠着椅背,在狭窄的后座上放松舒展身躯,隐隐散发着成熟男人的性感气息。 爱情的初芽瞬间萌发,这一刻,她被他深深吸引,有别于之前对他莫名地在意与不舍,这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一种心动的感觉…… 她是在……恋爱了吗? 连忙转回头,她心跳加速,不敢再直视他。 跟我交往,如何? 想到他今晚突来的“表白”,汪忆薰的两颊便不由得发热。 “今天是你生日……”意识到他就坐在身旁,且靠得如此贴近,她努力找话题,想打破这暧昧的气氛。“应该是我送你生日礼物才对,结果反而让你请客……” “我很开心请你吃饭。”他微笑,发丝垂落前额,看来更有股迷人的吸引力。 她直觉想伸手去拨他的头发,却在手指蠢动的瞬间,被自己的大胆吓到,想缩回手,已被他一把攫住。 “你还是可以送我生日礼物的。”他牢牢握住她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可是……我什么都没准备。”她尴尬道,想抽回手,却挣不开。 “给你五秒钟准备,够吗?” “啊?”什么意思? “一个吻,当作是生日礼物.如何?”他放胆索吻。 汪忆薰惊愕,整个人呆住。 他……是在开玩笑的吧?可他的眼神看起来又不像。 四秒—— 她瞪大眼和他对视,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脑袋当机了。 三秒—— 他缓缓靠近她,含着酒气的温热气息亲昵抚过她面颊,她全身僵直。 二秒—— 喂,等等!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啊…… 一秒—— 在她惊慌失措的注视下,他果真放肆地吻上了她。 柔软的唇办交叠纠缠,轻柔哄诱,某种仿佛存在已久的悸动,瞬间在两人之间点燃蔓延。火烫的舌探入她微启的檀口中,企图勾触她的纯真,并且霸道地想将他满溢的热情全数灌进她体内。 第一次的亲昵,便是这般深吻,搅得她意乱情迷,芳心大乱。 抓握住她手腕的热掌松开,改搂腰际,强势将她柔软的娇躯拉近,与他坚实阳刚的身体紧紧贴合。重获自由的小手,其实可以用力推开他,但她没有,反而紧紧攀住他的肩膀,像是要抓住她情感陷溺前唯一的浮木。 他的吻,像催眠,将她牢牢定住,无法自主思考,只能顺着他的带领、依着他的暗示,本能反应—— 这是她的初吻,可怎么……却有种熟悉感? 他的唇、他的舌、他的碰触、他的气息…… 一声突来的喇叭声,猛地打断两人忘情的拥吻。汪忆薰全身一震,仿佛被人从九里迷雾中一下拉扯出来,她长睫眨动,迷醉地又跌进他墨黑色的深眸中,一时间厘不清究竟身处何处。 “嘿,歹势,打断两位——” 计程车司机尴尬出声。刚才为了闪一个机车乱乱骑的老阿伯,才会反射性按喇叭的,打断火热小俩口的甜甜蜜蜜,他也很过意不去。 “你们继续,当我不在。”计程车司机热心补上一句,让汪忆薰整张脸火红到几乎要炸开,有种恨不得立刻跳车的冲动。 颜薰赫情意翻涌的眼眸紧盯着她,着迷地看着她徘红娇羞的面容,他收紧双臂,整个人压迫上来,似乎真想再来一回。 汪忆薰全身一颤,紧张到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他沉重的身躯已直接倒向她,俊脸埋进她的肩窝,动也不动。 半晌。 “那、那个……你醉了。”她结巴道,轻轻推他,他不动如山。 他含糊咕哝了声,私心想多贪恋这一刻的温存。 甜…… 他是在说这个吗?汪忆薰不确定,但他开始啃咬她的脖子,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了。 这回,理智终于回笼,她使出全身的力量推开他。她可不想在有其他观众在的情况下,再次上演春色戏码。 “你的力气……变大了。”他似笑非笑地靠在椅背上,他满带深意的目光仍不愿放过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没有醉,他的眼神清澈见底,仿佛可以看穿她的一切。 “我力气本来就不小。”她纠正道。 “力气大是件好事……”他低声道,伸手拨弄她散落在颊边的发丝。 轻柔的语气、亲昵的动作,让她不自主浑身打颤。 “你别再……捉弄我了……好吗?”她颤声道,这一切太不真实了,虚幻到让她害怕,让她想哭。 “我没有捉弄你。” “今天是愚人节啊……今晚的一切……都是在开玩笑的吧?”她咬着下唇。 “我是认真的。” “可你为什么会对我……” “因为你很特别,至少对我而言。” “我……” 突然间,她有些害怕从他口中听到真正的理由,可理智告诉她,她必须知道,因为那很重要。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因为我很像“她”?”她想到这个可能性,或许,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足以解释他一切的行为。 “你跟她……其实有很大的不同。”他沉声道。 汪忆薰的心情很复杂。他的回答让她不知该欣喜,或是失望,只能沉默。 “能考虑跟我交往吗?”他认真的神情,几乎又要吞没她。 静默,是她唯一能做的选择,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深受他吸引,又不敢陷入,她相信他的话语.又担忧他并非真心,她是真的害怕呵…… 车内的气氛冷凝冻结,静得连呼吸声都变成了明显催人的节奏,紧绷的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最后,连计程车司机都等急了。 “那个……小姐……”司机清清喉咙,又忍不住出声了。“你赶快回答他吧,那个……你家快到了!” 第四章 几乎才刚“逃”下计程车,昏暗夜色中,汪忆薰即看见巷口有抹熟悉的小小身影。 “妈咪!” 缩蹲在路旁的汪祖悬一见到汪忆薰出现,连忙扑奔向她,张开两条小手臂紧紧抱住她的大腿,声音里尽是浓浓泣音。 “小祖?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汪忆薰震惊道,连忙蹲下身抱起小宝贝。“欣怡阿姨呢?” “不知道……”汪祖悬环住她的脖子,小脸埋往她的颈窝。“我想妈咪!” 付了车钱,颜薰赫步下计程车,即刻因眼前的景况而皱眉。 “坏人!”汪祖悬抬起头,瞪着颜薰赫,有些防备。含泪的稚瞳,和哭泣时的汪忆薰如出一辙。“妈妈你今天被绑架了吗?”他好担心道。 天真又认真的担忧,令汪忆薰既心疼又好笑,她摇摇头,安抚道:“没有,妈咪没有被绑架。” “坏人!”汪祖悬看向颜薰赫,再次指控。 颜薰赫挑眉,道:“我看起来很像坏人吗?” “美圣老师说高高帅帅的陌生人是坏人。”就算不开心这个“坏人”霸占了亲爱的妈咪一整晚,汪祖悬还是很有诚意地为他解惑。“是会绑架人的坏人!” 闻言,颜薰赫忍不庄笑了出来。 “我可以这句话视为种称赞吗?” “你不抓走妈咪,那你想抓我吗?”汪祖悬忽然问。 颜薰赫和汪忆薰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何以有此一问。 “你想要我抓你吗?”颜薰赫反问他。 汪祖悬想点头,可是又为难地看着汪忆薰,似乎在挣扎着该如何回答。 “可是……妈咪不想我被抓走。”他小声道。 “当然不可以,你是妈咪的宝贝,谁敢把你抓走,妈咪就跟他拚了!”汪忆薰抱紧他,以浓浓母爱占有他全部,不容任何人觊觎。 “瞧,我如果把你抓走,你妈咪会跟我拚命,我只想你妈咪爱我,不想你妈咪讨厌我。”颜薰赫半玩笑、半表白说道。 汪祖悬听得似懂非懂,他偏头看着颜薰赫,表情似乎有些失望。 “所以你不是坏人喽?”小脑袋似乎很在意这点。 “当然不是。” 汪祖悬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四周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再没有别人了,小脸更加沮丧。 “你希望我是坏人吗?”颜薰赫好奇地问。小男孩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 “你不是坏人,这样爸比就不会出现了。”汪祖悬掩不住浓浓的失望。 第一次从汪祖悬口中听到他提到关于“爸爸”的事,汪忆薰紧张起来,连忙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隔壁班黑弟说,如果坏人把他抓走,他爸比会去救他。”很明显就是羡慕别人有爸爸。 就算平日没说,但周遭小朋友所拥有的亲情,仍是一点一滴记在小小的心灵上。 “妈咪,如果坏人把我们抓走,爸比会不会出现来救我们?”他好希望有一天爸比会出现。 “爸比他……”汪忆薰支吾道,努力想在脑中寻找适当说词。果然如林欣怡所说的,她真的还没有准备好如何跟他解释为什么没有爸爸。 “没关系,如果坏人把你们抓走了,我会去救你们。”颜薰赫主动开口,一方面替她“解围”,一方面变相抢占“爸比”这个重要位置。 这男人实在太聪明了,或许该说有点……狡猾,马上就懂得顺势对小朋友献殷勤。 “很晚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你赶快回去休息吧!”汪忆薰顿感不自在,连忙客气道谢,正式地结束今晚的约会。“还有……祝你生日快乐!晚安!” 匆匆丢下一句,她抱着汪祖悬便转身急着想走。汪祖悬搂着汪忆薰的脖子,回过头,双眼始终停留在颜薰赫身上,不肯移开—— “爸比……”他忽然小小声地喊。 汪忆薰惊了一下,停下脚步,问:“你刚才说什么?” “他说要来救我们……说不定他是爸比。”小嘴偷偷贴在她耳旁说道。 没料到汪祖悬会这样认定,汪忆薰很讶异。小祖宗向来黏她,从不将她与任何人分享,更不曾见过他对任何男人有任何特殊的想法与认定,他对颜薰赫是好奇的,她看得出来,也很心疼。 或许,有些事,真是她必须好好想一想的。 “小祖,你听妈咪说……”她怔住,顺着小男孩专注的视线回过头,才发现颜薰赫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我必须亲眼见你进家门,我才放心。”又是略带耍赖的笑。 这次不同的是,她竟有种被默默保护的安全感,而这感觉……意外地如此熟悉…… “走吧,孩子困了。” 颜薰赫走上前。或许是担心她抱着孩子太重,他伸手做出想接手孩子的动作,此时,更令她意外的,汪祖悬竟然也伸出双臂,改勾住他的脖子,顺势从汪忆薰手中移到他身上去。 汪忆薰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想要得到汪祖悬的青睐,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他竟然…… 颜薰赫单手抱着汪祖悬,空出的右手牵起她,走往小巷底最后一栋五层公寓。 她傻怔怔跟着他,傻怔怔看着他抱着孩子的身影,莫名地,她有种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感动,让她的眼眶又热了起来。 天啊,她今晚怎会如此易感,简直就是爱哭鬼上身了! “小祖!忆薰!” 一声急切的男性嗓音从巷底传来,只见林欣怡和另一名长发及肩的瘦高男子,气急败坏朝他们三人急奔而来。 “施叔叔!”汪祖悬喊道。 “小祖——太好了,你在这里!”林欣怡着急道,两眼已经哭得红肿。“对不起,忆薰,我差点把小祖弄丢了……” “怎么回事?我看到小祖一个人在巷口,真把我吓到了。”汪忆薰问。 “我不知道,我带小祖去逛夜市,回来的时候在超商买东西,谁知道一转眼小祖人就不见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他,吓死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去找你邻居施先生来帮忙。”林欣怡急急解释,好内疚好抱歉。平常大刺刺的她,只要一想到差点把小孩子弄丢的那种恐慌,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没事,人回来就好。”施庭朔上前一步说道,双眼直勾着颜薰赫,有打量、有揣测,后者也以同样的衡量回敬。 无声的戒备,在两个男人的眼神交会中,悄然开战。 汪忆薰为双方做了简短的介绍,接着将汪祖悬接过来,对颜薰赫说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回家吧,很晚了。”施庭朔以手搭在汪忆薰肩上,领着母子二人走往公寓,俨然保护者的姿态。 临进公寓前,施庭朔特意偏过头,不忘再多瞧今晚“拐走”汪忆薰的他一眼,那眼神——莫测高深。 颜薰赫立在原地目送,自然没放过最后那一道目光。 有些人、有些事,都该是一一登场的时候了。 这些围绕在汪忆薰身旁的人,无论是敌是友,是真是假,他都会一一拨开他们设下的迷障,找回那份属于他的爱—— 颜薰赫走回巷口,一辆黑色跑车早已停在路旁,等待着接他。他不疾不徐上了车,对坐在驾驶座上的凌御凡,道:“今晚辛苦你了。” “真是够折腾的了。”凌御凡只能苦笑。他今天负责跟着汪祖悬,保护他的安全,谁知小鬼头为了找妈妈,一个人到处趴趴走,一整晚下来,偷偷跟着一个小孩子到处转,倒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那个男人认得我。” “你确定?”凌御凡讶异道。 “嗯。”眼神骗不了人。 以一位单纯的邻居而言,施庭朔看他的眼神除了防备之外,还有些微的惊讶与高度的兴趣。 “那么我想,很快的,“祁老”就会知道你“回来了”。”凌御凡说道,从座位旁拿出一叠资料给颜薰赫。“这是今天从组织那里传来的资料,施庭朔和纪美圣以前在学校是班对,他们其实是情侣关系,两人在学期间,都是受“祁氏企业”资助的,不过最重要的是——施庭朔的父亲,很碰巧的是“祁老”御用的私人医师。” 果然还是和“他”有关,颜薰赫眼神冷肃,唇角有丝嘲弄的笑。 祁氏企业是国内二十大集团之一,集团负责人是年过八十的创办人祁传军,人称“祁老”,他在业界向来以铁腕经营着称,商战上对付敌人,更是冷静冷酷冷情。 当年,若不是这个企业铁人的一意孤行,或许,不会发生那场车祸! 而他的生活也不会被恨意与孤寂所啃蚀,更不会让他唯一倾注生命去爱的女人,关锁在黑暗的记忆中,不复存在…… 只是他想不明白,当年究竟什么原因,让祁老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人以这样的方式“藏”起来?若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防他,那他们就是低估他了。 “我知道最近有些侧面消息,说是祁老的健康出了问题,大家按捺不了多久的,麻烦你去跟“龙堂”申请支调一些人手,我想,近期内应该就会有人有动作出现了。”颜薰赫交代道。 “是,我明白。”凌御凡接令。 现在大家皆在暗处,颜薰赫率先对汪忆薰出手,无疑是将自己曝于亮处,当引爆炸弹的那根引信。 