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舌兰酷男》 楔子 第二代继承人的交替,使得瞬息万变的商界重新洗牌整装,其中以「铁鹰集团」的崛起最引人注出息,成为人人耳熟能详的企业体系。 「铁鹰集团」以饭店业起家,原本只是家小有规模的服务业公司,自从由第二代少东铁鹰瀚接手後,由於他精锐的投资眼光及强势的作风,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将「铁鹰集团」拱上商界的龙头,将它的触角伸展到各行各业,可说是个带有浓厚传奇色彩的人物。 当然,除了铁鹰瀚个人的努力之外,他的几个得力助手亦是功不可没,其中以「风、飒、飘、飏」四人最具代表性。 邵慕风,位居四人之首,饭店业的负责人,交际手腕高强,性喜游戏人间,认为人生苦短,最爱找机会开别人玩笑。 雷飒,沈稳内敛,知名建筑设计师,负责的是建筑业,处事态度正如他笔下的经纬线条般一丝不苟。 凤飘鸣,看似懒散,却拥有最精锐的头脑,资讯业正是由他主导,也是将铁鹰集团藉由最先进的网际网路推上国际舞台,享誉国际的大功臣。 谷胤飏则是负责上市股票及票券投资,把铁鹰集团雄厚的资金炒作成原来的数倍,富可敌国。 四人典型各有不同,却个个英俊潇洒、风流惆傥,四人在女同事之间各有其爱慕者,尤其在总裁铁鹰瀚成婚之後,四人的名气指数更是扶摇直上。 目前四公子中的邵慕风、雷飒和凤飘鸣都各自找到了亲密爱人,可是唯一仅存的黄金单身汉谷胤飏居然在此时宣布他有一个六岁大的儿子,这……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第一章 「看起来还不错,稍做修护应该还有商机。」跷著二郎腿,雷飒以三只手指拎著冰啤酒,看著转动中的大型游乐器具。 另一个坐在他身边的人一直沈默著,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著啤酒。 「喂,干麽一声不吭?便秘啊?」雷飒睨了身旁的臭脸一眼。 「你才腹泻咧!」谷胤飏没好气地回了句,却始终没把眼光落在雷飒身上。 由於铁鹰集团有意收购这个以往在南部颇负盛名的游乐场,因此负责建筑事务的雷飒便藉著假日前来探勘场地及游乐器材的损耗情形,顺道抓著正好没事在家当蜗牛的谷胤飏来作陪。 「你大姨妈又来啦?」雷飒嗤笑一声。 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隐藏在谷胤扬温和的笑容之下,是另一张不羁而桀骛难驯的脸皮,也就是说,他的笑容一直都是一张面具,一张伪装得完美无瑕的面具。 平日谷胤飏只有在老大铁鹰瀚、邵慕风、凤飘鸣和他面前才会显露一这副爱理不理的死样子;然而一面对与他无关紧要的人,他一贯以柔似和风的笑脸隐藏真正的情绪,让人以为他是个个性纯良的斯文男子,但事实——天晓得喔! 这次谷胤飏连说个字都懒,只是慵懒地瘫在公共座椅上,无聊地看著游乐场里三三两两的人群。 「球球!我的球球……球球别跑啊!球球——」 「浩浩!不要跑了,浩浩!浩浩!」 一颗球滚到谷胤飏脚边,跟在球後面的是一个童稚的声音和慌张的女声,令谷胤飏下意识地伸腿,以脚盘挡住滚动的皮球,并用脚踩住以固定那颗顽固的圆形体。 「球球!」小男孩像阵风似的旋到谷胤飏眼前,他愉悦地蹲下身体拿起地上的皮球,抬头对上谷胤飏的眼!蓦然顿了一下。「爸爸?」 小男孩突如其来叫喊出声的两个字,让谷胤飏蹙起眉,雷飒则惊讶地瞠大眼,彷佛在研究外星人般看著那个小男孩。 「浩浩。」一个女人无视眼前莫名地将惊愕目光全集中在小男孩身上的两个大男人,她又慌又急地检视男孩的四肢,在确定没有任何伤口之後,才松了口气似的垂下紧缩的肩膀。「下次不要跑那麽快,妈咪会担心。」 「爸爸,你怎麽那麽久都不回家?浩浩好想你喔!」小男孩挣开女人关心的双臂,并将皮球塞进女人胸前,张开双臂,霍地大剌剌地攀上谷胤飏的脖子,亲热地在他脸颊上啄吻不停。 「浩浩?」女人终於发现男孩不寻常的目光,她将眼睛对上谷胤飏的脸,却在看清他的长相时,狠狠地倒吸了口气。「姊、姊夫!?」 谷胤飏不耐地眯起眼,他看了看眼前的女人一眼,不甚温柔地推开小男孩的拥抱。「你们认错人了。」他的嗓音是冰冷的,对於半路杀出来认亲的这对母子丝毫不感兴趣。 开什麽玩笑?他虽然自认还算风流,但还不至於糊涂到随便在外头放种而不自知,更何况是这种乾巴巴、前胸贴後背的女人?恐怕她还入不了他的眼! 莫非这是最新流行的搭讪方式?那也未免太过另类! 「爸爸?我是浩浩,浩浩很乖,我有乖乖听妈咪的话。」 「浩浩,他不是爸爸……」女人艰涩地抱住极欲向谷胤飏讨好的小男孩,她垂下眼睑,歉然地挤出一抹笑。「先生,我们的确是认错人了,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扰。」说完,便抱著皮球、拉著小男孩离开。 沿途小男孩还频频回首,似乎还想由谷胤飏的脸上证明什麽。 雷飒一动也不动地盯著男孩的脸,若有所思地开口问道:「飏,你确定那不是……」 「不是!」不用等雷飒说完,他已猜到这多事的家伙会问出什麽没水平的问题。 「可是……」 「说了不是就不是!」谷胤飏翻了个大白眼,他率性地站了起来。「收起你的好奇心,该回去了!」 雷飒意兴阑珊地跟在他身後走了两步,不甘心地再次看向女人和孩子消失的背影,纳闷的低语。「可是那孩子长得跟你好像啊!明明就是谷胤飏的小号翻版啊……」 谷胤飏顿了顿脚步,拧起两道俊帅的浓眉,莫名地,心情似乎更糟了。 * * * * * * 燃起三炷清香,柳珞君虔诚地祝祷著,希望在天上的姊姊和姊夫能保佑浩浩平平安安地长大。 「妈咪,你又在拜拜啦?」虚岁六岁,刚满五岁整的徐志浩抱著大布了狗绒毛玩偶,天真的大眼骨碌碌地看著柳珞君。 「是啊,妈咪在跟爸爸妈妈说话呢!」柳珞君到阳台的简式香炉插好香後!走到浩浩身边坐下。 虽然家里没有安放姊姊和姊夫的牌位,但她还是每天固定早晚三灶清香,毕竟带著浩浩,她没办法每天往安置两人骨灰的灵骨塔跑。 「他们在哪里?为什麽我没看到呢?」浩浩在小小的套房里跑了一圈後问道。 「而且我们今天遇到爸爸啦,他为什麽不跟我们」起回家呢?」 浩浩想起在游乐园里的偶遇,想到「爸爸」将他推开,小小的心灵有点受伤。 「那个人……他不是爸爸,只是长得跟爸爸很像的人而已。」柳珞君试著跟浩浩解释,那是另有其人。 「才不呢,他明明就是爸爸嘛!」浩浩一溜烟地跑进房间,抱了一只相框又冲了出来。「妈咪,爸爸还是跟以前长得一样啊,你看!」小小年纪也有这年纪该有的坚持,他义正辞严地向柳珞君「申辩」。 「是长得一样……」可惜,他不可能是姊夫。 那个人就如浩浩所言,长得跟姊夫徐灿宏一模一样,可是她明白那只是另一个相似的个体,因为姊夫——已经去世了。 就在半年前,姊夫因为高速公路一桩连环车祸的意外受了重伤,送到医院时已呈弥留状态,她请隔壁的吴太太帮忙照顾年幼的浩浩,一个人赶到医院看顾他半天之後,原本一直昏迷不醒的姊夫突然清醒,回光返照的他开始跟她交代一些重要的事情。 他说他原是北部谷姓人家的双胞胎儿子之一,因为某种原因从小便送给徐家当养子,他自知生命已到尽头,希望她能将浩浩送回他的本家;因为他不想让一个尚未婚嫁的女孩承担教养孩子的重担,毕竟她才二十三岁,拖著浩浩,她不容易找到幸福的归宿。 原本柳珞君是不肯的。因为父母早逝,一直以来只有姊姊和她相互扶持,即使姊姊因生产时难产而去世,但浩浩是姊姊留给她最重要的亲人,而且浩浩也叫了她五年的妈咪,她几乎是把浩浩当成亲生孩子来对待,如今要她把浩浩交给她完全不认识的人,何况那家人还残忍地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人抚养,她说什麽都不愿意。 但姊夫临终前不断地哀求她,直到她泪流满面,心软地点头之後,姊夫才心满意足地咽下最後一口气,说他终於可以跟姊姊在另一个时空再续前缘…… 「那就是爸爸嘛,当然一样喽!」浩浩高兴地扯开嘴笑。 柳珞君心疼地抚摸著浩浩柔软的发丝,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为了对姊姊的思念,她迟迟没让浩浩回谷家认祖归宗,但是以她帮人家做拼布手工艺赚来的钱,除了让他们两人衣食无虞之外,再也没有多馀的钱可以让浩浩念书了,明年,明年他就要上小学了呢! 到时候她要拿什麽东西让浩浩去念书呢? 「妈咪,你带浩浩去找爸爸好不好?」抱著徐灿宏的照片,浩浩的思亲之情在他稚嫩的脸上表露无遗。 她没敢告诉浩浩,姊夫已死的事实。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失去母亲已经够可怜的了,教她如何能残忍的告诉他,连他最爱的爸爸都已经不在了!? 「妈咪,浩浩有好多话要跟爸爸说,你带浩浩去找爸爸啦!拜托!」两只小手做成祈祷状,浩浩努力地要求柳珞君。 那个人……会不会就是姊夫的双胞胎兄弟?倘若不是,这世上真会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人吗? 她气虚地笑了笑,笑自己发神经。其实有很多双胞胎长得一点都不像啊!像她以前念书时,班上就有一对姊妹花,两人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老师每每都会问她们是否有亲戚关系,却惹来全班哄堂大笑,因为她们就是长得完全不一样的异卵双生子。 「拜托啦,妈咪!好不好嘛?」浩浩拉著她的手左右摇晃,要求兼撒娇。 柳珞君红了眼眶,她定定地看著浩浩天真的童颜,心里顿时有了决定—— 「好,妈咪带你去找爸爸。」 * * * * * * 坐落在台北郊区的谷家大宅,强大的窒息感无情地笼罩在偌大的客厅里。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麽一回事?」谷胤飏以臂环胸,阴鸷的黑眸逐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一对堪称陌生的母子,因为他们因缘巧妙地有过一面之缘。 自从谷胤飏加入铁鹰集团,日渐站稳脚步之後,谷德诚便由公家机关的职场退休,也不再管理家里的事务,全权移交给儿子谷胤飏作主,因此才有今日的场面。 柳珞君环著浩浩的肩,美其名是怕浩浩害怕,实际上她才是真正害怕的一方。 她没想到这个不期而遇、长相酷似姊夫的男人,真的会是姊夫的孪生兄弟,可是他……他的性格跟姊夫差了十万八千里,姊夫是那麽地温文儒雅、沈稳内敛,可是这个人,他的气质是猖狂的、外放的,她好怕,不知道浩浩在这里是否真能得到预期中的关心和关怀吗? 「说来话长,都是我们做父母的不好。」谷德诚看著浩浩,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不,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谷母高凤英一开口,眼泪就已经随著声音滑落,泪眼迷蒙地看著自己的丈夫。 「妈,你别哭。」哭是目前最不需要的情绪之一,那只会让事情更无法交代清楚。「爸,麻烦你了。」起码让他明白,为什麽会平空冒出个六岁的孩子前来依亲。 「其实……你还有个双胞胎哥哥。」谷德诚摇了摇头,神情瞬间苍老了十岁。 谷胤飏震惊地瞠大眼,这是他完全没设想到的过往。柳珞君抿著唇,紧紧地攀著浩浩的肩膀,即使她早就知道答案,仍控制不住地两腿发软。 「哥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独子。「他……人呢?」 「送走了,从出生六个月之後便送走了。」看看儿子再看看孙子,谷德诚似乎可以在这一大一小的人影里,投射出自己另一个孩子的面貌。 「为什麽要……送走他?」谷胤飏艰涩地说。 他的思绪很紊乱,为什麽被送走的不是自己?他不是小的那一个吗?怎麽反而是长子的「他」被送出谷家? 「因为你刚出生的时候身体很不好,三天两头老往医院送,而我投资的生意也莫名其妙地赔得一塌糊涂,当时你奶奶还在,她不晓得打哪儿找来一个命相师,说你的身子骨薄,活不到三岁——」谷德诚摇著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我来说吧!」高凤英吸吸鼻子,拍了拍丈夫的手背。「他说你哥哥和你不能在同一个屋子里成长,不然会招来祸事,他把你爸爸生意上的不顺利也归咎在你哥哥身上,他还说……除非把你哥哥送走,不然这个家……会支离破碎——」她好後悔,後悔自己耳根软,再怎麽苦,她也不该把自己的亲生骨肉给送走! 柳珞君抽了口凉气,她不敢相信姊夫竟是因这完全没有科学根据的迷信而失去被亲身父母疼爱的下场,她无法批判眼前这对长辈的对错,但她为姊夫感到不值。 当时他还只是个什麽都不懂的孩子啊!一个连开口说话都不会的奶娃儿,就因整个家族的利益而轻易地被牺牲了!她宁可完全不知道事实的真相,更後悔将浩浩带到这种家庭来依亲,她简直不敢想像往後在没有她的日子,浩浩会受到何等待遇! 「他叫什麽名字?」谷胤飏深吸口气,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追究也於事无补。 「徐灿宏。」柳珞君冷冷地回答他的问题。就这样?轻描淡写地问过就算了?就这麽草率地终结了姊夫的一生吗? 「他人呢?」 「死了。」她掩住浩浩的耳朵,不让他知道姊夫已离开人世的事实。如果一切重新来过,姊夫的人生会不会变得比现在好?这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回答的问题。 冷肃的气氛重新笼罩在客厅里,安静得可以听得到每个人的呼吸,包括高凤英低低的啜泣声—— 「理由。」过了好久,谷胤扬盯著她。 柳珞君淡淡地将半年前发生的意外,机械式地说明一次,并悄悄地将浩浩往自己身後移动半步。 「这就是我“那位大哥”的孩子?」谷胤飏不著痕迹地将她的举动收进眼里,理所当然地接收到她回应的点头。 难怪那小鬼当天会拉著他直喊「爸爸」,想必他跟「那位大哥」应该长得很像巴! 「他的母亲呢?」深不见底的黑眸将她瘦弱的身躯一眼看尽,微眯的眼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我就是。」如果这是唯一可以让她继续照顾浩浩的理由。 谷胤飏这次看的是她的眼瞳。「孩子留下,你可以走了。」 柳珞君再次抽了口气,她不敢相信这个人比她想像的还要无情,他竟然忍心拆散母亲跟孩子,即使她不是浩浩的生母。 「妈咪,我不要留在这里……」孩子何其敏感,浩浩明显地感受到气氛的凝窒,他不安地抓紧柳珞君的衣角,大大的眼睛已经开始泛红。「浩浩要跟妈咪在一起。」 谷胤飏居高觑睨浩浩往上瞟的大眼。「你是谷家的子孙,当然得留在大宅。」意思是闲杂人等尽速离开,谷家不留闲人。 「不要!」浩浩整个人埋进柳珞君的裙布里。「我要跟妈咪在一起!」 「够了!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谷胤飏冷淡地示意管家送客。 「很抱歉,谷先生。」柳珞君压下心头对这男人的恐惧,她像母鸡一般护住浩浩弱小的身体。「这情形你看到了,我没办法把浩浩一个人留在这里。」说完,她拉起浩浩的手往外走。 「柳小姐请留步。」谷德诚不舍的眼光落在孙子身上。「我们已经失去一个孩子,能不能别把我们的孙儿带走?」苍老的嗓音透著疲惫,看来他的心里必是饱受折磨。 「是你们自己放弃姊……灿宏的,而且孩子离不开我。」其实是她舍不得的成分居多。 「可是孩子流著我们谷家的血液啊!」高凤英老泪纵横,眼巴巴地向浩浩伸出手,却让孩子躲得更远了。 「你们好自私,如果今天我没有带浩浩来台北,你们根本不知道有他的存在。」柳珞君悲哀地摇著头。「我错了,我不该带他来的,就算日子过得再苦、再累,我做到死都要把小孩养大,很抱歉打扰你们。」两个身影又向大门走了一步,却因谷胤飏的开口而停下脚步。 「是你自己决定带他来的。」他的声音像幽冥使者,震得柳珞君六神无主。 「一旦让我们知道孩子的存在,便没有理由让谷家的骨血流落在外。」 「如果不是因为……灿宏交代的遗言,我绝对不会做这种蠢事!」她白著一张小脸,让原本不甚丰润的脸蛋看起来更小了。 「既知是蠢事,又何必多此一举?」谷胤飏的视线对上她!黑瞳里满是嘲讽。「事到如今才来後悔,未免太过矫情!」 「胤飏,不要这麽尖锐!」谷德诚皱起眉,他是很有诚意留下孩子。 「无所谓的,谷老先生。」柳珞君倔强地抬起下巴,她虽是一介女子,但她可不是被吓大的!姊姊保护她这麽多年,现在该是她自主坚强的时机。「为了避免大人间的针锋相对影响孩子的心理成长,很抱歉要让你们失望了。」 「柳小姐!」高凤英无法接受刚回来的孙儿又即将离开,忍不住喊住她。 「请你放心,我不会让浩浩受到一丁点苦。」即使她自己会饿死。如果这是他们所担心的事,这是她的保证。 「但是你却没办法给他完整的家庭和父爱。」看著浩浩依赖又惊慌的眼神,谷胤飏竟升起一抹不忍。「把孩子留下来。」 「我说过了,孩子离不开我!」柳珞君的声音尖锐了几分。 「那简单,你可以选择跟孩子一起留下。」当务之急是先留下孩子。 「我们不需要你的施舍!」她看得出来,谷家是由这个男人在当家,他的态度如此不善,她可没敢奢望他会给他们好日子过。 「我可以给他最好的物质生活,如果这是你当初带他来的目的。」他挑起眉,倏地对这女人有另一种看法。 「钱不是万能,即使没有像你们一般优渥的环境,我依旧会尽力给他最好的生活。」他以为他是谁?万能的天神吗?有钱就能践踏别人的自尊吗?哼! 「但是没有钱万万不能。」谷胤飏算是杠上她了。「他快上小学了吧?你让他念幼稚园了吗?」 「没有又怎麽样?该给的知识我一样也没少给他!」她会带浩浩上图书馆,尽可能给他这年纪该有的常识和知识。 「孩子的互动在书本里是学不到的,你也很清楚,他只黏著你一个人,看到陌生人却怕得要死,你这样只会害了他。」他一针见血地点明事实。 柳珞君愤怒地揪紧裙角,愕然地发觉浩浩整个人已经埋在她的裙里,他甚至不敢看那个酷似姊夫的男人一眼。 她真的就这样私自为浩浩决定他的人生吗?贫乏的经济、不算好的环境,甚至人与人之间停滞不前的互动?不,她不能这麽自私啊! 「当然,如果你执意要带走孩子,也不是不可行。」谷胤扬将她的挣扎看在眼里,阒黑的瞳仁闪动著兴味的波光。「不过你可能得开始著手找律师了,为了让孩子留在谷家,我不惜诉诸法律途径!」 柳珞君屏住呼吸,她到底惹上什麽样的男人!? 第二章 安抚浩浩睡下,柳珞君由他的小床上坐起。 她和浩浩留在谷家已经一个星期了,这个礼拜下来,柳珞君明显地感到谷德诚和高凤英对浩浩的疼宠,不仅带他上山下海的到处去玩,也为他添购大量的生活用品。 他们夫妇种种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自然怪罪他们的情绪也逐渐沈淀,毕竟因为时代不同,老一辈错误的观念也由不得她置喙,而她看得出来,他们将没能付出在无缘的儿子身上的关怀,全数投注在这个唯一的孙子身上。 再一个礼拜,浩浩就要上幼稚园了,当然,这是谷胤飏的决定。 他为浩浩找了家据说颇负盛名的双语幼稚园,而且也带她和浩浩去参观过那里的学习环境;想到这里,她就不免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自私地留下浩浩,因为以她的能力,她根本没办法让浩浩去念那种学费是一般私立幼稚园两、三倍收费的高级学园。 她微微叹了口气。这些天来,她发现虽然见到谷胤飏的时间不多,但她常在不经意之间发现他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她不禁怀疑他是否已识破她的伪装? 当初是为了怕浩浩顿失所依才会撒下这个谎,如今眼见浩浩和他的爷爷奶奶相处甚欢,她这个「外人」是否该就此离去?毕竟除了浩浩阿姨的身分外,她跟谷家根本就非亲非故,完全没有理由赖在这里白吃白喝。 而且她还有自己的工作,几家配合得不错的手工艺店已经在催成品了,再不工作,恐怕之前努力打好关系的店家会全数终止合作机会,而她的生计也将就此形成问题。 