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嫡妻 卷二》 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 住对月】 若说启德十二年冬至这一天,全大燕最幸福的是谁,便是谨亲王府的王妃,皇甫惜歌的娘亲了。 她在这天上午同时迎回回府住对月的女儿女婿与远道归来的儿子,嘴都笑得阖不拢了。 丈夫在住对月的第一日就陪着妻子回娘家,这可是不得了的事,全京城能有几家女儿有这等福气,想到在京城里能有这风光的,女儿怕是头一个呢,再看他们夫妻俩的亲密模样,她越发肯定,女婿定是舍不得女儿回来娘家才紧紧相随呢。 谨亲王妃笑着转移目光,打量着逐渐黑瘦的儿子,她心头不禁酸苦。竞儿这一趟去宁州又是二十几天,可惜见他传回来的消息并无太大斩获,她这心底的苦有一半是因丈夫和次子至今没有下落熬的,有一半则是心疼儿子操劳。 若是当初她没被其他通房侍妾们弄得落了两胎,何至於子嗣稀薄,如今无人能为儿子分摊辛劳,好在这仅有的两个孩子懂得相亲相爱,互相帮助……她欣慰地想着。 风尘仆仆的一行几人净了面稍作休息,便是午膳时分了。 这次不像回门那天赶着当天来回,因此他们没赶在一大早打殷州出发,而是用罢早饭,辰时初才出门,皇甫惜歌既没喊累也没喊困。 她这一路上盼着赶紧到京城回娘家好好小住几日,如今便一味拉着谨亲王妃撒娇,就连午膳也要母女俩挨着用才好。 她知道,待午後大哥讲了宁州之行的成果,母妃又该忧心了。虽说得来的不是父兄的死讯,可母妃听罢会不会像她昨日一样,因为牵肠挂肚於其他事情,比如海盗们会善待他们吗、衣裳保暖否、每顿餐饭可吃得好?林林总总都是女人容易担忧的琐碎小事。 午膳用罢,谨亲王妃嘱咐李嬷嬷们随着皇甫惜歌回锦茵院歇着,又吩咐丫头们好好伺候。 皇甫惜歌想撒娇留下来,却知道不是时候,只得投给萧孟朗一个含意颇深的眼神,向众人告辞转身离去。 花厅西暖阁里,待皇甫竞将话说罢,谨亲王妃、云侧妃还有上官颖、妩霞个个神色皆很平静。 谨亲王妃心里自然是五味杂陈。王爷还活着?本来事情都经过这麽久了,就是竞儿带回的是死讯她也能接受,谁知原来人还活着,可若说这消息是喜,她心底反倒还涩涩的。 云侧妃则双眼含泪,抽抽噎噎,几乎要哭喊出声。晟儿,她的孩儿竟然还活着,自打知道孩子出事,她几乎已是心如死水了。 妩霞自是不用提,她心底虽然担心却也高兴地盘算着。晟哥哥这一走就是一年多,如今不知道怎麽样,可又长个头、变得壮了?若给他缝制衣衫,是不是该长些、鞋子再做得大些? 唯有上官颖是最郁闷的,她先前已经得到皇甫竞传回来的书信,大抵知道些消息,可是这件事他们知道得越多,疑点反而更多,实在教人难安心。 刘家究竟打着什麽主意?他们救了上官恪,却隐瞒消息不让他回京,又或者是上官恪不愿回京,不论从哪一条看来都散发出浓厚的阴谋气息。 刘家的举动究竟是不是皇帝所指使、海盗又为何愿意配合掳走谨亲王与皇甫晟,这些事情他们越推测越是看不透,尤其是刘家的意图,若说他们与皇帝有关系,又为何想将族里的姑娘嫁过来? 若是想藉着送姑娘换得海上的收益,倒是条好算计。 只是,与刘家扯上关系必会牵扯进储位之争,这可不是条好路子。 众人各怀心思,西暖阁内安静无声,就连谢嬷嬷也不在跟前,萧孟朗站起身来,端起桌上的茶壶要为众人倒茶。 谨亲王妃连忙阻止,妩霞也尽快接过他手里的茶壶。 谨亲王妃摆摆手让他坐下,「三郎别忙这些小事,我喊谢嬷嬷来做就好,这若是传扬出去,岂不说咱们王府欺负新姑爷?」 