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门贤妇 下》 第一章 【第二十章 少女情怀总是诗】 因着对未来的期待,明锦内心无限欢喜和甜蜜,然而傅家的孩子们却觉得日子不大好过。 如齐氏所料,明澜看赵君研不顺眼,觉得两人分明是同龄,赵君研却总是用大人般宽容孩子的眼神瞅着自己,让明澜总是忍不住想要挑衅,若不是齐氏拧着耳朵教训着不让她惹事,明锦也时不时的劝她别计较,明澜早跳过去咬人了。 齐氏只顾着惦记爱惹事的明澜,却忘记了明瑞和明澜是双生子,也是相同性子,他和赵家小少爷赵知轩一同读书,赵知轩喜静,明瑞却好动,两人都是猫嫌狗憎的年纪,谁也不服气谁,自然也有些不和陆。 赵知轩喜欢满腹经书的读书人,比如他在朝为官的爹,比如能够吟诗作对的赵君研,明瑞却崇拜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在他眼里最厉害的人便是陆湛,书本则是他最想避而远之的。 两个小家伙一文一武的,每回对上了都吵个没完,傅维安在的时候还算收敛,但凡学堂里没了大人就立刻开战,吵了好几天也没能分出个胜负。 「君研姊真讨厌。」明澜噘着小嘴,对明锦抱怨道。 明锦笑,「又把你当孩子啦?」这几天总是听明澜这麽说。 「不是。」明澜立刻摇头,又撇嘴,「她今天一会儿帮知轩,一会儿帮明瑞,真不知道她究竟是哪一边的。」 小孩子的意气之争原本就没什麽道理可言,因此也就分外介意立场问题,赵君研掺和了孩子们的争斗也就算了,还非要弄一个什麽帮理不帮亲,反倒两边都讨了没趣。 「君研姊就是知轩那一边的,」明瑞气呼呼地道:「你没听她最後说的吗?」 「可是中间她也替你说话了。」明澜反驳。 「姊夫你今天就在门口站着,也不帮我。」明瑞扭头对着陆湛道:「君研姊都帮着知轩呢。」 明瑞一直想把陆湛拉进战局,好让赵知轩见识一下姊夫的厉害,可谁知陆湛丝毫不为所动,任由几个孩子闹翻了天,他依旧平视前方,冷静如常。 原本陆湛和许大哥他们并不直接进院子里,只是在远处护着,可前阵子赵府的柴房半夜忽然起了火,恰好是陆湛当值,抓住了两个蓄意纵火以便潜进赵府的飞贼,从此,再顾不得什麽男女大防,侍卫们改为守在赵君研的屋子门口。 明锦怀疑过那两个飞贼是来打探消息的,毕竟以赵君研这样张扬的个性,不惹出乱子才是奇怪。 陆湛低笑着道:「我瞧着你们俩挺会说的,也没像居於下风的样子。」 「那是。」明澜立刻得意的扬起下巴,「我俩还没输过呢。」 「你又在读书的时候惹事了?」齐氏蓦地出现在明澜身後,阴森森地道。 明澜尖叫一声,躲到明锦身後,探出脑袋反驳,「没有。」 齐氏原想伸手抓她,却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怒道:「出来。」 「我不。」明澜在明锦身後坚定摇头,还壮着胆子开始讲条件,「您把手里的笤帚放下我才出去。」 「臭丫头,」齐氏笑骂,「你姊夫还在呢,我还能宰了你不成?」 「我看是没准的事儿。」明澜不以为然地道:「当着姊夫的面算啥,您可是连姊姊、姊夫都打过呢。」 齐氏不好意思的看了陆湛一眼,陆湛识相地低头装作没听见。「那点破事儿,你还惦记一辈子啊。」齐氏啐了一口。 明澜嬉皮笑脸的说:「姊说了,年纪轻的记性好,等我像您一样年纪,大概就忘啦。」 一家人说说笑笑,直到时辰不早了,陆湛对明锦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起身告辞。 明锦洗了澡出来,就看见陆湛坐没坐相的伸长手脚踞在书桌前,手里握着毛笔,看似在写信。 「给谁写信呢?」明锦一边擦头发,一边随口问道。 「不能告诉你。」