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她俯身在浩浩的额际印下一吻;这个习惯已经养成五年之久,倘若她真有一天得被迫与浩浩分离,她一定会很不习惯…… 谁说只有小孩能依赖大人?其实就算长大成人,有时也会有需要孩子安慰的时候,像她就是。 留下一盏昏黄小灯,柳珞君轻轻推开门走出去.并极小心地关上门,一转身,不意被身後高大的人影给吓得三魂丢掉七魄—— 「闭嘴!你想把所有的人吵醒不成?」温热的大掌迅速捂住她张大的嘴,抑止她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用力之大,甚至将她顶抵住房门。 柳珞君瞠大眉眼,她料想不到谷胤飏会像幽灵一般突然冒出来,惊吓之馀几乎忘记呼吸;她用鼻子深吸口气,小手努力欲扳开他有力的大掌,连带地猛摇头。 「不叫了?」两张脸之间只间隔著谷胤飏厚实的手掌,他温热的气息不断地喷拂在她柔致的脸颊上。 柳珞君紧张得眼都没敢眨一下,她又羞又急地直点头。 不答应又能怎样?形势比人强不说,她从没跟任何男人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两方呼息交缠出暖昧的气息,趁著脑子还算清明,她也只能点头了。 「什、什麽事?」声音才出口,柳珞君立即接收到他凌厉的瞪视,心一凛,她识时务地压下嗓门。 「跟我来。」谷胤飏冷冷地丢下三个字,一转身,兀自穿过门廊,举步往三楼走去—— * * * * * * 夜的宁静,莫名地使平日还算熟悉的书房变得无限大。 为了浩浩的加入,谷胤飏一口气买了好几套儿童套书放在书房,平日她就在这里和浩浩一起说故事、看童话书,少了浩浩的陪伴,偌大的书房竟显得安静且巨大。 柳珞君缩著肩低垂著头,吊高眼角偷觑站在窗口边的谷胤飏;她一直知道他比姊夫高出约半个头,可是透过是黄桌灯的投射,使他的身影看起来更形压迫、窒人,她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敢乱动。 「住得还习惯吗?」啪喳一声,打火机亮了一 下,淡淡的烟味在房里飘散开来,他矜冷而生疏的嗓音也随之响起。 「嗯?」被他突然发声吓了一跳,柳珞君忙振了振精神。「很好,谢谢你的关心。」她中气十足地朗声回答。 谷胤飏微愣,薄唇微微勾起,吐出一口完美的烟圈。「精神很好,看起来吃得好、睡得饱。」看来她相当满意身处谷家的生活。 柳珞君愣愣地不知道该怎麽接腔,因他的问话中止,书房内又沈闷了起来。 「你很喜欢我……大哥?」盯著袅袅白烟,他显然还没适应「突然冒出头」来的兄长。 「嗯。」提起姊夫,她勾起浅浅的笑花。「灿宏是个温柔的人,他很疼浩浩,对我也很好,记忆所及,我不记得他发过任何脾气,他对我就像……」 「妹妹?」看著她恍似透著光环般发亮的俏颜,他倏地接口。 「呃……」柳珞君顿了顿,她没忘记自己现在的身分是「浩浩的妈妈」。「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亲人,一直都互信互爱。」她只能以这种含糊不清的言词交代过去。 手掌摊平,她轻轻摩著身下的牛仔裤,藉著这不明显的动作抹去手上的冷汗;现在她终於明了,撒下一个谎必须用一百个谎来圆谎之真谛,不是普通的麻烦! 「你看起来没多大年纪。」锐利的黑眸扫过她的身影,讥讽的笑吊诡地噙在他的嘴角。「至於身材嘛……也不像生过孩子。」 「我、我二十三了,而且我天生丽质!」她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直觉地便报出真实年龄。 「二十三啊……」他仰起头,闭起眼睛享受月光的洗礼。「那麽我大哥还真是心急啊,在你还没成年就向你下手,啧啧啧,没人性呐!」微仰的眼角盯著天花板的某一角,声音满是调侃与嘲讽。 「我不懂你在说什麽!」有人这麽诬蔑自己的亲大哥吗?还是同年同月同个时辰出生的呢!真过分! 「不懂吗?」他的视线终於又回到她脸上。「浩浩满五岁,加上怀孕的十个月,你不是“应该”在还未满十八就让他给吃了吗?」 柳珞君抽了口凉气,没想到他精明得让人招架不住! 「没话说了吗?」他轻笑。「还是浩浩根本不是你亲生的?」他瞬也不瞬地看她。 「你……你不要乱、乱开玩笑!」她努力地让自己说得理直气壮,俏脸却不断加温。「浩浩……浩浩当然是我生的!」不知怎地,听起来就是该死的心虚。 糟了!她不会噩梦成真了吧?他真的知道她在说谎吗? 「是吗?」他睨了书桌一眼,桌角上躺著一只有点厚度的牛皮纸袋。「你说是就是喽!」 那种轻佻的语气,恍若在逗弄关在捕鼠器里的小白鼠,令人浑身不舒服,字字句句重搥进柳珞君的心脏,心形的脸蛋由红转白,唇色尽失。 「谷、谷先生,如果你找我来,只是为了讲这些毫无根据的事,那很抱歉,我想我需要休息了。」她僵硬地站起身,想迅速逃离他咄咄逼人的询问。 毫无根据?唉~~该说她是单纯还是白痴呢?这种只要花点小钱就可以在户政事务所查出来的事,徵信社会查不出来吗?就算真的查不出来,验dna也总该知道吧?她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麽?豆腐渣吗?呿! 「你不必像只刺猬似的处处防我,毕竟我们还得住在同个屋檐底下。」看著她极其防备的瘦小身影,他忍不住笑了。「何况我不过是要问清楚,我大哥最後的“安身之所”在何处罢了。」 柳珞君顿住脚步,狐疑地研究他深不可测的表情。「你想去祭拜灿宏?」 「怎麽说他都是我未谋面的大哥,不是吗?」重新挂上无害的面具,谷胤飏表现出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 「真的吗?」她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次。 「嘿,对一个才相识一个星期的人来说,你对我的成见也未免太深了吧?」真实的情绪隐藏在可亲的表象之下,微微闪动在晶亮的黑眸之间。 「我才没有!」她不安的驳斥,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灵骨塔的位置告诉他。 「这样吧,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如何?南部那边的路我不大熟,与其让我在那边瞎子摸象似的浪费时间,不如由你来当向导。」他小声地低吟。 开什麽玩笑!?南北跑上一趟可得花上近一天的时间,何况还要顾虑到浩浩。 「可是很远耶,而且浩浩他……」 自从姊夫去世之後,她不曾带浩浩去灵骨塔,如同她不曾告诉他姊夫去世的事实;而且自从来到谷家,浩浩都唤谷胤飏为爸爸,如果可能,她想等浩浩再大一点才告诉他这残酷的事实。 「他有我爸妈照顾,不会有问题的。」他很快就想到解决之道,并自作主张地下了决定。「还是你对我心怀芥蒂,不肯陪我去上香?」他装出一副受伤的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 「嘎?」她愣了愣,心里还真是不愿意,但是看他一脸大受打击的可怜相,她又心软地不好意思拒绝,毕竟姊夫是他的亲大哥。这……你确定可以把浩浩交给伯父伯母?」虽然名义上她是浩浩的母亲,但她可没敢「大面神」地称呼谷家夫妇为爸妈,因为她根本不是。 「当然。」他的嘴角扯开得意的弧度,知道小鱼儿已经上了钩。这麽说你是答应了?」他明知故问。 「嗯。」她点了点头,即使心里还是有那麽点後悔。「你打算什麽时候出发?」最好早一点,要不然恐怕回到台北已经太晚了。 「明天一早我还有个重要会议要开,这样吧,我们预定十一点左右出发,可以吗?」没有人知道会议会开多久,因此他不介意在南部多停留一晚。 十一点?那似乎太晚了,会不会来不及赶回台北来?柳珞君不安地搓了搓牛仔裤,她小心地看著他迷人的眼睛,在确定他似乎没有「不良企图」之後,也只得勉强地答应了。 * * * * * * 「蚂咪,浩浩也想去看妈妈。」浩浩嘟著一张小嘴,圆圆的眼写著不满。 妈咪好久没带他去看妈妈了,从爸爸不见了开始,到现在爸爸又跑出来,妈咪还是没有再带他去看妈妈。 「太远了,浩浩。」柳珞君为浩浩穿好衣服,拍拍他的头。「我们现在是在台北呢!要坐好久好久的车子才会到妈妈的家,等浩浩长大一点,妈咪再带你去看妈妈好不好?」她只能以距离搪塞孩子的想望。 对於姊姊的事,她跟姊夫不曾隐瞒过浩浩,也常常带浩浩去墓园祭拜姊姊,因为他们都不想让浩浩忘记他的亲生母亲;还好灵骨塔的环境整理得颇为清幽,不至於让小孩子害怕。 「可是浩浩会想念妈妈,妈妈也会想浩浩。」他仰起脸,祈求地看著柳珞君。 「妈咪知道,所以妈咪一定会告诉妈妈,说浩浩现在长大了、懂事了,让妈妈安心喏。」母亲与孩子总有剪不断的脐带之情,即使浩浩不曾感受过亲生母亲的怀抱,但他还是时时想念著柳琦君。 「浩浩长大了、懂事了吗?」他兴奋地拉著柳珞君的衣角。 「嗯。」她宠溺地在他颊上印下一吻。 「可是妈咪你不是说等浩浩长大了才可以去看妈妈吗?那现在浩浩已经长大啦,可以跟妈咪一起去了嘛!」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振振有词。 「啊?」柳珞君有点傻眼,想不到他变得如此伶牙俐齿。这……再大一点,等浩浩上小学好不好?」 「那……好吧!」因为爷爷奶奶说今天要带他到动物园看企鹅呢! 「快点,爷爷奶奶已经等不及了。」适时响起敲门声,柳珞君笑著将门打开。 「伯父伯母早。」 「珞君,浩浩好了吧?」谷德诚一身休闲装扮,头上还戴了顶鸭舌帽。 「好了,可以出发了。」她向浩浩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出来。 「爷爷奶奶早。」甜嫩的童音极有礼貌地问安。 「来,浩浩,奶奶给你戴上帽子。」高凤英替他把手上的米老鼠造型帽戴上。 「哎哟,好帅耶!」她笑眯了眼,捏他饱满的脸颊一把。 「谢谢奶奶。」浩浩摸摸帽子,满足地笑了起来。 「好,珞君,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高凤英牵起浩浩随口问道。 「不行啦,妈咪要去看妈妈啦!」柳珞君还来不及回答,浩浩的声音就回答了奶奶的问题。 「妈妈?」谷德诚和高凤英同时皱起眉,怎麽浩浩还有一个妈妈?「这是怎麽回事?浩浩的妈妈不就是你吗?」高凤英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这……」柳珞君哑口无言,她头痛地抚著额角,早知道总有一天会被拆穿的事,却怎麽也没料到会来得这麽早。她手足无措地看浩浩一眼。 「老头子,你先带浩浩上车,我随後就到。」高凤英明了地支开小孩,或许珞君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 「奶奶,快一点哦!」天真的孩子并不知道自己为柳珞君惹来了麻烦,他兴奋地「交代」道。 「好好好,奶奶跟妈咪说一下话,等一下就来了。」高凤英挥挥手,等丈夫和孙子走远了,才和柳珞君关进浩浩的房间。「珞君,这是怎麽回事?」 「其实我……我是浩浩的阿姨,他的生母是我的姊姊,她叫柳琦君。」她自知逃不了,也无处可逃,索性把话摊开来讲。 「那她人呢?」高凤英问道。 「她在生浩浩的时候难产,现在跟姊夫葬在同」个灵骨塔。」她低著头,低声说道。 「所以你就代替我那媳妇儿的位置,替她照顾灿宏和浩浩?」高凤英张大了嘴,没想到浩浩那孩子比她那苦命的孩子还惨。 「谈不上照顾,都是姊夫照顾我比较多。」她只不过为姊姊付出一些母爱而已。 「那这几年来,你跟灿宏……」人都是感情的动物,尤其最容易日久生情,虽然灿宏是珞君的姊夫,但小姨子喜欢上姊夫的事件也常有耳闻,何况她姊姊都死了这麽多年。 「嗯?」柳珞君不明白地看著她。 「我的意思是……你,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灿宏?」要死了,这问题怎麽好生拗口? 「伯母……」柳珞君顿时明白高凤英的意思,她正色地说:「你误会了,我对姊夫的感情,纯粹把他当成哥哥来尊敬,而姊夫也一直还深爱著我姊姊,我们并没有像你想像的那样……」不堪。 「是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高凤英松了口气,看著柳珞君的眼神多了一丝温柔。「你为了这个孩子付出这麽多,有没有男朋友了?」 柳珞君摇了摇头,搞不懂这关她有没有交男朋友什麽事? 「我看过灿宏那孩子的照片,长大的模样跟胤扬一模一样呢!如果你对灿宏的印象还不错,不如就把胤飏当作对象,反正浩浩现在也叫胤飏爸爸,你又是浩浩的妈咪,如果你们能……」 「伯母,你想太多了!」白痴都听得出来高凤英的意思,柳珞君无力地叹了口气。「我对姊夫真的只是尊敬,没有丝毫男女之间的情啊爱的,何况谷先生虽然跟姊夫长得极像,但他们毕竟是不同的两个人,我没办法把他们俩摆在同一个天秤上衡量。」她把话说得婉转,希望高凤英能听得懂。 「这样吗?也许你跟胤飏相处久了……」高凤英还想改变她固执的想法。 「伯母,伯父和浩浩等很久了。」柳珞君转移话题,不想在同一个问题上打转。 「好吧、好吧,这事儿以後再说吧!」她再次看了柳珞君一眼,转身往楼下走去。 不谈可不表示从此就没机会了,这麽好的女孩子,肯花那麽多青春在自己的外甥身上,把他教得有礼貌、懂事,现在又正好住在她家,如果放她走实在可惜,看来得从胤飏那头下手了。 柳珞君烦躁地扒了扒长发,对於热心的老人家,她可不能给太多期待,省得以後无法收拾。 就算谷胤飏长得跟姊夫再像、条件再好又怎麽样?单单他那阴阳怪气的脾气就让人受不了……能忍多久算多久,她才不想跟他绑在一起一辈子呢! * * * * * * 当车子抵达安置徐灿宏的墓园时,太阳已经逐渐西沈。 柳珞君叹了口气,要不是谷胤飏直到下午一点才回到谷家,说不定他们不会拖到这麽晚才到达南部。 灵骨塔里一排排的灵位,看起来有点阴森且壮观,尤其在夕阳的馀晖之下。 拜过徐灿宏,把香插进香炉里,柳珞君退到殿外,倚著金色的栏杆看著天空,橙黄色的光晕令她心头感慨万千。 这个灵骨塔位在半山腰,山脚下还有溪流流过,这里的环境算是不错,依山傍水,姊姊和姊夫可以在这优美的世外桃源延续他们之间未竟的恋曲—— 「你打算瞒我到什麽时候?」谷胤飏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边停佇,视线落在比她更遥远的某一点。 「嗯?」她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几个在山下溪边奔跑的孩子吸引她的注意。 「柳琦君。」他淡漠地说了三个字,却重重地震住柳珞君的心魂。 「你怎麽知道!?」她抓紧身侧的栏杆,藉此稳住悸颤的身体。 「她的灵位就在徐灿宏隔壁,而柳琦君的墓碑上刻著“夫 徐灿宏立碑”,你还需要更多的提示吗?」这个笨女人,塔位分明就是她挑的,难不成他那死鬼大哥会突然跳起来,指示她把自个儿的牌位摆在他亡妻身边吗?他才不信「托梦」这种蠢事! 柳珞君脚一软,无力地蹲俯在栏杆边。 她真的忘了姊姊的牌位就在姊夫旁边,她只是一心想带他来祭拜他的亲大哥,却在忙乱中忘了这最重要的一环。 天!她该怎麽面对他!? 「她是你的姊姊吧,徐灿宏的妻子、徐志浩的生母。」他平静地阐明事实。 其实这样也好,省得被这笨女人发现他雇用徵信社调查她,到时候把他骂得变猪头;这算是大哥帮的忙吧?头一次,他觉得有个大哥还不赖,虽然他早已作古。 「我不是故意……骗你——」柳珞君深吸了好几口气,在她乾涩的喉咙找回发声的能力後,她气虚地对著空气喃语。 「我了解,你是怕我把你跟浩浩拆散吧!」低头睨了她一眼,没打算拉她一把。 「我怕……我只剩下浩浩了……」这个世上,除了浩浩,她再没有任何亲人了。 太阳以疾速消失在山的另一头,光线很快地被夜色吞噬,低低的啜泣声回荡在风大且幽深的半山腰,增添了几许幽怨清冷的气息。 突兀的手机声响了起来,谷胤飏慢条斯理地接起电话。「喂。」 柳珞君抹去脸上的水气,她根本没听清楚谷胤飏在说些什麽,满脑子想的都是何时会被赶离谷家,和浩浩分开。 「你好点了吗?可以走了吧?」不知过了多久,谷胤飏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去哪里?」他还会带她回谷家吗? 「找个地方住一晚,明天再回台北。」看看手表,他当下做了决定。 柳珞君木然地随他载著走,现在带她去哪儿都无所谓了,因为今後只会是她独自一人,再没有人可以陪伴她了—— 第三章 「去洗澡,哭得全身都是汗,臭死了!」谷胤飏一进到饭店,二话不说地便把柳珞君推往浴室,然後拿起房间的电话拨回台北谷家。 「胤飏,你知道了?」高凤英在电话那头叫嚷著,说的是柳珞君和浩浩的事。 「嗯,在你知道之前,徵信社就已经有消息了。」母亲就是爱大惊小怪,也因如此,他早已练就见怪不怪的工夫了。「而且他们两个葬在一起,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你竟然找人调查她!」高凤英惊呼,单纯的脑子完全没想这麽多。 「不然呢?万一她是骗子怎麽办?等著她把我们家扛走吗?」他没好气地嘟囔。 「不会吧,胤飏,浩浩真的是我的孙子,对不对?」被他这麽一说,高凤英也开始疑神疑鬼了。 「是,当年徐家是搬到南部的郊区,他们只有一个孩子,何况他长得跟我一样,要假也假不了。」除非他会易容术,何况也没有人的遗照会用假皮相脸吧! 「那就好。」高凤英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起另一档子事。「珞君呢?」 「在洗澡。」他不假思索地把她的行踪交代得一清二楚。 「你们……你们住同一间房?高凤英的声音拔高了几度。 「才住一晚,又有两张床,你担心什麽?」都什麽时代了,还这麽拘泥这种小细节;他保证,现在老妈的脑子里一定充满著活色生香的激情桥段! 「没,我哪有担心?」高凤英「嘿嘿」地乾笑两声。「你稍微控制一下,可别对人家女孩子动歪脑筋。」咦?这样好像跟她的计划有点出入…… 「什麽啦!换个人来看会不会让我冲动点!」谷胤飏微愠地看了看浴室的方向。 「珞君是个好女孩,如果可以,妈希望你可以娶她,这样浩浩也会有个比较完整的家庭。」起码称谓不必重新适应,感情也不用从头培养。 谷胤飏的手滑了下,他倒是没想过母亲有这层打算。「妈,别闹了!」他压低声音,对著电话低咆。 「我跟你爸爸谈过了,他也认为这是最完美的方法。」也许是因为自认对灿宏亏欠太多,理所当然地想弥补在孙子身上。 谷胤飏沈默了,他听到浴室里传出些声响,才又开口向母亲说:「你让我想想,就这样了。」然後便挂上电话。 柳珞君从充斥著一片白雾的浴室里走了出来,发丝湿漉漉的,还不断滴下水珠。 她身上穿著饭店放置的浴袍,因为明天还得穿同一套衣服回台北,她怕衣服会绉得像一把烂掉的梅干菜。 「你怎麽了?」看他双手抱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好心问道。 谷胤飏无语地看著她,数著水滴在她胸前滑落的次数,蓦然,他开口了。「我妈知道你姊的事了。」不是疑问句,因为早已被揭穿。 「嗯,早上就知道了。」该来的还是会来,现在她是名副其实的无依无靠了。 「你知道她的打算吗?!」眼光移回到他的脚,指甲有点长,似乎应该修剪一下。 「什麽打算?」她擦著头发,漫不经心地问。 「结婚的事。」他闷声说道。 「嘎?」柳珞君被吓得可不轻,她冲到他身旁,认真的看著他的眼。「这种不合理的要求,你该不会笨笨的答应了吧?」 谷胤飏挑起眉,回视她的目光。笨笨的?她在说谁?他?他可是从来都不笨的! 「是还没有。」见她明显地松了口气,他顿时更觉气闷。「你不喜欢?」 柳珞君眨了眨眼,脸色微红且发愣地看著他,发现他跟自己印象中的谷胤飏出现极大的落差。 他不是经常都霸道得令人招架不住的吗?怎麽现在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倒像个无依的孩子?她都糊涂了! 「这种事没人会喜欢的吧!」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著头发,她平静地坐在他身边。「婚姻本该两情相悦,就像你大哥跟我姊姊一样,如果因父母的决定而结婚,不就乘了回头车,回到以前的时代吗?」 