「母妃言重了,惜儿是堂堂郡主,大婚第二日照样给家里长辈们敬茶,给祖母的请安也不曾怠慢,三郎今日给大夥续些茶也是应当的。」萧孟朗很是熟练地捧回茶壶,倒茶奉给谨亲王妃。 谨亲王妃无奈地笑。向来只有新媳妇敬茶,哪有新姑爷敬茶的?又不是倒插门招赘的。几位女眷颇为惊讶,心想这是惜儿驯夫有术,还是萧三郎与众不同? 萧孟朗为云侧妃与上官颖、妩霞等人的茶碗斟满,才拎着茶壶到大舅子跟前。 皇甫竞接过他斟好的茶,笑着接话道:「都是一家人,我还就喜欢三郎这不拘的性子,若是惜儿嫁了个书呆子般的男子,那可如何是好。」 谨亲王妃笑着以衣袖掩口,「你也不怕吓坏了三郎,不过你们兄妹俩都是不拘的性子,想必三郎这些日子与惜儿处在一块,已经多少习惯了些吧?」又正颜道:「惜儿从小娇惯,三郎要是遇上她刁蛮撒泼,多少让着她些,待过上一、两年生儿育女,想必她那性子也就顺柔了。」 「母妃的话令三郎汗颜,惜儿懂得顾全大局,不该耍性子时绝不胡来,这才大婚不过月余,三郎偶尔还得她帮衬呢,这一点母妃想必比三郎清楚多了。」萧孟朗摇摇头,恭敬道。 谨亲王妃这才露出笑容。 一旁的妩霞听了这番话,暗暗点头。太后赐给惜儿的这位夫君选得还真是不错。 不过她也没必要羡慕别人,晟哥哥就要回来了,他和她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又是表哥,知根知底的,两人的情分不一般。 众人皆笑时,只有上官颖暗自瞧着自家夫君的脸色。他在信里曾提到刘家叫他纳个姑娘做侧妃的事,为何在他脸上却瞧不出一丝忧愁,接下来他也不曾再提起,这事该如何处置? 上官颖还不知道皇甫惜歌早将刘远馨这事揽了过去,一颗心尚纠结着,五味杂陈,却还安慰自己,怎麽说皇甫竞的婚事还得先过谨亲王妃这一关,可不能先自乱阵脚。 她打定主意便端了茶欲喝,想缓和心情,却不想茶杯刚端到唇边,茶尚未喝入口中便是一阵恶心。 她急匆匆放下茶碗,持了绣帕掩口却遏制不住的想吐,频频强忍着,想着眼下可是在自己府里,还有新姑爷在,不能人前失礼。 萧孟朗眼光不意一瞥,敏锐地察觉她脸色难看,有些不对劲,忙偷偷给皇甫竞使了眼色。皇甫竞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便瞧见妻子满脸痛苦的表情,连忙关切地问︰「颖儿,你怎麽了,可是哪里不好受?」 谨亲王妃正与云侧妃低声说话,闻言也忙抬头望过来。 妩霞也匆匆站起,走到上官颖的身旁瞧了她的情况慰问,又走到门边,欲喊谢嬷嬷差人去请太医,却被一把拉住。 上官颖毕竟是有过经验的人,刚才心头烦乱未曾注意,这回也察觉出这股恶心感有些熟悉,她略带惊喜地回想了下上回来潮的日子。 自己这会不会是有了啊?於是她轻轻拽住妩霞的衣角,满脸羞意。若真是有孕了,这孩子来得还真是巧,他是在替他父王作主,不要与刘家纠缠不清吗? 上官颖心生柔情与暖意。这惜儿真是个送福的,她大婚的日子选得可真是好,否则夫君不会提早自海上回来,算算日子,这孩子应该就是惜儿大婚前後怀上的。 谨亲王妃瞧着媳妇一脸羞意还带着笑容,也猛然意会过来,心头狂喜。 她斜睨了眼手足无措却已意会过来的儿子,吩咐道︰「竞儿,你送三郎回惜儿的锦茵院歇歇吧,我们聊些女人家的事。」又对萧孟朗歉意地笑,「大事也说得差不多了,三郎还是去歇息一下好,上次回门匆忙,惜儿的闺房你还没去过吧,还不去瞧瞧?」 萧孟朗听了这话,若是再不懂怎麽回事便是傻子了,於是忙站起来施礼告退,「不如找个下人送三郎过去便好,大哥还是陪陪大嫂要紧。」 皇甫竞又不是初为人父的毛头小夥子,虽说他心里也很是惊喜,但哪能如此无礼地教妹夫一个人离去,於是低声嘱咐了妻子两句,便带领着萧孟朗往锦茵院而去。 