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路上捡个王爷》 序言 【序言 看清自己的心】 不管是网路还是坊间的书籍,都有许多心灵鸡汤式的文章,给予许多迷惘的人指引,像是「遵从己心的方向」等等,只是知道归知道,很多时候还是会因为不少外在因素无法做到,甚至因为弄不清楚自己的真实心意,裹足不前,导致错失良机。 人生如此、工作如此、恋爱也是如此,然而与人心相关的事物又是如此复杂多变,更增添了读懂自己的心的困难度,更别说恋爱就是两个人的事,不只要读懂自己的心,还要会读对方的心。 只是,若连自己的心思都弄不清,又怎么投身恋爱中,甚至读懂对方的心思呢? 想必这是许多人都会遇到的难题,而这也是本书中的男主角殷骥骁的大问题,惨的是,他连自己身上的问题都不知道,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导致他明明对于这个身为前阁老之女,如今却家道中落、生活落魄到得变卖亲手绣制的嫁衣换钱的女主角云浅浅有着不一样的心思,他却因为没看清自己的心,咬着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报答她曾经的救命之恩不放。 云浅浅也很有意思,她其实记得她对于四皇子殷骥骁的救命之恩,但她即便被嫂子折磨,撑着虚弱的身体做绣品换钱,甚至身陷逼婚危机,她都没想过要向殷骥骁索讨恩情。 就她的说法是,这种天大的恩情自然要待价而沽,哪能轻易消耗掉。 虽然说得大言不惭,还表示这是优秀商人才会有的思维,但小编还是觉得其中藏着云浅浅隐藏得极好的温柔与良善,尤其从云浅浅发现殷骥骁做出不惜命的行为时的愤怒,也可见一斑——她救他不是为了让他这样糟蹋自己的,自然也不是拿来索恩的投资。 可惜殷骥骁看不清自己的心,险些将她拱手让人,幸好他身边有着几个上窜下跳的神队友支援,毕竟有时旁人会比身陷局中的自己更容易看明白。 这是一个险些失去的故事,然而不论中间如何波澜起伏,最终还是获得圆满,想知道他们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一起,又是如何将亲手剪断的感情线重新结成姻缘,赶快翻开下一页吧! 楔子一 【楔子 病弱姑娘救皇子】 下了一夜的雪,清早起来,竟是难得的艳阳天,灿烂的阳光洒在厚厚的白雪上,闪烁着有些刺眼的光芒。 紫苏扶着云浅浅在园子里散着步,说是园子,其实也不过是浮云阁后的一处林子前头,因为老爷疼姑娘,所以特地让浮云阁与后头的梅林连成了一片。 正值隆冬,又刚下过雪,委实没什么奼紫嫣红的名花可赏,但那一片面积不小的梅林绽放的模样已经足够让人赞叹。压着积雪的枝头隐隐露出点点娇嫩晶莹的灿红,给单调清冷的雪景添上了几分色彩与生机。 眼见云浅浅一手试探着伸出手在空中摩挲,紫苏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微凉的手,语带几分劝戒的说道:「姑娘,快别顽皮,咱们可是偷溜出来的,若是着了凉,只怕又要躺在榻上不能下床好一阵子了。」 虽然被制止了,但云浅浅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不悦,反而带着一抹有些遗憾的笑容,然后爱娇的说道:「难得苏嬷嬷答应让我出来透透气儿,好紫苏你就别再管着我了吧!」 「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管着姑娘,只是求姑娘可怜可怜咱们这做丫鬟的,若是没有善尽劝告的职责,到时姑娘又病了,只怕老爷、夫人和大少爷都不会原谅奴婢的。」 说着说着,紫苏的脸上恰如其分地流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才九岁的云浅浅看着那模样顿时心就软了,也不敢任性,乖乖地收回想要捧住雪的小手,拢住了另一只手上的珐琅缠金丝的小巧暖炉。 虽然从善如流的听了紫苏的话,可眼底那一抹渴望终究还是没有褪去,她打小身体就不好,几乎是在药里头泡大的,所以爹娘总是小心翼翼地管着她,又因为早慧,懂事的她从不抱怨父母的管束,其实心里着实渴望能够更自由自在一些。 若是……她的身体能好些就好了,就像大哥、大姊和二姊一样能跑会跳的话,她就不用连摸个雪都要令人忧心了。 暗暗叹了口气,一张玉雪可爱的脸庞少了笑颜,倒让方才一心想要阻止她伸手碰雪的紫苏心中生出了悔意。 同云家所有的主子一样,这个她一直伴着的主子就是她的心头宝,她最是受不了主子受到任何的委屈。 即便那股委屈没有出口半分,但光看那失了光彩的脸庞就足以让紫苏心中懊悔不已,然后立马改变了立场,伸手接了一捧雪就送到了云浅浅的面前。 「姑娘不是想要摸摸雪吗?现在苏嬷嬷已经进屋去了,咱们偷偷摸一下,应该也是无妨的。」 闻言,云浅浅脸上顿时又漾开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可才伸出了手,就想到方才紫苏的话,若是自己又受了寒,只怕娘亲又要大惊小怪的处罚紫苏了,于是那看起来有些软胖的小手便又顿在半空中,很是迟疑。 日夜朝夕相伴,紫苏又怎会不知道自家姑娘那软得一塌糊涂的心思,只好带着笑意开口哄道:「姑娘莫怕,只不过是摸一把雪罢了,只要咱们摸了后就好好地捧着手炉,待会回房再喝碗姜汤,便会没事的。」 「嗯嗯!」 就算心思再沉静成熟,终归不过是个九岁的半大孩子,好哄的很,放下手炉,立时朝着紫苏手心的那捧雪伸手,那冰凉的白色雪很快全数落入了她的掌心,可她仍嫌不够,自个儿弯了腰,又从地上捧起一堆雪,然后扬手洒上天际,瞬间勾勒出一片银白色,那银铃般的笑声更是从她那小巧可爱的菱唇中欢快的逸出。 手心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这对云浅浅来说是少有的经验,毕竟在她爹娘的紧迫盯人之下,奶娘可是恨不得能将火炉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挂在她的身上。 「紫苏,这雪可真美,软软白白的。」 云浅浅的赞叹让紫苏心中忍不住一酸,转瞬间眸中甚至浮现了一抹可疑的水光。 明明对旁的孩子是很平常的事,可对姑娘来说却是那么样的稀罕。 打从她被人牙子卖进云府以后,就待在姑娘的身边伺候,那个时候的姑娘还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小不点儿。 她甚至还记得自己头一回见到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时,心中还忍不住地赞叹,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么让人只消一眼就永难忘怀的小娃娃。 那细致的眉眼、小巧的菱唇,就像铺子里头卖的那最精致的大阿福,看起来就很招人疼爱。 老实说,那时她心里还挺羡慕这个小娃娃,她不知带着多大的福分出生在这个世间—— 父亲是朝廷重臣,若非年纪太轻,皇上怕招人非议,否则他们老爷的官职就会是当朝首辅,娘亲则是岭南徐大儒家的嫡次女,还有一个疼爱妹妹的兄长,这可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家世背景。 更别说姑娘还是小娃娃时,在云家那可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凡她想要的东西,无论多么珍贵,转眼间都会被送到浮云阁,成为姑娘把玩的物件。 但这样的羡慕却随着她待在姑娘身边的时间愈久便愈淡,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舍与怜悯。 原本云浅浅从出娘胎及至四、五岁时,都是一个健康爱笑的萌娃娃,可那时先皇迟迟不立太子,本以为先皇还能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所以先皇不立太子也没多少人在乎,更何况明眼人都知道,先皇属意的太子人选是二皇子。 楔子二 偏偏先皇突然薨逝,变乱顿起,野心勃勃的大皇子为了夺嫡起兵造反,三皇子自然也不甘示弱,以自己的势力与之对抗。 至于二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他当时虽然也有心抵抗,但因母家不显,加上初登位根基不稳,所以并没有与两位皇子硬着对干,他本想着自己得以持盈保泰,谁知道三皇子野心不小,竟同时出手对付大皇子和他。 本来上头神仙打架,完全与云浅浅这个小女娃无关,然而云老爷本是今上的伴读,自然也一心一意效忠他,当时三皇子攻势甚烈,逼得今上不得不狡兔三窟以避其锋芒,便让皇后和两个妃子与其子嗣到几个与之交好的官宦人家家中躲藏。 当今皇后和玉德公主就藏在云家,毕竟云家也算得上是京中世家,云老爷更是少年成名,与今上的交情也很好,所以自金榜题名后就被收揽在今上的手下,深受器重。 如此安排虽然极力隐瞒,却并非密不透风,时间久了,贵人们躲藏在云家的消息外泄出去,马上招来一批批的刺客杀手和各种诡谲手段。 当时云老爷为了尽忠,不能让皇家骨血遇险,只好忍痛将云浅浅与那玉德公主交换身分,用一模一样的装扮偷天换日。 争斗持续了一段时日,当大皇子和三皇子两败俱伤,今上便乘机联合朝中重臣以合纵连横之法,逐渐将政权与军权掌握在手里,最后大皇子败落,三皇子也被逼得走投无路。 然而狗急跳墙的三皇子竟派出细作遣入云家投毒,想要借此威胁今上,云老爷为了诱出隐匿的三皇子,又不能让贵人之女涉险,所以竟将云浅浅送去了贵人居住的院子为饵,玉德公主则被送来了浮云阁。 这样的安排,以假乱真蒙蔽了众人许久,苦果自然也就由云浅浅承受,小小年纪的她不幸身中奇毒,三皇子以为自己得逞了,有了一线生机,这才露出了行迹。 云老爷是尽了忠,也得到今上的重用,年纪轻轻就挤身阁老行列,但却苦了云家的三姑娘云浅浅。 虽然今上出于愧疚之情,也倾尽全力让御医们不惜代价的救治,终于将云浅浅的命给救回来了,可却落下了一身的病根。 每年只要一到隆冬大雪之时,云家上上下下便绷紧了全身,就怕娇弱的三姑娘有个什么闪失。 今年好不容易撑到了春回大地,只是天气还是冷得紧,残雪未褪,但被关在暖房里几个月的云浅浅,虽然没有再如往年那般大病一场,却着实被闷坏了。 这几天更是郁郁寡欢,连她最爱的刺绣或是书册都不能让她展颜。 瞧着她这样闷闷不乐,紫苏与苏嬷嬷终是不忍,这才将云浅浅包了个严严实实之后,由着紫苏领着她出来透透气儿。 终于能够不再呼吸那即使是最好的炭火也难以避免的烟气,云浅浅深吸了一口虽然冷冽,但却清新的空气,向来苍白的脸庞也因为兴奋而染上了一抹浅浅的嫣红。 「紫苏姊姊……」玩着雪的云浅浅兴奋得原本要说些什么,却因为突然瞧见梅林前的白雪上那一抹刺眼的猩红和地上几乎被白雪掩去的凸起戛然而止。 随着她的目光,紫苏自然也瞧到了前头的异样,她急着想要扯住云浅浅,谁知已经来不及,她连忙跟上自家主子的步伐,她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云浅浅完全没有丝毫警戒地蹲下身子,伸手用力拂去白雪,露出了一个几无生气、气若游丝的人。 「姑娘,这事不是咱们该管的,咱们先回房,奴婢再唤人来处理好吗?」 她对于紫苏的建议抿唇不语,云浅浅只是迳自瞧着这个人,看着他身上那来不及被雪花掩去的衣饰。 向来好说话的她这回显露了难得的坚持,更是完全不理会紫苏那小心翼翼地拉扯,伸手探往那个人的鼻端。 直到感受到那若有若无的气息,她高高吊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一点下来,加快手上扒雪的速度。 随着雪被拨开,云浅浅的耳边就响起了紫苏那粗重的惊喘声,她定睛一瞧,却见那虚弱得只剩一口气的男人,那无瑕如玉的脸庞被一道深深的刀痕从中划开。 除了脸上的伤痕,云浅浅再仔细一看,就见那男人身上有着许多还淌着血的伤口,手臂上甚至还有一个血洞,显然受伤不轻。 云浅浅认识他,也见过他,有一回她随娘亲进宫,远远瞧过这个少年。 但如此尊贵的男子,怎会重伤卧倒在这儿?其中只怕大有玄机。 低头看着已然奄奄一息的他,只不过犹豫了一眨眼的时间,云浅浅便毅然地抬头对着紫苏说道:「你悄悄地去把苏嬷嬷喊来,咱们得把他弄回屋子里去,不能任由他死在这儿。」 瞧着云浅浅这是打算悄无声息的救下眼前的伤者,紫苏心知不妥,连忙劝道:「姑娘,奴婢还是去请示一下夫人吧!」 「瞧这人伤得这样重,只怕与人结怨不浅,咱们院子僻静,借他养养伤也不是难事,若是知道的人多了,消息漏了出去,于他恐怕不是好事,至于娘那边……我不想让她忧心,还是瞒着吧!」 云浅浅轻柔的嗓音带着一抹难得的固执,许是自小躺在病榻的时间多了,可以想事情的时间自然也不少,她其实很清楚她娘虽然疼她,可是更在乎的却是父兄的前途,她娘是绝对不会愿意云家牵扯进任何莫名其妙的纷乱之中的。 楔子三 就算这个人是她所想的那个人,娘亲只怕也不敢将人留在家里,甚至……会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 打蛇不死必遭反噬,更何况无论朝堂的变化有多诡谲多变,云家见死不救的消息若是传出去,就算皇上再怎么感念云家为他的牺牲,只怕仍会产生猜忌或愤怒。 更何况这事于她不过是举手之劳,她的院子位置偏僻,这又是在后头,院子里头伺候的下人多在前头,想要偷偷将人弄进屋里不是难事。 举手之劳便能与人为善,无论将来如何,终究是比与人为恶来得好些。 想到这里,云浅浅脸上的神情更显坚毅。 紫苏一瞧见她的脸色,心中便暗叫了一声糟,连忙开口想要再劝,「姑娘……」 「你不必说了,救人一命到底是好事,正好咱们院子里的药材不少,嬷嬷也精通药理,于咱们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于这个人却有可能是生死交关的关键,所以就这么办吧!」 出来的时间久了,又碰上这么一桩事,向来身子虚的云浅浅难免有些疲累,声音也不似方才那样灵动雀跃,透着淡淡的疲惫。 可其中的坚持却让紫苏不敢再劝,毕竟这事若是真闹了出去,于谁都得不着好,她不再多言,转身便匆匆奔回了屋子。 趁着紫苏回去叫人,云浅浅手捧了一把雪将那人脸上的血污拭去,她愣愣地望着那一半宛若白玉般无瑕的脸庞,另一半却开了一道血红口子的伤痕。 心中不无惋惜,多了这道口子,将来四皇子的前途真是难料啊! 不过也无妨,听说四皇子的母妃虽然早逝,但甚得皇上照拂,只要没丢了命,将来做个平安王爷倒也不错。 她才这么想完,刚奔进屋的紫苏又急急跑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嬷嬷。 苏嬷嬷一过来,连话都没说,便俐落地弯身将那少年给背上身,显然刚刚紫苏已经告诉她情况了。 也亏得云浅浅喜静,向来不爱院子里有一大堆的丫鬟婆子,父亲、母亲扭不过她,因此她的院子里除了苏嬷嬷和紫苏之外,剩下的只有几个粗使的丫头和婆子,平素也被严令不得随意走动。 就这样,竟也真让苏嬷嬷顺利的不惊动任何人,将这个垂死之人送进了云浅浅的房里。 一等紫苏关上了门,云浅浅连忙对着苏嬷嬷交代道:「嬷嬷,好在咱们院子里也有小药房,这人的性命可就劳烦你了。」 「姑娘快去休息,您这又吹风又出汗的,若是明儿个生了病,惊动了夫人,只怕咱们也瞒不下。」 「好!」意识到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云浅浅也不逞强,自顾自躺上窗棂边的软榻,软声对着苏嬷嬷交代道:「嬷嬷今晚就麻烦辛苦一番,怎么说也是一条性命。」 「姑娘打小就这么心善,若非如此,又怎会落得这一副身子,您……」苏嬷嬷一边叨念。 「嬷嬷,那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就忘了吧!」 眼见苏嬷嬷的念叨有着一发不可收拾的状况,云浅浅只好无奈地扬声试图打断她的唠叨。 好在苏嬷嬷素来是个俐落人,嘴里叨念虽然不断,但手上也没有闲着,与紫苏两人快手快脚的将那人的伤口该包紮的包紮,该上药的上药。 在一阵忙乱之后,苏嬷嬷终于处理完她能处理的伤势,直起腰,忍不住叹道:「这人瞧着是个俊哥儿,只不过脸上的伤口极深,只怕难免留下疤痕,倒真是可惜了!」 「能活下来便是好事,脸上有伤又有什么要紧的?便是难看些,只要心好就够了。」顺着苏嬷嬷的话,云浅浅淡淡的说道。 然后又开口让嬷嬷和紫苏将人抬到主屋旁的耳房中,方才的摆弄过程中,苏嬷嬷和紫苏都没有发现,其实那个被摆弄的人的掌心竟微微发力,彷佛随时都能取人性命的警戒着。 待在一旁歇息的云浅浅却已经注意到了,但她却选择了不动声色,只在他们出门时温言交代苏嬷嬷要好好尽心看顾,不要引起太大的动静云云。 所以到了隔日清晨,发现耳房空无一人时,苏嬷嬷和紫苏一脸错愕,云浅浅却没有太多的惊讶,眼神只在那再无伤者的榻上扫了一眼,便抬头望着苏嬷嬷和紫苏,细声交代道:「咱们就当没这回事吧!」 「姑娘,这人好生没有礼貌,您救了他的性命,他就这么招呼都不打一声的便走了?」想起昨日的胆颤心惊,却连声谢都没落着,向来稳重的紫苏也忍不住地扬声数落。 「你说错了,这是那伤者体贴咱们的为难之处,如此静悄悄的离去,甚好!」 一句话说得紫苏云里雾里,不懂云浅浅的意思,她张口想问,却见苏嬷嬷静静思索一会之后,便表现出懂得自家姑娘意思的表情来。 苏嬷嬷到底经历的事比紫苏多,从昨日那人的衣着看来,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说不定身分贵重,于是她连忙对着紫苏说道:「紫苏丫头别再多说了,咱们姑娘虽然年纪还不大,但在咱们这种人家,女子的闺誉是顶顶重要的,那人既是悄悄的走了,便是不想造成咱们姑娘的困扰,你就别再喳呼这事了,若是传了出去,仔细夫人揭了你的皮!」 一听到苏嬷嬷抬出了治家严谨的夫人,紫苏连忙闭上了嘴,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倒叫云浅浅忍不住抬手掩唇而笑。 那一笑宛若春风般拂去了她脸上那种让人心疼的死白,也让那不及巴掌大的脸庞多了几许的生气。 那笑,甚至让房梁上男子忍不住地多瞧了几眼…… 第一章 【第一章 面甜心苦的嫂子】 整个院子清寂得恍若没有人烟,望着窗外的白雪,再对上院子里的清寂,满心忧惧的苏嬷嬷的心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怎么也松不开来。 这抹沉重,让端着药碗的紫苏也忍不住放轻了脚步,如今她已经是个长相清秀的大姑娘,几年的相伴,她与苏嬷嬷和三姑娘培养出比平常主仆之间更深厚的情谊。 一见苏嬷嬷那满脸的愁容,心下自然也是一紧,但为了不加重苏嬷嬷的忧思,只见她脚步轻盈的走到了苏嬷嬷的身旁,说道:「嬷嬷,这大冷天的,嬷嬷怎地待在这廊檐底下呢?还是快快进去,免得着了风寒可怎么办?」 「没事。」苏嬷嬷一见紫苏立刻直起身来,双眼还不住地往紫苏的身后瞧着,见她身后什么人都没有,原本欣喜的脸色顿时往下沉了沉。 「大少奶奶还是不肯请大夫吗?」 「嗯。」大夫没请来,紫苏也很是忧心,可是一瞧见苏嬷嬷的脸色,深怕她忧心过度,连忙说道:「大少奶奶说昨儿个帐房的银两才被拿去抹了喜福楼的帐款,现在家中已无现银,说是给她一点时间想法子,这两天必会凑出银子给三姑娘请大夫。」 「还要再两天吗?」一听这话,苏嬷嬷的脸色更凝重与焦急了,血色尽褪的脸庞弥漫着一股绝望。 一瞧苏嬷嬷铁青的脸色,紫苏也知苏嬷嬷心中的气怒,深怕她气出了什么好歹,连忙说道:「嬷嬷也别忧心,上回孙大夫开的药材还有一些,我刚就去熬了药来。」 「这药是能随便乱吃的吗?生病了不号脉,姑娘那是什么样的身子,你不知道吗?若是这药不对症……」 长串数落的声音渐弱,如今的状况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大少奶奶不肯发话请大夫,她与紫苏连云家的大门都出不去,除了沿用旧药又能如何呢? 长叹了一口气,她也只能转身往屋子里走去,掀帘入屋,穿过花厅才步入寝房,就见原本昏迷不醒的云浅浅竟睁着眼望向她们,虽然一脸苍白但仍努力绽出一抹笑容,那宛若花一般的笑容,柔弱得惹人心怜。 「我的三姑娘喔,怎么醒了也不喊嬷嬷呢?」一见云浅浅醒来,苏嬷嬷一扫方才担忧不已的脸色,脸上带笑地急匆匆步上前去,轻柔地搀着她半坐起来。 「紫苏姊姊,把药给我吧。」因为严重的风寒,原本柔和的嗓音带着一些低哑,她低声说话,朝着紫苏伸出手。 那手细瘦得不像是一个将近十五岁姑娘的手,若是再细看,更可看出那双手压根不像是一个被娇养的闺阁千金所有,原该柔软的掌心上甚至还带着一些茧子。 只是这样一个动作,紫苏便知姑娘方才已经听到自己与苏嬷嬷的对话,想想自家姑娘的性子,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将药盅递给了她,「这药刚熬好,姑娘小心烫着。」 「嗯。」云浅浅点点头,动作却没有太过小心翼翼,一口气喝下了药盅里的药。 那药苦得让她两道弯弯的柳眉直往中间皱去,可她却没有接过紫苏递来要给她压苦味的果脯,只朝着紫苏要了一杯温水,一口气灌下,这才压下了满嘴的苦味。 「我方才听了你和嬷嬷说的话,那喜福楼又来要银子了?」 「姑娘刚喝了药,还是再歇会儿吧,您才刚醒来,管那些劳什子的事做啥?咱们院子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往那送去了,那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苏嬷嬷忍不住气愤地说道,言语之中尽是对自家姑娘的心疼。 嘴里叨念,心下却忍不住地叹息,到底是自己奶大的姑娘,什么性子她还不清楚吗?姑娘自小就是一个有主意的,平素就像是个温婉的大家闺秀,一旦遇事却总是不慌不忙,甚至不动声色地将麻烦排除。 望着这样坚强的姑娘,苏嬷嬷既骄傲又感伤,打小姑娘就是一个事事为旁人着想的孩子,便连这几年碰上了无数的委屈,可只要能笑着,她便从来不哭。看似娇弱,但骨子里的骄傲却是许多男人都及不上的,就如她们家的大少爷。 打小到大,夫人就将大少爷当成了掌中宝,虽也疼爱三姑娘,可是一旦碰上了大少爷,那便是无有不应,就算云家近几年来因为老爷骤逝而家道中落,可大少爷依然还当自己是贵公子一般挥霍无度,甚至连大少奶奶骆氏也一味地由着大少爷胡来。 因为老爷骤逝的关系,夫人对三姑娘有了心结,再加上偏心独子和金孙,所以这几年便让大少奶奶将云家中馈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而这段时间,云家的嫡长女云萍萍原本已经要说给丁尚书家的嫡幼子,丁尚书是朝中清流,家风清正,本来主仆几个还替云萍萍开心能得了这份良缘,结果也不知道怎地,云萍萍竟在一次外出参加赏花会时被人发现与一盐商之子单独相处而坏了名声,只好被迫低嫁,幸好那盐商财大气粗,给了大笔的聘金帮大少爷云渐生摆平麻烦。 这事可说是巧合,但若再加上去年云浅浅庶出的二姊远嫁江南做填房,对方一样提供了钜额聘礼这事来看,连着两回云家女儿都低嫁,也都因此获得不少聘礼刚好可填补家中的金钱漏洞…… 大姑娘的意外来得实在恰巧,那时正好也是骆氏对浮云阁索要最凶的时候,别说是心思灵巧的云浅浅,就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谁不在心中咕哝几句大少奶奶也太狠了,竟然连这种手也下得去。 昔日云家门前可是车马络绎不绝,如今的云家却早已不复云老爷在世时的盛况,这才会为了一点钱就锱铢必较甚至卖姑娘。 听到苏嬷嬷语气里的不满,云浅浅只是好脾气的笑了笑,转而对紫苏交代道:「你去将我前些日子绣好的那件嫁衣找出来,嬷嬷今儿个就请奶兄帮我送到云裳阁去吧!」 这几年云裳阁与她做了许多的买卖,但凡她绣出去的东西都能卖出个好价钱,以她对那袭嫁衣付出的心血,她相信就算卖个三千两也不为过。 第二章 只不过如今她急需银两,所以也不敢奢望许多,若能有个两千两,应能让她得到一些喘息的时间。 听到她的交代,苏嬷嬷和紫苏都重重地叹了口气,望着云浅浅的眼神中皆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我的好姑娘,这怎么能成?那可是您辛苦了许久才绣出来的嫁衣,是准备……准备……」 接下来的话苏嬷嬷到了舌尖,想到自家姑娘身子骨始终不太好,虽然一张脸生得精致美艳,可身子弱,又有这张过分美丽的面容,因此始终不受那些选媳的官夫人青睐,如今实岁都快要满十五了,婚事却始终定不下来。为了这事,大少奶奶言语之中可没少挤对自家姑娘,所以苏嬷嬷自然不愿此时提起这个话题,只好含糊带过。 「那袭嫁衣做的这样精致,姑娘怎可随意将它卖出呢?」知道自家姑娘为绣那袭嫁衣花了多少心血,紫苏连忙开口说道。 「嫁衣的布料可是早前爹还在世时,宫里贵人御赐的,市面上甚是罕见,再加上是我自个儿绣出的花样子,又是亲自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应该能卖上好价钱。」 云浅浅似是听不出紫苏话语里的惋惜,只是迳自盘算道:「若是能够卖上个两千两,你就把一千五百两送到大嫂那里去,也能稍稍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姑娘,大少奶奶哪里就真缺了银子,她不过是不想在咱们院子里多花上半分银子,您这几年日熬夜熬的,往那里填去的银子还少了吗?姑娘也不小了,怎么也该为自己盘算了。」 「照大少奶奶那越发没了章法的做事方式,您未来在家里的日子只怕愈加难过,这几年您库房里头的好东西,一样一样的都往那里送,可大少奶奶待您却越发的苛刻,您年纪愈来愈大了,总得多为自己想想啊!」 「嫂嫂这不是怕大哥没有前途,所以这才将银子看得紧,她也得拿些银子去打点大哥的前程,我与大哥是嫡亲的兄妹,兄长有难,做妹妹的岂能不出手相帮呢?」 「三姑娘,您……」 「嬷嬷就别劝了,不过就是一件衣服,有什么舍不得的?」 伸手揉着自己还发胀的脑袋,虽然只是几句话,可她本就生病,情绪又有起伏,再加上刚刚喝下的那碗药里头有着安神的成分,几句话下来,云浅浅自然疲惫不堪,眼皮沉得像挂了串石头似的。 苏嬷嬷和紫苏哪里看得下去她这般虚弱的模样,想要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就全又吞了回去。两人对视一眼,又连忙上前帮扶着虚弱的云浅浅躺下,待得云浅浅沉沉睡去,这才悄然地退到了外头的花厅。 「嬷嬷,你看这事……」不知道该不该去将那件嫁衣翻出,紫苏很是犹豫的看着苏嬷嬷。 