五年多前的那场车祸,夺走了他的笑、他的梦、他的挚爱,更因此改变了他的人生! 而今,他回来了,绝不会让好不容易重新获得的幸福,再度从他手中溜走,绝不! 翻滚,骇人的翻滚,巨响—— 她重重摔出车外,意识被狠狠抽离一回。再清醒时,头、手、脚,全身都痛。 “姊姊?”她忍痛爬起身,扯着乾痛的喉咙,焦急地四处搜寻。“姊姊?” 漫天黄沙中,一条笔直贯穿沙漠的公路上,没有其他车、没有其他人,只有她与一辆翻覆燃烧的蓝色座车。 “姊姊?小祖?”这里定哪里?熟悉又陌生,她忽然害怕起来。 人都到哪里去了?她似乎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强烈的黄沙卷风而来,刺得她睁不开眼。 剧痛,从下腹部骤然传来,她低头.才发现自己微凸的腹部,正隐隐收缩,狠狠作痛。她……怀孕了? 痛苦的呻吟声,从翻覆的车内传来。有人! 她爬回车边,疯狂想找寻她的亲人。血,好多的血,从车门内缓缓沁出,她害怕极了,害怕车体爆炸、害怕有人死去…… 她使出全部力量,独力拖出车内昏迷的那个人……触目惊心的腥血,沾满她的双手,染红她的衣衫……那是……颜薰赫的血?! 满身浴血的颜薰赫……沉沉躺在她怀中,动也不动。 他死了吗?死了吗?死了吗? 狂沙中,她开口想求救,却只能发疯似地放声吼问,回应她的,只有萧萧风声—— 他死了吗?死了吗?死了吗? 惊醒。汪忆薰一身冷汗。 窗外,晨光尚未露脸,天色仍然灰蒙一片。 这场梦,令人心慌莫名,想再入睡,却怎么都无法成眠,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挨到六点整,她再等不下去,急忙跳下床、换上外出服,不顾一大早邻居还在甜睡中的可能,便急急去按施庭朔的门钤。 施庭朔是她的好邻居、好朋友,是执业的心理医生,也是她的心情顾问。每当她有烦恼、有情绪时,他总是能适时地给她建议和开导。 在这样心绪大乱的早晨,她觉得自己急需要找个人好好谈一谈,而这个人,当然就是非他这位“良师益友”莫属了。 “作恶梦?” 施庭朔头发披散,一脸睡眠不足的模样,替汪忆薰泡了杯热牛奶,给自己冲了杯黑咖啡。在餐厅的吧台前坐了下来。 虽然是心理医生,但他自认平时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只是对于汪忆薰,他总会符别——特别地关心、特别地耐心,也特别地小心,因为对他而言,她本身就是特别的,特别到他必须特别地对待。 “是车祸的梦。”汪忆薰将梦境一五一十详述给施庭朔听。 “是因为你姊姊的忌日快到了,所以你想起了姊姊的事?”施庭朔为她理出第一条可能的原因。 汪忆薰顿了下,摇头。“我想不是。”若非他提起,她还真没注意到姊姊忌日快到了这件事。 “那么就是跟昨天那个男人有关了?”他提出第二条可能的原因,毕竟在梦境中,最后令她惊醒的——就是那个男人。 “可能是……”这也是她所苦恼的。 她不明白为何会突然作那样的梦,莫非和前晚他们谈及“死亡”的话题有关? “我听你同事说,你昨晚是和他约会去了,那么,你对他有何感觉?”施庭朔支着下巴,一双细眼像是要看透人心似地盯着她,观察她所有细微的表情变化和反应。 “老实说……我对他……一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坦诚道。 在她毫无任何心理准备下,颜薰赫就这样硬生生闯进了她平静的生活,这让她有些惊喜,但更加惊慌。 “怎么个奇怪法?” “我昨天想了一晚……”汪忆薰停顿了下,凑上前,有点神秘兮兮地问:“其实我是想问你……你平常有没有在帮病人做催眠?” “催眠?”施庭朔拿起咖啡,慢条斯理啜饮。“怎么忽然这样问?” “我在电视上看过,他们说有一种催眠治疗,是可以催眠前世今生的——”说着,她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所以……我有点好奇。” 施庭朔挑起眉,表情怪异地瞅着她,三秒后,才噗哧一声爆笑出来。 “拜托,我是心理医生,又不是那种帮人做记忆回溯的催眠师或是通灵的,怎么可能会催眠前世今生?”他笑不可抑。 汪忆薰窘到脸红。“我哪知道啊……”有必要笑成这样喔。“你平常也这样笑病人吗?” 他拨了拨长发,朝她不太正经地眨了眨眼,玩笑道:“如果哪一天,你真的是我的病人,我保证绝不笑你。” “你的表情让人很难信服。”他明明一副准备大开“笑”戒的模样。 她微嘟起嘴,闷闷喝着热牛奶,有些懊恼,更多烦恼。 “生气啦?”他敛起笑。 她摇头,既认真又有些傻气地强调道:“我是真的想过,说不定我和他上辈子有什么牵扯,然后在投胎转世的时候,孟婆汤没有完全喝完——别笑!” 她制止他虫蠢欲动的嘴角,蹙起眉。 “不然你说,为什么我老是会对他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就是那种很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以欣怡无可救药的浪漫说法,这叫“命定的恋人”,投胎转世都誓言要找到对方的那种。 他微笑,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说道:“我相信很多人都有这个经验,平常和人相处时,可能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情景一个场景,会忽然感到莫名地熟悉,会有那种“啊,我以前好像遇过”,或是那种“我好像作梦梦过”的感觉……” “我知道你说的那种感觉,但是,不一样!真的不一样!”汪忆薰很坚持。 “有好几次,我都怀疑我以前见过他,甚至有一种曾经跟他相处过的错觉,但理智又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在这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 有时,甚至不必他开口,她便能从他的一记眼神、一个动作,猜得到他下一步动作是什么。这感觉很奇特,她说不上来,但就是这么自然地一再发生。 施庭朔定定看着她,眼中有抹难读的情绪,半晌,他才轻轻叹气,道:“看来,他真的对你有很强的吸引力。” 她完全无法否认。 “你能分辨得出来,这吸引力……是好的?还是坏的?”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跟他说话、喜欢跟他相处,可是潜意识又有种抗拒的念头,会害怕,可是我不知道在怕什么。” 她苦恼极了,惶惑极了,像一个人被丢在无垠的沙漠中,没有方向,寸步难行,看不见尽头,可能被吞没,更无助的是——没有人可以帮她! “可怜的忆……”他又叹气,伸手摸摸她的头,像个疼爱小妹的兄长般,有些心疼道:“那就别强迫自己去思考了吧,顺从你的心、你的感官所给的感觉吧,那是最真实的。” “真实的……感觉?”她不太懂。 “你是想再见他的吧?” 她点了点头。 他也点头。“既然这个人出现了,表示有些事情来向你敲门了,如果你躲不掉、不想躲,那就只好勇敢面对它,重点是——记得面对你最真实的感觉,它会领着你找到那扇门。至于要不要开这扇门、能不能成功开这扇门,就要看你心中的爱有多强烈了……” “心中的爱……” “人生中,很多事或许身不由己,在那扇门后头藏的,可能是真正的快乐,也可能是巨大的痛苦,一旦决定开启,就没有回头路,因为这次,它会是你主动的选择,你自己决定的人生。” 他的一番话,汪忆薰听得似懂非懂。她觉得他话中有话,可也厘不清他究竟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但,他的话确实给了她一份勇往直前的鼓励。 “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在你身旁帮你,你只要记住,有我在,你不会是孤单一个人的。”施庭朔拍拍她,给她一记鼓励的微笑,以轻松宠溺的口吻说道:“有什么事,就像以前一样来找我.若那个男人欺负你,也尽管来找我,我一定替你出气。” “嗯,好,谢谢你!”她笑开,回以最全然的信任。 早晨谈心时间,圆满结束。 此时,门铃声忽然响起—— “我想是你儿子在找你了。” 走往门口,一开门,果然看见头发乱乱翘的汪祖悬,正站在小板凳上,高举着手在按电铃。 “叔叔,我妈咪不见了。”他大声讨救兵。 汪忆薰连忙从施庭朔身后窜上前,一把抱起小男孩,不好意思地连忙赔不是。“对不起啊,小祖,妈咪不知道你睡醒了,走吧,回去吃早餐。” 施庭朔靠在门边,看着母子两人亲亲搂搂走回家,始终微笑的表情不着痕迹地被淡淡的忧心所取代。 她,曾经是他最特别的病人,如今是他最放心不下的朋友。 对她,他有一份说不出的秘密,一份舍不去的心疼。她单纯平静的生活、恬淡满足的笑靥,是他所赋予的,他也为此守护多年。 可他毕竟不是神,无法预言命运,更无法控制命运。 既然“他”出现了,好不容易就定位的新生活,已面临被打乱的命运,每个人、每件事,都该重新归位了吗? 敲门声已响起,打开那扇门的锁仍在他手中,他会牢牢紧握,直到有一天,她主动来跟他索求那把锁——那把封存一切过往的锁! 第五章 “你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喔。”林欣怡神不知鬼不觉地凑近正在更衣的汪忆薰,吐出憋在她心里很多天的疑惑。 “没有啊?”汪忆薰闷闷道。 “光听你这有气无力的三个字,就有!”林欣怡还算是很了解她。“说啦,那天晚上,你和帅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汪亿薰心虚了。“没、没啊,也没什么。” 连鬼都不相信的回答。“少来,虽然那天我哭得昏天暗地,但我还是看得很清楚——你和帅哥明明是手牵手一起走回来的。”而且那画面,十足“一家三口”地和谐甜蜜,看得她都心动羡慕了呢。“看来那天你们约会愉快,而且自从那天之后,帅哥都不再来店里了,你们……该不会是转向“地下化”了吧?自己偷偷约在外面碰面。” “才没有。”汪忆薰急忙反驳。“那天之后,我们就没见过面了。”她也不明白为何从那天开始他就没再出现。 “真的没再见面?” “真的没有。”说真的……她是有些失落。 林欣怡打量她的神情,相信她没有骗人,但这状况又让她一整个不理解。“这就怪了,都五天了,他为什么没再来了?”该不会是被汪忆薰有儿子这件事给吓跑了吧?!” 是,六天!汪忆薰在心里偷偷更正,说她不在意根本是骗人的。 那晚,颜薰赫不但吻了她、跟她告白,还拉拢小祖宗的心,他对她不只是有特殊的吸引力,他说的话,一字一句都像针般刺在她心上,她越想不在意就越在意,越想忘记就越会想起,现在严重到每晚作梦都梦到他。 而且,一天比一天清晰,不像梦,倒像真实。 “下班了,我先走喽。” 算了,决定不再想他了!换完衣服.汪忆薰拿起包包,匆匆忙忙跟林欣怡道再见,便骑上脚踏车直奔幼稚园去接汪祖悬。今天是小周末,过两天是姊姊的忌日,她打算接了小宝贝之后,就直接坐车回老家去。她好几个月没回去探望妈妈了,小宝贝也吵着想外婆,趁这时候回家透透气也好。 到了幼稚园,纪美圣并没有如往常般牵着汪祖悬在门口等她,汪忆薰疑惑了下,走进幼稚园教室,除了几位家长和小朋友之外,同样没看见纪美圣,也没看见汪祖悬。 不寻常的情况让她紧张起来,她拉住一位正蹲着帮小朋友穿鞋的年轻女老师,急问:“请问有没有看见我家小祖?” “没有耶,美圣没有带他出去等你吗?” “没有啊。” “会不会去上厕所了?”小祖通常在下课前有上厕所的习惯。 汪忆薰冲出教室,直奔男厕,正急着要转进厕所入口时,差点和一个高大且熟悉的男性身影撞个正着—— “妈咪!”还未回过神,一抹小影子跟着冲上来,黏住她的大腿不放。 “小祖!”汪忆薰松口气,跳到喉咙的一颗心也总算乖乖滚回原位。“你怎么没有跟美圣老师在一起?” “爸比带我来上厕所。”汪祖悬指着她身旁,开心道。 汪忆薰一转头.心脏顿时漏跳一拍。是颜薰赫! “你怎么在这里?”惊讶,外加一丝丝……欣喜。 “现在才发现我,真让我有些伤心。”颜薰赫对她露出一个迷人优雅又带点讨怜的微笑。 今天的他穿着一身黑色衬衫与西装裤,映衬着他高大俊挺的身材与古铜色的肌肤,格外帅气醒目,而随意抓拨的头发,随兴中仍然清爽有型,吸睛效果十足。 才几天没见,他身上散发出的男性魅力与存在感,似乎更强烈了。 汪忆薰强迫自己移开双眼,别受他强大的气场干扰。 “小祖,妈咪不是告诉过你,在学校都要跟着美圣老师,不可以随便跟不认识的人走,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为了掩饰强烈被他吸引的事实,她转而轻声训斥小祖。 “美圣老师在跟另外一个高高帅帅的陌生人说话。”小祖好无辜说道。他一手牵住汪忆薰的手,另一手则牵起颜薰赫的。“而且他不是不认识的人啊,也不是坏人——他是爸比。” “他才不是爸——” “小祖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颜薰赫硬生生将她快说出口的否定句给堵回去,还不忘附赠她一记得意又带点赖皮的笑。 “我想吃圣代配薯条,有好多天都没有吃了。”汪祖悬兴奋提议,拉着两人兴冲冲直往大门口走去。 “可是妈咪已经下班了,而且我们今天要赶车回去看外婆。”汪忆薰说道,不得不狠下心泼小宝贝冷水。 闻言,汪祖悬安静下来,抿着嘴,难掩浓浓的失望。他其实一直好希望可以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有爸比、有妈咪陪,一起去麦当劳吃东西玩游戏。 “我们去麦当劳吃晚餐,吃完送你们回外婆家,好不好?”他摸摸汪祖悬的头,换来小宝贝充满期盼的眼神,乞求于她。 讨好小孩实在不算大丈夫应有的行为,但此刻他的宠爱与温柔,却反而让她感受到他很man的一面。不讳言地,这种呵宠让她心动,也想拥有。 “你流鼻水,不能吃冰,草莓圣代我吃,薯条你吃。”她还是心软了,但不忘对小宝贝开条件。 “好——”长长的稚音,满满的开心。 顺利拐了母子二人上车,颜薰赫脸上的浅笑未曾停过。 二十分钟后,他们三人就像一家人,坐在麦当劳里一起轻松用餐。 汪祖悬高兴极了,他一下乖乖挤在两人身旁喝牛奶啃炸鸡,一下又叼着薯条跑进游戏区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耍,还不时招手喊着两人注意他,快乐的笑靥从没自他小脸上离开过。 “他是真的开心。”汪忆薰说道,看着小小身影在游戏区里蹦上跳下,心里满是温暖与感动。 “我也是真的很开心。”他像个大孩子般索讨她的关爱,露出略显稚气的笑。 情意的电流透过四目交接,恣情传递,这一刻的幸福感,竟让她感动到想哭。 “你真的……很爱哭呢。”他伸手轻拨她的发丝,口吻宠溺.她的泪,有股魔力,总让他再坚强的意志全在瞬间化为绕指柔。 汪忆薰眨眨盈满泪光的眼,也羞赧一笑,笑自己的易感与脆弱。 就在她努力想收敛自己的感动时,倏地,她想起一件事—— “糟了——”她轻呼一声,紧张起来。“我忘了跟美圣说一声就把小祖带走了,她现在肯定急死了。” 