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的恋情》 第一章 “最后加上定妆粉就完成了。”讲台上的讲师脸上化着细致的妆,带着职业性的笑容说完最后一句话,便结束了一堂两小时的课程。 念晓彤机械式地收起桌上的笔记,揉揉酸涩的眼皮,她轻轻叹了口气,拎起背包往教室外走去。 “晓彤,你要回去了吗?要不要跟我们去喝杯饮料?”同样上美容选修班的同学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 “不了,谢谢。”念晓彤扯开淡漠的笑,生疏而有礼地朝她点了点头。 “那我们先走喽!”女孩并不勉强她,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转身加入不远处的一群女孩里。 念晓彤盯着那群年龄相仿的青春女孩,她无所谓地耸耸肩,拉好背包离开教室。 她并没有多余的闲工夫跟那些无忧无虑的女孩们一起去玩,自从她坚持由家里搬出来一人独居开始,母亲与继父便与她决裂,双方闹得不可开交。所以她必须为自己往后的生活做更多的规划,毕竟自己是一个人生活,任何琐事、开销全都得靠自己独力负担。 她的工作极为单纯,白天在「黛莉丝」化妆品公司做个基层的百货公司专柜小姐,下了班后她便利用时间到熟稔的客人家里为她们做脸,以赚取多一点的外快。 虽然她跟家里闹得不甚愉快,但她还是每个月将多余的钱寄回家里,撇开继父不管,母亲总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无法割舍血浓于水的亲情。 美容选修班是「黛莉丝」公司给员工的福利,期待她们可以具备更多有关美容的专业知识,所以下了班后要求她们拨出两个小时的时间去上选修班。 转了两趟公车,念晓彤终于到了目的地,她跳下车,快步往客户家走去。 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她跟客户约定的时间已经快到了,为了不失信于人,她更加快了脚步。 虽然太阳已经下山了,但天气依旧热得教人难受,加上她心急于时间的流逝,薄薄的汗珠已覆上她化了淡妆的容颜,而颈后的发丝更是因汗水的浸渍而黏在俊颈,让她的心情更加焦躁上火。 突然间,她撞到迎面而来的男人,她低着头,轻声地说了句:“对不起!”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看对方一眼。 “晓彤?”就在她又迈开脚步准备往前冲时,男人低醇的嗓音蓦然喊出她的名字。“你是念晓彤?” 念晓彤总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她狐疑的眼光在看到男子的脸时霍然瞠大,她永远都忘不了这张脸。“戴绍虎?” “真的是你?”男人语气里有一丝不容错辨的惊喜,他扯开一个迷人的笑容。“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念晓彤并没有如他一般地喜悦,她冷着一张脸,像面对陌生人的问路般冷淡。“我好不好都不关你的事,请让开,我要赶时间。” 戴绍虎挑起一边眉毛,对她的反应并不以为然。“你显然很讨厌见到我。” 念晓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她将肩上的背包拉好,低声说了句:“我讨厌轻浮的男人!” 戴绍虎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很快地他又恢复轻松自若的模样。“你对我的观感似乎还停留在大学时代。” “这是当然。”大学毕业后她就没再见过他了,当然所有的观感都在那个时期停滞了,他问的简直是废话。 “我们约个时间再见面,我会让你改变对我的看法。”他看得出来她真的在赶时间,所以希望能订下再次见面的机会。 “很抱歉,我并不想再见到你,因为我没兴趣。”她让他碰了一次硬邦邦的铁钉,完全不留情面,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转身准备离开。 “我们会再见的。”似乎在承诺些什么,他清晰地对着她的背影说道。 这句话让念晓彤僵住脚步,她抿了抿唇,桀骜地抬起下巴,头也不回地走开。 路灯清冷地斜照在戴绍虎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长到足以遮盖住她前方的路,也同时在她心里造成一块抹不去的黑云…… 念晓彤泡了杯热可可,她光着脚丫子窝进木质地板上超大的懒骨头里,虽然小冰箱上精巧的十寸小电视早已被她扭开开关,但闪动的画面里在演些什么内容,却完全入不了她的眼。 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还会遇见那个令她深恶痛绝的男人,打从大学时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她便封闭了自己所有的感情,她拒绝让任何异性接触到自己的感情世界,因为世界上值得信赖的男人用手指头都数得出来热可可冒着氤氲的热气,白色的烟雾袅绕成一团轻烟,也将她的思绪拉回到四年前,那个微凉的午后……当时她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一丝不苟的个性让她的成绩在同侪之间总是拔得头筹。因为她不像其他同学,认为一考上大学便是未来美好人生的开始,不仅谈恋爱、吃喝玩乐样样都来,而且连课也有一堂没一堂地跷;当然也让教授对那些同学眼红不已,随时想让他们「二一」。 有人混,当然也有人用功,念晓彤就是属于后者。她是所有教授眼里的优等生,每堂课必到不说,连笔记都做得工工整整、有条不紊,简直可以当成全校的规范;自然而然的,她的笔记成为期中、期末考众人的目标。相传只要拿到念晓彤的笔记,再用力地给它k个两天,保证这学期一定all pass。 在三年级的同学里,课业上的佼佼者是念晓彤,然而在丰富多采的大学生活中,拥有最多人气指数的则属同为三年级的戴绍虎。 戴绍虎是当完兵才考上大学的超龄大三生,顶着大同侪三岁的年龄及开朗帅气的外表,是整个大学里的风云人物;不仅同为大三的女同学对他心仪有加,连学妹、学姊都难逃他的魅力,甚至组成亲卫队,扞卫她们心目中的偶像。 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不知何时竟搭在一块儿,在偌大的校园经常可以看见戴绍虎高挑的身影追在念晓彤纤细的身后打转,也惹得念晓彤烦躁不已。 “你别再跟着我行不行?”三天两头他就会像跟屁虫般出现,而且对她的课表了如指掌,还不到下课时间他就已守在教室外,让她想逃都没地方逃。 “行!只要你把笔记借给我,我保证三天不出现在你视线范围内。”戴绍虎挂着一贯迷人的笑容,大方地允诺。 念晓彤翻了翻白眼。三天!她辛辛苦苦整理出来的笔记,竟只能换得三天的清静“你这个人懂不懂「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呀?”她扯着矮树上的枝叶,没好气地问道。 “当然懂呀!”他挑了挑眉,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不懂吗?我可以教你!”他突然拉起她的手,以指腹在她手心上轻浅地写下这两个字,似有若无的触感令她掌心一麻,连带地牵扯心头一丝涟漪。 虽然她对男女之间的情事仍处于懵懂不清的阶段,但人类对美好的事物总怀有份憧憬,她当然也不例外;像戴绍虎长得如此俊帅的男孩,任何人恐怕都无法抵挡他本身所散发出来的光与热,何况正值怀有青春少女心的她。 她说不上来对眼前这个男子的感觉,但不会是讨厌就对了。 “够了吧你!”她红着脸,迅速抽回自己的手,不安地两手交缠着。 戴绍虎低下头,一双黝黑的大眼认真地盯着她脸上的潮红,看得她忍不住心慌,心虚地垂下眼睑;微风吹拂过她微醺的脸颊,将她的一绺发丝吹向略厚的黑框眼镜,突生的异物入侵感让她眯起了眼。 “你红着脸的样子很美……”他伸出手将她不听话的发丝撂到耳后,得意地发现她粉嫩的小脸蛋更形娇艳了。 “不要再说了!”她拢子拢被他抚过的发丝,上头似乎还留有他的温度;她手忙脚乱地由背包里抽出自己的笔记,藉由搜寻笔记的动作企图掩饰自己狂乱的心跳。但微颤的手指与掩不住的潮红,却毫不留情地泄漏她怀春的少女心;她将笔记交到他面前。“拿去,求求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戴绍虎帅气地翻了翻写满她秀气笔迹的笔记本,他耸了耸肩。“行!三天内我绝不会让你在学校里看到我。” 念晓彤几乎要呻吟了,她垮着肩头,一脸投降的模样。“你可不可以永远都不要出现?”她从没有想避开一个人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戴绍虎的笑容在阳光底下显得异常灿烂。“很抱歉,这点我可做不到!” “为什么?”念晓彤的心脏又止不住乱跳起来,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像她长相这么平凡的女孩子,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他非跟着自己不可? 戴绍虎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眩目的阳光让他眯起漂亮的黑眸,他若有所思地说:“别忘了,我还得把笔记还给你——” 类似的情况并没有因此而中断,念晓彤常在校园里看到他与其他的学姊、学妹嬉嬉闹闹,但只要被他发现她的身影,他一定丢下身边的女孩跑到她面前,即使只是寒暄两句也行,反正他总不会放弃与她交谈的任何机会。 念晓彤的心思也益加无法自我控制,她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喜欢他的笑容,即使他有时真的缠得人心烦,但她心里总有股甜甜的感觉;也开始幻想自己在他心里可能跟别的女孩不一样,甚至可以占据他心灵的一块小角落。 一个微凉的午后,他在空无一人的企管教室里找到她,当时她正趴在桌上休息,不意有人会来骚扰她难得的清静。 “起床了,小懒虫!”他拿着厚重的原文书不客气地轻敲她的脑袋瓜子,也震醒了她混沌的睡眠。 “嗯……”她佣懒地抬起头,用手背揉揉酸涩的眼皮;上了一早上的课,她真的是累坏了。 “这么晴朗的好天气,全被你睡掉了!”他开玩笑地捏了捏她的鼻管。 “好痛!”她皱起眉头,撒娇似的哀叫一声;她拿起桌上的黑框眼镜,正想戴上时却被戴绍虎一把拦下。 “你的眼睛很漂亮,为什么要用这么丑的眼镜把它们遮起来?”他把玩着由她手中抢过来的眼镜,微蹙的眉头表现出不以为然的反应。 “我近视……”被人用「漂亮」一词套在身上还是头一遭,尤其对方又是让自己怦然心动的男人,念晓彤不由得红了脸庞。 “可以戴隐形眼镜呐,何况你的度数又不深。”他将眼镜对着自己的眼,判断度数应该不超过两百。“你下午没课,我带你去阳明山上走走好不好?” 念晓彤定定地睇着他的笑颜,过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要一直缠着我?”这个问题她想了好久,但总是没有答案,毕竟她不是他,不晓得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戴绍虎盯着她明亮的眼眸,态度极为认真,惹得念晓彤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睑。“你这么说真伤人,难道你真的感受不到我的心意?”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令念晓彤的心脏狂跳了下,她不断地说服自己蠢动的心,拒绝相信他的意思是自己心里所想的那样。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的声音里有丝颤抖,一颗头垂得更低了。 戴绍虎伸手抬高她的下颚,强迫她与他两眼相对。“我之所以一直缠着你,那是因为我喜欢你。”他性感的唇瓣说着感性的言辞。 念晓彤瞪着略嫌模糊的视线,努力地想看清他脸上认真的表情;这次她再也无法命令自己失速的心跳回归正常跳动,她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心脏跃动的声音,一张小脸散发足以烧光校园里所有树木的热度“你呢?你讨厌我吗?”他的眼里透着忧郁,一脸深情地瞅着她娇俏的容颜。 念晓彤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她说不出来心里那股微微的疼痛代表什么意思,只知道他悒郁的眸光令自己心疼,那种眼神根本不适合他,不适合他这种属于阳光的男人戴绍虎扯开迷人的笑痕,他半合眼睑,俊帅的脸庞逐渐向她火红的小脸逼近……念晓彤紧张地闭上眼,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电视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当男人缓慢地接近女人时,就代表他们想吻她们——吻……想到这个亲密的字眼,她简直紧张到忘了呼吸,她微微将眼睛合到只剩一条缝,望着他性感的唇越来越靠近、越来越近……当他炙热的唇终于触碰到她的,念晓彤觉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发光,她不自觉主动环上他的颈项,将两人的身体拉得更近…… 戴绍虎甩了甩头,他同样为自己失控的情欲所撼动,听闻同学嘈杂的声音逐渐逼近,他只得先行离开;他匆匆对念晓彤说了句:“我先走了,改天再找你。” 迎面与进教室的同学擦身而过,戴绍虎并没有稍作停留,却也因此引来同学们的侧目。 “晓彤,那不是戴绍虎吗?他干么走得那么匆忙?”女同学好奇地盯着念晓彤红滟滟的脸颊,一脸疑惑。 “呃……哦,他……他来找我借笔记——”她扯了个看似最合理的理由。 “期中考不是才刚过?”同学们狐疑地窃窃私语。 “嗯……是啊!”念晓彤不安地垂下头,她不擅说谎;但她与戴绍虎之间暧昧不清,她可没有勇气向同学承认些什么。 “晓彤,你该不会……跟戴绍虎在交往吧?”其中一个女同学将她由头看到脚,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不!”念晓彤急切地否认。“我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看上我?” 其实这个问题她也问了自己千万遍,但此时此刻,她宁可相信他的真心。 “我想也是,每天围在戴绍虎身边的女孩不胜枚举,多的是身材姣好的娇俏美女,我怎么看,他都不可能会将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女同学的口气里充满醋酸味,呛得她好不难受。 她低垂着头,缄默地望向窗外,心,却早已随他而去—— 接下来的发展完全出乎念晓彤的意料之外,戴绍虎并没有再来找她,也似乎由校园里消失般的不见踪影;而为了撇清自己与戴绍虎之间的流言,念晓彤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说了许多言不由衷的话,这才渐渐地消弭了同学之间的耳语相传。 一个初秋的黄昏,念晓彤才刚逃离一个好事者无聊的追问,她烦躁地往校舍的顶楼走去;校舍的顶楼是一片空旷的平台,每当凉风徐徐吹来,总会令人有种清爽的感觉,所以念晓彤只要有空或心情烦闷时,她总会习惯性地到顶楼上的平台坐坐。 没有预期地,她在顶楼遇到了缠绕心神数日的戴绍虎,她拚命压抑自己狂乱的心跳,缓慢地走近他,并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戴绍虎望着天空发呆,过了好久他才发现她的存在,他僵硬地回头望着她,眸底有她读不出的复杂;夕阳由他背后反光射出,将他的身影眩晕得更加高大,使得念晓彤不得不抬起手遮住闪亮的光线。 “你为什么不再来找我了?”难道他说的喜欢只不过是欺骗她的谎言?好不容易盼到再次与他见面,即使他说过的话不是真心,抑或是为她编织个美丽的幻梦,无论如何今天她都要问个清楚。 戴绍虎定定地看着她,好半晌没有说话,这让念晓彤更加不安;她揪紧自己飘逸的长裙,紧张的情绪不言而喻。 “好歹你也说句话,不要这样什么都不说!”他沉默越久,念晓彤的不安越深,她甚至想要转身逃开,但她没有,仍坚持要得到他的回答。 突然戴绍虎扯开一抹笑,笑里有着淡淡的苦涩。“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念晓彤喃喃地重复他的话。“那么……那天午休,你为什么要吻我?”他的回答并不能让她死心,她轻声问道。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我只是想尝试与教授口中优等生交往的感觉,可惜……”因为背光的关系,让戴绍虎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清,他冷冷地开了口,却让念晓彤在瞬间掉入寒冷的深渊。 “可……惜?”她眯起眼,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夕阳的光线是如此强烈,让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算了吧!念彤,你不过是我无聊时用来打发时间的女孩。”他优美的唇说着冷情的话语,仿佛这一切都事不关己地冷漠。 所有的时间在这一刹那间停滞,戴绍虎说完话,从容地越过她僵硬的身体转身离开,留下她一个人面对璀璨的日落。 她完全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离开顶楼的平台,她只记得所有对他的悸动及爱恋,都在他冷漠的言辞里全然死去——可可的温度已经变凉,她感觉脸上仿佛有丝湿意,下意识伸手触摸脸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腮……她已将所有的感情埋葬,为何想起那段往事时仍会落泪? 从这刻起,她似乎已不再了解自己—— 第二章 “晓彤,喏,第三号!”周丽娟以下巴朝百货公司门口摆动,两只眯眯眼努力地挤眉弄眼,逗得一旁的秦美珠掩嘴偷笑,但身为女主角的念晓彤却笑不出来。 所谓第三号,是她们私底下为念晓彤的追求者所编列的号码;因为晓彤从来不给那些男人丝毫的机会,而且人数又众多,她们都记不住那些男人的名字,却偏偏每隔个两、三天便会看到这些熟面孔,所以她们干脆直接以号码相称。 “别闹了,他爱站在哪儿是他的事,与我无关!”念晓彤动手整理柜子里的瓶瓶罐罐,脸上毫无表情。 “啧啧啧,瞧你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不知羡煞多少专柜小姐哩!”周丽娟故作夸张地啧啧出声,不过她倒是说出许多其他专柜小姐的心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谁让晓彤长得这么漂亮,简直可以称为我们这层楼的楼花呀。”秦美珠像唱双簧似的,与周丽娟一搭一唱。 化妆品专柜通常都是设在百货公司的一楼,因为请的专柜小姐个个光鲜亮丽且身材曼妙,最易吸引消费者的目光,也连带地拉高百货公司里其他专柜的业绩,是各大百货公司宣传的重点。 “一堆只看皮相的男人,我不认为他们有什么好。”念晓彤摆好了新推出的粉底霜及整套洁肤系列,可有可无地回了她们一句。 “你总是这么冷静,但你不觉得他太可怜了吗?”站岗站半天,却得不到女主角的青睐,让人忍不住心疼他们站得酸麻的双腿。 “又不是我要他来的,他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念晓彤还是不肯心软,因为她对那个男人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晓彤,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不找个好男人依靠,难不成想一辈子当个专柜小姐?”秦美珠已是名花有主,年底就要成为新嫁娘,正因为她觉得自己幸福美满,也希望身旁的朋友个个同她一般,找到终身依靠的另一半。 “就算不能当一辈子的专柜小姐,我也可以做美容师,不需要依靠男人。”念晓彤骄傲地抬起下巴,这便是她愿意多花时间去进修的原因。 “你不觉得寂寞吗?”周丽娟挑起修整得漂亮整齐的秀眉,对晓彤的论调完全不认同。 虽然她不似晓彤长得花容月貌,但她也有自己的特色,晓彤像朵清幽的荷,而她则是朵娇艳的牡丹;陆陆续续交过几个男朋友,她深知有人陪在身边的安全感,所以她不认为晓彤真的如外表那么坚强。 “我每天忙得团团转,而且我还有你们两个好朋友,哪有时间寂寞呢?”念晓彤露出难得的笑容,也在瞬间收服了周丽娟与秦美珠的心。 “哎呀,懒得跟你说了,希望你不要后悔!”周丽娟摆了摆手,不想再与她辩论下去。 “晓彤,我觉得你还是想清楚,毕竟女人的青春有限……”秦美珠担忧地劝着。 她是不晓得念晓彤以前曾遇过什么事,但她敏感地觉得晓彤的本性应该不是如此冷漠及不易接近;几个追求她的男人看起来条件都不错,她却从来不给人家机会,久而久之,再有耐心的人都会退却,那晓彤不就平白无故地失去许多机会吗? “美珠,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眼前不期然晃过戴绍虎的身影,她用力地摇了摇头,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影像,她拍拍秦美珠的肩膀,反过来安慰她。 “希望如此……”秦美珠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到两个小姐已站在柜枱前,对她们的商品指指点点,她不得不堆起笑容走了过去,临去前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念晓彤对她笑了笑,挥挥手,转身继续忙她的事去了。 她不是不明白丽娟和美珠都是为她好,但她不需要感情的羁绊,尤其是已忙得分身乏术的现在,那只会令她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变得一团乱—— 念晓彤的客户几乎集中在威福大楼附近,因为那里离她站柜的地方最近,所以许多客户都是在与她成为朋友之后,才知道她有帮客人做脸;相对的,信任她专业素质的客人,都会请她定期到家里为自己的皮肤做清洁工作。 有好几次她都在前往客户家时巧遇戴绍虎,然而她对他总是视而不见,就当不认识他这个人似的,而戴绍虎竟也不以为意,所以她根本没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今天她的客户恰巧住在威福大楼的十八楼,这栋大楼十二楼以下属于威福公司的办公用地,十三楼至顶楼则属于一般住家;她习惯性地按下十八楼的电梯,心里却忍不住纳闷。 今日的气氛好像不太对劲,以往冷清的大门,今天倒是人声鼎沸,不断有人鱼贯地往大门外窜去,而且是边跑边走,看起来十分忙碌;每个人经过她身边时,虽然都带着好奇的眼光,但她并不以为意,进入电梯按下十八楼的按钮……“柏旸,所有人员都已经撤离了,你那边还有人吗?”戴绍虎以无线电跟刑柏旸联络,一双眼盯着各楼层的监视萤幕,语气里透着一丝吊诡。 “都走了,楼上的住户也都告知且紧急撤退了,我跟龚仔垫后,正准备往外走。”无线电里传来略带嘈杂的声响,刑柏旸在大楼的另一头回应。“你也该撤退了。” “知道了。”戴绍虎大大地松了口气。“我也准备……该死!她怎么会在这里?”盯着监视萤幕的黑眸突然瞬间睁大,他忍不住出声诅咒“绍虎?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无线电又响了起来,传来刑柏旸关心的询问。 “没事,你跟龚仔先走,我马上撤退!”他迅速关上无线电,拔开双腿往离他最近的楼梯间跑去。 最近威福公司正在洽谈一桩土地收购案,没想到公司竟接到威胁的电话,言明今天五点将在威福大楼里放置定时炸弹,而且狡诈地没有说明设置炸弹的地点,也就是说整个威福大楼里的任何一处,都有可能成为爆炸的现场。 为了这通恐吓电话,全体安全部人员皆严阵以待,全力搜寻炸弹可能的放置处;为了不让所有人员太过慌乱,所以他们并没有报警。 但由于安全人员迟迟找不到放置地点,所以不到三点他们便发布了紧急驱散命令,要整栋大楼的所有人必须在四点半以前离开,不论是员工或住户都全部撤离,而所有的损失,一律全由威福公司承担。 眼看着五点就快到了,所有的人员也全数撤离,身为安全部的指挥,戴绍虎理所当然地成为最后一个离开者,可是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会在监视萤幕里看到念晓彤的身影,这让他全身的血液几乎逆流,他必须立刻将她带离现场任谁也没把握炸弹会在哪里爆炸,以及究竟会有多大的破坏力,所以他不敢贸然搭乘电梯;他以最快的速度从十楼一口气跑到十八楼,中间连喘口气的勇气都没有,他不能让她成为这场暴力威胁的受害者!用力推开安全门,他幸运地在安全门旁边抓住她。 “你该死的在这里做什么?”他大声地喝斥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里是公共场所吧?谁规定我不能在这里?”念晓彤没有发现他的异状,反倒一见是他,口气立刻变得很差。 他一把攫住她的手,将她往楼梯间推去。“快走!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为什么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要找我的客户……”她企图甩开他的手,但他抓得好紧,甚至让她疼皱了眉头。 “去你的客户!”戴绍虎抬起手看看手表,离五点只剩不到十分钟,眼看这栋大楼的某处即将爆炸,她还在这里跟他推扯,心头一股气,让他烦躁得想将她由十八楼丢到楼下去“你这个人怎么口出恶言!”念晓彤瞠大了眼,他竟然当着她的面说些不堪入耳的话,他到底有没有神经呐“快走,我没时间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他用力地想推着她走,但她却固执地拉着楼梯扶手,执意跟他唱反调。 “我才没时间跟你在这里拉拉扯扯,你放开我,不然我要叫了!”她的脾气也上来了,谁知道他在搞什么把戏?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番」呐,人都走光了,鬼才听得到你鸡猫子乱叫!”戴绍虎大声地对她咆哮,想藉此让她迅速离开。 “谁鸡猫子乱叫?你太过分了!”念晓彤完全无视他的焦急,甚至用脚踢他的小腿肚。 “该死!”戴绍虎痛叫了声,无暇顾及自己的疼痛,索性将她一把抱起,硬带着她往楼下冲。 “救命呀!放开我,你这无赖!”念晓彤用力拍打他的胸膛,两只悬空的腿不断蹬踢,一边扯开喉咙大叫。 “闭嘴!我现在就是在救你的命!”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斗大的汗珠浸湿了他的衬衫,他以蛮力紧攫住她的腰,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身体半步。 “放开我!谁知道你在鬼扯些什么!”念晓彤极力想抓住身旁的扶手,但戴绍虎实在跑得太快,她完全使不上力。 “这里就快爆炸了,你可不可以等我们逃离这栋大楼再叫?”戴绍虎咬着牙说道,她再不安静下来,他会先让她给逼疯。 “你不要用这种骗小孩的谎言来诓骗我!”她已经被他骗过一次,说什么都无法说服自己再次相信他说的话。 “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戴绍虎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但他抱着她跑得并不快,跑了半天两人才来到八楼,他身上的汗水因紧张与奔跑的行动而流得更凶了。 “戴绍虎!你不要以为我这么好骗,我不会一再地上你的当!”念晓彤用尽吃奶的力气大声吼叫,一路颠簸下来,让她的胃感到极度不舒服,她恶心的想吐“晓彤……”戴绍虎的眼瞳闪过一丝受伤的神采,他忍不住轻喃她的名字。 突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由他们的头顶劈了下来,念晓彤还来不及尖叫,只见戴绍虎将她按进墙角,而后以极快的速度压覆在她身上;接下来墙壁大楼一阵剧烈震动,她害怕地躲在戴绍虎怀里,双眼紧闭,全身颤抖着。直到此时她才相信他所说的话,真的有人在这栋大楼里放置炸弹惊天动地的震动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在他传出一声闷哼后,一切趋于平静——经过好半晌,念晓彤这才敢稍微睁开眼睛,她发现戴绍虎动也不动地伏在她身上,她害怕地用力推了推他,却发现他完全没有反应“戴绍虎?”一股难言的恐惧攫住她稍稍平复的心跳,她不安地喊着他的名字。“戴绍虎,你……你不要吓我……” 戴绍虎依旧没有反应,她挪了挪身体,发现身边布满了掉落的石块及水泥板,其中混杂着破碎的玻璃及日光灯管,她这才知道他竟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她的安全“戴绍虎,你醒醒,求求你醒一醒!”她急得快哭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蛮力,她用力扶开他的身体,愕然地发现他背上几乎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血迹从破裂的衬衫里不断地往外冒,让她在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她颤抖地伸出手,轻探他的鼻息,在探知他还有呼吸之际,一颗悬宕的心才缓缓恢复跳动。 她急忙冲到离她最近的办公桌,使劲翻开堆压在桌上的石块,终于找到一具没被压坏的电话,然后兴奋地发现电话线并没有因为爆炸的关系而断线,她颤抖地按下急救号码,以最冷静的声音报上威福公司的地址及他们所在的位置,然后她走回戴绍虎身边,呆愣地陪着毫无知觉的他—— 戴绍虎昏迷了好几天,连着几天下来,念晓彤都衣不解带地在医院里陪着他。 爆炸当天趁着他在手术室里动手术时,念晓彤跑回家里拿到大学时的毕业纪念册,然后又急急忙忙地跑回医院。 在等待的时间里,她找到戴绍虎的联络电话,并打电话通知他的父母,而后又打电话回公司,将所有的年假一次请足。 整个手术的过程里,她见到了几个他公司的同事及他父母,她不断地向戴父、戴母赔罪,因自己的莽撞害得戴绍虎身受重伤,所幸他父母体谅这是桩意外,所以并未多加怪罪。在他同事的安排之下,让戴绍虎的父母住进离医院最近的饭店。 幽幽地叹了口气,照医生的说法,戴绍虎应该要醒了,可是已经过了中午,他却没有清醒的迹象,让念晓彤不由得越来越担心。 “唔……”病床上的身躯突然动了,并传来清晰的呻吟声。 “你醒了?!”这几天下来,她的感官变得异常敏感,一点点轻微的声音都能将她由深层的睡梦中惊醒;所以当他一发出声音,念晓彤立刻跑到床边,惊喜地望着他。 戴绍虎缓慢地睁开眼,又很快地闭上,然后半眯着眼看着她。“……晓彤?” “嗯,是我。”她扶他坐了起来,愉悦地按下呼叫铃,并快速跑到门口呼唤在病房外等待他清醒的戴氏父母。 医生与他的父母很快地随在她身后进入病房,一时间,整个病房看起来有点拥挤。 医生先行听了听他的心脉,并仔细地检查他的伤口,过了好一会儿才拿下听诊器。“伤口看起来好得差不多了,如果他没有恶心想吐的症状,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 “阿虎,你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母亲总是心疼儿子,戴母钻到床边对他东摸西摸,就怕他没有完全康复。 “阿虎?谁是阿虎?”戴绍虎狐疑地盯着眼前的妇人,一双眼略带紧张地搜寻着念晓彤的身影。“伯母,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你。” 一句话让整个病房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被他的言辞吓住,而后陷于一团混乱之中。 “怎么会这样?医生,我儿子怎么会不认得我,他是不是傻了?”戴母急忙拉着医生问道;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喊成「伯母」,教她这个做母亲的情何以堪? “我看看。”医生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又匆匆地回到戴绍虎身边。“你的头会痛吗?” 戴绍虎茫然地摇了摇头。 “会觉得恶心或想吐吗?”医生又问。 结果戴绍虎的反应如出一辙。 “嗯……你记得你自己的名字吗?”医生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忧心地问着。 “我……”戴绍虎张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好一阵子后,他才沮丧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在场的人都倒抽了口气,念晓彤冲到病床前,冲动地拉着他的衣领。“怎么会这样?你明明还记得我的名字,怎会忘了自己是谁?” 他每摇一次头,她的心情便沉重一分,她没想到自己竟把他害成这样,如今她要怎么偿还他的人情债?! “晓彤……”他盯着她皱眉的秀颜,除了她的名字和容貌,其他的一概空白。 “对,我是念晓彤,我是!”她回头抓着医生的手,口气极为激动。“你看,他记得我,他记得我!” 医生皱了皱眉,再次为他反覆查看。“戴先生,除了这位小姐,其他人你认得吗?”他指了指戴氏夫妻。 戴绍虎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父母,表情竟是一片茫然;他无辜地摇了摇头。“很抱歉,我不认识他们。” 戴母当场哭了起来,戴父的脸色也极为苍白,这是他们完全料想不到的结果。 “阿虎,你会好的,妈带你回家,我一定要想办法帮你医好!”戴母紧紧拉着他的手,含着泪水坚持带他回家。 “是啊,爸帮你办出院,我们一起回去。”一直沉默的戴父也开口说话了。 突地,戴绍虎一把抱住念晓彤的腰,他抱得好紧,似乎怕她会突然离去。“不要!我又不认识你们,我要跟晓彤在一起,我只要跟她在一起!”他像个走失的孩子,深怕自己唯一熟悉的人会消失不见。 “这……”闻言戴家父母面面相觑,渐渐露出为难的神色。 “医生——”念晓彤无助地望着医生,希望他能为她解决目前的困境。 医生叹了口气。“既然戴先生只记得这位小姐,并且明显地依赖她,我想最好让戴先生跟在这位小姐身边,这样也许会早日恢复记忆也说不定。”医生下了断言,然后摇着头转身离去。 “念小姐,看样子我们只能将阿虎交给你了,拜托你好好照顾他。”戴父面对这种局面.他也只能转而请托念晓彤了。 “念小姐,我们家阿虎就拜托你,但愿他能早日恢复记忆,回到我们身边……”戴母老泪纵横,边拭泪边说道。 “伯父、伯母,你们千万不要这么说,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变成这样……”念晓彤流下泪来,她泪眼汪汪地看着紧抱着自己的戴绍虎,心里千头万绪——“晓彤,不要哭,乖乖喔,我要跟你回家……”戴绍虎抬起头,温柔地擦了擦她的眼泪,却让她的眼泪越流越多。 “念小姐,一切就拜托你了……” 带着戴家父母的期盼与请托,念晓彤无力拒绝,何况人是她害的,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她无言地看着戴绍虎,这是个什么样的牵扯,为何命运会如此捉弄人—— 第三章 念晓彤接受了戴氏夫妻的请托后,只得认命地为戴绍虎办妥出院手续,带着他离开医院,并回到她租赁的小屋收拾简单的行李。 由于他父母的坚持,她并没有带他返回自己的住处,而是移居到戴绍虎位于台北的住处——威福大楼的顶楼,他父母的理由是让他住在熟悉的环境里,每天接触熟悉的事物,肯定比较容易恢复遗忘的记忆。 即使才遭受爆炸的事实,威福大楼却恢复的相当快速;因为公司本身就是以建筑为主业,幸好炸弹的威力并不大,炸弹在九楼爆炸,所以灾情全集中在戴绍虎与念晓彤当时所在的八楼及九楼、十楼,早在戴绍虎昏迷的那几天,威福大楼已全面做好整修工作。 虽然念晓彤经常在威福大楼里出入,但她从来没有机会到顶楼去,因为那属于私人产业,而且她也没有时间跟心情,没事跑到人家大厦的顶楼「参观」;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可以到此一游,但她却心事重重,完全没有雀跃的心情。 顶楼约有五十坪,全部用玻璃帷幕环绕起来,像个大型的玻璃屋,不仅光线极佳,连视野都好得令人心旷神恰。因为威福大楼是附近大楼里最高的一栋,完全没有被其他楼层所阻挡,看得又高又远。 “晓彤,这里好漂亮耶!”戴绍虎像个好奇的孩子,他到处走来走去,看到新奇的东西就摸一下,眼里充满新鲜的光彩。 “你……你真的对这里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念晓彤的头疼了起来,这里是他的家啊!而他竟然会忘得一干二净,看来当真病得不轻呢“我应该有印象吗?”戴绍虎狐疑地看着她,似乎她说的是天方夜谭。 “这里是你的家,难道你真的全忘了?”念晓彤烦躁地来回走动。 “我家?”戴绍虎好奇地看了又看,甚至跑到各个房间去溜了一圈,最后才又回到客厅里。“你有没有搞错?既然这里是我家,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就像你忘了自己是谁一样。”念晓彤沮丧地跌坐在沙发里,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向他解释眼前的一团乱了。 “晓彤,你说,我到底是谁?”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任何事都想不起来,却偏偏只记得面前的人儿。 “你是谁?你竟然问我你是谁?”现在的一切都荒谬得可笑,可怜她一点想笑的冲动都没有,反而冲动得想哭。“你姓戴,戴绍虎,所以你母亲叫你阿虎。” “你为什么生气?”他敏感地觉得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我没有生气!”虽然话这么说,但她表现出来的全不是这么回事,起码声音就大了许多。 “说话这么大声,还说没生气。”戴绍虎委屈地嘀咕着。“我又没有惹你,不过是想让你告诉我,你所认识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一脸受伤的神情令念晓彤觉得自己很残忍,他会变成这样,全是她一手造成的,虽然不是她去放的炸弹,但他毕竟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到这么严重的伤,自己竟还如此严厉地对他,也许他比自己还要害怕吧? “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她幽幽地说着,眼眶忍不住泛起氤氲水气。 戴绍虎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看到她突然变得伤心的模样,奇异地觉得胸口有丝闷疼。“为什么?” “嗯?”他在问什么?没头没脑的。“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说是你害了我?如果真的是你害我的,为什么我还会记得你?”现在的他就像一张白纸,不记得任何人及任何事,包括他自己。如果真如晓彤所言,他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她害的,没道理自己还会对她产生几近依赖的感情。 “我也不知道……”她抬头看着他,伸手探向他额头包裹着的厚重纱布。“也许是因为你一心想救我,所以潜意识里还记得我的样子——”一想到当时石破天惊的震荡、他昏迷时身上的累累伤痕,她不禁掉下泪来。 戴绍虎漂亮的眸子紧盯着她滑落的泪滴,他伸手为她拭去那透明的液体。“别哭,我很高兴是我救了你。” 念晓彤怔忡地看着他,眼眶含着水气。“你不后侮?”即使忘了所有的事,他都没有任何后悔的情绪? 戴绍虎诚挚地摇了摇头。“为什么要后悔?看到你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我比任何人都高兴。” “可是我……”她原想告诉他,自己对他的态度简直差到极点,但戴绍虎以手指压住她柔软的唇。 “别说了,虽然我已经忘了当时的心情,但我相信,在我失去记忆之前,我一定很喜欢你。”黑黝的眸子充满了信赖,专注的神情让念晓彤的心脏狠狠地撞击了下。 “不!”她仓皇地站了起来,离开他温暖的手,也挥去心头深深的悸动。“你一点都不喜欢我,这一切都只是假象!”她烦躁地在玻璃帷幕前来回踱步。 戴绍虎的视线一直跟着她的身影来回转动,他站起身走到她身后。