苏嬷嬷却抿唇不语,好半晌终究还是沉着脸说道:「就照姑娘说的做吧!」 毕竟是自己奶大的姑娘,这几年虽然心思渐沉,可苏嬷嬷却总能从她的行事章法中瞧出一些端倪,想来这丫头这几年一直往兄嫂那儿送钱,是想替自己争取一些时间,免得到时像她的两个姊姊一般,被人闷不吭声地给卖了。 「唉,可是这么做有用吗?」 轻声喟叹着,紫苏还是带着满满的心疼转身进了左边的耳房,将那袭几乎熬干了自家主子心血的嫁衣取出,满是不舍的交给了苏嬷嬷。 苏嬷嬷接过了嫁衣,转头就找出了一条陈旧的布,将嫁衣小心翼翼地包成了个包袱,然后才转身走了出去。 这也不过几年的时间,怎么云家就败落至此呢? 敞开的书房,各种精致名贵的摆设错落有致,一旁的琴案上摆着一架看似质朴但其实名贵万分的焦尾琴。 一旁的香炉里散发着清清淡淡并不浓烈的香味,让人闻着格外的有精神。 多宝槅后,最吸引人的不是那摆放于书架上的各种孤本和珍本,更不是挂在墙上那几幅甚有风骨的书画,而是那斜歪在躺椅上,一手握卷细看的男人。 原本看得认真,可突然间,他的耳朵动了动,便将手中的书随意地扣在了榻上。 随着他的起身,他的发便宛若张开的扇子一般散在他的后背,再一细看,率先映入眼帘的脸庞宛若无瑕白玉,那带着些锐气的五官更是英气勃发。 那份不经意的潇洒风流,再加上那张几乎无懈可击的俊逸脸庞,勾得人忍不住想再三探看。 随着他望向门扉的动作,那另一侧脸颊转了过来,大多数的人在看到这另一半的脸颊时,都会忍不住地发出一声惊喘。 因为他右边白玉无瑕的脸庞是那样的俊逸无双,可一旦迎向那左边的脸庞就会瞧见一道蜿蜒在左颊的伤疤,那道疤让原本的洁白无瑕顿时添增了几许可怖与狰狞。 随着珠帘的晃动,他从原本半躺着的姿势,到一脚毫无形象地曲起,一手枕在自己曲起的脚上,那种豪放与不羁再加上那狰狞的伤疤,与他盯着人看时的冷漠眼神,更是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望着眼前骤然闯入的女子,殷骥骁深邃的眸子倏地闪过一抹被打扰的不悦,可一想到会让花素锦这样气呼呼出现的原因怕是只有一个,原本胸臆之中漾起的愤怒顿时被压了下来,甚至率先开口问道—— 「云渐生那厮又闯祸了?」 这几年也只有因为云渐生连累到云浅浅,才能让渐渐成熟稳重的花素锦这样气急败坏。 「他有哪天不闯祸吗?」 明明是个女子,做的却是一身男子的打扮,要是光看外表倒也尔雅温文,下一刻花素锦像是个男人一般,潇洒扬手掀起了直裰的下摆,然后大马金刀的往身旁的椅子上一坐。 不管殷骥骁那浑身下上喷出的冷空气,花素锦张嘴便宛若倒豆子般的说道:「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让人吹捧了几句便自以为风流,整日流水似的花银两办文会、办花会,眼瞎地明明是个假古董也能花几千两去买,有这样的兄长,云浅浅就算熬瞎了眼,终有一天也会填不了这个不断加深的坑啊!」 一长串埋怨倒出来,花素锦喘了口气,伸手抄起茶壶却不是将茶水倒入茶杯,而是直接往自己嘴里灌,那粗鲁的模样较之草莽男儿也不遑多让。 这个行事极为粗鲁的女子,竟然主掌京中最受贵女吹捧的云裳阁,但凡云裳阁卖出的服饰,最终都能在京城里头刮起一阵旋风,多的是王公贵族愿意捧着大笔的银两,只为求得云裳阁里独一无二的绣品。 第三章 而这两三年间,云裳阁最受追捧的花样子其实都不是出自阁里的绣娘之手,而是她重金向云家三姑娘云浅浅那里购得的。 连绣娘仿她的花样子及手法绣出来的衣裙、屏风都能卖出这么多的银两,若是她的真品,怕还不造成市面上的疯抢! 「这次她还有什么可卖?」 低沉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冷,可若是细品他的语调,自可于其中品出一抹无奈与那可有可无的心疼之意。 花素锦挑眉望了殷骥骁一眼,眼中倏地滑过一抹果然如此。 这几年,虽然在云裳阁卖出不少云浅浅构思的花样子,可那些真的出于她手的绣品,绝大多数都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手中。 「嫁衣!」带着点心不甘情不愿,花素锦闷声说道。 「多少银两?」听到嫁衣两字,他的剑眉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然后毫不拖泥带水的问道。 花素锦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当殷骥骁那威逼的眼神落到她的身上,她很没志气地缩了缩脖子,然后说道:「我给了她的奶兄三千两……」 在过来之前,她就知道那套让人眩目,即使粗鲁如男人的她看到也忍不住屏息的美丽嫁衣,绝无可能留在自己的手中,所以她才更呕。 果不其然,这件应是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绝美嫁衣,依旧与她无缘。 花素锦心里头的那个呕,让她有种想要不畏恶势力抗争一把的冲动。 事实上,这两三年,但凡云浅浅卖出来的东西,从一开始是古玩首饰,渐渐变成她自个儿亲手裁制并且一针一线绣出的衣裳,大多数都落入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手中,她就不知道一个大男人没事花那么多银两买这些女人家的东西干什么? 「等会我让人拿五千两给你。」 这是财大气粗的极致表现,可向来早就习惯殷骥骁做法的花素锦却情难自禁地在脸上流露出抗拒的表情。 「你有意见?」瞧着她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殷骥骁冷眸轻扫,语气轻柔而飘忽,再衬上他那张一半可怖一半俊美的脸庞,让向来胆大的花素锦硬是说不出自己其实很有意见。 「那嫁衣……」很美,美得连她这样大而化之的女人都想拥有。 彷佛看出花素锦的想法,殷骥骁却没半点改变心意的意思,就算花素锦是他的师姊,他也不会将那袭嫁衣相让。 其实就算还没有看到那袭嫁衣,他已经可从花素锦那难得形之于外的不舍想像出那袭嫁衣到底有多美。 若非亲眼看到云浅浅亲手所绣之物,他过去也和所有人一样,不知道她竟是个绣技大家,前阵子他也从花素锦的手里取得一幅出自她手的双面绣屏,一面是意气风发的虎啸山河,另一面却是富贵华丽的锦绣牡丹,两种大相迳庭的花样,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违和。 如今,那幅让人爱不释手的绣屏,就摆在他的寝房之中,每每因为外头的事心烦意乱之时,只要看看那幅绣屏,就让他稍稍敛下怒气。 「我是有意见,可是我手头上的东西,便连云裳阁都是你的,我还能说什么呢?」花素锦恨恨的说道。 那含恨的模样倒惹来了殷骥骁的一声轻笑。 难得瞧见他不那么似笑非笑的表情,终于像个正常人了,花素锦心中却知殷骥骁这样的情绪改变只会因为一个人,那个人便是云浅浅。 从来她都是一个嘴巴比脑筋快的人,于是嘴一张便说道:「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这几年你倒是用尽了一切法子,处心积虑的想要护她平安,但以你的身分又干么这么鬼祟行事呢?其实只要你想娶,只怕那云家的大少奶奶会迫不及待的将她送到你的身边。」 毕竟先不说殷骥骁那种喜怒不定的个性,光说他那皇子身分和皇上对他的纵容宠溺,他这个男人对寻常人家,依然像是天边那颗可望而不可及的星星。 花素锦对于云浅浅的嫂子骆氏向来很有意见,也早不知在心里腹诽了几次殷骥骁那畏首畏尾的行事作风。 冲着心中对殷骥骁那夺人所好的小人行径的不满,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一股脑的全都数落了出来。 本以为自己的冲动会为她惹来不少麻烦,谁知道今天的殷骥骁显然心情挺好的,不但没有一掌拍死她,甚至还按捺着性子跟她解释。 「你知道我的身分,也知如今父皇正要立储,就算我早已与那皇位绝缘,可因我与二皇兄一向亲近,那些想要对付二皇兄的人从来都是拿我当目标,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又怎能陷她于水火之中?更何况我的脸……」 初时,不过是因为那一次的救命之恩,所以对她起了关注,希望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偿还她的恩情。 这本是一种银货两讫的想法,可谁知道,随着时日的过去,关注她的事竟已变成一种习惯,甚至更佩服起这样瘦弱的她。 然后不知不觉间,不想让她有半点的委屈和为难,竟然成了他除了二皇兄的大业之外唯一在乎的事了。 「你……」 其实殷骥骁所说她又怎会不知,只不过方才一时气急,才会故意想要戳他的软肋出出气,可冷硬的他竟会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话语,让她听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一切的作为,竟只是为了要护着云浅浅,不想让她卷进争权夺利的漩涡吗? 「既然我不能出面,也就只能将她托付于你了,你放心,只要她一生平安喜药,你所求之事,我终有一天会为你达成的。」 这根本就是直接掐向她的软肋嘛! 「你……你、你……」花素锦恶狠狠地瞪着殷骥骁,似是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她倏地抬手,纤指笔直地指向他,动作中带着浓浓的指控。 若要比狠,这个殷骥骁能狠过天下人,便连她这个师姊,在他面前也往往居了下风。 「你也别恼了,我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罢了。你若想早日达成心愿,不如就帮我找两个丫头送进云家,护卫她的安全,一旦她嫁了人,我必完成你的心愿,如此可好?」即便花素锦怒不可抑,可殷骥骁还是宛若无事人一般地说道。 话语中的许诺让花素锦渐渐熄了心中的愤怒。 「好!」她从牙关中迸出了一个字。 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她能说不好吗? 不就是护着云浅浅的安全,再顺便帮她找个夫君吗?那有什么难的,再难,难道还能难过和殷骥骁这个死小子耍心眼吗? 再说了,她能说不好吗? 第四章 这小子为了云浅浅,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她才不想像去年那个安国公府王家的二少爷一样,一不小心就跌断了腿。 想到殷骥骁那暗中行事的方式,花素锦顿时一个激灵的回过神,故作无事般地又狠瞪了恢复一张冷脸的殷骥骁一眼,随即便如来时一般一阵风似的离去。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骆氏自打嫁入了云家,就不是一个能让人随意揉搓的媳妇,她有脑子、有手段,完全将因丧夫而心绪逐渐偏离原本慈蔼的云夫人给握在掌心之中。 这三年多,她不但将云家大大小小的中馈一把抓,甚至还设计了云家嫡长女,让她失了名节而低嫁商户,另一个庶出的二妹妹更是为了她的夫君而嫁人当填房。 这个厉害的当家主母从来都将云家的门面打点得十足体面,无论是朱漆红门或是前院或是待客的花厅,都是十足十的气派,彷佛云家依然处在云老爷在世时的兴旺一般。 但只要进了内院,就可以看出云家褪去繁华后的斑驳,尤其愈是外人瞧不见的地方,就越发衰败,更别说本来就位置较偏的浮云阁了,从前色彩斑烂的花园早已不复见,飞檐之上的色彩剥落,甚至左边的耳房一到了下雨时节就会漏水。 当年云家的繁华盛景早已瞧不见半丝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挥之不去的陈旧与落寞。 面对这些,云浅浅却从来不曾抱怨,平素只是安静的待在自己的浮云阁,与紫苏日熬夜熬的赶制绣品,只盼自己终有一天能够支撑到兄长醒悟,重振云家往昔的风光岁月。 停下手中那让人几乎目不暇给的在彩色和绸布中穿梭的刺绣动作,云浅浅伸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颈项,几天前病癒之后,她就开始着手绣着另一幅八幅的绣屏,日夜不停的赶工,这活计是那日她的奶兄去云裳阁,素锦姊姊让奶兄带回来的,说是有人订制的,给的银两也很足,让她绣得精细些。 用自己的双手挣钱,她从来不引以为耻,更何况若能靠自己的双手扶持着兄长步上正途,那么再苦她也引以为傲。 只是……真的有用吗? 这两三年,她交给大嫂的银子其实不少,一开始大嫂还会推托不收,也会关心她银子打哪儿来的。 身为一个闺阁女子,她自然知道闺誉的重要,所以自也不敢让嫂子知道她私底下为了支持云家替云裳阁做绣娘之事,只推说那是之前爹亲在世时给她的私房。 几次以后,嫂子便不再追问,无论她送去的银两有多少,皆二话不说的收下。 从小早慧的她自知这便是人心,也不多说什么,但随着嫂子的索要越发频繁,她就知道自己许是终有一天会走上两个出嫁姊姊的后路。 或许年纪小小便已经历了生死关头,所以她的心中对于权力财富本就看得极轻,如今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成全娘亲和兄长的执念罢了。 只是,她也很明白云家的这个坑有多深,凭她一己之力就算熬瞎了眼,只怕也难填十分之一。 如今她也即将及笄,之前兄嫂还可以说是为爹亲守孝而耽搁了她的婚事,可现在若是再拖下去,只怕就要流出兄嫂苛待嫡妹的流言了。 嫂子出身的骆家向来以朝廷清流自居,最是爱惜名声,但嫂子清贵的气质没学到,私下使的阴险手段倒是会了不少。 她的两个姊姊的出嫁虽说是出自嫂子的意思,但最后却是她娘亲拍板定案的,嫂子在姊姊们出嫁时还抹了几把眼泪,自然那一切的恶名就降在她娘的头上了。 对于这种情形,云浅浅不是没有阻止,更劝过了许多回,偏偏她娘自父亲骤然亡故后,便将所有的心思都寄托在兄长身上,再加上嫂嫂的舌粲莲花,时日一久她的劝言也引得母亲的反弹,越发不待见她了。 想到这里,云浅浅又忍不住长叹一声,只觉自己被那浓浓的无力感给綑得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突然间,门外传来了一串脚步声,然后门帘被掀起,跟着响起的是骆氏那带着点尖锐的嗓音。 一进门,骆景福脸上尽是关切的朝坐在绣墩上的云浅浅走去,云浅浅自是起身相迎,还来不及见礼,骆景福就连忙的说道:「妹妹身子好多了吧,你可别怪嫂子在你生病时没来探望,实在是这一大家子的事儿,天哥儿也得了风寒,嫂子这才抽不开身,那日妹妹送来的银两嫂嫂已经收到了,也多亏你这事事为家里着想的性子,嫂子心里不知道有多感激,若不是妹妹相助,咱们家可就要闹出笑话来了,说起你的兄长啊,这整日办文会,汲汲营营的想要为咱们家挣个光,也不知道多辛苦,他……」 口一开便是一长串的话,让云浅浅想要开口都找不到机会,只好含笑听着骆景福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直说了好一会儿,骆景福才发现云浅浅含笑却不答话,心下一阵不悦,但面上却不显,只是终于停了口。 「妹妹,怎么都不说话?莫非真的怪起嫂嫂冷落了你?」 彷佛就是个体贴的嫂子深怕得罪了自己的小姑子,骆景福脸上神情甚至有些惴惴。 望着眼前脸色十分精采的嫂子,云浅浅只觉一股疲累袭来,可脸上却半点心绪不显,「怎么会呢?嫂嫂贤良,一切都是为了咱们云家,浅浅感激你都来不及,又怎会因为这点小事便和嫂嫂闹上呢?」 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云浅浅忙收敛心思,打起精神应对。 这个嫂嫂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若是不小心应对,就怕一时不慎要跌入深坑之中了。 眼扫着云浅浅那比平常人还要苍白许多的脸庞,骆景福的眸底闪过了一丝不以为然,打她嫁进云家,那时公爹未逝,她看着公爹将这个病秧子当成眼珠子似的疼惜,她就满腹的气怒。 都说姑娘是娇客,可姑娘家终归有一天要嫁人的,嫁去了别人家自然就是别家的人了,所以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成了,犯得着尽把好的东西全往这浮云阁送吗? 长久的妒嫉,再加上自家的夫君越发不成材,妒意成了隐隐的恨意,所以当公爹骤逝,她就花了一年的时间拢住了耳根子软又视子如命的婆母,这才渐渐的连面子上的功夫也不肯做了。 第五章 「说起来,妹妹向来是个贴心懂事的,你对嫂子的好,嫂子嘴上虽然没说,可都把你的好牢牢的记在心里了。」 「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呢?嫂子是为了侍奉母亲,又为了打点哥哥的前程,嫂嫂所做的一切,浅浅又哪里会不懂呢?」 「也亏得有妹妹,否则这一大家子的事,我还真是想撂开了都不管呢!」 骆景福精致妆点的面容上漾着笑,但话语却隐隐的透着一股子云浅浅想要忽视却办不到的威胁。 低头,云浅浅抿唇不语,摩挲着手中的粗瓷杯子,半晌后再抬头,脸上依旧豆豆小-说提供如方才那样平静无波。 「嫂子有什么难处尽管说,要是妹妹做得到,又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自当替咱们云家尽一分心力。」 她的唇舌发涩,原来那天送去的两千两根本填不满骆氏的贪婪,她竟连多给她一点时间都不肯,显然已经为她找着了买主。 听出了云浅浅话语中的屈服,骆氏自觉再次赢得了一场的胜利,语气之中自然也带着一股高高在上,「总是麻烦妹妹又怎么好意思呢!这嫁鸡随鸡,为云家盘算自然是我分内之事,只不过近来娘亲和天哥儿的身子总是时好时坏,这不,嫂子本打算去霞云山上的上的普济寺烧香祈福的,可偏偏琐事这么多又抽不开身,只好能央妹妹辛苦一趟了。」 「我道嫂子是有什么难事呢,我虽体弱,但上趟佛寺还是能的。」 「这……」虽然云浅浅一口应下,但骆景福脸上的为难未减,甚至双眸闪现的算计更加毫不遮掩。 暗暗深吸了一口气,云浅浅现在并没有跟骆景福撕破脸的本钱,于是再言笑晏晏地问道:「嫂子还有什么为难事,但说无妨。」 「这回我其实本来打算自己去的,所以早已与普济寺的住持说好了,要连做三天的祈福法会,所以还得麻烦妹妹多忙碌些。」 不但得去上香,还得住在哪儿! 云浅浅便是再有城府,脸上的笑容也有些维持不住了。 自己已到了能出嫁换钱的年纪,本以为此行只是让人相看,所以嫂嫂才编出了这个理由让她出门,但相看并不需要住在普济寺啊! 「真的得要住上个几夜吗?」云浅浅刻意有些迟疑的开口,彷佛对于自己是否应该答应有些难以决定。 「自然是的,这回是为婆母祈福,妹妹自来是个孝顺的,咱们这回将法会做得大些,神佛自然也会多多护佑婆婆,你说是不是?更何况婆婆向来疼妹妹,什么好的东西都往这浮云阁送,若是妹妹连去寺里帮婆婆做个祈福法会都推三阻四的,这话传了出去,妹妹就不怕自己的脊梁骨被人给戳穿了吗?」 相较于刚刚的暗示,这话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骆景福浑身上下已经散发出一种去不去是她说了算的强势态度。 云浅浅本不欲在这上头与骆景福针锋相对,于是望着再也挂不住温和良善面具的骆景福,眼神迷离,语气不解地说道:「嫂嫂怎地说得这般严重呢?若是妹妹的脊梁骨被人戳了,难道大哥就不会受到影响吗?」 「你……」骆景福既然出身大家,自然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于是对于云浅浅那轻飘飘的问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嫂嫂尽管放心,既是对娘亲的孝心,我自是不会推辞的。」 其实,骆景福虽说精明,可太过情绪外露,自己不过小小试探一番,她便这般沉不住气,不过想印证的,云浅浅也已经印证了,想来这一趟她非去不可了! 「那就好,后日一早我会安排好马车,其余的一切我会安排妥当,你就好好的在普济寺为咱们云家祈福吧!」 【第二章 尚未开窍的主子】 帘子还在晃动,方才被骆景福的丫鬟荳菀阻在外头廊上的苏嬷嬷和紫苏已经迫不及待地进屋来,两人皆是一脸忧心。 苏嬷嬷一见云浅浅,就按捺不住性子的问道:「姑娘,您怎么就答应了?」 云浅浅苍白的脸上尽是苦笑,很是无奈地反问:「我能不答应吗?我若不答应,嫂子只怕现在就会让人套马车回娘家去。」 「回去就回去,大少奶奶这几回的行事越发偏执,眼里只怕早容不下姑娘您,这回让您去寺庙祈福,只怕后面还有事儿等着呢!」苏嬷嬷恨声说道。 前几天她家姑娘受寒后浑身烫得像火炭,她和紫苏几回到主院去求大少奶奶延请大夫,可她却总是推三阻四的,如今姑娘好不容易身子好些,结果她却马上过来要求姑娘入寺祈福三天!这事怎么想怎么怪,便连她这个向来谨守分寸的下人都忍不住要质疑她的做法。 看出苏嬷嬷的忧心,即便云浅浅心里也觉得骆景福的行为有异,可是不想苏嬷嬷太过忧心,仍冷静出声安慰道:「嬷嬷先别忧心,最坏的状况咱们不是已经先想好了吗?」 听到云浅浅的话,苏嬷嬷忍不住地倒抽了口气,急急道:「姑娘,您可先别冲动,事情也不一定就到了那地步了啊!」 「我知道,只不过咱们也是得要做出最坏的打算,若是情况真的至此,总不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吧?」 她从小缠绵病榻,无聊时也只能看书来打发时间,她爹又疼她,所以总是费尽心机蒐罗古籍给她打发时间,如今自己赖以为生的绣技也是那时在古籍中找着的古技法,反正她时间多,钻研着也让她钻研出些许的门道来。 也因为看得书多了,眼界自然也与寻常的闺阁女子不同,她早在骆景福嫁进来没多久就知道自己的嫂嫂是个不容人的,只那时她还傻气的以为多了个嫂嫂就像多了个心疼她的姊姊,每每只要有机会,就会想要缠在骆景福的身边。 毕竟那骆景福也是出自书香门第,父亲是户部侍郎,官职在京城中算是不错,骆景福本身虽不是那种拔尖的美人,可也算得上是清秀,再加上性子有些泼辣,不似闺阁小姐一般那样软绵绵的没有个性,所以也能管得住自家兄长。 可很快的她就发现,骆景福在人前当然对她亲密有加,可是一旦周遭无人待她便很冷淡,甚至几次不经意间,云浅浅发觉骆景福总是有意无意的在挑拨娘亲与她们这些女儿之间的情感,她便在心中警戒起来。 尤其在嫡亲姊姊被算计出事后,她的心中便更多了几分戒心,也觉得自己的将来只怕不易,所以早早就暗暗地盘算着自己的后路。 还好,这两年的准备让她现在不至于手忙脚乱,所以刚刚骆景福前脚刚走,她便已经开始盘算应变之道。 第六章[05.25] 对她来说,她早就明白人心易变,世事无常,现在好的,将来未必还是好的,现在不好的,也未必一直都不好,日子都是人过的,只要用心经营,再差也有三分。 再说句不合规矩的话,谁说女子就一定要依附男子而活,在后宅不快活的那些女子,一半原因在男子,但何尝没有一半原因在于自身?所以她不怕低嫁,便是生活艰难一些,只有夫婿是个上进的,她也不会嫌弃,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 可看着骆景福如今这有些出乎常理的安排,云浅浅隐隐也嗅出了一点不对,能让骆景福这样费心,这对象的身分只怕不低,可能还很高。 就因为身分很高,以她的身分只怕也没有资格攀附,何况云家如今的情况,真的想要高嫁去富贵人家做正妻,只怕也是不能。 但若要将她送给人做妾,骆景福只怕也拉不下那个脸,那可是要让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的,所以总要想些手段,比如说,污了她的名誉,让她不得不顶着不好的名声与人做妾,如此一来,既讨好了那些贵人们,自己为了要在贵人的身边活下去,也得努力让云家能够多几份的实力。 贵人、贵人……突然间一张猥琐的脸庞闪过她的脑海,云浅浅心下一冷,总是带着温文浅笑的脸庞蓦地罩上了一层寒霜。 「紫苏,你带上上回母亲送来的小吃食,你和那芸彩不是有话说吗?这阵子我生了病,你也忙碌忧心,下午你就去找芸彩散散心、说说话吧!」 闻弦歌而知雅意,伺候了云浅浅这么久,紫苏便知其中真义,于是上前,抿唇含笑地屈膝行礼,脆声说道:「谢姑娘放奴婢休息一下午,奴婢一定会好好把握的。」 起身后便俐落地朝着门外走去,她知道姑娘是想要知道主院那儿最近有什么异动,若非有什么情况,以大少奶奶珍惜名声的性子,又哪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 望着紫苏离去的背影,云浅浅又略略一想,便扬声道:「嬷嬷,今儿个你回家一趟吧,让奶兄将一切准备好。」 「姑娘!」不似紫苏那样应得干脆,苏嬷嬷那张皱纹已现的脸庞出现了明显的犹豫,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就真的没有别的路了吗?姑娘的一生是不能踏错一步的,姑娘若是真的离家而去,从此不但要隐姓埋名的过日子,许是还会像是无根的浮萍一般任人欺凌,姑娘可得想清楚啊!」 「嬷嬷,我不过是做足准备罢了,若是照一般情况低嫁,我自会认命,可若是还有其他的算计,那我宁愿飘零一世,也不愿屈辱偷生,嬷嬷难道不知道骆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这……」想到方才听到骆氏说话时自己的心惊肉跳,苏嬷嬷也不得不承认状况的确有可能如姑娘所想的一样不好,「不如咱们去找夫人吧?」终归是亲娘,虽然夫人一直将老爷的死因怪在姑娘身上,可虎毒不食子,夫人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女儿被堆入火坑吧? 苏嬷嬷的建议让云浅浅的舌尖泛起了难言的苦涩,这些年,她娘在骆景福的影响下,越发的不待见她了,不但不让她晨昏定省,甚至难得见到时,还会时不时地刺她两句,让人听得难受。 她知道母亲这是怨她,她总觉得是她害死了她爹,毕竟她爹若不是为了替她找奇药,也不会趁着出门去西南替皇上办事时,竟弯去了西南的深山大林寻药,结果不知怎地就染了怪病,被送回京没多久就归天了。 「母亲这几年的想法越发钻进牛角尖里头了,骆氏若是真要使坏,不是已经说服了母亲,便是将母亲瞒了个滴水不漏,以她的手段必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此时去找母亲,她未必能信。」 