颜薰赫慢条斯理掏出手机递给她,道:“她确实不是个普通尽职的老师,她对小祖的保护欲让我大开眼界。”今天若不是凌御凡想尽办法缠住她,他还真难有机会靠近汪祖悬一步。 汪忆薰感激地接过电话,赶忙拨电话给纪美圣。颜薰赫喝着咖啡,状似悠闲地看她讲电话,此时,忽然有人靠近他们桌旁,开口喊他—— “颜薰赫?” 转过头,是一个绑着马尾、带着小孩的年轻妇人,长得有些面善,但实在想不起来是何人。 “请问你是?” “我是郭淑婉啊。”女子报上名,脸上写满巧遇老同学的惊喜。“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在纪修高中时的同学。” “坐我后面的那个?” “对啦!”女子欣喜道。颜薰赫当年可是校内有名的大帅哥,不知有多少女生暗恋他,她也曾是凑热闹的无望成员之一。“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好奇的眼顺势打量着正在讲电话的汪忆薰,随即惊讶地瞪大眼。 “哇,好厉害,这么多年,果然你们还是在一起。”她羡慕道。毕竟,当年这两人不但是校内名人,更是人人称羡的“校对”。“我之前听说你们在美国,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阵子了。” “我今天看到报纸了,说是祁氏集团的祁老爷病危,我感到很遗憾,你们这趟回来……是跟这件事有关吧。”她压低声问。 此时,汪忆薰刚好讲完话收了线,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外型亮丽、正和颜薰赫攀谈的女子。 她直率的眼神反让郭淑婉顿感尴尬,猛然意识到自己提到的话题或许太过敏感,连忙冲着汪忆薰亲切猛笑,转移话题道:“你好,我以前也常在学校看到你喔,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不过现在气色比以前好很多,看起来很健康。” “你以前见过我?”她有些惊讶。 “是啊,以前在学校谁不知道你和颜薰赫啊,他那时眼中除了你,根本就看不见其他女生。”郭淑婉说道。 汪忆薰吃惊地望向颜薰赫。她和他?怎么可能?是认错人了吧。 “你说得夸张了。”被人赤裸裸点出自己的情感,颜薰赫反倒不自在了起来。 “本来就是啊!”郭淑婉对着汪忆薰,再三强调道:“你都不知道,那时候有多少女生都要羡慕死你了。” 汪忆薰蹙起眉,有种奇异的直觉在隐隐闪动,她知道有某个地方不太对劲,是关于他的,也关于自己的,但究意是什么?她说不上来。 “妈咪、爸比——” 此时,汪祖悬兴冲冲跑回来,拿起桌上的饮料猛喝,两颊因玩乐过度而红扑扑的。 郭淑婉一见到汪祖悬,即刻瞪大眼,惊呼道:“你儿子?好可爱,跟你长得好像喔,超像的。” “是吗?”颜薰赫露出迷人微笑,自负、得意、满足,这种毫不设防的笑容,帅得足以迷倒店内所有婆婆妈妈和学生少女们了。 汪忆薰定定盯着颜薰赫,几乎要以眼神吞占他的面容,不是因为他迷人的笑,而是因为郭淑婉的一番话。 那些话如猛雷,直轰向她,让她全身不自禁地僵直战栗。 郭淑婉见汪忆薰表情有异,忽觉尴尬起来。敢情是自己不小心对帅哥同学笑得太过灿烂,惹得太座不开心了吗? 她清清喉咙,连忙识相地对颜薰赫说道:“呃……我老公快回家了,那……我就不打扰了,很高兴在这里碰到你,我留个msn给你,有机会老同学多多联络喽。”说完,她快速在餐巾纸上写下msn帐号,随即挟着儿子快快退场,回家乖乖等老公。 “妈咪,那个阿姨说我和爸比长得很像耶。”忙着喝饮料的汪祖悬,也是有在听大人说话的,还不忘开心地再强调一遍。 “她……是认错人了吧!”是回答,更是问句。 汪忆薰的视线仍停留在他脸上。颜薰赫耸耸肩,似笑非笑。汪祖悬同时抬起头,冲着他猛笑。 是了!她怎会一直没注意到呢?林欣怡明明也说过同样的话呀,他……确实是和小祖长得非常神似! 而这,又意味着什么? 一股真相逼近的寒意冷袭她的背脊。很显然地,刚才那女子错认她为他的“前女友”,再加上汪祖悬和他长相上的神似……这一切的一切综合起来,都指向唯一可能的事实—— “我要走了!” 啪地一声,汪忆薰猛然站起身,抓起背包就要走人。“小祖,我们该走了。”她不敢,也不想去面对那呼之欲出的可能。 颜薰赫起身拉住她,读出她脑袋里正疯狂运作的疑惑与猜测,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柔声说道:“我送你,让我送你。” 汪忆薰沉默片刻,按捺住纷乱的思绪,最后还是牵着汪祖悬,默默上了他的车。 一路上,她没再开口说话,只有汪祖悬与他的童言童语,让车内气氛不至于那么紧窒难受。 当车行越近老家,她的心就越惶恐不安。她刻意没对他提点路线,但他却像是来过千百回似的,熟稔地走着正确的路,朝她老家前进。 她真的开始相信,他的出现并不单纯,而他故意接近她,也肯定是别有目的。 隐隐的痛,揪苦她的心。就在她对他动心之后,他怎能…… 车子在离老家外五十公尺的巷口前停下。 “忆薰……”他轻声喊她,伸手握住她的手。 汪忆薰缓缓抽回手,表情意外地平静,只有略带指控的眼眸,泄漏她唯一的情绪。 “你是谁?”她冷静问。 “他是爸比啊。”回答的是汪祖悬。妈咪是犯糊涂了吗? “你和我姊姊……是什么关系?”在这世上,与她面容会被错认的只有一个人——她姊姊,汪慕薰! 颜薰赫凝望着她,眼中揉着化不开的深情,如不见底的深潭,几乎让她又快跌入其中。他眼中的悲伤、无奈,是为谁?又是为何? 肯定不会是她…… “这个问题——”终于,他低声开了口,声音粗哑。“或许,你该回去问问你母亲,汪丽娥。” 自从姊姊过世之后,所有关于她的物品就全数被母亲给收了起来,除了从小和姊姊一起住的房间里,还留有几本姊姊生前爱看的书籍外,家里几乎没有任何关于汪慕薰的东西,甚至连照片都没有。 就她记忆所及,姊姊生前的照片非常少,大部分都是她的,听母亲说,姊姊从小脾气拗,非常讨厌面对镜头,每次要拍照,她一定是躲远远的,怎么都不肯入镜,现在姊姊不在了,而她也几乎只活在她与母亲的记忆之中。 或许,还多了一个他吧…… 一思及颜薰赫,汪忆薰的心便暗暗抽疼。现在回想起来,她确实完全没见过姊姊的男朋友,连一张合照也没有。 为了印证心里的猜测,趁着母亲汪丽娥带祖悬出去买东西的机会,汪忆薰在家里翻箱倒柜,想找出姊姊生前的东西。日记也好、毕业纪念册也好,只要有任何姊姊当年恋爱时的蛛丝马迹就好。 “奇怪,为什么都没有呢?”她嘀咕道,越找越急。 客厅、餐厅、母亲的房间,全都翻遍了,除了一些她和母亲的合照外,竟完全找不到姊姊的东西。难不成母亲狠心到将它们全丢了? 不可能,应该只是收着,没道理找不到啊! 汪忆薰回到自己房间,虽然是找过千百遍的地方,也是希望最渺茫的地方,也只能耐着性子再翻一次了。 东翻西找,就在她几乎想要放弃的同时,她忽然灵光乍闪,开始抽出书架上的书,一本一本翻阅着—— 就像是老天爷想要犒赏她的努力不懈,蓦地,一张照片冷不防从书扉页中飘落至地板上。 那是一张男女合照。 望着照片中熟悉的面容,汪忆薰两手颤抖地捡起照片,视线,瞬间被泪水淹没。 真的是他! 照片中,颜薰赫穿着制服,胸口别着毕业胸花,年轻飞扬,桀骛不驯,眉宇间有些愤世嫉俗,而倚在他身旁、穿着制服甜甜而笑的女孩,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容……是姊姊汪慕薰?! 青涩稚气的脸庞,掩不住初恋的甜蜜美好。 这一刻,她的心……竟有丝妒忌。 无论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至少在拍下照片的瞬间,他们两人是幸福的…… 泪,不争气地滑落双烦。 当年,姊姊义无反顾的爱,换来了无情的分离、残酷的死别,而这男人,竟然还能在绝情地抛弃姊姊之后,如今又来勾引她。 他真正的目的,或许只有一个,就是汪祖悬——他的亲生儿子! 这个认知让汪忆薰害怕起来,只要想到可能有人会将小宝贝从她身边抢走,她便恐惧万分,那等于是残忍地要切割她的生命一般。 “妈咪——”汪祖悬的稚声从门口传来。“我们回来了!”转眼间,小旋风已卷进房里。“妈咪,你在做什么?”仰着看她的开心小脸突然愣住,皱起眉。“妈咪,你怎么在哭哭啊?” “妈咪本来就是爱哭鬼啊。”明摆在眼前的事实让她无法对孩子说谎。 此时,汪丽娥走进房里,看见两眼通红的汪忆薰,没多说什么,只弯身哄着小祖道:“小祖乖,先去吃布丁,外婆和妈咪说一下话,等一下再出去吃。” “好,妈咪等一下也快点出来吃。”汪祖悬听话地跑去餐厅。 “怎么了?什么事不开心?”汪丽娥柔声问,拉着汪忆薰在床边坐下,同时间注意到她手上的那张照片。 “妈,你见过这个人吗?”她开门见山问。 汪丽娥脸色乍变。“你哪弄来这个的?谁给你的?” “你知道他的,对不对?”母亲是个老实纯朴的人,脸上藏不住秘密,她看得出来母亲很震惊,而且慌乱,明显就是有事想瞒她。 “他……他是……”汪丽娥唇色发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出现了,我也见到他了。” “你见到他?”汪丽娥激动喊道,抓着她手的指甲几乎陷进她的肉里。“你怎么可能见到他?你在哪里见到他?你是不是记错了?” 汪忆薰摇头,肯定道:“昨天晚上,就是他送我和小祖回来的。” “他?!”汪丽娥不敢置信。 她是听到小祖提起有个男人对她和汪忆薰很好,会一起出去吃饭,她原本还很开心汪忆薰身边出现了追求者,正想找机会问她这件事,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令她震惊万分的事。 “你真的确定你见到的是照片里这个人?” “他叫颜薰赫,对吧?” 汪忆薰的回答让汪丽娥整个人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她紧张地抓着女儿,急急追问:“忆薰,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或是……想起了什么?” 颜薰赫出现的经过,与他之间所有的互动跟进展,汪忆薰全都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告诉母亲。 “妈,他就是抛弃姊姊的那个男人,对吧?” 汪丽娥表情沉凝,还未及回答,汪忆薰紧接着又追问。 “也应该说,他是小祖的亲生爸爸,对吧?” “他是……”汪丽娥点着头,喃喃说道:“是小祖的爸爸没错……” 虽然早已猜到,但从母亲口中得到证实,还是让汪忆薰的心被狠狠抽鞭了一下,痛到她的泪水再度不争气地流下。 “忆薰,你别哭啊!”汪丽娥慌了,忙为女儿拭泪。“你告诉妈,他在哪里?你联络得到他吗?” 汪忆薰猛摇头,伤心的泪水更加止不住。 “妈,他是回来跟我们抢小祖的,我不会再跟他有瓜葛的,就算我再喜欢他,也不会再理他了……” 这个坏男人,回来抢她儿子就算了,竟然还邪恶地偷走了她的心,坏蛋!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汪丽娥急道,瞧女儿哭成这样,她心疼得紧。 她是个没读过太多书的妇人,年轻时就丧夫守寡,汪忆薰一直是她精神上的依靠,这么多年来,只要是任何能让女儿快乐的事,就算是要折她的寿去换取,她也心甘情愿。 “别哭,告诉妈,他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 如果这个再次来干扰她女儿生命的男人,真的是颜薰赫本人,那么他的出现是福?是祸?就要看他这次带回来的,究意是执着不悔的强烈爱意,抑或是无法原谅的巨大恨意。 “他很坏!坏透了!”她颤声道,委屈抹泪。“他明明要来抢我的小宝贝,还故意让我爱上他!你说他是不是很坏?” 有些事,会发生的、该发生的,它终究会发生。 “你……爱上他了?”惊愕,却不意外。 汪忆薰很不想承认自己在感情上犯下的这个错误,但在母亲面前,她无法说谎,也不想说谎。 “对,我是爱上了他。” 她承认现在的自己有些脆弱、有点无助—— “但是,妈,你放心,我绝不会傻到步上姊姊的后尘。” 不被爱情冲昏头,是她最后的决心! 第六章 “妈咪,爸比呢?不来找我们了吗?” 下了公车,采购了些食物和日用品,汪忆薰牵着汪祖悬步行回家的路上,小男孩迫不及待地问出他心里的疑惑。大人的世界他不懂,但断断续续从外婆和妈咪那里听来的谈话,让小脑袋瓜还是自行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偷偷关心着。 “不管他会不会来找我们,妈咪都决定不再理他了。”她重申决心,为自己增加坚持,以免到时见到到又破功。 “妈咪你和爸比吵架了吗?”汪祖悬仰着头,以“过来人”的姿态,对着他最爱的妈咪认真建议道:“我每次和黑弟吵架,他都让我好生气,我都不想再理他了,可是每次一睡完觉,我去学校就和他和好了,所以妈咪,你今天会和爸比和好吧?”他好乐观地期待着。 汪忆薰不忍以自身复杂的情绪,无情地摧毁孩子心中构筑好的美丽城堡。 谎言,她说不出口,沉默,是她仅有的选择。 进了公寓,上了楼,汪忆薰掏钥匙正忙着开门的同时,闲不下来的汪祖悬搬着门口的小板凳,顽皮地跑去按施庭朔的门铃。 “小祖,别去吵人家。”她轻声制止。 “我想告诉施叔叔,我们回来了。” 开了门,她将手中的大包小包提进门内,汪祖悬也放弃了他的任务,回来向她报告结果。 “妈咪,施叔叔好像不在耶。”在玄关脱了鞋,开了灯,汪祖悬率先钻进客厅里开电视。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汪忆薰才跨进客厅,立刻感觉屋里有股不寻常的氛围。她放下东西,冷静环顾四周。虽然屋内的陈设看起来和她前天出门时一模一样,但,某种第六感告诉她,屋里的东西被动过了。 “妈咪,好像有人来过我们家。” 这正是她要说的! 汪祖悬指着柜子上的变形金刚模型,道:“我的柯博文从第一格跑到第三格去了。”难道是趁他们不在家,偷偷跑出去出任务了吗? “小祖,你快过来!”汪忆薰压低声音,猛向孩子招手,要他赶紧回到她身边来。 “是坏人吗?”汪祖悬紧紧贴在她身侧,感受到她的紧张。 “可能有小偷。” “小偷是坏人。”这个他就很确定了。 汪忆薰带着汪祖悬慢慢退往大门边。在不确定屋里还有没有人的情况下,她决定还是先出去外头搬救兵比较安全。 紧紧搜寻着随时可能从屋里任何角落冒出来的闯入者,她害怕、不安地开了门,才护着汪祖悬倒退着出了屋外,背后随即冷不防地撞上一堵坚实的肉墙—— “啊!”她尖叫出声,一回身,看见颜薰赫俊帅的脸正皱着眉。 “两天不见,你这么想我。”他莞尔道,听她放声尖叫,算是他人生中最特别的经验之一了。 “爸比!”想他的人不只一个。 “你怎么会在这里?”安定心绪,她皱眉问。 “当然是来看你们的.”又是那抹赖定人的笑。 “爸比,有坏人!”小男孩找到救星,马上懂得“报案”。 果然有坏人出现,爸比就会来救他们了! 颜薰赫摸摸汪祖悬的头,拉开大门准备跨进玄关,汪忆薰反射性拉住他的手臂。 “小心!”她担忧地提醒。 他覆住她的手,轻握着安抚她。她的胆子向来不大,也容易受惊吓,就算心里再怎么想跟这个男人划清界线,但此时此刻,他是他们母子俩仅有的救兵,唯一安全的倚靠。 