“我知道自己的感觉,我真的很喜欢你……” “不要!不要再说了!”念晓彤激动地捂住耳朵,她害怕听到他说这种话,也害怕自己对他的恨意正被心头的歉意所取代,她害怕自己再次沦落大学时代的愚昧“晓彤,我是认真的!”他由背后搂住她。“我一定很喜欢你,不然我不会只记得你、甚至对你产生依赖感——”他试图说服她固执的脑袋。 “放开我!你这个无赖!”念晓彤激动地扭动身躯,企图挣开他的钳制。 一道闪光掠过戴绍虎的太阳穴,他额头的伤口尖锐地抽痛了一下。 放开我!你这个无赖!这句话似乎勾起他浅浅的记忆,但一下子他又想不起来;他突地放开怀里的念晓彤,痛苦地抱着头蹲下身,整个脑袋就像断了讯的电视般花白如麻。 “戴绍虎?你……你怎么了?”一瞬间的情势转换让念晓彤慌了手脚,她忙扶起蹲在地上的他,将他安置在沙发后,赶忙到盥洗室里拧了条湿毛巾,脚步紊乱地跑回他身边,用毛巾仔细地为他擦拭鬓角的汗珠。 戴绍虎急喘着气,接触到她柔软的小手和湿润毛巾,他的头似乎不再那么疼了,可是那句话……为什么会让他有这种反应?是谁对自己说过这句话? “你好点了没?”念晓彤的声音紧绷,她僵硬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戴绍虎隔着厚重的纱布抚着额头,脸色有点苍白。“不知道,头忽然很痛……”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念晓彤观察他的神色,以她有限的医学知识探问,而且这点皮毛还是由电视连续剧里学来的。 “我真的不清楚,当我听到你说:「放开我!你这个无赖!」时,我的脑子里好像闪过什么东西,但它闪得太快了,我抓不住,然后头就开始痛了起来——”他犹豫了两秒钟,把刚才的情况以最接近事实的方式说出来。 念晓彤听了他的叙述,小脸倏地刷白,她没想到自己无心说的一句话,竟对他造成如此沉重的影响;出事前是这样,出事后依然如此,看来她得改改自己这口无遮拦的坏毛病。 “晓彤,你的脸色很不好……”他担忧地看着她。 念晓彤一僵,被一个病人说自己脸色不好,听起来还真是讽刺;她以手掌抹了抹脸,将小手放在他的大掌上,态度严肃无比。“我必须向你承认,在你出事前,我也曾——对你说过同样的话。” 戴绍虎扬了扬眉,他显然被她的自白吓了一跳。“为什么?” “当时你抓着我,强迫我离开十八楼,我挣不过你的力气,所以只能骂你。”她说明当时的情景,也希望他能多少记得一些,这样他恢复的日子会早些,而她也可以早日脱离这种生活。 “噫?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出现?”稍早他已由晓彤口中知道当日爆炸的情形,但她并没有明说她为何会在那里现身。 念晓彤叹了口气,面对他的好奇,她只能竭尽所能地给予解答,不然她还能怎么样呢? “晓彤,你好辛苦。”听完她的说明,他下了结论。“你说这个房子是我的吗?” “嗯。”她点了点头,起码她得到的资讯是如此。 “那么,我家里应该算是有钱的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念晓彤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家在宜兰是望族,即使你不上班,你家里都不会让你饿死!”她好气又好笑地调侃他。 “那就好。”他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自己怀里。“我不要你这么辛苦,你不要去工作了,让我照顾你。” 念晓彤全身僵硬地任他搂抱着,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是贪恋这个胸膛的,但她不能令自己再次陷于感情的泥沼;一次伤害已经够深,她不确定自己能再承受第二次“照顾我?你自己身体都还没痊愈,说难听点,你根本还是个病人;一个病人竟敢夸口说要照顾我,你凭什么?”念晓彤故作坚强地推开他,冷着一张脸嘲讽道。“就凭你家里有钱?告诉你,我念晓彤不层做个吃软饭的人!” 戴绍虎眯起眼,黑瞳里闪过受伤的神采。“你答应过要跟我在一起……” “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内疚!”她忍不住对着他大吼。“如果不是因为你救了我,说什么我都不可能会在这里像个傻瓜似的陪着你!” 他呆愣地看着她,感觉心中的某一块角落逐渐崩塌,那使得他难受且痛苦;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他却知道她才是让自己有这种情绪反应的关键。 “这才是你留在这里真正的理由?”他双眼无神地睇着她,像个无助的孩子。 念晓彤深吸了口气,她心疼他的脆弱,但她不得不将自己武装起来。“是,因为我感谢你,否则今天躺在病床上的人不会是你,而是我。” 他咬着嘴唇,嘴角微微抽动,两只拳头握得死紧,半闭的眼睑看不出他的眼神,但明显地似是在压抑某些情绪;念晓彤撇开头不敢看他,怕自己又一时心软,那时才是真的万劫不复“我说了,我不后悔救了你——”他僵硬地说了几个字。 “所以我才更加感谢你。”她在他膝盖边蹲下,抬头凝着他悒郁的面容。“因为有你,我才能在这里跟你说话,谢谢你。” “我不要你感谢我!”她的一字一句敲打着他的心,他痛苦地低吼着。 是,他是需要她的陪伴,但他不要她是因为这种理由而留在他身边;不该是这样的,他要的不是感激,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不是这个。什么狗屁感谢,他一点都不想要,他贪心地想从她身上得到更多“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她什么都没有,除了尊严;再多,她也给不起。 “不是没有,而是你不肯!”他是失去记忆,但是脑子可没傻,他隐约觉得她在抗拒些什么。 “除了感谢,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给你什么?”她皱了皱眉,拒绝去揣测他话里隐藏的意思。“况且我是如此贫乏,我想你没兴趣由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如果有呢?我向你要,你就会给吗?”他心念一动,眼睛闪动着期待的光芒。 念晓彤唇动了动,不敢贸然答应,因为他的神情有股说不出的吊诡。“呃……你先说,你想要什么——”她的心怦怦地跳着,就怕自己没看清他设下的陷阱。 “我真的可以要求吗?”他的眼神转为热切,炙热的令她焦躁难安。 “我……我没保证我一定给得起,不过……如果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大概……可能会同意吧?”语气里有着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迟疑。 “世界上只有你给得起。”他倏地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不在乎她呆愣的表情。“我希望你可以先答应我。” 念晓彤忐忑地看着他兴奋的表情,她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件愚蠢至极的事。“除非你先说出来,不然我不可能答应。”即使怀疑,即使难安,她还是无法拒绝他企盼的眼神,但她仍有她的坚持。 “你喜欢我吗?”他倏地问了一句。 念晓彤的心「咚」地一声,她慌张地撇开头,却无法阻止灼热感直窜耳根。 “晓彤,回答我。”他将她的头扳向他,认真地盯着她的眼,执意要得到她的回答。 “你想太多了,我跟你……只是普通的「校友」。”她嗫嚅地说。 他蹙起眉,对这个回答一点都不满意。“不管我们之前的关系是什么,我只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念晓彤被他捧住脸颊,无法不看他炙热的眼。“我……目前还不算讨厌——”她没办法对自己说谎,只能挑个最含蓄的说法。 戴绍虎明显地松了口气。“好,那表示我还有机会。”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挣开他的双手,连带地挣开自己心里的痴想。 “你会懂的,总有一天你会懂。”他定定地看着她,漂亮的黑眸里写着坚持。 念晓彤慌张地站起身,她揪紧自己的衣角,强迫自己不准发抖,她推开离自己最近的房间的门,一头钻进没有他的空间—— 洗了个舒适的澡,念晓彤疲惫地躺进舒服柔软的大床。 这里的每个房间都放置着超大的双人床,而且都有独立的卫浴设备。 其实由房间的摆设及用品,并不难发现哪间才是主卧房;早早就将戴绍虎塞进他的房间,她自己则随便找了间客房住下,正好位在他房间的对门。 她属于会认床的体质,虽然大床十分柔软舒适,但她还是翻了好几次身,好不容易在快要睡着之际,门板上却传来清晰的敲门声。 念晓彤痛苦地呻吟了声,挣扎半晌,为了怕对门的「病人」有什么「特别需要」,她心有不甘地翻开薄被,脚步蹒跚地走去开门。 打开门,只见戴绍虎穿着蓝白条纹的棉质睡衣,手上还拎着一只巨大的枕头,两只脚丫子光溜溜地站在洁白的瓷砖上,看起来满可笑的。 “什么事?”她的生理时钟是晚上十一点,她从十一点躺到现在,算算时间都快十二点了,她的眼皮重得要命,只想快点将他打发掉。 “晓彤……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他的神情腼腆,而且语气有点迟疑。 念晓彤瞠大了眼,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瞌睡虫一哄而散,当场吓出一身冷汗。“你疯了!”她急急地想关上门。 “晓彤!”他的动作比她快,一掌压住即将阖上的房门。“你听我说……” “鬼才听你胡言乱语!”她胀红了脸,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羞。“我要睡了,你快滚回自己的房间去!” “你说话好粗鲁。”他为此皱起眉,十分不赞同她的用词方式。 “粗鲁可比你下流好太多了。”都什么时间了,还在跟她讨论说话粗不粗鲁的问题!她鼻翼贲张,一副当他存心吃豆腐的模样。 戴绍虎愣了愣,他想了五秒钟,才意会出她的语意;他扯开一抹无害的笑容。“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还「六」会咧,去去去,快去睡觉!不准胡思乱想,那对身体不好。”她挥了挥手,像在赶小狗;因为不好意思明说「伤身」,所以她语多保留。 “晓彤,你真的误会……”他试图解释动机。 “不听不听!”她大声吼叫,然后毫不留情地用力甩上门板,在他面前发出砰然剧响。 戴绍虎杵在她门前好久,直到确定她不会再开门,才沮丧地抱起枕头回到自己的房间……结果念晓彤并没有因此而睡得安稳,因为当她又经过数次翻身,准备再次去和周公下棋时,突然一声痛苦的嘶吼将她由半梦半醒之间拉回现实,而这一声嘶吼差点让她由柔软的大床上跌下来。 不用多说,这声音铁定是由戴绍虎房里传出来的,因为这整个顶楼只有他们两人,除了她,就只有他。 她踉踉跄跄地下了床,双腿虚软地往外冲,她推开戴绍虎的房门,愕然发现他惊惧地瞪大了眼,两眼却空洞无神,微张的双唇大口大口地喘气,额上布满汗湿的水滴,染湿他垂落额际的发丝。 “你怎么了?”她快步走到床边,毫不迟疑地将他搂进怀里,发现他全身几乎湿透了;此刻的他像极了无依脆弱的孩子,教她怎么也放不下他。 “晓彤,晓彤——”他反手抱紧她的腰,将头深深埋入她胸口,身体微微颤抖。“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别怕,别怕……”她柔声哄慰,轻抚他黑亮的发丝。“是不是作噩梦了?” “好大的声音……好多好多的石块不停砸下来……好痛……”他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益发抱紧她柔软的身躯。 “没事,没事了。”肯定是爆炸时的影像困住他了!她不停地安抚焦躁的他,企图让他安静下来。 “你不在,你不见了……”他陷在无端的恐惧里,丝毫不肯放松她。 “我在这里,一直都会在这里。”见他这般惊恐,她心疼地红了眼眶。“乖,我会一直陪着你,没有噩梦,再也没有噩梦了……”她安抚地轻拍他的背脊,直到他不再颤抖。 “真的?你真的会在这里陪我?”他艰困地抬起头,赤裸裸的担忧与害怕写在他微眯的眼眸,他怯怯地探出手,触碰她温热的脸颊。 蓦然她明白了,他之所以要求与自己同眠,也许正因为相同的噩梦不断地困扰住他,所以他才会作如此逾矩的要求。 “晓彤?”迟迟得不到她的应允,他害怕她又会拒绝。 “我会陪你,在这里陪你。”她叹了口气,明知再这样下去,恐怕再也抽不了身,但她却无法狠下心来拒绝他;她由衣柜里抽出另一套睡衣递给他。“但是你必须先把湿衣服换下来。” 他霍地扯开天真的笑容,顿时迷眩了她的眼:他迅速脱下身上汗湿的衣服,在她羞赧背过身时,以极快的速度换好睡衣,然后掀开薄被,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明白地诏示她应该躺下的地方。“晓彤!来,躺这里——” 念晓彤吞了口口水,她掐紧自己的拳头,佯装凶悍地两手插腰。“我可以在这里陪你,可是你不能乱来,不然我会宰了你!”她凶狠地威胁着。 戴绍虎眨了眨眼,无辜地问道:“我可以牵着你的手睡吗?只是牵着手……” 她先是为难地蹙起眉,随即咬咬牙,无奈地点了下头。 他高兴地笑了,然后拉着她躺在他身边,满足地沉沉睡去—— 第四章 自从那夜开始,念晓彤的东西全被戴绍虎搬到他的房间,他的理由是——没有她在身边陪伴,他会害怕的睡不着觉;她虽然觉得不妥,但连续几次的试验让她不得不妥协,因为只要她不在,他当晚铁定又作噩梦。 较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真的很遵守自己许下的承诺,除了牵着她的手睡觉之外,并不曾对她做出任何逾越的举动;倒是她,每每在清晨醒来,不是趴伏在他胸口,便是像只八爪章鱼似的攀紧他,这情景往往让她尴尬得无地自容。 不过她曾追问过,他所作的噩梦是不是曾引发他回想起出事前的片断;但他总是一脸茫然,似乎想不出来任何有关联的记忆,不免令她沮丧不已,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跳脱如此暧昧的生活。 藉着还有几天休假,白天,她便拿着在他住处所搜括出来的相本和自己带来的毕业纪念册,一一介绍她认得出的人、事、物,刺激他的头脑,晚上则和他一同坐在玻璃帷幕下,欣赏不受阻挡的美丽夜空,常常让她看得忘神,感叹造物者的神奇。 偶尔她会上超市买些日常用品及食物,而他总是像只忠心的小狗,主人走到哪儿,他便摇首摆尾地跟到哪儿,一点都不觉得不耐烦,而她也逐渐习惯了他的跟随。 每天吃过晚饭后,她总会要求他打电话到宜兰给他父母,虽然他还不记得亲生父母及祖屋的一切;但这是她的坚持,也许多与他的亲人接触,更能让他早日恢复。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让他父母知道他的近况,并且安心地等待他复原。 虽然她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让他恢复记忆而做的,而且得到他的亲朋好友认同;但可惜的是,他一点进展都没有,难免使她觉得挫败及无力。 明天她的休假就结束了,这天晚上她作了一顿丰盛的晚饭,两个人度过愉快的晚餐时光。 “你可不可以不要去上班呐?”这是戴绍虎连着两天来,不断叨念的事。 “不行!”念晓彤将碗盘上的洗碗精冲得干干净净,堆放在一旁的流理枱上。 戴绍虎主动拿起挂在墙上的干布,顺手拿起碗盘抹干。“你去上班,我一个人怎么办?”他嘟嘟嚷嚷地念个不停,像个欧巴桑似的。 “你可以自己找事情做呀。”她把他擦干的碗盘放进碗篮里。“我已经请了两个礼拜的年假,再不去上班,恐怕会被公司炒鱿鱼哩!” “那正好,我可以照顾你。”他撇撇嘴,半撒娇地要求。 “我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了。”她吐了口气,很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再怎么谈都没有结论,因为我们的想法根本无法沟通。” “是你太过固执。”他将碗盘全部擦好,看着她一个个放进定位。 “我才没有!”她盖好碗篮,转身走出厨房。“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让你养;而且我没工作就没收入,总有一天坐吃山空。” 戴绍虎跟在她身后步出厨房。“我可以……” “不可以!”她实在受不了每天讨论同样的话题,这根本一点建设性都没有!“不管你想说什么,我都不想听,反正我明天就是要去上班!” 戴绍虎委屈地蜷坐在沙发上,即使他不说话,她都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他想让她心怀愧疚,进而无法拒绝他的要求。不过这种把戏偶尔为之可能还有点效果,但常常用可就没用了。 她晃回房间,拿出平常使用的皮肤清洁用品,然后又晃回客厅,装模作样地开开关关,藉此吸引他的注意力。 戴绍虎独自生着闷气,眼光却没有离开她,过了好一阵于,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在做什么?” “复习。”她连看他的动作都省了,迳自在手背上擦擦抹抹。 “复习什么?”他按捺不住地往她身边移动,一点都不知道自己中计了。 “清洁呀,久没做会生疏,万一忘了怎么做可不行。”她在心底偷笑。 “我只听说过功课要复习,从来没听过连工作都要复习。”他好奇地拿起桌上的瓶瓶罐罐,怎么当个女人这么麻烦? “虽然是工作,我也是把它当成功课一般,这样客户才不会流失。”她偷瞄了他一眼,尽量以他能了解的方式解释。 “这是什么?”他拿起一瓶像面霜的东西,反射性地问道。 “清洁霜。” 他又拿起一些瓶子,每拿一瓶就问一次;而念晓彤也不厌其烦地说明,反正只要他不再提那些令人头痛的问题就行了。 “我的天呐,女人怎么这么麻烦,单单要记住这些看起来长得一模一样的罐子,就够烦人的了,还得逐一将它们擦在脸上!”他不敢置信地大摇其头,也许他永远无法了解女人的想法,太复杂了。 “其实这些都只是基础保养,如果想真正清洁,最好每半个月到一个月,请专业美容师再为脸部做彻底按摩。”谈起工作,她就有说不出来的成就感。 “你很喜欢你的工作?”戴绍虎定定地看着她眉飞色舞,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当然。”她骄傲地抬起下巴。 “以后呢?难道你想做一辈子?”他问。 “也许吧,我没想那么多。”她微微笑着。 他看着她恬静的笑,不觉放松脸上紧绷的线条,他弯起手肘架在膝盖上,用拳头顶着下巴。“晓彤,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好啊。”她爽快地答允。 “目前……有人在追求你吗?”他问得小心,就怕她又不高兴。 “呣……据我同事帮我统计,是有那么几个,但我自己却从没注意过。”她抬起手臂拉拉筋,放松筋骨。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他又问。 念晓彤放下手臂,摇了摇头。“没有,我不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混乱不堪,我没时间也没心情。”她淡淡地说。 空气似乎变得沉闷,两个人的视线都停伫在地上的瓷砖,却没有人愿意先开口。 突然门铃声大噪,打破一屋子滞闷,念晓彤如梦初醒,急忙跑去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男人,两人都令她觉得有点眼熟。 “呃?念小姐?”来者显然有些错愕,也许他没有想到会在戴绍虎的屋子里看到她吧!“我是刑柏旸,我们在医院里见过面,你还记得吗?” “我是龚云鹏,幸会。”另一个也说道。 “嗯……请进。”她想起好像在医院见过他们两人,但他们不是她的朋友,她只好先让他们进去再说。 “嗨,绍虎,好久不见。”两人一见到主角,立刻热络地打招呼。 “呃……你们是……柏旸、龚仔?”戴绍虎错愕地看着他们,他还依稀记得他们在医院里的「自我介绍」。 “怎么有空来?” “来看你好点了没,顺便问问什么时候可以到公司上班。”刑柏旸说道。 “上班?我什么都记不得,怎么去上班?”戴绍虎皱眉苦笑。 “当然当然,有漂亮的女孩子陪伴,难怪什么都记不得喽。”龚云鹏调侃他。 “龚仔!”刑柏旸瞪了他一眼,见念晓彤早已晃进厨房,便不多加责备。“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戴绍虎摇了摇头。 “惨了,就爱英雄救美吧!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你让伯父们母怎么办?”龚云鹏火上加油地直煽风,这下子,戴绍虎真成了名副其实的纸老虎。 “龚仔,闭嘴!”刑柏旸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拿根针把他的大嘴巴缝起来。 “没关系,这是事实嘛。”戴绍虎好脾气地为龚云鹏解围。 “噫?你失去记忆,连脾气也转了性啦?”龚云鹏可没把刑柏旸的警告放在眼里,他捧住戴绍虎的头前后摇晃,似乎在研究些什么。 “我?我变了?”戴缙虎愣了愣。“你们说认识我,可不可以告诉我,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 “糟了,真的傻得不轻!”龚云鹏夸张地大叫。 “够了!你再多嘴,我就把你从顶楼丢下去!”刑柏旸恶狠狠地威胁道,然后拍拍戴绍虎的肩,多年交往的习惯不觉流露出来。“你别听龚仔胡言乱语,你只要快点恢复记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他的话以安慰性质居多。 戴绍虎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得容易,可谁知道记忆会不会恢复,也许一辈子也好不了——” “不如你回公司吧,试着接触以往的工作环境,也许会快些;反正就在楼下,搭个电梯很快就到了。”刑柏旸建议。 一场爆炸炸出这么多麻烦,除了绍虎,连他自己的婚姻都面临极大的考验,真是害人不浅呐“我看他可舍不得离开这座金屋……”龚云鹏一开口便看到念晓彤端着托盘由厨房走了出来,连忙闭起嘴巴。 “请用。”她将香浓的咖啡一一放在他们面前,然后拎起托盘放回厨房,识趣地躲回房间,不打扰他们谈话。 “叫你不要乱讲话,你看!万一被她听到了,那多不好意思?”刑柏旸本来心情就不好,见龚仔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已经够碍眼了,没想到这家伙还猛吐绍虎的槽,看得他的心情更加恶劣。 “知道了,我闭嘴行了吧?”龚云鹏把手搭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炼的动作,自讨没趣地一边凉快去。 嗟!现在的男人比娘儿们更小器,开个小玩笑都不行“绍虎,念小姐怎么会在这里?”刑柏旸整了整面容,终于换了个龚云鹏觉得较有兴趣的话题。“伯父伯母知道吗?” “嗯,是我爸妈拜托她来照顾我的。”他先回答了后者。 “你认识她?”刑柏旸看了房间一眼,又问。 “她……不知道,我醒来以后谁都不认得,只记得她和她的名字。” 刑柏旸和龚云鹏互相使个眼色,他们原以为绍虎是碰巧救了她,并不知道他们原本就熟识。 “她怎么说?”龚云鹏被禁止发言,自然由刑柏旸代表发问。 “她说我跟她只是普通校友。”他闷声回答。 “见鬼了,若只是普通校友,你会单单只记得她?”龚云鹏再也忍不住大声嚷嚷。 “你认为呢?”刑柏旸和龚云鹏的想法一致,他同样不认为事情有这么简单。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只知道我不想让她离开。”他像个「怨夫」般抱怨着。 “这就对了,八成你早就暗恋人家,才会对她念念不忘。”龚云鹏道。 “暗恋?我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怀疑。 “起码我们认识这么久,我从没听你提过对哪个女人有过兴趣或追求的意念。”刑柏旸冷静地剖析。 “真的?”他对以前的自己一无所知,也无从知道柏旸说的是不是事实。 “嗯,我们还一度怀疑你是不是gay!”龚云鹏点头如捣蒜。 “拜托!龚仔,麻烦你说话正经点儿,我都快受不了你了。”刑柏旸翻了个大白眼,真想一刀宰了他。 “ok!ok!当我什么都没说。”龚云鹏撇了撇嘴,心里却直犯嘀咕。 “怎么我以前是不近女色的吗?”他开始对失去记忆以前的自己感到兴趣。 “起码在我眼里,是的。”刑柏旸诚实回答。 “是呀,比起柏旸自律能力超强的感情世界,你比他更像个和尚。”龚云鹏又插嘴了。 “谁像你留恋花丛,像只花蝴蝶似的。”刑柏旸顶了他一句。“你想留她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也许等到我想起什么后再说。”他叹了口气,语气里有自己都无法确定的感叹。 “万一你一直好不了,人家小姐可没多少青春!”龚云鹏纳凉地说。 “好了,这是绍虎的事,不劳你大少爷费心。”刑柏旸站了起来。“绍虎,有空到公司多走动,也许真能想起些什么也说不定。” “要走了吗?”戴绍虎抬头看着他们。 “时候不早了,明天还得上班呢!”刑柏旸指了指手表,笑着说道。 “对啦,他还得留些时间去找他老婆……”龚云鹏口没遮拦地踩着他的痛处。 “老婆?你结婚了吗?”戴绍虎发现刑柏旸的脸色大变,讶异地问。 “嘿,你也去参加过他的婚礼啦,还包了个大——红包,就算你真的忘光了,起码得心疼一下那个厚厚的红包袋吧!”龚云鹏夸张地比手划脚,最后终止在刑柏旸用力捂住他嘴巴的手掌上。 刑柏旸苦笑地摇着头。“你还是先解决自己的问题吧,我的事我会想办法。”说完便推着龚云鹏快步离去。 戴绍虎等他们坐进电梯后,才木然地阖上门板,原来,家家真有本难念的经—— 念晓彤开始上班了,她精神抖擞地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你终于舍得来上班啦?一口气请了两个礼拜的假,害得客人都少了许多!”周丽娟一见到她,就忍不住出言调侃。 “我哪有办法影响客人的多寡,你少盖了。”念晓彤不以为然地顶她一句。 “是有几个熟客指名要找你嘛,丽娟吃味了,所以才酸溜溜地损你。”秦美珠笑咪咪地说。 “谁吃味了?我是这么没品的人吗?”周丽娟眯起细长的眯眯眼,瞬间变成两条线与眉毛平行。 “我看就像。”念晓彤故意说笑,说完后往仓库走去。 一到十点,百货公司的铁卷门便自动开启,也开始了一天忙碌的营运作业。 “噫,怎么这么早就有人站在那儿,丽娟,你看看,看看是不是熟面孔?”秦美珠早早就发现有个男人站在入口处徘徊,她好奇地多盯了两眼,忍不住拉着周丽娟询问,因为那些妄想追求晓彤的崇拜者,丽娟记得比较清楚。 周丽娟看了又看,皱着眉摇头;她是记得那些男人,但没有一个比今天这个男人更高大挺拔兼帅气、浑身充满男人味,所以她很肯定这家伙是个「生面孔」。 “没见过耶,但谁知道他是来找哪个专柜的哪个小姐?也许他在等人或恰巧站在那里也说不定。”周丽娟扫了眼一楼大厅,发现已有不少专柜小姐偷偷指着那个男人窃窃私语,脸上还挂着爱慕的神采。 “受不了,一堆花痴!”周丽娟实在看不惯其他专柜小姐,一看到帅哥就猛流口水的蠹样子,忍不住低声咒骂。 “你在骂谁呀?”念晓彤由仓库走回柜里,手上还抱着一堆由仓库里拿出来的产品,准备补满销售掉的空位。 “还不是其他柜的花痴,看到男人就猛流口水。”周丽娟没好气地骂着。 “谁让我们的圈子里全都是女人,交友的机会少,到了适婚年龄的女性自然心急了些。”同为女性,念晓彤不知不觉就主动站在那一边。 “是喔。”厨丽娟冷哼了声。“说得好听,你也到了适婚年龄,怎不见你心急?” “因为我不想结婚啊。”她理所当然地说。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另类的想法?”周丽娟一脸不苟同。 “我才不另类哩,现在有很多女性都不想结婚,我只是顺应潮流。”对于这点,她总是另有一套说辞。 “诶,老说不过你,我可懒得浪费口水!”周丽娟挥了挥手,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子离开。 “美珠,报表记得填上名字。”念晓彤笑了笑,没理会丽娟的无厘头,她转而提醒老是忘东忘西的秦美珠,这可是会影响业绩成效及奖金呢“对哦,差点又忘了!”秦美珠吐了吐舌头。“晓彤,你认不认识那个人?” “嗯?”念晓彤顺着她的手势往外看,当她看到美珠所指的男人竟是戴绍虎时,她狠狠地抽了口气。 他怎么会在这里?! “晓彤,看来你认识他喔。”秦美珠圆圆的眼珠转啊转,立刻发现她不同以往的反应。 “呃……他……他是……一个朋友。”她支支吾吾地解释。 “哇,有这么帅的男朋友,难怪其他男人你看不上眼。”秦美珠眨了眨眼,一副了然的表情。 “你别乱讲,他不是……”她急着否认,脸上却忍不住浮起红晕。 “是喽,他不是你的男朋友,那他干么站在那里像根木头似的,直往我们这边瞧?”周丽娟不知何时又窜到她们身后,主动地替念晓彤接下话。 “哎呀,你们……你们真的搞错了啦!”念晓彤又羞又窘,头一次面对好友们的质问,居然答得结结巴巴。 “好啦,不逗你了,反正他长得挺帅,对我们的视觉而言也算是种享受,不如就让他站在那儿好了。”周丽娟无所谓地盯着自己涂着美丽蔻丹的手指,凉凉地说道。“不过那些女人可是一副想将他生吞活剥的样子,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丽娟!”念晓彤低声吼叫她的名字。 “是呀,反正你不承认他是你的男朋友嘛,就让他多些机会认识别的女人也好,这么帅的男人连我都想倒追了呢!”秦美珠的眼睛冒出心形的泡泡,好似真的很欣赏他似的。 “美珠,你快死会了!”念晓彤不得不提醒她。 “如果他看得上我,死会也可以活标嘛!”秦美珠向周丽娟使了个眼色,两个女人顿时笑成一团。 念晓彤胀红了脸,却又不知该怎么反驳她们,只能埋怨地瞪着戴绍虎。 讨厌啦!他干么站在那里当招牌嘛! 第五章 念晓彤气呼呼地推开大门,脸色难看地将皮包丢进深蓝色皮质沙发,正巧坐在沙发上的戴绍虎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你怎么啦?气呼呼的?”戴绍虎关心地问道。 “你今天到哪里去了?”她像个把老公抓奸在床的妻子般,生气地质问他。 “我……没有呀,我哪儿都没去。”戴绍虎心虚地撒了谎。 “那我在百货公司看到的不就是幽灵喽?”念晓彤皮笑肉不笑地扯开嘴角,她几乎都快咬牙切齿了。 “嘎?”他差点没从沙发上跳起来。 他以为自己站的地方够隐密,不致让她发现自己的存在,还故意选在她下班前十分钟提早赶回家,没想到这点小把戏竟然还是被她拆穿了“嘎什么嘎,你以为装傻就没事了?”念晓彤气得眯起美眸,目露凶光。 “我……好吧,我承认我有去百货公司看你,但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他自认为自己没有错,她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火?难道他见不得人吗? “我是去工作,不是去玩,你不要像个跟屁虫一样老跟着我!”她气昏了,想到丽娟和美珠今天老对着她露出暧昧的眼神,还有那些专柜小姐……天!他干脆拿把刀杀了她比较快。 戴绍虎愣了愣,没多久便露出受伤的神色。“你就这么讨厌我?” 念晓彤的心揪了一下,她噘了噘嘴,口气顿时软了下来。“那是我的职场,你不要去那里啦……你想吃什么,我煮给你吃。” “不吃!”他生着闷气,不看她。 念晓彤瞪了他一眼,转身进入厨房。 她很快地煮了两盘烩饭,端到饭桌上;她知道他在闹别扭,可她总不能真的不煮饭吧?肚皮总是肉做的,怎么可能会不饿,即使他真的不吃,她宁可煮了倒掉,也不想真让他饿着了。 她硬拉着他到餐桌前坐定,将烩饭推到他面前;戴绍虎扁着嘴瞪她,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筷子,没多久就吃得一干二净,还连带地将念晓彤盘里没吃完的一起吃光光。 既然他闷不吭声,念晓彤也不打算搭理他,反正本来就是他不对!结果一整晚下来,除了些微悉窣的行动声之外,整个顶楼安静得就像没人在家似的。 由于休了半个月的假,再次开始上班后难免会觉得稍有不适,所以念晓彤晚饭后稍作休息,便早早洗了澡到床上躺好。 虽然躺的姿势很舒服,床也同样柔软,但她却丝毫没有睡意;看着身边空着的床位,一颗脑袋像跟她作对似的乱转不停,她叹了口气,索性坐了起来,拉过一个大抱枕,烦躁地搂在怀里,一双眼无神地盯着窗外空旷的夜空。 戴绍虎走进房间看到的就是她这副模样,他静静地走到她身后坐在床沿,伸出双臂搂着她纤细的肩膀;念晓彤震了下,却没有推开他,就这么任他静静地搂着自己。 他将头埋进她的颈窝,深吸口气汲取她身上淡淡的沐浴乳香。“不要生气……” 他不是故意惹她生气的,可是一早起来就不见她的人影,偌大的顶楼就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让他好不习惯。 虽然阳光依然耀眼,气温依旧炙人,但没有她的房子却显得清冷,令他想逃。 早早解决掉她准备好的早点,他呆坐了两分钟,最后决定去看看她工作时的模样.没想到会引来她这么大的怒火,害他心里好难受。 “只要你不要到我工作的地方来,我就不生气。”她放任自己倒在他温软的怀里,头一次不再和自己的理智拔河。 “我不习惯一个人在家里。”他委屈地在她耳边低喃。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该习惯独立一点。”她忍住笑出来的冲动,像个母亲般地说了他雨句。 “我会想你——”他忍不住轻咬她小巧的耳垂,引起她一阵颤抖。 “不要这样。”她缩了缩肩膀,却没有离开他的怀抱。 “你好香……”他收拢双臂,念晓彤一下子没稳住身子,两个人便以极不优雅的姿势跌进柔软的大床。 “绍虎……”念晓彤的心跳得好快,她隐隐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但她却无力阻止。 她知道,自始至终,即使自己再怎么嘴硬、再怎么催眠自己的心智,她对他的感情一点都没改变,完全没有因为中间分隔了四年而中断,她依然爱他如昔——“这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再喊一次……再一次……”他胡乱地舔吮她的脸,迷醉地喃喃低语。 刚刚因为晓彤对他发脾气,让他心里很难受,闷闷地坐了一晚上,烦躁的心情却无法平复;他原想跟她道歉,可是身为男人的自尊又使他拉不下脸,现在他只想在她身上得到慰藉,唯有她能让自己恢复平静。 “绍虎……”她浑身酥软,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他的吻。 他忘情地衔住她柔软的唇瓣,将她的尾音吞进口腔,滑溜的舌头轻抚过她每一颗小巧的贝齿,热情地纠缠她湿热的小舌,极力邀请她与之起舞。 “嗯——”他的吻比四年前还要炙热、强悍,念晓彤对他的攻势根本完全没有免疫能力,只能瘫软地任由他吻肿鲜红的唇瓣。 “晓彤……”等他终于放开她,两个人都急遽地大口喘气,因为他抽空了两人的肺部空气;他抬起头,带着水气的黑眸微微泛红,一只手臂撑在她的颈侧,另一只手抚摸她红润的脸庞。“晓彤,我……” “你?你……想说什么?”她的脑子混沌,缺氧的她不得不费力地喘气。 “我……”他盯着她面如桃花的娇红,一股难掩的欲望直冲下腹,他就快控制不住瞬间窜起的欲念,一张脸憋得胀红。 “你想说什么?怎么脸那么红?你是不是病了?”顾不得自己的气还没喘顺,念晓彤很自然地以他的健康状态为第一要件,她伸出手轻触他的额头。 她的手一碰到他,他整个人便重重地震了一下,顾不得会不会吓坏她,他艰涩地俯身附在她耳际。“我想抱你,想跟你……做爱——” 念晓彤惊愕地瞠大了眼,他说得这么露骨,真是吓坏她了;她想推开他滚烫的高大身躯,却虚软得使不上力。 “绍虎……”她该推开他的,但双臂像跟自己的意念作对似的,反而软软地攀上他的脖子,倒像是在邀他采撷。 “可以吗?可以把你自己交给我吗?”还来不及得到她的应允,大掌早已不规矩地推高她身上的棉质睡衣,沿着她腰部曲线直往上攀升,轻搓她饱满胸部的边缘…… 做了,她竟真的跟他做了?! 念晓彤紧紧拥着薄被,全身泛着无法言喻的酸疼,她动都不敢动地背对着身后的男人,一颗脑袋还暂留在适才激情的余震里。 一只健硕的手臂环上她,将她紧绷的身体往后拉,让她靠在他宽阔的胸膛。 “在想什么?”他执起她的手,大手与她交握,十指交缠。 “想你。”她叹了口气,顿时放松自己的心情。 “想我什么?”他轻笑出声。 “想你……为什么说爱我。”她没有隐瞒,她迫切地想知道他的感情世界。 “我爱你,我没有怀疑过这一点。”他语气坚定地说。 “为什么?”这就是她搞不懂的地方。 经过数天前的爆炸事件,他根本可以说是完全没了记忆,当然除了她之外;但自己与他共处不到半个月,他如何能以为对自己的依赖足以称为「爱」? 「爱」绝不是肤浅地可由任何一种感情来取代,他凭什么说得如此肯定“这种感觉很微妙,虽然我以前的记忆不复存在,但从我在医院里睁开眼,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觉得你一定在我心里占了极重的分量。 “对你那种熟悉……我说不上来,即使面对我爸妈,我都不曾有这种感觉。”他腼觍地笑了笑。“这样说起来,我好像是个不孝子似的。” “不,你不是的,我知道你不是。”她看着握住自己的黝黑手掌。 “是吗?”他茫然了,对于一无所知的自己。 房里一片静默,念晓彤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但这种痛苦,不是未曾经历过的她所能解释的。 如果有一天,当他忆起所有的事,发现她不是他所认为的那般美好,发现自己根本是他用来打发无聊时间的无趣女子,他又会怎么看待她?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她会走得远远的,因为她不想看到他的眼里出现鄙视她的眼神,那会令她生不如死,与其让他仇视,不如自己避得远远的——顿时,她在心里下了决定。 “晓彤,你会一直陪着我?你不会离开我吧?”突地,他问个极不确定的问句。 “嗯?”她愣了愣,随即仓皇地找回神智。“为什么这样问?” “我不知道,有时候,我觉得你虽然在我身边,却好像离我很远……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可是我总是有股不确定的感觉。”他直率地承认自己的不安。 念晓彤红了眼眶,她何尝不是如此? 她吸了吸鼻子,以最平静的声音说:“傻瓜,你想太多了。” “是吗?我真的想太多了吗?”他搂紧她,就怕她真的消失。“嫁给我好不好?” “你——”念晓彤惊愕地回头看他。“你不是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他坚定地凝着她,嘴里诉说着承诺。“我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我不想让你离开我。” “绍虎……”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用力咬住下唇,幽幽地说。“你现在的情况不同,我不想你将来后悔——” “不后悔!我绝不后悔!”他用力抱紧她,就怕她感受不到他浓烈的情感。“不管我是不是会恢复记忆,不管将来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发誓,我戴绍虎绝不后悔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念晓彤说不出话来,她很想私心答应他,让他将来没有后悔的余地,可是……一旦他发现了真相,他会怨她、恨她,她怎能放任自己让这种事发生“晓彤?”他急了,为她的无语。 “我不能。”她推开他温暖的怀抱,隔开自己与他的亲密距离。 戴绍虎的黑眸闪过受伤的神色,顿时失去璀璨的光彩。“你不是不能,只是你不愿意。” “绍虎?”她莫名地看着他,忍住想抚平他眉间紧蹙的忧伤。 “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不能给你任何实质上的保证,所以你不愿嫁给我……”他挫败地坐起身,背影显得极为落寞。 “不是这样……”她想解释,却找不出适当的辞汇。 “不要说了,我不会怪你。”他下了床,兀自在她面前穿上衣服。“明天开始,我会到公司上班,我要向你证明,我有能力给你足够的幸福。” “绍虎!” “你休息吧,我到客房去睡——”他的身影消失在门板后面,仅留下叹息似的声音散布在空气里。 念晓彤怔仲地盯着门板,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滑落—— 第六章 “晓彤,今天总公司来电,要我们下班后留下来,到三楼的会议室集合。”周丽娟好不容易打发掉一个故作妖娆却又俗不可耐的客户后,便拉着念晓彤不放。 “有事吗?”念晓彤放下手中的报表,终于抬起头。 “不知道,好像是总经理之类的人物要来巡视吧!”秦美珠凑了过来,铁三角再次汇集。 “那应该算是例行公事喽,我知道了。”念晓彤淡淡地说。 “你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跟昨天那个男人有关?”周丽娟忍不住关心地询问。 念晓彤拿着笔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但她随即掩饰地笑开了。“不,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周丽娟和秦美珠对看一眼。“还说没有,以前不管我和美珠怎么闹,都不能让你多开金口,现在不过是提起「那个男人」,瞧你紧张得像什么似的,还急着撇清关系。” “真的没有。”念晓彤叹了口气,她无心也无力去反驳。 她自己心知肚明,一整天下来,她所有的心思几乎全围绕在戴绍虎身上,她忘不了他昨晚的背影,更忘不了他的求婚,她让自己再次陷入感情的死胡同里了。 “好吧,如果你那肿得像颗核桃的眼睛不是为了他而造成的,那我们也无话可说。”周丽娟感觉到她的逃避,但她难得好心地不去揭穿。 周丽娟拖着好奇的秦美珠离开那张小圆桌,留下念晓彤一个人独自面对那堆无聊至极的报表;两人的交谈陆陆续续传到念晓彤的耳里,但她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她僵硬地摸了摸红肿的眼,不禁哑然失笑。 一夜无眠,一早她便发现自己的两眼红肿无神,不仅用冰块冷敷过,还画上过于浓厚的妆和眼影,没想到还是被立娟一眼看穿了。 她想掩饰什么?说来好笑,连她自己都理不清了…… 会议室里坐了十几位「黛莉丝」化妆品公司的专柜小姐,除了念晓彤、周丽娟和秦美珠之外,其余都是由附近专柜赶来的,为的就是总公司的业绩报告。 由于念晓彤是三人小组的小组长,会报当然由她代表,其他的小姐则多为一人一柜,所以只能亲自报告每月业绩。 其实念晓彤对这种每半年一次的业绩报告并不感兴趣,因为每个月,每个柜的业绩报表都会寄到总公司存档,公司大可藉由这些报表来了解每个点的销售状况,根本不需要劳师动众地再让大家整理一次。 不同以往的是,今天来的人物竟是「黛莉丝」化妆品驻台总代理处的总经理,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总经理并不是她们大家以为的「上了年纪的老头」,而是个年轻帅气的成熟男子。 打从何庆仁一出现在会议室,此起彼落的惊叹声立即由各方响起,尤其在知道他的身分后,窃窃私语的交谈声一直没有在广大的会议室里停止过,只不过这些专柜小姐还算有修养,不至于影响会议程序的进行。 “现在请各位小姐将半年来的业绩作个说明。”何庆仁草草说明今日会议的主题,便沉默地坐在圆桌正前方扫视全场,并指定由坐离他最近的小姐开始说明。 周丽娟冷眼看着每个起身报告的小姐那种含羞带怯、又极度兴奋的表情,配合着她们故意装出来的嗲声嗲气,她不层地撇撇嘴。 她不否认何庆仁拥有令女人心动的特质,高挺的身材加上俊美的五官,加上他的头衔及财富,很容易就让那些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女人主动黏上他,但也没必要个个装出清纯小女人的模样企图引起他的注意,那让她感到不齿。 都什么时代了,女人已经不需要依附男人才能在社会上立足,独立自主的个性让她凡事主动出击,她最看不起那种为了吸引好条件的男人,而故意扭曲自己原本性格的女人。 秦美珠始终频频看着手上的表,她的未婚夫下了班后,总会到百货公司来接她,不知道这场会议要撑到何时才能结束,她担心的是她的「阿娜答」等得太久,万一饿着了,她可会心疼哩念晓彤更惨,她的心思早已飞回戴绍虎身边,完全没把这例行公事放在心上,连带地对公司派什么人来,她都未曾加以注意。 好在每个专柜的报告时间并不长,很快就轮到晓彤这一组。 “……各层级客户呈稳定性成长,以上为八八六一专柜半年来业绩报告,报告完毕。”念晓彤公式化地念完手上的资料,疲惫感很快吞没她的四肢,她想她目前最需要的是适当的休息。 何庆仁敲着手上的钢笔,神情自若地聆听报告;这半年度的销售成绩他还算满意,之所以在意销售业绩,除了事关他荷包的进帐,更重要的是要得到法国「黛莉丝」化妆品公司对他能力的肯定。 现在的商界现实得紧,若没有两三把刷子,很容易便让人从高高的位置上踢下来,这也是他这次亲自来视察的原因。 他并不是没有感受到许多爱慕的眼光,但对于每个妆扮精致的专柜小姐,他并没有多加留意,反倒是那些不受他魅力吸引的小姐们,他的兴趣较为浓厚。 他知道自己长得还算不错,各方面条件也都算得上称头,对于女人,他抱持着游戏人间的态度,合则来、不合则散;多的是一夜春宵后,他便不记得那些女人们的脸,他不觉得这有何不安。 但太过温顺又没个性的女人让他倒尽胃口,因为他身边清一色都是那种装模作样的女人,他早就想换换口味。 今天较让他感到趣味的,是那个叫做念晓彤的女孩,她的眼光几乎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即使看到他,却也没有憧憬的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以他看女人的标准,她算得上是个美人,她越对他没有感觉,他便对她的兴趣急遽加分,也许这女人玩的是欲擒故纵的游戏,他不妨陪她玩玩。 “下一季开始,公司将会增加青春少女的保养系列组合,并配合大量宣传及促销活动,麻烦各位多加努力,让这一区的业绩保持在前三名,公司会订出奖励办法,以慰各位的辛劳。”他漾开迷人的微笑,一双略带桃花的眼眸不断在念晓彤身上游移。“今天就到此为止,谢谢各位的配合,散会。” 他一说完,小姐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会议室,有几个甚至故意稍作停留,看能不能引起何庆仁的注意,可惜他不为所动,对他有好感的小姐们只好失望地逐一离去。 周丽娟是个极为敏感的女孩,她发现何庆仁看着念晓彤的眼神不怀好意,暗地扯了扯晓彤的衣袖,示意她快点离开。 念晓彤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收拾好眼前一堆烦人的报表,准备与丽娟一同离开。 “念小姐,可不可以麻烦你留下来一会儿。”何庆仁露出一个自以为足以迷倒众生的微笑,无害地提出邀请。 “嗯?好。”念晓彤不疑有他,顺口便应允。 周丽娟翻了翻白眼,在心里咒骂着晓彤的迟钝,随即无所谓地坐了下来,跷起美腿坐个平稳。“何先生,对不起,晓彤跟我们一向是三人同行,如果有什么事,不介意我们当陪客吧?” 开玩笑!晓彤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多只苍蝇来扰乱她的生活,即使是只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的苍蝇也是一样;她向秦美珠便了个眼色,秦美珠呆呆地看了她一眼,不明所以地跟着坐下来。 “呃……很抱歉,何先生,丽娟说得没错,有事你请说吧!”念晓彤尴尬地看着两个好朋友,隐约觉得丽娟唐突的举动意有所指,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小心为妙。 何庆仁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他皮笑肉不笑地瞪着周丽娟。“周小姐,即使我想跟念小姐谈的是私事,你也要参与吗?”这个程咬金也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吧“不知道何先生指的是哪一种私事?”周丽娟挑动修整完美的美眉,连带睨了念晓彤一眼。 她知道晓彤从一早就心神不宁,八成还看不出何庆仁对她有「非分之想」,刻意点醒懵懂不清的她。 念晓彤张大了眼,她没想到何庆仁留她下来竟是这种「特别」用意,她不禁捏了把冷汗,也暗自庆幸丽娟的「明察秋毫」。 “这种事,我还是单独跟念小姐谈比较适当。”何庆仁这下可笑不出来了,这个眯眯眼的女人在搞什么鬼?她难道不知道坏人好事,该下十八层地狱吗? “喔——何先生说的是「那」种私事啊。”周丽娟故意说得慢条斯理,她站起身,走到何庆仁面前,挑衅地抬起下巴,让何庆仁不由得退了一步。 “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想您可能慢了好几步,我们家晓彤已经名花有主了。”她眯起眼睛,犀利地盯着他的俊脸。 “而且,单单每天在百货公司前站岗的「苍蝇」,都一个月才轮得到一次,您说,您打算排第几号「苍蝇」咧?”她早看出来这家伙没安好心眼,说起话来也变得夹枪带棍的。 念晓彤和秦美珠瞪大了眼,她们存着看好戏的心情盯着眼前精采的「意外演出」,肠子却早已在肚子里打了好几个结,这……这实在太好笑了。 而且,丽娟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再怎么说,何庆仁都是她们的上司,掌管着她们的工作权力,万一丽娟的顶撞触怒了他,那可真不妙了“你……你这女人未免太多事了!”何庆仁的脸色十分僵硬,他咬牙切齿地对周丽娟怒目相向。 他是想换个有个性的女人,但对于这种张牙舞爪的女人他可不感兴趣“呵呵呵——”周丽娟夸张地笑着。“我周丽娟别的没有,就有副热心肠,怎么,你咬我呀?” “你、你……”何庆仁气得嘴角抽搐,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何经理,丽娟她有口无心,请您别生气。”念晓彤眼见情势无法控制,立即挡在周丽娟和何庆仁之间,企图打圆场。 她深知丽娟外冷内热的个性,也知道丽娟是为了省去她的麻烦,但她怎么能因为自己的问题而惹得丽娟失去多年的工作及资历?这点她万万做不到“晓彤,我可是好心帮你耶!你这是在干么?”周丽娟气呼呼地抓着晓彤的肩膀,条件好又怎么样,她就是看不惯用职位来压人的臭男人“对不起!”念晓彤以身体挡着她,毫不理会她的喳呼,一迳儿向何庆仁道歉。 “行,只要你答应跟我吃顿饭,我便不再与她计较!”何庆仁倒也爽快,他一口答应。 “你别理他,这种人最下流了!”一股气直往脑上冲,周丽娟开始口不择言。 “你!”何庆仁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何时遇过这么不可理喻的女人,真是令人为之气结“何经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就原谅丽娟这一次,请您别生气!”念晓彤为丽娟捏把冷汗,连秦美珠都紧张地在背后直拉丽娟的衣角,要她别再多言。 “那我们就约在明天?”何庆仁吸了口气,极力装出和颜悦色的表情提出邀请。 “我就说她有男朋友了,你是听不懂中文吗?”周丽娟哪咽得下这口气,即使失去工作,她都要替晓彤出头。 “求求你别再说了!”念晓彤回头吼了她一句,然后快速转身面对何庆仁;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僵硬地说:“何经理,就这么说定了,明天。” “ok!”何庆仁总算露出笑容。 “癞虾蟆想吃天鹅肉!”被晓彤不客气地吼了声,周丽娟不再咄咄逼人,却仍不层地啐了一句。 “你——”她一开口,又惹得何庆仁黑了脸。 “我怎么?”周丽娟气疯了,毫不在意地睨了他一眼。“先警告你,本小姐我可没犯什么错,如果你恶意开除我,我一定跟你周旋到底!” 她气呼呼地对何庆仁大声喳呼,然后一旋身,骄傲地拉着呆滞的念晓彤和秦美珠大步离开现场。 一阵冷风刮过清冷的会议室,何庆仁突然觉得寒冷异常,仿佛置身冰窖之中—— “丽娟,你实在太冲动了。”一步出会议室,念晓彤这才开始责备周丽娟。 “拜托!对付这种无耻之徒,根本不需要太客气。”有礼貌也得看对象,她周丽娟可不是乡愿的女人。 “你有可能因此而丢了这份工作!”念晓彤叹了口气。 “丢就丢嘛,大下了再找喽!”化妆品界说大下大,说小也不算太小,她就不信没有自己容身之处。 “可是你在「黛莉丝」所有的资历都会化为无形!”资历事关职位和薪水,从头来过不见得会有令人满意的收入。 “诶,那不算什么啦!”周丽娟帅气地甩甩手,她一点都不在意。 念晓彤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丽娟,晓彤是不想因为她的关系害你被革职,她会内疚的。”秦美珠拉了拉冲动的周丽娟,她大概能了解晓彤的想法。 周丽娟顿了顿,神情复杂地看了看念晓彤。 “晓彤,我们是不是好朋友?”她问。 “当然,我们是最好的好朋友。”对于这点,念晓彤从来不曾怀疑过。 “既然是好朋友,两肋插刀都不为过,何况是一份小小的工作?”她豪气干云地高举右手臂,活脱脱像个角头大姊。 “就因为是好朋友,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因为我的事而受到连累!”丽娟看得淡,她不见得也是,她做不到。 “我不想看你的情绪如此低落!”她知道晓彤的日子过得很辛苦,她真的很想帮她的忙。 “我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不要你们为我担心!”念晓彤固执地坚持己见。 “你……”周丽娟顿时觉得被泼了盆冷水,狼狈极了。“好,从现在开始,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她撂下话,伤心又窘迫地大步离去。 “晓彤,这样好吗?”秦美珠忧心忡忡地看着周丽娟的背影,回头看了看晓彤。 念晓彤咬了咬下唇倔强地说:“总比她受到伤害好——” 回到戴绍虎的住处,没见到他的人影,念晓彤觉得有丝冷清,她蓦然了解戴绍虎的心情,不过她并没有因此而闲着,换下制服就开始准备晚餐。 她随意煮好一桌饭菜,然后安静地坐在客厅里等他;过了两、三个小时,等得她都快在沙发上打盹了,才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 戴绍虎神情疲惫地走了进来,反手关上门,念晓彤立即迎了上去,为他拿过顺手脱下的西装。 “你回来了。”她说。 “嗯。”他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饿了吧?我煮……” “我在公司里吃过了。”依旧是冷淡的语气。 念晓彤突生一股委屈,她踱到餐桌前,开始收拾早已冷掉的饭菜。 戴绍虎盯着她的背,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吃了吗?”饭菜完全没有动过的痕迹,她一定是在等他回来,自己连动都没动一下。 念晓彤迟缓地摇了摇头,没有转身看他。 “为什么不吃?”现在都已经十点多了,她就一直空着肚子? 念晓彤赌气地不吭声,她用保鲜膜仔细地包好每一盘菜色,正准备将它们拿到厨房,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冷不防环住她的肩膀,而他,将下巴枕在她肩上。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心烦——”他叹了口气,不忍她折磨自己的肠胃。 念晓彤吸了口气,她僵直地站着,过了好半晌。 “你不需要解释,我来,只是为了照顾你,这些饭菜也是为你准备的,如果你不需要,我这就把它们撤走。” “该死!”他突然低咒一声,霍地放开她。“照顾我、照顾我,我这么大个人了,不需要别人来照顾我!” 念晓彤眼眶迅速泛红,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已经好久不曾这么失控、这么容易感伤了;她吸了吸鼻子,快速地将饭菜端到厨房里,然后一股脑儿跑回房间。 她找到自己的小皮箱,先将她的日常用品丢进去,然后打开衣柜,抽出自己的衣服胡乱地往里头塞。 “你做什么?”戴绍虎尾随在她身后,立刻发现她不寻常的举动。 “既然你不需要人家照顾,我这就离开。”她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两颗泪珠凝在眼眶。 这句话炸得戴绍虎呼吸一窒,脑筋顿时一片空白—— 第七章 戴绍虎两三个大步跨到念晓彤面前,粗鲁地将她塞进小皮箱里的衣服又全数抽了出来,念晓彤一惊,不假思索地伸手扯住他拿在手上的衬衫。 “你做什么?这是我的衣服。”她喊着。 “你不准走!”他脑子里除了这个念头,再也没有其他想法。 “你放手!”她用力扯着自己的衬衫,两个人僵持着。 “不放!”他卯上她,硬是不肯放手。 “放手!”她凝了脸,再次郑重地重申。 “说不放就不放!”他狠下心,还是不肯答应。 “你……好。”她霍然放手,绉巴巴的衬衫在他用力拉扯下,自然落到他手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眯起眼,对她的举动有股莫名的不安。 “既然你喜欢这件衬衫,那就让给你好了,反正我也不差这一件。”她将散落在床上的衣服又塞回皮箱,然后用力拉上拉炼。 “我没有要你离开的意思!”他急了,丢下无用的衬衫,伸手拉她的手臂。 “够了,再谈下去也没意义……”她拎起皮箱,准备越过他往门外走。 “晓彤!”他索性扯住她的皮箱,让她动弹不得。 “你放手!”她回头瞪他。 “不放!”这一放,可能把自己的幸福都放掉了,不能放啊“你不要太过分了!”一股委屈直冲心头,令她鼻头发酸。 “我过分?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过分了?”他愣了愣,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做错,惹得她生气。 “我本来一个人过得好好的,如果不是发生那场意外,我跟你之间根本不会有交集!”念晓彤用手背抹去代表懦弱的眼泪。“为了你,我把额外的工作都推掉了,每天陪你说话、陪你回想过去,还煮饭给你吃!” “我是「义工」耶,是不支薪的,现在竟然连想离开这里的自由都没有,你说你是不是很过分!”她把他的「罪行」一一公布,所有不满顷刻间倾泻而出。 “你现在是在跟我要求「报酬」?”他诡异地眯起眼。 “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竟如此看待她,认为她是个爱计较的女人?!那她还留下来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想离开这里。” “我不要你走。”她一扬起火气,他的语气就软了一大半。 “你都已经复原了,我还赖在这里做什么?”她的话赌气成分比较重。 “你明知道我没有!”左一句想走、右一句离开,他恨死这些疏离的辞汇“除了失去记忆,你完全是个正常人了!”她不得不提醒他事实。 “你答应过不离开我!”他没忘记她的承诺,步步向她逼近。 “那是安慰你的!”她退到墙角,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 “安慰我……”心脏的一角仿佛崩塌了,她石破天惊的话无异带给他致命的一击。“你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安慰我的?” 她紧握着拳头捧在胸口,都走到这一步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推翻刚才因激动而说出的任何一句不经大脑的话。 “包括跟我上床?”他凄楚地扯开嘴角,黑眸里却满布伤痛。“你做的牺牲未免太过……” “我……”她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却无力反驳。 “你说你爱我,说你不离开我,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他垂下双肩,彻底被击垮;蓦然他狂笑了起来,止不住的狂笑。 “绍虎……”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的失落。 “戴绍虎啊戴绍虎,原来你不过这么点能耐,竟然连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你这不是跟个废人无异?”他抡起举头,一拳击在她耳边的墙上。 念晓彤紧紧闭上眼,她以为……“为什么闭着眼?怕我会打你?”他捧着她的脸,看到她害怕的表情,他的心仿佛被撕裂般疼痛“不要这样……你不该如此妄自菲薄……”她又哭了,这次是心疼他的脆弱。 “妄自菲薄?”他干笑两声。“现在的我,恐怕连妄自菲薄的资格都没有。” “绍虎!”她抱紧他,发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忘了吧,忘记我刚才所说的任何话,我不是真心想伤你的,原谅我,原谅我——” “晓彤……”他没有办法推开她,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是这么地爱她,连一丁点的责备他都做不到“不要再伤害自己,不要每次都是为了我……为了我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不值得,不值得的!”