再说了,她也从来没指望她那个糊涂的亲娘能为她做什么,打从大姊被设计失了名声丢了婚事,就算明知其中有蹊跷,但娘亲却在骆景福的花言巧语下,得过且过的不去查出真相,直接放弃了大姊,任由大姊带着污名低嫁时,她就知道她的娘亲在某些想法上已经陷入魔怔了,尽管她屡次出口相劝,可她娘却也因此越发不待见她。 「别打扰母亲了,她身子也不好,一向多思多忧,更何况将来嫂嫂也是要与她送终之人,我又何必枉做小人呢?」云浅浅淡淡的说道。 不是她不在意亲娘,只是方才骆景福既然敢那样毫不遮掩的威胁,只怕早就在母亲面前做足了功夫,如今她再去讲什么,母亲只会觉得她与嫂子不对盘又多疑,哪里能够改变什么?她不愿做这样的白工! 更何况这几年她也觉得累了,即使她一心为了云家,可是在母亲的不谅解、兄长的不长进和嫂子的敌视中,她真的觉得心烦。她身子不好,能够再活几年又有谁能够知道,在这一刻,她突然真的很想过一段清静的日子。 「姑娘……」望着浑身散发出一股疲累的云浅浅,苏嬷嬷终于还是妥协了,其实她也心疼自家的姑娘啊!「好吧,老婆子这一生终究是要跟着姑娘的,但凡只要嬷嬷还有一口气在,自也不会容人欺辱姑娘,姑娘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本来的劝言全成了豪气万丈的誓言,那护犊子的模样让云浅浅忍不住地噗哧一笑,原本渐凉的心也被一道暖流滑过。 是啊,她还有苏嬷嬷,还有紫苏呢!云家容不下她,她走便是了。 这么一想,原本沉重哀伤的心思便淡了不少,转头又能兴致勃勃的与苏嬷嬷细说着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横放在小几上的古琴,只不过平素优美的曲调如今硬生生被弹成了生硬冷然,蓦地,让人觉得刺耳的琴音倏地停止,殷骥骁望着方才被他摊开的信笺,语气如冰地轻喃道:「出息了啊!」 原本看着就有些恐怖的脸庞,再加上此刻浑身散发岀来的森冷气息,活脱脱就是一个阎王模样,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轻易触怒他,所以伺候他的下人早就很有眼色的有多远跑多远。 偏偏谭悦之是他的贴身护卫,向来与他形影不离,所以就算心里也很想脚底抹油,但他却一步也不敢动,只好低头看着自个儿的鞋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回那些讯息传回来时,主子不是心情大好,便是大坏,而且坏的时候居多,这几年皆是如此。 第七章 「她就蠢得不知道要来讨债吗?」殷骥骁恨恨的咬牙说道。 这两年他都不知道在暗处为她扫除了多少的暗箭,而她却彷佛早就忘了她对当朝四皇子有恩,随时可以堂而皇之的挟恩以求回报。 谭悦之抿唇不语,硬着头皮给殷骧骁续了一杯茶,毕竟下人都借故跑光了,然后继续眼观鼻、鼻观心的像木桩子一样的站在一旁、 「我殷骥骁的救命恩人是能够让人随意算计的吗?」 字字如冰珠,谭悦之已经许多年没有瞧见主子这样喜怒形之于外的模样了,他忍不住再次在心中感叹云姑娘对于自家主子的影响力。 「主子,这几年云渐生在外头蹦跶得厉害,想来那骆氏在其中也使了不少的力气。」深知装死也有个限度,谭悦之看看情况,明白自己若再不说话,只怕等会儿也要遭殃,于是连忙开口。 「骆伟良这个老狐狸这几年的心大了,贪得也愈来愈不象话了,既然他教不好女儿,也不用再待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了,更别说还想更上一层楼主掌整个户部,哪儿凉快哪儿去吧!」 骆氏竟然敢将脑筋动到云浅浅的身上,那么就要有承受他雷霆之怒的心理准备,他就发发善心,替二皇兄理一理手头下的人,别这么一个个仗着他二皇兄的势,行事越发没了章法。 免费相送,不必言谢。 「是!」谭悦之对于殷骥骁的交代完全没有迟疑,彷佛已经做习惯这样的事了,身为贴身护卫,他为殷骥骁处理的事儿不算少,所以这事他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对他而言,比较棘手的事反而是有关那位的事儿,于是带着些迟疑的问道:「那普济寺那里是否让属下布置些人手,还有对于云姑娘想要诈死离家之事,属下……」 他心中的疑问都还没有全数说出,殷骧骁却已经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果断地说道:「算起来那丫头今年冬天便要及笄了吧?」 「是!」恭敬地低头应是,谭悦之面上虽然不显,但心头却漾起了一阵狂喜,若是主子能将云姑娘给娶回来,脾气应该就不会这么阴晴不定了吧! 心中正愉快的盘算,谁知道殷骥骁却又开口说道:「让花素锦动作快点,替她找个好夫婿,免得这个人情倒还得没完没了了。」 这句没好气的话一岀,谭悦之心中的喜悦一顿,再次愣愣地望着殷骥骁,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这样费尽心机小心翼翼的看护着,那护犊子的模样说是没感情,他们这些跟在四皇子身边的人压根就不相信。 可他现在听到的是什么?主子竟然要为云姑娘择婿,所以一切都是他们误会了?压根就是没感情的?全都是他们这些下属想偏了? 殷骥骁本就是个霸气之人,早已习惯了一呼百诺,命令岀口就该得到响应,可这会谭悦之却久久没有作声,于是他有些不耐地横了他一眼,才见他一个激灵地回过神来,却还是傻望着他没有出声。 「怎么,不过要你传个话罢了,发什么愣?」 「没……没有!」谭悦之结结巴巴,但仍抵不过挠得他心头痒痒的好奇心,索性心一横,深吸了一口气后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问道:「主子让花姑娘替云姑娘寻婿,可这云姑娘不是您心仪的姑娘吗?」 若非心仪,又怎会时时刻刻关注她的一举一动,若非心仪,又为何会让花素锦借机认识了云浅浅,这样主子才方便透过花素锦的手,间接替她解决一切的麻烦事儿。 「心仪?」没好气地轻嗤一声,殷骥骁望着谭悦之的眼神带着浓浓的睥睨,「那种丫头哪里值得本皇子心仪了,总是傻呼呼地替人作嫁衣,像她这样的人要是碰上宫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只怕不用三天就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那语气里头呈现的是诸多看不起,彷佛无比嫌弃,可若认真品味一下,却能听出殷骥骁对于云浅浅的保护之意,因为知道自己身处的环境处处危机,所以不愿连累那个本就体弱的姑娘,宁愿倾尽全力为她找一个一世安稳的栖身之处吗? 跟着这个主子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天之骄子打小就显得冷情无比,许是因为生母已不在,打小就在皇贵妃身边长大的关系。 殷骥骁自懂事开始,就跟在二皇子的身后,替二皇子做了许多的事,因为皇贵妃总是有意无意的暗示他,他的命是她保下的,若非她的护值,以殷骥骁没有生母照拂更没有外祖家支持的皇子,要能在肮脏污秽的后宫活下去,几平是不可能的事。 也因为这样,殷骥骁心性早熟,旁的皇子才在读书识字之时,他却被送到了皇贵妃替他找的武学大师那儿,起早贪黑的练功,学得了一身的好武艺。 后来学成回到皇宫,也总在是贵妃的示意下,帮着二皇子处理一些不能见光的阴私之事。就连让他毁容的那条疤,也是因为皇贵妃想要除去政敌,所以殷骥骁才会领着暗卫夜袭,结果小命是捡了回来,却也让原本无瑕的面容多了道吓人的疤痕,个性也越发张狂与难测。 那回的受伤,全靠皇贵妃的妥当安排、皇上的偏心,再加上没人相信当年不过少年的四皇子会有这样的身手与那般缜密的安排才了结,否则当初的事很难脱身。 可从那件事之后,殷骥骁的个性也越发地难测,无论做什么,总是带着一股想要毁天灭地般的张狂,再加上皇贵妃如今依然时不时地索求报偿,随着次数的频繁,殷骥骁的个性也就越发阴鸷,谭悦之甚至发现,主子替皇贵妃办事时已不似以常那样毫不保留实力,隐隐在办事时暗暗培植自已的势力。 虽然主子的心情阴晴不定,有时甚至带着一股残暴的噬血,但身为近卫,他其实知道在那狂暴的背后隐藏着多少的辛酸血泪,所以每每他都会有一种不由自主的冲动,希望主子能更加善待自已,一如此时,他更希望主子能想清,别等云姑娘嫁了人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心意,那可就来不及了。 「主子难道不觉得,其实云姑娘很聪慧,她若能在骆氏手下不吃亏,或许也能处理主子身边的麻烦事吗?」冒着被惩戒的危险,谭悦之再次开口,然而殷骥骁只是冷眸一扫,就让他有些扛不住怒气威压。 「你最近很闲?」轻飘飘的话语才落,殷骧骁已经毫不留情地一掌击在了谭悦之的胸口,那凌厉的气势直到最后都没有收敛分毫。 谭悦之一口鲜血蓦地喷岀,人也跟着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无法站立,最后更因为胸口的剧痛蓦地跪在地上,他低着头却不说话,没有为自己辩驳半分。 第八章 微眯了眼凝视着谭悦之好一会,像是在思索着该对以犯上的他施以怎样的惩戒,那冷然且没有温度的目光就像一双手紧紧地掐着谭悦之的喉头,濒死的感觉让他的背脊一片寒凉。 可他没有后悔,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主子就是他们的一切,更何况他很清楚,这个主子看似冷硬、出手不留情面,可其实他们这些下属都知道,这位是个值得人敬重的主子,很是在乎属下的安全,就像几年前,若非主子以身犯险救了萧护卫,又怎会在脸上留下那道骇人的疤痕呢? 也因为看过这样的殷骥骁,所以谭悦之和其他的护卫们对他更是忠心耿耿,总希望主子能将日子过得开心点,今日他才会多嘴。 就在谭悦之以为这次的多嘴会导致自己玩掉小命时,殷骥骁这才冷冷地开口喝道:「下去!」 脸上血色尽褪的谭悦之有种地狱归来的庆幸感,但不敢再说什么,他平素在下属面前的英雄气概自然也一点都不剩,迈着蹒跚的步伐,强撑着一口气走出了书房外头,这才栽进了侍立在外的其他侍卫的怀中。 虽然被门一挡,殷骥骁不可能看见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自己刚刚一时失控用了多少的力度,他自个儿心知肚明。 「来人!」他蓦地扬声一喊,侧间立刻又岀现了一个穿着内侍服装的人,他闻声而出却又在距离殷骥骁不到五步的地方停住,垂手而立等待吩咐,态度不卑不亢。 「等会儿送一些护心丸去给谭悦之,让他休息半个月,身体没好之前不要到本皇子的面前碍眼。」 内侍王传广从他到了皇贵妃的身边就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对于殷骥骁的性子自然很是了解。听到他的交代,王传广的眼中倏地过一丝的安慰之情,又随即掩去。 果然…… 即便外人觉得殷骥骁脾性难以捉摸、性情孤傲,可在王传广眼中,四皇子从来就是一个外硬内软的主子,也只有这样的主子才能得到那些忠心耿耿的护卫。 「是。」没有多余的言语,王传广随即躬着身子退出书房办事去了。 对于谭悦之的冲动,王传广倒是挺欣赏和感激的,毕竟他也觉得主子替云姑娘找归宿这件事其实挺蠢的。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岀主子对姑娘的在意,偏偏主子不开窍,一心只当自己的作为是在报恩。 但就算是救命之恩,也没有人会尽一切的心力照顾人这么多年,主子为了怕云姑娘遇事无法找到人求肋,为了她悄悄盘下了云裳阁,甚至许下诺言找来师姊花素锦,好让她出面替自已关照的云姑娘。 边照顾边还费尽心机想为她觅得良缘,一直静静看着一切的王传广着实担心,若再没人点醒主子,怕将来云姑娘真的嫁了人,自家主子得一辈子黯然神伤了! 虽说这一回谭悦之的话仅是惹怒了主子,没有达到任何的效果,但有了开始便是好事。 烟雾缭绕,庙前巨大的香炉正冒着袅袅白烟,无数的香插在其中,可见这个寺庙的信徒众多。普济寺虽然位于京郊,因为传说此地很灵验,所以香火极为鼎盛,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富贵人家,但凡家中有事都会想要来普济寺参拜一番,又或者做法会祈福。 距离人来人往的济寺后院不远的某处,有一座独立的院子,院子后头种着一片竹子,微风吹来,竹叶被风吹拂得沙沙作响,空气中更散发着微微的竹叶清香。 虽说这院子属于普济寺,但因为位处偏僻,再加平素从不对外开放,就连寺中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普济寺的后头还有这座院子,四周自然也是人烟稀少。 突然间,院子前头的路径响起了匆匆的步伐声,王传广抬头瞧了眼,便默不作声的等着那穿着袈裟、原该在前院主持寺务的净空大师步履匆匆而来,原本慈蔼端庄的脸庞难得的板着,带着一股肃然。 笔直地走进了这座独立的院落,因是在寺院之中,院落的布道显得有些间陋,净空大师却无暇他顾,抬头看向守在外边的王公公。 四目相对之际,王传广快速的挑了挑眉梢,净空大师一见那动作,脸上的神情又更加凝重了些。 「进去吧,四皇子已经在等着你了。」王传广语调平平听起来似是没有起伏,但从方才的举动就可知道,他和净空大师只怕不是初识。 闻言,净空大师朝着王传广微微颔首便亲自掀帘而入,不料进了室内却见不到人,在侍卫的指引之下,他终于在幽深的竹林深处找到了殷骥骁。 在两人四目相接的那一刻,本该双王合十的净空大师却突然朝着殷骥骁单膝跪下,低头说道:「给主子请安。」 面对这样岀人意表的情况,殷骥骁却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淡淡地开口说道:「起来吧,你既已坚持出家修行,我们之间的关系便是僧人和香客之间的关系,往昔一切就该随风逝去。」 「一日为主,终身为主!」净空大师沉声说道,虽然殷骥骁开口免了他的礼,但他还是执意叩了头才起身。 净空大师依旧行了大礼,即便殷骥骁不置可否也没有避开净空大师的大礼,只是淡淡的说道:「前儿个我让人拜托你的事,都办了吗?」 本就不喜多言,更别说这会哪有什么与净空大师叙旧的心情,他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语气内似是有些遮掩不住的烦躁。 「都办妥了,前些日子安国公派人来留了院子,说是府里的二公子要来寺里清净几日,属下已经安排好了武僧,时时刻刻盯着他的院落,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开我们的眼睛。」 「那王家倒是个大胆的,他们家的那个老二祸害了不知多少的姑娘,如今竟然还敢将主意打到云家三姑娘的身上。」 这几年殷骥骁早已暗地里将京城的几个势力都收拢归于己用,所以要查岀骆氏和谁谋算什么,自然是小事一桩。其实今儿个的事很简单,安国公王家的二少爷打小因为祖母溺爱,被养成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胡作非为的恶霸。 打他及冠以后,王家早不知道为他收过多少烂摊子了,偏偏他却深得王家老夫人的心,所以无人能管教他分毫,偏偏王家如今还有个女儿是当今皇上的爱妃,所以王家能帮他拾残局,至于那些被害人也不取多说什么。 第九章[05.26] 话说那王家二少爷早几年已经娶过两个夫人,却都莫名其妙的没了,虽然王家极力隐瞒,但多少还是有些风声透了出来——原来是那王家二少爷有些奇怪的癖好,所以那两个明媒正娶的夫人都是不堪折腾而死的。 自从死了两个夫人之后,即便是区区七品芝麻官,人家也再不愿意让女儿给王家二少爷当续弦。倒也不是没有那种想要卖女求荣的,只不过只要有一丝风声传出来,那些想要攀附的人家就会被人指指点点,所以就算真想也没人敢真做。 想来那骆氏对王云浅浅这个小姑子是极恨的,所以即便明知王二少爷绝对不能嫁,却还是希望攀着王家的路子替云渐生找条青云路,这才动了要将云浅浅嫁到王家的念头。 「主子放心,那院子的里里外外属下皆已安排妥当,绝不叫他们的计谋得逞。」 尽管净空大师脸上信心满满,且依照王传广的说法,他那边也早已将事情安排得滴水不漏,可不知为何,殷骥骁今儿个从一醒来便心绪不宁。正是因为这种莫名的情绪,他才会扔下本来说好一起去郊处策马游猎的二皇兄,直奔普济寺而来。 所以这个时候他听着净空大师的保证,心情也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开始琢磨着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自己漏了的。 略显狭长的凤眸微眯,手指不断地在身旁的石桌上轻点,斜飞入鬓的剑眉也跟着皱了起来,因为表情沉重,更使他脸上的那道疤显得有些狰狞,净空大师望着那道疤,心便骤然一痛,内心更是弥漫着浓浓的自责。 当年主子若不是为了救他,又哪里会身受重伤,还毁了容颜,从此再无问鼎至尊的机会?他也曾经想要自刎谢罪,偏偏主子说自己的命是属于他的,若是自尽便是对他不忠。 想死不行,活着又艰难,这才让他动了想要抛下红尘一切,遁入空门的念头。本以为主子不会准,谁知他才开口,主子便准了,还让人给前代的普济寺住持带话,让他入了普济寺潜心修佛。 几年下来,他的心境倒是渐渐平和了,本以为自己的修为长进了,却没想到一见到那划破美玉的疤,那无边无际的愧疚便又朝他涌来。 带着竹叶清香的微风吹来,昔日的一主一仆各陷沉思,突然间,原本慵懒的殷骥骁拍案而起,嘴里喝道:「不好!」 净空大师闻声一愣,还来不及反应,殷骥骁已经朝着竹林外头喊道:「王传广!」 说时迟那时快,王传广已经疾步岀现在两人眼前,神色难掩一抹焦急。 匆匆而来的王传广一见殷骥骁,来不及开口问他想要吩咐什么,立时先说出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事情不好了……云姑娘的马车在半山腰处坠崖了!」 闻言,砰地一声巨响,殷骥骁的拳头砸向身旁的石桌,那看起来结实无比的石桌竟被这重重的一拳给砸得四分五裂,变成了散落的石块。 「说,怎么回事?」殷骥骁咬着牙命道。 他浑身的戾气让王传广和净空大师忍不住心里一惊,他们都知道云家三姑娘对自己的主子很重要,却从来没有人知道她竟然是这么重要,出了意外,就能让向来心性沉稳深沉的主子脸色大变,浑身的戾气尽泄,再无遮掩。 了解殷骥骁的性子,王传广不敢耽搁,立马开口说道:「不知道何故,三姑娘的马车行至半山腰时,路旁的林中突然冲出了一只山猴惊了马,马车一时失去了控制,这才让云姑娘的马车被甩出丢,刚好安国公府的马车尾随在云姑娘的马车之后,马儿也一并被惊了,对方马车跟着掉下山,现在那处已乱成了一团,万幸那山崖不深,受点伤应该是难免,性命应是无碍才对。」 听完了这些,心思转得飞快的殷骥骁已知道他们的盘算,本以为他们顶多使些下作的手段让云浅浅失了名声不得不嫁给王建钦,却没想到他们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竟连云浅浅的安危都不顾,想要趁机替王建钦博个见义勇为的好名声。 从山崖滚落,能留条命就不错了,谁还能顾得上自己的仪容?只要王建钦时间拿捏得准,让人瞧到他抱着衣衫不整的云浅浅,那么两家的结亲就势在必行,否则云浅浅也只有到家庙修行一生了。 王家和骆家……该死! 心中狠戾的念头刚刚闪过,殷骥骁已经拔地而起,宛若巨鹰振翅一般使出轻功离去,转眼间已经瞧不到人影。 【第三章 算计被发现】 望着在山壁上撞击得有些残破的车厢,云浅浅小心翼翼地动着自己的颈项和四肢,确认自己除了些撞伤之外,并没有其他太过严重的伤害。 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懂为何好好行驶在山路上的马车会突然惊马掉落山崖。 为何会发生这事呢?苏嬷嬷和紫苏呢? 想到伴着她前来的两人,云浅浅连忙四顾寻找,终于见到被甩到不远处的树林边上的两人,两人尽皆晕了过去,人事不知的侧卧在地上。 她望着苏嬷嬷和紫苏两人一动不动,心一揪,也顾不得什么闺秀的仪态,连忙手脚并用的爬到两人身侧,纤长的食指颤巍巍地往苏嬷嬷和紫苏的鼻下探去,直到确认两人还有气息,怕是因为强烈的撞击才晕过去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要大家还活着就好,还留有命在,什么事都有办法可以解决! 冷静是她现在唯一该做的,强撑精神抵抗不断袭来的晕昡,她一边思索着,一边低头看着被残破的车厢划破而鲜血直流的手臂,她静静的掀起外裙,将里面棉制的孺裙撕下一长条,然后将淌血的伤口包扎起来,因为是用单手包扎,也只能胡乱包扎一气,但好歹将血止住了。 好不容易弄完,突然间,不远处响起了啪的一声,貌似是枯枝被人踩断的声音,宛若惊弓之鸟,她倏地浑身紧绷,直觉仿佛有什么大祸就要来临。 她悄悄挪移身子,将自己藏进旁边的一丛杂草之中,屏气凝神瞧向声音的来处,只是一眼,她脸上的血色尽褪,一股寒意从她的背脊窜起,让她宛若置身冰窖之中,忍不住又将身子悄悄地缩了缩,她努力想将自己藏得更好。 她眼睁睁看着王建钦双手背在身后,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近了紫苏,再看着他指使手下将紫苏翻了过来。 第十章 确定那人不是云浅浅后,王建钦便有些不耐烦的低声喝道:「人呢?活生生从山崖上掉了下来,就算运气好没伤着,可那一个娇滴滴药罐子难道还能插翅飞走吗?」 「主子,您先别急,云三姑娘的嬷嬷和丫鬟都在这呢!云三姑娘只怕是受了轻伤,想要去找人求救吧,咱们在附近四处寻寻,应该能找着。」见主子大发雷霆,一个跟在身侧的管事连忙说道,并且还指挥一起跟着来的下人准备四下搜找。 一颗心几乎跃至自己的喉头,云浅浅甚至连呼吸都不敢,虽然明知道再待在这儿被找着只是早晚的问题,可问题是如今她只要一动,难免弄出动静,那不是会让人发现。 饶是平素再冷静多智,面对此时的困境,云浅浅的脑袋已经转不动了,完全没有法子可以应变,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不能让王建钦找着她,若是她被发现,自己肯定敌不过王建钦和他的随从,到时还不是任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她可不想像自家大姊一样,受了算计被迫低嫁,还得一辈子顶着旁人的指指点点和暗暗嘲讽过日子。 以她对王建钦的了解,那就是个仗着家里的权势,无法无天的主儿。她与他曾经在街上撞见过,那时他便曾出言调戏自己,还好彼时她爹刚走没多久,皇上对云家还多有照拂,这才让他不敢太过嚣张欺压上门。 可如今……就怕他的出现完全是一场设计好的阴谋,这世上从来都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她的马车意外坠下山崖,他就刚巧出现在这儿,这一切都让她闻着了浓浓的阴谋味道。 屏住气息,她的脑子转动得快,不远处搜索的人也没闲着,几个人四散开来寻找,竟不约而同的朝着她这边靠拢过来,云浅浅思索着要不要冒着被抓到的危险直接逃跑,毕竟就算惊动了那些人,也好过束手就擒啊。 没有想到就在下定决心要不管不顾转身逃跑时,正恼怒找不着她而迁怒下人的王建钦突然大喊了一声,然后整个人便软倒在地。 原本四散寻人的随从连忙回身查看自家主子的情况,云浅浅抓住时机正准备悄然退开,谁知道双眸警戒的看着眼前的她才往后退了两步,后背就撞上了一堵墙。 这荒郊野外怎么可能会有墙,她大吃一惊连忙回头,却赫然见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玉面带疤!她知道他是谁!可他为何出现在这儿? 一时之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岀什么反应,只能愣愣的看着他,然后就听他低沉浑厚的嗓音窜入她的耳朵—— 「走!」 然后整个人就被他揽入怀中,被他迅速带着远离身后的那一片紊乱。 风驰电掣的速度让云浅浅几乎瞧不清四周的景物,只知道他正带着她疾速的在山林之间奔驰着。若不是那一阵阵的疾风打在她水嫩的脸颊上,引发了微微的痛感,她都要以为这一切不过是她的幻想了。 在他带着她飞掠的过程中,她只开口说了一句话,「苏嬷嬷和紫苏!」 等他带着她跃上山崖时,他也只回了句话,「自会有人安排。」 然后她相信了,也安静了。 她的相信和安静让殷骥骁忍不住分心缓了缓速度,低头扫了她一眼,就见她安静的回视,白皙娇美的脸庞上竟无一丝的不安和惊恐。 迥异于那些闺阁姑娘只要遇着一点事便花容失色、惊叫连连的反应,她冷静的模样让人很是意外,但殷骥骁也只是微微诧异,毕竟五年前,她不过是个九岁的小姑娘,可是遇着了雪地里重伤垂危的他,她也依然镇定,甚至很快就说服了比她年纪还大的嬷嬷和丫鬟。 这样的一个姑娘长大了,自然也不会同寻常的千金小姐一般,更别说自三年前她爹过世之后,即便不受母亲待见,但她仍在暗地里为云家的未来出谋划策。而后骆氏进门,虽然她因为骆氏处处受阻,可她仍努力的做她能做的,从来不怨天尤人。 在他心里,她从来都是一个坚毅到令人赞赏的姑娘。 飘然落地,即便抱着一个姑娘,但疾行对于殷骥骁来说彷佛没有任何的困难,即使从山崖奔至山顶,可他依旧脸不红、气不喘,彷佛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小菜一碟。 经过方才那段时间的沉淀后,云浅浅原慌乱的心渐渐平息,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何堂堂四皇子会出现在这儿,但相较于被王建钦的算计,她更宁愿面对殷骥骁。 毕竟至少她对殷骥骁是有救命之恩的,虽然她并没有打算挟恩以求回报,可她本不是一个拘浞于成规的人,所以在关键时间她也不介意将救命之恩拿出来用用。 她从来都是个很清醒的人,也没有那种施恩不望报的纯善之心。 当初,会起心动念救人,就是知道他的身分,所以会冒着被牵连的风险救他,那她又怎可能放过索恩的机会呢! 而打从云家败落之后,她之所以没去讨要恩情,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还能处理,人若无法自立自强,便是攀上了一棵大树,又能在树上吊多久呢? 「你不怕吗?」 「很怕啊,在殿下还没有出现时,民女甚至闪过一死以求清白的想法。」她很实诚地说道,还能分神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因为她爹很疼她,所以每每只要她身子骨好些,她总爱腻着爹爹让她去普济济寺看看花,过过不那么束缚的日子。 