陆湛写了几笔放下,看着明锦的样子不禁眼里一亮,又瞬间黯了下来,手里的信连开头都没写完,就算娘子水灵灵的模样着实撩人,他也只能忍着。 明锦点点头,也没多问,不过还是露出一脸奇怪的表情。这家伙不对劲,平时进了屋总是毛手毛脚的摸过来,今天居然老实的坐在书桌後面,眼神可怜兮兮的,到底怎麽了? 陆湛想了想,忽然抬眼看着明锦,眼里闪着晶亮的光,「对了,你帮我写吧。」 「写什麽啊?」明锦走过去朝信纸看了一眼,忍不住夸奖道:「字写得不错。」她以为会看到一手狗爬,没想到每个字横平竖直的,还算刚劲硬挺。 陆湛摸摸鼻子,怀疑的看着明锦,「我怎麽听着有些虚伪?」 「呃,」明锦顿了一下,一脸好笑的看着他,「对你的要求是低了点啊。」 「这倒是,和读书人是不能比的。」陆湛点点头,顺势捏了捏她的脸蛋。 「你刚要我帮你写字?」明锦瞥了眼信纸,好笑地道:「你在这儿坐了大半天,就写了这几个字?」 「所以才要你帮忙,你先写两个字我看看。」陆湛将笔递给明锦。 明锦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接过笔写了陆湛的名字。 陆湛满意地捏住明锦的肩膀,「就你了!」 「怎麽?」明锦挑眉,「还要考试啊?」 陆湛笑咪咪地道:「没办法嘛,你要是写得跟面条儿似的,估计那人得说我娘儿们气。」 「你是说我写的字,很爷们儿?」明锦斜睨着陆湛。 陆湛连忙清了清喉咙,正色道:「夫人写的字刚劲有力,唔,有大家风范。」 明锦横了他一眼,「自己写。」说罢转身就要走。 陆湛连忙将她拉回身边,求饶地道:「我写这个实在不行,每次都得花一整晚上,比打仗都烦。」 明锦忍不住笑了,连连点头,「我瞅着你也不是书案边的人。」 「对啊,所以找了个读书识字的媳妇。」陆湛一脸幸福,从椅子上起来,让明锦坐下,「媳妇儿啊,帮我写封信,我说意思,你帮我顺成你们读书人说的那种罗唆句子。」 罗唆句子?这什麽形容啊!明锦忍着笑点点头,将手里的布巾递给他,「那你帮我擦擦头发。」 陆湛接过布巾,轻手轻脚的替明锦擦起头发,「桌上那些是我之前的书信,你先看看,就照着那个样儿写就成了。」 明锦低头细看,那是一份类似评估报告的东西,内容主要是评估赵府的每个侍卫,针对每个人的武功、能力、品性做分析,最终有一个等级的评定,内容详细,描述具体,真想不到陆湛也有这心细、观察入微的一面。 信里叙事很直白,完全没有任何修饰和夸张,让人一目了然。 明锦看到他对许大哥的评价,这才知道原来他叫许成,所有项目都还不错,只是功夫不算高,遇到事情容易慌乱,因此得了个二等甲级。 她接着往下看,居然还有对赵君研近期作息的整理—— 哪天见了什麽人,见的人是哪一派,会对她有什麽影响,赵君研言语中透露出什麽讯息,她究竟是怎麽知道这些事情的种种分析。 陆湛在最後写了几句话,是他对赵君研的推断,大意是说赵君研性情古怪,想法异於常人,但是不认为赵君研是依靠智慧谋算或背後有高人,大概是有些天赋,能够预见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她所言之事虽然没完全说中,却也八九不离十。 明锦一面看一面暗暗心惊,一直以为陆湛不过是个普通的侍卫,没想到他的工作内容暗藏玄机。她仔细又查看了之前的信件,低头想了一会儿,对陆湛道:「要不,咱们列一张表?」 「列表?」陆湛呆了一下,「什麽列表?」 「比方评定侍卫部分,这可以列一张表格说明,」明锦笑道:「也省了你得写一遍的工夫。」 「说说看。」陆湛点点头,似乎有了兴趣。 明锦抽出一张纸,在上面画了表格,用甲乙丙丁表示程度,每列每行都有一个总结,最终的计分也更清晰明了。 陆湛看着这表格范例,又琢磨了半天,猛地将明锦抱进怀里,亲了一口,「还是你们读书人厉害,我怎麽就没想过这麽写。」 