男人们走後,云侧妃便将谢嬷嬷喊进来。 谢嬷嬷在宫里待了不少年,多少懂些怀胎之初的事,何况又贴身伺候过几位主子的孕事,大略问了郡王妃几句话,又搭了搭脉,便笑容满面地躬身道:「恭喜主子、恭喜郡王妃,郡王妃这是有了,不过依老奴的想法,还是请太医来确诊下才更为妥当。」 得了谨亲王妃欢喜的应允,谢嬷嬷便出去差人到太医院请太医。 谨亲王妃和云侧妃等人都连声道好,又叮嘱上官颖要好好休养。 上官颖羞笑道:「这孩子想必也是个懂事惜福的,随他姑姑呢,刘家如今纠缠着郡王不肯撒手,他莫不是也怕他父王被刘家扯进去,才闹个不休?」 谨亲王妃与云侧妃对视一眼,皆暗笑这媳妇不简单,懂得把握时间提出这事。其实就算颖儿没怀上这一胎,她也是不打算叫儿子纳了刘远馨的。且不说刘远馨的做人处事如何,单说孩子们都想得明白的道理,她又如何不懂? 第二章 刘家自以为手里握着上官恪,竞儿这安郡王就必须答应吗?哪有这等求人的作风,明明是有所求却反作要胁的! 海路分一杯羹不是不可以,但储位之争,可与谨亲王府何干? 她寻思了一会,刘家来这一招他们也不会全然没办法,眼下只有将这事透露给太后知道,再叫上官家去宁州叫骂要人去,这一年多,她可是受够了上官家的骂人手段。 谨亲王妃一边安抚媳妇说︰「一切有母妃作主,你只需要安心养胎便好。」又一边寻思着这些事该如何与太后讲。 她却不知道,女儿在锦茵院里也正为了这一事冥思苦想。 待萧孟朗被皇甫竞送回锦茵院,见皇甫惜歌并未小眠,便将上官颖可能有了身孕之事告诉了她。 皇甫惜歌眼睛顿时一亮。这下她苦思烦恼的事岂不是不用找别的理由了? 皇祖母最看重子嗣,打这儿下手不是容易得多? 有了主意,她便不再烦恼,兴致勃勃地带着夫君参观起了她的小院。 转了一大圈後,萧孟朗略带歉意地说:「嫁到萧家,清苑那麽小又不够奢华,可是委屈你了。」 皇甫惜歌不在意地笑道:「照你这说法,我们皇甫家的姑娘都不要嫁人了。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何必在意?」 她其实想说,任人坐拥广厦千万,死了不也是被一抔黄土掩埋於方寸之地,给她居住的小院不用多大,只要放得下她那张床,卧榻旁又没有虎狼安睡,她就心已足矣。 她又问了萧孟朗,母妃可曾差人去请太医,听他说他离去後应该派人去了,皇甫惜歌安了心,「那就待太医确诊之後再道喜好了。」 这次回门住对月,皇甫惜歌只带了两位李嬷嬷与流苏、花黄。 清苑不能没人盯着,璎珞於是留下,萧府里的事也得随时打听,况且刘远馨还在,再加上萧婉眉、林氏等一票不安好心的,谁知道会弄出什麽么蛾子来? 好在萧孟朗随着她一起回王府,皇甫惜歌想到此便松了口气。若他留在萧府里,嬷嬷们又不在,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若来找碴,璎珞那几个丫头可不一定顶得住。 短短一个月,她便将清苑当作了家啊,离开个几天,也得叫丫头们好好地盯着、顾着,就怕回去之後家里变了样。皇甫惜歌摇头暗笑。 夫妻俩笑闹着来到西梢间书房小坐,外头便有小丫头来禀报,郡王妃确实有喜了,太医已经动身回宫,向太后娘娘报喜去了。 流苏笑盈盈地打赏了丫头,又叫她去回禀说,郡主与郡马爷待晚膳前再去贺喜,先让郡王妃好好歇着。 皇甫惜歌更加打定主意,明儿个要带着萧孟朗进宫谢恩。到时便拿嫂嫂怀上身孕说事,定能早日解决刘远馨这项麻烦。 若再偷偷告诉皇祖母,父王与二哥有消息了,还不知老祖宗会高兴成什麽样子? 