因为来的次数多了,自然很熟悉普济寺的一个角落,这个院子她也曾在走错岔路之时误闯过,只不过那时她才靠近便有守门的武僧出现,说了这里是香客止步的禁地,然后有礼而坚定地驱离了她。 那时她就挺好奇的,终究是谁能在香火这样鼎盛,有时甚至就连朝廷也要忌惮三分的普济寺拥有这样闲人勿进的院子。 如今才知道……原来这屋子的主人是他啊! 「所以你知道我是谁?」原本疾行入屋的脚步蓦地顿住,殷骥骁倏地回头瞪着她,语气有些深沉的问道。 「知道。」云浅浅诚实地点点头,用清澈的眼神望着他,让他看清了她的不闪不躲。 「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听到父亲说四皇子在演武时坠马,被利桩划伤脸庞的时候。」 听到她的话,殷骥骁的眸中倏地过一丝的诧异与不解。 既然这么早就知道了,为何不挟恩求报? 他的性子向来孤傲,从来就不喜欢欠别人,正因为如此,所以这几年他一直想方设法的要偿还她的救命之恩。 第十一章[05.28] 如果当初不是她将重伤的他从雪地里挖出来,那皑皑白雪冻就能冻死他,他又哪里还能有命等到谭悦之的到来。 「既然早知道,为何这几年你这般艰难,却从没想到来找我?」 这几年,若非他暗中安排了花素锦出现在她的身边,只怕她的日子会比现在艰难百倍,而她竟从没想过来找他? 是忘了?还是当真品性高洁到施恩不望报? 听到他的问话,云浅浅清瘦的脸庞漾起一抹柔柔的浅笑,水亮的眸子望着他,即便清清楚楚看到他脸上那条总让人惊吓的疤痕,眼神连闪都没闪,那自若的模样彷佛那道疤完全不存在一样,但这也没什么稀奇,这几年也有许多人明面上对他脸上的疤痕视而不见,其实私底下颇为嫌恶。 真正让他惊奇的是,她接来所说的话。 「四皇子没做过生意吧?」 迎着她那灿亮的目光,殷骥骁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完全不懂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跟自己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四皇子,当商人取得珍贵之物时,一定不是急吼吼的将卖出去,而是会静静的待价而沽。」 或许他性子有些阴沉,可绝对不代表他是个蠢笨之人,于是殷骥骁立刻懂了云浅浅的意思。 不是不记得自己施出去的恩惠,更不是施恩不望报,她只是在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然后为自己取得最大的利益。 多么会算计的人啊! 换了平时,殷骥骁定会因为这样的算计而产生嫌恶的情绪,可此刻的他心里虽是五味杂陈,却绝对没有半丝的嫌恶。 他愣愣的看着她,久久无法言语! 难道在她的心里,他不过是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您可别生气,或是觉得被冒犯了,民女不想随意耗去我们之间那难得的情分,若是民女随随便便就求到殿下面前,殿下就该看轻民女了。」 他发现云浅浅彷佛轻易地就能拨开罩在他真心上的那层云雾,竟似能够清楚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才连忙开口解释,简直是不可思议! 殷骥骁性子阴冷,不喜说话,却也不是口齿不伶俐的人。 常常一句轻轻巧巧的话,就能将人逼到墙角,让人既愤怒又不知道如何反击,每每他随意的一句话就能刺穿事实的真相,让人难堪。 冷冷一笑,他没好气地嗤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的珍而重之了?」 在这样的一来一往之间,云浅浅心头微微有着震动,原来他没忘记过吗?甚至一直关注着她? 所以他张口就说出自己这几年的处境艰难,他的用心让她的心头微暖,对他出现所造成的提心吊胆也收起不少,更能笑着与他说话。 「民女可当不得四皇子的谢,倒是民女还未谢过四皇子的援手之恩。」 「援手之恩?」 多么轻描淡写啊!要是他没有及时赶到,她不是一辈子赔给王家那混小子,就是只能以死证清白。 而她却这么轻飘飘的一句援手之恩,连救命之恩都不肯说。 没理会殷骥骁语气里的讥讽,云浅浅伸手抚了抚自己已经不再平整的裙摆,端正自己的表情,严肃地朝着殷骥骁俯身行了个大礼。 纤细的身子伏在地上,就算狼狈至此,她只是这样静默无语的一礼,却能让殷骥骁感受到她的真心实意。 瞪着趴伏在地的云浅浅,殷骥骁的眼有平素的两倍大,好半会竟然无语了,甚至连免礼都忘了说。 他不开口,她便一直趴伏在地,看着她那虽然伏在地上却依然挺直的背脊,殷骥骁突然有一种他被坑了的感觉。 在她的口中,她的救命之恩就可以秤斤论两,待价而沽? 而自己的救命之恩就只能得到这不痛不痒的一个大礼? 气闷虽然闷,可看到她那纤细得彷佛一阵风吹来就能吹断的身躯,殷心中原本的不平冲渐渐淡去,于是冷声说道:「哼,起来吧!」 扬声唤起,也算是他接受了她这深深一拜,他一个堂堂大男人难道还能跟个小姑娘计较吗? 伏着的云浅浅嘴角悄然地弯起了一道弧,带着一抹小狐狸般的浅浅得意。 就在云浅浅抬头之际,殷骥骁没有错过她唇畔那一闪而逝的得意,那抹得意收得极快并不张扬,可在两人四目相对之际,却仍映入了他的深眸之中,令他眸中乍现惊艳。 那神情彻底地激起了他血液中的恶劣因子,狭长凤眸往上挑了挑,他默然凝视着她,那幽深的目光让云浅浅的背脊微微泛凉。 本以为这几年的刻意留意,自己多少算是了解这个主儿的性子,没想到被他这么一看,她原本的信心满满立刻就消失了大半。 很早以前就听说过他的心绪变幻莫测,便连日日跟在他身边的亲信也很难捉住他的心思,如今自己却因为一时的大意轻忽了。 心中虽然暗暗责怪自己的沉不住气,她仍选择了以不变应万变,跟着回视过去,大眼眨都不眨一下。 「来人!」殷骥骁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只是径自开口喊道。 话声方落,已有一个身影飘然落地,单膝跪地,双手垂于身侧,肃然地等待殷骥骁的吩咐。 看着那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人影,云浅浅两眼隐隐放光,眼儿看得转都不转一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贴身暗卫吗? 来无影、去无踪,压根就不知道他是从哪里飘出来的,好厉害啊! 打小缠绵病榻,无事只能看书,经史子集、稗官野史……各式杂书皆入她眼,因为自己不能活泼玩耍,所以对于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功夫更加好奇。 「吩咐车夫,回府。」 看着她用着迷的眼神看着那跪地的暗卫,殷骥骁只觉得自己更烦躁了,发号施令的语气更沉了。 单单只从他的声音就明显的感觉出他此时很不高兴的情绪,终于,这份不悦让云浅浅回神了。 咦,他要走了吗? 那怎么可以,如今自己的狼狈和困境还得靠他援手啊! 她愕然的眼神扫向殷骥骁,神奇地,她那眼神莫名的取悦了殷骥骁,毕竟从开始到现在,她的表现都太过淡定,淡定到让人忍不住想要搅乱那样的平静,所以明知若无他的安排,她其实很难在这豆豆小0说提供一场紊乱之中全身而退,但他仍然很坏心的转身就走,只为了看看她不那么平静且心慌的模样。 「是!」得令的暗卫再次以灵巧之姿拔地而起,纵身离去安排马车。 第十二章 望着那转瞬之间就离去的身影,殷骥骁连看都没再看云浅浅一眼,便迈开步子,不疾不徐的离去。 瞧着那双手背于身后、缓步踱开的身影,云浅浅愣了一会儿,连忙回过神来,急急喊道:「呃……请殿下留步!殿下留步!」 无奈他听到声音也毫不停下脚步,云浅浅急急的想要追上前去,可他身怀武功又身高腿长,几个大步竟已让距离愈拉愈远,让她想追也追不着。 云浅浅颓丧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本以为殷骥骁再怎么样也会出手替她圆了自己不在坠崖现场,反而回到了普济寺的原因,谁知道他竟然直接转身走人。 亏得她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有人这么用一走了之来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心中腹诽不已,云浅浅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虽然随便胡诌一个救命恩人也是能行,可这样却无法震慑做恶的骆景福。 心狠手辣的兄嫂再加上胡涂无比的亲娘,她再不找个靠山,只怕不用多久就要被卖了个干干净净了! 有时她也忍不住地会在心里埋怨自己的母亲,以前的娘亲是那么的高雅大方、举止有礼,对于他们几兄妹更是多加疼爱,谁知她爹的骤然离世让她娘受不住打击,心性大变,便连她都看得出来大姊的亲事有蹊跷,可娘亲却依旧只在乎自己的儿子和孙子。 如今,连她也被设计了,想来她娘知道后不会在乎吧,更别说娘亲一直怪罪自己…… 心口彷佛被灌进了冷冽的冰水一般,她的脸上突然展露出一抹不曾收敛和遮掩的哀戚。 这份哀伤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让隐身在廊柱之后的殷骥骁清楚的感受到。 望着这样的她,殷骥骁竟然有一股冲动,想要上前抹去她脸上的哀伤,可他没有这么做,只是默默地在远处陪伴。 而一心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的云浅浅却完全没有发现,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幽眸正在不远处陪伴着她,一起感受着她的颓丧和忧伤。 直到她的心绪渐平,那双眼的主人才朝身后摆了摆手,让等候已久的花素锦上前去找云浅浅,他自己则转身离开。 怎么可能真的不管她的死活呢?他只不过是气不过,想要挫挫她的理所当然,所以才会一声不吭的走人,却没想到她竟会在孤身一人时流露出这样的哀伤神情。 其实,就算再坚强,她也有不能承受的悲痛吧! 哒哒哒的马蹄声有规律的响起,云家前院的管事立马抬头,仔细地瞧着缓缓朝云府大门驶过来的马车。 宅子里头早有人交代过今日三姑娘回来时搭的可能不会是自家的马车,若是瞧见送三姑娘回来的马车华贵,就要将动静闹得大些,好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三姑娘是搭着安国公府的马车回来的。 瞧瞧马车厢上华丽的雕刻,更别说那两匹用整齐划一步伐拉着马车的骏马,那种通体雪白的骏马一看就知道身价不凡。 马车边上跟着的是一个穿着极为体面的管事,虽然一眼瞧着是下人,但下人那也是有分三六九等的。 眼前这个极具威严的管事摆明了的就是那种公侯家里的,那种体面哪是他们云家这种落魄的人家可比拟的? 就算他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这马车绝对是安国公府的马车,毕竟自从老爷死后,那些平素往来的世家早已不再登门,如今却突然来了一辆车,他不可能弄错。 于是他疾冲到了马车前,完全不顾大街上人来人往,张口就大声说道:「三姑娘……三姑娘……您的伤还好吗?早前已经有安国公府的管事来报说姑娘受了重伤,虽被安国公府的二少爷救下,但大少奶奶还是极为担心和焦急,这才特地派小的前来迎您。」 他这话说的很大声,彷佛巴不得过往行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似的,尤其以「安国公府的二少爷」咬字最为清楚。 随着他那张扬的喊叫,路人自然皆将好奇的眼光投向这里,而那辆华丽的马车也刚巧在那管事的身前停下,只差一步就能将那管事撞得七荤八素。 可虽然停下了,但那马子直对着管事的脸上喷气,让他原本还想再多喊几嗓子的打算全都吞回了肚子里去。 一抬头,他原想狠狠地瞪向车夫,却见一只纤白的素手掀起车帘,然后略带苍白的消瘦脸庞随着帘子的掀起而出现在众人眼前。 漂亮的瓜子脸,小小的脸大概只有巴掌大,看起来消瘦且苍白,但灵动的眉眼却让她整张脸散发出一股耀人的光彩。 那张增一分则太艳,减一分则太平凡的脸一丝丝的伤都没有,干净无瑕,气色虽然有些憔悴和病容,但并非身受重伤的模样,让管事忍不住要怀疑大少奶奶的消息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虽然马车还是华贵无比,可是没有人受伤啊! 那自己是不是还该如大少奶奶的交代,作一场呼天抢地的戏? 管事心中还在犹疑不定,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开口说下去,门口却已经传来了呼天抢地的声音。 「三姑娘,您还好吧?您的运数怎么这么差啊?这可怜见的,打小身体就不好,好不容易矜贵的养大了,如今只不过出去散心上香,却碰上了这样的意外,还身受重伤,若非……」 一个嬷嬷呼天抢地的嚎叫着,眼泪、鼻涕齐齐流淌,怕是巴不得人人都知道自家姑娘命运多舛一般,但若非两字才刚岀口,脸颊便被一颗石子击中,脸颊顿时肿起,那骤然而至的疼痛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若非什么?」云浅浅的眼神充满了感激,朝花素锦点了点头,这才出声望着那嬷嬷问道。 「唔唔唔唔……」 捂着肿胀的脸颊,那嬷嬷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但看着完好无缺的云浅浅,脸上顿时浮现和方才那个管事一样的震惊。 这怎么可能? 明明刚刚回来传话的人说了三姑娘的马车确实滚下了山崖,也说了安国公府的王二少爷早就说好了也跟着下了山,稍后就会将人给送回来,让他们好准备准备,怎么这会儿三姑娘看起来却像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迎着那嬷嬷震惊的眼神,花素锦忍不住转头朝着云浅浅说道:「妹妹,看来你家的下人嘴都不怎么好,个个都觉得你岀门一趟就会支离破碎的回来,这样诅咒主子的下人,你们云家也敢用?再说了,他们怎地一口一个将你和安国公府的少爷扯在一起啊!」 当车帘完全掀开,众人这才瞧见原来在后头还有一个姑娘,年纪瞧着比方才被称为三姑娘的云浅浅大上了几岁,虽然容貌不如她细致,却散发着让人瞧着舒服的英气。 第十三章[05.29] 她的话说得快,声音又清亮有劲,完全不似与云家三姑娘窃窃私语,反而更像是说给围观的众人听的。 只这简单的几句话就成功地让围观的众人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矛头,指向了云家如今的当家主母骆景福不厚道了。 那骆景福向来在外头做足了长嫂疼爱小姑子的模样,也表现出一肩扛着家势已日薄西山的云家,所以她的名声向来好。 可此话一出,立马有那些好事者唯恐天不乱的议论纷纷——难不成在私底下,这长嫂是个苛待小姑子的恶人? 很快的,有些好事者就提岀了这两年间,云家有两位姑娘相继低嫁,还都是嫁给了商家,那两回抬进云家的骋礼可真的差点晃花了众人的眼睛啊! 再细想方才那英气姑娘的那番话,莫非这回又是云家的大少奶奶又在作怪了? 「倒是让姊姊见笑了,怕是家里接到的消息有误,才让他们以为我掉下了山崖,却不知道我早在半道就上了姊姊的马车,这才以为我受了重伤。」 「欸,就算是这样,人可都没见着,也不用个个都办丧事似的嚎得人尽皆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云家不受待见,恨不得你出去上香做法会就别回来了!」 花素锦向来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行为举止潇洒英气,说起话来更是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云浅浅闻言,蓦地转头看向她,水眸不如以往的清亮真诚,反而带着一股探究审视。 凝视了花素锦好一会儿,她才微微低头,敛下眉眼,低声说道:「姊姊倒是对一切都很清楚嘛……」 没来由的,她想起了那对她知之甚详的殷骥骁,又想想花素锦出现的时间,彷佛也是在自己救了他之后,这两者间的巧合让她不得不怀疑起其中的关系。 因为刻意压低了音量,再加上她低下了头,所以众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低语。 初识花素锦是在她爹还没过世之时,她时不时会去普济寺小住透透气,某一回因为不小心在园子里拐了脚,刚好花素锦经过,便帮扶了她一把,后来她便时时来找她聊聊,有时她们甚至会相约在普济寺小住,可因为花素锦是个抛头露面的当家,所以云浅浅从没向家里人说过两人的交情。 也是因为这交情,家里遭逢骤变而无助的她,才会暗地里求胁花素锦,而这几年花素锦也像个大姊姊一样,只要她开口,她总会竭尽所能地帮着她。 为此,她对她是心怀感激! 本以为两人的相识是因为难得的缘分,甚至今日她在寺里遇见花素锦时,对于花素锦二话不说的助她重整仪容,还送她回家,她更是心中感念。 可当她看到花素锦的马车竟暗暗刻着属于四皇子府的徽记,她心中便起了疑,那时她不想草木皆兵的怀疑起花素锦,可她方才那话的隐喻,却充分的展现出她对今日所有的事知之甚详。 再加上她朗朗出口的话语,一切种种的巧合都让她忍不住又怀疑起花素锦的身分,但她依然没有冲动的在这个时候质问。 而花素锦是何等人物,行走商场也算得上是老狐狸,最擅察言观色,只瞧云浅浅一眼,便淡笑道:「几年相交,妹妹如今心中有疑,姊姊也是知道的,但如今咱们该做的不是相互猜疑,妹妹可要知道姑娘家的名节有多重要,你那嫂子可是铁了心的要往你身上泼脏水呢。」 「此事自得仰仗姊姊相帮,只不知姊姊要以何样的身分帮助妹妹呢?」 倒还真是只小狐狸,虽然看着彷佛不再计较她的真实身分,但其实还是从末微之处试探。 不过花素锦也没打算瞒着她,今日会由她送云浅浅回府,就是因为殷骥骁已经没有打算再隐身暗处,想要化暗为明的为她助威了。 虽然不知道殷骥骁为何改变了原本暗暗关心即可的决定,但花素锦却乐见这样的改变。 「自然是云裳阁掌柜的身分啊!」 闻言,云浅浅的眉头蓦地往中间拢去,虽说云裳阁的东西确实贵重,可是在官宦人家的眼里,花素锦不过是个买卖人。 一个买卖人的身分搁在骆景福的眼中可是一点也不稀奇,若是达不到震慑的效果,她就会犹如被蜘蛛网困住的虫子,无处可逃。 「这……」原本顺着花素锦的动作要下马车的云淡淡动作忽地一顿,清澈的水眸布满了惊异,心中甚为迟疑的她甚至还忍不住地脱口问道:「姊姊难道没有更吓人一点的身分吗?」 这直白的问话顿时惹来了花素锦的一阵朗笑,看着云浅浅那傻愣愣的模样,心中更是大乐。 「妹妹可别怕,姊姊的身分虽然只不过是个商人,可这商人还分个三六九等,若是姊姊告诉你这云裳阁身后的主子是四皇子,你的心肝儿能不能稍稍放回原地?」 又是一个让云浅浅晴天霹雳的消息,她被这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脸上的神情就更傻了。 好不容易回过了神,云浅浅还要再问,谁知花素锦却不再给她机会,先一步下了车,然后站在车门旁仰首等着云浅浅。 望着站得笔挺的花素锦,云浅浅心中就算再乱,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赖在马车上,毕竟家里还有一个骆景福要对付。 虽然她一直知道骆景福不喜欢她,可她从来没有想过,骆景福对她的厌恶竟是这样的深。 她不但打着将她嫁人换兄长前程的主意,甚至还挑了个最是下流龌龊的人家,她到底得罪她多深,会让她这样恨她? 想到今日自己所面临的处境,云浅浅原本紊乱的心蓦地沉静了下来。 她向来不是迂腐之人,她很清楚就算与骆景福撕破了脸面,可只要她一日还待在云家,那依然是危机重重。 今日她原本计划着要趁着月黑风高之时从普济寺出走,谁知骆景福的动作更狠更快…… 「对了,四皇子有交代,你可别总想着一走了之的逃走,那可是最没出息的行为,若是你还打着逃走的主意,那么最先将你逮回来的就会是他,他的救命恩人怎么可以是个小孬孬呢?」 花素锦的话再次似一道惊雷,直接在云浅浅的脑海里头迸开,炸得她头晕脑胀。 那厮怎么连她想逃跑这事都知道? 这到底都是什么事啊? 可她也没有太多的时间仔细研究,方才她与花素锦的一番对话,其实不过是想将骆景福苛待小姑子的名声散出去,如此将来也能多些抗冲的本钱。 第十四章 如今既已达到目的,接下来她该做的,就是去见见那个将什么都算计得妥妥当当,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嫂嫂了。 虽然不知道骆家怎么会养岀这样钻贤贪钱、手段阴毒下作的姑娘,但无论如何,骆景福不会不知道名节对于姑娘家的重要,用这样的方式来逼嫁,显然是打算让她一辈子不好过。 原本,若是骆景福真的有足够的底气,大大方方的许下安国公府的求亲,她虽然会想方设法的避过,可也不至于对她起憎恶之心。 毕竟,人心都是自私的,骆景福想要借着她的事替自家不成器的大哥铺上一条康庄大道,本身也说不得是大错,毕竟她终究是为了云家考虑。 可如今她的作为不仅仅是想毁她名节,甚至有可能夺去她的性命,她这么设计却只为了用这件事为王建钦那个恶霸纨裤擦脂抹粉,这样毫不顾念亲情的作法,却是她所不能容忽的。 愤怒从她再次踏进云家之后就开始在心底堆积,既然想要安静离去却不可得,那么就战斗吧! 【第四章 四皇子的威名】 微风轻轻地自半敞的镂花木窗拂入,带进了一缕幽淡好闻的花香,一个丫鬟笔直地站在她旁边轻摇着扇子,另一个丫鬟半跪在一旁替她揉着酸软的腿。 杏眼在八宝攒盒之中扫了一圈,一双素手挑挑拣拣,好一会才拣了颗蜜果送进嘴里。那微酸之中又带着甜意的口味让她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容,自从嫁入云家以来都是皱着的眉头舒展,想到方才安国公府派来的嬷嬷所说的话,让她的心情要不好也难。 便是天之骄女又怎样?就算有着一副我见犹怜的美丽容貌又如何? 这样一个如娇似玉的美人最后还不是要落在她的手中,任她搓圆捏扁的吗? 想那安国公府的老夫人已经发话了,只要云浅浅嫁进安国公府,以后安安分分的伺候二公子,那么必然不会亏待她这个大功臣。 安国公府的嬷嬷在说起这事时,话里话外也隐隐透露了自家夫婿将来的前程就系在两家能不能顺利结亲这件事上,甚至安国公府有可能荐举云渐生递补去江南当知府。 有了安国公府的支持,就算云渐生再次榜上无名,她也一样会是官夫人,再加上娘家的助力,她就不相信不能替自己挣下个诰命,所以这回她无论如何一定要坐实了王二少爷顾不得男女大防,奋勇救了云浅浅一命的事。 反正只要云浅浅的名节有损,将来哪个世家大族会娶她?到时再由安国公府出面求娶,圆了两人之间的缘分,那么谁又敢说是她苛待小姑呢? 就是怕在普济寺闹岀来的动静不够大,所以她才会安排前院的管事和她的心腹嬷嬷再大肆渲染一番。她相信只要再等一会儿,除非云浅浅打算绞了头发去做姑子,或是拿三尺白绫了断自己的一生,否则她就得心甘情愿的为自己的夫婿做垫脚石。 从今以后,她就可以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云浅浅的一辈子,她就不相信在生活的搓磨之下,她还能够四处勾引男人。 「给夫人请安……」 门外的长廊传来了丫鬟们问好行礼的声音,骆景福一听那此起彼落的问好声,心中就泛起一股嫌恶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她蓦地闭上眼,平息自己心中的怒气,偏偏这时丫鬟因为外头的叫嚷分心,手劲没捏好,一时捏重了些,让她的小腿吃了疼。 「哎哟!」她扬声喊疼,还不等闯了祸的丫鬟回神赔罪,坐起身子便一脚踹了过去,「邢嬷嬷,彩环这丫头失了规矩,带下去关个三天的黑房。」 板着一张脸,邢嬷嬷一个眼神,旁边的丫鬟不敢耽搁,完全没给彩环磕头求情的机会,将彩环的嘴一堵就将人扯走了。 骆景福胡乱岀气时,云夫人已经在一群丫鬟嬷嬷的簇拥下进了屋子。她看着那被堵着嘴拖出去的丫鬟,眼神连闪都没闪,视若无睹地走到小花厅里的罗汉床坐下。 「娘,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让嬷嬷来喊我一声,怎么好让您亲自过来呢?」堆着一脸的笑,骆景福亲自迎上前去替婆母张罗茶水,毕恭毕敬地端给云夫人。 云夫人满意地含笑接过,润了润口,这才说道:「方才在院子里,听到下人说什么浅姊儿到普济寺做祈福法会半道上出了事,所以这才来问问情况怎么样了?」 云夫人那有些低沉的嗓音平平稳稳的,完全不含一丝的忧心,让人忍不住要以为出事的不是她的嫡亲女儿,而是一个陌生人似的。在骆景福瞧来,这个云夫人也是糊涂,好好的亲生女不疼爱,一心只挂在那不成器的儿子身上,好歹也是大儒家的闺女,可这做派却比乡村野妇好不多少。 听说是因为公公骤然亡故,所以心中有了怨气,心性也就越发偏执。不过这样也好,若不是婆母胡涂了,她又怎能轻易地拿捏她和她的女儿呢? 「其实媳妇也不清楚呢,只是有人来报妹妹的马车摔下了山崖,好像让安国公府的二少爷给救了,媳妇已经派人去前院接了。」 「是王二少爷救的人吗?」 「是啊,听说那时情祝危急,三妹妹的马车被山猴给惊了,一时控制不住就坠下了山崖,一时间场面混乱,幸好山崖不高,刚好跟在妹妹后头的王家二少爷便立马让手手下去拨人,二少爷竟也跟着去找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三妹妹,将她给救了出来。」 「嗯,人救回来就好。」云夫人闻言颔首,轻飘飘地说道。到底是为人母亲的,虽然这几年对云浅浅很不待见,可终究是自己的闺女,若是真的因为这意外丧了命,她自也是不舍的。 「人是救回来了,只是、只是……」骆景福欲言又止,彷佛心中有话想不敢说。 跟骆景福做了几年的媳,见她这模样,云夫人原本稍稍舒展开来的眉头顿时又皱起,问道:「你到底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闺女,怎么遇事说话还这样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就快说。」 云夫人有些嫌弃的看着自己的儿媳妇,当初她就看不中这个骆氏,可架不住儿子自己喜欢,这才点头应允骆氏嫁入云家。所以只要有机会,总是对这个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嫌弃起来更是毫不遮掩,若非看她管家还行,她又不待见云浅浅,哪会让她掌管中馈。 