「这也没什麽不好。」不就是多了一张证书罢了,还省得去大街上找对象呢! 「当然不好!」柳珞君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这样就好像在赌博一样,完全不知对方的品德、个性,只凭著父母或媒人的片面之辞就决定婚嫁的对象,万一押对了还好,起码得到个宝,但倘若押错了呢?一辈子不就全毁了?」 「你真的相信婚姻能维持一辈子吗?」在离婚率越来越高的现代,这个信念恍若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神话。 「当然啊!」她把浴巾堆放在膝上,手指若有似无地揉抚著。「别人我是不清楚,可是像姊姊和姊夫,要不是他们的人生出现变数、遭逢意外,我相信以他们的感情一定能长长久久,一辈子甜甜蜜蜜。」 谷胤飏迷眩地看著她漾著柔美的神情,不知不觉似乎也感染了她浪漫的思想。 「在姊姊走了之後的这几年,虽然姊夫很少提起姊姊,可是我看得出来,他还是爱著我姊的,因为他不曾再接受别的女人的求爱,一次都没有,所以我相信弥坚的爱情可以让婚姻更为完美,维持得更长久。」 「你果然是喜欢他的。」下巴靠在手背上,他酸溜溜地低喃。 「嗯?我不曾否认啊!」她轻笑。「其实你若能常常收起你的芒刺,我们偶尔像现在一样聊聊天,感觉也很好啊!」 「嗯?真的吗?」他的唇埋在手掌间,不自觉地勾起上扬的弧度。 「是啊,我从不说谎哦!」她举起三只手指发誓。 「除了浩浩亲生母亲的事?」他淡淡的揶揄道。 「啊?」她怔了下,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哈哈,对啦,除了那件事以外啦!」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可是我还是会顺著我妈的意思去做。」敛下眼睑,他凝视著床尾的某一点。 「为什麽?」她开始觉得头皮发麻。 他要顺著他妈妈的意思做,可是会拖她下水的啊!她可没责任去尽这个义务。 「从小我就觉得我爸妈好像常常在我身上寻找什麽人的影子,有时候他们对我很好,有的时候又十分冷淡,常常让我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麽错事,惹得他们不高兴。」也许这就是造成他个性也时常阴晴不定的原因。 柳珞君心跳漏了一大拍,他是在跟她剖心吗? 「小时候我不懂,现在我总算懂了,因为他们在我身上寻找的就是大哥的影子。」他落寞地回想从小到大的记忆。「这种感觉很奇怪,有时候我觉得爸妈很爱我,有的时候又觉得他们是恨我的,如果可以选择,我想我会希望被送走的是我。」 「喂,你不要这麽想好不好?」听他这麽一说,柳珞君心都酸了,她无措地出言安慰,却找不到适当的言辞,害得她「心头乱纷纷」。 「我也不想这样钻牛角尖,但事实就是如此;我爸妈很想给我所有的爱,可是他们又在我身上看到遗弃我大哥的阴影,所以他们也很矛盾,我并不怪他们,怪只怪命运作弄……」 「哇不要说了!你不要再说了嘛!」她心疼的泪流满腮,索性蹲坐床上抱紧他的头,就怕他再说些揉人心肝的伤心话。 谷胤飏安静地任由她搂著自己,心头缓缓滑过一丝暖流,长年以来的心结似乎也因她的关心而出现裂缝。 「没有人会不爱自己的孩子,你不要胡思乱想嘛!伯父伯母是真的爱你的,不然也不会为了你把姊夫送走。」虽然这麽说,对姊夫来讲是委屈了点,可是双生子之间总有一个是好的嘛,而且姊夫已经不在了,再多的懊悔也於事无补啊! 「你也会疼自己的孩子吗?」抬起头看她泪湿的双眼,不可思议地,他开始幻想她为自己生了一大堆的孩子,个个天真活泼又可爱,成天黏著人不放。「像你对浩浩那样?」末了,还不忘跟自己的小侄子吃个小醋。 「当然,我喜欢小孩嘛!」她扯开安抚性的笑容,像对待浩浩般顺顺他的发丝,不过他的发和浩浩比起来,实在粗了许多。 谷胤飏不著痕迹地环住她的纤腰,微仰的黑瞳锁住她温柔泛红的水眸,伸手拭去她颊边残留的水气,尔後逐渐伸到她颈後,缓缓地将她的头往下压—— 当四片唇瓣黏贴在一起,柳珞君微微震了下,她紧张地揪紧他的衣衫,却不曾拒绝他温柔的亲吻。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麽没有拒绝,或许因为他的心伤、他的脆弱,她想安抚他心里的创痛,所以才会任由他亲吻自己…… 「你……你还好吧?」柳珞君见他一脸痛苦至极的模样,惊骇的跪坐而起,小手怯怯地抹去他额际的汗粒。 「你要不要试试?」他咬牙切齿地由齿缝中迸出声音。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她当然没经历过这种阵仗,但怎麽也曾听闻过男人最脆弱的地方被猛烈冲撞之後会有多痛,虽然她不知道那会痛到什麽程度,不过看他整个人缩成一团,应该真的很痛吧? 「不是故意的都这样,你要是蓄意,那我这辈子不就成了太监!?」他火大地大声咆哮,不断深呼吸以减轻疼痛的感觉。 中国最後一个太监!? 噢!天杀的!他现在总算可以体会那种无力的感觉了! 「那……我要怎麽样才能……帮你?」她无措地一下轻抚他的头,一下又慌乱地缩回手,杂乱无章的举动全数落入他微眯的眼瞳。 「该死的!你把内裤穿好、浴袍拉好,就算帮我很大的忙了——」真要命!他在这边痛得半死,还得忍受她外泄的无尽春光,简直是火上浇油,无止境的痛苦! 「啊!」柳珞君羞红了一张脸,飞快地拉紧身上的浴袍,慌忙中找到被他随手乱丢的内裤,背著他快速地将衣衫整理好。 谷胤飏喘著气,又好气又好笑地看她手忙脚乱的娇态,疼痛终於慢慢减缓。 柳珞君飞快地跑进浴室,拧了条湿毛巾又跑出来,小心地擦拭他汗湿的脸,心口惴惴地乱跳。 怎麽办?他是不是就让她给毁了?她是无心的啊!要不是他乱来…… 「够了,收起你那少得可怜的同情心,我没事了。」他气恼地夺过她手中的毛巾,不是很认真地责骂道。 柳珞君像个小媳妇一样,委屈地扁著小嘴,却再也没敢看他一眼。 「睡吧,这张床让给你。」他僵硬地「爬」到另一张床,硬邦邦地在床上躺平。 「你……还很不舒服吗?」她不放心地看他把灯光调小,只留下两张床之间的小灯。 「你要不要过来帮我“揉揉”?」他嗤笑。 她狠狠地抽了口气,泛红的脸蛋更形酡红。 「就知道你没有同情心!」谷胤飏闭上眼,懒得再理那个令人心烦的蠢女人。 「不会……不会有问题吧?」她想了想还是放不下心,提起勇气又轻声问道。 「你再多嘴,我马上就拿你做“实验”,让你体验看看它有没有问题!」他索性背过身子!把被褥拉过头顶,杜绝她可怜兮兮的「魔音」。 柳珞君咬了咬唇,看著他僵直的背影好一会儿之後,才拉起被让自己滑进柔软的床铺里。 她知道今晚会发生这种事,自己也占了一半的错,毕竟要不是她什麽心存仁慈的妇人之仁,她不会见他稍有脆弱,便自以为仁心地对他付出安慰。 人家说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虽然她也时常安慰浩浩,但毕竟浩浩是个纯真的小男孩,不像那个大男人,安慰、安慰,安到最後变成她自己不安了,甚至让他自以为是的认定她是无底限的付出,反倒成了「慰安」了…… 有了这前车之鉴,她往後可得更加小心才是。 省得到头来,又像这次一样,变成一团混乱收场…… 直到她轻浅平稳的呼息由身後传出,谷胤飏才缓缓地睁开眼睛,深幽的黑瞳望著昏暗的墙面若有所思。 他今天晚上的话为什麽这麽多?甚至於连对那几个至交好友都不曾提起过的事,今晚他却一股脑儿地全让那个小女人知道,为什麽? 是因为他们有了共同的亲人吗? 他不屑地以鼻孔哼了声,共同的亲人?是那个已经作古的徐灿宏吗?还是那个每次看到他,直冲著他喊爸爸的小鬼头? 讽刺的是,那个作古的家伙,他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也是到最近才知道有这麽个人「曾经」出现在他和她的生命里,这样值得他对她这麽剖心掏肺的吗? 还有,那个小女人凭什麽认为他需要安慰?他不过是抒发心里的不痛快,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妄想给他什麽安慰呢? 她有什麽目的?说不要跟他结婚是欲擒故纵吗?天晓得他可是铁鹰集团里四大公子之一耶!多得是女人想攀上谷家少奶奶这个地位,她竟然说不! 不要就算了,他又不会拿刀压在她脖子上,硬要她嫁给他。 那让他抱一下总可以吧?也不肯!真是天杀的女人! 不肯跟他上床也不用踹他的命根子吧?虽然家里已经有浩浩那小鬼顶著,可是他以後还是得努力增产报国,壮大他们谷家的人烟啊,这女人这招实在有够狠的! 他不耐地转了个身,却又看到另一张床上那张恼人的睡颜。 她睡得可真安稳呐!他在这边不平衡得要命,她在那边倒睡得快流口水了,真是没天理! 藉著两张床中间昏黄的小灯,谷胤飏就这麽痴痴地看著她恬静的睡颜,一夜无眠—— 第四章 他们悻悻然地回到台北,沿途四、五个小时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整个狭隘的车厢空间充斥著难解的尴尬氛围。 「妈咪!你回来啦!浩浩好想你哦!」一进门,浩浩就像一颗滚动的球般冲进柳珞君怀里,一连在她颊边「啵、啵」地吻个不停,也在她脸上留下不少口水。 「小鬼,别挡在门口。」谷胤飏不屑地拎起他的衣领,强制将他拉离柳珞君的怀抱。「口水去擦一擦,脏死了!」他嫌恶地撇撇嘴,把浩浩丢进沙发里。 「爸爸,欢迎你回来。」浩浩一直感觉爸爸自从上次不见又「回来」以後,似乎变得不大一样了,因此他敏感地与爸爸划开一丝距离,但是妈咪教过他,不管对任何人都要有礼貌,所以他安分地向谷胤飏问好。 「嗯。」谷胤飏挑起眉,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脱掉外套,他沈身坐在浩浩身边,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翻看了起来。 其实在满身疲惫地回到家里时,有个人这样打声招呼,或许对方不见得心甘情愿,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感觉还真是不赖。 「妈咪,来,浩浩跟你说哦,昨天爷爷奶奶……」见谷胤飏没再搭理他,浩浩又从沙发上滑了下来,热络地拉著柳珞君想要跟她咬耳朵,却发现她的脖子下面有一块青青的印记。「咦?妈咪,你被蚊子咬了哦?」 「嗯?没有啊!在哪里?」柳珞君眨眨眼,她并没有任何痒的感觉,怎麽可能被蚊子咬了? 「这里啊!」浩浩天真无邪的指了指她的脖子上泛青的肌肤。「这只蚊子很大ㄏㄡ,咬这麽大块,妈咪不痛,浩浩给你呼呼。」 柳珞君霍地明白他指的是什麽,小脸火速胀红,她低著头小心翼翼地偷觑谷胤飏的反应;谷胤飏轻咳了声,两颊泛起可疑的红晕,赶忙用报纸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糗态。 「是啊,看来是只超大的蚊子哦!」高凤英和谷德诚不知何时从哪儿冒了出来,高凤英仔细地研究柳珞君身上的青紫,眉眼带笑地语带调侃。 谷胤飏不以为然地扬起眉,什麽蚊子?他可不做吸人血那档子事! 「伯父伯母……」柳珞君羞赧地以手遮住吻痕,脸上的红霞却无法明目张胆地遮掩。「呃……我有点累,想回房去了。」不待谷家二老应允,她便火速地逃回房间。 「等一下啦,妈咪,人家要拿企鹅娃娃给你看啦!」浩浩连忙赶上她的脚步,稚嫩的童音消散在楼梯间里。 「儿子啊,舍得回来啦?」这孩子真是的,珞君不是说当天会回来吗?八成是他故意把时间拖晚了,才会在南部多留一夜,但……这样也好啦! 想起珞君颈上的印记,高凤英贼兮兮地笑了。 「妈,你在笑什麽?」怎麽笑得他心头发毛?「我不懂你在说什麽。」 「胤飏,你最近贫血吗?」高凤英煞有介事地问道。 「贫血?!」他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啊!」 「不然怎麽会把人家吸成那个样子?」高凤英睨著他,语出惊人地坦白直言,让身边的谷德诚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无聊!」他微愠地咕哝了声,没搭理母亲的胡言乱语。 「胤飏,你到底有没有去问有关收养浩浩的事?」谷德诚清清喉咙,决定不再让儿子出糗,趁浩浩黏著珞君跑进房间时,开口询问连日来他最挂心的事。 「嗯,可能有点问题。」谷胤飏揉揉眉心,又是一件棘手的事。 「怎麽会有问题?我们是浩浩的亲人啊!」高凤英在一旁又插嘴了。 「这点当然无庸置疑。」谷胤飏把报纸摺好後放回茶几。「关於收养的部分规定,收养者必须有完整的家庭,也就是已婚、没有离婚的状况之下,才拥有收养的资格,因为要确保孩子能在健全的环境下成长。」 「嗯。」谷德诚了解地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现在我们家符合这个条件的,就只有你们两个,可是这样浩浩就会成为你们的养子,这样你们能接受吗?」这样辈分上便会变得复杂。 「那就由你来认养啊!反正浩浩叫你爸爸已经叫习惯了。」高凤英自作主张地提出她所认为最好的意见。 「妈,我刚才说过了,收养者的身分必须是已婚,你明知道我还单……」 「那麽你就尽快把婚事给定下来。」谷德诚打断他的话,慎重地下了命令。 「你们要我临时到哪里去找个新娘!?」谷胤飏懊恼地捶了沙发一记,但他还理智的没当场发火,毕竟这就是他与父母之间微妙的亲子关系。 「就珞君呐,现成的人选就在家里,你还要到哪儿去找?」高凤英说道。 「她不行!」不提她便罢,提到她,他心头就火。 他不否认自己对她的感觉和以前交往过的女人不大一样,可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反正就是她不行! 「为什麽不行?难道昨天晚上你们什麽都没发生?」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女孩颈上还留有明显的吻痕,说他们之间到现在还是清白的,她实在不大相信。 「妈,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他嗤道。 好吧!他承认昨晚他是有这个意思和冲动,可是那女人不肯啊!他还被她踹了一脚,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疼咧! 「嘎?难道你……不行?」高凤英下意识地往他裤裆瞧,惹得谷德诚尴尬地撞了撞她的手肘,以免让儿子太过难堪。 「妈!」谷胤飏窘怒地低吼一声,实在被这个天才老妈给逼怒了。 「试试看吧,胤飏。」谷德诚拉下老脸,为了能让孙子顺利回到谷家,他不得不向儿子开口。「好歹浩浩跟珞君的感情深厚,另外找个女人他也不见得能适应,何况别的女人能不能疼爱浩浩都还是个未知数;你也知道浩浩都叫珞君妈咪,这份感情不容易切断啊!」 谷胤飏定定地看向父母,再一次难抑心中的怨怼。 他们要在他身上寻找大哥的影子,他认了,毕竟他们俩也实在长得太像,而且多少又是因为他的关系才把大哥送走;可是凭什麽为了那个小鬼,他就得牺牲自己,被派去跟那个女人「和番」?当他是王昭君吗? 该死的!要是那一大一小的人儿不曾出现就好了,那他也不会把自己的生活给搞得乱了步调,都是他们的错啊! 「胤飏,算妈求你,好不好?」高凤英见谷胤飏脸上愤懑的神色,她不禁哀求道。 「妈,你别这样。」为什麽他该死的必须面对这一切?为什麽!?「就算我肯,她也未必会点头。」 「可以的,你可以说服她的,对不对?」 一句句是不是、对不对、好不好压得他无力喘息。他心里很明白,即使父母对他有再过分的要求,他还是会答应的,毕竟他们现在也只剩下他这个儿子,他不尽孝道,谁来尽呢? 迷思的黑瞳紧紧地将父母的身影印进心里,最後,他听到自己心里的叹息—— 「我会找时间跟她谈。」 * * * * * * 浩浩开始上学了,由於是双语幼稚园,回到家里便满口混杂的abcd加中文,常常逗得谷德诚和高凤英笑得掉泪。 早早将浩浩哄睡,柳珞君百无聊赖地推开落地窗,一个人信步走到後院的花圃赏月。 今晚的月色分明,乌黑的夜空没有半缕云朵,是个赏月的好天气。 她抬头看向月光,任由银色的光束将她照耀得浑身发亮,这有助於她好好地理清所有的思绪。 微微叹了口气,她在谷家的生活很放松,物质享受也很好,但却不该属於她。不知道这种日子还可以过多久,她只知道再不工作,以前所努力经营的店家会全数取消她的订单,而往後若要重新开始,光是这点令她想起来就觉得好累。 可是就因她无法确定可以在谷家待多久,加上这里又不是她自己的家,她没办法把自己的生财工具带过来;想到家里闲置的缝纫机和一堆堆的彩布,没了底的心不胜唏嘘…… 「还没休息?」熟悉的低醇男音突兀地加入她的思绪,令她微微一震。 「是你?」她旋过身看向来者,霍然觉得深秋的夜风有些清冷,身上单薄的睡衣无法抵御阵阵凉风,不禁以手掌搓著手臂取暖。「你不也一样?」她淡笑,不以为意。 谷胤飏阒黑的眸光闪了闪,他脱下身上的毛衣被在她肩上。 「不用了,我……」柳珞君吓了一跳,心脏开始不正常跳动;这个动作似乎稍嫌亲密了点,她没有心理准备—— 「披著,万一著凉感冒了,传染给孩子可不好。」他酷酷地说。 好吧、好吧,他是有那麽点担心她会生病啦,可是好听话他可说不出口,忸忸怩怩的下场就是他也自以为耍酷。 其实有的时候他也不大受得了自己别扭的个性,为了省去跟别人解释自己行为的麻烦,在不甚熟悉的人面前,他一律挂上微笑可亲的面具,即使有时火气已经大到足以烧光一座垃圾山,他也会忍到别人离开才发作,只因为他讨厌别人啰哩叭嗦的在背後说些五四三的闲话。 但对於她,他也不明白自己竟是全然的放松,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他可以跟她谈自己的心情、矛盾,谈他与她共同的亲人、彼此不曾参与的过去,或许也因为如此,所以他几乎不曾在她面前设防,显露出的完全是自己的真性情,包括霸道、无理、愤世嫉俗等各种负面的情绪。 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说真的,他自己也不清楚。 「谢谢。」她看著露在拖鞋外的脚趾,将草皮踩出一个足印。 「想谈一谈吗?」他举头看著她刚才看过的月色,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谈什麽?」她仰起头看他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 「你绝对会有兴趣。」他笑,笑这女人防备心真重,其实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有关那小鬼的收养问题。」 「他有名字的!」她抗议,因为他言辞上的不尊重。「你们原本就是一家人,不就是认祖归宗麽,会有什麽问题?」她不大想谈这个话题,因为心会很酸,感觉他就要把浩浩由她身边抢走。 「收养者必须是已婚者。」他耐心地把收养规定转述给她明了。 「啊?」柳珞君听完後有些傻眼,她眨眼再眨眼,努力消化新来的资讯。「需要这麽麻烦吗?」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如果你有异议,请向内政部抗议。」他讪笑,幻想著她举白布条走上街头的古怪模样。 「你的意思是,现在我是浩浩的监护人,但除非他被你收养,否则不能改回谷家的姓氏?」为什麽非得这麽麻烦?唉~~如果是古代就好了,随便来个滴血认亲,然後在祖先牌位前拜一拜就算认祖归宗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这是老人家的、心愿。」他颔首,表示她终於弄懂了。 「那……那你就……随便结个婚嘛!」她始终低著头,不过声音小了许多。 奇怪,这句话说起来怎麽酸酸的?心头感觉有点空,又有点反常的沈闷,她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随便结个婚?」谷胤飏挑起眉,居高瞪著她的发旋。「你觉得我是这麽随便的人吗?」她竟然是双发旋,嗯……听说双发旋的女人很凶,她该不会是把那凶悍的性情给隐藏了起来吧? 