两人一起动手,很快就填好了两张表格,然後陆湛坐在窗边,一面说着自己这几天的观察总结,一面看着明锦低头书写。 明锦终於知道那两个飞贼的去向,原来陆湛已经将他们押送至此封信收信人的地盘上,还根据他们的武功招式推断出飞贼可能是哪几家派出来的,希望收信人早做安排云云。 相处的时间长了,明锦发现陆湛是那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汉子,喜欢轰轰烈烈的做事,却不喜欢回顾和总结,通俗一点来讲,属於管杀不管埋的那类人。 她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一幅画面,陆湛在前面奋勇杀敌,战无不克,自己则在後头挥舞着铲子刨坑掩埋,两人倒也搭配得天衣无缝…… 如果说在武力方面,明锦和陆湛有着天壤之别,那在书案上,两人也绝不是一个级别的,明锦一面走神一面偷笑,还能奋笔疾书,很快就把信写好,并顾及了修辞和文法,通顺了语句。 第二章 陆湛看着手里的书信时差点泪流满面,自己抓一晚上头发才能完成的事情,自家媳妇居然不到一个时辰就解决了,想到自己过去几年的辛酸历程,他慨叹道:「我要是早些时候把你娶进门,也用不着犯了那麽长时间的愁了。」 明锦看着一脸佩服的陆湛,心里涌起一种被需要的满足感,果然婚姻还是得找能互补互助的对象,这样才能截长补短、相得益彰。 明锦原以为自己在赵家不会待很久,谁知上面似乎又改了主意,傅维安的差事就这麽耽搁了下来,一时间也没有再说後续启用的事情。 倒是陆湛早就有所察觉,暗中提醒明锦不要跟家人提起,暂时待在赵家安分地做教书先生,不要搅和这浑水。这事不难,明锦只和齐氏略提过启用的事,但没说个期限,因此齐氏也不会知道此事耽搁了。 只不过如今的局势有些微妙,与傅家对立的那一派虽然倒了,皇帝却不愿意看到一家独大,又扶起了另一派藉以压制他们原将东山再起的这一派,圣眷之下,新锐派蓬勃发展,势不可当。 这样一来,就打得这边措手不及,原先的计画全数泡汤,所有的人事安排也得重新调整,傅家的事情搁置下来,陆湛去当官的那个战友也因为这个缘故暂时调去了别处,局势一时之间扑朔迷离起来。 也就是说,不光傅家的差事泡了汤,连陆湛这条门路都没用了。 好在赵老爷没有翻脸不认人,因为傅维安教得挺好,便继续收留傅家在赵府居住,然而朝局一动荡,他也突然之间忙碌起来,渐渐没时间过去傅家拜访。 不知道原委的傅家人自然是没什麽感觉,倒是明锦有些着急,她头一次发现自己全然帮不上忙,这认知令她很是无奈。 而原本以为过一段时间就能回家的陆湛也接到了消息,他得继续留在赵家保护赵君研,不能让另一方有机会对她下手。 陆湛很郁闷,他郁闷的时候明锦也不好过。 陆湛有个坏习惯,心里不高兴就会一口气跑出城外,一个时辰之後又大汗淋漓的跑回来,手里经常拎着只野兔或者几条鱼,虽让明瑞和明澜饱了口福,明锦却每天都得花更多时间替他洗衣服,幸亏明锦又给他做了几套衣服,不然绝对都不够他换洗。 再後来明锦终於明白为何上面的人会如此纵容赵君研的所有行为,原来是赵君研对朝局大事的预言屡屡成真,令原本想要害赵君研的人也开始重新审视她的作用。 赵君研因此更加有恃无恐,成天泡在诗社,明锦隐隐觉得她有了女性政治领袖的野心,甚至希望能改变这个世界。 首先是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知春,如今已经在赵君研的命令下跟她姊妹相称,每天两人一桌吃饭,至於小棒头,大约是看出赵君研对自己不是那麽信任,心灰意冷之下便跟赵夫人提出自己年纪大了,过了年希望能够放出去,赵夫人挽留不得,也只能同意。 