不过,毕竟大哥还未见着上官恪,当时的情形还没问清楚,不确定的消息还是别拿去烦皇祖母了。 「你也知道我父王的船难有些蹊跷,那些海盗可能是受人之命,咱们现在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你帮我也想想。」皇甫惜歌突然说道,又看他一眼,「你说,刘家为什麽要救上官恪,又扣押住他?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上官恪与我父王他们一同遇难,眼下证实当初的船难是假,他们是受到海盗袭击,若这事刘家也搅和在内,那他扣着上官恪,既没把他交给海盗们看管,又不把他送回京城,莫不是要保护他?」 萧孟朗瞬间便反应过来,「我与大哥也讨论过这事,这确实是个大疑点,那船队当初是遭人在船板凿洞才导致沉没,若刘家刚好在场,却单单只救了他,两者间或许有所关联。」 皇甫惜歌点点头,再度开口,「父王的船队往西洋去从来都是打宁州港出发,刘家人知道出发时间倒不奇怪,可海上的行程不像陆路那麽简单预测,是极容易受影响的,要走多久可没准信,那些海盗们怎麽恰好在他们回来的路上伏击?我在猜,会不会是上官恪通风报信的?」 萧孟朗惊讶地望着她,赞叹她观察入微,竟将这事分析得如此透澈,也道︰「大哥说过,上官恪被刘家救起来之前,在海里抱着个硕大的船板,父王与二哥可都是有一身好功夫,还有好水性,上官恪却是文弱。 「所以他能跳海攀着船板逃命,父王与二哥为何不能?保不齐那船板就是他早就备下的逃命法子,他早就知道要出事。」 皇甫惜歌被他这一连串的分析与问题惊呆了。她先前可是没留意船板的事,如今被他点出来了,还真是羞愧。 他的分析句句在理,她真心觉得和他讨论实在很有收获,喝了口茶便道︰「还有件事也很奇怪,这海路父王走了若干年,几乎没有哪一夥海盗是他不熟悉的。该打点的、该结交的可哪样也不差,为何突然平白出来一夥海盗趁机掳人? 「因此我想了想,如今综合你所说的,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是刘家得了那人授意与海盗相勾结,或许下重金、或许下招安的诺言,这可比父王的打点高出许多,海盗们本就是见利忘义之辈,因此一拍即合。然後他们又提前买通上官恪,让他将行进路线透露出来。」 推论到此时,她可是恨死了上官恪。﹁再说回刘家,方才那麽一琢磨,若真是这个路数,他们的谋略只怕更深远了,要将远馨表妹给大哥做侧妃,可不仅仅是拉拢这麽简单。」 「你是说,他们欲对大哥下手,至少不能再让他顺利的走那海路,顺利的找到你父王与二哥?」萧孟朗也反应过来,旋即便被这想法吓到。 之前这些年也好,还是上一世也好,他得到最多的评价便是勤奋好学、稳重踏实、坚忍柔韧,有一点心肠软,又极重亲情,却很少有人说他思路敏捷、聪明异常。 他知道自己没这个天分,尤其是来到了这时空後,依然记得前世之事,他更是决定不要去耍小聪明,只要踏实做事便好,都说勤能补拙,那他就再勤奋些。 十几年前刘氏早早去世,他也早早嚐遍人间冷暖,大宅门里是非多,於是他也学会装冷漠无情、装不羁,但要他反过来设计引他人入网,那是他永远都学不会的东西。 如今上天怜他,赐予他这麽一个聪明又强悍的小妻子,是为了弥补他上一世的缺憾,还是可怜他今生自幼失母?或者,是因前世他意外抛下她独自死去,令她伤心,才让他在这一世、历史上没出现过的朝代继续陪着她。 不管是为了什麽,他都决定这世一定要护好她,也护好自己与她的亲人吧,就算他萧孟朗不够聪敏,做些力所能及的总是可以的。 「若真是如此,不如下次我替大哥出海?」