第十五章[06.02] 自然,对于这个婆母骆景福心中是极恨的,但一如以往的,对这样的批评她像是毫不在意似的,言笑晏晏的走过去取了云夫人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的几上,然后才说道:「媳妇这不是怕母亲惊着吗?三妹妹掉山怎么可能无伤?只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大伤,养养就好,只是……惊乱之中三妹妹的衣着只怕乱了,王二少爷又着急想要救人,妹妹的闺誉……」 「事急从权,应该……」 云夫人才开口说话,骆景福却马上急急打断了她,道:「娘,这安国公府的二少爷向来受他们家老祖宗疼爱,平素可是丁点事情都舍不得他劳动的,这样的人竟然会见义勇为冲在前头去救妹妹,只怕对妹妹应该是有些心仪的。」 「可王二少爷的名声向来不好,浅浅也是咱们家的嫡女,咱们家可是阁老府……」 虽说如今她深居简岀,可终究还是有几个老姊妹的,外头的事儿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那王建钦的名声在他们这些权贵人家中早已如雷贯耳,云夫人又怎会没有听闻? 若让自己的闺女嫁给这种人,她还不知让她去做姑子算了,否则还不知道人家会怎样戳她的脊梁骨,说她卖女只为攀附权贵,至于前两个自毁名声导致低嫁的,她只觉得恨铁不成钢,根本懒得管。 想到这里,云夫人眼色一沉,望着骆景福的眼神倏地凌厉起来。 骆景福注意到了,原以为这两年她已经牢牢的将这个老东西的软肋抓在手里,虽然还是老对她冷言冷语,毕竟这老东西最在乎的就是儿子和孙子,被刺几句自己并不在乎,拿到实权才要紧,却没想到胡涂的她竟然还是能一眼就瞧穿自己心里的盘算。 思绪快速翻转,但骆景福可没打算就此放弃自己对云浅浅的算计。 这老东西还好意思说阁老府呢?就算曾经辉煌过,可公爹死后云渐生不争气,屡试不第,这偌大的云府也不过靠着朝廷的一点抚恤过日子,又有什么值得说嘴的呢? 「娘,您怎么这么这般看着我?」 「你要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最重名声和风,若是浅浅的清白已毁,那么我宁愿送她去庵里青灯古佛清静一生,也不会让她嫁入那样的人家。」前两个女儿虽然低嫁,好歹对方没什么负面传言,但让女儿嫁给纨裤可是会抹黑云府名声,她不能接受。 眸心闪过一抹愤怒,骆景福闭了闭眼,等心平气和后才说道:「娘,您也知道虽然夫君向来才名在外,可总是屡试不第,这是为什么?」 「那是因为你太放纵他了,管不住他,心思不在课业上自然屡试不第!」云夫人想也没想就将罪名往骆氏身上推,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对独子也是极为放纵,有求必应。 想到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云夫人也是头疼得紧,当初丈夫骤逝,她一心想要栽培儿子挑起家中大梁,谁知儿子虽然有些小聪明,却总是没有耐性,所以已经考了两次却从来不曾金榜提名。 眼看着家中境况越发萧索,再想想自己独孙的前途,云夫人心中又怎会不急? 若是夫君能够晚些再过世,能够手把手的教导儿子,儿子又怎会如此不成器呢? 夫君就是太疼三丫头,坚持亲自去找奇药,结果药虽然找回来了,女儿的身子也好了大半,夫君却不知怎地在找药时染上了怪病,然后一病不起。 也是从那天开始,原本也心疼三丫头的她每每看到那个女儿,心中就会五味杂陈,再加上三头身体好些之后不如以往听话,还每每拿着大道理劝她不要再纵容兄长,母女俩才会因此离了心。 「娘,夫君心性不定,那是因为胸怀千万抱负而不能施展,若是能为他谋个官身,让他能有所发挥,自然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你说的倒是容易,可这几年花在他身上的银子有多少?若真能谋个官身也早该成事了。」 「那是因为咱们用的法子不对,如今三妹妹的清白既然已毁,咱们若能将她嫁入安国公府,国公爷难道还能不用力帮扶咱们家吗?」 「那王二少爷前头可是娶过两个媳妇的,浅姊儿要是嫁进去那是要做继室的,更何况以王二少爷的品性,浅浅单薄的身子哪里够他折腾?你可别赔了家里的名声,最后却还落不着好。」 「娘,其实早些时候那王家就遣人来问过咱们家的意思,这话里话外都说了,要是此事能成,夫君的前程就不必咱们烦忧了。」 「这……」云夫人原本坚决反对的心只要一碰到儿子的前程便立刻有了动摇。 骆景福是何等的善于察言观色,连忙加把劲的说道:「娘,就算是王家,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致再苛待三妹妹,更何况与其青灯古佛一辈子,那还不如嫁进国公府享福,我这做嫂子的虽有私心,可始终也是一心一意的为妹妹的将来打算,更别说当然更得为夫君和天哥儿谋算啊!」 儿子和孙子与一个不受待见的女儿,在云夫人的心中孰轻孰重,骆景福自是攥得清楚的,所以她一说完,云夫人脸上的犹豫便立即褪去。 骆景福粲然一笑,心中已经勾画出云浅浅知晓自己的终身已定之后的惊愕表情,她就觉得自己这几年的怨气顿时消失无踪。 「娘、嫂嫂,我回来了!」 一记清淡的招呼声从帘外传来,一等帘掀,婆媳二人骤然回头,就见原该受伤让人抬进来的人好端端的站在那,身上更是半点狼狈都没有。 马车从山崖落下,就算运气真的很好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可是也不可能半点狼狈都没有吧!可瞧瞧眼前的云浅浅,不但一如以往的整齐干净、落落大方,甚至连妆发都更加衬托出她的神韵与气质。 望着云浅浅,愕然尚不足以形容骆景福此时的感受,愣愣地望着款款走近的云浅浅,眼中满是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本来她和王家谋划好的是,此刻的云浅浅应该在众目睽睽让人看到她的狼狈,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瞧见她被王建钦给抱在怀里。 眼下瞧来,这一切似乎都不曾发生,毕竟若是女人经历过这样的打击,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淡定。 「你……」骆景福本来张口要问她怎么回来了,可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语气有些干硬地问道:「是谁送你回来的?」 「是花姊姊救了我,也是花姊姊送我回来的。」云浅浅边说边回头去瞧花素锦,顺着她的举动,云家婆媳也瞧见了眼前这个姿态飒爽的姑娘。 第十六章[06.05] 骆景福瞧这姑娘一身利落的男子装扮,显然不是什么有家底的人物,正是这个人打坏了她的所有计划吗? 「是这位姑娘救了你?不知这位是哪府的姑娘?」她语气有些艰难的问道,望着花素锦的眼神颇为不善。 为什么一切跟她预想的不一样呢?也跟安国公府的下人回报的不同? 她一直以为,自己再见到的云浅浅应该是满身狼狈且哭哭啼啼,甚至呼天抢地自己失了清白的悲惨模样,可如今的她依旧满身清贵高雅,就像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自己脸上,让骆景福心中那名为愤恨的种子更加发芽茁壮,连带也恨起了花素锦来。 「是啊,花姊姊是云裳阁的掌柜,今儿个刚好也要到普济寺上香,咱们家的马车掉下山崖,便连忙救了我,只不过山崖有些陡,不方便从掉下去的地方上来,所以便带着我直接去了普济寺,等我梳冼一番才送我回来的。」这话也不算谎话,除了救她的人是殷骥骁之外,其余皆为真实,所以云浅浅说起来更是理直气壮。 「真是花掌柜救了你?不是安国公府的人吗?那为何方才安国公府还派了人来咱们府里报消息?」 「欸,怕是安国公府的人弄错了吧?我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了,似乎安国公府的王二少爷的马车也被猴儿惊了,一并摔下山谷,而且王二少爷好像伤得还不轻,这会儿正被抬回安国公府去呢!」 「王二少爷受伤了?」一听安国公府老祖宗当命根子看的孙儿受伤了,骆景福的脸色倏地变得铁青,就连开口的嗓音都带着点颤抖。若是王二少爷这回有点闪失,那她该如何承受安国公府的怒气啊? 「是啊!我和花姊姊回来的时候,在半道上还让过王家的马车呢!听路旁的百姓们议论,似是伤的不轻。」 骆景福能想到安国公府老祖宗会有多生气,云浅浅自然也能想得到,她微微勾唇,很是好心情的又补了一句。 「到底是伤到哪儿了?大夫怎么说?」一连的急急追问,此刻的骆景福连愤怒都顾不上,只想弄清楚眼前朝她袭来的灾难有多大。 「较之于我,嫂嫂似乎更加关心王二少爷的伤势啊!」云浅浅挑了挑眉,犀利地说道,与平素那个逆来顺受的小姑娘似乎有着很大的不同。 「哪能呢?这不是瞧看三妹妹好端端的,最近嫂子又与王家夫人走得近些,这才多关心了些。」骆景福语气涩然地解释,如今算计失败,再加上云夫人也在旁看着,翻脸自然不是很好的选择。 「原来如此吗?若真是这样倒是我误会嫂子了,今儿个在路上岀了意外,没想到嫂嫂消息竟这么灵通,不但知道我翻了车,还知道我受了伤,妥贴的派了嬷嬷到二门外接我,只不过那嬷嬷胡乱嚷嚷着不适宜的话,花姊姊听了不顺耳就用一颗石子封了她的嘴,虽说嫂嫂待人一向宽和,可下人的规矩嫂嫂可能还要再多注意一些了。」 随着云浅浅的描述,骆景福心里一颤一颤的,再看她的目光难免带了一股心虚,再听胡嬷嬷被伤了,脸色立刻拉了下来,望着花素锦的眼神也带着浓浓的不善。 所谓的掌柜不过就是他们这些权贵人家养的人,虽说这位花掌柜瞧起来没有寻常下人的那种寒酸气,可在骆景福的眼中下人便是下人,于是这满腔的慌乱不安,就全准备撒在花素锦的身上。 「不用妹妹提醒,我自会注意下人的规矩,倒不知这位花掌柜的脾性竟这么大,随意便可出手教训旁人家的下人,我倒想知道这究竟是哪个府的规矩?」 那夹枪带棍的批评对花素锦来说不过就是小菜一碟,只见她有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大少奶奶谬赞了,我倒不觉得自个儿脾性大,说到脾气大,只怕我家主子说第二,世间少有人能认第一的。」 「敢问你家主子是哪位?」 「当朝四皇子啊!」 花素锦挑了挑眉,毫不客气的将殷骥骁的名号抛了出去,语气轻松得像是完全没有半丝以势压人的意味,但事实上京城里有点脸面的人家都对四皇子殷骥骁敬而远之。 京城里谁不知道这位主子的脾气有多大,有时脾气一来,别说皇贵妃拿他没辙,就是皇上也不得不因为他的偏性子而头疼,但就算皇上被四皇子气得暴跳如雷,可每每对于四皇子的惩戒都是雷声大、雨点小,那些权贵豪门哪个不是人精,一看这种状况,自然知道皇上虽然表面上不在意四皇子,可实际上对他的包容可是居于所有皇子之冠。 这样的宠溺包庇在四皇子任性纵马结果毁容之后更加彰显,如今的四皇子在是贵妃和皇上的包容下,无论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只要不是叛国,大概皇上都不会对他有什么严惩。 「是四……四皇子?」拔高声音的追问,骆景福的脸上浮现一抹的慌乱与不安,殷骥骁这三个字就像颗巨大的石头被扔进了她的心湖里,卷起的万重浪里夹杂着无限的愤怒与恐惧。 终究还让她与殷骥骁遇上了吗?这世间能有那么巧的事? 明明今日云浅浅就该如自己所计划的那样失了名声,带着屈辱的名声嫁进安国公府,以王二少爷的残佞和贪新鲜,她已经在脑海里无数次勾勒出云浅浅悲惨的一生。 结果预期中的悲惨不但没有到来,反而却让云浅浅和殷骥骁遇上了,这怎么可以? 浓浓的恨让骆景福的手紧紧握成拳,那力道即便她修得尖利的指甲嵌进肉里,她都不能感受到任何的疼痛。她既愤怒又害怕,这辈子她都不会忘记自是为何嫁入已呈败相的云家,若殷骥骁出手惩戒,她又怎会憋屈的嫁给云渐生这个不长进的公子哥儿? 心中萦绕的怒气逐渐蚀去了她的理智,正想张口说些尖酸难听的话语,甚至想冲上前去一巴掌扫去云浅浅脸上的浅笑,她几乎要将心中的想法化为行动之际,廊上却传求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她转头厉眸一扫,就见脸颊肿得老高的胡嬷嬷和向来贴身伺候她的素雪跑了进来。 v第十七章[06.08]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素雪是个有规矩又持重的,向来受她重用,今儿个一早她便派了素雪回骆府与她娘说些事,这才出门没多久,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匆匆而归? 刚刚的震撼让骆景福心中纷乱,如今还来不及平稳心情,又见胡嬷嬷和素雪不顾规矩,不等通传就闯了进来,心中怒意更盛,厉声喝道:「还有没有规矩……」 没等骆景福的喝斥完全出口,素雪已经急急的开口说道:「大少奶奶,奴婢有要事禀报!这……」她有些欲言又止,眼珠子望着还在厅里的云夫人和云浅浅,明显是想和骆景福单独出去谈话 「这什么这,有话就说!」骆景福再次冷声喝斥,如今心烦意乱的她可没有那个耐心去顾虑云家这个老太婆对她有什么想法。 这几年,她早已将云家的大权都牢牢掌握在手中,再没有初入府时对云夫人的小意奉承,今日心烦意乱又哪里会注意应该有的小心翼翼。 「大少奶奶,方才奴婢从骆家回来,先前奴婢刚到骆家没一会,骆家就被禁卫军团团围住,说是骆老爷不知何故竟在金銮殿上惹怒了皇上,被打入了天牢了……」 几经犹豫,素雪即使心知不妥,可她很清楚主子的个性,她若不说,只怕倒霉的就是她自己了,于是牙咬,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正因为娘家得势,所以骆景福这才越发不将已经败落的云家看在眼底,她总认为云渐生想要有前程,还得借助自己娘家的势力。如今她一直以来依靠着的娘家竟然出事?这是殷骥骁对她的警告吗? 恐惧迅速在她的血液里流窜,方才素雪的话在她的脑海里头转着,转得她心惊动魄——惹怒皇上,打入天牢,她爹一向不是那么急躁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惹怒皇上的事? 原本的张牙舞爪全都消失,此刻的骆景福就像主心骨瞬间被人抽了一般,浑身透不出一丝的气力。 「骆家如今已被禁卫军包围,所有的人都只许进不许出,奴婢也是趁乱才得以从后门离开的。」 耳闻素雪的话,骆景福立时骇白了一张脸,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微颤着,一句话都说不岀来,她倏地转头瞪向安静站在一旁的云浅浅,眼神带着惊疑与探究。 迎着骆景福含着怒恨的眸光,云浅浅则是一阵心惊,完全不能理解骆景福为何对自己有这么深的恨意?毕竟打从她嫁来云家,自己便不曾轻待她半分,敬她是长嫂,更从没有拂逆过她的意思,这样的恨意究竟是从何而来? 暗暗地将这抹恨意记在心上,她向来是个追根究底的人,但凡不懂的她都要弄清楚,可现在更重要的是,骆家的出事为何如此迅雷不及掩耳? 说起来,圣德帝向来行事有些温吞,从来不曾如此雷厉风行,就算骆老爷真的一时大意触了圣上,也不可能先前半点风声也无便直接将人打入天牢,甚至还派禁卫军封了骆家。 而且这事发生的时机会不会太巧了一点?骆景福刚刚勾结了安国公府想要陷害她,他们骆家就出了这样的大事。 忍不住的,她狐疑的目光扫向了好整以暇站在一旁的花素锦,却见花素锦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在看戏,正想上前悄悄问上一声,但她还没有开口,便被骤然响起的惊呼声给打扰了思绪。 随着惊呼猛然回头,就见原本还恨恨瞪着她的骆景福已经整个人软瘫在地,脸色雪白地晕了过去,而原本候在外头的丫鬟婆子全都涌了进来,掐人中的掐人中、递水的递水,现场一片紊乱,便连她母亲云夫人都被惊得起身关怀,可云浅浅没有上前一步先,冷眼看了一会,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眼前的紊乱。 不是她冷血,可她也不是那种分不清善恶的笨人,方才骆景福眸中的恨意这样清晰而明显,她对以德报怨,没有太大的兴趣。 至于自己的母亲,她更是连安抚的力气都没有,本以为随着时日过去,她娘终会解开对自己的心结,可如今瞧来,她娘不但不曾解了心结,反而在让兄长出人头地这事魔怔了,为了兄长,她什么都可以牺牲,就连亲生女儿也不在意,这样的母亲,她真的尊敬不来。 方才她早已将母亲的心动全看在眼底,或许当初在大姊身上发生的事,也少不了母亲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仰头闭了闭眼,一种被彻底遗弃的感觉将云浅浅紧紧围绕,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方才,她娘和骆景福的对话她是一字不漏地听进耳中的,亲娘是真的愿意推她入火坑以换取她儿子和孙子的前程的…… 黄灿灿的夕阳光辉浅浅的洒下,彷佛将所有的东西包裹上一层耀眼的金色。 抿唇不语的云浅浅率先走在用鹅卵石铺设的小径之上,身后跟着的是英姿飒爽的花素锦。两人一前一后,谁都没有开口,竟就这么默默无语地走了将近半炷香的时间。 抬头望着眼前缓步行走的云浅浅,花素锦的眸中忍不住透出一抹的赞赏。 这丫头真是好定力,即便今日经历一连串的惊吓,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明明那么纤细的身躯,看似朵娇弱的花儿,却能在今日的惊涛骇浪之中依然挺立绽放,便是遭受来自亲娘的打击也不曾看她折腰,怪不得能在不知不觉间住进了殷骥骁心里头。她想着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殷骥骁被气得几乎七窍生烟,可到头来他气归气,还是会忍着怒气为浅浅打点安排一切的气闷模样,花素锦就忍不住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笑声,倒是让云浅浅不禁回头看向正兀自偷乐着的花素锦一眼,原本持平的心思突然怒了,水眸里浮现浓浓的怒气,她瞪着随着她停下步的花素锦, 厉声问道:「你这几年有意无意的接近,究竟有什么意图?」 「啧啧啧,连声花姊姊都不叫,你这妮子真没良心。」 对于云浅浅的怒问,花素锦这个商场老手依然笑得一脸灿烂,还四两拨千斤的笑回,显然完全不将云浅浅的愤怒看在眼里。 几句简单的话就成功地勾起云浅浅对她的感激之情,也因为她是个知恩图报的,所以就算心中有满腹的疑惑,她都按捺着性子没有急急追问。 可今天一日下来的疲惫、几经惊吓,再加上嫂子的步步进逼和亲娘的背叛,这会儿才会一时抑制不住心中的烦杂,用粗鲁质问的语气对待她。 v第十八章[06.11]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你……」被花素锦的反问弄了个哑口无言,云浅浅鼓着腮帮子瞪着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妹妹只消想想,这三年多来,姊姊我可有一丝一毫对不起妹妹的地方?」 「没有。」云浅浅闷闷地摇了摇头,就是因为没有,所以连生气都不能理直气壮,更叫人心头发闷。 「既然没有,妹妹何必对我怒目相视,更何况造成这一切的人可不是我,谁让你谁不好救,偏偏就去救了那个混世魔王?」 骤然听了这有些似是而非、颠倒黑白的话语,云浅浅忍不住一愣。 难不成这一切还都是她的错了? 她愤怒地瞪着花素锦,花素锦却从容地看站她,两人的眼光胶着,眼看着就要火花四射,可最终还是云浅浅最先绷不住的笑了出来。 她一笑,拉素锦自然也笑了,最后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味。相视而笑之后,云浅浅心中的闷气散了些,又继续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跟在后头的花素锦望着她那彷佛只要一阵强风就能将她吹折的纤腰,突然恶向胆边生,忍不住想要调皮捣蛋,便冲着那身影问道:「浅浅妹妹,你喜欢什么样的夫婿啊?」 听到花素锦的问题,云浅浅差点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重心,这才又狠狠回瞪身后的花素锦,简直不敢相信她竟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样的问题。 「嘿,你可先别急着瞪我,我这不是怕若随意替你找了个夫婿不得你喜欢吗?」 「什么夫婿?我哪有要找什么夫婿?」瞪着花素锦,她啐着她的胡说八道。 「就那混世魔王最近立志要为你安排个安稳的后半生啊,所以找我四处打听打听,看看有什么青年才俊适合你。我想看今儿个好不容易见着面,自然要直接问问,免得到时候我寻摸的你不中意,害了你的一生。」 闭了闭眼,云浅浅只觉得自己这几年修身养性的功夫几乎要全毁了,自己有点跟不上花素锦的思绪,连忙咬牙问道:「四皇子为何要为我找夫婿?」 「因为他欠了你的救命之恩啊,他这个人向来自诩恩怨分明,所以这几年他费尽心思帮助你,不然你以为我那云裳阁是怎么来的?」 原先云裳阁不过是普通卖布料首饰的地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云裳阁就成了京城里头炙手可热的铺子,而她也是在那一年凑巧认识了花素锦。 「云裳阁之所以存在,是他为了帮助我?」云浅浅有些不敢置信的惊呼,为了助她竟如此大费周章吗? 「不然你以为殷骥骁那小子会愿意花心思在这些姑娘们的买卖上吗?以他的出身,真要赚银子也不可能卖首饰或胭脂水粉。」 以殷骥骁的身分地位,盐、茶、矿产才是于他最有利的买卖,可偏偏他对那些买卖向来不理不睬,懒得花心思打理,反倒对于云裳阁的一切很看重。 他不在意云裳阁是不是赚了银子,更在意云裳阁是否能在她最需要时给她帮助。 在她看来,云裳阁压根就是为了云浅浅而存在的,目的从来就不是赚钱,而是为了在她缺银两时,能得到最有效且及时的帮助。 知道花素锦的话一点也没夸张,云浅浅心中五味杂陈,原来她对他的救命之恩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有价值许多啊! 也是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为何当她说要将自己的救命之恩待价而沽时,他那像是误吃了苍蝇的古怪脸色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她早知道他这几年已经想方设法帮助她的话,她就不会说出「待价而沽」这四个字了。 白晳的双颊蓦地泛起了两片羞惭的红光,想想这几年,若非有云裳阁时不时高价收购她的绣品,只怕骆景福对她的逼迫绝不只于此,所以震惊之余,她对殷骥骁还是很感激,甚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这样一个张狂自傲的人竟会将份恩情记在心里这样久,还处心积虑想报恩? 「说吧,喜欢个什么样的?」花素锦急急追问,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心里的好奇,还是为了达成殷骥骁的要求。 这追问在云浅浅抬足要跨过门坎时冷不防地响起,她又一个踉跄,若不是及时伸手扶住了门框,只怕就要跌了个五体投地。 好不容易地稳住了自己,她忍不住又回头狠瞪了花素锦一眼。 可花素锦是什么个性,她向来有话直说,不喜欢弯弯绕绕那一套,于是直接说道:「你确定不说?你要知道,若是那魔星铁了心要将你嫁出去,一旦他寻出人选,可能就不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了。」 花素锦威胁的语气虽说稍嫌愉快了一些,但她望着云浅浅的眸中所流露出的那份认真让云浅浅完全不敢轻忽。 所以,他真的会不遗余力地替她寻夫婿吗? 想到这样的可能,云浅浅的背脊顿时窜起一抹寒凉,忆及今日与他相处的那短短的时间,他的阴晴不定让她也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 【第五章 夜闯闺阁求疗伤】 嫁?不嫁? 若是真的要嫁,又该嫁给谁呢? 若是不嫁,那么今日这种险境是不是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呢? 虽然起起伏伏的一天几乎磨光了云浅浅所有的气力,但她却没有睡太久,还不足一个时辰就醒了过来,醒来后便再也无法入睡。 她依然疲累不堪,可身子的疲惫远远比不上心中的惊吓和震撼,万籁俱寂的深夜,满怀心事的她睡不着,索性半坐起身,斜倚着床头沉思着。 突然间,她尖俏的鼻头突然抽了抽,空气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随着她的动作更豆豆小#说提供加清晰地窜进了鼻腔,也让原本还慵懒倚在床头沉思的她倏地坐起了身子。 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散发出的慵懒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紧绷,可她没有随意出声,因为那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为自己带来难料的危险。 是谁闯了进来?会是骆景福的人吗? 云浅浅立刻排除这样的想法,毕竟骆家今儿个才出事,骆景福顾着那边只怕都焦头烂额了,又怎会还有心力算计她呢? 那会是谁? 她眯着眼儿透着垂落的纱帐瞧着外头,虽然幽深一片的黑暗让她什么都瞧不着,可她依旧能够感受到那血腥味的厚重。 她向来不习惯点着灯入眠,偏偏此时月光又被乌云遮蔽,自然什么也瞧不着。 随着血腥味越发浓重,代表着闯入者的靠近,她的心跳也愈来愈快了,虽然她真心不认为骆景福有那个心思在今夜对付她,可是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还是让她心惊胆颤。 毕竟浮云图地处偏远,粗使婆子和丫鬟并不住这,里头所住之人不过苏嬷嬷和紫苏以及她三人,今日晚间苏嬷嬷和紫苏已由四皇子府的人送了回来。 