赵君研不知道这事,她开始变得笑咪咪的,见到谁都和颜悦色,就连对着孩子们都不再针锋相对,显出从前没有的宽厚和从容。 赵老太太对赵君研的行为很不满意,半个月前就称病在床不再出门,因为只要一出门就会听见关於赵君研的消息,激得她气血翻腾。除了赵老太太,其他各家的老太太也都严令禁止家中女儿跟赵君研一起胡闹,有些进了诗社的姑娘则被关在家里,没办法出门。 乌烟瘴气的日子里,倒也是有好消息传来,赵家老爷因为为官清廉,小升半级,赵家终於一扫阴霾,顿时变得喜气洋洋。 正好赶上赵老太太大寿,双喜临门的,一向低调的赵老爷决定要为老太太大办一场以庆贺生辰。 赵家姊弟俩很快就作出决定要给祖母送什麽礼,赵知轩打算写一幅字,很符合他一心向往文人的作风,赵君研却想在寿辰当晚弹奏一曲,好不容易有机会献艺,当然要拉风一把。 琴棋书画,自然也在傅维安要教授的范围之内,这两天他耐心地教导姊弟俩写字和弹琴,虽不指望临阵磨枪的他们能够给他增光,起码别给他丢了脸。 赵知轩那边还好,很认真的接受了傅维安的建议,放弃了赵君研提议他写的一阕︿沁园春﹀,转而为赵老太太抄一本《金刚经》,起初两天没静下心来,一抬手就出错,揉了一筐废纸之後,终於顺利抄了大半。 可赵君研这边就让人头大了,傅维安教授的琴艺她一点都听不懂,也不耐烦听,她自己摸索着古琴,叮叮咚咚的弹起通俗歌曲,听得傅维安猛皱眉。 赵君研不爱听傅维安唠叨,笑着对他道:「老太太平日里就喜欢听个小曲儿,我给她弹些新鲜的。」 「不妥。」傅维安摇头,「老太太生辰,家中客人如云,还需顾忌才是。就算是老太太不喜昆调之冷,自然可以听弋阳、四平,你这曲子实在大大的不妥。」 赵君研像是有些想笑,却还是耐心的对傅维安道:「若是依先生的想法,我要在老太太生辰演奏一曲,大概花多久工夫才能练好?」 「怕是有些来不及,」傅维安略显为难,又道:「不过若是……」 「既然如此,」赵君研打断了傅维安的话,嫣然一笑,「不如先生听我一回,绝不让先生丢脸就是。」 傅维安看着一脸坚决的赵君研,忍不住叹了口气,索性坐在一边,看着赵君研用极不熟练的手法拨动着琴弦。 明锦往这边过来时,听见隐隐约约的声响,旋律有些似曾相识,好奇地循着琴声到了书房门口。 赵君研见明锦过来,对她微微一笑,「明锦姊,来听听我自己作的曲子。」 明锦看她一脸坦然,再看旁边脸色发黑的傅维安,勉强笑了笑,走了过去。 赵君研音感不错,很快就试出了音,弹了一小段,明锦终於想起那熟悉感是什麽,赵君研弹的是很久以前的某部电影的主题曲。 「好听吧?」赵君研笑咪咪的看着明锦,有些得意。﹁这首歌叫沧海一声笑。﹂ 明锦同情的看着很是无奈的傅维安,低声安慰道:「君研姑娘一向与众不同,但还是有分寸的,您且放宽了心吧。」实在没必要因为一个别家不听话的闺女,把自己气得吐了血。 傅维安欣慰的看着安抚自己的女儿,露出一点笑,「明锦长大了。」 「合该如此,」赵君研也笑着点头,「先生只需管教知轩就好。」 傅维安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明锦则思索着是不是该跟齐氏说一声,这两天家里多吃点芹菜,好给傅维安降降血压。傅维安虽然还没到老年,这每每被赵君研气得脸红脖子粗,她看了实在心疼。 赵老太太大寿日子将近,赵家很快就热闹起来,出嫁的二姑娘和四姑娘与夫婿一同回来祝寿,却发现家中的变化不由得十分惊异,她们从前连正眼都不看的赵君研如今像变了个人似的,性子完全不同了。 赵君研是庶出,不能养在生母身边,赵夫人虽然平日里对赵君研称不上好,这些年来也不曾亏待她什麽,过去她深知嫡庶之分,也不敢拿自己当正经主子看待,没想到最近全变了样,高喊什麽人人平等,还对生母呵护备至,甚至让下人像对夫人一样尊重她娘亲,这一下将赵夫人彻底惹恼了,若不是赵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赵夫人恨不能将这母女立刻赶出府去。 