倏地,在南部那晚「晚节不保」的景况跃入脑海,他越想越觉得她绝对是只披著兔皮的小雌虎! 「好像有那麽点……」她抬头皮笑肉不笑地对他扯开嘴角,对著银亮的月光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真懂得如何打击男人的尊严。」他翻翻白眼,开始觉得前途无「亮」。 「要不然咧?就让浩浩维持原姓氏好了。」这件事跟她又无关,反正她目前是浩浩名义上的监护人,改不改姓对她根本没影响。 「其实我今天只是尽到我告知的责任。」既然他父母已对他下了最後通牒,不得已之下她也只有全力配合了。 「什麽意思?」什麽告知?他要结婚关她屁事啊!他何必来跟她谈这种问题!? 「我说过,我会顺著我爸妈的意思去做。」意思就是要她准备好当他的新娘。 「你疯了!」她惊愕的瞠大眼,骨碌碌的眼瞳黑白分明。「你要做孝子,你自己去做,不要莫名其妙的要人家配合!」嫁给他!?二光是想到那个「谷太太」的头衔就足以令她浑身发软! 谷胤飏微眯起眼,藉著月光看清她脸上每一条细致的肌理。「我以为你喜欢我的吻。」他沙哑的声音缓而轻,却不偏不倚打中她的心。 「那……那根本是两回事,你、你不要混为一谈。」噢!他好过分!怎麽可以用那种眼神、那种声音迷惑她的感官? 太危险了!她可不能一时昏了头,糊里糊涂答应他任何「不可能的任务」! 「珞君,说你会答应。」他向她跨近一大步,却逼得柳珞君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三大步。 在柔和的月光烘托下,他宛如由魔界闯入人世间的恶魔,乌亮的黑发、俊美的五官,配上颀长高挑的身形,令她几乎因失控而尖叫—— 「不!我才不!」她惊慌地转身就跑,然而在跑到指尖已触摸到落地窗的铝框时,他幽魅的声音却缠绕成一缕缕丝线,阻碍她杂乱的步履。 「为浩浩再找一个妈妈并非难事,但没有人保证他的日子会如同现在一般平顺。」他踩著稳当的脚步,轻缓地跨过草皮走至她身後,近到她全身每一个毛细孔都感受得到他身上散发而出的磁场,令她不由自主地泛起疙瘩。 「你……你这麽说是什麽意思?」有问题!绝对有问题!她发誓,她真的感受到阴谋的逼近。 「你说呢?」几不可闻的笑意和著低沈沙哑的嗓音,他撩开她颈边的发丝,鼻尖凑近她的白嫩颈窝,闻嗅她身上淡淡的沐浴精香气。 「不说拉倒!」她没有那个心脏面对他突如其来的亲昵,那会让她想起在南部那个彼此都有些失控的夜晚,那是她目前最害怕去碰触的一页。 「等等!」他长臂一捞,轻而易举地攫住她的腰肢,将她蠢动的身躯压向他,将两人之间的空气压缩到零。「想不到你的爱心只有这麽一点点,珞君,你让我很失望。」 柳珞君屏住气息,他的体温透过手掌按压在她的小腹,她努力扳著他的五指,荒谬地感觉自己成了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放开我!我不知道你在鬼扯什麽爱心之类的,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你的意思是除了动手动脚,我爱怎麽动就怎麽动喽?」他像个无赖似的逗弄她,恶意地将唇瓣贴上她光滑的颈侧。 柳珞君狠狠地抽了口凉气,她不假思索地弯起膝盖,毫不留情地用力往後踢向他的小腿骨。 「该死!」谷胤飏问哼了声,随即响起诅咒声。 「放手!」柳珞君好不容易挣脱他的魔掌,退离距离他两臂之遥的地方。 「珞君!」他话还没说完,不允许自己事倍功半。 「别过来!」算她怕了他行吗?她虽然寄人篱下,可没准许他随意吃人豆腐!「有什麽话你讲就是,就是不准过来!」 谷胤飏挑了挑眉,都什麽时代了,她还保有一颗贞节烈女的死脑筋?可是……感觉还真不赖! 「我之前说过,我可以再为浩浩找一个妈妈。」他以臂环胸,表明自己会保持风度,不会再蠢蠢欲动。「但没人可以保证,这个新妈妈会不会像你对他一样爱护,毕竟後母虐待孩子的新闻时有所闻。」他聪明地将父亲那套理论应用在说服她的计策上。 柳珞君踉跄了下,她不稳地扶住身边的树干。「你、你在威胁我?」 「不,我只是说没人可以保证,当然还是有可能找到一个同样对他好的新妈妈,不过……看他运气喽!」他耸耸肩,很「仁慈」地把决定权交付给她。 柳珞君晕眩了下,在四月光的照拂下,她的脸色更显苍白。「我……浩浩是你哥哥的儿子——」起码他总该为这点血缘的牵系,对他更好一点。 「没错,可你别忘了,他也是你姊姊的儿子。」这关系一人一半,谁也没有多一点或少一点,所以理论上责任各半。 柳珞君沈默了。 她想起五年前,姊姊在怀孕时捧著肚子快乐的模样,在待产房时的阵痛、不安,甚至在弥留时还紧牵著她的手,要她发誓绝对要将浩浩当成亲生孩子疼爱时的脆弱,她无法令自己开口说不—— 抬头看向站在月光下,和姊夫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她不知道自己该怎麽面对即将而来的遽变,她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说服自己…… 「想清楚了?」他似乎算准了她的挣扎,好整以暇地等著她投入自己的怀抱。 柳珞君无助地摇头再摇头,她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她没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决定。 「不要吗?」黑眸黯了黯,他狩猎般的眼神紧盯著她,不肯漏掉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我……我没办法马上回答你。」她逼自己把话说得完整,强大的矛盾将她脆弱的心拉扯得左右摇摆,举棋不定。 「你需要多少时间?」明知她早晚会成为囊中物,他却难免心情郁闷。 柳珞君茫然地看著他的俊颜,嗫嚅的唇瓣吐不出半个字。 「一个礼拜,我要知道你的答案。」最迟在浩浩上小学之前就要完成他的收养程序,而且「速战速决」一向是他的行事方针,他没道理为了那小子坏了自己的规矩。 「太快了!」她的、心跳到喉头,不敢相信一辈子的事,他才给自己七天考虑。 「三天,还有问题吗?」没得商量的冷眸定著她的眼,说明他才是作主的人。 柳珞君屏住呼吸,霍然明白他拥有绝对的强势,在没有後路的情形之下,她也只有点头答允—— 第五章 该死!他没料到那女人竟然真的胆敢拒绝他的求婚——如果那不甚光明、威逼恫吓的手段能称之为「求婚」的话。 烦闷地一口灌尽手中杯里的琥珀色液体,谷胤飏冷睨著在座其馀三个同样面露豫色的出色男人。 就在柳珞君拒绝跟他结婚的这晚,他火大地跑到酒吧喝酒消气,没想到会同时遇到邵慕风、雷飒和凤飘鸣;很好,这下子铁鹰集团四公子齐聚一堂,却个个拿起酒就灌,若不巧被公司其他的同事看到,搞不好以为他们在喝酒较劲,比赛谁的酒量好! 更好的是,那女人敢跟他唱反调,他是不是该想个法子好好地跟她玩一玩呢? 现在已经不是她肯不肯嫁的问题了,再也不是单纯的收养问题可以解决的事,因为她已经严重地挑衅他男性的尊严。 就记忆所及,他很久不曾再有这种狩猎的欲望了,除了刚入社会,急欲在事业上闯出一片天之外,他的生活几乎平淡得没什麽生趣。 至於女人嘛,总是主动地黏上来,他只消勾勾手指,那些女人便前仆後继地急涌而上,他从不必费心去处理自己的生理问题,但这回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总算激起他少之又少的征服欲望。 该怎麽玩好? 想起她护卫那小鬼像母鸡保护小鸡般紧张,嗯,或许这是一个极好的著眼点。他等著看,等著看那小小的肩膀可以忍受多大的内疚,等著她何时会对他求饶! 再次举起酒杯想平缓心头的火气,不料酒精却让他的心火烧得更为旺盛,深不见底的黑瞳闪动著几不可见的残忍。 柳珞君……等著接招吧! * * * * * * 柳珞君呆愣地看著突然出现在餐桌上的谷胤飏和一名陌生的褐发女子,心头惊觉地响起紧凑的警钟,令她原就不安的心惴栗难安。 「小鬼,叫阿姨。」谷胤飏的视线由进门开始便不曾落在柳珞君身上,倒是反常地揪著浩浩的衣领,要他向褐发女子问好。 两只大眼认生地看向那名陌生女子,浩浩不安地看了看柳珞君,见她点了头之後,不情愿地开了口。「阿姨。」 「哎呀,飏,你们家哪来这麽大的孩子?模样生得还挺俊的呢!!」女子伸手捏了捏浩浩的脸颊,用力地在他脸上留下一片殷红。 「啊!」浩浩疼皱了小脸,泪眼汪汪地躲到柳珞君身後。 「男孩子哭什麽?过来吃饭!」谷胤飏为女子拉开椅子,女子大方入座。「他是我儿子,我们吃饭,别理他。」就算现在不是,经过收养程序,自然就是了。 「哦。」她聪明地没打破沙锅问到底,因为男人都不喜欢问题太多的女人,而且谷胤飏看起来不大重视这个孩子,不然不会叫自己别理他。 「别这样嘛,飏,何况还有位小姐呢!」女子拣了撩褐发,风情万种地以媚眼瞟向柳珞君,眼底的森冷却是不言可喻。 「不麻烦,我自己来。」她连客人都称不上,没道理让人家服务。 「柳珞君,这位是唐蕙。」谷胤飏简单地为两人做了介绍。「我爸妈呢?」这个问题当然是问柳珞君。 「去喝喜酒。」少来了!他明知今天伯父伯母有事外出,何必多此一问? 「飏,这位柳小姐是……」唐蕙故意欲言又止,等著谷胤飏答腔。 「暂住的,没啥重要。」他不轻不重地交代了下。 他怎会不知唐蕙在打什麽主意,她早就处心积虑的想爬上谷家少奶奶的位置了,他只是好心给她一个作梦的机会,但没打算给她一个美梦;他知道唐蕙一向不喜欢小孩,拿她来刺激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教她明白这个家是谁作主。 这个策略要是有人阻挡可就不好玩了,所以他才会蓄意挑选这个父母不在的日子叫唐蕙来这一趟。 「这样啊……」唐蕙媚眼一抛,确定柳珞君成不了她的阻碍,当下安了一颗心。 柳珞君根本无心搭理他们在说些什麽,她细心地为浩浩装好饭,并平均地为他布好菜,让他拿著筷子自己动手吃。 「飏,你多吃一点。」唐蕙热络地挟了好些菜放到谷胤飏碗里,讨好地也挟了些放到浩浩碗里。「来,小朋友,你也多吃一点。」 浩浩怔怔地看著眼前像座小山的饭菜,不知该从哪里吃起才好,只得用眼神向身边的柳珞君求救;柳珞君暗叹一声,沈默地将他碗里新增的菜色挟到一旁的小碟子上,拍拍他的肩,让他安心地继续吃饭。 「怎麽了?阿姨挟的菜你不爱吃吗?」唐蕙皱起柳眉,话里多了责备的意思。 「我不要!」浩浩蹙起跟谷胤飏相彷的双眉,戒备地抱著碗。 这个阿姨好讨厌,妈咪都帮他准备好了饭量,她干麽硬要塞一大堆菜给他吃,爸爸更讨厌,这个阿姨来了以後,爸爸都不理他和妈咪了,所以他决定要讨厌这个阿姨,谁叫她跟浩浩和妈咪抢爸爸,讨厌! 「你这孩子怎麽搞的?我是好心耶!」唐蕙没料到他会反抗,面子挂不住的她,见谷胤扬当真没有理会他的抗议,更加做作地挟了更多的鱼肉放进他碗里。 「人家不要啦!」浩浩抱著碗直往柳珞君的身边钻,在边躲边藏的情况之下,小手一时没拿稳,整碗饭菜便全数倒到柳珞君的身上和地上。 「你你你……真是不知好歹!」唐蕙惊呼了声,担心浩浩搞出来的杂乱会引起谷胤飏的不满,便将所有的错误全推给抗拒「她的好意」的浩浩。 浩浩委屈地撇了撤嘴,小手抓著柳珞君的裙子,倔强地瞪著唐蕙。 「看什麽?是你不爱吃我帮你弄的菜,现在弄翻了才来瞪我,谁教你这麽没礼貌的!?」唐蕙见谷胤飏对她的举动视若无睹,更加明目张胆的对浩浩颐指气使。 「唐小姐,他不是不爱吃,只是碗里的菜实在太多,他不知从哪里开始吃起……」 柳珞君知道浩浩不会反驳,她理所当然地护著他,而且唐蕙是谷胤飏的客人,他都不在意了,她有什麽理由生气?只得埋头俐落地处理身上那糊成一团的饭粒菜屑。 「我是为这孩子好,你懂什麽?」唐蕙挑了挑柳眉,不客气地打断柳珞君的话。 从她在谷家看到柳珞君开始,她便隐隐感到威胁,虽然谷胤飏表明柳珞君无关紧要,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女人的存在并不安全,要不然她也不会在谷家「暂住」,就连她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才能踏入谷家的私有地,这女人凭什麽捷足先登? 而且她是在试探谷胤飏的底限在哪,如果这女人真的无关紧要,那麽就算自己对她不客气些,他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反应才是。 果然谷胤飏并没有让她失望,他专心地吃著眼前的饭菜,并没多加理会她的恶意挑衅,这让唐蕙心里笃定了不少,却让柳珞君气饱了肠胃,她耐著性子将饭桌上下的狼藉清理乾净,然後扔下丝毫未动的碗筷带浩浩回房,眼不见为净! 谷胤飏一言不发,冷眼将一切尽收眼底—— * * * * * * 柳珞君愤怒地在地毯上踩下一个个足印,她受够了! 连著几天下来,每天每天,谷胤飏都会带不同的女人回到谷家,一如唐蕙;原本以她一个外人而言,她并没有置喙的馀地,毕竟人家主人要招待什麽样的客人根本不关她的事,但欺负到浩浩那就跟她扯不清了! 她不否认每个女人都各具特色,有娇艳、狐媚、高就、瘦削各色的女人,清一色都可以用「美丽大方」四个字来概括,可是那些女人全数有个共通点——她们根本不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天生顽皮好动的男孩! 她用力地拍打谷胤飏的房门,因为她在书房里找不到他,以这个应该上床睡觉的时间来看,除了他房间,她不做第二个地方想。 「请进。」慵懒的男音由他房里传出,柳珞君想都没想便推门而入。 「这个时候来,是有什麽需要我“服务”的吗?!」谷胤飏挑了挑眉,懒洋洋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看上头显示的时间,语带讥诮地询问道。 「我才不需要什麽服务!」这个男人全身上下没一根正经的骨头,尤其是对她!柳珞君简直快气炸了!「拜托你别再带什麽“女朋友”回来了,行不行?」 「吃味了?」谷胤飏勾起薄唇,猖狂地显露男性的自得。 「少住自己的脸上贴金!」柳珞君不屑地插著腰,怕自己控制不住地对他施展暴力。「你爱怎麽乱来都没人管你,可是拜托你不要拿浩浩来开玩笑!」 「我什麽时候拿那小鬼开玩笑了?」看她气成这副德行,谷胤飏可再也笑不出来,好看的眉反倒蹙了起来。 「你别告诉我,说你根本没看到那些女人欺负浩浩的小动作!」她气得连声音都打颤了。「小孩的脸不是拿来让人捏的,你看到他脸上、腿上一块块被捏红的痕迹吗?他年纪还小,也还在适应筷子的用法,饭菜会掉得满桌子都是,那是他的错吗?有人天生就会用筷子的吗?」 「你的那些女朋友,她们根本没有为浩浩想这麽多,个个毫不掩饰的把嫌恶写在她们涂抹得五颜六色的脸上;不仅如此,她们还以言语奚落浩浩,她们到底有没有替孩子想想?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抑不住的泪随著激烈的指控滑下玉颊,使她的视线模糊不清,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任何景象。 她看不到他脸上僵硬的线条,也看不到他高大的身体向她走近,她只是控制不住地颤抖、掉泪,直到一双温柔臂膀环住她悸颤的肩,将她搂进一方温暖的胸膛。 「别哭了,乖,别哭了……」他紧拥著她,任由她的泪浸湿睡袍的前襟。 「好过分!你好过分——」她抽抽噎噎地急促换气,小手使尽了力捶打他的胸、臂,完全不知全身的力气早在大哭一场之後用罄。 谷胤飏一言不发地任她在自己身上发泄。他何尝不知那些妄想飞上谷家枝头的女人!个个或多或少都欺负那小鬼一点点,他明白积少成多的道理,自然清楚终有一天会有人受不了,只是他没想到这女人这麽倔,拗了这麽多天才发作。 真是难为了她,也难为了那小鬼。 她真的把那个小鬼教得很好,连自己都清楚地知道他受了多少的委屈,却不曾听过那孩子抱怨过一句,连父母那边都不曾听到任何耳语,这到底是该夸奖他懂事呢?还是责怪他委曲求全来得好? 「我、没事了。」当她後知後觉地发现自己霸占他的胸膛,泪湿人家的睡袍之後,她吸吸鼻子,努力想退出他的怀抱。 谷胤飏没有异议地放开手,却在看著她无力地往地板下滑时,又将她捞回胸前。 「你这是何苦?」叹了口气,这场游戏算是他输了成不成?见她如此脆弱的模样,胸腔微微泛起不知名的疼,他不舍地埋怨起自己的铁石心肠。 「我不知道你对浩浩的存在存什麽心,可是他对我而言,是我从小把屎把尿才把他拉拔到这麽大的,虽然我不是他亲生的妈妈,但我却将他当成我亲生的孩子来看待。」如果怪他不关心浩浩,事实上也太过勉强,毕竟他跟浩浩相认的日子并不长。 「我承认你的物质条件比我好太多了,我更不否认是我自私地想让他有更好的生活环境才将他留在这里,但是如果你不能善待他,不如……把他还给我,好不好?」她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眸中满是企求。 谷胤飏喉咙一紧,她想的都是其他人,那他呢? 他咬了咬牙,艰难地吞下喉中的涩意。「你这样并不公平,不管对我父母或是孩子都一样。」 柳珞君迷惘地看著他,不是很明了他的语意。 「如果你不曾带浩浩出现在这个家,他们彼此之间不会有牵绊。」他扶著她的腰肢,支撑她全身的重量,维持在两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著彼此脸庞的距离。「虽然你们出现的时间并不长,但我相信你不难发现我父母对浩浩是如何疼宠,而浩浩对我爸妈又是如何付出感情。 「你想过了吗?如果凭著我们私下决定他们的未来,我爸妈付出在浩浩身上的关爱要怎麽收回?同样的,浩浩能收回对我爸妈的依赖吗?我们能这麽自私吗?」他明白这女人的心是极软的,「动之以情」这套用在她身上有绝对的效益。 「我……」她在挣扎,毕竟人类是感情的动物,她当然看得出来大人与孩子之间彼此的付出,她更明白感情割舍之後的痛楚、伤痕。 「而且死者为大,你忘了你姊夫、我大哥的遗言吗?你怎能忍心剥夺我父母好不容易再次拼凑起来的希望?」老人家正在努力弥补二十几年前所犯下的罪愆,如果她带走了他们的希望,他简直不敢想像他将会面对怎样的噩梦! 她会懂的,他明白以她的细心,她会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柳珞君怔仲地看著他,她无法漠视他脸上丝丝令人心痛的哀伤,正如她所担心的!他想的完全跟她一模一样,所以她才会迟迟无法冷漠地带浩浩离去…… 可是一拖再拖,她已经失去带走浩浩的最佳时机,她无心也无力阻止,早在自己的放任之下,祖孙两辈的亲情以惊人的速度蔓延、泛滥成灾,现在再来剥夺竟是显得如此残忍啊! 「我该怎麽做?」她做不出这种残忍至极的事,但她更无法漠视浩浩一再受到伤害,如同他无法放任自己的父母受到伤害一般。 「不要把事情想得这麽绝望,只要你点个头,所有的事不都迎刃而解了吗?」千兜万兜又兜回原来的问题点,他轻声的诱哄她。 「你是说……」为什麽在他说来一切显得如此简单?点个头?那可是事关她一辈子的将来啊! 「你知道的。」她其实早就知道解决的方法,只是逃避现实的当个小鸵鸟罢了。 「难道除了这样,没有其他的解决方式了吗?」 「我们之前就谈过这个问题了。」他让她在床上坐定,就怕她又虚软地往地上滑。「你看到了,我有很多浩浩妈妈的候补人选,但那些女人,你放心把浩浩交给她们吗?」他把选择权交给她,算是对她的尊重。 柳珞君鼻头一酸,他这麽做分明是逼她没有退路。「你知不知道你很残忍,」她是犯小人才会遇到他! 「你也是。」他蹲在她面前,平静地看著她泛红的眼。「不然你不会迟迟不肯点头,让那小鬼无端受到那麽多委屈。」他懂得利用她的弱点,不著痕迹地将她的内疚堆到令她无力负荷的地步。 「总之都是我的错,说穿了我就是不该答应姊夫……」她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现在说那些都於事无补,我相信你很明白时间不会重来这个道理,你只需要往前看。」他戳破她的不肯面对事实。 「我没有选择是不是?」她吸吸鼻子,倔强地噙住眼眶的泪,直直地看著他。 「你放心,我没有打女人和孩子的习惯。」他微笑,试著让她好过一点。 他的话成功的逗笑了柳珞君,她拭去眼角的泪。