这段感情谁欠谁较多,似乎再也分不清了。 “晓彤——”他闭上眼,僵直的手臂不敢拥上她。“你不用内疚,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不要!”她抬起他的手,关节处泛着丝丝血迹,她的泪不断地落在他的伤口上,瞬时血和着泪,无法分辨。“很痛吧?伤口流着血呢,我去拿医药箱……” “不,别去!”他突然搂紧她,用力之重令她感到些微疼痛。“哪里都别去,哪里都不许去!” “绍虎……”她扯紧他的衬衫,没多久便把他的衬衫弄湿了一大片。 “内疚也好、同情也罢,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了……”他绝望地吻着她的发丝,浓稠的悒郁却挥散不开。 “绍虎,我……” “别说,什么都别说——”微眯的眼仔细地审视她泪眼婆娑的小脸,细碎的吻花落在她的眼睑、颊上。 “绍虎——”她反客为主,主动吻上他的唇。 两人的热情一触即发,他们急切地拉扯彼此身上的衣物…… “如你所愿。”他弓身,毫不犹豫地挺进她的甜美——起码目前她还眷恋他的身体,即使她不爱他,他仍可以利用自己天生的优势留下她,只要她不离开,他不在乎她留下来的任何理由…… 站专柜最头痛的事便是用餐时间。 用餐时间通常是用轮班的,也就是说,倘若一个柜有两、三人,那么小姐们便逐一出去吃饭,等一个回来了,另一个再出去,以此类推。 较倒楣的是一人专柜,那只能与同为单人柜的小姐互相照应,看是由一人出去买回来,还是彼此轮流,并帮忙看顾对方的柜枱,反正只要别闹空城计就成了。 念晓彤趁着短暂的用餐时间,跑到百货公司附近的邮局汇款,收款人为林金英。 林金英是她的母亲,在她十五岁那一年,父亲便因病去世,也许为了抚养她,母亲又嫁了个男人,她唤那个男人——李大同为「叔叔」。 叔叔对母亲并不好,动辄破口大骂,连带地她也不好过;她知道母亲为了她忍受不少痛苦,为了让母亲感到安慰,她只能用功念书,保持极好成绩,也才能谈母亲沧桑的面容露出笑意。 出了社会后,做了两个月的秘书工作,她发现那份工作要在熬了四、五年后,才有可能领到较高的薪资,所以毅然决然地放弃,选择较为吃力的美容师,只因为可以赚取较多的金钱,让母亲过好日子。 在她坚持搬出来住时,她曾要求母亲离开那个男人,但母亲总以隐忍为由,拒绝与她离去;这着实令她伤心了好一阵子,只得每个月将剩余的钱如数汇给母亲,因为她再也受不了李大同那副令人生厌的嘴脸。 汇好汇票,她买了面包、牛奶,准备带回百货公司吃,并打算一路散步回去。 “晓彤?那不是晓彤吗?”突地背后传来男子叫唤的声音,念晓彤回头循声望去,在她看清男人的脸孔时,顿时愣在当场。 “怎么?才几年没见,就不认得叔叔啦?”李大同猥亵地笑着,满口槟榔渣的黄牙令人作呕,一双三角眼骨碌碌地在晓彤身上转。“啧啧啧,人家说得没错,女大十八变,差点都认不出来咧!” “叔叔……”念晓彤吞了口口水,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早知道你会变天鹅,当初说什么也不会让你离开家里,可惜啊可惜——”李大同抚了抚冒出胡渣的下巴,眼睛露出贪婪的光芒。 念晓彤听他这么一说,脸色变得苍白;她记得李大同曾有一次妄想将她卖给「查某间」,也就是妓女户的人蛇;若不是她机警逃得快,恐怕她现在就不是目前的念晓彤了——当然,这也是她无论如何要离开家里的重要原因。 “叔叔,请你自重!”街上人来人往,她稍微定下心神,认为李大同不至于在这个大众场合对她胡来。 “唉,你何必那么紧张?”李大同突地话锋一转,哀声叹气起来。“叔叔最近心情不是很好,突然见到你,一时兴奋才跟你多说两句,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念晓彤戒慎恐惧地看着他,显然一点儿都不相信他的话。 “最近叔叔手头比较紧,加上你妈她……”李大同闪过狡诈的眼神,两只眼直盯着她的皮包。 “我妈?我妈她怎么了?”一提到母亲,念晓彤一颗心不禁提到喉头,因而忽略了李大同不怀好意的眼神。 “她住院了——”李大同故意不一次将话说完,吊足她的胃口。 “怎么会?她怎么会住院?”她身子晃了晃,不敢相信突如其来的噩耗。 “真的,所以我在想,如果你手头上方便,可不可以……” “她在哪家医院?”念晓彤焦急地拉住李大同的手臂,她完全忘记该对这个恶质的男人保持适当距离。“你说,她在哪家医院?” “哎呀,你忙嘛,她由我来照顾就行了。”李大同故作慈善的模样,一双手发痒地直想夺走她的皮包。“你就多少拿点钱让我替她缴积欠的医药费,等她好了,我再带她来看你不就行了?” 念晓彤皱了皱眉,她赫然发现李大同一双贼眼不停地瞟向自己的皮包,她退了两大步,重拾戒备的神情。“叔叔,你是不是在骗我?”她戳破他的计谋。 “什么?”李大同愣了愣,不意她会发现自己的企图。“你在说什么?我会为了这点小钱骗你吗?”他恼羞成怒地胀红了脸,眼露凶光。 “会,你就是会!”念晓彤不想再与他多言,转身就要离开,她必须先确定母亲的安全。 “该死的小拖油瓶,老子养了你好些年,你就算拿点钱来孝敬孝敬老子,有人敢说不行吗?”李大同忍不住露出狰狞的真面目,一把攫住念晓彤的肩膀。 “这里是大街,你想怎么样?”仗势已有好奇的眼光飘向她,念晓彤镇静地想赶走他。 “去他的大街,给我钱,我要钱!”李人同终于动手扯住她的皮包。 “放开我!你再不放手,我要叫——” 没想到她话还没说完,李大同便抢过她的皮包,并狠力地推了她一把,瞬时念晓彤纤柔的身影往马路的方向退了好几步——路边传来人群的惊呼声,李大同一见闯了祸,忙拔开腿落跑了。 当她好不容易站稳脚步,发现正好有一辆高速行驶的轿车向她冲过来刹那间她惊愣地瞪着那辆车,完全忘记此刻的她应该要赶快躲开——突然一双大手猛力推了她一把,令她毫无防备地往一旁跌去,紧接着传来煞车声,又一阵惊呼声此起彼落,然后一切诡异地归于平静。 念晓彤狼狈地睁开眼,除了身上多处擦伤的疼痛,她竟是全然安好的;她怔忡地忆起倒下之际那猛推她一把的手掌,她缓缓转过头去,看向一团混乱的大马路……车阵全停了下来,包括一大堆凑热闹的驾驶者和路人全过来围观;而停在她身后的那辆铁灰色雪铁龙,车主已由车里走了下来,因为他的车撞到人——一个男人硬邦邦地躺在地上。 念晓彤挣扎地站了起来,她得去看看那个人的伤势,那个救了她的人——当她看清那个好心人的长相时,擦伤的手捣住颤抖的唇,是他?! “绍虎!”他又救了她一次,再一次因她而让自己倒于血泊中—— 痛!说不出来的痛感充斥全身。 睁开沉重的眼皮,戴绍虎疲惫地瞪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寻回脑袋的功能,开始恢复运转。 白色的墙、白色的衣服,加上刺鼻的药水味,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的所在位置。 又进来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进两次医院,唉!这可不是普通的幸运。 抬起手,摸了摸额头上的绷带,他有点欲哭无泪;为何每次都伤到头部?上一次因为撞到头,他忘了所有的事,包括自己的父母……霍然间,他瞪大了眼,他竟可以清楚地描绘出爸妈的影像!莫非——微眯起眼,他试着回想以前,幼年、青年、求学时,讶然地发现自己因祸得福,竟然在第二次进医院时,神奇地恢复了失去的记忆这……这实在是——太神奇了房门被推了开,一抹纤柔的身影走进来;她低垂着头,手里捧着热水瓶,并没有发现躺在病床上的人有任何改变。 戴绍虎深情地看着她,看着她恬静的一举一动,所有的回忆全串连在一起,也牵动他心头缕缕切不断的情丝……无声地叹了口气,却惊动了念晓彤敏感的听觉,她蓦然转身,迎向他晶亮的眼。 “你醒了?”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惊喜,她快速跑到病床边,握住他缠着绷带的手。“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戴绍虎轻笑出声。“你什么时候改行当医生了?” “呃?”念晓彤愣了愣,才明白自己被调侃了;她胀红了脸,掩不住娇羞。“讨厌!你取笑人家!” 戴绍虎着迷地看着她潮红的脸庞,源源不绝的浓烈情感几乎要溢出喉头。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他沙哑地问。 他实在恨死了这种被绑得像颗粽子似的模样,连伸展身躯都很困难。 “你应该好好地休养……”她说。 “我好得很,如果可以,我想现在就出院。”他急速打断她的话,语带抱怨。“我不想再待在这充满药水味的地方!”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常常住到这里来。”念晓彤垂下眼睑,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和他相冲,不然为什么他总会为她挂彩“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他拉着她的手,一手抬起她的下颚。“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我若晚到一步,躺在这里的人就是你了。” “我不是不小心,我是被人推的。”她幽怨地说道。 “谁这么大胆子,竟敢欺负我的女人?”他扬起眉,独占意味十足。 一抹红晕爬上她的俏脸,她撇开头。“是我继父……” “继父?”他的声音拔高,将她的头扳正,精锐的黑眸定住她闪躲的眼。“你说清楚,不然我饶不了他!” 念晓彤叹了口气,终于将自己与继父之间的恩怨情仇一次说个明白—— 第八章 “竟然有人这么恶质?”这是戴绍虎听完前因后果后的第一个反应。 念晓彤点了点头,她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确定他对你妈……只是破口大骂?”他怀疑李大同不会如此「善待」晓彤的母亲。 念晓彤神情一凛,她颤巍巍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戴绍虎看着她,随即摇了摇头,他试探性地问:“晓彤,把你妈接过来一起住,好不好?” 念晓彤愣了愣,硬生生抽回被他握住的小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会让母亲搬出来跟她一起住,但只是跟她一起,并不包括他。 “晓彤!到现在你还跟我划清什么界线?莫非你还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他怎会摸不清她的想法?只是这个事实令他觉得难堪“你不会是认真的——”她无法面对他炙热的眼,只能逃避地躲开他。 戴绍虎用力攫住她的双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从头到尾我从没骗过你!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肯相信我?” 她睁开眼,眼底赫然蓄满泪水。“绍虎,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嘴巴长在我脸上,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他心疼她的泪水,真希望她能依附在自己壮硕的羽翼之下,在他的保护下,再也没有流泪的机会。 “那不一样!”念晓彤落下滚烫的泪水,她想挣开他的钳制,但他的力量好大,她没办法。 “哪里不一样?我看不出来这会有什么不同!”相较于她的激动,他显得镇静得多。 “你现在的情况不同!”她低声嘶吼。“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如果你是以前的你,不曾失去记忆的你,你该记得我从来都不是你喜欢的女人!”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她什么都顾不了了,只要他不再说爱她,只要他不用腻死人的柔情,企图说服她已然无法防守的心,她什么都可以不顾了戴绍虎重重一震,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自己以前愚蠢的行径伤她有多深,即使经过了四年分隔的岁月,那场回忆丝毫没有在她心里褪色“过去的事,对你而言有这么严重吗?”他的脸上布满痛苦的线条,黑瞳里印着不容抹灭的后悔。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记性好的人比较痛苦。你倒好,所有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而我,却傻傻地守着回忆……”她凄楚地笑着,却是比哭还难看。 “不是这样的!”他冲动地想将自己恢复记忆的事告诉她,但念头一闪即逝,他紧紧压抑住自己冲动的想法。“难道我们不能忘了过去曾发生过的事吗?” 念晓彤怔忡地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木然地摇了摇头。 也许他一辈子都想不起那令人难堪的过去,但理智如她,她确信自己无法假装从来不曾发生过那一段令她痛不欲生的过去戴绍虎沉痛地闭上眼,后悔的情绪满满地充塞胸臆。“即使我一辈子都不能恢复记忆,你也无法接受我的感情?” “这是谁都无法预料的事……”她幽幽地回答。 “你不能就这样判我死刑!”他霍地捧住她的脸庞,厉声质问:“告诉我,如果我恢复了记忆,你会怎么对我?!” 念晓彤瞠大了眼,她怎么都料不到他会提出这么敏感的问题,两只眼睛无神地盯着他。 “我……我没想过……”她垂下眼睑,闪避他审视的眼光,支支吾吾地说。 “没有想过?”他眯起眼,紧盯着她闪烁的眼神,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打算。“是没想过,还是想就此一走了之?” 念晓彤咬住下唇,任何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就算我再怎么解释都没用?”他绝望地闭上眼。 解释?如果真能解释曾发生过的一切,那表示他已经想起以前的事,也就是说,他恢复记忆了“绍虎,你是不是想起什么?”她看着他,心里乱成一团。 “我什么都没想起!”他咬牙低吼。 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不会制造让她离开的任何借口和机会“那……再多说什么都没用。”她垂下头,矛盾地不知自己该失望还是窃喜。 “哈……哈哈哈……”戴绍虎倏地狂笑起来,笑得连病床都震动了。 念晓彤怔忡地看着他,一如他的失控,她的心也不好受。 “我不接受这种结局!”狂笑几声,他又蓦地止住刺耳的笑声,以沙哑微颤的声音说道。“给我一个期限!” “期限?”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一年,我只给你一年的时间!”宣誓似的握紧她的手,同时下定决心要隐瞒她。“倘若我一年内无法恢复记忆,不管你要不要忘了以前的事,我都要娶你为妻!” 念晓彤无法置信地望着他,因为太过震惊,使她忘了他的要求根本不合理!“不,一年……太短了。” 她没把握自己能在一年的时间内,说服自己恐惧已久的心结。 戴绍虎狠狠地瞪着她,仿佛想将她吞噬入腹。“半年,还是你想再讨价还价?” 念晓彤一惊,瞬间张大眼眸,他怎么可以这么霸道,竟擅自决定他们两人的未来?“你怎么可以——” “嗯?”戴绍虎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威胁的痕迹。 念晓彤瑟缩了一下,她委屈地咬着唇,不敢再多计较,因为他根本不给她辩驳的机会,而且一减就是一半,半年已经够少了,她怎能再让他擅自将期限减半可是……她怎么有种上当的感觉见她已然妥协,戴绍虎满意地勾起唇角。 嗯……半年,只要再撑个半年,他就能抱得美人归,唉!刚才应该让她再多讨价还价一会儿,说不定可以将时间提前—— 念晓彤又请假了,而且连续两天没上班,不禁让每天等着接她下班的何庆仁为之气结。 “呵,早说了晓彤名花有主,偏偏就有人死不相信,看吧,活该每天当招牌,累死活该!”周丽娟皮笑肉不笑地损他。 “丽娟……”秦美珠担忧地拉扯着她的衣角。 何庆仁真的依约没有怪罪周丽娟,让秦美珠不禁佩服他的风度,毕竟他的身分不同一般人,竟然能接受丽娟的挑衅而硬忍下来,单凭这点,她就该给他的好感加分。 周丽娟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闭上嘴。 “怎么?敢情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嗟!”不晓得是不是两人的八字真的对冲,何庆仁每回见到她,总得跟她斗上两句,不然老觉得全身不对劲“这里可不时兴绕口令呐!”周丽娟一时气不过,忍不住又开口顶了句。“而且本小姐最不爱吃葡萄了,更何况是颗发了酵的酸葡萄。” “我?发酵的酸葡萄?”何庆仁僵硬地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酷脸,他的眼睛都快喷出火花来了。 该死的女人!从来没有人敢给他这么大的气受,男人都不敢了,更何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更过分的是,她竟还是隶属他公司旗下的员工,有哪个老板做得像他这般窝囊的吗? “哼!”周丽娟斜睨了他一眼,连口都懒得开,悠闲地抬起手看看手表,她已经准备好要下班了,就等晚班的站柜小姐来接班。 何庆仁被她的冷漠惹得全身血液直冲头部,他陡地露出一抹冷笑。“我知道了,你是在嫉妒晓彤,嫉妒她比你运气好,能得到我的青睐。” 周丽娟佯装震惊地睇着他,然后无辜地眨了两下眼。“嫉妒?呵,我周丽娟虽不及晓彤长得清秀可人,可追我的人也不少,我何需嫉妒?” “那些人的眼睛瞎了吗?”何庆仁皱起眉,怀疑地看了她两眼。 待他仔细地看清她,发现她其实长得并不难看,整齐的两道秀眉,眼角微翘且勾人遐思的凤眼,虽然鼻子不是很挺,但配上性感略厚的红唇却是该死的契合;整体来说,她虽不是令人惊艳的美女,却也是个颇为「耐看型」的女人。 “你何不亲自问问他们?”周丽娟看向他身后,突地露出一抹风情万种的笑。 何庆仁的心倏地撞了一下,一瞬间似乎有什么闯进心中;他甩了甩头,转身看向后方来者。 “亲爱的丽娟,你下班了吗?”一个男人捧着一大束红玫瑰走了过来,看到周丽娟后便开始加快脚步,脸上挂着明显的爱慕之意。 周丽娟步出柜枱,正想越过何庆仁迎向来者,不料却被他挡在面前,阻止她前进;她不以为意地向右跨了一步,没想到何庆仁跟着她向右移,她隐忍对他的不满,强迫自己改向左移,结果他也是。 “喂!好狗不挡路,怎么你们老师没教?”她这一骂,可把他的老师一同扯了进去。 “敢不敢跟我打个赌?”何庆仁面无表情,看不出来他在打什么主意。 不知怎地,看着那男人愚蠢地捧着一大束俗不可耐的红玫瑰,竟令她从没好脸色的脸蛋绽放诱人的笑容,一股止不住的酸气竟急遽发酵,且很不给面子的直窜喉头,他非得搞清楚自己的反应是怎么回事,一个计划便因此成型。 “打什么赌?”周丽娟瞟了他一眼,无所谓地向他后方的男人挥了挥手。 何庆仁看着她的动作,脸色越来越难看。“我赌你不敢跟我出去。” 周丽娟惊讶地看着他,像在看史前恐龙的化石。“你神经病,我干么跟你出去?!” “我就知道你不敢。”他挑衅地盯着她的眼。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我根本没必要也没义务跟你一起出去!”这个人的思考逻辑八成有问题,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都不懂,真不晓得他凭什么掌管一个大公司? “所以我说这是个赌注!”他异常坚持道。“除非你不敢,如果你够胆量,你就陪我赌这一把。” “既然是个赌注,我起码得先知道输赢的后果。”周丽娟的美眸闪过不服输的光芒,她眯起眼,把来接她的男人晾在一边。 “你这不是摆明了自己会输?”何庆仁得意地撇撇嘴。 “笑话,我的手气一向好得很,我会怕输?”周丽娟挑衅地瞪了他一眼,突地觉得他的笑碍眼得很。“这是游戏规则,先订好规则,免得有人到时翻脸不认帐!” “行!”何庆仁吸了口气,他怕这女人再出言不逊,他会忍不住先掐死她。“如果我赢了,你陪我吃一个月的晚餐。” “如果你「不幸」输了呢?”周丽娟掐紧拳头,她恨不得给他的笑脸狠狠一拳。 “如果你真有胆子敢陪我出去,从今尔后,我不再缠着念晓彤;怎么样?