听到母亲赵夫人的抱怨,两个出嫁的赵家姑奶奶都心生气愤,表面上虽然还是笑脸相迎,却明里暗里的给赵君研使绊儿,害赵君研这几天频频出丑。 就算再迟钝,几次之後赵君研也有所察觉,同时发现自己在府里除了知春之外,全无帮手,就连小棒头都对她的交代有所懈怠,她不禁庆幸自己收留了知春,不然如今的处境怕是会更糟糕。 之後赵君研很快又调整了态度,对家中几个小鬼采取怀柔手段拉拢他们,免得真需要人手时坐困愁城。 一开始她讲了些西方的童话,结果成效惨澹,不管是灰姑娘还是白雪公主都让所有孩子唾弃,理由再简单不过,就连明瑞都不可能如此放肆地想娶谁就娶谁,皇子怎麽可能做那些事情?商人之女嫁给皇帝之子,更是他们听过最可笑的姻缘。 赵君研无奈之下讲了《射雕英雄传》的故事,效果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好,明瑞原本就喜欢武事,明澜更是喜欢江湖侠客的无拘无束,就连赵知轩都听得津津有味,还一个劲地想学黄老邪的风骨,惹来众人大肆嘲笑。 因为每天要听故事,不好再做出对立的样子,明澜对赵君研的反感也就不如最初那麽严重了,甚至还曾破天荒地在家里夸了一回赵君研说的故事好听。 就这样,学堂的紧张气氛缓和下来,贺完寿时赵家姑奶奶们也回去了,赵君研总算是又过了一关。 近日京里一位公子在京郊办赏花会,也就是所谓的赛诗会,说起来这是这时代独特的风俗,赛诗不过是个托词,出席赛诗会,对於大户人家的姑娘们来说,能够远远看见那些少年们的风采,将意中人记下来好让父母请人去议亲,而少年们则是藉此机会开拓人脉,结识良师益友,为未来的仕途铺路,吟诗作对反倒不是重点。 第三章 赵君研是一定要参加的,还邀请了傅家双胞胎兄妹一道过去,这事儿倒是让傅家人犯了愁。 傅维安有些犹豫,一方面不想让儿女们与赵君研接触过多,另一方面却又希望他们能够参加一回京城诗会,就当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最後还是齐氏作了决定。 「去吧。」齐氏大手一挥,「难得进了京城,总该见识一回,反正将来咱们还得回村子里,赵小姐要做什麽跟咱们都没关系。」 傅维安一听她这麽说,又担心道:「可诗会上那麽多人,又都是京城里的官宦子弟,明瑞和明澜的性子都有点野,万一得罪了哪个……」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陆湛,意思再明显不过。 每个官宦子弟身边都会有侍卫,傅家在京城完全没有根基,随便一个人就可以在诗会上将明瑞和明澜欺负得很惨。 陆湛知道岳父的顾虑,笑着道:「那天我们两个侍卫都会跟去,赵府也会再派人手,顺便照应他们两个应该没问题。」 「你可得多看着他们点,」傅维安想想还是不放心,转头对明锦道:「要不你也跟着去吧。」 「我?」旁边低头做针线的明锦愣了一下,看着一脸兴奋的明瑞和明澜,这才点了点头,「好吧。」 齐氏忙着去张罗兄妹俩参加诗会的衣服,傅维安拉着明瑞交代要他注意言行举止。 明锦偷偷将明澜扯到一边,低声道:「你为什麽非要去?」 明澜心虚的对着齐氏的方向望了一眼,慌张地摇头,「没什麽。」 「是不是为了江含章?」明锦点破,自从听说赵君研说江家的少爷也会去後,妹妹就一直魂不守舍。 「姊姊。」明澜恳求的看着明锦,软了声音道:「都已经过去那麽长时间,也不知他现在怎样,在家里过得顺不顺心。」 「江家可比咱们家好多了。」明锦不以为然的道:「况且那是他家,不像在咱们家是作客,过得肯定比在咱们家强得多。」 