一大一小紧紧巴附着他,躲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随他重回屋内。 颜薰赫站在玄关,静静观察屋内动静,待他初步确认屋内应该没人,并亲自检查过各房间之后,才对着站在玄关的汪忆薰说道:“看一下,有没有掉什么东西?” 她进房大致确认了一下状况后,更感不解。她确定房内也有被人翻找过的迹象,可真怪了,摆在房里的现金、提款卡和存摺都没有掉,电脑、电视等较值钱的电器用品也都安在。 小偷到底是想进来偷什么? “你把东西收一下,今晚去住我那里。”颜薰赫直接下指令。 “住你那里?!”她瞪大眼,失声喊道:“我不要!” “那只好我住下来了。”他说得理所当然。 “更不行!” “由不得你,五秒钟,二选一!”他又限时设定了,真是霸道的男人! “我……我可以带小祖去住旅馆。”她提出逞强的决定。 他耸肩。“也行,住旅馆也挺方便舒服的,我知道一家不错的。”态度明摆着就是要赖定他们母子俩了。 “订两间房间。”她先声明清楚。 “再说吧。” 他不正面回答就表示有鬼。 只要想到一起关在旅馆的一间房里,跟他大眼瞪小眼,活动空间更小,那表示她受他掌控、影响的可能性就越大,她的“决心”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走吧,这里不安全。”他率先走去提起她买回来的大包小包,不容她拒绝地等她出门,汪祖悬也早已拿了他的变形金刚贴上去,抓着他的西装裤,等着一同“亡命天涯”。 父子俩一条心,她倒成了唱反调的“外人”了。 “走啦,妈咪!” “我……”有小宝贝“加持”,汪忆薰实在很难说出一个“不”字。“我……去拿几件换洗衣服。” 经这小偷一闹,她坚定的决心瞬间被打了九折。 “进来吧。”开了自动门锁,颜薰赫领着两人进入这座位于高级地段的住宅大楼第二十八层。 在他的强势主导,以及汪祖悬的强力要求下,她的决心当场又下杀到八折。最后,他们还是来到他的住处投靠他。 一进屋,小男孩的新鲜感作祟,兴奋地东看看、西摸摸,整个人还赖躺到沙发上,发出格格的笑声。 这是一个纯男性化的住处,家具装潢简单俐落,黑冷色调是唯一的色彩,而在这样呈现后现代极简风格的房里,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子是全然不协调的存在,不过,他完全不以为意,甚至享受着这样的破坏。 就在他们父子两人在客厅里上演着变形金刚大战蜘蛛人的戏码时,汪忆薰抱着采购来的食物走进厨房,准备晚餐。 原以为单身男子的厨房,必定是“家徒四壁”,但出乎意料地,在他的地盘里,该有的厨具和调味料,样样俱全,冰箱和橱柜里更是满满、不虞匮乏的存粮。 看样子他很懂得照顾自己,不会让自己饿着,甚至很注重饮食。 一小时以后,她端上简单的海鲜义大利面和罗宋汤,父子俩正好也刚从海王星战回地球表面,暂时休兵。 “妈咪,爸比说下次要带我去美国看蜘蛛人和柯博文,我可以去吗?”汪祖悬坐上餐椅,开始安排未来的行程表。 “等你上了小学以后才可以。”她给了一个遥远兑现的许诺。 “上小学是多久?”他又问。 “两、三年以后吧。” 两、三年是多久?汪祖悬对时间长短还没有具体的概念,应该只是很多天、很多天以后吧。“爸比,你可以等我两、三年吗?” “只要是你和妈咪,要爸比等多久都没关系。”颜薰赫嘴里对小宝贝许下允诺,一双黑眸却移向她。 这句话,像蛊,有着令她怦然心动、教人晕眩的魔力。 汪忆薰低下头,强迫自己专心吃面,待她再抬起头来,只见他盘底已空,正支着下巴,微笑看她。 “你是两天没吃饭了吗?”吃这么快? 虽然她的厨艺不是很专业,也有起码的信心,可……他也太捧场了吧!一眨眼时间就把盘里的义大利面全数扫空。 “这是我最爱吃的。”很怀念的口味,一种幸福的味道。 “我只是随便煮煮。”她冷淡道,不想受他满足感动的表情所影响。 “你知道我的喜好?”听来像问句,却有种笃定。 “我不知道.只是碰巧而已。”她不喜欢他老爱说些暧昧挑逗的话,再来扰乱她的心神。 “你对我这么冷淡,让我真不习惯。”他挑眉,不放过她刻意躲他的目光。 “你最好赶快习惯。” 她站起身收盘子,转身走往洗碗槽。她难得展现的硬脾气正对他的胃口,随着她移动的视线里满是惊奇。 “爸比,你和妈咪吵架,明天睡觉醒来要记得和好喔,像我和黑弟那样。”汪祖悬感受到两个大人间的紧绷,连忙天真劝和。 颜薰赫眨眨眼,偷偷比了个ok的手势。 “小祖,你快吃,吃饱就准备去洗澡睡觉觉了。”汪忆薰打断父子两人的默契培养,慈母角色转变为严父。 “浴室在右边转角,客房在它对面。”颜薰赫指着走廊一端,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冰啤酒。 “我吃完了。”汪祖悬跳下椅子,跑到客厅拿来他专属的手提袋,里面有他的衣服。“妈咪,我可以去洗澡了。” 洗完餐盘,整理好厨房和餐厅,汪忆薰带着儿子去客用浴室洗完澡。一走进客房里,汪忆薰整个人随即呆住。 与其说那是一间客房,不如说是一问专属于汪祖悬个人的儿童房。适合他身高年纪的单人儿童床、占据了一整面墙的玩具模型,只要是电影卡通里叫得出名字的,应有尽有。 “哇——好棒喔!”汪祖悬欢呼一声.像掉进宝库般惊喜地冲进房里,东摸西抱。 这是他为儿子特意布置过的,准备好随时接他过来住的证明。 不管他有心或无心,都让她五味杂陈。他想弥补什么?抛弃姊柿的遗憾? “妈咪、爸比,今天我可以睡在这里吗?”汪祖悬开心问,已抱着军曹抱枕在床上滚来滚去了。 “这本来就是给你睡的。”颜薰赫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汪忆薰回过头,见他不知何时已进房,正斜靠在门框边,微笑欣赏着儿子的快乐。 “这是收买人心吗?”她冷冷道。 “是收买,但绝对是用我的真心。”他举起手中啤酒,朝她做出敬酒的动作,面对她刻意的对立,只能回报一抹有些无奈的微笑,转身走出儿童房。 不知为何,他离去的背影让她的心没来由地一阵悸动,竟有些难过起来。可恶,明明她才是受害受骗的那个人,为什么反而会有丝愧疚感呢? 哄睡了汪祖悬,去浴室盐洗完毕,换上一身宽松的休闲服,待她走回客厅时,颜薰赫也已经洗完澡.正独自坐在客厅喝着啤酒看电视。 一见到她走来,他拿起遥控器关上电视,不让多余的声响打扰两人的谈话。 “怎么不把头发吹乾?”他对着她微湿的头发皱眉。 “没关系,等一下就干了。” 颜薰赫一声不响地起身,走回房里,半响,只见他拿出吹风机,强迫她在沙发上坐下,开始帮她吹乾头发。 “我不想见你到时候又开始头痛。”他粗声道,口气霸道、没得商量,手里拨弄头发的动作却极为温柔。 这感觉……太亲昵了!她全身的毛细孔不由自主地张开,敏锐感觉着他的每一个碰触。 他动作熟稔地拨弄着她的发丝,彷佛长久以来,他每天都这么做似的.莫名地,她紧绷的情绪逐渐放松下来,偷偷贪恋起他对她的温柔…… 不,他的温柔不是对她! 很快地,理智回笼,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他眼中看到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姊姊汪慕薰吧!他或许只是透过她,变相地思念着姊姊…… “有件事……我必须先跟你说清楚。”有些事可以逃得了一时,不能逃避一世。她清清喉咙,决定面对现实。 是该摊牌的时候了。 “我不会把小祖让给你的。”她态度坚定道。 “我当然不会要你把他让出来,他本来就是你的。”他淡淡道。 他的回话令她惊讶,她猛然回头看他,但他按住她的头,强迫她将头转回去,继续吹着她后方的头发。 “什么意思?你不是来要孩子的?”她问。 “我当然要他,但我也要你!” 汪忆薰转过身,几乎要从沙发上惊弹起来,同时间,他动作更快地一把压住她的肩膀,将她牢牢囚困在沙发和他之间,让她无处可逃。 “我要的是“你们”,我要他,更要你!”他强调得更直接、坦白。 “你凭什么对我说这样的话?”她激动道,被他的话语给激怒了。 “凭我找了你五年!” “你找的不是我,是我姊姊,是小祖!”她气得纠正他似是而非的话语。 “姊姊?哼。”他嘲弄地冷笑一声。“你母亲是这样告诉你的?说我是那个抛弃你姊姊的烂人,是小祖忘恩负义的亲生父亲?” “难道不是?”她反问。 “当然不是!”他趋近她,气息近得令人浑身发颤.这一瞬间,她感觉他体内正蕴藏着攻击性,准备随时向她发动攻势。“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 他的话像顺核爆惮,炸得她脑子里一声轰然巨响。整整一分钟,她震惊得讲不出话来。 “没有姊姊,没有汪慕薰的存在,从头到尾,我爱的都是你,而你,也爱我。”他一字一句,再次说得清清楚楚。 “你……”她颤声道。“你疯了……我、我以前根本没见过你……” 他眼中的认真和执着让她害怕起来。 “你自己说过,你曾在拉斯维加斯娶了你爱的女人,而那女人死了,她是我姊姊吧!所以……你是我姊夫,你怎么可能爱我?我更不可能爱你啊……” 他缓缓摇头。“我不是你姊夫。”他寸寸进逼,将她逼困在沙发一角。“我是——你丈夫!” 丈夫?!汪忆薰瞪着他,好似在看一个怪物。 “你喝醉了!你在胡说八道!”她的思绪被他搞得很混乱,情感也是。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相信他了。看来疯的不只是他,连她都快疯了! “当年和我相爱的人是你,不是你姊姊——” 颜薰赫两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以绝对的优势占据她的空间,让她无法动弹。他压低身体,以低沉的嗓音再次宣告,一股古龙水混合啤酒的气息轻拂过她。 “你、你别靠过来……”她虚弱抗议。 “与我私订终身的,是你,不是你姊姊……”他呢喃着再进逼。 “我说真的,你再过来……我会打你!”她不想自己的决心再次下杀打折。 “为我生养孩子的,是你,不是你姊姊……”他的唇近在咫尺,几乎碰触到她。 “我是说真的……你别不相信……” 不理会她的抗议,他强势攫住她抵抗的嘴唇,双手扫住她的腰,防止她闪躲逃脱。汪忆薰双手抵着他的胸想推开他,却无法脱困,只能沮丧地捶打。 真相,在他心底、在他唇间,她却拒绝、反抗,以一个虚幻的事实折磨他,他气她、恼她,但更爱她。 随着不断的捶打,汪忆薰体内有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悸动随之升起,那熟悉又陌生的激情令她害怕。他以唇舌进攻,想再进一步攻城掠地时,理智融合着恐惧,顿时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啪! 巨大的巴掌声,打断这场交战。 颜薰赫喘着气看着她,不敢相信她会狠狠赏他一记耳光,她同样被自己的行为吓到。看着他左脸颊上隐隐浮现的红色掌印,汪忆薰心里有千百万句抱歉……和心疼。 “我、我刚才警告过你的……”她结巴道。“我会打你的……” 他一把攫住她的右手,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觉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抓住。 他定定凝望着她,拉她的手缓缓覆上他的左颊,贴在那热辣的掌印上,他的眼神由震惊转为悲郁。 他以脸颊轻轻磨蹭她柔软的掌心,再浓烈的情、再炽热的爱,全化为最温柔的叹息—— “告诉我,该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 “因为是你,我才相信的。” 一句曾经出现在梦里,如真似幻的告白冷不防地从汪忆薰脑海深处冒出,让她自己都吓一跳。 她看着他,有些迷惑,真的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才好。 “可是我真的……不记得见过你……”她喃喃道,可有些纠缠着她、怎么都无法抹去的奇特感觉也是事实。 “记忆有时也是会骗人的。” 抓着她手腕的左手,滑进她的掌心,与她十指紧扣。他牵起她,带她走进他房间,起初她有些抗拒,直到她站在房门口,看见他床边的墙上满满的照片—— 她浑身一震,全身瞬间泛起鸡皮疙瘩。 所有的照片里,都有着一张共同的面容——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姊姊?” 她走到照片前,痴痴凝望照片里的面容。和她在老家发现的那张照片一样,都是学生时期青涩的模样,有女孩一人的独照,有与他的合照,甚至还有母亲汪丽娥和他们两人的合照。 “我不认识你姊姊,事实上,你也没有姊姊,照片里的.全都是你!”他沉声道。 “怎……怎么可能?”她嘴巴否认,心却开始动摇。“可我明明记得我和姊姊……” “你对姊姊的记忆,是真实吗?或许是经过了重建呢?或许那不是你对姊姊的记忆,而是你自己部分真实的记忆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懂。”她真的被搞糊涂了。 “难道你从没想过,小祖可能是你亲生的吗?”他再丢下一枚震撼弹。 “这——”怎么可能?这太疯狂了! “如果你愿意,就跟我一起去发掘一切的真相。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罢,目前我只能告诉你——你现在的记忆、现在的身分、现在的生活,全都是假的,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在那段被封锁的记忆里,他是被遗忘的那个人,他记得所有的一切,她却什么都不记得,甚至视他为陌生人,这令他几乎发狂,他无法忍受她将他关锁在黑暗的记忆中。 “假的?”她真的迷惑了。“那……什么才是真的?” 如果他是一个存心来偷心的爱情骗子,那么,她只能说,他魅惑人心的手段真的很高明! 颜薰赫走向她,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浴后的她,有着清纯甜美的气息,身上散发一股淡淡的馨香,泛着香泽水气的粉肌,有股诱人的吸引力。他的心想念她,他的身体同样想念她。他渴求她的爱,毕竟,那是他曾经捧在手里珍惜的宝贝。 拉开衣襟.露出结实的男性胸膛。他拉住她的手,紧紧贴熨在胸口心脏的位置,让她感受他激昂的心跳。 “忠于你对我的感觉……或许,那才是真的。”他喑哑道。 眼泪,开始悄悄占据她的眼。 这男人,怎能这样一次又一次,强势地霸占她的心,她根本无处可逃。 他拉着她的手缓缓上移了几公分,在他敞开的衣衫下,一片触目惊心的伤疤,从他的肩膀一路延伸到他的胸侧—— 汪忆薰惊愕地看着那些伤,它们模样狰狞地对她狂喊着一段可能被她遗忘,却曾经存在过的残酷事实。 “当年那场车祸之后,你失踪了,而我差点死去——”他缓缓说道,声音里有深沉的痛楚与思念。“有些事,你或许不记得了,但我不曾忘记。这些年,找到你是驱策我往前的唯一动力,就算你死了,我也誓言要找到你的坟——” 听着他绵绵倾诉自己的思念,和思念中的坚持,她悲伤的泪水怎么都无法停止。 