这个条件够吸引人了吧?”他知道周丽娟保护朋友,就像老母鸡保护小鸡似的热心,所以他设下这个条件。 周丽娟吸气再吸气,过了半分钟,她抬起下巴,骄傲地说:“好,我接受你的挑战!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何庆仁挑起眉,示威似的瞟向她身边的男人。“现在!” “丽娟……”男人手上还捧着红玫瑰,他开始怀疑自己手上的花送不送得出去“现在就现在,谁怕谁?”周丽娟气呼呼地冲回柜枱里,匆忙拿起皮包又冲回何庆仁面前。“动作快点,别像乌龟似的拖拖拉拉!” 何庆仁低声一笑,旋即随着她急惊风似的脚步离去。 男人呆愣地看着周丽娟的背影,然后看着自己手上的红玫瑰,花儿似乎嘲笑他的立场般摇摇晃晃,很不给面子地掉落些许花瓣。 秦美珠叹了口气,她敷衍地拍了拍那个男人,意思意思安抚他一下。 那两个人一凑在一起,就像两只看对方都极不顺眼的铁公鸡,恨不得拔光对方的毛才肯罢休似的;可是,她怎么觉得他们相配得不得了?难不成自己患了近视外加青光眼不成,看来得找个休假日到眼科看看才行! 趁着念晓彤的假日还有半天的时间,戴绍虎硬架着她驱车前往她位于八堵的家,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她母亲接出来,脱离那个恶质的男人。 由报纸上已得知李大同被抓到警察局了,因为他犯的是抢劫及蓄意伤害罪,而且现场有一大堆人证,他就算想逃也逃不远,跑了没多久便被随后赶来的警察给抓走了。 念晓彤按了电铃,但迟迟没人出来开门,她以为母亲不在家,但戴绍虎坚持再等一下,于是他们便在门口呆立着。 过了好一会儿,屋子里终于有了些微声响,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谁啊?” 念晓彤立刻站直了身,她朝着门板内喊道:“妈,是我,我是晓彤。” 大门立刻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打开,林金英满脸不敢置信地瞅着门前的男女,激动地上前握住晓彤的双手,眼底蓄满泪水。“晓彤……” “妈!”念晓彤反手抱住母亲,却听到她闷哼一声。 “妈,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她退了一步,眯起眼睛盯着母亲痛苦的容颜。 林金英慌张地摇着头,一句话都不肯说。 “晓彤,进去再说。”戴绍虎知道她们母女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体贴地提醒两个情绪激动的女人。 林金英拭去颊上的泪水,她将门拉开让他俩进来,虽然她很想知道女儿身边的男人是谁,但如他所言,还是先进屋去再说。 戴绍虎体贴地走在最后面,为林金英阖上门,并落了锁。 “妈,这三年来你过得好吗?”她离家已经有三年光景,这三年来她从不敢打电话回来,最多只是躲在暗处偷偷看着母亲,心疼她日渐消瘦的身影。 “还不是就这么过,没什么好不好。”林金英始终低垂着头,连去倒杯白开水都没将脸抬高。 “妈,你为什么不看我?是不是还怪我丢下你离开家?”如果不是李大同妄想将她卖掉,说什么她都不会狠下心离开唯一的亲人。 “不!怎么会,妈知道你的日子也过得很苦,是妈害了你。”林金英心里有说不出的歉疚,为了唯一的女儿;怪只怪自己先生走得早,又遇人不淑,这一切都是命,只是苦了这孩子。 “不苦,再怎么苦都没有你苦。”念晓彤氤氲了眼,她拉着母亲坐在身边。“叔叔对你有没有好一点?他还是常常骂你吗?”她没敢向母亲说李大同已经伏法的事。 “没事,听说他被警察抓走了。”她虽不识字,但她听得懂,何况不用她主动问人,左右邻居便会热心地向她通风报信,然后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念晓彤僵了僵,她不知该怎么向母亲说明当时的情况。 “他当街行抢并伤人,虽然伤人是告诉乃论罪,但当街行抢已犯了刑法,自然会被逮捕。”戴绍虎知道她不好说明,便自动地替她说了。 林金英稍微抬起头,她好奇地看了看戴绍虎,然后回头看看晓彤,她在心里暗暗盘算,这男子与女儿是何种关系?“先生,你……” “我姓戴,伯母叫我绍虎就可以了。”他落落大方地介绍自己。 “呃……不好意思,家里没什么东西好招待——”林金英环顾几乎空无一物的公寓,神情有丝赧然。 “没关系。”他扯开安慰的笑容,安抚她的不安。“是我贸然前来打扰,请伯母不要见怪。” 林金英点了点头,立刻对他的体贴产生好感。 “妈,你搬去跟我一起住好不好?”念晓彤犹豫再三,还是将这趟行程的最终目的说了出来。 “我住这里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家?”她不是不想,而是她舍不得让女儿的负担加重。 “妈……” “伯母,您是不是有什么顾忌?”戴绍虎在公司里担任安全主任,类似的情况他见得多了,他看得出来林金英并不是不想离开李大同,而是受到某种胁迫。 “不,怎么会……”林金英心里打了个突,她没想到戴绍虎是个观察力这么敏锐的男人。 “扣除嘴角及眼角的瘀青,您的肩膀和手臂都有伤;还有,脚上的伤大概也有好一阵子了。”他从一进门就目不转睛地观察林金英的动作,准确地指出她刻意隐瞒的事实。 “妈!”念晓彤惊讶地扯住林金英,她怎么都没注意到母亲有任何不适? “晓彤……他……他是当医生的吗?”林金英不敢置信地盯着戴绍虎,嘴里喃喃地念着。 “不是,他不是医生。”念晓彤立即否认。 “那他怎么——”林金英难堪地低下头,没想到她最不想让女儿知晓的事情,竟被他一语道破。 “伯母,依李大同的恶行,我早怀疑他对您有暴力行为。”为了让晓彤安心,他不得不拆穿所有不堪的真相;因为唯有如此,林金英才有可能下定决心脱离李大同,也唯有如此,晓彤才能真正得到快乐。 林金英任晓彤握着自己的手,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怔忡地看着戴绍虎,这个突然闯入她不堪的命运的年轻男人…… 第九章 当所有的事实全浮上台面,林金英便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她开始解开自己的心结,缓缓道出自从晓彤离开后,这三年来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 她之所以坚持不跟晓彤一起离开,主要是因为受到李大同的胁迫;他威胁如果林金英敢跨出家门一步,不只是她,连晓彤他都不会放过,绝对让她们母女俩得到最痛苦的折磨。 林金英深知李大同说到做到的个性,他能大发慈悲地放晓彤一马已属万幸,她怎敢再忤逆他的意思?万一他又对晓彤下手,那她即使生活也会生不如死。 晓彤一不在,他的情绪便更肆无忌惮地全数发泄在林金英身上,不仅骂她,甚至开始动手打她;常常打得她到诊所挂急诊,身上左一块伤,右一块伤,这都是家常便饭。但为了不让晓彤担心,她狠下心来不与女儿联络,从此一个人独自承担一切,相对的也就更加孤立无援。 每个月她都会收到晓彤寄来的汇票,虽然她藏得很好,但两年前不小心被李大同发现之后,不但全数被他抢了去,还因此有了不务正业的借口。不仅如此,他还染上赌博的恶习,三天两头就找她要钱,一旦她给不出来,便对她拳脚相向。 为了应付李大同的挥霍,她开始去工厂做作业员,赚取微薄的收入;下班后还得接些零碎的手工回来做,可是仍然无法达到李大同贪婪的要求,身上的伤也就因此越积越多,似乎没有痊愈的一天——林金英平静地叙述过往,但念晓彤却无法以平静的心来看待这不堪的一切,她的泪水掉个不停,一包卫生纸都用掉三分之一还不够。 “所以,即使我再怎么过不下去,都不能连累我唯一的女儿。晓彤,还好你逃得快,不然你一辈子就毁在妈手里了,你原谅妈妈……”她紧紧握着晓彤的手,将自己无法给予的母爱藉由手掌的温度传递给她。 “妈,是我太自私,是我的错!”念晓彤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林金英越这么说,她越是感到内疚,更加无法忍受自己的自私。 “伯母,我想您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脱离李大同。”戴绍虎开口转移话题,他再不说话,眼前这对母女恐怕就会被泪水淹死。 林金英茫然地看着他,眼神透着一丝希望。 “这次的犯罪,李大同起码得在牢里蹲个三、五年,我可以到法院为您申请解除与李大同的婚姻关系,当然——如果您愿意的话。”他认识不少律师,这点小事办起来并不难。 “妈,求求你答应吧!”念晓彤搂着母亲的肩,神色哀戚地要求道。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林金英凝视着戴绍虎,心里燃起一股冀望。 “当然,我义不容辞。”戴绍虎坚定地点了点头。 “谢谢,谢谢……”林金英流下泪水,终于在女儿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由于李大同正被监禁,所以林金英并不急着离开那个家;反正从现在起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慢慢收拾,等到离婚手续办好后,再搬离也不迟。 离开家后,念晓彤的心情一度无法恢复平静,她想散散步,而戴绍虎也体贴地应允了。 两个人走在八堵不甚繁华的街道,街上的行人并不多,他牵着她的手,静静地走着,并没有出言打扰她的沉默。 “绍虎,谢谢你.”走了好一段路,念晓彤心情逐渐平稳,她很感谢戴绍虎肯伸出援手帮忙,如果不是他在身边,她一定全没了主意。 “傻瓜,我们之间还需要道谢吗?”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并没把她的谢意放在心上。 “我没想到我妈竟承受这么多的痛苦,如果我能早点发现……” “就算你真的发现了,你能帮什么忙?你都自顾不暇了,而且对于李大同那种卑劣的男人,你根本拿他没办法。”戴绍虎不是不晓得她对林金英的关心,而是根本不认为她有办法帮上任何忙。 “喂!你很看不起人耶,难道除了你,就没人可以帮我了?”念晓彤撇了撇嘴,不依地瞪了他一眼。 “不是没有,但恐怕你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她的生活一向单纯,对这种需要法律常识的案件,她不可能有解决的方式。 “你真看不起人!”晓彤咕哝道。“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我有几个律师朋友,只要打个电话,万事就ok了。”戴绍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 念晓彤皱了皱眉。“律师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戴绍虎一惊,他忘了晓彤根本不知道自己恢复记忆的事,差点就说溜了嘴。 “呃……前两天我不是到公司上班吗?这才知道我以前认识很多人,包括做律师的——”他支支吾吾地企图掩饰过去。 “是这样的吗?”念晓彤虽然单纯,却不表示她好骗,她狐疑地睇着他,看得他直冒冷汗。 “当然是,不然以我现在的记忆,根本连以前的朋友都不认得了……”他心虚地扯开笑,却更显得欲盖弥彰。 “喔。”念晓彤虽然怀疑,却聪明的没有逼问。 如果戴绍虎执意瞒她,她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而且她坚信一个原理,那就是世界上没有任何秘密是天衣无缝的;只要是秘密,就会有曝光的一天,但现在她选择相信他,因为他没有骗她的理由。 单就大学时的那段短暂恋情来说,他既然对她说了那么残忍的话,根本不可能再将她放在心上;如果他真恢复了记忆,没道理会忘了这一段,也不可能继续跟她在一起,所以她也没有怀疑他的理由……“绍虎。”两人又沉默地走了好一阵子,她突然喊了句。 “嗯?”他好不容易才止住心虚的感觉,被她这一唤,他又开始紧张起来。 “我相信你。”她没头没脑地说着。 “为什么这么说?”他的心狂跳了一下,试探性地问。 念晓彤抬头看着美丽的月色。 “没什么。”她绽开笑容,在月光下依然灿烂—— 所有的生活又依序恢复正常,念晓彤也开始销假上班,当然戴绍虎也是;不过他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帮林金英解决婚姻问题。 “美珠,丽娟怎么看起来一副没精神的模样,是不是她还在怪我?”念晓彤并没有忘记两人之前的僵局,她担心周丽娟是因为上次的那件事而显得闷闷不乐。 她已经观察丽娟一整天了,直到临下班前,才忍不住向秦美珠询问。 “不知道,打从那天开始,她就这个样子了。”秦美珠说的是她和何庆仁出去那天,没想到却让念晓彤联想到两人起争执的那天。 “都是我不好,我明知她是为我而跟何经理吵架,却又……”念晓彤最近似乎都在内疚,先是母亲,后有周丽娟。 “哎呀,你误会了,我说的不是那一天啦!”秦美珠拍了拍脑袋,她看了眼发呆的周丽娟,把念晓彤拉到一旁,将何庆仁连着两天来找她的事说出来。 “对喔!糟糕,我都忘了有这回事!”才答应了何庆仁,绍虎隔天就出事了,所以她也「理所当然」地忘了这档子事,不过现在才想起,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忘了就算了,反正丽娟替你去赴约了。”秦美珠顿时成了八卦站主。 “嘎!怎么会这样?”那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水火不容,一起出去岂不打起架来了?念晓彤脸上立刻浮现不安。 秦美珠一边瞅着周丽娟的动静,一边将当晚的精彩战局如法泡制地演练一番,听得念晓彤愣头愣脑的,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我看你就别担心了,我看那两个人是王八配绿豆,搭得很!”秦美珠显然比晓彤乐观得多,她左看右看,都不认为那两个人会有什么问题。 “王八配绿豆?你会不会看走眼了?”念晓彤簇起眉,她知道美珠的意思,可是一见面就恨不得剥掉对方一层皮的两人,真会对彼此产生好感吗?真是震撼呐“我是不是看走眼,待会儿你自己看看,再下定论也不迟。”秦美珠看了看手表,神秘兮兮地附在她耳边说道。 待会儿?明明下班时间都快到了啊!还能发生什么事? 下班前十分钟,周丽娟发呆的情绪突然产生波动,她开始动手慌乱地整理手边的工作,三两下便处理得一干二净,然后匆匆忙忙地拿起皮包,一副准备打了卡就闪人的样子。 “丽娟,下班时间还没到,你早退是要扣钱的。”即使早退一分钟都一样,身为小组长,晓彤不得不提醒她。 “晓彤,不然你再帮我打卡好不好?”周丽娟有点心不在焉,而且不停看着门口,让人明显地感受到她的不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丽娟,让我帮你好不好?”她曾几何时见过一向游刃有余的丽娟有这种慌忙的表现?她开始担心事情不如秦美珠形容的那么乐观。 “没什么事!”周丽娟一口否认,见晓彤不赞同地皱起眉,她叹了口气。“是好朋友就帮我个小忙,五分钟而已嘛,拜托……” “你不是这么不尽责的员工吧!”两人还在讨价还价,背后竟响起一个男音,顿时阻断了两人的对话。 “呃……”周丽娟扯紧皮包肩带,脸上青红交错。 “何经理!”念晓彤唤了声,正想开口解释当日失约的事,却被何庆仁伸出的右手所阻止。 “跟你没有关系,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何庆仁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周丽娟,略带桃花的长眸责备地盯着她。“你想到哪里去?” 周丽娟清了清喉咙。“我……爱到哪里去是我的自由,你……你管不着!”她原想义正辞严地反驳,但说出口的声音却细如蚊蚋,听起来反倒像是在撒娇,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好吧,反正不差这一、两分钟,念小姐,丽娟的卡就麻烦你了。”何庆仁叹了口气,转头对晓彤说道。说完便拉着周丽娟大步走开。 念晓彤呆立当场,她怎么也料不到事情会如此直转急下,一向强势的丽娟竟被何经理驯服得服服贴贴的,这……这变化也未免太大了吧? “瞧,我说得没错吧?”秦美珠挨到晓彤身边,幸灾乐祸地说着。 “这……我不懂……” “别说你不懂了,我也不懂何经理在想什么;那天之后,他就没再问过你的事了。而且每天一到下班时间就准时出现,然后什么都不说地带走丽娟,更奇怪的是丽娟竟然也不反抗,好像有什么默契似的。”秦美珠向正好前来接班的站柜小姐点了点头,然后拉着念晓彤往打卡室走去。 “也许再过不久,我们就可以收到他们的喜帖也说不定。”沿路秦美珠还断断续续地叨念着,让念晓彤的脑袋更加理不清了—— 下班后,念晓彤赶搭火车坐到八堵,陪着母亲闲话家常;林金英的精神显得好很多,也许因为没有李大同的压榨,她的心情也变得较为开朗,所以整个人气色都变得不一样了。 念晓彤心喜母亲的转变,即使自己跟戴绍虎的事晦暗不明、前途黯淡,她仍为了母亲的重生而感到喜悦。 “晓彤,那位戴先生真是个好人,你得好好把握。”林金英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她的终身大事,一个女孩子家年纪也不小了,再怎么说还是得有个依靠,毕竟自己不能陪她一辈子。 “妈,你误会了,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念晓彤急着想解释。 林金英扯开一抹笑。“妈看得多了,他如果不是对你有意,不需要对我们这么好。”她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 “嗯……他这个人是热心了点——”念晓彤低下头,只得顺着林金英的话说。 “是这样吗?但依我看来,他看你的眼神不像在看普通朋友,妈并不反对你跟他交往,你又何必怕妈知道呢?”女儿长大了,连心事都不敢跟她这个做妈的讲了。 “他……他……”念晓彤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怎么?也没缺胳膊少腿的,人长得帅又正派,人面又广,这年头这种对象已经不好找了,不知道你还挑什么挑?”一旦清闲下来,生活没了重心,林金英自然将注意力转移到唯一的女儿身上。 “他为了救我,失去记忆力……”念晓彤叹了口气,娓娓将两人的交集点说了一次,独独漏了她最在意的那一段。 “那很好啊!”没想到林金英听完后,竞说了这么一句。 “很好?”念晓彤吓了一大跳,她没想到母亲的反应是这样。 “当然好。”林金英拍了拍她的手。“他会救你,表示他心里有你的存在,不然以现在人情淡薄的社会,大部分的人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更何况得冒着生命危险做这种亏本事?” “因为我们以前是校友……”念晓彤提出反证。 “这就对了,你们四年没见了不是?四年的日子不算短,他都能一眼认出你了,你还怀疑他什么?”晓彤的性子就是爱钻牛角尖,不好好点醒她,她会像只小乌龟老躲在龟壳里,不肯出来面对现实。 “嗯……可是……”可是她没办法忘记他说过的话,没办法忘了他曾给过自己残忍的伤害。 当年他说的那句话,就像深植脑袋的瓜藤,不仅没有枯萎,还变本加厉地逐渐攀升,几乎占满她的心头。 “现在没有人知道他何时会恢复记忆,但起码他现在在乎你,你何不好好把握当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毕竟年轻只有一次呐。”林金英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但这点道理她还懂。 “我知道了……”念晓彤嗫嚅地应允。 虽然嘴里是这么说,但知道不一定等于做得到;现在的她就像搭上了一辆不知何处是终点的车,该何时下车,她完全没个准头,只能茫茫然地任由命运摆布—— 一个月后,林金英的离婚申请终于如愿发布下来,总算了了念晓彤的心愿。 不过让她感到最震惊的事,竟然是她真的拿到何庆仁跟周丽娟的喜帖。 “丽娟,你就这么容易把自己嫁掉啦?”秦美珠的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钦羡。 她跟未婚夫爱情长跑了八年,订婚两年,婚礼都还排在周丽娟后面,这种被人后来居上的感觉真不好受。 “不然你说能怎么办?每天紧迫盯人,任谁都受不了。”虽然周丽娟的口气诸多抱怨,但神色却有掩不住的幸福。 “丽娟,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诚心地祝福你。”念晓彤震惊归震惊,她还是衷心地献上祝福。 “谢谢。”早八百年前她就不再怪念晓彤了,毕竟因为她,自己和何庆仁才成就一段姻缘。