「可你看赵家。」明澜皱了皱鼻子,「赵知轩也是家里的少爷,还不是很惨,每天要背那麽多书,还要被君研姊欺负。」 「君研姑娘没有欺负他,她只是自以为是的为他好。」明锦摇头,又道:「就算你真的看到江含章,也不能上前跟他说话,更不能帮他什麽,知道了他的情况又有什麽用。」 「至少能远远的看一眼啊。」明澜露出傻乎乎的笑,眼底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明锦看着流露出小女儿娇态的明澜,忍不住叹息出声。 陆湛这几天书信往来频繁了起来,几乎每天都有报告要提交,偶尔他也会拒绝明锦的帮忙,自己写,有些事情他不愿意让明锦碰,虽然他知道她并不是那种需要有人随时关心保护的姑娘,总还是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自己羽翼之下。 明锦心疼陆湛常工作到大半夜,也不愿意独自一人早早睡下,索性陪在他身边,有时候做针线,有时候看书。 两人共用一张桌子虽然挤了点却也温馨甜蜜,整晚的相伴,偶尔聊上几句,让他们对彼此更加熟悉。 越了解,明锦越佩服陆湛,从那些书信来看,他能力很强,让上面的很多人都服气,只是他对这些事都不愿多说,从来没听他夸耀过自己的丰功伟绩。 明锦放下手中在看的书,看着眼前面色严肃的男人,想起最初躲在偏屋偷瞧他却反被吓一跳的事,忽然有些好奇。 「怎麽?」陆湛没有抬眼看她,意识到了她的视线,开口问道。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麽时候吗?」 陆湛咧嘴一笑,抬头对明锦道:「你被吓跑的那一次?」 「你怎麽知道的?」明锦吃惊的看着他,「是不是明澜告诉你的?」这个小叛徒。 「不是。」他摇了摇头,笑得有些可恶,「我知道你们在那边偷看,存心想吓唬你们来着。」 明锦瞋了他一眼,撇头不想理他。 看着她耍小性子的模样,陆湛又笑了起来。 「怎麽?」明锦回头,警惕的看着陆湛,「又打什麽坏主意?」 他摇头,眼里藏着宠溺的笑意,「有人在信里夸我最近写字有进步,蒙学正式结业了。」 明锦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情也乐了。 「明儿个的诗会不简单,」陆湛话题又一转,「赵小姐实在折腾得厉害,已经有很多人在关注她了,就算不知道她的本事,能让上面如此纵容的姑娘也实在令人好奇,因此这回会有很多大人物要去。」 「那我们……」明锦迟疑了,她原本就不想去,明瑞不喜读书,明澜又想着见江含章,她也不知道自己到时候是否能看管得住。 「没事。」陆湛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几个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大家都上赶着巴结,你带着弟妹找个安静地方玩一玩,算是散心,也能避开他们。」 明锦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明澜的事情,只是郑重点了点头,「那你明天小心些。」 陆湛将明锦带进怀里偷了个香,明锦看了一眼旁边才写了几个字的书信,立刻叫陆湛乖乖放开手去干活。 「还是你来吧。」陆湛瞅着书桌,一脸厌恶。 明锦笑了,起身换到陆湛的位子坐下,陆湛立刻窜到窗旁的老位子,瘫成一个大字,迅速将需要交代的事情全数说了一遍,末了还加了一句,「我说媳妇,字别写太好了,让与我联系的人看出来了又得笑话我。」 明锦抿着嘴笑,不理他。 