她的指尖轻轻抚触他肩上的伤疤,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的心,好痛,无法劫舍地痛。 他捧起她的脸,以火热的唇吮去她颊上的泪。他的温柔让她无力抗拒,只能任由泪水恣意奔流。 “你曾经求我不要不理你……”他的唇吮着泪,缓缓游移到她唇边,低喃:“天知道我一直都是想要你的。” 他的唇轻贴着她的,轻轻地、缓缓地沿着她的唇线移动,不同于以往的强势,更多的是耐心的哄诱。 当年,他排拒她,让她为他哭泣,让她在他身后苦苦追寻。如今,他必须靠自己将她重新追回来。 他的吻,火热但克制,他想要她,想要深深占有她,却又害怕她再次从他身边消失,直到她的双手,抚着伤疤一路向上,环住他的脖子,主动回应他的吻,他的热情终于在顷刻间爆发—— 她是他的,一直都是!这次,他不会再放手。 狂烈的激情,在两入之间进射,再多的阻隔都阻挡不了想要拥有对方的心。 “我要为你生一个蜜月宝宝。” 遥远而清晰的声音,从记忆的裂缝中,冷不防地窜出。 真实与虚幻,火热交缠。 她困惑迷乱,无从分辨。 是心疼也好,是不舍也罢,此刻,她只想忠于自己的感觉,紧紧拥住这个男人,降服在他温柔又强势的征战中—— “我爱你,恬。” 第七章 她的决心完全清仓跳楼大拍卖了。 她是个傻女人,一个不折不扫被爱情冲昏头的傻女人。 她跟他上了床,在还没有证实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之前,她就弃械投降了。 他的每个碰触、每个抚摸,都是如此熟悉,如此令她火热,她觉得自己完全不像自己,却又似乎好像找到了真正的自己,她迷惑、不解,却不得不去思索他话语里的真实性。 “你不记得我了,但你的身体显然记得。” 昨晚,他在她耳畔低喃着这个明显的事实。 如果他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表示真的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与事实,隐藏在她平静生活的背后,等待着她挖掘。至少,昨夜在与他激情缠绵时,她的脑中确实也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 “恬……”她喃喃自语,想起了他第一次吻她时,他似乎也喊过这个名字。“会是我吗?”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她的思绪,她还未及回应,浴室的门已被人打开。 “你偷走我的床单,躲在这里做什么?” 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的颜薰赫站在门边,看着她裹着床单窝在浴缸里,实在忍俊不禁。 “我、我在想事情。”她将脸埋进床单里,不敢看他。 可恶!为什么他可以看起来这么神清气爽、神采奕奕的? 想起昨夜自己臣服在他温柔的攻势下,卸除矜持与他忘情地做爱,她便羞愧到想把自己塞进马桶里直接冲掉算了。 “想什么?”他走进来,直接坐在浴缸旁。 “没什么。”她闷声道。 “该不会是想……洗床单吧?”他调侃她。 “你昨天……应该也发现了吧?”她稍稍抬起眼看他,半张脸仍藏在床单中。 “发现什么?” “昨天是我的第一次——” 他挑起眉。 “我是说……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我是第一次——”她连忙补充,然后又把脸深深埋进膝盖之间,低声道:“但是昨天……我没有落红。” 虽然他的床单和棉被都是黑色的,不容易看得出来,但她还是仔细检查过了,真的没有。 “所以你是在苦恼这个?”他看起来快笑出来了。 “我只是有点困惑……” 真的是单纯的傻女人呀……但他就爱她这份傻气。 颜薰赫将她的脸从床单中挖出来,牢牢捧住,噙着宠溺的笑意,说道:“我说过,你六年前就委身于我,所以早就不是处女了。”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有必要好好想一想。汪忆薰思忖道。 见她脸颊染红,他忍不住倾身,在她唇上印下深深的一吻,再次提醒她。“你连孩子都生过了。” “妈咪——” 说曹操,曹操到.她的宝贝儿子马上就很配合地来报到了。 “爸比,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小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好奇地看着两人挤在浴缸里。 “这个……妈咪准备洗床单。”她挤出一抹僵硬的笑。 “妈咪,你今天也尿床了吗?”小宝贝难得找到“同好”,声音兴奋地高扬。他跨进浴室里,手上也拖着一条床单。 颜薰赫禁不住放声大笑出来,汪忆薰则是满脸胀红。 汪祖悬交出手上的床单,很无辜地先认错。“妈咪,对不起,我昨天睡觉前忘记上厕所了,妈咪可以帮我洗洗吗?” “好好,妈咪洗,你先出去等妈咪……”她别扭不已地应付儿子。 喔喔,他真是无法少爱他们一分——颜薰赫笑着将两人环进臂弯中,紧紧拥住。他们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只要能让他一辈子拥有,他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 “妈咪,爸比说等一下要带我们去吃早餐,你要快点喔!”汪祖悬说完,连忙钻出父亲的怀抱,赶场去电视机前跟他的晨间卡通报到。 他拥着她,吻着她的发际,再一路向下到她柔白滑顺的颈间,引发她全身一阵轻颤。 “别……”她轻声推拒,怕孩子又闯了进来. 颜薰赫低声沉笑,自然凌乱的头发,很性格地乱翘着。她看着他的发,就像平日拨弄小祖刚睡醒的头发一样,反射性伸手想抚顺他的发丝。 他擒住她的手,送到唇边,噙苦笑亲吻着。 “想证明小祖是你我的孩子吗?” “啊?” 他的提问让她心动。会吗?小祖,真是她和他的孩子吗? “走,开始进行恢复你记忆的第一步。”他将她从浴缸里拉起来,不容拒绝地准备进行一天的行程。 速食店里,林欣怡瞪大眼,不敢置信。 “所以,你连续跷班两天,都是因为颜大帅哥?”没想到汪忆薰竟然也是会为爱做出疯狂事的女人,真是跌破她的隐形眼镜了。 “嗯。”汪忆薰点头承认。 还好整件事像是事先打点过的,店长并没有因此找她麻烦。 这两天,颜薰赫带她和小祖去验dna,逦走了一趟她完全没有印象的圣德女中,以及明明是他就读的学校,但她却莫名熟悉,完全知道各栋建筑物方位的纪修高中。 这真的很古怪。 如果真如她记忆所认知的,她是从圣德女中毕业,何以她明明记得高中时期和同学的生活片段,却对学校景物完全陌生,好似从来没有踏进去过?反观纪修高中,不管是图书馆、活动中心、各年级教室、甚至是女厕所……她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单凭直觉便找到。 他带着她,努力想证明他的话是真的,也让她凭着感觉自己去思考和回想,但她同时也感觉得到,有另一部分的事实,他仍然选择保留,暂时没对她透露。 车祸,肯定是所有事情的关键。 不管是他那场在拉斯维加斯发生的车祸,或是她记忆中她和“姊姊”发生的车祸,重点在于车祸之后,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这两天,他是带你出去旅行喽?”林欣怡好奇追问。 “嗯,也算是吧。”她含糊道。 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她并没有仔细告诉林欣怡,只能让她暂时认定她和颜薰赫是一对预备开始交往的普通情侣。 “哇,好棒喔——忆薰,你真的开始走运了!”林欣怡羡慕不已。“喂,如果哪一天你要结婚,记得请我喔!” “说不定我已经结过了呢。” “拜托,怎么可能?你是不想请我喔?还是怕我少包红包给你?”她拍着她,玩笑道:“如果你结过婚,那我都当阿嬷了咧!” 谈笑间,店长忽然走了进来。材欣怡吓了一跳,连忙职业性装忙。 “忆薰,你东西收一收,提早下班了。”店长神色严肃地交代。 “啊,为什么?” “你老公在外头等你,好像有急事,你快点去吧。” “是喔?”汪忆薰愣了一下,穿着制服便直接跑到外场,果然见到颜薰赫在门口等她。 “怎么了?” “小祖那里有些状况,你先跟我走。”颜薰赫一反常态地神情严峻,语气也不若先前镇定,有种掩不住的急切与焦急。 “小祖怎么了?什么状况?”她跟着紧张起来。 “现在不方便说,我担心你在这里不安全,你先跟我走,我到车上再跟你说。” 他拉着她直往店门外走去,才一出店门,忽然有两辆宾士轿车前后夹护着一辆黑头加长轿车急驶而来,大阵仗地直接停在店门口。车上跳下来数名彪形大汉,将她和颜薰赫团团围住。 颜薰赫反射性地将她护在身后。 “小姐——”其中一名年纪稍大、发鬓微白的男人,走到汪忆薰面前,恭敬地鞠躬说道:“祁老让我们来请小姐回家。” “你们是谁?我又不认识你们。”她紧靠向颜薰赫。 “少爷,祁老也请您一起回去。”男人转向颜薰赫,态度同样恭敬。 汪忆薰惊讶地看着两人,完全不明白状况。 “看来,祁老的病况比我想像中严重。”颜薰赫冷冷道。如果状况不是真的如此严重,他老人家势必还会再将汪忆薰继续“藏”下去,不会这样急迫现身。 “祁老很想念小姐,想见小姐一面。”男人转向汪忆薰,态度诚恳。 汪忆薰被这突来的状况震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望向颜薰赫,以眼神求助。 “小祖的事,你们也知道了?”他问。这也是他急着来接汪忆薰的原因。 “是的,祁老已经在想办法了,也请你们回去商讨对策。”男人做了一个请两人上车的手势。 “怎么了?小祖到底怎么了?” “我想,回去之后很多事情就会真相大白了。”他牵起她的手,牢牢紧握。“别怕,有我陪你!” 她点点头。他承诺过要跟她一起求证真相,所以再多的不安和害怕,只要有他在身边,她都不怕。 “不管你们是谁,我跟你们回去。”汪忆薰镇定道。 跟着颜薰赫,两人坐上黑头轿车,大队人马迅速扬长而去。 速食店内,贴在大门玻璃上的是两张惊愕不解的脸孔—— “天啊,现在是在演哪一出啊?什么小姐少爷的?”林欣怡错愕地道,隐形眼镜已经跌破一次,这次换下巴掉下来了。“还有,颜大帅哥什么时候变成她老公了?”她问店长。 “你问我,我问谁啊!” “店长,你捏我一下,看是不是在作梦。” “好啊,你说的。”他已经想捏这个爱打混聊天的员工很久了。 “啊——好痛!” 黑头轿车驶进祁家大宅,占地广阔的院落让汪忆薰有种误闯偶像剧场景的错觉,但这景物……又熟悉莫名。 她甚至知道再拐两个弯,车子就会直达大宅正门。 颜薰赫说,他们口中的“祁老”,就是有名的祁氏企业创办人祁传军,而她,本名叫祁语恬,是祁老唯一的孙女,也是祁氏合法的继承人。 这天上掉下来的头衔,简直比偶像剧还偶像剧,让她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上了某个实境整人节目。 车队到达主屋,那个人称“陈总管”的男子,领着两人进入屋内。一进客厅,汪忆薰随即讶异地看见母亲汪丽娥,还有施庭朔与纪美圣,全都已坐在客厅里。 “妈,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也都在这?” 汪忆薰有些惊讶,但潜意识也料想到了。 颜薰赫说得对,看来她原本平凡的生活真的全都是假像,这一切都包裹着一个重大的秘密,而他们的到来,肯定跟这个秘密有关。 “妈,你知道一切,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拉住汪丽娥问。 “忆薰……语恬……对不起……”汪丽娥有些慌乱,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只能不断强调:“你要相信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我们希望你快乐……你爷爷他是爱你的……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是基于爱你……他只是不希望失去你……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 “爷爷?这么说我真的是祁家的女儿?” 汪丽娥颔首,转对颜薰赫,代为求情道:“少爷,你和老太爷之间的误会与不快,都这么多年了,希望你能看在语恬的分上,一笔勾销,好吗?” 曾经与祁老决裂,誓言不再踏进祁家一步的颜薰赫,如今愿意为了他爱的女人再回来,这表示事情总还是有转机的,不是吗? “妈,你为什么叫薰赫少爷?为什么叫爷爷老爷?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听得更糊涂了。 “唉呀,我嘴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施医生,还是你来吧。”汪丽娥转向施庭朔求救。 尽管“女儿”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和老太爷之间、和颜薰赫之间,她也是一路看过来的,但是当年,毕竟是施庭朔主导一切,奉老太爷之命,赋予了她一个全新的记忆、全新的身分、全新的生活——一个对亲情没有恨、对爱情没有痛,全然的新生命。 汪忆薰望向施庭朔,眼中满是惊疑与质问。这件事……他也参与其中?她望向一旁的纪美圣,莫非她也是?他们究竟是谁?是以什么样的角色介入了她的生活? 一切变化太过迅速,她一时间消化不了,脑袋一片混乱,急着想把事情整理出一条清楚的脉络,但眼前太多接踵而来的讯息,脑中太多零散片段的画面,不断干扰着她,让她越想越混乱。 妈妈可能是假的?邻居朋友可能是假的?连幼稚园老师都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在一块块崩落、瓦解,而她,就快要被掩埋了。 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她,颜薰赫将她紧搂向他,无言的力量与支持透过肢体传递给她。他让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不会再弃她而去,他会像以前一样,默默守护在她身旁—— “这件事,慢慢再说,先去看你爷爷吧!”施庭朔说道。 这次祁老将所有人召回来,表示有重大的消息要告知,才会有此决定。 “小姐、少爷,老太爷现在想见你们,这边请。”陈总管已前去请示回来,准备领着两人前往祁老的房间。 颜薰赫牵着她的手,来到祁老的房前。推开房门,迎接他们的,是灰暗混合着刺鼻的药水味,以及医疗器材低沉、持续的运作声。 房中央的双人大床上,躺着一位戴着氧气罩,双颊凹陷、面容枯瘦的老人,虽然虚弱,但是意识清醒。他看着汪忆薰和颜薰赫出现,严峻冷酷的双眼中,隐隐闪动一丝激动的泪光。 “语恬……”喑哑虚弱的呼唤,让人几乎听不出来他的话语。 汪忆薰走上前,没有喊他,只是静静打量着他,就像是去医院探视关怀一位普通的病重老人一般。 祁传军抬起手,汪忆薰迟疑了一下,才怯怯地伸出手,将他那骨瘦如柴的手轻轻握住。 这是生平第一次,他在她眼中,没有看到畏惧、没有看到怨怼,那是一双纯真关怀的瞳眸,但竟是全然的陌生——她是他从小呵捧在掌心上、唯一的孙女,可如今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不怪任何人,这是他自己换来的。 至少这一刻,她对他没有怨、没有恨,他是该满足了。 祁传军拉下氧气罩,低喊:“赫——” 颜薰赫走近床边,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我现在……需要你……”他虚弱道:“你必须……帮我……帮语恬……” “若是为了语恬和小祖,我会帮,至于您,我没什么好帮的。”颜薰赫直截了当地表明道,尽管心里已不再责怪他老人家,可骨子里的傲气仍在。 时间,或许可以淡化留在身上、心上的伤痛,但是原谅,是更久远以后的课题…… 此时,陈总管身上的手机响起。“祁老,他们打电话来了。” 祁传军示意他接起电话。 陈总管接起电话与对方通话。在简短的对话中,汪忆薰感受到房内不寻常的紧窒,她的直觉告诉她,有事发生了,而且绝对跟她有关! 挂上电话,颜薰赫率先开口问:“他们要多少钱?” “他们不要钱,只要名册与帐册。” “哼,老狐狸!”祁传军啐道。 “需要报警吗?”陈总管问。 “不行,报警就等于见报。”祁传军阻止道。“小祖还在他们手中。”毕竟是他唯一的曾孙,他必须顾及孩子的安危。 “小祖?!”汪忆薰惊喊。“小祖怎么了?”她急问颜薰赫,从他的神情看来,他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祖被绑架了。”颜薰赫轻按住她的肩膀,想给她支持、稳定她情绪的意图明显。“别怕,我们会让他平安回来的。” 血色瞬间自她脸上褪去,她双唇发白,浑身发抖,一时间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绑……绑架?!”她颤声道。 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被人硬生生夺走的恐惧紧紧攫住她,类似的痛楚似乎曾经发生过,记忆的裂痕忽地扩大—— 尖锐的煞车声、剧烈的撞击声……如电影片段般,一幕幕划过她脑海,强烈的晕眩蓦然袭来。 鲜血、剧痛,不断翻滚的车体,一圈又一圈。 她的世界开始不断旋转着,天与地移了位,真实与虚幻交了棒,直到视线被纯然的空白全面接管—— 第八章 十一年前,纪修高中。 重重蝉鸣,酷毒烈阳,聚集着近千人的操场闷热得像个大蒸锅,每个学生像是一个个蒸锅里热蒸着的小蒸包,热到挥汗如雨,热到濒临中暑,每个人心里都恨不得老天爷赶紧下场即时雨,赶快结束这种痛苦的折磨—— “啊,有人昏倒了!” 无视于讲台上校长滔滔不绝的高谈阔论,排在操场右侧一隅的二年级队伍里,隐隐骚动起来。 “老师,语恬昏倒了!”两、三个女同学蹲下身,想撑起因体力不支而昏倒的同学。 讲台上,校长依然对着学生们讲得浑然忘我,此时,排在操场最尾端的三年级班级里,忽然冲出一抹高俊的身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直接跑向发生骚动的二年级队伍里。 “我送她去保健室。”前来救援的男同学面目清秀,表情却十分冷峻,他蹲下身,一把扶起昏倒的祁语恬,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横抱起她离开操场,走往保健室。 “哇,好帅喔!”二年级女生纷纷低呼,满眼红心的眼中充满欣赏。 “好羡慕语恬喔,学长根本就是她一个人的白马王子嘛!” 全校最帅最有名的学长颜薰赫,就这样在全校师长学生的面前,把他的公主给救走了,真的是帅翻了! 一旁男同学听不下去,忍不住点醒现实,道:“你们别肖想了啦,人家学长是祁语恬爷爷收养的义孙,将来可是要和祁语恬结婚一起继承祁家事业的,你们怎么跟人家比啊?”何况祁语恬也是全校公认的气质美少女。 “奇怪,羡慕一下都不行喔!”女同学不悦地瞪回去。吃不到,流一下口水总可以吧? 讲台上,校长说得慷慨激昂、口水四射,讲台下,众人只巴望着下课钟声赶快响起,好心地帮他们结束这节可怕的周会—— 保健室里,钟声响起,惊醒了躺在病床上的祁语恬。 她睁开眼,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有些惊慌,直到她的余光瞥见坐在床边,正随意翻看杂志的颜薰赫,她才安下一颗心。 “上课了?”她开口道,声音沙哑,嘴唇乾裂。 “嗯。”看着杂志的双眼,抬也没抬。 “你不回去上课?”她缓缓坐起身,脸色依然苍白。 颜薰赫翻着杂志,面无表情。“这节英文老师的课,什么没有,废话最多,回去也只是浪费时间。你昨天又熬夜念书了?”他冷不防地问。 “嗯。”她不是聪明的女孩,为了以后能跟他上同一所大学,她只好半夜里还偷偷爬起来k书。 “今天有吃早餐吗?” “有。” “你还是再躺着休息一下吧。” 他的表情很冷酷,口气很冷淡,但她知道他在关心她,否则他不会耐着无聊,强迫自己留在这里陪她。 她乖乖躺回床上,看着他好看的侧脸,偷偷贪享这一刻独处的时光。 初见他那一年,她十二岁,刚要从小学毕业,他十三岁,是个成天板着脸,做什么事都心存叛逆的国中生。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场丧礼之后。 那天,也如同今天一样,是个出着大太阳的午后,爷爷带回了穿着一身丧服的他,告诉她,从此他是祁家的一份子,她必须视他如兄长,他也会守护她——就如同他的父亲守护着爷爷一样。 她后来才知道,颜薰赫小时候母亲便过世了,父亲一直是爷爷身旁最得力的助手,后来为了保护爷爷免于被有心匪徒绑架而意外身亡,爷爷感念颜薰赫的父亲,遂收养了父母双亡的他。 还记得,刚来祁家的第一个月,他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常常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而她,也只敢远远地偷偷看他。 或许因为同样是父母双亡,对他,她更能感同身受。 她想和他交朋友,想陪他说说话,但他总是拒她于千里之外,就算是爷爷下了命令,要他和她一起由司机接送上下学,他也是执拗地坚持自己出门上下学,怎么都不肯跟她一起坐私人轿车。 直到现在都是。 现在,连爷爷都不勉强他了,一切由他。 “你会渴吗?”看完了无聊的八卦杂志,他再度开口。 “有一点。” “我去帮你买水。”他站起身。“对了,你今天跟汪妈说我不回家吃晚餐,你们不用等我了。” “你要去哪里?”她有些心急。今天是重要的日子。 “没去哪里,想跷课出去乱晃。” “那……我跟你一起去。”她鼓起勇气,大胆说道。 “你也想跷课?”他挑起眉。 她点头,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天是我生日……我一直想做一件事……”爷爷向来管教很严,每次一放学司机便来接她,她哪里都不能去了。 颜薰赫看着她半晌,冷哼道:“得了吧,你这种动不动就生病昏倒的烂身体,还是在家多休息吧,学什么跷课啊,你别乱动,我买水去。”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出保健室。 祁语恬躺在床上,看着他冷着脸走出去的背影,虽然有些失望想跷课的心愿无法达成,但他关心她的表现,让她的心头还是有丝甜蜜——虽然有些凶巴巴的。 她从小身体就不太好,大病没有但小病不断,感冒发烧更是家常便饭。 虽然他嘴上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可是总会默默注意着她的身体状况,在最关键的时候,第一个跳出来照顾她。 就像他第一次开口跟她说话的那天晚上,爷爷应酬晚归,从小照顾她的奶妈汪妈也刚好请假回老家去了,她因为上厕所时发现下体流血,心里害怕极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躲在房间里偷偷哭了一个晚上。 那晚,他第一次主动来敲她的房门。 那张倔强别扭的脸上,明明写满关心,却还是冷情地叫她不要哭那么大声,说会吵他睡觉。她害怕又无助,死命地抱住他哭,不让他回房。他知道了她的情况,二话不说便出去买了一包卫生棉回来,正经八百地给她上了一堂健康教育课,告诉她月经是每个女孩子都会有的东西,不值得大惊小怪。 现在想来,那晚她哭得世界末日似的模样,还真是满糗的。 “干么一个人躺在那里傻笑啊?你是热傻了吗?” 不知何时,他拿着矿泉水回到保健室,手上多了两个书包,一个他的,一个她的。 “赶快喝吧,要闪人就趁现在,晚了就脱不了身了。”他面无表情道,但摆明了他已经答应了带她一起跷课。 祁语恬喝了一大口水,赶忙下床,拿着书包跟他一起离开保健室。 十分钟后,两人成功离开学校,在路上闲晃。第一次跷课的刺激感,让祁语恬的脸上闪动着兴奋的红润光采。 “你刚说你今天跷课,是想做什么事?”他看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 “我想去麦当劳。”她开心道。“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她一直梦想着能和其他同学一样,下课之后去速食店吃东西聊天,但爷爷对她管束很多,不准她乱吃外面的东西,下了课也只能回家,她的生活里除了汪妈和颜薰赫之外,几乎没有别的朋友。 “汉堡炸鸡有什么好吃的?”他嘴巴上虽然抱怨,还是跟她一路走到了麦当劳。 “我想吃草莓圣代配薯条。” 帮自己点了杯咖啡,也为她点了草莓圣代和薯条,他坚持请客,因为今天是她生日,这算是他送她的生日礼物。 “这是什么奇怪的吃法?”看着她开心吃着草莓圣代配薯条,他忍不住还是为这诡异的组合皱起眉头。 “想念的吃法。” “想念什么?” “我记得以前我爸妈还在的时候,带我吃过一次,后来我被爷爷接回家之后,就再也没吃过了。”她轻轻地说道:“我一直想再吃一次……” 而且,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单独在外用餐,这也是她另一个开心的原因。 “要吃这个还不容易。”他好笑她的傻气。 “可是爷爷他……” “要过爷爷那关还不容易?”他自信笑道。“我保证你以后想吃的时候就可以吃到。” “真的?”她睁大了眼。 “当然,今天是你生日.就当你的生日礼物啊。”他酷酷说道,舍不下她眼里的期待,只好揽下对她的保证。 “那,下次你生日时,我也请你。”她大方回赠。 “我的生日?”他自嘲地笑了笑。“就免了吧。”笑话一桩罢了。 “怎么能免呢?” “有谁会想在愚人节这天过生日?”对于自己偏偏选在这一天出生,他总认为是老天爷开的一个大玩笑。 “愚人节又怎么了?在这天生日多特别啊,独一无二,别人想求都求不到呢!”她大力赞道。“不管,反正以后生日,你请我吃草莓圣代和薯条,我请你喝咖啡,一言为定!” 第一次跷课,学校通知了爷爷,爷爷大发雷霆,对颜薰赫发了一顿脾气,责怪他不应该私自带着她在外游走,只会让她面临危险。 但他还是说到做到,常常逮到空档就带她去吃麦当劳。直到他上了大学,搬离了祁家,还是偶尔会在假日溜回来,偷偷带她出去。 他们两人虽然不算是在交往,却像是在约会。 这段时间,她好快乐,和他分享共同的秘密,只属于他和她的秘密,她喜欢这种亲昵的感觉,仿佛世上只有他和她。 大二那年,颜薰赫忽然变得郁郁寡欢,他告诉她,他无意间知道了一个秘密,但是他只想把它藏在心中,不愿意与她分享。 她知道,那个秘密肯定和爷爷有关,因为他回家的次数减少了,和爷爷的互动冷淡了,他们之间隐约有事,只是她始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这样冷调的气氛,持续了两年。 一股随时会有风暴发生的低气压持续笼罩,让她很不安。 这年,她大三,虽然如愿和颜薰赫上了同一所大学,但是在爷爷的坚持下,她还是只能住家里,每天由司机接送上下学。 “汪妈,你知不知道赫和爷爷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祁语恬躲在厨房喝饮料,陪奶妈汪丽娥准备晚餐。 今天颜薰赫答应了要留在家和她们一起吃晚餐,她开心极了,特地来交代汪妈煮他爱吃的菜。 “我也不清楚。” “每次他被爷爷叫进书房去说话,我都很紧张。”她老实道出心中的担忧,颜薰赫就快大学毕业了,她知道爷爷似乎有意让他及早进入祁氏企业体系,熟悉集团的运作,但颜薰赫却表现得兴趣缺缺,好像有意和爷爷唱反调。 “别担心,不管怎么样,老太爷还是把他当成自己人的。”汪丽娥说道。 祁语恬五岁失去双亲后,就是她一手看顾大的,她在祁家待了十几个年头,有些事情就算不清楚细节,也还看得出一些端倪。 “我只是担心,会不会有一天,赫会离开祁家……”这预感如此强烈,她很想不去乱想,但就是忍不住会这样想。 砰! 一声巨大的甩门声,从楼上倏地传到厨房,祁语恬吓了一跳,和汪丽娥面面相觑,正在臆测发生什么事时,随即听到祁老气急败坏的吼声—— “薰赫,你给我回来!” 闻声,祁语恬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出厨房,只见颜薰赫如旋风般从楼梯上一路卷往大门,愤怒离去。 “赫!”她急喊他,穿着室内拖鞋一路追到花园。“赫!” 颜薰赫头也不回,疾步奔出大门,她一路追到大马路上,直到看他跳上计程车,消失在车阵中,她才放弃地踅回家,面对同样盛怒的爷爷。 他们为什么吵架?她从没见他如此愤怒过,也从没见过向来威严的爷爷这般大吼过,这个状况吓坏她了。 当晚,他没有依约回家吃晚餐。守着一桌丰盛菜肴,她等他到十点。 “小姐,你别等了,先吃吧.不然老太爷回来看到又要不开心了。”汪妈实在不忍心见她饿着肚子痴痴等下去。 “可是赫还没回来.”她执着地道,待在餐厅就是不肯离开。 “我想少爷可能不会回来了。” “不会的,他答应过我的。”就当她傻吧,她就是相信他会回来。 “小姐……” 墙上甩着钟摆的老钟敲了十声响,洪亮的钟声在偌大的豪宅里回荡,显得分外冷清。 爷爷生意忙碌,通常只有她和汪妈一起吃饭,可自从颜薰赫来到祁家之后,有人每天陪她一起吃饭的感觉,让她再也不觉得孤单。只是自从他上大学之后,她和他一起吃饭的日子变少了,所以她格外珍惜每次相处的机会。 时间随着钟摆甩动,滴答滴答地过去,终于,他还是回来了—— 见到满桌还未开动的饭菜,颜薰赫知道她又在等他。 “跟你说了,不用每次一定要等到我回来才吃,你以为你有铁胃吗?”他没好气地说道,尽管已经满心愧疚。 “赫,你别再和爷爷吵架了,好不好?”她冲上前拉住他,颤抖说着,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他今天真的把她吓到了,她好害怕他就这样把她抛下,一去不回。 “先吃饭吧。”他淡淡道。 她仍然不肯松手,像是怕他会从她手中跑掉一般。 “你别生爷爷的气了,好吗?” “先吃饭。”他放软语气,轻哄她。“汪妈,麻烦盛饭。” 尽管心情已经恶劣到毫无食欲,他仍然在餐桌旁坐下,陪她吃这顿迟来的晚餐。 “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看,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喔。”她挟菜放进他碗里。 “我没有生气。”他朝她勉强挤出一抹笑。 一见他笑了,她紧蹙的眉也舒展开来,朝他灿烂一笑,顿时放开胸怀,开心用餐。 吃了两口饭。颜薰赫悄悄停筷,只是静静看着她一口接一口,专心认真地扒着饭,偶尔和他目光相对,她便立刻朝他漾出一抹纯真美好的笑靥。 他……真舍得下她吗? 他在心里自问,却无法给自己任何答案。 她很傻,对他总是全然地信任,无论他说什么她都相信,若说在这世上有什么是他放心不下的,那就只有她了…… “你今晚会留在家里过夜吧?”她问他,眼里有着期待。 “嗯。”他总不忍让她失望。 没事了!祁语恬总算安下心来。等改天有机会,她一定要去跟爷爷求情,让爷爷也别生他的气。 一切,都会雨过天晴的。她深信。 在和爷爷大吵过后的隔天,颜薰赫还是离开了。 这次,他不但离开了祁家,也离开了她,他甚至休学了——就在他即将毕业的前夕。 不管那天争吵的内容是什么,决绝,是他给的答案。 整整一年,她没有任何他的消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就这样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之中。 然而,就在她即将大学毕业前夕,有位学长跑来告诉她,说是曾经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见过颜薰赫。 这个消息令她振奋不已,因为她以前确实听他提过,如果将来有机会,他一定要前往拉斯维加斯——这个矗立在沙漠之中,宛如夜明珠般如梦似幻的城市。 她相信这个消息的可信度,同时在心里暗暗决定,无论如何,她都要飘洋过海飞往太平洋对岸的国度,到那个叫拉斯维加斯的城市寻找他。 生平第一次,她鼓起勇气,偷偷存钱,偷偷订机票。 “小姐,你千万不能这样做!” 临行前,她计划远走的秘密无意间被汪妈发现,汪妈极力阻止她,怎么都不答应让她单独离家。毕竟,自从她被接回祁家后,便不曾离开过,何况是要独自飞到国外,说什么她都不会放行。 祁语恬哭着哀求汪妈必须帮她,帮她离开祁家,她非要去找他不可。 终于,经过多日的抗争与求情,汪妈最后还是心软了,于是,她成功避过了爷爷的耳目,飞往拉斯维加斯—— 拉斯维加斯,一个几乎由赌场、饭店、赌客、观光客所组成的梦幻城市,颜薰赫会在哪个角落?她又该从哪里找起? 按着学长提供的一丝线索,她一栋接一栋旅馆、一间接一间赌场,开始地毯式的寻找。她不知道自己是打哪里得来的勇气,支撑着她在陌生的异乡国度,一个人横冲直撞。 也许是她的一份纯心,老天爷还是眷顾了她。两个星期后,她找到他了—— 在一家三星级旅馆的员工名册中,她确认了他的住处,并且循线前往。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就在他开了门、见到她的刹那,她没有在他脸上见到她预想中的惊喜,相反地,他错愕、愤怒,只是对她怒吼。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回台湾去!” 他毫不留情地赶她走,甚至当着她的面狠狠甩上门,无论她怎么敲门哀求,他都不再回应。 祁语恬拖着行李箱杵在他门前,不知该何去何从。她身上带来的钱已经花光了,她没有地方可以去,但也不甘心就这样回台湾。她要和他在一起,这是她此行唯一的目的,就算无法劝他回台湾,她也要留在这里,跟他在一起。 挨着行李箱,她蹲坐在他门前的一角,执拗地不肯离去。 门后的颜薰赫,脾气一样硬,直到天色转暗,都不曾再开过门。 拉斯维加斯毕竟是个龙蛇混杂的城市,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入夜以后,偶有赌光了钱、醉酒的赌客经过附近,祁语恬其实心里害怕极了,尤其住在对面的几位黑人经过走廊时,还不忘对她多瞧两眼,甚至吹了声口哨。 祁语恬全身蜷缩着,害怕得想哭,却努力说服自己不许掉泪。 她不知道自己在门外等了多久,只知道当她双手环着小腿,将头靠着膝盖,半睡半醒之间,她身后的房门终于投降地开启—— “进来睡吧。”颜薰赫低沉道,还是心软了。 他提起她的行李,牵起她的手,让她进入他的住处。屋内坪数不大,只是一房一厅的格局,但至少够温暖。 “先去盥洗。” 祁语恬听话地走进浴室,洗去一身的狼狈与疲惫。待她出来时,他已经煮好了义大利面和罗宋汤,让她解饥。 他仍然像以前一样,舍不得让她饿着……泪,不争气地流下,在他面前,她老是爱哭。 “你是嫌面不够咸,硬要在里头加料就是了?”他的口气还是老样子,明明是懊恼内疚,想为自己将她关在门外开口道歉的,偏偏说出口的总是那么冷硬。 她一边流泪,一边吃着他煮的义大利面,开心、感动,也有委屈。 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陪着她,看她吃饭、看她哭泣—— 用完餐,他默默收走餐盘,拿到水槽边清洗。她决定自己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静默,走到他身后,主动抱住他,脸颊贴着他温暖的背脊,哽咽着。 “赫,你可以骂我、对我生气,可是别不要我。” 这辈子,除了他,她什么都不要,她只想成为他的新娘、为他生儿育女,与他长相厮守……这是她的梦,为他而生的梦。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在哗啦哗啦的水声与细微的啜泣中,交杂着他一声无奈的叹息。他终究是舍不下她—— 第九章 终于,她如愿成为他的新娘。 没有梦想中的白纱、也没有大肆庆祝的婚宴,只有临时从花店买来的一束小捧花,临时拉来的两位证婚人,在颜薰赫打工饭店附设的小教堂里,他和她,结婚了。 拿着原本打算去餐厅大吃一顿的预算,他们临时决定改赴赌场玩俄罗斯轮盘,将属于他们两人重要涵义的数字,全部押上了。 两人的生日、初遇的日子、初吻的日子、结婚之日…… 当晚的手气实在不错,连老天爷都愿意祝福他们,最后,他们为自己的新婚之夜赢得五星级饭店高级套房的三天住宿,已经令他们够开心、够满足了,也是最值得纪念的蜜月礼物。 在拉斯维加斯生活的半年多,是她人生至今最车福快乐的日子。 她像一块海绵般,不断吸收、学习新事物。她努力学烹饪、学骑脚踏车、学坐公车,更学习如何和语言不通的外国人打交道,如何做他最甜美的小妻子,如何准备当一个好妈妈,如何当他不在时一个人独立过活……她的人生彷佛现在才开始。 “我今天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宝宝状况好得像头牛呢。” 祁语恬刚洗完澡,正穿着休闲睡衣赖在床上,一见到颜薰赫回来,迫不及待地奔上前报告好消息。 颜薰赫看着地,皱起眉。 “怎么了?你不开心啊?” “怎么不把头发吹乾?”他对她微湿的头发很有意见。 “没关系,它等一下就干了:” 颜薰赫一声不响走进浴室,半晌,只见他拿出吹风机,像拎小猫似地将她一把抓到身前,开始帮她吹乾头发。 她格格笑着,两手环抱住他,腻着他的胸膛,仰头望他,脸上满是幸福笑意。 “我还照了超音波喔。”她得意献宝,拿出超音波照片。“想不想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女的都好,只要跟我一样优秀就可以了。”他大一言不惭,言中充满了自负与骄傲。 “这个宝宝肯定像你,我有把握。”她信誓旦旦。 “这种事还可以控制的?” “你不懂,这是妈妈的第六感。”难得有件事,让她可以骄傲自己胜于他。 颜薰赫沉笑出声,欣赏着她的小得意,他拨着她的头发,净是呵宠。 他原本不打算让她这么快怀孕生孩子的,担心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但她坚持要拚一个蜜月宝宝,坚持她可以胜任一切…… 只要她开口,他嘴巴再坏,也总是很难拒绝她。 “快嘛快嘛,你还没有猜男的还是女的。”她兴致勃勃的,已经急着想宣布了。 “女的?” “错!” “那就是男的喽。” “答对了!”她开心地亮出超音波照片。 颜薰赫不禁失笑出声,顿时觉得两人的对话已经完全退化到幼儿阶段,再过不久,就可以马上跟刚出生的儿子进行亲子对话了。 尽管他们现在的经济情况并不宽裕,但精神生活绝对是幸福美满的。 有时,祁语恬不禁想,当年她父亲为了跟母亲在一起,执意离开祁家、离开爷爷的掌控,私奔在外独立闯荡,过的应该也就是这样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吧!至少在她五岁前模糊的记忆里,父母亲是相爱的,生活是甜美的,直到那场夺走父母性命的车祸发生,才让那样的幸福戛然停止…… 原本,她天真地相信,自己可以代替父母,将这样的幸福一直延续下去,但,她低估了爷爷的掌控力—— 翌日早晨,当颜薰赫正准备出门上班时,他们住处前突然出现了三名男子,个个西装笔挺,是从台湾来的。 “小姐,祁老让我们来请小姐回家。”为首戴墨镜的男子开门见山地表明来意。 祁语恬被吓到了,她根本不认识这些人,没有一个是跟在爷爷身边的熟面孔。 “祁老找了小姐很久,他也亲自飞来了美国,请小姐跟我们走一趟洛杉矶。”墨镜男更清楚说明。 “你们回去告诉爷爷,我和赫已经结婚了,我不会跟他回台湾的。” 墨镜男冷冷看了颜薰赫一眼,似在评量什么。“小姐,你结婚的事祁老已经知道了,他也知道这男人娶你只是为了报复他。” “你胡说!赫才不是!” “小姐亲自回去跟祁老说吧。” 对方仍然坚持,祁语恬也很执拗,双方僵持不下。 “就跟他们走一趟吧!”颜薰赫上前说道。祁老毕竟是祁语恬目前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你偷偷离家,也难怪爷爷会担心,就去跟爷爷说清楚,也当是报个平安……” “可是……”她不想,她怕这一回去,爷爷会把她扣住,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如请少爷也一起来吧。”对方折衷建议。 有了颜薰赫的陪伴,祁语恬的态度也比较软化,终于同意去见祁传军。 两人坐上车前往洛杉矶,一路上,三个男人没再开口说话——直到延伸在黄土的笔直公路上,忽然出现了另一辆车。 “糟糕,他们追来了!”后座上与他们两人同坐的男子喊道。 “可恶!”油门催快。 见他们加速,后方另一辆车的速度同样加快,显然是追他们而来的。 “怎么回事?”祁语恬轻声问他,转头望向后方那辆车。颜薰赫隐约察觉事情不太对劲,反射性紧紧握住她的手。 两车追逐了一段路之后,危险紧窒的气氛逐渐升高。 “停车吧,看看对方要做什么?”颜薰赫说道,但三个男人置若罔闻,仍然猛踩油门狂飙。“祁老向来不准人开快车的,尤其是载着语恬的时候,请你们先停下来!”他的语气加重。 三人仍然听而不闻,此时,后车已经追上,在速度上不断逼迫他们停车,却是造成更激烈的抵抗,双方在笔直的公路上开始蛇行追逐。 “坐稳了!”他稳住祁语恬的身子,紧抱着她。 此时,前方忽然来了一辆大型货卡车,驾驶急打方向盘想闪避他们.但车子已经失速——瞬间,尖锐的煞车声猛地响起。 就在车子冲出道路,即将翻覆的瞬间,颜薰赫迅速打开松动的车门,将祁语恬推出车外—— 在剧烈、刺耳的撞击声中,蓝色座车失速翻滚,一圈又一圈。 祁语恬重重摔出车外,意识几乎被抽离。待她睁开眼,黄土飞扬中,她似乎见到翻覆的车体中,满身是血的颜薰赫。 “赫……”她忍着四肢和腹部隐隐的疼,努力想爬向他。 无奈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蓦地,她眼前一黑,仅存的意识再度被狠狠抽离…… 待她再度睁开眼,她看到了汪妈、看到了医护人员,也看到了一脸担忧的爷爷。 她躺在病床上,想起了那场车祸,她下意识颤抖地抚向自己的腹部…… “还好,小孩算是安全保住了,他有着无比坚强的生命力呢。”汪妈流着泪安慰道,轻轻为她拉好被子。 “赫呢?” 病房内,忽然安静得骇人。 祁语恬看着房内所有人凝重的表情,有些慌了。“他怎么了?他还好吗?” 同样是骇人的静默。 “他……死了?”她转头问一旁的汪妈,声音发颤。 同样没有回答。她更慌、更乱,深深的恐惧绑架她的理智,掐住了她的心。 “他死了吗?”她朝始终不发一语的爷爷吼问。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回答她?! 她急得抓住汪妈,情绪崩溃,不断发疯似地放声吼问:“他死了吗?死了吗?死了吗?” 她激动得想跳下床,医护人员开始紧张了,纷纷上前抓住她。 “别让她太激动,小心肚里的孩子!”祁传军喊道。 祁语恬被众人压回床上,但止不住的泪水在她脸上奔流。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被硬生生夺走了,没有了颜薰赫,她该如何继续往后的人生? 医护人员帮她注射镇定剂,企图让她冷静下来,祁传军看着孙女痛不欲生的哭喊,割在心上的痛,不比她少。 甜美、纯真的祁语恬,在这一刻,几乎已经死去。 幸福真的只能如此短暂吗?已然崩毁的世界,能够再重新建立起来吗? 答案,在老天爷手中。 六年后 祁宅 汪忆薰置身在一个粉蓝色房间,柔软芳香的床单拥抱着她。这里是她在祁家的房间,一个她离开多年便不曾再步入的地方。 昏倒醒来之后,她捡回了一片片记忆的碎片,虽不完整,但至少已是部分真实的自己。 听着母亲汪丽娥重述当年发生的事,她的泪,便不曾停过。 “所以,你们就选择了让我遗忘?”她询问的视线移向一旁的施庭朔。 “忆薰——”施庭朔走向她。 不,她是祁语恬。认知是,神情也是。 “当年,你在巨大的悲痛下,还是生下了小祖,可是罹患严重产后忧郁症的你,根本没有能力照顾自己,遑论照顾小祖。当时,我是你的医生,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的状况实在糟得可以。”施庭朔说道:“当时你几乎已经放弃了热情、意志,甚至一度打算放弃生命,你爷爷求助于我,求我想办法救你,他知道你恨他,但你毕竟是他唯一的孙女,他对你父亲有愧疚,对你也是,所以,他希望你的人生能够重新来过,同样是失去你,他宁愿选择让你快乐。” 祁语恬听着爷爷做的决定,她的心微微抽疼。是怎样的情感,让他这样一个垂垂老矣的强人,愿意忍痛割舍掉唯一的亲情? “为什么我恨他呢?”她问。 “因为他的“见死不救”。”