他问皇甫惜歌。 他想也许刘家能瞧在他是刘家表亲的分上,对他放松戒心,至少得将谨亲王与皇甫晟找回来才好。 皇甫惜歌佯嗔地瞪了他一眼,「想什麽呢?一样的法子既然被咱们琢磨得差不多,刘家想再用一次可没那麽简单了,回头你与大哥商议一下,让大哥拿这话去跟刘家撕破脸,我就不信话都摆到明面上了,刘家还敢明目张胆地再勾结海盗,再凿一次船。我最怕若大哥纳了刘家的姑娘,往後府里可就艰难了,俗话说,枕边人难防,有个内贼在,做任何事都绑手绑脚。」 萧孟朗听了轻笑,执起妻子的手,低声说:「我终於知道你怕什麽了。」 皇甫惜歌强忍羞怯,一样低声问:「我怕什麽?」 「你一怕亲人受伤害,二怕夫君对你不忠,三怕被最亲近的人出卖。」萧孟朗一边说,一边望着她绯红的脸颊,顿了顿语气又道:「我不与你说些什麽海枯石烂、我心不变的誓言,我只告诉你一句,我萧孟朗,平生最恨移情别恋、薄情寡义的男人。」 他表白得突然,皇甫惜歌听完这一番话,心底深处渐渐热烫起来。 原来她的害怕被他看得如此清楚,刚刚这一段表白确实不是什麽海誓山盟,为何却令她的心头如此悸动? 她并没有爱恋过谁,但她自小身边都是那些人精似的堂兄、堂弟们,他们个个玉树临风,满腹诗书,於是她想当然耳地觉得,只有那般男子才是女子的最爱。 但她却又觉得,他们的眼睛太桃花了,满口的话语听着好听却不实际,而他们的心思也太飘忽,让她感觉抓不住。 两位李嬷嬷也说,这样的男子容易惹下风流债。 她自小有个毛病,无欲无求、不上进也不争先,而她瞧瞧眼前的男人,看着顺眼不讨厌,也与那些她所排斥的男人不同,他朴拙却温柔,最重要的是不特别出挑,也不惹眼。 皇甫惜歌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得灿烂无比,轻轻开了口道:「你说这话可要算数,你刚刚可说了,我就怕人对我不忠不信。」 萧孟朗被她的笑容晃花了眼,愣了愣才点点头,微低头贴近她那粉红得几近透明的耳廓,低声问:「惜儿,以後我主动些好不好?」 第三章 她被他猛然逼近的男子气息薰得晕陶陶,又感觉耳廓旁袭来一股热气,身子不觉有些发软,全然顾不上答他的话了。 萧孟朗瞧着小妻子坐在椅子上摇摇欲坠的样子,忙将她抱了个满怀,暗笑自己确实太急切了,这会儿怕是吓坏了她。 皇甫惜歌被他接二连三的莫名动作与话语吓住了,尤其是这个拥抱。 她不敢动,任他抱着自己,两个人都是默默无语,也没有任何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萧孟朗见胸前的那颗小脑袋动了下,他方欲放开手问上两句,却不想那小脑袋只轻轻蹭了蹭,就没了动作。 其实皇甫惜歌不过是蹭两下换换姿势而已,萧孟朗却被她蹭出了满腔的柔情。 有人说,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远,其实只差捅破心中的那层窗户纸,皇甫惜歌的小动作与萧孟朗之前的表白,便是捅破窗户纸的那根手指头。 两人相拥良久,皇甫惜歌听见萧孟朗那宽厚胸膛里传来咚咚的心跳,每一声都令她踏实安心,而萧孟朗俯视着妻子满头的乌发,怎麽也想不出这小脑袋瓜里装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东西,那顽皮下又掩饰了多少聪颖慧黠。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抚她的发,柔声道︰「惜儿可困了,回内室睡一会可好?」 