谁知眼前一晃,油灯倏地被陆湛吹熄,明锦正想询问却被陆湛一把搂住,他抱起她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带着她来到了门後。 明锦心知出了事,也顾不得自己几乎快被他压碎,乖乖的伏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只觉得异常安心。 这还是头一回她遇到危险的时候陆湛就在她身边,明锦心里生出些骄傲的情绪,嫁一个武夫的好处多多,如今她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明锦还是微微挣扎了一下,不然到时候来人没有把她怎样,反倒是被自家相公弄断了肋骨,那可不是一般的丢人。 陆湛放松了力道,轻轻抚着她的後背,像是在道歉。 下一瞬间,明锦忽觉得眼前一花,就被陆湛转了个圈拉至身後,还没反应过来,随即听见一声夸张的哀号,声音似曾相识。 「欸欸,是我啊!」楚怀渊被陆湛扭住胳膊踩在地上,痛得直抽气。 「好好的有门不走,你翻墙做什麽?」陆湛放开他後又补踢一脚,没好气地道。 「我只是不想惊动邻居嘛!」楚怀渊很委屈,哀怨的看着陆湛,抱怨道:「当着嫂子的面还那麽粗暴,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我媳妇胆子大着呢。」陆湛不屑,环着明锦将她带回书桌前,又重新把油灯点燃。 明锦对楚怀渊微微点头,低头继续帮陆湛写报告。看到楚怀渊就想到上回差点吞下的毒药,还好那毒最终也没对她造成什麽伤害,真是万幸。 「这不是你专程捎信来,要人过来帮忙的吗?」楚怀渊跳起来,愤愤不平的抗议。 「我也没说让你半夜里跟贼似的溜进来啊。」陆湛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气道:「再说谁让你来的,我明明说让小筑来。」 「他被人借走了。」楚怀渊伸手指了指上面,又摸了摸後脑,「我寻思着诗会也不是啥大事,就过来看看。」 陆湛无奈,懒得再看他,转身到明锦身边坐下。 明锦听了两人的对话,疑惑的看了陆湛一眼。 陆湛对她微微一笑,解释道:「虽说没什麽事,有个人跟着总是好一点。」 「他?」明锦怀疑的看着楚怀渊,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会功夫的人,身材瘦削,肤色白皙,还穿了一身长袍,完全就是个文弱书生样。 「嫂子瞧不上我?」楚怀渊眨巴着眼,一脸委屈。 「不是,」明锦有些尴尬,慌忙解释,「但你不是大夫吗?」 「谁说我是大夫?」楚怀渊顿时炸了毛,瞪眼瞅着陆湛,眼里全是控诉,「你又编排我!」 陆湛哈哈大笑,笑得一巴掌往桌子上拍去,书桌瞬间抖了抖,明锦心惊胆战的将陆湛的手臂捉住,再拍两下,怕是这桌子就要报废了。 「不是吗?」明锦困惑道:「可你不是说,村子里有人生病都找他,而且他还曾是随行的军医吗?」 「他只是会处理些外伤罢了。」陆湛解释,「村里没有大夫,遇到什麽不要紧的毛病,偶尔拿他充充数。」 「随行的军医也只是个藉口,」楚怀渊笑得一脸愉悦,好像在说一件天大的乐事,「我主要是给敌人投个毒下个药什麽的。」 他的语气带了几分故意,似乎是想吓唬明锦,明锦无语的看着陆湛,难道自己看来就那麽禁不住事儿,说一句投毒就会被吓傻了吗? 陆湛却误解她的意思,以为她吓到了,马上横过去一眼,吓得楚怀渊一个哆嗦,退了老远,委屈的站在墙角向这边看。 「唔,」陆湛想了想,发现也真没什麽可澄清的,只得对明锦道:「就是这样。」 见明锦点了点头,楚怀渊更加郁闷,自己说的大实话没吓唬到明锦也就罢了,怎麽还要受陆湛的眼刀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