“还有一件事得麻烦美珠,婚礼时要拜托她当我的伴娘。” “伴娘?”念晓彤与秦美珠同时叫了出来。 “嗯,我就你们这雨个好朋友,不找你们要找谁?”周丽娟理所当然地说。 “伴娘,太棒了!我从来没当过伴娘,趁着还没当新娘,索性当个伴娘过过干瘾也成。”秦美珠喜上眉梢,吃味的心态立即消失无踪。 “喔!为什么是美珠,不是我?”念晓彤噘了噘嘴,小声地嘀咕着。 该不会是丽娟还在怪她,所以舍自己而就美珠?不公平!早知道就不要跟丽娟吵,人家也想当伴娘嘛“你?那可不行!”周丽娟笑着拨拨头发,媚态万千。 “为什么?”完了!原来丽娟真是个小心眼的女人? “你还有另一样重要的工作要做。”周丽娟故意打哑谜,让念晓彤与秦美珠好奇得半死。 “我不会算钱,你千万不要叫我做收礼金的工作。”婚礼中最重要的就是礼金了,她可没那个胆子去做那责任重大的工作,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她可真的担待不起了。 “不是,还有一个工作更重要!” “什么啦?拜托你一次说完行不行?”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不待念晓彤发言,秦美珠已经像火鸡一样乱嚷嚷起来。 “好啦!”周丽娟握住念晓彤的手,认真的说。“晓彤,我跟庆仁讨论过,我们要请你当我们的「媒人」。” “媒人?”念晓彤愣了愣,随即了解她的意思。 “哇!媒人礼可比伴娘礼厚重得多哩!”秦美珠在一旁盘算起来。“晓彤,打个商量好不好?我的伴娘跟你换,人家要做媒人啦!” “不行!”周丽娟完全没有给秦美珠幻想的空间,一口回绝。 “怎么这样?!”秦美珠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周丽娟将念晓彤拉到一边,小声地对她说:“你记得要带男朋友来喔。” 她对戴绍虎的印象深得不得了,千交代万交代,要晓彤一定得带他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念晓彤羞涩地红了脸,似答应又没应允。 “还有,你要抢在美珠之前接到我丢出去的捧花,记得喽!”反正美珠的姻缘已经跑不掉了,倒是晓彤这一对需要加油。 念晓彤看着周丽娟幸福洋溢的俏脸,脑子里不断浮现出与母亲的对谈。 把握当下,或许真该把握当下—— 第十章 何周两家的喜宴十分壮观,光是亲友就开了五十桌,更别谈商场上的客户及工作伙伴了。 陪新人逐一敬完上百桌的宾客,念晓彤已经累得快喘不过气来,她很怀疑何庆仁和周丽娟怎么还能笑得那么开心,不是应该很累的吗?起码脸就该笑僵了。 敬完酒后,喜宴也过了一大半,她信步走到花园里去喘口气,正巧发现戴绍虎也在花园,她愉快地靠过去,原想恶作剧吓他一跳,却发现他正在跟别人谈话。 “我记得你的女伴好像是大学时,教授眼中的高材生,那个念……念什么彤嘛!”一个她没见过的男人说道。 “念晓彤。”戴绍虎背对着她,他直接报出晓彤的名字,省得那人猜个老半天。 念晓彤躲在树丛后面,她不是想偷听,只是不想打扰绍虎与朋友之间的对话。 “对!就是她,没想到几年不见,她变漂亮了。”男人衷心地赞美。 “她是变了很多。”戴绍虎笑了笑,想起她当年清汤挂面的模样,与现在成熟打扮的上班族模样,的确相差甚远。 念晓彤的心狂跳了一下,他怎么记得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他不该记得的,除非……“我还记得大三的时候,你追她追得好勤,可是后来不是又没了消息,两个人好像再也没有往来了?”男人想了好一会儿,他以一手抱拳拍打另一只手掌,得意自己的记忆力强得惊人。 “诶。”戴绍虎并没有多加解释,只是应了声。 “后来你们是怎么又在一起的?”难道世界真是这么小,小到随便走到哪儿都可以遇见故人? 念晓彤屏住呼吸,比起那个男人,她更想知道戴绍虎会怎么回答,因为那事关绍虎的记忆……“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好奇心还是这么重?”戴绍虎不耐烦地问。 “说嘛!都老同学了,说说有什么关系?”男人显然杠上他的不耐,硬是逼着他追问。 “她……她和我在街上擦肩而过,后来就又在一起了——”他避重就轻地回答,不想泄漏太多自己与晓彤之间的秘密。 男人陆陆续续又说了些话,但念晓彤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她用手紧紧捣住嘴巴,以防自己尖叫出声。 他当真恢复记忆了?!难怪上次他说认识几个律师朋友,而且面对她的询问时,他总是支支吾吾的,他还说要自己忘了以前的事——天!她竟是如此愚钝,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刻意隐瞒?! 念晓彤蹒跚地逃离花园,匆忙间遇到了秦美珠,她向美珠交代一声,便一个人神色匆匆地离开,随手招来一辆计程车,满怀心事地钻进车里,将戴绍虎丢在婚礼会场。 她需要冷静,她需要绝对的冷静她必须好好想清楚所有的事情,想以前、想现在,更要想未来,未来…… “晓彤!晓彤!”戴绍虎用力推开大门,在客厅里没瞧见她的身影,他又火速冲到厨房,依旧不见伊人芳踪。 “该死!”直到喜宴散场,他一直找不到她,还好遇到秦美珠,秦美珠告诉他晓彤已经先走的事,他这才匆匆忙忙取了车,沿途狂飙回到家,没想到她竟然不在?! 到底出了什么事,逼得她非得在好友的婚礼提前返家,又为什么连知会他一声都没有? 他看过每一个她可能会去的地方,然后气急败坏地冲回房间,猛力推开房门,发现她正端坐在床沿,神情肃穆。 他松了口气,看到她在家,他浮动的心才稍稍获得平复。 他大步踱到她身边坐下,没想到他一靠近,念晓彤便挪动臀部向旁边移开;他愣了愣,不死心地又往她身边靠,却得到同样的对待。 “你怎么了?为什么自己先跑回来?起码告诉我一声,我可以送你并和你一起回来。”他深吸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她必须这样躲开他。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希望你能先回答我的问题。”念晓彤看着自己搁在大腿上的手,不肯抬头看他。 “不管你要问任何事,我都愿意回答,但你可不可以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他受不了她这般疏离的举动,这种情况不该出现在他和她之间。 念晓彤僵直了身体,她鼓足勇气抬起头来,澄净的眸子盯着他迷人的黑眸。 “现在,我可以开始问了吗?”她的声音力持平稳,不要自己像个怨妇一样哭哭闹闹,她得维持自己仅存的自尊。 戴绍虎认真地凝睇着她的眼眸,一股说不出来的不安盘踞心头;他叹了口气,除了答应,他还能做什么呢?他根本不知道她今天的反常从何而来,出门时不是一切都好好的,怎知一回来却变得令人无所适从? “问吧!”他点了点头。 念晓肜咬了咬下唇,一双手紧握成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她的眼不曾离开过他的脸,她要知道他的答案,因为那关系着两人的未来——人类在有所隐瞒时,任何人的任何提示,都极可能将它牵引到自个儿心虚的那个点上面,戴绍虎当然也不例外。他瞪大了眼,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想从她的眼瞳里看出她的语意,可是除了她认真的眼神,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为什么这样问?”他不想自乱阵脚,除非她先说明问题的原由,否则胡乱回答的情况下,只会让自己惹出更大的麻烦。 “你只要回答「有」或是「没有」。”她仁慈地将问答题改成选择题。 “你的问题太过笼统,我无法回答。”他烦躁地加大音量。 念晓彤定定地锁住他的眼,心里升起一抹哀愁。“你在心虚,绍虎。” “见鬼的心虚!”戴绍虎站了起来,躲避她审视的眼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不要平白无故编派我的不是。” 念晓彤眼眶迅速凝聚水气,怔忡地瞪着他的背。“我没有编派你的不是,是你一直在骗我——” “我骗你?”戴绍虎转过身面对她,脸色异常难看。“你说清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念晓彤盯着他好一会儿,缓缓站起身,将冰冷的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你的头……都好了吧?” 戴绍虎重重一震,他谨慎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思绪。“你明明知道我的伤口都好了——” “我说的不是伤口。”念晓彤的泪滑了下来,为他的隐瞒。 “你……”戴绍虎像被下了定身咒般僵直不动,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脸上的泪,心脏隐隐抽痛。 她……怎么会知道?! “我听到你在花园里所说的话……”仿佛听到他内心的问话,她幽幽地说道。 “你喜欢看我这么痛苦吗?难道四年前你伤了我一次还不够,所以四年后,你选择再狠狠地补上一刀,让我的伤口永远无法结痂?”她退了一大步,在碰撞到床沿时,无力地跌坐在床上。 “不,不是这样……”她完全扭曲了他的原意念晓彤迟缓地摇着头,她不想听他的谬辩,一切只能怪自己痴傻“够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执意要伤我,但我自认为偿还得够多了。”她的眼神落在门后的皮箱,那是她回来后先行整理出来的。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帮了我母亲,这个恩情我会一直记在心里。” 顺着她的眼光,他看到了那只碍眼的皮箱,他呼吸一窒,顿时明白她的决定。 “晓彤,你……”他下意识地移动脚步挡住房门,深幽的黑眸紧盯着她向皮箱移动的身影,感觉心脏几乎被剥离躯体。 “记不记得你曾问过,如果你恢复记忆,我会决定怎么做?”她提起皮箱,走到他面前,想避开他挡在门口的身体。 “不……”戴绍虎紧紧贴着门板,他不能让她就这样走出他的生命。 “你懂我的,你早就知道我的决定,所以……请你不要阻挡我——”她努力不再哭出来,半合的眼睑掩住眸底无处躲藏的哀伤。 “这就是你对我的评价?!”他的嗓音透着一丝不容忽略的颤抖。 他对她的付出都是心甘情愿的,没有一丝勉强,难道对她而言,他所付出的一切都是暗藏心机,而且如此不堪吗?! “绍虎,谢谢你三番两次救了我,这条命……算是我欠你的,下辈子我做牛做马也会还你。”今生她已无力负荷,一切只待来世再偿。 “欠我?哈哈哈……”他突兀地狂笑,随后猛力攫住她的肩膀。 “如果你觉得对我有所亏欠,就把该还的都还给我!”他粗鲁地抢走她手上的皮箱丢在一旁,眼底布满红丝,看起来是如此骇人“不要这样!我说了下辈子……” “我不要下辈子!”他倏地拥紧她,似要将她搂进骨血里。“我没有办法等那么久,我要你这辈子全部还给我!”他的唇附在她耳边低声嘶吼。 “绍虎……”再也止不住溃堤的泪,斑斑泪珠浸湿他的丝质衬衫。“我还不起,还不起啊——” “借口,都是借口!”他大声咆哮,却依然不肯松开她。“是你不要跟我在一起,是你!一直都是你!” “我没有!”她想要推开他,但因被钳制而无法动弹。 “你有!你有!”他突然松开她,黑眸痛苦地凝着她的容颜。“四年前你不要我,四年后你还是不要我……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世事会如此讽刺?他不想要的女人一个个妄想黏上他,可为何他却总是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那个女人?! “我……我不懂……”念晓彤双唇颤抖,两只眼空洞无神地望着他狂鸷的神情,一颗心拧成一团——四年前明明是他抛弃她的,他怎能指黑为白,将一切过错都推给她? 如果真如他所言,四年前那段感情的决定权在她,她不会也不可能抛弃他,昕有的痛苦也将不存在“不懂?一句不懂就能抹煞我四年来的痛苦?”他扯开嘴角苦笑,却只徒增苦楚的线条。 “你胡说……明明是你……”她的脑子乱成一团,四年来的记忆裂成碎片,似乎再也拼凑不起来。 “我?我怎样?”他嘲讽地轻笑,却是凄楚的笑声。“我是说了伤害你的话,但你有没有想过,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伤你?!” 念晓彤木然地摇着头。这一切转变得太快,快到她无力承受,为什么他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 “那天,我吻了你……”他陷入痛苦的泥沼里,记忆回到四年前那个午后。 “当时我情不自禁,一颗心快乐得像要飞起来似的——“为了要追求你,即使自个儿的笔记做得完完整整、一丝不苟,我还是死皮赖脸地缠着你,用借笔记的蠢理由接近你,只为了让你记得我。”想起追着她跑的那段时光,他浅浅地勾起一抹笑。 “但那天……所有的美梦都碎了——”话锋一转,他随即露出痛苦的神色。 “那个吻被你的同学们打断,我之所以匆匆离开,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在同学面前难堪;但是我转念一想,没道理让你一个人面对所有同学的质问,所以我又转回教室去找你——” “我不该回头的,如果我不回头找你,就不会听见你说的那些话,那些令我椎心刺骨的话——”他扒了扒头发,黑瞳蒙上一层悒色。 念晓彤呆愣地看着他,思绪被他的话牵引着走。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当时所说的话,你说……你说你不会喜欢像我这么轻浮的男人,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你都不会看上我——”他被那些话困住了,一直跳脱不开。 “可是……之后你一直躲着我……”乱了,什么都乱了,那些话根本言不由衷,她怎么也料不到会被他听到。 “你还想要我怎么样?!”他悒郁地瞪着她,所有的埋怨倾巢而出。“你都摆明了不喜欢我,难道还要我再不知羞耻地缠着你?” “所以在校舍的顶楼,你才会说出那么伤人的话?”思绪逐渐清明,她似乎开始了解他当时的用意。 “不然我还能怎么做?”他忧郁地叹了口气。“你是女孩子,脸皮比较薄,分手的话八成说不出口,所以当然由我来说比较合适。” “一定得说得那么残忍吗?”她的眼眶含泪,嘴角却勾起了一抹不易发觉的笑痕。 “我没办法,其实我是怨你的。”他移开眼光,不敢看她的容颜。“我一直以为你对我也有点心动,不然你不会让我吻你……” “我错了,错得离谱,发生那件事之后,我才知道你的心一点都不在我身上。”他闭上眼,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极力压抑澎湃的情绪。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念晓彤抓住他的手臂,若那一切真如他所言,他应该恨她,而不是救她睁开眼,哀戚的黑眸流连在她脸庞,与她带泪的眼紧紧交缠。“我……” “告诉我,我有权利知道!”这是她的坚持。 他深吸了口气,微颤的手指轻抚她诱人的红唇。“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在你之后我没有再去交过任何一个女朋友,我的心里一直只有你——” “绍虎……”痴情总为无情伤,可为何两个傻气的痴心人同样受到感情的磨难?莫非不经爱情的试炼,彼此就不知感情的可贵? “我真傻,为什么就不能记取教训?一遇到你,什么理智都没了,一股脑儿地往下跳;明知你不爱我,即使身心都已伤痕累累,为何还是无法恨你?为何还要爱你?”炙热的眼光紧锁住她,痴傻地想将她的脸孔烙印在心扉。 “为什么不说?在你恢复记忆的时候?”她睇着他,为他感到心痛。 “你忘了吗?你说你会离开我——”他咽下满心苦涩,愤恨地瞪着地上的皮箱。“我以为可以瞒住你的,痴心妄想在半年后可以娶你为妻,只要能把你留在身边,不管你爱不爱我都无所谓了……”黑眸泛起氤氲,他几乎就要看不清她的模样。 “事实证明我还是得不到你。”他狼狈地撇开头,背过身,将身体往旁边挪动一大步。“不要叫我祝福你,我做不到——” 念晓彤泪流满腮,忍不住伸手拥抱他微颤的背——“晓彤……”他倏地挺直背脊,不敢置信地瞠大眼。 他不敢转身面对她,怕见到她梨花带泪的脸庞,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放不开她——即使她执意要离开。 “真的吗?我可以相信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她紧紧搂着他,就怕他又再次虚构一场爱情的幻梦,等着自己往里跳;只因她的心已涨得满满的爱,无法再承受另一次梦碎“你好残忍……我都把心剖开来摊在你面前了,你还不肯相信——”噬心的虫子不断啃蚀他的脆弱,让他的心更加残破不堪。 “我爱你。”她把脸颊靠在他温热的背,终于露出释怀的笑容。 时间突然像静止似的,凝重的沉默压住浮动的气流,过了半晌——“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他沉重地换气,深怕自己是因为太过期待而产生幻听。 “我爱你,从四年前开始——” 他蓦然急转过身,颤抖地抬高她的下颚,惊喜地凝住她美丽的眼眸。“真的?没有骗我?” 她摇了摇头,害羞地偎进他怀里。 “你说了爱我,你就要对我负责……”他的心强而有力地跳动着,仿佛在为他俩之间沉睡四年,又再度苏醒的恋情欢呼。 “怎么负责?”她装傻。 他突然抱起她,将她抛向大床,引来她一声惊呼;他随即压上她柔软的娇躯,两只手臂弯曲在她的头颅两侧,黑眸跳动着两簇爱怜的光芒。 “绍虎……”她娇羞地迎向他热辣的眼光,一股幸福的感觉溢满心田。 “负责为我暖床、负责为我生儿育女,还要负责给我满满的爱——”一句誓言伴随着一个吻,他饥渴地渴望得到她完全的付出。 “你好贪心……”她的小手抚上他壮硕的胸膛,呢哝软语。 “对你,我永远都要不够——” 窗外的星星闪着动人的光亮,美丽的夜空为他们的爱情做见证,让这对恋人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全书完—— 后记 子澄写了七、八本书后,终于发现子澄原来是个变态的女人。 纵观市场上林林总总的爱情小说,哪一本不是将女主角折磨个半死,男主角却个个逍遥快活?可子澄骨子里的反叛因子可不这么认为。 什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根本是男人自大的心理在作祟以已婚妇女的角度来看,新好男人才是新一代女人所追求的最终目标,哪个女人不羡慕别人的老公对老婆体贴有加、嘘寒问暖?如果真爱上个坏男人,婚后的日子铁定难过,而且十分难过。 人家说婚前跟婚后绝对不同,不同在哪里?说穿了,是态度不同。 尤其是男人,婚前死缠烂打,婚后就成了「死皮赖脸」、「死不认帐」,外加「生活低能症」,有时真不知那张结婚证书是干啥用的。 一般来说,婚后的家事通常由老婆一手包办,大至理财、理家,小至洗碗、刷马桶,所以女人一旦不在家,男人便会患了所谓的「生活低能症」。 其实台湾的婚姻文化,由电视剧中便可一探究竟,通常动口不动手的那个人非男人莫属,往往一开口就是:“老婆,xx东西在哪?”或“老婆,拿个xx东西给我。”之类,几乎没有例外。当然,偶尔还是会有几朵奇葩出现,却教大部分的女人羡慕得口水流满地以道家来说,生为女儿身,前辈子必比男人少修五百年;五百年耶,不是五天、五年、五十年,所以女人必须背负的责任永远比男人繁杂n次方倍。 其实现在才来抱怨,好似什么都来不及了,五百年就五百年,反正一下子也补不齐,不如就认命做个苦哈哈的女人。 虽然现实生活无法改变,但人的想法瞬息万变,尤其自己得不到的,往往可以反应在作品上。 见不得女人受折磨,就让男人多受点罪;见不得女人低声下气,就创造个脾气超劲爆的女主角来秀秀,所以作家还是有好处的,可以尽情发挥心中的不满,更可纾解不平的心态。 所以子澄是变态的。 子澄爱看那种男人爱得较苦的小说或漫画,那有种报复的快感!所以笔下的成品大概也不会让男人太好过,酷吧唉唉唉!三声无奈虽然写得很爽,但毕竟是个幻梦,不知在有生之年,女人的境地会不会变得更好?总而言之一句话:“女人当自强!” 现在不定流行一句话,“姊姊妹妹站起来!”让我们一起加油,为伟大的女人加把劲,推向世界的顶端!(好像有点太愤世嫉俗了喔……管他的,女人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