v第十九章[06.15] 人都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划破了些皮肉,然后在强大的撞击力道下昏了过去,只要人醒过来,好好休养一阵子也就好了,这样的结果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因为她们也受了伤,云浅浅自然不可能再让她们伺候,便逼着她们各回各屋去休息,一应事物就由着几个平常在外头洒扫的二等小丫头张罗。 她向来不习惯旁人伺候,所以一用完晚膳就让那些小丫头们回自己的屋子休息去了,所以这屋子里头倒是只有她一个人在了。 纤手四下摸索想要找出利器防身,可惜除了枕旁的几册书就再也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无奈之余,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拿着书卷当武器,就算不能真的伤着人,拿来吓阻一下也是好的。 屏着气息等待着,突然间黑幽幽的暗夜云开月见,灿亮的月光洒进窗棂,云浅浅就见一只大手掀开了纱帐。 同一时间,云浅浅二话不说使尽吃奶的力气将手中的书册砸了出去。 砰地一声,显然那人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攻击,等发现时也来不及闪避了,只能让那厚厚的书册直接砸到了他的胸口。 唔! 随着书本落地,殷骥骁那张在暗夜中略显狰狞的脸庞已映入云浅浅清澈的眼中。 怎么会是他?随着心中的疑惑浮现,原本吊在半空中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你怎么来了?」满腹的疑惑在这句话出口后便戛然而止。 因为乌云散去,银白的目光洒落,云浅浅清楚看到殷骥骁胸前的衣物被划破了一道冒着血水的口子,她这才恍然大悟,那浓浓的血腥味从何而来。 「没事,只不过是回府的途中正好经过这儿,所以便进来瞧瞧你。」 那语气轻松得好像他不过拐了弯访友,如果现在不是深夜、如果不是那淌着血水的伤口,云浅浅估计会相信他的话。 迎着云浅浅洒着怀疑的眼神,殷骥骁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他自在的拉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下,然后说道:「我受伤了。」 「然后呢?」依然盘腿坐在床上,还好刚醒来时她已经随手套上一件搁在旁边的外衫,让自己不至于太过狼狈。 她看着他,一动也不动,甚至对于他那淌血的胸膛视而不见。 很嫌弃的瞥了云浅浅一眼,殷骥骁对于她的愚笨显然很不悦,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见她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他终于忍不住地开口说道:「不来帮我包扎伤口吗?」 换做旁人听到他这么开口,一定忙不迭为他敷药包扎,偏偏她依旧不动如山的坐着,只淡淡的说道:「我相信以您的尊贵,身边一定不差做这种事的人,这样三更半夜闯进来,似乎不是殿下该做的事。」 「我不想他们动手,粗鲁!」殷骥骁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嫌弃,更过分的是他语气中那种施恩的态度,「所以我才弯过来你这的。」 感受他的理直气壮,云浅浅忍不住瞪眼,她还是不动如山,就想看看他究竟想怎么着。 而他则是迎着她的怒目,抿唇不语,颇有她不动手,他就不走的态势。 瞪着这样无理取闹的他,云浅浅有些气乐了,敢情这位将这里当成医馆了?还非得要她替他包扎。 「你不是说我欠下的恩情对你来说奇货可居吗?」言下之意,他不介意再欠她更多的人情,甚至鼓励她继续累积,以求将来换取更多的好处。 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浓浓的愕然在云浅浅的眸中窜起,敢情这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的意思吗? 眼见唤不动云浅浅,殷骥骁狭长的眸子微眯,登时一股气势威压过来。 云浅浅看着他越发不悦的脸色,想到他下午转头就走的模样,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她不情不愿下了榻后往左手边的斗柜走去,打开门拿岀一个药箱,这才默默地走向他。 既然决定了救人,自然不会再多想什么,云浅浅的态度落落大方,动作却有些粗鲁,伸手想要拉开他那破了口子的锦袍,无奈她本来就力气小,自然无法一下子拉开。 这回愣住的却是殷骥骁了,本以为她至少会扭捏作态一番,谁知道她竟然这样直接,让原本对她的窘态心生期待的殷骥骁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直到她纤白的手攀上他的衣襟,他这才回过神来,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这丫头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大防吗? 心中腹诽之际却完全没有想到,若非他执意将这浮云阁当成医馆药铺,她又怎么会在无奈之余,心不甘情不愿的替他敷药疗伤? 「我自己来吧!」望着她板起的一张脸上写满的认真,他有些艰难地吐出这句话,然后利落的拉开自己的前襟方便她上药。 伟岸的胸膛在她面前袒露,虽说表面有着镇定,但云浅浅到底是个才要及笄的姑娘,从没有遇过这样的事,心里哪可能不起波澜?板着脸,她抿唇不语,让自己的注意力专注在伤口上,利落地撒上伤药,尽量不去注意他胸膛上纵横交错的旧伤疤。 裹上白布,灵巧的打上一个结,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多说一个字,做完了一切,她退后一步,无声地请他滚蛋。 她逐客的意味这么浓厚,殷骥骁自然不会感觉不岀来,可他硬是不肯顺她的心意,反而开口打趣道:「瞧你那熟练无惧的模样,倒是不怕失了名节,将来嫁不出去。」看着她那绷着的小脸蛋,殷骥骁忍不住地开口。 「殿不是已经盘算着准备将我嫁出去了吗?民女哪里还怕嫁不出去呢?更何况包扎伤口本就是待在云家基本必备的技能。」 听见他的打趣,云浅浅心中的怒气昂扬,终于忍不住脾性的开口反讥。 本来是好兴致的打趣,可不知为何,一听到她嘴里说嫁,又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待在云家的艰辛,殷骥骁原本的愉快心情莫名消失无踪,脸上那抹难得的纯然笑意也被一抹怒意所取代,「你很想嫁人?」 明显感受到殷骥骁的情绪,云浅浅虽然不知道他的态度为何骤然转冷,想要替她找夫婿的人不是他吗?凭什么生气呢? 就算泥塑的人儿也有三分土性,云浅浅便冷着声反讥道:「民女若不嫁,岂不享负了殿下的一番好心吗?」 v第二十章[06.19] 听了这话,殷骥骁的心情忽然更加阴沉,脾气上来的他怒瞪了她一眼后,竟然一句话都没说的转身离去。 望着他那决然离去的身影,云浅浅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懂他突然发怒离去所为何来。可无论如何,他的离去还是让她大大松了口气,毕竟他夜闯的行为的确会毁了她的闺誉。 望着天边微微泛起的鱼肚白,云浅浅突然有些不确定,自己那份「挟恩图报」的心思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了。 巍峨的金殿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只要仰望,都能让人看花了眼。 然而这天下所有都仰望的金殿其实在殷骥骁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就算登上皇位,号令天下,那又如何? 眼看着几位兄弟,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想要往皇上的身边凑,再看看后宫那些有子无子的嫔妃们,个个都巴不得自己的儿子将来能够位登九五,然后自己也能过过做太后的瘾。 权势的确使人疯狂,可这些对他来说没有半点的意义,他既不想位登九五,更不想镇日被圈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做牛做马,更对那些诡谲人心的算计深恶痛绝。 若是可以,他倒宁愿一人远走天涯,可惜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再不想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仍被迫卷入,若是他想过安稳的富贵日子,有些事他就不得不筹谋与算计。 向来不喜欢入宫,平时若非宫里召见,他连来都懒得来上一趟,以宛若老牛拖车的速度,他在九弯十八拐的廊道上缓缓地踱着,甚至难得有兴致地瞧瞧御花园里头的花花草草。 在仔细看完一株名贵的茶花之后,猛一抬头就看到廊道那一端急急他迎来的卓公公,眸心蓦地闪过一丝嫌恶,但随即敛去,只剩一脸的冷然。 「哎哟,我的殿下您可终于到了,这皇贵妃已经问了奴才好几回了。」 默然不语,恍若没见看卑躬屈膝的卓公公一般,他兀自往未央宫走去。 未央宫在后宫的地位只比皇后的长乐宫再低一级,这座宫殿也召示着当今皇上对王皇贵妃娘娘的喜爱。 踩着虎虎生风的步伐,才入了殿,就见一身雍容华贵的皇贵妃正端坐主位,下头还排排坐了几个俏生生的姑娘。 对殷骥骁而言,那几个姑娘就跟几块大石子没两样,他目不斜视的几步向前,然后恭敬的向皇贵妃行了个大礼。 「快点起身,好端端的没事行那么大礼干什么呢?」 彷佛连见殷骥骁行了大礼都很舍不得似的,皇贵妃立刻起身,几步下了阶梯,亲手将他扶了起来。 「许久不见母妃,自然该行大礼。」面对皇贵妃那亲热的态度,殷骥骁的语气却冷淡了几分。 皇贵妃知他性子一向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突然间,她的眼角瞧见了他衣摆上头竟沾染了些灰尘,很自然的蹲下身,掏出手绢拂去脏污。 就像是他幼时不小心摔了跤,她总是急急将他扶起来,然后亲自伸手拂去他身上沾染的尘土一般。 殷骥脸色微变,蓦地退后一步,「母妃……」 皇贵妃站直身体,神色依旧慈和的看着他,问道:「怎么啦?」 「这种事自有宫人做,怎么还能劳您亲自动手。」 「母妃这是习惯了,你要是不喜欢,下回母妃就不这么做了。」 「不是不喜欢,只是……」殷骥骁顿了顿,似乎后面的话不知道该如何说,于是索性抿起了唇,不再言语。 「你只是心疼母妃,母妃知道。你呀,年纪也不小了,总这么孤身一人住在宫外,身旁也没个贴心人照顾,你难得进宫来,母妃总忍不住想要疼疼你啊!」 「多谢母妃疼爱,儿子住在宫外,挺自在的。」 「自在也不行,你也不想想,你都几岁了,想想你皇兄都已经当爹了,偏你还在那儿磨,母妃不管,你得给我赶紧成婚,否则皇上又要怪我偏心了。」皇贵妃说着竟然红了眼眶。 「母妃……」殷骥骁见状,蓦地皱起了眉头,脸色越发的冷,显然对于安慰人这件事陌生的很,最后只能无奈地低喊一声。 「表姨,您快别着急了,瞧四皇子都被你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间,殿内响起了一记柔柔的女声,原本坐在一旁的一个姑娘起身走过来扶着皇贵妃,低声说道。 「我哪里是让他急,明明是他让我急啊,好好一个人都多大的岁数了,还不肯成亲,我好说歹说他都不理会我啊!」 随着皇贵妃的话,那姑娘偷瞧了殷骥骁一眼后便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脸上莫名染上一丝绯色,却不再开口。 瞧那姑娘突如其来的娇羞模样,殷骥骁似乎有些懂了为何今日皇贵妃会急着让人召他回宫,想通了关窍,脸上的冷意更盛。 「瞧我,一见到你,就只顾着你,倒是忘了向你介绍这几位姑娘了,这是文渊阁大学士家的嫡次女,那是文阁老家的幼女……」 随着皇贵妃的介绍,殷骥骁的脸色更沉了,虽然早知有这么一天,他也以为自己会接受这样的安排,可真到了这个时刻,他却发现这一切都变得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母妃,儿臣昨儿个带回来的东西已经让人送给二皇兄了,儿臣累了,想回府休息了。」 有些粗鲁无礼的打断了皇贵妃的滔滔不绝,殷骥骁完全不留给她反应的时间便转身离去。 「骁儿、骁儿……」连声呼唤了数声,皇贵妇脸上原本的慈爱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险。 到底是翅膀硬了,竟然敢给她脸色看了?若不是顾虑皇上的心事……她又怎需要这样辛辛苦苦的扮着慈母?在皇上和所有人的眼中,她疼殷骥骁比疼自己的儿子二皇子更多,但…… 蓦地回首,她望着站在身侧的余平儿,再看看其他几个手足无措坐在一旁的姑娘,皇贵妃的目光重回余平儿身上,说道:「过几日,本宫就会向皇上请旨赐婚。」 闻言,余平儿的眸光一亮,脸上原本端庄得体的笑容难以自持的灿烂了几分,「民女多谢贵妃娘娘。」 一旦与皇室结亲,父兄的仕途必然顺畅,虽然四皇子因为面容残缺,并没有夺嫡的资格,可是皇贵妃一向很疼四皇子,再加上二皇子深受皇上器重,只要有朝一日二皇子上位,四皇子必是二皇子的左膀右臂,前途亦是不可限量。 阴沉着一张脸,一幅幅的画卷平摊在那大大的书案之上,随着那翻动画的手劲越发的粗鲁,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出这几日殷骥骁心情很是不佳。 v第二十一章[06.21] 每个伺候的人都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连向来胆子特大,刚养好伤回来伺候的谭悦之都恨不得能有些任务可以让他出去透个气。 每个人都不愿撞在这风口浪尖之上,偏偏有个不知死活的,抱着好几卷画像直接朝着书房走来。 「那小子在不在?」因为常来往,所以花素锦与谭悦之也算得上熟,加上身分特殊的关系,殷骥骁那小子向来让她自由地出入皇子府。 这样的殊荣旁人没有,可她也没觉得有多大的荣光,毕竟大多时候她也不乐意见到殷骥骁,谁让每回见了那个别扭的小子都没啥好事,可那小子就是有本事,专捏人软肋,让人就算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任由他驱使。 「在书房。」谭悦之抬了抬下颔指着方向道,这几日主子的心情可不太好啊!见花素锦心情愉悦的抱着几捆卷起来的画卷,他心中不无挣扎,一时无法决定该不该有道义些,出声警告—— 身为殷骥骁的近卫,自然清楚殷骥骁身边的人事,他知道花素锦是殷骥骁的师姊,也知道当年净空大师因为愧疚岀家,那时净空大师与花素锦其实早已情愫暗生,如今五六年过去了,她依然苦苦等待,只可惜净空大师始终没有还俗。 偏偏花素锦是个痴的,虽然有江湖儿女的豪气,却无法忘却心中所爱,只好苦苦任由主子差遣去照顾云姑娘,这求的盼的就是净空大师的回心转意。 望着那有些欢快的身影,谭悦之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岀声音,这几日被折腾得挺惨的他,终于还是决定收起自己的善心,只希望主子快快散了心里头的闷气,否则这日子不怎么过啊? 抱着画卷,花素锦愈往里头走去,心中狐疑愈盛,那过分的安静彷佛透着一丝丝的危险。本能的,她停下脚步,利落地脚根一旋准备溜走,偏偏那厮耳朵极灵,她才准备溜之大吉,那阴冷的声音已经魔魅般的追了过来。 「进来!」 那声音中清晰可辨的怒火让花素锦只能硬着头皮走进书房,只见他散着发,又是一副落拓模样,然而那充满魔性的俊美与脸上那道疤痕所展现的邪肆却分毫不减。 其实就她来看,那道疤看起来有些狰狞,的确坏了他原来美玉无瑕的俊美脸庞,可是她觉得那道疤无损他的俊美,反而营造出一种美好与邪肆的对比,魔魅且诱人。 硬着头皮走进了书房,花素锦的脚步有些沉重,方才的欢快不再,毕竟与殷骥骁打了那么久的交道,对于他喜怒哀乐的情绪,她还算得上是了解一二的。 现在的他虽然脸上浮现了一抹笑,可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幽深的眸中是一片冻人的幽寒。 「你来做什么?」终于等到花素锦磨蹭地走进书房,殷骥骁扬声问道。 「我……」她也算得上能言善道,可是见到殷骥骁那阴沉的脸色,便知道今日可能讨不了好。她悄悄移着脚步,心中暗暗盘算是不是该将手中的东西先藏起来,可惜那几卷画像大得很,怎么也藏不住,她忍不住暗恨自己的招摇。 早知道今日出门前该卜个卦,若是不吉她就该挑另一天来看热闹才是。 「那是什么?」 「这是……」吞吞吐吐的,花素锦的脸色灰暗,暗恨自己受了这么多次的教训却还学不乖。明知道这小子的性情阴晴不定,却还总想着要戳戳他,此时她真有一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悔恨。 起身信步走来,殷骥骁想拿,花素锦到底不敢不给,而这大约五六卷的画像都是男子。那些男子个个是一等一的俊美,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好。 这几年来,隐隐约约的,花素锦自觉在某些事情上看得比殷骥骁还要清楚,比如说对待浅浅的态度上,殷骥骁从头到尾都认为自己不过是在偿还一个天大的恩情。 可她觉得,或许最初他真是这么想的,可到后来他的心思已渐渐变了却不自觉。所以当他交代要自己为浅浅物色夫婿人选时,初时她吃惊不已,但反应过后就带着一种看笑诺的恶趣味。 也因为这样的恶趣味,她才会比照皇帝选妃的法子,将自己物色出来的人选请画师画像,并在人像旁清楚写下关于这个人的资料。 今儿个她到这儿来,就是想刺激刺激殷骥骁,原意是要他多想想自己的认知对不对,谁知道却撞上了这厮心情不好,但她能如何?既没胆子立马溜走,又没胆子抢回他到手的画卷,只好眼睁睁看看殷骥骁冷着脸摊开那些画,随着被打开的画卷愈多,他的脸色便愈沉,他的心情以极快的速度恶化,那森森的冷意就是最好的证明。 「倒都是青年才俊啊……」看完了所有的画卷,殷骥骁冷冷地说道,也很仔细的看完画像旁边的批注。 「那是自然,我和浅浅的交情,自然要费尽心思寻摸的。」她干干的说,脸上的笑容勉强得几乎要挂不上。 这些人大多都是世家的嫡幼子,因为上头还有嫡长子,所以妻子不用担任宗妇,自然也不会一心想找世家嫡女,毕竟家族内妯娌的和谐对这些世家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而以云浅浅云家嫡幼女的身分,虽然失去了父亲的护佑,但云家于今上有功是事实,就算家道中落,有些世家反而会选择这样的姑娘成为嫡次子的媳妇。 「这个条件倒不错,有让人去探探口风了吗?」 一听这话,花素锦冷不防倒抽了一口凉气,难不成这个混世魔王经过这个刺激,还没发现自己的心思,真的打算帮忙浅浅嫁人吗? 「还没,只想着先来让你瞧瞧,替浅浅挑出个好的。」 「办得倒是不错。」平心而论,这几个人选花素锦寻得真的不错,看得出来是真心为浅浅着想,若她嫁给这几人的其中一个,一世的安稳富贵少不了。 眼看着大恩应该可以还了个干净,可他心中那莫名的烦躁再起,殷骥骁瞪着那些画,目光灼灼地彷佛像要将他们烧得一干二净。 又想起了皇贵妃意图插手自己的婚事,好为她的亲儿子铺上一条康庄大道,两种情绪交缠,竟让他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慢条斯理的,他一如方才打开画卷般,又将它们好好卷上,然后唤来了王传广带那些画卷,径直走了出去。 「呃……你要去哪儿?」预期之中的折腾没有出现,倒叫花素锦有些心惊胆颤,虽然对于他的去向心知肚明,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既不是我嫁人,我怎能帮她选?」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府邸。 v第二十二章[06.25] 他的离开让皇子府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让花素锦的心吊了起来。想到殷骥骁临去前落下那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她忍不住为云浅浅担忧起来。 她这回该不会是刺激过头了吧? 【第六章 自荐当夫婿】 骆景福脸色难看的看着眼前这个怯生生却娇弱堪怜的女子,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愤怒、憎恨都被隐在了她那微微垂下的眼皮后,她脸上带着浓浓的笑容,却没人发现她置于膝上的手已经握成拳。 她压根就没想到,那个平素温文儒雅、唯她命是从的夫婿不但有胆子养外室,而且还打算将外室堂而皇之的带回来做妾,只因这个小白花似的女人已经有了身孕。 眸光彷佛淬了毒似的看着那女人的肚子,但再抬起头来时,一抹合宜的浅笑已经浮现在她脸上,看起来就像个高贵优雅的当家主母,严谨大方,与会拈酸吃醋的寻常女子完全不同。 主位上还坐着云夫人,她用挑剔的眼光瞧看底下跪着的纤细身子,听儿子说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对老人家来说,多子多孙一向是心愿,自家儿媳自从生了天哥儿后肚皮就再也没有动静,她不是没有微辞的,只不过往日看在亲家能为儿子的前途有所助力的分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愿多说。可如今骆老爷犯了事,现在还身陷天牢,眼前这怯生生的女人已然怀着儿子的孩子,对她自然多添一份怜惜。 「起来吧,地上冷,别伤了肚子里的孩子。」一句话,也算是接纳了下头的女人为妾,伺候自己的儿子,说完还将眼光瞟向自家的儿媳。 云夫人那冷冽的目光让骆景福心中更恨,却不敢开口。最近因为娘家出事,她算得上是焦头烂额,她爹到现都还没有出天牢,她娘也病倒了,自家兄长又是个处理不了事情的。 更倒霉的是,那安国公府的王夫人如她所想的将儿子出事的事情怪到她头上,听说那王二少爷如今都还没有醒过来,说是摔得太重,若是运气不好,怕是会一直这么睡下去, 而被她管得死死的云渐生不但偷养外室,还弄大了肚子,现在更准备光明正大的迎回家来。 这阵子她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霉运,一堆烂事儿全都砸向她,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些事情未必是巧合,莫非……这一切后头都是有人在操弄? 想起殷骥骁的手段,骆景福心中更是惊疑不定,再转头看着眼前肚子还不明显的平氏,心中更是惊惶,想到那日父亲竟会在她设计云浅浅的那天惹怒皇上被打入天牢,如今又冒出个有了身孕的外室,种种巧合都让她觉得彷佛有张大网正朝着她罩来。 她可以明显感受到有一只黑手在操控着这一切,而最有可能的人选就是殷骥骁。 想到那个恣意张扬的男子,骆景福心绪难平,转头再看向那端着一脸怯生生模样站在一旁的平氏,骆景福就恨不得一脚踹向她的肚子。 可惜,她不行! 深吸了口气,她很快地收拾好情绪,她不能再呆呆的平白挨打,什么都不做了。 心意既定,她看向平氏,语气平缓地说道:「既然已经进了云家的门,就要守好云家的规矩,安安分分的替爷开枝散叶,这回若是生下了子嗣,自然也会记你一功的。」 淡淡说完,好好地送走了众人,她回到房中独自沉思,心中一直拿不定主意。 这几日她没少回娘家,回了娘家自然也少不了见到一些来探视母亲的亲戚,昨儿个大姨母才兴致勃勃地同她说道,她的表妹余平儿被皇贵妃看上了,准备求皇上赐婚。 这个余平儿在她眼中从来都只有美貌,没有半点的头脑,若是她猜得没错,皇贵妃之所以看中余平儿,完全是看在余平儿的祖父是驻守边关的骠骑大将军的分上。 二皇子已有皇子妃,那么想要拉拢余家就只有由四皇子娶了余家女,这样余家的兵权才能为二皇子所用。如果皇贵妃知道四皇子其实有心仪的姑娘,那么想来为了二皇子的大业,也会想尽办法阻止这事的。 既然有人想要让她不好过,那么她也不介意将一切还回去,虽说她对殷骥骁的手段还是心有余悸,可是这几年的顺风顺水让她绝无默默吞下这口气的可能,再加上往日的恩怨,她更不可能放下。 当年她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因为一次在大街上瞧着了殷骥骁鲜衣怒马的英姿便心生倾慕。那时候的他面如冠玉,眸如繁星,一举手一投足,对她们这些只能关在闺阁里的姑娘都有着无比的吸引力。 虽然她的家世不算差,父亲也是朝官,可对皇家贵胄依然只能仰望,偏偏她从小要强,心高气傲,一心想要高嫁,于是在认定了殷骥骁之后便一心钻营。 知道殷骥骁是皇贵妃养大的,二皇子殷骥霖和殷骥骁虽不亲近,可面子上总也会应付一些,两个皇子偶尔会相偕出游,所以她便刻意接近殷骥骁的表妹吕家姑娘。 吕家姊姊和殷骥霖素来亲近,自然几个年轻男女会有一起策马踏青的时候,二皇子也总会拉着殷骥骁一起。 她对殷骥骁从倾慕到誓在必得,只可惜殷骥骁总不将她放在眼里,视她于无物。 骆景福磨了一阵子始终得不到殷骥骁的青眼,后来他那无瑕美玉般的脸因为纵马多了道伤疤,虽然朝野哗然,可她不在乎,即便美玉有瑕,但他的身分不会改变,依然是堂堂皇子。 所以在她眼中,他依然俊美如昔,心中爱恋自然更加沸腾,毕竟那时所有的贵女都若有似无的与殷骥骁拉开距离,她却依然处心积虑的想要让他注意到自己。 费尽心机让吕家姑娘将她视为知心姊妹,每场吕家的宴会她也必是座上佳宾,她更是纡尊降贵,花了无数的力气与吕家的下人交好。 终于在吕老太太过生辰、大办宴客时,殷骥骁被二皇子殷骥霖给拖来了吕府贺寿。那日也不知是殷骥骁心情太好还是太坏,总之他竟难得的在宴席未散时便有了醉意。 隔着一段距离,她望着眸中透着微微迷蒙的殷骥骁,知道他醉了,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便在她心中成形。她不动声色的看着吕家人遣管事将殷骥骁扶下去休憩,她便失手碰倒了酒杯,然后由着丫鬟扶着去了净房。 v第二十三章[07.01] 趁着所有人都在厅里热热闹闹的继续喝酒时,她由自己买通的丫鬟领路到了殷骥骁暂歇的院子,屏气凝神地推开房,空气中布满了浓浓的酒气,然后她静静的走向那个躺在榻上歇息的男人。 