「对不起,我忘了你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之一。」他被迫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一切只为了成就他父母的心愿。 「我很高兴破除了你的被害妄想症。」现在的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反倒有点未知的期待。 「我才没有!」说得好像她多不近人情似的。 「好,你没有。那麽我可以向我爸妈报告战况了吗?」他理了理她散乱的发丝。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她这才恍然大悟,霍然有种上了贼船的错觉。 「你指的是什麽?」他避重就轻地闪过她的质询,愉快的发现她并不笨,虽然发现得有点迟,但她毕竟是察觉了。 「那些女人,你是故意带她们回来欺负浩浩的!」她指控。 人家分明是挖个陷阱让她跳,等她几乎被啃得尸骨无存时,才後知後觉地发现自己竟成了盘中飧! 「嘿、嘿、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是真的带她们来让你“钦点”的,是你眼界太高,这事儿可怪不得我!」有些事能认,但有些事可是打死不能认的,谁知道她是不是那种会记仇的女人?他可不想後半辈子都让她拿这事儿来唠叨他的耳根子。 「是吗?」她狐疑地蹙眉,质疑他话里的真实性。「我怎麽老觉得这件事没那麽单纯?」 「收起你的好奇心,女人,相信我好过你自己胡乱猜测,毕竟往後我们要牵手一起过下半辈子。」指尖滑过她热嫩的脸颊,之前那麽用力的哭过,难怪双腮到现在还是火红一片。 「你可以不用那麽认真。」她赧然地撇开脸,心底突生荒谬的念头。「这或许可以只是一种形式……」 「别想!」不快地打断她的幻想,他可没蠢到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要他结了婚还不能动她,他可没那种伟大的情操! 这个男人怎麽这样死脑筋啊!她是好心耶,如果他可以遇到一个真心心仪的女人岂不更好?何必一开始就否决掉所有的可能。「也许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 谷胤飏气恼地堵住她的唇,省得她再多说一句把他给气死。 这个吻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谈不上激狂,却隐约地带著温暖;柳珞君先是紧张地绷紧身体,在发觉他没有更进一步的意图之後逐渐放松,生涩地回应他的款款柔情,也开始学习适应他的吻…… 感觉到她的回应,谷胤飏的感动开始泛滥成灾。他知道她保守的性情,也讶异她头一回放任自己接受他的吻,这是不是代表她也逐渐放开心头的警戒,愿意慢慢接受他的靠近? 彼此的心跳让这个吻渐次加温,在不愿将她吓回壳里的状况之下,他不甚情愿的放开她被吮红的唇,让两人获得喘息的机会。 「很晚了,你该回房了。」她再不回去,事情就会变得很大条,因为他怕自己会管不住心里的骚动,那会让两人好不容易踏出的关系再次回到原点,那是他最不乐见的。 「晚安。」她羞怯地低垂著头,推著他不肯松绑的手臂。 「噢……」要命!她的声音甜腻得令他舍不得放她走,怎麽办?「再来个晚安吻怎麽样?」他耍赖地要求。 「别闹了。」她的头都抬不起来了,他还闹!? 「不然这边,一下就好。」他侧过脸,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柳珞君咬了咬唇,心知他没得到他想要的,他是不会放她回房的,因此她凑上唇想敷衍了事。 当她的唇办即将碰到他的脸之际,他突然飞快地转回头,准确地让她的唇贴上他的,让自己逮到机会再一次品尝属於她的甜蜜…… 第六章 公证仪式简单而隆重,不到半天的时间,便完成了谷胤飏和柳珞君的人生大事;穿著西装、短裤的浩浩像个得体的小绅士,兴奋地在地方法院的广场上跑来跑去。 对整件情况最感失落的,非高凤英莫属。她实在搞不懂这些年轻人的想法,好不容易等到珞君点头答应成了谷家的媳妇,却在一双新人的坚持之下,不但没有宴客,甚至连亲友都没通知,说什麽她都觉得无限落寞。 「妈,你别再绷著一张脸了,不然珞君会误会你不喜欢她进门呢!」谷胤飏让浩浩在他与柳珞君之间坐定,好笑地逗著前座的高凤英。 柳珞君瞠大了眼,不敢相信他就这麽明目张胆地挑拨她们婆媳之间的感情。「谷先生,我……」 「都结婚了,还这麽叫我?该打!」他捏了捏她戴著长手套的手,暗地警告。 「妈咪,你今天好漂亮哦!」浩浩还沈浸在见到新娘子的喜悦之中,他把小手覆在眼前一双交叠的手上,小脸上漾满红光。 虽然没有大肆铺张的婚礼,谷胤飏还是帮她弄了套白纱礼服,并细心地请了美容师将她打扮得美美的,让清秀的她艳冠群芳,顺道满足他大男人的虚荣心。 「小鬼,嘴巴真甜!」谷胤飏笑著伸手想揉他的发,却发现柳珞君的手早已在他头上,只得将大掌覆在她手背上,无言地传递他的温暖。 柳珞君害羞地抽回自己的手,羞涩地把视线移到窗外,假装对窗外的街景感到有兴趣;谷胤飏微哂,唇边淡淡地勾著笑。 「我真搞不懂你们在想什麽,好好一场的婚礼弄得平平淡淡的,一点喜气都感觉不到。」高凤英还在闹别扭,闷闷的声音由前座飘了过来。 「时代不同了,大肆铺张只会弄得大家人仰马翻,倒不如这样来得省事。」谷德诚想起每回参加婚宴後的疲累,爱静的他倒是挺喜欢这种方式,既经济又实惠!而且马上就可以到隔壁的户政事务所办登记,一点都不麻烦。 「还是爸开明。」谷胤飏感谢父亲的善解人意,省了他浪费一大堆口水。 「就知道你们父子的嘴一样利,我怎麽都说不过你们。」高凤英叹了口气,心情似乎也好了些。「我是没啥关系,就怕珞君觉得委屈了。」 「不会不会,伯母千万别这麽想。」突然被点名,柳珞君慌张地赶忙澄清。 「你这孩子,也该改口了吧!?」高凤英忍不住转过头,盯著她焕发的俏颜。 「呃……」柳珞君揪了下白纱裙摆,避开谷胤飏炙热的眼,小脸发热。「妈……」 「欸,听起来顺耳多了。」她可满意了,一张修饰的老脸皮笑得鱼尾纹都掩藏不住。 柳珞君一迳儿地望向窗外,窗户上隐约映著谷胤飏和浩浩的影子,她伸出指尖轻轻画过玻璃上的侧影,心头微暖又忐忑。 她真的嫁人了!这是以前她想都没想过的事,现在竟活生生地发生在她身上,如今多了张结婚证书,令她想否认都不可能了。 耳边听著浩浩和谷胤飏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她发现这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在不知不觉中变多了,虽然进步不算快,但起码浩浩不会再有意无意地躲著他,这算是件好事吧? 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悬宕多时的收养程序,虽然对她面言改变不大,但她很清楚,这件事对谷家来说意义非凡。 说来奇怪,虽然谷胤飏和姊夫长得几乎一样,她却从不曾在他身上发现过姊夫的影子;或许该说,她从不认为他们是同一类的人,也许是因为他们的性情完全不一样所致。 而且她发觉自己对他的感觉也跟姊夫完全不一样,对姊夫,她纯粹是孺慕之情,对待他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其他的就再也没有了;可对谷胤飏,她说不出对他的感觉,只是……只是不讨厌就是了。 她真的要跟这个男人共度一世吗?她茫然了。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跟她之间唯一的牵系就是坐在两人之间的浩浩,剥除了这层关系,再多也没有了,这样的两个人,真的能牵手一辈子吗? 她抚著纯白的长手套,一颗心像是无根的浮萍,飘浮不定…… * * * * * * 「珞君,开门!」谷胤飏不耐地拍打著浴室的门板,却迟迟得不到里面的人给他任何回应。 这女人在搞什麽东西?洗个澡需要洗一个小时吗?他不仅跑到浩浩房里把自己和那小鬼都洗好澡了,还盯著那小鬼头睡著,转回房里竟发现浴室里还藏了个大麻烦,到底有没有搞错!? 「柳珞君!」敲了三分钟的门,谷胤飏耐性尽失,他不得不出言恐吓。「再给你半分钟的时间,你再不开门,我就拿铜板开门了!」 「啊!」浴室里终於有反应出来了,一阵水盆掉落的声响乒乒乓乓地传了出来,伴随著柳珞君尖细的惊喘声。 谷胤飏很满意收到这种效果,他先将灯关小,然後好整以暇地躺到床上盖上被褥,长臂当枕地枕在脑下,修长两腿交叠地等待美妻出浴。 没有盛大的婚礼又怎麽样?!今晚怎麽说都是他头一回的洞房花烛夜,没道理让它虚度是不?他坏坏地勾起唇,闭上眼睛假寐。 柳珞君把身上的棉质睡衣拉得好紧,她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探头探脑地「探察敌情」,一颗心在胸腔里怦怦乱跳,越跳她就越紧张,越紧张的下场就是摔怦怦怦怦地跳得更乱、更急。 十烛光的昏黄光线让她看得不是很清楚,她眯起眼看了看床铺,发现床上一大坨隆起,不安的情绪总算稍稍平缓;她关掉浴室的灯和风扇,大气都没敢喘一下地走进房间,蹑手蹑脚走到床边,藉著薄弱的灯光看到他已闭上眼,霎时间她放松全身的紧绷,轻缓地坐上床沿,无声地吐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懦弱,像个胆小鬼似的躲在浴室里没敢出来,只因她不确定自己有那个胆量面对他的……碰触。 诚如他所言,她并不讨厌他的亲吻,甚至有点……喜欢,可是夫妻之间并不止於单纯的亲吻,从他一再强势的亲热举动,她并非愚蠢到没察觉他的欲望,也知道躲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但……唉~~龟壳能躲多久算多久—— 侧躺上床,她轻缓地拉起被褥盖住肚子,没敢再拉多些到自己身上,怕刚睡下的他会被自己粗鲁的动作给扰醒,然後僵硬地闭上眼睛。 轻暖的被倏地被整张扬起,眨眼之间她整个人便笼罩在被褥之中,她还来不及细想,一只结实的手臂已由後方环住她的腰,密实地熨在她睡衣上。 「这麽僵硬怎麽睡得好?」热呼呼的气息喷拂在她耳侧,温热的胸膛像块磁石般黏贴她的背,长腿不知羞地勾住她的小腿,谷胤飏化身为八爪章鱼之流,无赖地紧巴著她不放。「要不要我帮你按摩、按摩?」 柳珞君震惊地化成巨石,她头著声结结巴巴。「你……你不是、睡、睡著了?」 「嗯,我忘了告诉你,我的睡眠习惯不大好,通常不大容易入睡,你要不要帮帮我?」虽然明知困难重重,他还是期望她能主动投怀送抱。 「怎麽?拿把铁锤把你敲昏吗?」被他这麽紧搂著,她有点呼吸困难。 「小没良心的,就知道你没情调。」这个女人「单蠢」得像张白纸,他还能指望她有什麽花前月下的浪漫因子吗?唉~~ 「呃……我们忙了一天,我很累,睡觉吧。」她避重就轻地企图转移他的注意。 「喂,你是不是忘了什麽事?」这麽说他就不高兴了,她休想一语带过。 「嘎,有吗?」她「不小心」冒出点冷汗,顾左右而言他。 「没有吗!?你真是贵人多忘事耶。」他将手掌往上移了些,指腹暗示性地压了压她的胸线。 柳珞君闭了闭眼,她艰涩地吞了口空气,因为她已经紧张得口乾舌燥。 「珞君,你在怕什麽?」他伸长手指撑开她紧握的拳,亲密地与她指指交缠。 「我这麽惹你讨厌吗?你今天非得给我个交代不可!」他怎麽这样命苦啊!娶了老婆又不能碰,那他娶老婆回来做什麽咧?供奉吗? 「你……生气了?」她瑟缩了下,怕他矛盾性格里的负面情绪冒出头来。 「没有,我只是想跟你沟通沟通。」叹了口气,她都先示弱了,他再怎麽没风度都得忍著火气,何况他根本不想生气,他只想要个浪漫缱绻的夜。「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心里有话就不该瞒我,我说了我们要过一辈子的。」 柔性诉求总会有用吧?他开始佩服自己了,以他的经验看来,大部分的女人吃软不吃硬,希望她不会是例外。 「可是我们之间……没有爱情……」这种事不是该和最心爱的人才可以做的吗?她都理不清自己的想法了,当然不信他会突然就「爱上」她,所以心头满是挣扎。 谷胤飏挑起眉,对她的说法感到有趣。「有人规定没有爱情就不能做爱吗?」显然他跟她不是同一个星球上的物种,不然想法怎麽差这麽多? 「别人怎麽想我是不知道,可是我……我真的是这麽想的。」她咬了咬唇,被他直接的表达方式惹红了脸蛋。 「ok,那你说,你要多久才会爱上我?」他将她翻身面对自己,长腿磨蹭她光滑的小腿肚。「三天、五天?一个月还是一年?如果你一辈子没办法爱我,那我们是不是一辈子不做爱,当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老天爷,他是招谁惹谁了?竟在新婚之夜跟他的新娘讨论要不要圆房的问题,他一定是疯了! 「你……我不是这个意思……」眼睫闪动水光,她难堪地不敢面对他。 「那你是什麽意思?」低沈的声音拔高了些,他顿了顿,叹了口气。 他实在不想在这种日子发火,索性转身背对著她,免得动了肝火,从此相看两相厌。 柳珞君爬起来跪坐在床,委屈地盯著他起伏的背脊。是人都会生气的吧!?尤其是自尊极强的他。 其实在南部的那个晚上,要不是自己在重要关头突然寻回理智,搞不好自己跟他在那晚就做了…… 她伸手想碰他,却又心虚地缩回手,自己都弄不懂什麽才是她要的了。 这个男人的性格或许称不上好,脾气更是差劲透了,可是他却不曾勉强过她,很多事情他还是满尊重她、会询问她的意见的。 就拿他选新娘这件事来说好了,他的确有很多人选可以挑,甚至很多女人的条件都比她好太多了,长得漂亮、家世又好,他实在不必委屈自己并顾虑到浩浩,毕竟要娶老婆的人是他,就算伯父伯母再怎麽反对,理论上他只要考量到自己的需要来决定就好,根本没必要顾虑那麽多。 可是他做到了,为了他父母的感受、浩浩的幸福,他终究还是妥协了,虽然他逼婚的手段不甚光明,可他真的有在为浩浩著想,单凭这点就足够令她折服了。 何况现在她是他的妻,若他真的想要,他根本可以不必压抑自己…… 一股抑不住的感动冲垮她的犹豫,她将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臂上,俯下身,发烫的脸贴上他的肩。 「干麽?你不是累了吗?快去跟你的周公老兄约会去!」他还闷呢!哪有空陪她闲话家常。 柳珞君咬著唇,这时有点埋怨他的不识趣。怎麽说她都是个女人,就算他们已成了夫妻,但这种事教她怎麽说得出口? 思绪百转千回,等她发现自己做了什麽时,红唇已自作主张地黏上他的手臂…… 谷胤飏的身躯震了下,他不敢置信地瞠大眼,霍地转头侧身看向她娇羞的脸蛋,心里和身体同时诚实地泛起层层骚动。 「怎麽了?」他不确定的转身面对她,眯起眼想把她的神情看得更清楚一点。 柳珞君无措地低著头,火红的双腮几乎快自焚了,她扭绞十指,微合的眼睑、密长的睫毛在她眼睛下方形成一扇小小的阴影。 「珞君?」掀开被,他跟著盘腿坐起,侧著脸审视著她;试了好几次,却仍看得不是很真切,他索性抬高她的下颚,发现她紧闭著眼,连耳朵都红了。「怎麽了?不舒服吗?」关心的话就这麽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 睁开眼,含羞带怯的娇柔眼神令他移不开眼,她拉下他的手,主动地凑上自己的唇,在他嘴角轻啄了下。 再驽钝的人都该知道她明显的暗示,谷胤飏狂喜地捧起她的俏脸,黝黑的瞳眸瞬也不瞬地锁住她娇颠—— 「你确定吗?」他紧绷的声音透著沙哑,含混著几不可闻的悸颤。 人类就是那麽反骨,凡事不顺利时容易自以为是,一旦顺利得过了头,心里又自然产生那麽点犹疑。 柳珞君螓首微点,媚眼波光流转,小女人娇态显露无遗。 谷胤飏极轻缓的吻似雨点,轻轻柔柔地点上她红滟的唇,像在保护瓷娃娃般的小心翼翼,恍若多用点力,她就会在瞬间消散於无形;他聪明地没问她改变心意的理由,夫妻两人的距离在无形中更为拉近—— 炽热的薄唇滑过她敏感的耳後,发烫的舌尖顽皮地勾搔她的耳翼,引起她浅浅的颤抖,小手虚软地扯紧他的睡袍。 「冷吗?」他轻笑,故意在她耳边吹气。「抓这麽紧,是不是要我把睡袍借你?」 「不是……」她憨厚的诚实回答。 「那麽是紧张喽?」眸底的笑意更深,他明知故问地揶揄她敏感的反应。 「嗯……」习惯地咬住唇瓣,她闭上眼,不敢看他轻佻且带笑的眉眼。 「我也是。」他拉起她的手放在左胸,让她感受他心脏的跳动。 「骗人。」她睁眼瞅著他,美美的水眸泛著不敢置信。 「你是我老婆嘛,不骗你骗谁?」他不正经地笑道,霍地堵上她的樱唇,转轻柔而就狂放,决心挑起她潜藏的热情。 滑溜的舌吮过她唇内每一寸细嫩的甘甜,不甘心她的躲藏,执意勾逗她的丁香与之嬉戏,惹得她呼息不稳,双颊更是红滟动人。 微凉的冷空气拂过她发烫的肌肤,她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这才发觉身上的睡衣不知何时已被他褪至腰际,她下意识地以手环胸,却遭到他手掌的阻挡…… 第七章 初冬的清晨透著沁凉的寒意,暖暖的冬阳却不受影响地拥抱大地,将它的热情分散到地表的每个角落。 柳珞君在顽皮的晨光亲吻之下转醒,习惯性地蠕动了下,四肢立即诚实地集体抗议,扰得她轻蹙蛾眉,终究不是很情愿地睁开眼。 腹部、小腿传来沈重的压力,看著身旁熟睡的男人,她很快便知道那股压力的由来,肇事於男人健壮的手臂和不安分的长腿。 晨光耀眼灿烂,即使有窗帘的阻隔,室内仍明亮得一览无遗;她安静地躺在原处,安眠中的男人依旧霸占她的柔躯,微侧过脸,她不由自主地研究起男人的五官。 饱满的额头耸入乌亮的黑发,几绺睡乱的发丝张扬地覆盖其上;整齐浓密的两撇眉毛看起来颇有精神,眉间不算浅的皱摺明显是用脑过度的产物,深凹的眼窝让五官更显立体,衬著两排密实且微髻的睫毛,可以想像他的脾气并不十分良善。 挺直的鼻梁、饱实的鼻翼,应该是个有财守库的天之骄子,深陷的人中感情丰富,略薄的唇带点冷情的刻薄味。 其实他跟姊夫一点都不像,因为姊夫的脸部线条较他柔和许多,几乎感觉不到似他的霸气和刚毅,充其量只能说是同他一般俊美。 一方大掌在她思绪游移之间攫住她的指,她眨了眨眼,被迫离开空茫的思绪。 「摸够了吗?谷太太。」痞子般的邪笑噙在嘴角,温热的唇逐一舔吮过她每一根青葱小指。 「啊!」原来在探寻他的五官之际,不安分的指也随视线游移在他的俊颜之上,经他这一提,霞光似的腓红染上她略白的双腮。 「满意你所看到的吗?」他从不在意自己的脸生成什麽模样,但若能获得她的注视,那也就足够了。 柳珞君不自在地抽回小手,推了推他的手臂想起床梳洗。「放开我,该起床了。」一时间,她还无法适应和他的亲密感。 「这麽无情?莫非嫌我不够卖力?」在她颊边偷了个香,他伸展躯体伸伸懒腰。 「别胡说!」她无措地轻斥,撩起被子包里赤裸的身躯。 「这麽说来,你是很满意喽?」他咧开嘴,笑得好不得意。 「无聊!」她羞红了脸,抱著整床被子就要下床。 「嘿!你怎麽把被子全拉走了,那我怎麽办?」他忙著跟她抢被子,双手不很认真的左扯右拉,一边不忘「好冷、好冷」地嚷嚷不休。 「不要拉嘛!别这样!」柳珞君跌跌撞撞地又被他拉回床上,他二话不说地钻进被里跟她边挤边磨蹭;她简直不敢相信他一个皮厚肉粗的大男人,会这麽不知羞地跟她抢起被子来。 「别这样嘛,你看你,手脚都冰冰凉呢!」女人的身体原本就不似男人健壮,她又这麽瘦,难怪才起床就手脚冰冷。「来,老公帮你暖和暖和。」他由背後抱住她,大掌热心地搓揉她的掌心,而且似乎有点热心过度的嫌疑。 「你……你在搓哪里?」没多久,柳珞君就发现他醉翁之意不在酒,长手长脚似牢笼般将她紧紧圈住,并恐怖地幻化为毛手毛脚,对她上下其手。 「没情调的女人。」他哀怨地抱怨著,委屈得像个没人要的弃夫。「照我们这麽缓慢的“进度”,我们要等到什麽时候才能有宝宝?」 「宝宝!?」她愣住,呆呆地重复他的话尾。 「嗯。」灼热的唇亲吻著她光滑的颈背,欲望轻而易举地「苏醒」。「我想多生几个。」好壮大谷家的人口。 「我们不是……已经有浩浩了?」她从没像他想得那麽深入,她甚至没想到他们有可能孕育出另一个或更多的孩子,因为她所有的注意力全倾注在浩浩身上了。 「不够,一个太少,他会很寂寞的。」就如他的童年一般寂寥。 「等……等等。」他的吻令她的脑袋有些混沌,她努力抓住理智的尾巴。「我们谈谈,好不好?」