施庭朔继续说道:“当年,祁老派去的手下奉命带走你,他们将你送去医院急救,等他们再度重回车祸现场,颜薰赫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为什么会不见?”她不解。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不见。因为你的崩溃,祁老疯狂派人到处寻找,但没有一家医院有他的就医纪录,也找不到他的死亡纪录,他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到最后,所有人都相信他死了。 “更糟的是,当时,你已经知道了颜薰赫和爷爷决裂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见死不救”。”汪丽娥插话道,补充她所知的那一块。 “什么意思?”她想不起来。 “你怨恨老太爷的手下对少爷“见死不救”,就像当年他对待少爷的父亲一样。当年,少爷的父亲明明是为了护主,误入绑匪手上,老太爷却为了自身的商业利益,不顾人命安全,坚持不跟绑匪妥协,说好听他是为了救老太爷才发生意外,但事实上,却是因为老太爷的“见死不救”。” “不管是对祁老的怨,或是对失去丈夫的痛,都是你无法承受的。你的状况一天比一天糟,一般的心理治疗无法帮助你走出伤痛,所以后来,我们决定给你一个全新的身分。”施庭朔说道。 他花了半年的时间,以催眠的方式,对她的记忆下指令,重新“改写”她的记忆,就像电脑可以将资料放在不经常使用的位置,人脑亦然,催眠可将记忆暂且放在脑海中的隐密角落,并且切断记忆搜寻时的所有连结,这是催眠中“暂时失忆”现象。 要从她的大脑里拔除“颜薰赫”这个人,那么跟这个名字有所连结的人、事、时、地、物,都会跟着从她的记忆中删除消失,这也是为什么像拉斯维加斯这个和他有深刻相关的地方,会在她脑中呈现完全空白的状态。 祁语恬点点头,所有事情的轮廓终于渐渐清晰了。 “所以你们让我成了“汪忆薰”,为了掩饰我已经结婚生子这件事,给了我一个“姊姊”,并且让“颜薰赫”成了那个抛弃“姊姊”的负心男,好让我潜意识地去排拒“颜薰赫”这个名字。”她说道。 爷爷自私地选择抹去她记忆中对他的恨、失去挚爱的痛,但同时间,也残忍地抹去了她对颜薰赫所有的爱。 “其实,对你做这样的催眠治疗,不是我职责范围内应该做的。”他也是经过很大的挣扎和考量,才决定放胆一试,毕竟他是心理医师,不是那种帮人做记忆回溯的催眠师,催眠是他私人技能之一,并非用来治疗病人的手段。 只是没想到,他们合力帮她建构出来的温室新生活,是如此意外地完美和谐,如此地理所当然……直到颜薰赫出现。 “其实,除了平复你的伤痛,为了你和小祖的安全,这五年来,祁老可以说是有计划地将你“藏”了起来,所以,他对外放出消息,说自己的孙女已结婚生子、旅居美国,但实际上,他仍然把你藏在国内——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凭着父亲和祁老的交情与信任,施庭朔在这整个事件中,是最被赋予重任的那个人。 “所以这五年来.我的生活仍然在爷爷的监视中?他完全知道我的一举一动?”她有些激动地下结论。这听来实在很难令人相信,却真实地发生在她身上。 “他必须确保你们母子的安全。”施庭朔无奈苦笑。“只是他的对手……似乎也是个执拗的家伙,竟然可以追这么多年,仍不放弃。” 商业斗争究竟有多险恶、惨烈,实在是他难以理解的,但凭着几百亿的利润,什么样的事都有人做得出来。 谈论至此,祁语恬内心百感交集,她理不清该以何种心情面对她的亲爷爷,现在的他,在她眼中,只是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渴望重拾亲情的老人。 从他亲自为她取的新名字中,足以看出他对她与小祖的爱惜。 “汪慕薰”,是过往一心爱慕着颜薰赫的她,“汪忆薰”则是将颜薰赫摆在记忆深处之后的她,而“汪祖悬”这名字,更是深刻表露了他对小祖的心心念念。 就算他以往有再多的不是,也教她对他无从恨起,只有满心怜惜。 “赫呢?还在跟爷爷讨论营救小祖的事吗?”祁语恬问道,同时掀开被子下床。 “是的,少爷目前已经掌握状况,马上就要出发跟对方接触了。”汪丽娥说道,连忙趋上前想扶她。 闻言,祁语恬更急着要找颜薰赫,她想在他出发之前,见他一面—— 以祁语恬的身分。 走到房门口外,祁语恬便听到房内传出颜薰赫的声音,以及祁传军虚弱的回应。两人似乎有些微的争执。 绑架小祖的幕后主谋,是祁传军近三十年来最主要的商业对手,对方一直想介入祁氏企业的经营权,当年他想胁持祁传军未果,却意外害死了颜薰赫的父亲。 六年前,他们打探到祁语恬在美国的消息,特地派人到拉斯维加斯假冒祁老的人马,挟骗祁语恬,想做为要胁祁老的筹码。 当时祁传军已得知对方的计谋,也派了人马一同前去美国,想赶在对方之前抢先找到她,却没料到还是迟了一步,结果在两派人马飞车追逐的过程中,意外造成了那场车祸。 那场车祸,让祁老一直自责不已,更多的是遗憾。 如今,唯一的曾孙落入对方手中,为了小祖,他似乎打算妥协,交出名册与帐册,即使这意味着他可能失去祁氏企业。 “爷爷,你不能这样做!” 祁语恬推开房门,介入祁传军和颜薰赫的争执中。 “祁氏是你一生的心血——” 躺在床上、虚弱得几乎睁不开眼的祁传军,听到祁语恬的声音,缓缓地撑开眼皮。 “小祖……是你的心肝……”他气若游丝地道。 他老了,再多的财富权势对他来说已经都不重要了,他只想让他孙女开心,不想再见她伤心流泪。 “总之,这件事,由我处理。”颜薰赫强势道。“所有行动都已安排好,现在就等着我去接人。” 五年前的那场车祸,重伤的他意外被以袭氏家族为首的“龙衣帮”组织所救,并被吸收成为其旗下鹰堂的成员,专司各类情资收集,他会答应加入,有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寻找祁语恬。 而这次小祖被绑架,他们绑的不只是他祁传军的曾孙,更是他颜薰赫的儿子。 这件事牵涉到组织成员家属的安危,龙衣帮已强势插手这件事,龙虎鹰豹四堂口人员皆已调动,再加上对方的人马里,原本就有龙衣帮的成员透渗其中,里应外合不是问题。 “你真的有把握安全救回小祖吗?”对于没有报警这件事,让她始终有些不安心。 对他,她当然信任,可也有更多担忧,她害怕再次失去他和小祖。 “我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气势十足道,搂住她,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安抚她。“别担心,你在家陪爷爷,累了就去睡一觉。我保证等你睡醒之后,一睁开眼就能见到小祖了。” “你没骗我?”她发达的泪腺又开始运作了。 “我发过誓,绝不会对你说谎。”他捧着她的脸,以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如果我骗了你,老天会惩罚我永远失去你的爱,为了你的爱,我一定说到做到,不能让我的保证成了谎言。” 这真是天底下最动听的情话了,天,她又要泪淹祁家豪宅了。 “你记得,我要见到“你和小祖”。”她用力强调。 “好,我和小祖。”他也保证。 一切就绪,颜薰赫随即带着假名册和帐册,动身出发去接他的宝贝儿子回家。 祁语恬抹去泪,陪伴在祁传军床侧。医生告诉她,老人家意志力坚强,已经拖着病体支撑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恐怕再撑也没有几天了。 她不喜欢生离,更不想面对死别,但在人生的舞台上,它终究是会上演。 “语恬……” “爷爷?”她靠上前,倾身想听他要说什么。 “爷爷很开心……”他虚弱地道:“再听你……喊我……” “爷爷——”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度泛滥。 “别哭……”他想抬手,祁语恬连忙上前紧紧握住。“我想看小祖……” “爷爷你要撑着,赫马上就带他回来看你了。” “陈总管……” 一旁,陈总管明白祁老的意思,立刻捧来三本厚厚的书册,并且摊开其中一本。那是一本相簿,里面全是小祖和她的照片。 祁传军努力撑着眼皮,一一浏览小祖天真无邪的笑脸,尽管灰茫的视线其实已经看不见任何影像。 “爷爷对不起……你……赫……”祁传军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低哑虚弱,几乎要听不出他的话语。“爷……留了重担……给你……给赫……” 陈总管将两本厚厚的名册和帐册交到她手上,也代表了他将祁氏企业正式交付给她和颜薰赫,那是他一生的心血。 “对……不起……”声音渐弱。 他的手,仍有温度,但她知道,他已经走了。 他老人家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小祖回来…… 他们一家三口“正式”团圆,是在祁传军的丧礼之后。 她带着儿子重新“认祖归宗”,“汪忆薰”从此成了记忆里的一部分,祁语恬带着颜祖悬,重新回到祁家,回到颜薰赫的怀抱。 她很庆幸自己是在对爷爷没有任何怨恨的想法与情绪下,陪着他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现在,就只剩她脑海里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正式“归位”。 而开启记忆的锁,还在施庭朔身上。 在丧礼后的餐会上,颜薰赫终于也忍不住跟施庭朔“要人”了。 “你准备好了吗?什么时候准备把我最甜美的妻子“完整”还给我?”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 “随时候教!”施庭朔潇洒地甩了甩他帅气的长发。 封锁她的记忆,是他第一次的尝试,它成功了。而重启她的记忆,同样是他的第一次,能否成功,他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万一被封住的记忆没办法靠催眠完全恢复,我仍然想不起来所有我跟你以前发生的事,该怎么办?”祁语恬不安地说出她心里的担忧。 事情总是可能有意外,何况还是第一次尝试的事。 颜薰赫搂住她,不想见她自己吓自己。“那我就用一生的时间,慢慢地,一件一件说给你听,你就一件一件地重新记住,好吗?” “嗯。”她点头允诺,她对自己背书记事情的能力算很有信心。“有件事,我也想告诉你。” “什么?” 她对他附耳说道:“我现在爱你的感觉,绝绝对对是真实的。” 他微笑。“那就够了。” 一旁,施庭朔实在听不下去。“喂喂,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亏我尽心尽力当了你这么多年的“护花使者”兼好邻居,朋友一场,你对我“专业”的质疑真太令我伤心。” “你该护的花在这里才对吧!”穿着一身黑衣的纪美圣牵着颜祖悬走过来,听到了施庭朔的抗议,忍不住勾住他的肩膀,半威胁道:“过去这几年,你用看顾语恬当藉口,死拖着不肯娶我,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去找别的“护花使者”了!” “老师,找我找我,我可以护花,妈咪说结婚要让我当花童。”小祖宗在大人的话题间找缝隙凑热闹。 一切,都将逐渐走回正轨,凡事都会雨过天晴的,不是吗? 全世界最浓烈的幸福,再度紧紧拥抱祁语恬,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尽管她的记忆还不完整,但她拥有的幸福,却是全天下最完整的。 从今以后,她不再是温室里的祁语恬,她将比以往更有勇气、更有活力,要勇敢守护她的幸福。 往后的人生,她都将为此而继续努力! 加油!祁语恬! 迟来的婚礼 “忆薰,你真的吓到我了啦,我从来没有交过像你这么“大咖”的朋友。” 休息室内,林欣怡穿着一身白色长礼服,用力眨着化妆师为她黏上的假睫毛,一脸兴奋又紧张。 所谓有钱人的婚礼,还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光看外头会场上冠盖云集,身为伴娘的她,都忍不住要两腿发颤,深怕等一下一个不小心要出糗丢脸。 “我是语恬。” 祁语恬微笑着,轻声纠正好友。她穿着一袭由知名设计师特别设计的镶钻长摆婚纱,坐在梳妆台前,由林欣怡为她理顺系在发际上的白色头纱。 “啊,抱歉,一时改不了口。”林欣怡不好意思地吐舌。 “没关系,毕竟我也跟这个名字一起生活了好多年。” “语恬,你知道吗?身为你的好友,我好高兴喔,我说的话,你真的都有在听耶。” 林欣怡看着镜中因为沉浸在幸福喜悦而散发动人神采的祁语恬,真的是美丽极了,她都感动得快哭了呢。 “没想到,你真的有努力在“看帅哥”,这么认真地帮小祖宗找到了一个爸爸,而且又是这么帅气多金又专情的好爸爸,喔,我真的好骄傲——” 闻言,祁语恬忍不住被逗笑了。 “那你也赶快加油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天是多努力在“看帅哥”!”她自我调侃道。 “妈咪——” 此时,小祖宗一身笔挺小西装、提着小花篮从外头冲进来,梳妥的小油头因为奔跑,正前方的一撮头发整个翘了起来。 “爸比问你好了没?” “差不多了。” 祁语恬才刚伸手抚平他的翘发,房门口即刻探进一抹高大帅气的身影。 “好了吗?”颜薰赫迫不及待地问,穿着一身新郎西装的他帅气逼人,只是前额的头发此刻正和他儿子一个样地乱翘。 “干么这么迫不及待?”林欣怡取笑道:“又不是没有洞房花烛过。” “迫不及待的不是我,是另外那个新娘。”颜薰赫笑咪咪地走进休息室,伸手牵过正要起身的祁语恬,道:“她怕再拖下去,她的长发新郎又准备要临阵脱逃了。” “说得也是,他们两人长跑了那么多年,她好不容易才把施庭朔那家伙给拖进礼堂,我们实在不好“拖累”他们,还是赶快出去帮美圣解决这个“心头大患”吧!”祁语恬笑道,习惯性伸手抚平他的翘发。 她已经嫁给他一次了。 当年那场婚礼,他没能让她为他披婚纱,他承诺过,将来有一天,他一定会为她准备一套最美的婚纱,举办一场最别开生面的婚礼,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终于,多年以后,他兑现了他的承诺。 “走走走,典礼开始!”颜祖悬兴奋地高喊,已经迫不及待要当花童,带爸妈走出场亮相了。 “对对对,快点快点!”林欣怡拉着祁语恬的裙摆,也迫不及待地要出去看伴郎——那个据说叫凌御凡的帅哥。 祁语恬挽着他,笑靥甜甜。 她是他最甜、最美的新娘,是他一生的挚爱,她是给了他生命意义的女人。 她的人、她的心、她的柔情、她的热情,全都属于他一人,再没有人可以把她从他身边抢走。 颜薰赫牵着他的甜妻,带着他的宝贝儿子,三人一起走出休息室,走往祝福,迈向幸福—— 婚礼,即将开始。 从今以后,他们都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而是最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