然后她听到他的喃喃低语,从他嘴里说出的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但却字字都捶在她的心间,成为她永远难解的恨—— 「云浅浅……云浅浅……」 她知道云浅浅是谁,因为最近她被一个自诩风流的男人给缠上了,那个男人叫做云渐生,他的三妹妹刚好就叫做云浅浅。 一个男人口中喊出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其意不言而喻! 身为长期爱慕殷骥骁的女人,心中对这个名字的憎恶实在无以复加,可现在不是她细究这件事的时候,她今儿个来就是想坐实她与殷骥骁之间的事。 望向那张一半无瑕一半狰狞的脸庞,骆景福长久以来压在心间的爱恋全数倾巢而岀,她着迷般地上前,伸手轻抚着那张对她而言充满魅力的脸庞。 就在她的手碰到那张脸的同时,他狭长的幽眸倏地睁开,眸心瞬间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嫌恶。 他翻身而起,这种事对殷骥骁来说并不陌生,毕竟以他尊贵的身分,从他懂事以来,这样想要剑走偏锋、攀附权贵的侍女并不少。不过大家小姐做这样的事倒是第一回,虽说骆家在宦官里头并不显眼,但因为骆景福常和吕家姑娘一道,所以他自然识得。 任何一个女人被用那种目光看着,都会觉得羞惭万分,但她目光如炽,即便被推得踉跄,却仍试图用那眼角带泪、楚楚可怜的目光祈求着他的怜爱。 终于,他朝着她走了过来,望着他那紧实颀长的身躯,骆景福完全疯魔了,她凄然地说道:「四皇子,民女倾慕殿下已久,民女如今铤而走险,实在是因为……」 在她哀哀低喃之后,预期中的怜爱没有降临,等他离她够近就倏地岀手掐住她的颈项,然后毫不犹豫地收拢再收拢,直到她喘不过气来。 「想要算计我,胆子倒是挺大的,但脑子却是蠢的,你不知道我一向最厌恶蠢女人吗?我若是你,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己嫁了,否则城外的静月庵会是个好去处。」 话落收手,蓦地失了支撑的她狼狈瘫软在地、精心描绘的妆容早已因为汗水和泪水全都糊在一起,让丫鬟梳得整齐俏丽的双环髻更是散乱不堪。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做决定!」 森冷的声音在房里回荡了一遍又一遍,等到她终于回神,却早已不见他的人影。隔天,今上的龙案上就出现了几本奏章,里头详述她爹的手下如何官商勾结、强占民产、放印子钱,还逼良为娼。 虽然奏章里面完全没有提到她爹,但她知道那是种警告,殷骥骁在警告她,虽然她爹已认二皇子为主,但只要触怒了他,他可以完全不顾念情分,就算是他二哥的人,他也有本领可以杀得一干二净。 她知道她不能不嫁,要是不嫁,等待她的就是静月庵里的清冷孤寂,所以她必须嫁。 那她要嫁谁呢?虽然攀不上皇亲,可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来她家向她说亲,其中不乏一些官宦人家的子弟,里头也有学富五车、前途不可限量的,可她却执意要嫁给没有半点本事却自命风流的云渐生。 坚持要嫁是因为心中的恨意,她知道只要她嫁来云家,成了云浅浅的长嫂,她就有得是法子可以搓磨云浅浅,而这几年来,她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她变着法子折腾云浅浅,甚至要她没日没夜替她赚银两,最后还打算将她卖给安国公府的王二少爷。 偏偏那个薄情的男人又岀现了,虽然她没有任何证据,可光那又快又狠的手法,她就知道她爹会出事是殷骥骁给她的警告,曾经有多痴恋他,现在她就有多恨云浅浅,要不是她,殷骥骁又怎会视她为无物? 为了骆家,她虽然无法出手,但自有人可以出手,她只要等着看云浅浅凄凉的结局就可以了。 竹叶被风吹得发出沙沙的声响,云浅浅寻常若是无事,也喜欢由着苏嬷嬷或紫苏陪着在林子里头走走。 只可惜她前阵子生了病,又遇到了那许多的麻烦事,所以也有好一阵子没有过来。 因为只是在屋后的林子里散散步,云浅浅并没有怎么打扮,不过是一件浅水蓝的对襟盘花上衣,再加一件颜色深些的襦裙,再结了两根粗粗的发辫,一张白净无妆的脸,看起来哪里还有半点大家千金的贵气?若是不说,倒与小丫鬟的装扮相差无几。 这样的衣饰虽说难登大雅之堂,可私底下云浅浅最爱这样的打扮,既轻松又自在。 这阵子的风风雨雨着实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既已生了戒心,即便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她还是时时小心,完全不让骆景福有任何见缝插针的机会。 「姑娘,今儿个大少奶奶又让人回骆家了,只不过在回骆家前,素雪又弯去了趟余家,待了好半会儿才出来。」 先前马车掉下山崖,紫苏因为年轻,伤得也不算重,所以这两日已经可以过来伺候云浅浅,苏嬷嬷伤得重些,还得多休养几日。而一等紫苏回到她的身边,她便立刻让苏紫给苏嬷嬷的儿子刘贵递了消息,让他盯紧了云家出入的人,她想要弄清楚的事很多,头一件就是骆景福为何这样恨她。 没想到骆景福这么快就有动作了,如此迫不及待是为什么?难道又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吗? 也怪不得云浅浅会这么想,毕竟这回若不是有殷骥骁出手相助,自己只怕难逃算计,既然已经吃了个亏,接下来自该小心谨慎。 「是余侍郎家吗?」 她倒是知道余平儿是哪一位,在骆景福刚嫁进来之时,那余平儿就曾经来过几趟,只不过两年前余平儿和与骆景福不知何故闹翻了,所以便不再来了。 骆景福是个心高气傲的,这么久不见,却又突然在这节骨眼儿让人上余家拜访,显然不太寻常啊。 迎着染着竹叶香的轻风,云浅浅水眸微阖,正想出声,突然竹林边上竟有人开口说道:「你倒是对这些弯弯绕绕的关系知之甚详啊!既然这么机伶,怎么上一回还差点被人给生吞活剥了?」 愕然受到惊吓,云浅浅倏地睁眼看了过去,却没想到又看到那个无法无天的主儿。 v第二十四章[07.04] 「你怎么在这儿?」几日的草木皆兵,云浅浅惊吓之余时也忘了尊称,一双温润的水眸直瞪看眼前堪称来无影去无踪的男人。 「怎么?我不能在这?」背后斜倚着碗口大的竹子,殷骥骁本就心气不顺,再被云浅浅那明显不欢迎的质问,更加不悦了。 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紫苏更是吓得脸色发白,身形一闪就直接挡在了云浅浅的身前。 想要见的人被遮在后头,殷骥骁自然越发的恼火,直起身子往前一踏,仅仅只是一个平常的动作,却含着浓浓的威压气息。 「滚开!」瞪着紫苏,殷骥骁的语气森冷,与生俱来的霸气再次威压而来。 云浅浅自然知道在殷骥骁这种人的眼中,一个丫鬟的命着实不算什么,回过神后连忙开口说道:「紫苏姊姊,帮我回去取些茶具吧,有贵客亲至我怎能不亲手奉上一杯香茗呢?」 「可是,姑娘……」虽然紫苏一向是个守本分听话的,只要云浅浅交代的事儿她就没有不听的,可这回她却犹豫了。 要知道这竹林可是僻静得很,别说这个男人是否有恶心,就是被人撞见了,只怕姑娘的声誉也要毁于一旦了。 「哼!」 一声冷哼响起,充分昭示着殷骥骁的不耐烦。 云浅浅能明显感受到他的情绪不好,深怕他一个不如意真把紫苏给怎么了,于是连忙催道:「紫苏姊姊快去准备,顺道再把我那日做的芙蓉糕装一碟子过来。」 「是!」 终于,紫苏在云浅浅的频频催促之下,略略曲膝福了福,便利落的转身离去。 直到紫苏走远,云浅浅才转过身来,重新面对依然一脸不悦的殷骥骁,「殿下可是走错了路,还是又将民女的浮云图当成医馆?」 那日他拂袖而去,本以为以他的性子,自己应该可以清静一段时间,谁知道才不过几天,他又宛若鬼魅一般的出现。 若不是自己预计来竹林里散散是心血来潮而非早有预定,她都要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在自己身边摆了探子,否则怎能这么精准的预知自己的一举一动。 面对她的质问,殷骥骁挑了挑眉头,有棱有角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完全不似以往那种浮夸的感觉。 「啪啪!」他突然扬手轻击了两下掌,不一会,便见上回见过的王公公领着几个人出现在她的眼前。 喝!原来来无影去无踪的人可不只殷骥骁一人啊! 心中再次惊叹于他们这些学武功的人的利落身手,然而再细看,云浅浅竟觉得那些跟在王公公身后的人都很眼熟,这一个个的,不都是平素在她院子里头当差的下人。 若非自己刚刚出来时,就曾见到那些人在浮云阁上下洒扫干活,她还真要怀疑自己的身旁是不是早就布满了殷骥骁的人了。 「这些人……」满心疑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菱唇微掀又阖上,云浅浅只是定定地看着殷骥骁,等待着他的解释。 「这些人是我培养的一些暗卫,以后就待在你身边了。」 殷骥骁语气轻松得就像随手扔了颗石子给云浅浅,她却无法这么轻松以待,但先要搞清楚的是,眼前这四五个人,有老有少,为何都长得那么像是自己院子里那些二等丫鬟和粗使仆妇? 「为什么她们长得都那么像我院子里的下人?」忍不住心头好奇,她终于还是问道。 面对她的疑问,王传广见主子懒得开口说,只好上前说道:「云姑娘尽管放心,这些人都是易容的,至于原来那些人,等会儿自会有人将她们送到安全的地方看管,主子为了姑娘的安全,着实费心。」 随着他的话落,他身后的一人甚至动手揭了自己的易容面具,只见她手起手落之后,原本的长相竟又完全不同。 这像是变戏法般的奇技,着实让云浅浅看得目瞪口呆,惊叹之余,想也忍不住脱口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都说一个好的暗卫死士价值千金,他怎可能无缘无故就在她的身边摆上这么多个暗卫,还个个是易容的高手? 「因为你蠢啊,若是不放些人在你的身边,就怕你转个头就被人给活吞了,你那嫂子如今可是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等她缓过神来,只怕想要生吞你的心都有了。」 狐疑地望着殷骥骁,听了方才那番话,她总有种错觉,似乎他很了解骆景福一般,忍不住又问道:「殿下与我家嫂嫂有旧?」 「曾有数面之缘,她还曾经试图爬过我的床。」 他毫不在乎的语气却听得云浅浅瞠目结舌,所以他这是在告诉她,她的嫂子之所以憎恨她是因为他?既然罪魁祸首是他,所以这些价值千金的暗卫是补偿? 这是云浅浅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只是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所以不禁再次追问:「殿下有心了,但民女想问殿下,为何在我身上花那么多的心思?」 云浅浅不是个分不清好歹的人,她很清楚殷骥骁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护住她的安危,可她不懂的是,一个这样我行我素的人物,为何三番两次在自己的身上费那么多心思? 除了顺手救他一把之外,她与他之间非亲非故,说是要报救命之恩,也不需要费上那么多的心思。原来还只是想为她找个夫婿嫁岀去就算偿还恩情,现在竟然还精心在她身旁安排了这些价值不菲的暗卫,这种种的奇怪举动她能不多想吗? 这世间从来没有白得来的好处,他的作为甚至超越了她的至亲之人,除了她过世的爹亲,连这世上与她最亲的娘亲都不曾待她如此周全。 面对她的疑惑,殷骥骁却是抿唇不语,见状,知道他是铁了心不会替自己解惑,万般不解与无奈的云浅浅只好恭敬一福,算是谢过了他的好意。 没有拒绝是因为没有本钱可以拒绝,这几年居于后宅,除了苏嬷嬷和紫苏可以信任,她也没有旁人可以安心使唤,如今他送来的人的确是一场及时雨,免除她左支右绌的为难。 殷骥骁掀着眼皮睨了行礼的云浅浅一眼,他其实不是不想答,而是不知道怎么答,或者应该说,其实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没有答案。 懒洋洋地朝着后头勾了勾手指头,立时有另一个小厮抱着好几个卷轴步上前来。 「这是花素锦替你寻摸的夫婿人选,瞧瞧。」 看着那几个卷轴,云浅浅的脸皮忍不住抽了抽,花姊姊难不成以为自己是皇帝选妃吗?竟然还弄了这么些画轴来让她选? v第二十五章[07.09] 她嘴角含笑,面对殷骥骁的要求不扭扭捏捏,反而大大方方的接过豆豆小=说提供那些画轴,走到旁边的石桌坐下,慢条斯理的打开。 刚巧这时紫苏已经取来了茶具,她便一边看一边煮茶,好整以暇的模样让殷骥骁看着看着又觉得心情更不佳了。 没有半丝扭捏,甚至还带着那么一点的期待,难道她就这么想要嫁人吗? 凭什么她就可以对自己要嫁的人挑挑拣拣,他却要被硬塞不喜欢的女人,一切只为了殷骥霖的夺嫡之路更顺畅? 愈想愈不悦,看着云浅浅那怡然自得的举动更是刺心,他的目光忽地变得不善,就在她亲手送上茶盏的同时,冷不防地说道:「其实,以你的孤立无援,正该找一个很有背景的夫婿,否则怎能保你一世无忧?」 什么意思?云浅浅眨了眨眼,完全不能理解他这天外飞来一笔的话语意义何在? 花素锦找的这些人她看了泰半,其实有些人选着实不错,虽然大多是嫡次子或嫡幼子,但皆有家族的庇佑。 她其实对于夫君的人选不挑剔,因为她很明白如今自己的家世想要高嫁,难度颇高。 「我不奢求荣华一世,只想一世无忧。」 「天真!」 对于她那小得不能再小的愿望,殷骥骁嗤之以鼻。 即使明知她从不招摇,可就是能惹来许多的麻烦,虽然许多的麻烦源自于他,他却没有半点的心虚。 其实不只是她注意着骆景福的一举一动,他其实也挺上心的,所以骆景福找上余平儿的事他早已了然于心,甚至连骆景福派去的人向余平儿说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倒真是老虎不发威,被人当病猫了。 那骆景福以为凭她那点儿手段,就可以对云浅浅造成什么伤害吗? 「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 轻轻抿了一口茶,云浅浅没好气地瞪着他,却也拿他没法子,只好恨恨回头,继续评价那些花素锦为她找出来的人选。 她瞧着看着,心里细细地思量,那模样哪里像在挑夫婿,只怕还更像是买卖。 就在她盘算好了利弊得失,樱唇微张,正想要开口时,殷骥骁却先一步的开口说道—— 「其实,本皇子觉得他们着实都不适合你……不如我以身相许,反正我的命是你救的。」 这话刚开始说的时候,本来还有一些迟疑,会说出口只是因为心头突然浮现这样的念头,然而愈说到后头,反而愈说愈顺溜,顺带还把责任都扔给了她。 清亮的眸子睁得大大的,云浅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应该是开玩笑的吧! 她一点都不需要他以身相许,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就算他对她的关心已超越她自己的亲人对她的关心,也很让她感动,可那并不代表她会愿意嫁给他。 别说云家早已败落,就说那些皇室的倾轧,她可是一点也不想面对。 「殿下,这玩笑可开不得,民女家道中落,当不得殿下的青眼。」迎着他那难得带着认真的眼神,云浅浅的心骤然一沉,连忙扬声拒绝。 「我可没在开玩笑,这几日母妃还盘算着给我赐婚,那些姑娘一点儿都不如你有趣,所以你不如好人做到底,如何?」凝视着她那不施脂粉的面容,殷骥骁的心情恍若因为这个提议而整个明亮了起来。他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人,向来心绪也不容易让人左右,愤怒、烦躁等情绪其实都只会维持一会儿,可自从再次与云浅浅相见后,他心中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烦闷就一直在翻搅着。 因为不懂为何,又直觉原因出自她身上,这才不时想来瞧瞧她。 如今这话部口而出,就像是将罩在他心思上头的那层薄纱整个掀去,他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殿下身分贵重,要成为皇子妃也该是福泽深厚之人,民女福泽极浅,当不得这个身分,殿下不如另佳偶。」 对于她的再三推拒,殷骥骁也不在意,深邃的双眸盯着她,直瞧得她头皮发麻,虽然极力想要说服他打消那荒谬的念头,可是话到了舌尖,他又先一步开口—— 「你给本皇子好好等着,皇子必定用八抬大轿把你抬进皇子府。」 扔了个响雷,他就悠哉闲适的走人了,只留下云浅浅目瞪口呆地瞪着他那颀长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殷骥霖有些气急败坏地步入未央宫的大门,这一路上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的眼,又让多少小宫女脸红心跳。 身为登上皇位呼声最高的殷骥霖,向来已经习惯这些注视,也很享受这样注目的眼光,有时心情好,还会有意无意地朝着那些偷偷瞧着他的宫女送去几许目光。 可今儿个他的心情非常的不好,满心的愤怒让他恨不得要将那些吱吱喳喳的小宫女们全都拖下去重责五十大板。 殷骥骁那厮怎么敢? 不过是个寄养在他母妃膝下,宛若无根浮萍般的皇子,竟然敢与他做对? 今儿个竟当着他的面,向皇上参了余家在江南贪赃枉法、私铸兵器的大逆之罪。 殷骥骁不会不知道那余侍郎是他手底下的人,做的事也多半是他交代的,可那厮就这么无端端地参了余侍郎一本,竟坏了他的大事。 即便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殷骥霖仍没忘记方才三皇子殷骥书看着自己时,眼中那浓浓的讪笑和幸灾乐祸。 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明明母妃对他疼爱非常,但看看他回报了自己什么?弄乱了他好好的一盘棋,还让他被人看笑话。 「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见自己儿子到来,皇贵妃本来笑脸相迎,可见儿子脸上那明显可辨的怒意,便又褪去笑意。 「母妃还问我怎么了,您该去问问我那好弟弟怎么了!」 「怎么说话的?你这是跟母妃说话的态度。」一见殷骥霖那丝毫不遮掩的心绪,且完全沉不住气,皇贵妃就恨铁不成钢地开口喝斥。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打小,你就最疼那个他,无论他做错什么,你都细声细气地同他说话,母妃如果真的这么喜欢他,不如以后这太子就由他来当吧!」殷骥霖垂眸敛目,掩盖住眼中所有的恨意,就算都是母妃养大的,可殷骥骁能做的事,他不能做也不敢做,但凡他做的事有一点点的出格,都会被母妃大加说教与训斥,可无论殷骥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母妃虽会念他几句,从来都不会多说什么。 v第二十六章[07.12] 「你这个孽障!我疼他那是因为皇上在意他,我若不疼他,能养着他?我若不养着他,皇上能让我成为皇贵妃,能对你另眼相看?」 「父皇怎么会在意他?我看父皇压根就不待见他,最近这几年父皇召见他的次数越发的少了,母妃又何必用父皇来当做您偏心的借口呢?」 殷骥霖想起今日在金殿上父皇那谴责和失望的眼神,以及殷骥书嘲笑的表情,还有殷骥骁毫不在乎的模样,如今再加上母妃责怪的目光,殷骥霖隐忍已久的愤怒终于全数爆发。 「你这个不省心的,你是从我肚皮出来的,我不向着你还能向着谁呢!」望着儿子指控的眼神,皇贵妃心里原有的愤怒在一瞬间倏地褪去,再多的胭脂水粉也掩不去此刻她心里头的疲惫,原本高举的手蓦地垂下,她跌坐在软榻之上,然后哑声说道:「你当皇上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吗?那是明面上的不在意,可心底却在乎得很,皇上对小四的在意是因为他的亲娘,当年那个女人在你父皇心中的地位,是后宫所有女人加起来都远远不及的,当年她难产而亡,皇上甚至为她罢朝了三个月,皇上又怎么可能不在意她生的儿子呢?」 「怎么可能?」殷骥霖闻言惊呼道,他很难想象向来勤政的父皇会为了个女人罢朝三个月。 罢朝三个月!那可是件大事,他却从来没有听人说过,皇上对殷骥骁的亲娘有多少的在意啊! 「若真是如此,后宫怎么都传言小四的亲娘不受皇上待见,死了之后更没有按位分下葬,只是草草的让人将棺木送出宫去?」 「那不过是是上想要保护小四的障眼法罢了,当初皇上对小四的母亲几乎可以说是专宠,虽然想要封个妃位,可因为那女人出身不好,虽得皇上宠爱,却被大臣们和皇后不喜,她死的那时候宫中草木皆兵,几乎血流成河,为了这件事死的人不计其数,这样一个女人生的儿子,皇上怎会不喜?」 「她是怎么死的?」 「死于难产血崩。」 「谁下的手?」宫内妃嫔死于生子并不少见,且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旁人的安排,那皇上心爱之人呢? 眸中有着一闪而逝的心虚,但皇贵妃面对他的询问却只是摇摇头,表示不知。 「若是连母妃都不知道,这事可就有些玄了。」 这段前所未闻的宫廷秘辛让殷骥霖转移了部分的心思,让他不再纠结于皇贵妃的偏心。 「皇上之所以将小四送到我身边,甚至给我皇贵妃的位分,就是回报我细细地呵护了小四长大,这天下没有任何事,是想要得到成果却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皇贵妃说出这段往事时,心中难免夹杂着酸意,如今她所得来的一切皆是因为她小心翼翼地护着殷骥骁长大,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从来不敢在对待殷骥骁上有一丝一毫的慢待。 可明面上的不慢待却不代表她没有任何的心思,正因为知道可以借由殷骥骁获取皇上的注意与另眼相看,所以她才总是对殷骥霖耳提面命,要他好好与殷骥骁相处。 「母妃对他的在意真的只是为了利用吗?」殷骥霖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自然是真的,你想想这几年无论小四做了多少的荒唐事,皇上气归气,却从没有真正地罚过他,是也不是?」 以往他一直以为殷骥骁之所能这般蛮横,都是因为自己母妃的疼宠,如今才知一切都是因为父皇,再转念一想,心便又慌了,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地问道:「母妃,既然父皇对他这样另眼相看,难道不会立他为太子吗?」 「皇儿想多了,一个毫无外祖家扶持,又无朝臣支持的皇子,甚至还毁了容,他凭什么坐上皇位?」 「父皇如果有那个想法,自然会给他铺路。」尽管有皇贵妃的保证,但殷骥霖还是觉得不安心,毕竟这些年父皇对小四的恩宠明面上看不太出来,可私底下他们都是瞧在眼底的。 「放心吧,你父皇的确是对他另眼相看,可是以他这几年来那任性妄为的名声,再加上他破了相,皇上只会让他做个安乐王爷,否则又怎会对母妃的刻意放纵不发一语呢?」 听着皇贵妃口口声声的破相,殷骥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连忙问道:「母妃,难不成他的脸……」 「母妃这几年付出了那么多,哪里能容旁人来抢属于你的东西,虽不能要他的命,因为那势必会招来皇上的怀疑,可不代表其他的事不能做啊!」 她就是要将殷骥骁的心抓得牢牢的,然后再让他来替自己的儿子卖命。「对了,方才你怎么这样怒气冲冲的?」 说清楚了前因后果,殷骥霖自然将心中的不满稍稍消减了一些,语气也好了很多。 「是小四今儿个竟破天荒的进宫,还当着儿臣的面参了那余侍郎,害得儿臣所有的布局都被打乱了。」 「小四参了余侍郎?」皇贵妃失声惊呼,完全没有想到殷骥骁竟会瞒着她做出这样的事来。 「不但参了余侍郎,还说得有理有据,儿臣原本还担心他把儿臣也牵扯进去,不过还好没有,只不过今日的小四和平素的轻佻作风完全不同,父皇还直夸他有长进呢!」 就是因为自己人被父皇下了大狱,向来妒恨的殷骥骁又得父皇夸赞,殷骥霖这才气怒难当,跑来寻皇贵妃撒气。 「看来,母妃想要让他娶余平儿的事惹得他不快了。」 没理会殷骥霖话语里的醋意,皇贵妃兀自估量着殷骥骁这么做的用意,但愈想她的脸色便愈难看。 难道在她面前的所有温驯都是假的?所以才会抢在她的面前阻了皇上下旨赐婚的可能? 若是对这桩亲事不满意,他大可亲口和她说啊!以她这些年对那孩子的包容,他有什么事不能跟她开口呢? 他为什么要要用斩掉霖儿羽翼的方式来处理这事儿? 难道是他知道了什么吗?或者他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如今小四还是那个只有她能压下他脾性的小四吗? 还有,那个让他不惜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的不悦的姑娘又是谁呢? 无数的疑问在她心中徘徊,皇贵妃的脸色愈来愈沉,哪里还有半分以前面对殷骥骁时的温柔慈爱…… v第二十七章[07.15] 【第七章 御书房求赐】 身前是成迭成迭的奏折,被擦拭得灿亮的龙椅上,向来勤勤恳恳的圣德帝难得的以手托腮撑着桌子发着呆。 伺候了圣德帝几乎一辈子的李公公小心翼翼地走近了案桌,手里还托着一件软毛的大氅,想要在不惊动圣德帝的情况替他盖上。 只可惜,就在大氅盖上圣德帝的那一刻,他还是被惊动了。 「皇上恕罪,奴……」见自己惊动了圣德帝,李公公立时跪下请罪,但他话都还没说完,圣德帝已经挥了挥手,让他起身。 「朕都说了多少次了,在朕的面前别这么小心翼翼的。」 李公公算是在这世上陪伴圣德帝最久的人了,人与人的相处,时日一久自是有感情的。 「皇上,君臣之礼不可废。」面对着皇上的好意,李公公半躬着身子,很是坚持的说道。 能在这座偌大的皇宫里头生存了几乎一辈子,李公公自有其生存之道,不自视甚高就是其中一样。 「我说你这老东西,怎么就这么固执呢!你也算是伴在朕身边的老人了,咱俩之间除了君臣之谊,难道就没有一丝丝的朋友之义吗?」 没好气地瞪了李公公一眼,见他依然一副守礼自持的模样,突然间一丝浓浓的冷寂便窜入了他的心间。 那一抹寂寥顿时让他连话都懒得说,只是兀自朝着李公公挥了挥手。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不然奴才宣御医进宫好吗?」 