她推拒他的求爱,试著让自己更清醒些。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允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浩浩呢?」他会不会因此而被打入冷宫? 「既然我们决定收养他,他当然也是我们的孩子啊!」他终於发现她的不对劲,将她转过身来,认真地盯著她的眼。「你又在担心什麽?」 他的女人太多愁善感,他非得弄清楚她的小脑袋里又在编织怎样荒谬的故事情节。 「你还会疼他吗?像对待自己亲身的孩子一样?」她慌张地搜寻他的眼,想在他眸底得到诚实无伪的保证。 浩浩好不容易才拥有这麽多的爱,她怕一旦改变现状,敏感的孩子会无力承受。 「既然要收养他,我就会一视同仁。」他已经很努力地改善他和浩浩之间的生疏,这女人竟然一点都没看清他的付出和认真?「你没发现他越来越喜欢缠著我了吗?在他心里,我根本就是他亲身的爸爸。」 鼻头一酸,柳珞君主动偎进他怀里。「你保证一直不变,」 「为了你,我一定尽力做到绝对的公平,可以吗?」谷胤飏叹了口气,手指撩拨著她的长发。 「谢谢……谢谢你……」这样她对姊姊、姊夫就可以交代了。 「小傻瓜,我们之间根本不需要用到这种字眼。」如此易感的她,更是令他心生怜惜,他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的发。「可以吗?这样我们可以再多生几个宝宝吗?」这种事他一个人可做不来,非得拉她陪他下水不可! 「讨厌!」她破涕为笑地朝他腰部拧了一记。 「喂,别乱捏,老公的健康是妻子的幸福耶!」知道她已恢复情绪,他也像打了胜仗似的松了口气,又有心情跟她调笑。 「满嘴胡说八道!」她羞恼地娇嗔。 「好啦,我们现在总算达成共识,是不是可以开始努力增产报国了?」 热烫的唇舌又开始不安分了,不断地在她身上挑起战火,惹得她娇喘连连。 「爸爸!妈咪!」正当两人水深火热地进入备战状态,不识相的敲门声应声而响,声声催人。「快起来啊,爸爸,浩浩要上学了!」 「噢!」谷胤飏懊恼地低咒了声,紧绷且无力地趴俯在柳珞君身上,藉著大口大口喘气平息难耐的欲火。 「可怜的爸爸,快起来当司机吧!」柳珞君忍不住格格发笑,体贴地等待他身体变得柔软,才起床为他拿出外出服。 谷胤飏整个人像只战败的公鸡,颓丧无力地穿好衣服,临出门之前犹不死心地在她唇上偷个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你不是还要去上班吗?」柳珞君无辜地提醒道。 灿亮的黑眸闪动熊熊火焰,谷胤飏举起壮硕的手臂用力宣誓。「跷班,就算公司会因此而倒闭,我还是要跷班!」 * * * * * * 浩浩上学的时间成了柳珞君最漫长的无聊时光。连著几日陪著高凤英参加一堆什麽「插花会」、「女性同好会」之类的团聚,说穿了不过是八卦新闻的转送站,以她好静的性格而言,不啻是种变相的折磨。 既然一天之中多出这麽些空闲的时间,她忍不住思念起以往做拼布缝纫和编织工艺品的生活,随著参加的团聚愈多,心头那股意念不但不曾稍减,反而更为浓烈。 「妈,我想拜托你一件事。」经过几日的挣扎,柳珞君终究逃不开心头的呐喊,虽然她现在顶著谷太太的光环并不愁经济问题,但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已逐渐枯萎,她找不到生活的重心,她必须面对自己的问题。 「珞君,你来得正好,明天你要不要陪我去参加妇女会的茶会?」高凤英忙著誊写茶会参加者的名单,压根儿没听清楚她的请求。 「抱歉,妈,我觉得我不大适合那种场合。」以往都是勉强自己参加,现在她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你不喜欢怎麽不早说?我还拉著你跟我跑了那麽多场,你一定觉得无聊透了!」高凤英推了推老花眼镜,对她的推拒并不以为忤。 「还好,如果没参加过,我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她笑了笑。 「这样啊,那你白天多出来的时间怎麽打发?」她有她的生活,谷德诚也有他的活动,胤飏去上班、浩浩去上学,全家唯一没事干的就只剩下珞君了,那麽长的一段时间一人独处岂不更无趣? 「这就是我想拜托妈的事。」她很高兴高凤英终於注意到她的问题了。 「好啊,什麽事?」高凤英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 「我想拜托你请人去我南部的住处,把我的缝纫机和一些布料带过来,顺便帮我把房子退还给房东。」她跟浩浩的生活一向简单,生活上该用到的东西谷家都有,根本不必拿到台北来。 「你怎麽会有那些东西?」话题引起高凤英的兴趣,她对缝纫也极有兴趣,可惜往往只维持三分钟的热度,到现在能把直线车直就算了不起了。 「以前我就是做一些拼布的床单、桌布、窗帘之类的成品,拿到手工艺品店去寄卖,我曾经打电话跟那些艺品店联络过,他们说已经有客户指定一些货品待交,所以我想拿回来做,顺便打发时间。」那些东西很零碎,她只能说个大概。 「就只有缝纫机和布料?」做拼布不是会用到很多工具吗?就这两样够吗? 「我把工具和布料全都收放在一起,整箱拿过来就不缺了。」 「好,我明天就叫人去把东西搬回来,不过你可别太累,该休息就休息,省得让胤飏唠叨。」最近他们小俩口的感情可好了,看得他们做父母的也高兴;她不在乎珞君做那些东西会有多少回收利润,可是她知道生活需要寄托的重心,所以很爽快地答应珞君的要求。 「嗯,谢谢妈。」这下她总算安心了。 「别那麽生疏,虽然你是我的媳妇儿,不过我可是把你当成女儿看待,一家人互相帮点小忙根本不算什麽,只要你们夫妻处得好,我这做妈的就满足了,知道吗?」她拍了拍柳珞君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嗯。」柳珞君点点头,很高兴自己又重新获得一个温暖的家庭和亲人。 婆媳俩拉拉杂杂地又闲聊了几句,最後高凤英想到什麽似的加上但书。「喔,别忘了,有空可得教我几招拼布技巧,好让我拿去献个宝!」 * * * * * * 每天晚饭後的一个小时,是谷胤飏一家大小的亲子时间,通常他们会选择在客厅里谈天,或听著浩浩说些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再不然便是窝进书房里各看各的书或说故事,生活得颇为规律及惬意。 因为工作的需要,谷胤飏几乎每天都有看不完的商业杂志及报纸,藉此知道各行业走向及可能的投资报酬率,然後利用铁鹰集团的资金投入股市,再去赚回更多的钱。 翻完一本商业杂志,谷胤扬按压眉心,决定让眼睛休息一下再继续;他抬起头循声看向柳珞君和浩浩,母子俩正卖力地表演故事书里的情节,霍然他眼尖地发现浩浩的脸颊有丝红肿,似乎被人揍过的样子。 「浩浩,来爸爸这里。」他拧起眉,对儿子招招手。「你的脸是怎麽回事?」揉了揉浩浩的脸颊,他沈声问道。 「爸爸。」避开他的触摸,浩浩显得、心虚。「是……不小心跌倒的。」 「老师和妈咪应该教过你,小朋友说谎是不对的行为喔。」真糟糕!这麽小就学人家说谎,明明是挨了拳头却硬掰成跌倒……看来有仔细研究之必要。「是不是跟同学打架了?」 「……没有。」浩浩扁著嘴,闷声否认。 「真的?」谷胤飏故意拉长语调,刻意让浩浩感觉到他的不悦。「看来爸爸应该找时间跟老师好好谈一谈,问问看你这伤是不是跌来的喽?」 浩浩局促地咬著唇,原本清明的眸子迅速黯沈下来,左右飘移不定。 「浩浩!」谷胤飏撑开两腿,让浩浩站在他的腿间。「我们是一家人对不对?你心里有委屈就该跟爸爸说,或许爸爸有好方法为你解决,不要学妈咪把话都放在心里,这样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也没办法帮你啊!」 他知道虽然两人相处的情形改善很多,但总是有道无形的墙挡在他们父子之间,他不得不佩服孩子的纤细,却也不乐见这种局面,因此他试著让浩浩明白,他可以依赖他这个做父亲的人,并且与他分享心事。 柳珞君看见他的努力,心里的冲击不可说不大;她在饭前也问过浩浩同样的问题,可是他就是闷在心里怎麽都不肯说,或许这一大一小的男人自然会找到属於他们独特的解决方式和症结。 「爸爸……你真的是我的爸爸吗?」泛红的大眼质疑地看著谷胤飏,他很想知道眼前这个跟爸爸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到底是不是他「原来的」爸爸。 谷胤飏和柳珞君同时一凛,两人交换了难解的眼神。 「怎麽了?你觉得爸爸有哪里不一样吗?」清清喉咙,谷胤飏心里有了计量。 「我不知道……」小男生迷惑了,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摆。「爸爸为什麽要改名字呢?为什麽我叫做“徐志浩”的名字要改成“谷志浩”呢?!为什麽我们不能再住在以前的家,要搬来这里呢?」 「为什麽你会这麽想?是不是有人说了什麽?」一大堆的为什麽让谷胤飏不知不觉跟他用了一样的发语词。 「班上的小朋友……小朋友都笑我,说我一定是换爸爸了,才要改名字……」他小心翼翼地看著谷胤飏的眼睛,随即又低下头去。 「所以你才会跟人家打架?」真糟糕,他没想到现在的孩子这麽聪明,这也是当初在为浩浩变更姓氏时,所没预想过的问题。 「……嗯。」小脸蛋垂得更低了,他没勇气面对爸爸的怒气。 谷胤飏抿抿唇,若有所思地看向柳珞君,没意外地接收到她无助的眼光,然後他吸了口气,把浩浩抱坐在他腿上。 「没错,我的确不是你“原来的”爸爸。」下了决心似的,他一字一字说得十分清楚,不仅浩浩瞪大了眼,也令柳珞君狠抽了口气。 「可是你的脸没变啊!」浩浩怯怯地摸著他的脸,不敢相信。 「因为我跟你“原来的爸爸”是双胞胎,所以我跟他的脸才会长得一模一样。」孩子的话击中他心头某个往常没思虑过的盲点,闪烁的眸光望向妻子,有些不知名的东西在心里发芽。 「那为什麽你要跟爸爸交换呢?」他不懂大人的世界,连「爸爸」这种东西都可以换来换去吗? 「因为爸爸不在了,没办法再照顾浩浩,所以由我来照顾你。」总有一天他得面对这个事实,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不如把话说开了,解除往後父子间的疙瘩。 「不在了?」浩浩怔忡了下,似乎在一瞬间长大了。「跟妈妈一样吗?不在了就是死了,是不是?」 两人对视良久,终於,谷胤飏沈重地点头。 「为什麽?爸爸为什麽也会死?他也不要浩浩了吗?」眼瞳再次蓄满泪水,这次水量显然比之前高出许多,眼看著就要山洪爆发了。 「是意外,爸爸也不想这样啊!」该死!怎麽听起来像在诅咒自己似的。 「意外?」泪水收势不住地下坠,他眨掉令他视线模糊的水气。「所以爸爸不是不要我了,是因为意外,所以没办法吗?」 「嗯。」他安抚地揉了揉浩浩的头。「你很聪明,我就知道你会懂。」 「可是我以前没看过你啊!」他想问的事情太多了。 「很多事情很难解释,说了你也听不懂。」他以前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哥哥。「等浩浩再长大一点,爸爸会跟你说得更清楚,因为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关於他和无缘谋面的兄弟。 「你呢?你为什麽变成我的新爸爸,又为什麽要代替原来的爸爸照顾我呢?」原来他又「捡」来一个一模一样的爸爸了。 「因为我跟你妈咪结婚了,所以你就变成我的儿子啦!」谷胤飏头痛地解释。 「结婚了?」小男生的嗓音蓦然变得尖锐。「妈咪是要跟我结婚的,你怎麽可以跟我抢!?」他紧张地开始企图捍卫他的主权。 谷胤飏挑起眉,玩味地瞟了眼已呈呆滞状的柳珞君。 「喔哦,很抱歉耶,你已经被我捷足先登了。」他使坏兼没诚意地道歉。 「什麽是捷足先登?」这是什麽意思? 「就是你抢不过我了。」他得意地捏了捏浩浩的脸,惹来小男生大大的抗议。 「妈咪就是妈咪,你不能跟她结婚的。」 「不能吗?」小男生挑起与他神似的眉,狐疑地盯著他。 「不能。」语气非常肯定。 「这样啊……」男孩垂下肩膀,感觉十分颓丧。「那你会一直一直都是我的爸爸吗?不会再换了吧?」这个爸爸还好,因为跟以前的爸爸长得一样,要是下次再换一个,不知道还会不会是同一张脸? 「嗯——」谷胤飏蹙起眉,认真地回答他的疑惑。「我会好好保重身体,“尽量”让你没机会把我换掉,好不好?」他开始有了忧患意识,得小心提防随时有可能被拉下卫冕者宝座。 「爸爸?」男孩用力看他的眼,寻求保证。 「嗯,爸爸。」两人打著外人看不懂的哑谜,交换属於男人的承诺。 「我喜欢你哦,爸爸。」男孩释怀了,他露出灿烂天真的笑颜,用力地环抱著他。 一瞬间,强大的感动不期然地冲进谷胤飏的心扉,他不由自主地抱紧怀中的小男孩,感觉眼眶有些酸涩。 「嗯,爸爸也喜欢浩浩,很喜欢……」 第八章 「还在发呆啊?嗯?」撩开柳珞君颈背的发,谷胤飏温热的大掌轻缓地按压她颈部的穴道,让她僵硬的神经逐渐松弛下来。 「我以为可以晚些时候再让他面对这件事。」她闭上发酸的眼,慢慢从书房里的震撼中爬出来。 「我们是没想到他会那麽早熟,现在的孩子接触的资讯过於发达,不是我们小时候可以比拟的。」电视、书籍,甚至网路,孩子的步伐一日千里。 「可是我担心他……」 「你想太多了,我相信他会自我调适,我们该给他适应期的。」手指移到太阳穴,不轻不重地减缓她的压力。「适应我们之间的新关系。」 「可以吗?他还这麽小。」她舒服地喟叹一声,放纵自己倒卧在他胸膛,长期的紧绷让她需要一片厚实的胸膛为她挡风遮雨。 「年纪小不代表他懂得少,现在知道总比叛逆期才知道来得好,起码对他的冲击力会小一点。」其实他也是自我安慰的成分多些。 「学校怎麽办?」在家里谈过并不代表在学校里会没事,她总是不断地烦恼。 「明天我再找时间去学校跟老师沟通一下,不然我们可以考虑是不是帮他换间学校。」他喜欢这样跟她谈天,感觉自己是真正被需要的。 「不好吧?他才去上学没多久,就这样换学校,我怕他又得重新适应,太辛苦了。」好不容易才熟悉的环境又得更换,以浩浩怕生的个性来说,不是件好事。 「知道了。」他决定结束谈话,一把将她抱离梳妆抬。「该睡喽!」 「喂!」柳珞君惊呼了声,她慌张地攀紧他的脖子。「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啦!」慢慢的,跟他说话的话尾会加上撒娇意味浓厚的语助词,即使她完全毫无所觉。 「我有名字的。」他轻轻将她放在床上。「什麽事我都可以替你解决,你不要把所有的话都藏在心里,试著让我分担,好不好?」为什麽这两个母子一模没有二样?八成都是珞君教坏了浩浩,害他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柳珞君拉起被子盖住鼻端以下,微红著脸看他爬上床。「我……也可以分担你的心事吗?」 这个男人一点一滴地让她感到惊奇,他似乎从不曾在她面前隐藏过什麽,不管是理智的、矛盾的、快乐的、愤怒的,甚至是痛苦、脆弱……每一个属於他的不同面,他都赤裸裸地展现在她眼前,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直往他靠拢。 「我一直都在这麽做啊,你没发现吗?」他的面具在她面前一点用都没有,尤其经过南部那一夜,他就知道自己对她已经无法设防了,既然明知防不胜防,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嗯……也许。」她眨了眨眼,不知怎地,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心房阻止不了地越来越热。「可是我完全不了解你的生活圈。」她的世界太过孤独,但他不一样,她相信他一定有很多好朋友。 谷胤飏侧躺进床,单手撑著颊,兴味地挑起一边眉。「不错嘛,越来越有当人家老婆的自觉了。」 「什麽啦!?」她不自在地又将被子往上拉一点,这下只剩一双眼露在被子外头。 「生活圈喏!」他扯开坏坏的笑,恶作剧地隔著被捏住她的鼻尖。「打进老公的生活圈是做妻子的重要课题,这招很高明,可以随时侦测老公在外面有没有偷腥。」 「我怏窒息了!」她狼狈地拍掉他作怪的手。「你不要把我想得好像心机很重的样子,我只是想认识你的朋友。」她的圈子只有他和他的家人,就像他说的,孤单嘛! 「可以啊,星期天我有一个朋友请吃饭,你跟浩浩一起去吧!」他大方地施予恩惠。 其实他早就想把她介绍给那票死党认识,只不过一直没有适当的机会,太积极会显得对她过於在乎。他不习惯让别人挖掘和洞悉他的心事,何况是那些恨不得抓住对方把柄的死党,下场只有一辈子被笑到死。 「只有一个?」噢!他好可怜,原来他比自己好没多少,只有一个知心好友。 「拜托!收起你泛滥的想像力!」他翻了翻白眼。「一个做东,其他的加起来一大坨,吓死你都会!」那是什麽眼神?怜悯?呿! 「喔。」黑瞳溜了圈,她隔著被子偷笑,不很清楚地喃喃低语。 「什麽?」他听不清楚,索性拉开被子听个真切。「别隔著被,我又不是顺风耳。」就算是顺风耳也得顺著风才听得见吧?她包得那麽紧,他听得到才怪。 「人家是说,你……会不会在外面——偷腥?」没有被子的屏障,她可就说得结巴了,而且不知不觉泛著一股酸味。 「唔,你介意啊?」低吟了声,喜悦的手榴弹在胸臆间炸开,块块碎片快速融入血液,谷胤飏搞不懂自己在高兴什麽,心头却结结实实的有股不容忽视的满足。 「我相信全世界做老婆的人都会介意!」柳珞君可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她赏他一记大白眼,理直气壮地反驳。 「噢!可惜全世界我只有你一个老婆。」看她红著脸喳呼,谷胤飏忍不住逗她。 「拜托!那是形容词!形容你懂不懂!?」她气鼓了一张脸,红通通的更显妩媚。 「有必要这麽生气吗?看你气得像只河豚,要不要拿镜子照看看呐?」他不禁哑声失笑,心情好得不得了。 「河豚!?」柳珞君又酸又窘,她不敢置信地瞪他。「你说我是河豚?还有,照什麽镜子?难道你有照妖镜可以让我现形吗?」她愠怒的口不择言。 「欸欸欸,这麽激动?」笑容越扩越大,谷胤飏笑弯了眼眉。「让我想想,你这般反应该怎麽解读呢?」 解毒?我还解药咧,解毒!柳珞君噘起嘴,撇开脸不看他可恶的笑脸。 「哟呵,这张小嘴挂三斤猪肉都不会垮咧。」谷胤飏横过身体对著她的脸,以健臂锁住她头颅两侧。「老婆,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俯身与她额头相抵,他认真地研究她眸底的情意。 巴掌大的瓜子脸火速焚红,柳珞君瞠大了眼,顿时愕然盈满水眸。 「舌头被猫咬掉了?我检查看看。」没给她时间考虑,带笑的薄唇吞噬她仍处惊愕的菱唇,趁著她陷入另一波的愕然时,尝尽她口中的甜蜜…… * * * * * * 一小块一小块花花绿绿的三角形彩布,多到几乎将柳珞君不甚强壮的身体吞没;她选出搭配起来较亮丽的花布,为一个年仅十六的青春少女缝制拼布床罩。 高凤英将她的缝纫机放置在她原本住的客房,并准许那个房间给她当工作室,所以等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去上学後,她便一个人窝进工作室里开始动工。 工作停摆许久的她,手上那份由艺品店开出来的清单中,洋洋洒洒地占了六条床罩、八条被单,更别提成套的枕头、抱枕,以她的速度来计算,一条床罩大约要花上三到四个工作天,被单也一样,也就是说,她至少要花上一、两个月,才有可能把手上的工作全部完成。 冬天已经到了,她还想在休息的空档织些毛衣、手套给浩浩,另外为谷德诚织条围巾、高凤英织件背心,至於胤飏……就高领套头毛衣好了。 她先将两块不同花色的三角布车在一起,於是每两块两块地一一变成大三角,再将同花色的大三角拼凑成一块四方形,最後以素色布加上外围,如此便构成拼布作品的基本单位。 数十块的基本单位依客人要求的尺寸再行拼凑,经过最後的加工处理便可形成床单或床罩,全凭订单来决定。 她一坐上战斗位置後便不再离开过,当然,除了上厕所的时间。 以往她工作的时候,浩浩会安静的在一旁看书、看电视或玩玩具,等他该吃饭的时间到了,他会适时提醒工作得昏天暗地的她吃饭。