皇甫惜歌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可是将你靠累了?你快坐下吧,这都什麽时候了,也睡不得了,不如晚上……」她才说出这话便觉得不对,忙掩了口。 什麽叫不如晚上?自小大李嬷嬷便教导她,姑娘家说话可不能随便引人遐想,说什麽就是说什麽,万万莫留白,或者不该说的乾脆别开口。 大李嬷嬷的话她一直记得牢,并且很少犯这错,为何一到萧孟朗面前却像卸了盔甲般,方才那个拥抱便教自己溃不成军了? 萧孟朗瞧着她这一下午都没褪去的满脸羞红,心底高兴,却暗怪自己太心急了。 她无论如何还只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就算再急切,亲密之事还是慢慢来才好,毕竟两个人才刚刚开始。 小俩口面对面地懊恼着,西梢间里寂静得可怕,只听得到座钟的滴答声。 不知过了多久,皇甫惜歌抬头看了看萧孟朗,有点纳闷。 他一直不说话会不会是後悔不该与她表白呢,还是觉得方才那举动太亲密,她却没有挣扎,显得太不知羞耻而对她产生厌恶? 还没等她想明白,却见萧孟朗再次上前拉了她的手。 「惜儿,我刚刚太急了吓到你,对不住了,往後我会注意的。」 虽然只是被他牵着,但听着他这郑重的语气,想到了往後,皇甫惜歌脸色更红了,娇嗔地大声道:「随你吧!」 明间里的流苏听到动静,匆忙来到圆光罩外问︰「主子,可是有要吩咐奴婢的?」 「没、没什麽事。」皇甫惜歌吓了一跳,忙掩饰慌乱地压低声音道。 流苏本来心里忐忑,以为主子怎麽回来住对月第一天就和姑爷吵嘴,但眼下一瞧夫妻俩的神色都是窘态外加满脸红晕,主子的衣衫与发髻还有些凌乱……她顿时明白了。 她这丫头虽然是个老实的,但主子出嫁之前,谨亲王妃特意交代过几个陪嫁丫头一些该留意的细节。 这段日子她值夜,却从没在夜里伺候过主子用水更衣、换被褥,她还以为姑爷不喜欢主子,可没少暗自揪心想法子呢。 直到後来又听主子私底下坦白,她才得知洞房之夜白帕上的红梅是姑爷怕主子难堪才弄上去的,两人其实还没圆房,她可急坏了,尽管主子说是和姑爷协商好的,她都未曾真正放下过那揪得越来越紧的心。 虽说这一个月来没发生什麽事,但没圆房总不是好事,若被叶嬷嬷或白梅、绿萼知晓了,又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去可如何是好? 但今儿个见到这状况,她终於有些安心了。也许真像主子当初说的那般,叫什麽水到渠成?流苏想到此忙一屈膝,笑着退下。 皇甫惜歌一愣,看向萧孟朗,顿时又感到尴尬,於是撒娇般说道:「溜得这样快,还想叫她帮我打盆水洗洗脸、再理理妆容,她却跑了,朗之快帮我把她叫回来。」 得,爷也成了传话的了。 萧孟朗却不觉得郁卒。妻子本来就该由男人疼宠的,何况惜儿小他那麽多。於是二话不说去喊流苏。 【第二十二章 进宫告状】 待到谨亲王妃的清凉阁,萧孟朗给众人施礼打招呼,便与皇甫竞低语两句,随後两人便告退往外书房而去。 皇甫惜歌见他们走远了,忙上前给大嫂道喜。 「还不是惜儿给咱家带来的喜气?大嫂早就说你是个有福的,早知如此该叫母妃多留你一年。」上官颖虚弱地笑言。今儿个这孕吐闹得实在是凑巧又不凑巧,一下午便吐了四五次,这可是小姑回来住对月的第一天,又是太医快马前来看诊又是劳师动众,不知内情的人会不会看王府笑话? 她笑着望向娘亲,「母妃哪敢再多留我一年,她生怕我嫁不出去呢。」 谨亲王妃宠溺地抚摸女儿的手,「说什麽呢,若不是你大婚,哪来那麽旺的喜气?何况女大不能留,久留留成仇这道理母妃我还是懂得的。」 