现在浩浩去上学,另外的家人也都各忙各的,她一个人反倒忘了吃饭这件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甚至连抬头看看天色都不曾,直到工作室的房门被打开,一双温暖的手环住她的肩後,她才张著酸涩的眼由布花中抬头。 「在忙什麽?这麽认真,连我回来都不知道?」谷胤飏蹙著眉看著一堆堆零散的碎布和一块块拼凑起来的布花,轻柔地问道。 「工作啊!」她漾起有丝虚弱的笑,仰起头、闭著眼睛靠在他肩上。「浩浩呢?」 「妈熬了红豆汤,忙著喝呢!」每天他都会顺道去接他,然後才回家。「要不要喝一点?我去拿?」她看起来有点苍白,嘴唇乾燥,像滴水未沾。 「再等一下,我把这几块再拼起来二最起码完成三分之一,算是告个段落。 「这到底是干麽用的?这麽多布。」他拿起她完成的部分,隐约猜个大概。 「别人订的床罩,以前我就是做这个赚钱的。」她又开始动了起来。 「午饭有没有吃?」他皱著眉,问著早就知道的答案。 「我忘了。」她的注意力已转到工作上,不大认真的回答。 「不要做了,先去吃饭。」他二话不说地关掉工作灯,把她由座位上拉起来。 「就快好了嘛!再半个小时?」柳珞君挣开他的手,把关掉的工作灯打开。 「不行,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他可没那麽好商量,「啪」地一声,又把工作灯给关上,再次将她拉离座位。 「别这样!我再多少做一点,不然会来不及赶出来给店家。」她是有点累、有点饿,那又怎麽样?她又没说不吃饭、不休息,他紧张什麽? 「去吃饭!」他板起脸,跟她僵持在缝纫机之前。 「我等一下就去嘛!」这回她挣不开他的手,他抓得好用力,她的手微微泛疼。「放开我!」为了这麽点小事争执实在很可笑,他为何不乾脆放开她,好让他们可以更早离开工作室? 「我说去吃饭就去吃饭!」他的声音变大了,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谷家不会因为你不做这个就没饭吃!」 「你在说什麽啊?」她莫名其妙地瞪他。「我知道做这个赚没多少钱,但这是责任问题,我答应给人家成品,就该在约定的时间内完成!」见他不讲理,她的火气也上来了。 「那就不要接了!」他一把挥开她辛苦做了一天的拼布。「现在出去吃饭!」他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你别闹了,行不行?」她攒起眉,再次挑衅他的权威。「我不知道你是怎麽了,可是请你不要把工作情绪带回来,好不好?」 「我把工作情绪带回来?」谷胤飏这下可真是大大的不爽了,零星火屑蔓延成灾。「你搞清楚,在家里工作的人不是我,不吃饭的人也不是我,你才不要把工作情绪带回家里来!」意思是叫她把所有的工作给结束掉,从此不要再接这些东西做。 「这是我的兴趣、我的工作,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私人空间?」她好不容易才又找到生活的重心,他非得如此霸道不成吗? 「我占了你什麽空间?」一旦起了口角,任何话语都成了足以攻击对方的利刃。「我给你的私人空间还不够多吗?你爱做什麽就做什麽,可我没让你得赚钱回来养家!」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为什麽这麽「番」?有理都说不清了啦! 「那你是什麽意思?」他从没限制她任何事情,但他不要她把身体搞坏。 「我……我打发时间可不可以?」等这些东西都交出去之後? 「可以,但现在是吃饭时间,没有任何事比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重要!」 「我没有不吃饭!」她看到房门被推了开来,浩浩和高凤英关心地探头进来,就因如此,她更觉懊恼。「再给我几分钟,我就可以结束工作跟你去吃饭,好不好?」 「不好!」他才不介意观众参观,他介意的只是她。「现在、马上给我离开这里,不然我就把这些东西都丢掉,而且不准再补!」 「你不讲理!」她气得跺脚。 「你走不走?」他眯起眼,耐性全失。 「你……」她咬了咬唇,倔强地甩开他的手。「知道了!」她挺直背脊往外走,丢下他一个人和那些半成品作伴。 高凤英和浩浩不敢出声地看她走出工作室,又担心地回过头来,看了看脸色超级难看的谷胤飏,祖孙俩大气都没敢喘,手牵手迅速离开战区,免得不幸被流弹波及。 谷胤飏瞪著她傲然离去的背影,又恼又怒地吐了口气。 要让她停下工作的方式有千百种,因为关心,他冲动地选择了最糟的那一种。 第九章 大部分的夫妻在热闹的争执过後,往往陷入冷战的僵局,谷胤飏和柳珞君是一对夫妻,他们也无可避免地落入这不成文的俗套里,爬了好几天还爬不出这个巢臼。 自从为了工作的事争吵之後,夫妻俩自然而然地形成冷战;战火无情地蔓延至谷家的每一份子,人人自危地保持缄默,免得倒楣的去扫到「风台尾」。 吃过饭後,浩浩兴冲冲地抱著相本跑到客厅,献宝似地拉著高凤英和谷德诚跟他一起看以前留下来的生活照,柳珞君当然也被拉过去缅怀以往的生活点滴,许久不见的笑容终於在她略显疲软的脸蛋上重现。 谷胤飏应酬完回到家,推开门,满室的笑声让他有种踏入不同时空的错觉,毕竟他已有些时日不曾再听到这种声音迎接他回家。 「回来啦?来,快来看看你哥哥,你们兄弟俩真的好像,看,连笑起来的样子都一模一样。」高凤英热络地招呼他,希望可以藉此冲散他们夫妻俩的冷战。 谷胤飏放下手中的公事包,扯开领带缓步靠近,他看到妻子许久不见的笑靥重新回到脸上,沈甸的心情稍微由谷底往上爬升。 她还是笑起来比较美,发亮的眼睛、泛红的双颊和上扬的唇瓣,他都忘了自己有多久不曾看过她如此柔媚的神情。 见他没拒绝地往桌边靠,大人小孩有志一同地在柳珞君身边留了位置给他,他也大剌剌地插进那个位置,恍若没注意妻子瞬时变得僵硬的娇颜。 「爸爸,这就是以前的爸爸喔,你看,这是我们去爬山的时候拍的,还有还有,这是……」浩浩短短的手指著张张照片向他一一介绍,他漫不经心地扫视过摊在桌面的相本,因为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黏在妻子身上。 「这张这张,浩浩那时候不满三岁,我们去麦当劳吃冰淇淋,你看,吃得满嘴都是,姊夫还取笑他,说他长了白胡子呢!」柳珞君却将全副的精神放在相簿上,她指著其中一张照片,神采奕奕地跟高凤英解说道。 清灵的嗓音滑进耳膜,谷胤飏霍然警觉地眯起眼,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笑颜。 她甜美的笑容为谁展现?为了浩浩?还是她口中提到的那个男人? 他一直放任自己不去探触这个问题,说不出理由,他就是没去思索这个一直浮在台面上的问题。 他的大嫂——也就是珞君的姊姊——她在生浩浩的时候因难产而去世,所以浩浩一直由珞君和他的大哥共同抚养,他们一起生活了五、六年——他所不曾参与的五、六年。 由她口中,他知道大哥对他的妻子旧情难忘,因此一直没有再续弦的念头,但「她」呢? 一个年轻的女孩,对爱情应该是有憧憬的,一个称得上英俊的姊夫,如她所言地有著善良温柔的性格,顶著挚爱妻子的光环,加上一个令人疼到骨子里的外甥,组合而成一个幸福美满家庭的假象,她的心里难道没有一丝……幻想!? 她从没想过成为那个家的女主人?从没想过自己可以顶替姊姊成为浩浩的母亲、她姊夫的妻子?她可以无私到为浩浩付出一切,难道她从来不曾有过冀盼? 他不是不曾注意到这个问题,但往往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逝,加上生活尚称如意,自然而然地让他忽视这个顶在刀口上的问题,一如在书房里的那回。 当所有的人都明白地表示,他和不曾谋面的哥哥有著相同的皮相时,他就应该警觉到,她一个做阿姨的可以为了外甥去成就一段甚至谈不上感情的婚姻,除了对孩子的不舍,是否还加上他是与她心里影像重叠的男人!? 不!这个可能几乎夺去他的呼吸,搁置在桌面下的大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 黑瞳锁紧她如花的笑靥,那美丽的粲笑此刻看起来竟犹如喷洒著毒雾的火红玫瑰,在每个呼息的瞬间,一点一滴地带走他鼻间的空气—— 她喜欢的是谁?爱的又是谁?是他?还是他那无缘的兄弟!? 不!不! 他倏地突兀站起,激动的程度甚至将腿後的椅子撞翻,他不顾所有人狐疑的眼光,神色复杂地望著自己的妻…… 在她、心里,她嫁的到底是哪个男人? 是他吗?是他谷胤飏吗!? 一大堆无解的问号压得他无法喘气,他避开所有人茫然的注视,踉跄且狼狈地冲回房间。他需要冷静!绝对的冷静! 「珞君,胤飏,他怎麽了?」谷德诚和高凤英面面相觑,之後由高凤英代为发言。 柳珞君也一脸莫名其妙,她若有所思地看向楼梯口,心中顿时一阵茫然…… * * * * * * 柳珞君回到房间後并没有发现谷胤飏的踪影,她犹豫再三,决定找到他并跟他打开僵局,毕竟连著几天冷战,不管对长辈或孩子都已无法交代。 找过书房和客房,最後总算在後庭院的大树下找到他,她轻声走到他身後,还没出声,他便已发现她的靠近。 「还没睡?」他觉得好累、好累,不管是家人还是她,他都有深深的无力感。 「你也是。」轻启红唇,她霍地不知该如何开口比较好。「我们……是不是可以谈一谈?」如果他不喜欢她的工作,她会考虑将工作分散出去。 「你想谈什麽?」风摇树动,幽幽的叹息消散在风中。 「为了我的工作,你有必要这麽生气吗?」她不必抛头露面,更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他为什麽就是不能让她拥有自己的一片天? 「我没有生气。」他的声音很轻,轻得让她几乎听不清楚。 「如果你没生气,可不可以请你转过头来看我?!」他们是夫妻,有人夫妻之间是这麽对谈的吗?生疏得只比陌生人好那麽一点。 他的身体微微一动,却依旧没有回头看她。 他的脑子很乱,乱得让他头痛欲裂;现在他需要的不是谈话或任何解释,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柳珞君等了好久,久到她企盼的心逐渐冷却…… 「明天,你朋友的聚会还是要如约参加吗?」她没有忘记他要介绍他的朋友给她认识,她希望这个机会不会因他们之间的不愉快而取消。 「是明天吗?」他低喃,似乎忘了有这麽回事。「我会回来接你们。」过了好半晌,他才幽幽地说。 眼睫盈上水珠,分不出是暗夜的露珠还是泪,柳珞君捂著脸转身跑开,独留谷胤飏形单影只地佇立在庭院里—— * * * * * * 原来人类的独立性是会退化的。 不记得从什麽时候开始,一个人的夜漫长得令人难受,是他宠坏了她吗?没有他温暖的体温作陪,她竟觉得就算盖再多、再厚的被子,都无法令自己泛著凉意的身体回暖,她究竟是什麽时候变得如此依赖他呢? 柳珞君不安地在大床上翻来覆去,当手背不经意轻触他的枕头後,她放弃挣扎坐起身来,两只眼睛有仇似地瞪著他的枕。 莫名的,她伸手抚触他的枕头,上面似乎还留有他的气息,他都是怎麽躺在这上头的? 时而正躺、时而侧翻,有时以臂枕在上面垫高,有时又将它拿来当坐垫,舒服地背靠床头翻阅书籍…… 她还记得,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要牵手过下半辈子」,次数之频繁让她想不记得都难,但她能当真吗? 为了她的工作这点小事,他甚至跟她大发脾气;他不喜欢他可以说啊!非得把一家子都搞得这麽乌烟瘴气的吗?让每个人都不好过,难道就成就了他的希望? 她承认这件事自己有所疏失,因为她没有事先跟他商量,也许这坏了他的原则。 从两人相遇开始,不管大大小小的事,只要有关浩浩和她,他都会找时间确认她的决定,不管他是否经由不正当的手段,都非得得到她的同意,他才会采取行动。 最明显的就是浩浩的事和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跟他的婚姻是建筑在极薄弱的敏感点上,为的是给浩浩一个身分、一个家;现在收养程序已经完成,浩浩也名正言顺地成了谷家的孩子,那麽他跟她之间,还剩下什麽呢? 鼻头一酸,压抑好久的泪珠无法继续掩藏。会不会……会不会这是他想舍弃这段婚姻的另一种手段?因为目的已达成,她就再也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想起他的众多女友,自卑心态无可避免地抬头;她没有她们那种强而有力的家庭背景,也没有如花似玉的外貌、身材,她有的只是浩浩的监护权,现在她连这个也没有了,她不知道自己还拥有什麽。 本来她还拥有一颗心的,可是那颗心……在她不知不觉间早已遗落,遗落在他的呵护和温柔里,可他会要吗? 他会怜惜那颗孤零零的心吗? 抱紧残留著他气味的枕,滴滴珠泪浸湿了丰厚的泡棉;她边哭边睡,极不安稳地时睡时醒,直到晨光照进房间,她才发现他一夜都不曾回房—— * * * * * * 十个大人加上一个孩子,一整个晚上邵慕风家的气氛热闹非常。 柳珞君细心地用汤匙一口一口喂著浩浩,恍若身边热闹的氛围丝毫没有感染到她多愁善感的心,等到浩浩吃完了整整一碗饭,她却也没了任何食欲。 他的朋友都是一些开朗的人,这些人跟他的工作也都有绝对的关联,有他的老板铁鹰瀚夫妇、东家邵慕风和他的女朋友汪昱晴,雷飒先生和他开朗的女件田月霓,还有凤飘鸣及他圆圆脸的青梅竹马官暧暧。每个人都很会闹,除了官暖暖和她。 她发现官暧暖常常不经意地便将眼神瞟向凤飘鸣,眼底深深的眷恋和掩不住的忧愁令人动容,他们之间会有什麽问题吗? 这个问题一浮现,她不禁泛起自嘲的苦笑;她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了,还有什麽多馀的心思去探索别人的问题呢?横竖她也帮不上忙。 她一直是安静的,安静地听大家聊天、安静地陪著笑脸,恍若万人皆醉唯她一人独醒,安安静静地彷佛没了声息。 偷觑了眼谈笑间的谷胤飏,她微微地有点落寞;他需要的不该是什麽都搭不上话的妻子,以他的优质条件,他有权利得到更好的。 想起他对自己的介绍词——「浩浩的妈」,心头便扬起耐不住的刺痛。她该再次学习独立了,这次将会只剩她一个人,不会再有浩浩陪伴她了,因为他属於谷家,不再属於她。 饭後,女人们进了厨房,她下意识也跟了进去,只因她了解男人与女人之间的话题不会相同,更不想让他的朋友认为他有个不识趣的妻子。 女人们聊著她们的男人,而她,选择沈默,因此她拿起抹布擦拭流理抬,她需要做点事来分散痛苦的心情。 「珞君,你好像不习惯这麽热闹的场面喔?」汪昱晴的声音将她远扬的思绪毫不留情地拉回现实,让她不得不去面对。 「不会啊,很好……」没想到缩头乌龟也不好当,太过安静反而更突兀地成为别人注目的焦点。 像约好了似的,其馀四个女人陡地以再认真不过的表情盯著她看,瞧得她浑身不自在,脸蛋不由自主地愈来愈红。「你们……」 「珞君,生孩子很痛喔?」阮棠突然问一个令她措手不及的问题。 柳珞君呆滞地看著她,俏脸更红了;她没生过孩子,怎会知道生产过程痛不痛? 「珞君,你赶快教教我们糖夫人咩,你看她都快吓死了,赶紧说些好话给她听,不然被我们总裁大人藉故休妻,那可就真的“虚累累”了。」田月霓使坏地向她眨眨眼,顽皮的本性表露无遗。 「要死啦你!我老公要是不要我,我就把你宰了当“ㄆㄨㄣ”!」同样的性别拉近彼此的距离,阮棠毫不客气地顶了田月霓一句。 「说嘛,珞君,我们都很好奇呢!」没想到她以为心情不好的官暖暖也有话说。 「暖暖,你不用担心啦,你的屁股很适合生小孩,一定“噗”一生就是一打,凤老大到时候“左拥右抱”,可福气的咧!」田月霓夸张地取笑官暧暖。 「甜甜你……讨厌!」官暖暖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你啊!成语怎麽能这麽用呢?」汪昱晴边笑边叨念田月霓。「暖暖还没嫁过门呢!你让暖暖怎麽说下去咧?」 「没办法,习惯了嘛!」田月霓吐了吐舌头,不是很有诚意地道歉。「歹势啦,暖暖,人家看你很喜欢凤老大的嘛,一整个晚上你的眼睛都黏在他身上耶!」 柳珞君心有同感地看了眼官暧暖,她的感情路不顺遂吗?是否跟自己一样呢?这种痛只有同病相怜的人才会懂,她不由得心疼起官暖暖了。 「对嘛,暖暖,什麽时候请我们喝喜酒?」阮棠跟著田月霓起哄。 只见官暖暖揪著裙摆,脸色逐渐苍白。「我……飘哥哥不会喜欢我的,他老说讨厌我缠著他——」圆圆的脸垂得好低,细小的肩头微微颤动。 柳珞君垂下眼睑,心头泛著酸楚;她清楚暖暖的语意,女人很笨的,一旦付出了感情即使得不到对方回应,要收回绝对没有想像中容易,难怪她看到官暖暖的眼神会觉得熟悉,只因她在暖暧身上,看到自己的缩影。 「暧暧……」还是有人心疼暖暖的,汪昱晴轻轻拍著官暖暖的肩,并警告地瞪了田月霓一眼,厨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生孩子其实不痛的……」爱上一个人,就是为他挖心掏肺都不会有怨言,像姊姊,即使为了产子丢了性命,但她得到姊夫毕生的爱情,还说她死而无憾。「只要爱著那个男人,生孩子真的不痛——」 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只是神情哀痛地抚著小腹。这里面……会不会有个小生命了?他说过要多生几个的,可是她恐怕没办法帮他完成这个心愿了…… 接下来的场景她完全没有印象,直到他开车送他们回到家,临下车前,她总算想起自己应该跟丈夫说说话。 「浩浩睡著了。」小孩子体力比不上大人,浩浩早在回程途中就在後座睡了。 「我来抱他。」他把车停好,轻易地抱起浩浩回到儿童房。 「你……昨晚没回房?」安置好浩浩,步出房门後,她问道。就算是尽个做妻子的义务吧,她总得关心一下。 「嗯。」廊上的灯没有开,他们都看不清楚对方脸上的表情。 她咬咬唇,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摆。「那你待会儿……」 「我还有公事要忙。」没等她说完,谷胤飏飞快地截断她的问题。「你先睡,我忙完了自然会回去。」回去面对她。 「……喔。」她轻应了声,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原想问清楚他的想法,但她的心情还没整理好,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勇气面对他,单单他的冷淡便足以令她心痛难耐,如果他的决定如同她想像的一般,她怕自己会全然崩溃。 也许,让彼此之间利用时空的距离来调适是最好的方法,她会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如果她真的不得不离开…… 谷胤飏神色晦暗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瘦削的身子消失在黑暗里,满心苦涩却找不到迷宫的出口。 他好想问她心里住著的男人是谁?她的心,有没有他佇足的空间? 一整夜的思索并没有让他变得理智,他挣扎在两张相同的脸孔之间,游移、矛盾。 因为她,他发现自己性格里未曾出现的懦弱,他竟然害怕自己不是她想要的那个男人,他更害怕与自己竞争的是一个永远打不倒的敌人。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避免不了七情六欲和各种性格上的缺陷,他不怕有情敌出现,但他却无法打败一个死人。 逝者已矣,但他留在珞君心里的却永远是他最好的那一面,她怎麽形容他来著?温柔、善良、责任感重。最重要的是,他对柳琦君亘久不变的爱恋,在珞君眼底,他简直可以称之为圣人,他谷胤飏真有办法打败她心目中的完人吗? 是他强求了,强求珞君不得不嫁给他,不得不和他绑在一起,可是有多少男人能忍受妻子心里有别人?更何况那个人还跟自己生成同一副模样!? 他是个替代品吗?他相信没有人能忍受这种老二哲学。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受这个心结,他需要好好的、认真的想清楚,不然他永远没办法胸怀坦荡地面对自己的妻子。 只是他万万没料到,自己这麽一想,竟足足想了近一个月,也将夫妻间的间隙拉成了深不见底的鸿沟…… 第十章 墨绿色的凯迪拉克轿车圆满的达成任务,让凤飘鸣赶在官暧暖琵琶别抱之前拦截下来,及时挽救一对佳偶免於沦落受苦受难的後悔炼狱。 「受不了、真受不了,飘那家伙居然肉麻当有趣,房事大公开?亏他想得出来。」回程中,邵慕风捣著泛疼的额,一张嘴喳呼个没完。 为了成就凤飘鸣死鸭子嘴硬的爱情,前一晚邵慕风和雷飒拚了老命将凤飘鸣灌醉,因此现在两人的头还痛得要命,虽然经过凤飘鸣劲爆的抢婚过程所刺激而醒酒,可宿醉的毛病可没跟著一起解除。 「谁教他爱逞强,要是别喝昨晚那一摊,他还可以赶在婚礼进行前把胖妹给抢回来,所以总归一句话:他活该!」雷飒蹙眉闭眼,唇边勾著淡淡的笑。 虽然头痛得要死,但能见到好友有情人终成眷属,再痛也得忍声吞下。 谷胤飏像颗闷葫芦似的闷声不响,他缄默地听著两个碎嘴的男人不断叨念,不改熟稔的驾车技术,平稳地开向台北。 眼见凤飘鸣为了抢老婆那股蛮劲儿,说不感动是骗人的。想他凤飘鸣是何其爱面子的男人,性子是宁可死撑也不愿留下把柄让人嘲笑,这般固执的男人为了心所爱的女人,竟然可以做到面子丢尽的程度,冲动得令人咋舌。 反观他自己,他自认没那个勇气,跟珞君之间似乎也不用动到那麽大的场面,何况他已经逃避了将近一个月,该回去面对她了吧? 对她的思念日以继夜啃啮他的意志,他明白自己的耐性已撑到极限。 他懦弱地躲著她,每每必算准她睡著了才回家,早上则赶在她起床之前就出门,她会怎麽想?会不会怨他?有没有如他一般饱受相思之苦? 慢慢的,他想通了,就算她心里真有那个人又怎麽样?比起忍著不见她的痛苦、压抑,倒不如光明正大的跟他挑战来得痛快。 反正那人早已作古,争也争不过他这具血肉之躯,难道他会没飘那个勇气,用力把她抢回来吗? 他苦笑著摇了摇头,相信自己付出的感情绝不比飘对胖妹来得少。 「你这家伙,一个人在傻笑个什麽劲儿?」邵慕风古怪地睨著他,指了指谷胤飏的手机。「电话响你是没听到啊?毛病!」 「谷胤飏。」他拉回神智,按下免持听筒的接听钮。 「胤飏,你在哪里?珞君有没有跟你在一起?」电话那头响起高凤英略嫌紧张的声音,搞得车厢里的三个男人也跟著紧张了起来。 「我在高速公路往台北的方向,苗栗交流道附近。」睐了眼顿时被挑起好奇心的两位乘客,谷胤飏有股说不出的无力感。「珞君不在吗?会不会在她的工作室里?」 「没有!」高凤英的声音更急了。「我跟浩浩到处都找过了,她不仅不在工作室里,连她的缝纫机和工具都不在了!你说,你说说看呐!她到底会去哪里了?」 私底下她是怪儿子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可是把他们两夫妻的点点滴滴全看在眼里,为了他,珞君原本就不胖的身子是日渐消瘦,每天还得撑著笑容来面对他们一家老小,这个笨儿子硬是把她一个好好的媳妇给气走了,她能不气吗? 「怎麽会!?」不顾正在高速行驶中,谷胤飏思绪紊乱地紧急煞车,车轮发出刺耳至极的吱吱声,吓得邵慕风和雷飒白了一张脸,冷汗涔涔地注视後方不断绕路而过的来车。「她到哪里去了?」他的忧心如焚和另两人同一样貌,为的却不是同一件事。 「我要是知道还得问你吗?」高凤英气急败坏地开骂。「她房里的棉被都没动过,看来是昨夜就出去了,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我怎麽知……」灵光一闪,他想到另一个可能。「她会不会回南部去了?」 「不会吧!!前阵子她就叫我帮她把房子退了。」高凤英不置可否地回答。 「她没地方可以去!」她的生活如此单纯,除了谷家和她以前住的房子,他不相信她还另有去处。「妈,你先别急,我打电话跟律师确定她南部的地址,有消息我再跟你联络。」他切掉电话,急忙又准备再拨号。 「喂喂喂,老兄,你好歹也把车开到路肩,这样停在路中间很危险耶!」而且还是高速公路。邵慕风挡住他的动作,坚持他把大家的命先保住。 「放手!」谷胤飏挥开他的手,想再次拿起电话,却又遭到另一只手的阻拦。 「风说得没错,要找爱人也得有命可找,先把车停好再说。」雷飒白著脸说。 「滚开!」谷胤飏一一挥开两人四手,脸色越来越难看;在不断受阻之下,他气恼地将车子驶至路肩,终於得到电话使用权,他立刻打电话给办理浩浩收养程序的律师,抄下珞君南部的地址。 「下车,我要转到南部。」谷胤飏打开中控锁,把两个搭便车的人丢上公路。 「喂!有异性没人性!情人再找就有,有必要跟兄弟翻脸吗?」邵慕风和雷飒瞠大眼,不死心地抓紧车窗嚷叫。 「她是我的老婆!老婆你懂不懂?我跟她早就登记公证了!」 谷胤飏不留情面地摇起车窗,油门一踩,狠心地将两人丢在高速公路的路肩扬长而去,任由强劲的风势吹著邵慕风和雷飒满头乱发,颈间的领带可笑且无辜地随风飘摇,夹杂著风吹涣散、几不可闻的凄厉狂吼—— 「该死的!教我们怎麽回台北啊!」 * * * * * * 柳珞君好不容易将行李摆放在大概的位置,喘著气到洗手间拧了条湿毛巾,回到客厅坐在塑胶板凳上,甩甩毛巾拭去额鬓间的汗渍。 她抬头环视室内,其实也称不上客厅,这屋子跟以前她和浩浩住在这里时不大相同,隔间被房东打掉了,原本的一房也成了大通铺,看起来空间上是大了点,也许房东认为这样比较好租出去吧? 一早发现谷胤飏由书房匆匆忙忙出门之後,她便打电话叫了计程车,拜托计程车司机帮忙,和她一起吃力地将行李搬上车;还好她的东西原本就不多,除了缝纫机重了点,其他的她都可以搬得动。 和司机谈好价钱,她就这麽一路摇摇晃晃地回到南部,还好房东还没将这空房给租出去,又劳烦司机先生帮她把东西搬到家里,这才让他走人。 在谷家孤枕独眠了近一个月,谷胤飏也在书房里睡了近一个月。 她想了很多,与其让双方都觉得委屈,不如她一人离开图个痛快。改天再把签好的证书寄回台北给他,从此两人再无瓜葛。 偷偷在相本里拿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姊姊和姊夫的合照,另一张则是浩浩,临出门前又在书房的桌上相框里拿了张胤飏的照片,三张照片捏在手里,心头百感交集。 三张照片在没放床垫的木板床上一字排开,盯著相片里三个长相神似的男子,柳珞君浅浅地笑了。 他们是长得这麽像呵!浓眉大眼、神采奕奕,她这辈子最爱的三个男人。 对姊夫,是孺慕之情;对浩浩,是母子之情;而胤飏…… 纤细长指眷恋地轻抚相片上他的脸颊,不曾言明的爱恋透过指尖,无言地传递著他永远感受不到的缱绻情深…… 眸底逐渐泛起浓雾,让她看不清相片上的俊颜,眨眨眼,像雨刷般眨去眼瞳间的浓雾,化为滴滴滚烫的水珠滑下脸庞,凝在下颚中央。 唯恐沾湿仅有的珍贵相片,她将之摆上紧闭的窗前,缓缓闭上眼,祈求上苍让生者福康、逝者安详—— 推开半掩的门扉,看见熟悉的身影佇立窗边,一颗没了底的心终於在忐忑不安中落了地。 她果然在这里! 关紧门,轻移脚步挪到她身後,好奇地睇向她凝住的窗前。 照片?摆在最右边的那个成年男子——是他!?他知道,因为每天都可以在书房桌上的相框里瞧见,他不会错认的! 血液蠢动地在每条血管里急速流窜,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展开双臂,毫不犹豫地紧紧环住她细小的肩,细碎、灼热的吻花落在她冰凉的颊畔、耳际…… 她怎会变得如此消瘦?令他好生心疼啊! 怀里的娇躯悸颤了下,陡地变得僵直。 「胤飏?」极轻的气音缓缓划开冰沈的空气,小心翼翼的似在保护不敢置信且易碎的幻梦。 「你怎麽舍得离开我?你怎麽舍得!?」俊脸埋进她香馥的颈窝,用力地嗅闻著属於她的馨香,发热的眼紧闭著、泛酸的鼻,逸出沙哑嗓音的唇角控制不住微微抽搐。 「舍不得……也得舍呀!」才风乾的泪痕再次覆上咸湿的水雾,嚣张地爬满她巴掌大的小脸,急促的气音像快断了气。 「不,不舍,无论如何都不舍!」扶住她的肩,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却发现她紧闭著眼,颊上交错著令人疼入心坎的泪痕。「看著我,珞君,睁开眼睛看著我!」 她轻缓地摇头、再摇头,依旧不肯睁眼看他。 不能看呐!即使紧闭著眼,他的身影仍清楚的印在脑海,若再次见他,哪怕只是惊鸿一瞥,恐怕永远都无法将他由心头抹去。 「珞君!」捧住她拒绝的小脸,强烈的不安冲上心头,他不妥协地想吮去她所有幻化成酸楚的泪,但不断溢出眼眶的水气却始终令他无法如愿。 「回去,你回去。」狠心撑直双臂,将他推离一步之遥。 「除非你跟我一起走,否则休想!」反手拉住她的手臂,不死心地以蛮力将她紧搂入怀,霸道地重申寻她的意图。 「回去啊!求求你走,好不好?」破碎的叫喊、凄楚的泪,低垂著头颅不让他瞧清楚自己满满的心碎。「走啊!」 「我也求你,行不行?求你跟我回去,回我们的家,全家人都在等你呢!」夫妻分离两地,这算什麽?他要的是同林鸟,不是燕分飞! 娇弱的身体颤动了下,她抬起头,总算睁开了眼,却是无限的空洞和木然。 「是妈叫你来的?还是浩浩?」可笑啊可笑,最最亲密的丈夫,竟需要他人的鞭策方知百里寻妻?呵…… 「不是!」他气急败坏地吼道。「都不是!」 「那你为什麽来?」 「我来是因为我想你。」不舍的黑瞳锁住她的眼,倾诉丝丝情意。 「想我?」她顿住,虚弱地摇著头。「我每天睡在你房里,你都舍不得移尊就驾了,非得跑这麽远才来想我,你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因为我嫉妒。」抬起她的下颚,让她看清眸底的深情。什麽面子、里子全都闪到一边去,没什麽事能比夺回她来得更重要了! 她拧起秀眉,氤氲水眸底尽是不解。 「不懂吗?」像吊她胃口似的,他勾起坏坏的笑,令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 摇摇头,她已没力气与他争辩。 「他呀!」他让她转身面对窗前的三张照片,体贴地让她哭软的娇胴靠著他壮硕胸膛,修长的指指著徐灿宏夫妻的合照。 「他?姊夫?」更多的疑虑漾上眉间,她显得无限茫然。 「你觉得他跟我,是不是一样?」长相一样,是否达感情也相同? 「怎麽会」样!?」她惊喘了下,回头盯著他的眼。「他是他,你是你,即使在外人看来会分辨不出谁是谁,但我可是分得清清楚楚。」恍惚间,她隐约透视他的不安。 「哦?说说看。」掬起她如云的秀发勾绕在指尖,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麽期待,胸腔却如猛擂的战鼓,轰隆作响。 「跟姊夫比起来,你的眉毛较粗、眼神太过犀利,鼻管也较挺直。这张嘴呢,老说著刻薄又无情的话,脾气也不怎麽好,性格又矛盾得紧。最大的差别是你有一颗极强的防御心,这怎麽会跟我亲爱的姊夫一样呢?」数著他杂乱无章的心跳,受伤的心奇迹似地痊愈,笑意逐渐在她眸底泛滥。 「他真有这麽好?」醋意酸得他牙疼,缠绕秀发的指凝在半空中,唇角撑不住上扬的弧度往下垮,脸色瞬间转为阴霾。 「当然好喽,他是我姊夫嘛!」噢!这个男人简直……笨得可以! 「在你眼里,我有那麽多缺点呐?」将她抱满怀,心脏不由自主的凝缩,乱七八糟的思绪迅速发芽、茁壮,他担心自己会不会留不住她? 「是啊!」叹了口气,把头靠上他的肩,任由甜蜜的安全感将她紧紧包围。「不提还真没发现你的缺点多如牛毛呢!」 苦涩卡在喉管,怀疑的矛盾因子再次抬头;他缩紧手臂,懊恼的眼瞪视著照片里的那个男人,对他的埋怨又多了一分。 他可以忍受爸妈在自己身上寻找「他」的影子,也可以接受浩浩将自己当成「他」,取代浩浩心里父亲的位置,但他却无法承受心爱的女人拿自己来当「他」的替代品,斤斤计较两人之间的差异,他没那麽大肚量和气度,最後仅剩妒意和愤火吞噬的狼狈下场。 「胤飏,」她仰起头,将他脸上的痛苦、挣扎尽收眼底,她霍然明白这个男人并不比自己好过到哪里去。「明明你的缺点这麽多,为什麽我还是爱你呢?」她压低嗓音,字字清晰地脱口而出。 僵硬的身躯重重一震,他飞快低头想看清她的认真,却只迎上她低垂的发线。 「珞、珞君?」颤著声,竟没有细看她的勇气。 「嗯?」糟糕,脸好烫呢! 「你确定不是移情作用?」他怕啊!怕自己一头栽进去的下场是无止尽的心碎。 「笨蛋!移什麽情?」她恼怒地赏他一记大白眼,不巧也让他将自己泛红的脸蛋瞧进眼底、心里。 「爱情。」拉起她雪白的纤指,凑在温热的唇边轻啄。「我怕你爱的不是我,一直没办法从怀疑里跳出来。」 「你?」柳珞君瞠大眼,这次骇得可不轻。「莫非你为了这件事躲了我一个月?」 颓丧地叹了口气,他很没用地点头承认。 「为什麽这麽傻?你这个大笨蛋,害人家跟著伤心!」他就是这样,什麽话都不讲,她怎会知道他在胡思乱想些什麽!? 「你还不是?你更狠,一句话不留地收拾行李逃家,你教我怎麽办才好?」他语带埋怨,撑开长指与她十指交缠,就怕她又由指缝间溜走。 「你还有话说?是谁躲人家一个月?」说起这个就气死人,他当自己是木头吗?「那天我们不是因为我的工作吵架吗?我以为你借题发挥,其实是想藉此摆脱我们的婚姻关系,我想你都表示得这麽明显了,自然得主动些才不会惹人嫌嘛!」现在想想还觉得委屈哩! 「怎麽会!?我气你是因为你没吃饭,我怕你把身体弄坏了!」我的老天爷啊!这麽清楚的事实竟让彼此的想像给蒙蔽了,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麽问题!?「我只是心疼你、担心你罢了,我从没想过不要你啊!」 「那你为什麽不说清楚?干麽留给人家想像空间,还躲人家那麽久?」听起来是甜入心坎,但说来说去就是他的错。 「那是诱因,主因是看相本的那一次,它让我无法释怀。」扼腕呐!无端惹来冷战,害得自己的心水里来、火里去地到处乱闯。 「好啦,解释清楚就好了嘛。」她推了推他。「你来够久了,该回去了。」 「好啊!我们回家。」他漾开大大的笑容,牵起她的手准备站起。 「你走啊!我要留下来。」这木头,人家都表明心意了,没说点好听的就想带人家回去?门儿都没有! 「什麽!?」胸口再次重挫,他急忙挨回她身边坐好。「不是解释清楚了吗?你怎麽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为什麽不行?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搬回来,要我马上再搬回去,我又不是笨蛋!」汗都还没乾呢,他想得美! 「我可以搬呐!」他紧张地握住她的手。「都我一个人搬,好不好?」最重要的,是她这个「行李」,一定得将她打包回府。 「不要!」她撇开脸,对他的紧张视而不见。 「珞君!」他屏住呼吸,只差没吓出心脏病来。「老婆,好老婆,跟我回家嘛!」 「不要。」她故意顿了下,制造紧张气氛。「除非……」 「除非什麽?欸,你倒是说啊!」他站起又坐下,坐没两秒钟又站起来,来回踱步。 「除非……你别再睡书房了。」她低下头,羞涩万分。 他倒抽了口气,让她的话凝住不安的脚步,眉心微微蹙起,嘴角却抑不住的上扬。 「珞君。」他蹲在她面前,火热大掌按在她大腿上,仰著头认真审视她的娇羞。「老婆,你这是在邀请我吗?」他甚至没察觉自己的声音微微发颤。 「臭美!」她轻斥,小脸胀得更娇艳了。 「是我不好,我太迟钝了,是不?」咧开一个大大的笑,以膝跪地在她双腿之间,微仰头颅与她四目相交。「珞君,我不大会说好听话,但你可不可以听我一句?」 「嗯。」望著他迷人深邃的黑眸,她几乎溺死在他的深情里。 「你……你别笑我。」弔诡地,他竟胀红了脸。 她梗住声音,心脏差点没由喉咙里跳出来,只能怯怯地点了下头。 「我爱你啊,珞君。」他感觉自己眼眶泛著水气,腼腆地搂紧她的腰,将脸埋进她的胸口。「不要再想离开我,你懂我的,你知道我承受不了……」最後的尾音有点破碎,闷闷的哽咽由她胸前传了出来。 柳珞君泪流双腮,她紧紧地抱住眼前这个心爱且脆弱的男人,她知道,知道这次自己真实地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尾声 当夜幕低垂,万家灯火正准备熄灯休憩之际,两个满身狼狈、神情疲软的大男人总算拚了吃奶的力气,跑到谷胤飏家猛按门铃。 「死没良心的家伙,你还真敢呐!你他妈的当真把我们两个丢在高速公路上随风飘,这笔帐我记下了,记在你老婆头上!」待谷胤飏不耐地开了门,几濒疯狂的邵慕风劈头就是一阵乱骂。 「真是招谁惹谁来了?没老婆关我屁事啊,嘎?犯得著跟你们瞎搅和,落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吗?」雷飒的修养显然比邵慕风好了许多,虽不致口出恶言,讲出来的话也不见得好听到哪儿去。 「小声一点,我爸妈、老婆小孩都睡了,要把他们给吵醒,小心我打掉你们的大门牙。」谷胤飏冷静地看著张牙舞爪的两位好友,考虑是不是该打电话到「一一九」。 「就知道你这小子冷血,有人兄弟这麽当的吗?」邵慕风吼得更大声了,一点都没把谷胤扬的警告放进心里。 「等、等等,让我先喝口水再说。」雷飒两眼一翻,差点没在大门口倒下。 「喝水可以,小心管好你们的大嘴巴。」谷胤飏扬了扬拳头,让出一条通道让他们进门。 「该死的!」水才一入喉,邵慕风大叫地跳了起来。 「嗯?」谷胤飏警告地哼了声。 「你犯得著用这麽烫的水请我们喝吗?跑掉的是你老婆,又不是我拐她走的,你这不是找错仇家吗?」邵慕风暴躁地满嘴嘀咕,一转身,却看见柳珞君皱著眉好笑地看著他的狼狈。 「啊!嫂子,把你给吵醒了,真是不好意思。」糟!真把飏的心肝宝贝给叫起床尿尿了,这下子皮可真的得拉紧点儿。 「嫂子,那个……你今天搬家没帮上忙,下次、下次我们必当全力以赴。」雷飒眼见谷胤飏的眼不怀好意地眯了起来,他忙著转移谷胤飏的注意力,没想到说出来的话却有如火上浇油。 谷胤飏抡起拳头,二话不说地先赏了两个累到胡言乱语的家伙各一记热辣爆栗,然後一手拎著一个,准备把他们丢出家门。 「胤飏,」柳珞君赶忙拦住他的冲动。「太晚了,让他们睡客房好了。」 谷胤飏扬起眉。「不用对他们那麽好。」 「嫂子!你实在太好了!」邵慕风感动得要命,眼角挂著一泡泪,激动地上前欲抱住柳珞君。 「你要是敢碰她,我让你永远用不到那两只手!」谷胤飏阴沈地语带威胁,长臂一捞,把柳珞君揽进怀里。 「呜……」邵慕风的手顿在半空中,委屈地连忙把仍苟活的两条手臂收了回来。 「欸,回去抱你老婆得了,这家伙是我们四个里头最闷骚的,小心你吃不完兜著走。」雷飒好不容易回点神,纳凉地在一旁扇风。 「是啊、是啊,他这个人不轻易爱人的,一旦爱上了就最专情,嫂子千万不要怀疑他的真心。」总归一句是兄弟,多少说点好话,省得老想砍他的双手。 「你的意思是自己不够专情喽?」柳珞君环著丈夫的腰际,仰起头与他相视而笑。「要不要我打电话给昱晴,让她稍微注意一下?」 「嘎!?」邵慕风这下可傻眼了,他不很清醒地拉了拉雷飒的衣服。「喂,你觉不觉得这嫂子跟飏的性子真有点他妈的像,都属於杀人不用牛刀那一型?」他附在雷飒耳边小声嘀咕。 雷飒愣了愣,不怀好意地漾开笑容。「飏,他说你老婆坏话。」 「啊!」接收到谷胤飏杀人似的眼光,邵慕风冒了身冷汗。「要死啦!我们两个才是同一国的,你怎麽可以窝里反!?」 「没办法,识时务者为俊杰。」雷飒耸耸肩,立刻撇清关系。 「够了吧你们。」谷胤飏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要留要走,你们自便,别打扰我们夫妻恩爱了。」 柳珞君抽了口气,小脸蛋瞬间烧红,不敢置信地瞠目瞪他。 「走啦,别理他们。」就知道这两个宝凑在一起准没好事,谷胤飏搂著柳珞君,心满意足地转身回房。 「捺啊ㄋㄟ?他就这麽把我们丢下不管了?」邵慕风眼巴巴地看著人家夫妻进房恩爱了,心里无限失落。 「谁叫你嘴贱?」雷飒无力地叹了口气,转向另一边准备离开。「你尽管留在这里唉声叹气好了,我要回去陪我的小甜心了。」 「喂!等等,我也要回家,我的小汪汪还在家里等我、我、我、我……」 ——全书完 编注: 1有关铁鹰瀚和阮棠的爱情故事,请看橘子说005《硬汉的软糖》。 2有关邵慕风和汪昱晴的爱情故事,请看采花048「风飒飘飏之二——《风情百分百》。 3有关雷飒和田月霓的爱情故事,请看采花057「风飒飘飏之二——《飒到小甜妞》。 4有关凤飘鸣和官暧暧的爱情故事,请看采花065「风飒飘飏之三」——《飘向爱情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