她说着心底却不停地琢磨,不知王爷回来瞧见空着的梅芳院会是什麽反应?他会不会埋怨说,通房侍妾们为何都被打发了?若他为此大发脾气闹起来,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谨亲王妃不由得有些头疼,正暗自发愁,察觉有人的目光望过来,抬头一瞧是云侧妃关切地看着自己欲开口相问,忙悄悄对她摆手,又暗怪自己,孩子们正高兴,何必讨人嫌地把心事挂在脸上。 她重新振作,招呼谢嬷嬷过来,「让人去瞧瞧晚宴准备得如何了,两个小祖宗也都该醒了吧?」一提起晴儿、卿儿,她便止不住心底的喜爱与高兴,王爷出事的这些日子若没有这两个孙子,真不知这日子如何过下去。想起媳妇害喜严重,便又道:「给郡王妃做点清淡软烂易入口的菜肴。还是颖儿有什麽想吃的?」 「就按母妃说的便好。」其实她极想吃大厨房那炖得烂烂的蹄膀,可母妃既然说了弄些清淡的,她哪里好开口? 皇甫惜歌看了上官颖一眼,笑问:「我记得大嫂怀卿儿时极爱吃煨蹄膀、炖小鸡,怎麽这次不想吃了?这两道菜也是砂锅清汤慢慢炖成,一点都不油腻呢。」 谨亲王妃知道女儿是提醒自己,於是嘱咐谢嬷嬷,「按郡主说的吧,另外记得派人盯着做这两样。」 「还是母妃心疼大嫂,如此惜儿也能跟着大嫂沾些光,萧府的厨子们总爱将蹄膀做成脱骨红烧,吃起来油腻死人了。」皇甫惜歌偎靠在娘亲的肩上撒娇道。 「到了萧府还挑嘴啊?」谨亲王妃笑问女儿,「瞧瞧你大嫂可是比你懂事多了,得多学着些才好。」 上官颖忙笑说不敢当,「母妃这是要令媳妇无地自容啊,媳妇是做大嫂的,就算稍稍懂事些也是应该的。」对於惜儿体贴地替自己开口要炖蹄膀一事,她很是欣慰,这惜儿可不枉自己过去疼爱她,如今懂事了,还知道回护。 又庆幸还好惜儿没嫁给阿恪,一来上官家可不是个好混的地方,二来阿恪孩子心性重,比不上萧孟朗沉稳,尤其又有夫君刚从宁州带回来的消息……唉,上官家往後的日子只怕不平静了。 刚止住胡思乱想,便听皇甫惜歌正在问谨亲王妃宫里的情况如何,说是明天要带着萧孟朗去给皇祖母请安。上官颖便说:「皇上已下旨封九公主为景娴公主,腊月初六乌达可汗将亲自前来迎娶。」 皇甫惜歌皱了皱眉。怎麽这麽快?想起说不定正是因太后抢先给自己定下婚事,这桩和亲才落在九公主肩上,心底有些愧疚,於是担心起来。不知那异族的吃穿九公主可能适应,那狗熊般的乌达可汗能怜惜她吗? 上官颖见她突然安静下来,知道她的心事,方欲换个话题,恰好妩霞领着皇甫玉晴及皇甫少卿进来了。 皇甫惜歌见两个孩子笑着缠上来,口中直喊姑姑,她被逗笑了,这才收起内疚,起身去逗孩子们,又与妩霞说笑成一团。 外书房里,皇甫竞满脸赞赏又惊讶的表情,兴致勃勃问︰「这些都是惜儿讲的?」 萧孟朗一脸庄重,「是,三郎也没想到惜儿能看得这麽透澈,还分析出这些。若说脚踏实地做些小事,三郎也许敢称第一,但论谋略,三郎与惜儿相比可是望尘莫及。」 「惜儿这丫头还有这等本事?她打小被骄纵坏了,除了耍些小脾气,从来都不爱动小心眼的,再说有父王给她撑腰,哪用得着她动心计?不过她能想得到这些,我也放心了。」皇甫竞欣慰地点点头。 两人说完,随即又凝起神色,就着这事又细细讨论起来,直到下人来传话说晚膳已在花厅里备好,才结束话题。 谨亲王妃以上官颖害喜严重,不适合坐马车为由,留了皇甫竞一家住在谨亲王府。 皇甫竞巴不得住在这里不回去,直道:「安郡王府哪里有谨亲王府清静舒坦?」 上官颖也是同样的想法,皇甫玉晴、皇甫少卿两个小家伙尤其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