对于帝王偶尔表现出来的亲昵,李公公只是微微地勾了勾嘴角,但面上的恭敬没有丝毫的改变,尽责地问道。 「朕没事!」依然疲惫地挥挥手,他直起身想要打起精神,但不一会儿他就又靠回龙椅上。 「皇上这是想四皇子了吧?」 当今这世上,要数最了解圣德帝的,只怕非李公公莫属了。 他一向知道圣德帝的心思,四皇子上回进宫只去了未央殿没来御书房,虽然皇上嘴里不说,但其实心里是不悦的。 今天四皇子倒是破天荒的进宫见皇上,平素四皇子可是很懒散,若非皇上下旨,否则不轻易来找他,今日竟会自个儿过来,当真是难得啊! 只可惜,他公事公办的参完人后便拍拍屁股出了宫,完全没有想到继续跟他父皇多聊聊请个安。 距离上回父子相见已经快要三个月了,今儿个虽见面了,公事以外的事却说不到一句话,甚至连父子互掐的机会都没有,也难怪皇上会这样恹恹的。 龙目忽地瞪向了李公公,圣德帝脸色一板,语气不悦地说道:「谁会想那个混小子,这阵子他给我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闻言,李公公笑了笑,丝毫不怕圣德帝发火,习惯性地伸手理了理御案上的奏折,笑着说道:「皇上又何必言不由衷呢?皇上想见四皇子尽可派人去召,若是拉不下面子,不如奴才去请四皇子来御书房与皇上下盘棋?」 「谁要你这个老东西多事?」圣德帝啐了一声,可下一句话却泄露了他真正的心情,「不过他今儿个愿意主动进宫告状倒是让朕很惊讶,去,派人给我把他叫来,朕倒要好好问问,那余家是哪里得罪他了?」 终于想到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圣德帝的话让李公公的眸心滑过一丝笑意,连忙躬身退出,正甩着拂尘准备去找四皇子,就见要找的人一脸冷色的缓步踱了过来。 看见那道身影,李公公微微一愣,然后便立刻满脸堆笑的迎上前去。 「奴才参见殿下。」依规定行了个大礼,李公公这才起身朝着殷骥骁说道:「殿下来得可真巧,皇上方才才叨念着让奴才去宣殿下进御书房呢!」 「嗯。」淡淡的嗯了一声,殷骥骁在面对李公公时,倒不似平时的冷肃孤傲,自然对李公公也不会多有为难,只是径自往御书房走去。 彷佛早已习惯了殷骥骁的少言寡语,李公公脸上的笑容未减半分,反而更加灿烂,在前头领路时,还小声的与殷骥骁话起了家常。 「这阵子皇上有些睡不好,胃口也不太好。」 「等会我让谭悦之送些安神香来,至于胃口不好,我那儿有些药膳方子,也让他一亲送来。」殷骥骁想也没想就说道,态度自然的就像这些事儿是他早就做习惯的了。 「果然殿下至孝,要是皇上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就在李公公正说得开心的时候,殷骥骁冷不防地开口交代道:「老规矩,别说东西是我送的。」 「殿下,您怎地不让皇上知道呢?」 都说四皇子对于皇贵妃极为孝顺,但凡皇贵妃想要的,只要一个眼神,无论她开不开口,不久后四皇子都会将东西搜罗了送至她的眼前。 其实有他才知道四皇子对皇上也是很关心的,只是每每做了事都不肯让他说,这才让皇上觉得他偏心。 「不想!」 很任性的答案,但李公公却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够得到的答案。 四皇子打小就性子别扭,尤其是受伤毁容之后,他的脾气更是捉摸不定,有时甚至连皇贵妃都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这几年,四皇子也算是京城的一方之霸,做的出格事可是数不清了,两年多前他甚至打上了护国将军府的门,只因为将军幼子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 说得好听是见义勇为,其实就是仗势欺人,若是别的皇子做了这事,只怕早就被禁足,或者被赶至封地去自生自灭了,偏偏无论四皇子做了什么出格的事,皇上都是明面上又打又骂,可其实从来不曾有过什么严厉的惩罚。 「殿下,其实皇上是很疼您的,只不过身为皇帝,有的事也不是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 看着眼前这个桀骜不驰的殷骥骁,李公公的心微微泛着疼,忍不住再次在心底怀疑皇上当年做下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李公公,你多话了。」稍稍顿住了步伐,殷骥骁有些不悦的说道。 望着这样冷然的殷骥骁,李公公除了默然,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尽责的领着殷骥骁往前走。 殷骥骁看着领在前头那有些佝偻的身影,冰冷沉寂的心终究还是起了些许的波澜,他知道李公公是在心疼他,可是那种心疼很浅很浅,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毫无保留、唯他而已。 他很想要一个无论他想做什么或者想说什么,都会无条件站在他身边的人。 想着想着,云浅浅那天像是被雷劈着的神情在他的眼前清晰的浮现,于此同时,他的心中竟也浮一起抹好久不曾有过的希冀。 他觉得,或许云浅淡就是那样的人。 v第二十八章[07.17] 因为知道她的一点一滴、一举一动,也知道她所有面临的处境,所以他很清楚若非她娘的彻底无视与私心,或是骆景福不要这么咄咄逼人,还使出那样阴私的手段,以他家浅浅的良善和念旧情,她来不曾不为她们打算。 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为自己这样苦心谋算?只是一心一意站在他的身边? 想到这样的可能,冰冷的心忽地像有一阵暖流流过,此刻的他真的有种想要不顾一切去试看看的冲动了。 曾经,他真的只是想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替她寻摸一个好的家、好的夫婿,可如今心中的贪念,让他在最后一刻转念了。 想要得到她那一心一意对待的漫求已经超过了一切,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 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混日子度过,是她勾起了他所有的渴望,既然她勾动了自己,那么自然该负起责任! 至于那些想要挡她路的人、想要利用她的人,最好祈祷自己真有那个力量可以承受他的反击。 时间过得真慢啊! 虽然很想振作起疲惫的精神,想要在儿子到来前多处理一些国事,可是圣德帝向来沉稳的心思今儿个却特别的浮躁, 这当然是因为殷骥骁,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儿子。 也是那个这辈子会永远藏在心中的女子舍了命生下的孩子,这几年他不让任何人提起她,可是她却始终徘徊在他的心底。 痛失所爱的他,只能守着儿子、守着心底深处的想念,努力实现自己对她的承诺,要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当年他为了保护小四,怕自己忙于国事无法事事照顾妥当,再次造成憾事,不得已将小四托给皇贵妃,这几年皇贵妃为了自己的儿子有时候会利用小四的事儿,他也不是不晓得,只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他更清楚,皇贵妃其实有意无意地在减损自己与小四的父子亲情,他不是不想阻止,可他深知小四性子别扭,若是一个不好,只怕自己与小四会越发疏远。 因为有了这层顾虑,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小四对自己的疏离,每每说没有两句话,父子就像要掐起来似的。 「皇上,四皇子来了。」 没想到殷骥骁会来得这样的快,圣德帝微微一愣,向来威严的容颜顿时浮现出一抹浅笑。 「参见父皇。」 一进门,殷骥骁难得似模似样地直接跪行大礼,看也不看圣德帝一眼,自然也看不到圣德帝对这种疏离的失望神情。 咽下心头的苦涩,圣德帝沉声说道:「平身吧。」 闻言起身,殷骥骁束手而立,躬身退在一旁并不开口。 知道儿子待他冷淡,所以圣德帝就算再闷,也只得摸了摸鼻子自己开口问道:「咳,今儿个为何弹劾余侍郎?他是哪儿惹着你了?」 这小四向来是个慵懒的主,很少主动出手管什么事,今儿个竟难得这般积极,要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因由,他才不信。 「因为他想将女儿嫁给我,有这样的痴心妄想,难道不该惩戒吗?」殷骥骁很理所当然的说道。 完全没有料到竟然是这样的理由,圣德帝一愣,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千思万想,却没想过会是这个原因。 其实这桩婚事皇贵妃有与他提过,可是他并没有立时答应,殷骥骁既是自己最在意的儿子,他又怎肯让人随意操弄他的亲事? 许多事情他或许身不由己,不能恣意行事,可给儿子一个顺心自在的日子,他还是能做到的。 真正叫他诧异的是,自己这个儿子对于皇贵妃一向言听计从,他还以为小四会连婚事都让皇贵妃一手包办,却没想到这次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反弹皇贵妃的安排。 「你不喜欢余侍郎的嫡女?」对于儿子的转变,圣德帝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其实我娶谁都无所谓,但是……」 难得的,殷骥骁竟然对圣德帝的问题有问有答,他这改变也让圣德帝欣喜若狂,开始认真了起来,只觉得连殷骥骁的停顿都令他心急难耐,开口追问:「但是什么?」 圣德帝那急切激动的模样让一边看着的李公公都觉得有些心酸,堂堂一国之君,何曾这样小心翼翼的面对任何人? 「儿臣已经有了心仪之人,而且谁也无法阻挡。」玩不来那种欲言又止、以退为进的招数,在圣德帝的面前,他一向有话直说。 闻言,圣德帝更是惊诧,自从小四到了五六岁的年纪晓事之后,从来不曾真的开口同他索要什么了。 看来,这个姑娘对于小四来说一定很重要,重要到他愿意开口索要。 想清楚这一点,圣德帝的眼眶蓦地窜过一阵热意,若是她知道小四终于也懂得男女情事,一定也会很安慰吧! 「这个姑娘是哪家的千金?」 「云家嫡么女。」 云家? 因为云千机骤逝,圣德帝还曾伤心感怀了好一阵子,但随着时日的过去,记忆终究渐渐淡去,如今突然被提起,他一时还有些想不起来。 「就是那个曾经为了父皇,以亲女性命力保三妹妹的云大人的女儿。」 殷骥骁的语气隐含着讥诮,似乎对于圣德帝竟然不记得当初为了他,几乎失去一切的云千机而感到不值。 圣德帝怎么可能没有感受到殷骥骁话语里的轻蔑,他的脸色倏地一板想要发火,但父子俩难得可以好好说些话,便只能强忍下来。 「云爱卿为朕牺牲良多,朕又怎么会忘呢?」干干的为自己反驳了句。 「是啊,父皇日理万机,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有的。」 本来他是想继续挖苦的,毕竟在面对父皇时,他的心里总是有无法消除的愤怒,可是当讥诮的言语到了舌尖,云浅浅的名字和丽容突然又滑过了心间,一念之间,原本的讥讽竟全都收了起来。 圣德帝的手其实已经悄然地移向奏折,只等着殷骥骁那不驯的话语一出口,那些厚实的奏章就会全都往儿子的身上招呼过去。 却没有想到他得到的竟然是儿子为他开脱,一时之间,圣德帝愣住了,龙目炯炯地看着殷骥骁,眸光中微微闪着一层水光和激动。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姑娘吗? 其实从方才殷骥骁提起云家时,他就想起了云千机,当初云千机突然过世,他也是满怀伤痛,也曾想要嘉惠云千机的后人,可是云千机的长子云渐生不仅太过年轻,才能也不显,他本打算若他能考上科举,便酌情重用。 v第二十九章[07.20] 谁知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曾听说云渐生有考上功名或有什么成就,所以渐渐便遗忘了,倒没想到小四竟会看上了云千机的嫡么女。 虽说云家已然落败,但是小四向来对于皇位不争不抢,显然也没有什么其他心思,若是能娶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和美美的过上太平的一生似乎也是不错的。 「你方才说喜欢上了云家的姑娘。」 「嗯。」 殷骥骁大大方方地点头应是,虽然面上依旧冷淡,可圣德帝仍然可以从他的表现中感受到他对云浅浅的喜爱。 若不是真的喜爱,刚刚以小四的牙尖嘴利,若不以言语刺得自己暴跳如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怕这金案上的砚台、奏折早就已经在御书房里满天飞了。 「那你想朕怎么做?」 他自然知道小四的心思,可圣德帝其实很享受现在这种难得的相处方式,所以不想立刻松口。 打小,只要小四开口,他就巴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他的面前,只可惜他自从知道亲生母亲的事情之后,连话都不肯跟他说一句,更别说开口提要求了。 如今四皇子府的库房里头堆的东西,哪样不是自己巴巴送过去的? 「若是父皇愿意,就下圣旨赐婚。」 他向来不喜欢弯弯绕绕的处事方式,原本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思也就算了,可如今既然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陷入了对她的渴求中,自然想要尽快确认两人的关系。 这个法子既简单又粗暴,却也是最直接的。 「那朕若是不肯呢?以你尊贵的身分,要什么身分贵重的闺阁千金没有?朕为何要赐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给你?」 得意的说完这段话,圣德帝心情愉悦地拿起李公公送过来的茶盏,掀开了茶盖轻轻地拨弄了几下后,这才满意地就着扑鼻的茶啜饮了几口,还想多享受些儿子恳求自己的感觉。 「父皇若是不肯,不如我领着她私奔吧。」 反正只要她属意他,他不介意以什么样的方式达成这个结果。 「咳咳咳!」听到他的话,原本让圣德帝满嘴生香的香茗全数喷了岀来,他龙目圆睁地瞪着殷骥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真的是出自自己儿子的口中吗? 亏得他也是自小读圣贤书长大,怎么可以有这么荒诞不经的想法呢? 「父皇快点决定吧,有结论了我才知道我该怎么做。」不理会圣德帝的怒目而视,殷骥骁扬声催促着。 「你……」圣德帝继续瞪着他,而殷骥骁却对圣德帝的怒目一点儿也不在乎,甚至还大大方方地与他对视。 两两相望了一阵子,自然还是圣德帝败下阵来,他怒吼道:「给朕滚出宫去,这阵子你若安安分分的,朕自会如你所愿。」 「儿臣遵命。」 见人说走就走,没有半分的留恋,他这个儿子显然就是他这辈子的魔障。 不过那个像是冰块一般的儿子竟会对一个姑娘动了心,这也让他惊讶不已,或许他该让人好好查查那个姑娘,若是真的适合,成全又何妨呢?许他一个心想事成的一生,是他极愿意做的。 当年他无法让自己心想事成,但若能由小四做到,应该也算达成他亲娘心中所愿的吧。 然而圣德帝的眼角一瞥,方才他似乎瞧见了一抹身影自窗外飞掠而去。 炯炯有神的瞳眸倏地缩了下,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看来有人当真蠢蠢欲动了啊,连窥探皇帝的行为也敢做,想着自己那毁了容但身姿依然挺立的儿子,圣德帝的胸臆之中聚集了一团团的怒火。 深吸了口气,他闭了闭发酸的眼。 或许她说得对,他对天下的责任常常会让他无法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事物,然而若是身为一个帝王还得这样委曲求全,放任旁人伤害自己最心爱的孩子,那他做这个帝王干么呢? 「李公公,给朕查,好好的查,是谁竟敢在朕的面前放肆!」 隐含勃发怒气的声音蓦地在空旷的御书房里头响起,这几十年为了皇家大业、黎民苍生的隐忍求全在此时全数被圣德帝遗忘。 如今,他只是心疼儿子,且忍无可忍的父亲。 不可否认的,有了殷骥骁留下来的几个人,云浅浅身边的人手终王不再左支右绌了。 尤其是以往这几个人给云家所有人的印象就是忠厚老实,有的甚至还是骆景福在她院子里埋的钉子,如今那些人顶替了身分,加上她们探听消息的能力,对于原本孤立无援的云浅浅着实有着很大的帮助。 再加上细细询问后,云浅浅才知道这几个人看似貌不起眼,其实每个人都有独特的能力。 就像眼前扮着以往在外头负责洒扫的三等丫头,其实她最擅长打听消息,除了有宛若燕子般的灵巧轻功,每每傍晚时间她出去溜达,回来的时候都会为自己带来很多消息。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这几个人里头还有一个擅厨艺的,虽然她向来对吃食并不特别挑剔,可是比之大厨房领回来的菜肴,自然还是现做的好吃。 更别说那个厨娘总是能搜罗到许多好食材,虽然对方不说,但她多少知道那些东西只怕都是殷骥骁让人给送来的,毕竟那其中有些食物以大家现在的状况,是不可能会出现的。 因为这段日子以来的种种,云浅浅虽然一直不愿接受,也多少可以确定殷骥骁那天的话绝对不是心血来潮而已。 但……嫁给他? 每每只要想到这个,她的眉头就忍不住蹙了起来。 他是天家之子,就算毁了容没有了上位的机会,可皇子间的算计与倾轧又哪里是他可以躲避的呢? 更何况她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可没有嫁给皇子这一项,毕竟小时候她爹为了今上舍了她,这个记忆从来没有从她脑海中消失过。 人人都以为她那段日子因为受了惊吓,所以没什么印象了,其实她只是让自己接受了既定的事实,然后不去多想,无论如何,她真的不想再成为被舍弃的那个。 可……这事真能顺着她的意思走下去吗? 这阵子,彷佛所有人都想要染指她的姻缘,那个恨她入骨的嫂子是一个,想要卖了她以求兄长富贵的亲娘也是一个,现在就连当初她顺手救下的那个皇子竟然也来凑上一脚,真的让人不气在心也难啊! v第三十章[07.22] 她心中恨恨,自是不肯束手就擒,凭什么自己的亲事要由着他们这些人宰割? 虽然外表柔弱,可骨子里,云浅浅一向主意正,从来不愿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看着眼前这些干练的暗卫,她对殷骥骁不是不感谢的,更不是挟救命之恩便索求无度的人,只是这样的付出与嫁不嫁他无关啊! 一直知道自己的性子太过恬淡,对于权势更是没有什么渴来,她唯一所求也不过是云家安好,至于她嫁不嫁人都无所谓,只想过着随心所欲的日子。 她甚至盘算着,若是有朝一日她的兄长开了窍,她便能安心离去,将云家留给兄长和大嫂。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 可惜的是,她虽然有这个心思,却没料到骆景福竟然会因为殷骥骁的关系而视她为仇敌。 说起这个她还真是冤极了,她压根就和殷骥骁没关系,可却因为他,几次三番的被路景福压榨逼迫,最后甚至被设计陷害,这就是她所不能忍的。 要自在,便需要有他人不能撼动的权势地位。 这句话是几前她在一本书册里头瞧着的,那时的她虽然不认同这样的想法,可这句话依然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深知自己此时正站在人生的分水岭上,她的选择攸关她的一生,所以她很烦躁又无奈,她甚至怀疑,以殷骥骁那样善变的性子,若是自己当真屈服,他对自己的兴趣又能保留多久? 以死遁逃的想法再次浮上心间,但随即又被她抹去,上回的计策早已被殷骥骁给洞悉,再来一次,那个人精又怎会上当? 正当她困在这进不得退不能的紊乱思绪中时,完全没有发现院子里那几个被送来的暗卫浑身一僵,全都在一瞬之间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灾难在眨眼之间到来,一批一眼看不清数量的黑衣人在黄昏与黑夜即将交接之际,轰然地塞满了浮云阁这个僻静的院子。 见那人数,几个暗卫都倒抽了口凉气,她们虽是暗卫,可因为保护云浅浅的任务太过特殊,所以挑选的未必都是功夫顶尖的高手。 她们各怀绝技,在武功上头虽也不能算差,但要对付其他人所豆豆小。说提供培养的死士多少还差上一截。 其中一个见势不妙,也不急着杀敌,伸手入怀直接掏出一颗黑黝黝的铁丸子,扳动其中机关就往空中抛去,接着便毫不畏惧地加入了战局。 深知她们几个能抵挡的时间有限,其中一个扮做二等丫鬟的暗卫拉着面对骤变后已然有些回神的云浅浅就要逃。 这丫头身怀绝世轻功,遇着危险时别说自己跑没问题,带着纤纤佳人逃跑更不在话下,所以云浅浅并没有太多的惊慌,只是打起精神努力跟着她,不想让自己造成她太大的负担。 可是来的黑衣人着实太多,宛若杀不光的蝼蚁一般,而且每个刺客身上都散发出一种挡我者死的杀神气息。 用眼角余光瞧着那些人,云浅浅自然也感受到一种关乎生死存亡的巨大危机。 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人从何而来,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力保全自己,于是她不问不说,只是在那个丫鬟伸手拉自己时,配合她的动作跟在她身旁,然后屏气凝神地随着那暗卫的步伐移动。 她虽不曾练过武功,但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和过人的聪慧,多少还能勉力跟上那人的脚步,甚至成功地闪过了几次黑衣刺客的杀招。 「姑娘跟紧了!」 在成功闪避另一次的攻击后,那丫头咬牙说道:「姑娘,此地不移久留,咱们走……」 话才刚说完,正准备领着云浅浅腾空而起,突然间一股剧痛在她的膝窝中引爆,原要腾空之势自也跟着落下,伤了脚,再好的轻功也使不上力。 眼角更见一抹亮晃晃的刀光朝着云浅浅砍来,想也没想,她用了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了云浅浅,以自己的身躯为她挡刀。 「啊!」 眼看着那即使付岀生命也要护着她的暗卫,云浅浅心中的惊惧害怕蓦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再次燃烧着她灵魂的愤怒。 她想做些什么,可她一个娇弱的闺阁姑娘在面对这种处境时又能做些什么呢? 看着眼前的血红,眼角忽地银光一闪,她想也没想就拾起那把不知何时掉落地面的匕首,当眼前的大刀砍来,即使明知没有胜算,她仍奋力地举起匕首想要与之抗冲。 她要活下去,不能束手就擒,惊声尖叫并不能改变什么,只有抵抗才能为自己搏来一片的生机。 只有活下去,才能替这些付出一切保护她的暗卫报仇。 匕首一横,即便会被那把亮晃晃的大刀收割了自己的性命,她也要努力一试,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只要自己还能有一口气在,必不叫这些守护她的人鲜血白流。 可预期中的撞击并没有到来,慌乱之间她的眼前突然冒出一片黑影遮住视线,耳边则响起了一记的闷哼。 她知道自己被人圈入了胸膛之中,初时并不知道是谁,但当她的鼻端窜一丝令人熟悉的气息时,她就知道这伟岸厚实的胸膛是属于谁的,然后莫名的心安了。 彷佛意识里知道但凡有他在,任何事情都能被解决。 那记闷哼之后,她的耳际被一阵温热的轻风拂过,淡淡的,看似不着痕迹但其实深刻得让人心惊。 「别怕,不会有事的。」 然后她便真的不那么害怕了。 直到不那么慌乱之后,她才想到了方才应该砍向她的大刀,再想起方才的那记清晰的闷哼。 云浅浅的手蓦地穿过了殷骥骁的腋下,然后探手往他的背脊一摸,当那湿润粘稠的触感在她的掌心漫开,她便清楚自己方才为何可以逃过死神的召唤。 「你……受伤了?」 「是啊。」他很大方的回答她那有些不确定的问题,然后稍稍让开了一点空间,让她足以瞧见他脸上的笑容。 「这回,是我救了你,既然你救了我,我以身相许,那么我救了你,你是不是也该以身相许?」 云浅浅傻眼的愣了! 这家伙怎么可以这么该死的出人意料之外?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虽说他带来的人已经在转瞬之间歼灭了大部分的死士,可是他们毕竟还未完全脱险好吗? 「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讨论是不是以身相许的问题吗?」她咬牙说道。 v第三十一章[07.24] 一双水眸狠瞪着他,可是他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丝的威胁,反而笑看着如此狼狈却娇俏不已的她。 一阵朗声大笑后,他搂着她起身,就在她以为他要加入战局扫荡那些墨衣刺客时,他却又如那日在普济寺救她时一样,拔地腾空飞掠而去。 彷佛对他那不按牌理岀牌的性子已经有些习惯,她没有太多的惊吓,低头看着底下的尸横遍野,云浅浅的心中一叹,这下又不知道该惹出怎样的惊涛骇浪了。 【第八章 明白自己的真心】 状况好像有些不对啊! 云浅浅有些疑惑地眨眨眼,再眨眨眼。 明明受伤的人是他,但为何即使落了地,她依然被人抱着,小心翼翼得彷佛她是易碎的美玉一般。 他的伤不疼吗? 想到两次为他包扎的经验,尽要他的衣服一掀开,就会看见他身上大太小小交错的伤痕,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个让人触目惊心,满布伤痕的身躯会是属于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的。 他们不该是一直被小心翼翼的被保护着,尊贵到只要蹭破一点油皮,都是天大的事儿吗? 可这样的保护在他的身上却看不见,除了脸上那狰狞的伤痕之外,最让她不解的还是他那满身的伤痕。 她想,这世上应该没有哪个人有那个胆子敢折腾折磨堂堂的皇室血脉,更何况有些伤口看起来非小打小闹所造成的。 「你的伤让我瞧瞧。」 望着他的眸中隐隐含着一股担心,而那担心入了殷骥骁的眼,也入了他的心。 虽然个性孤傲冷漠,可那不代表他不懂得装弱博同情,于是在穿过园子,进了屋子以后,他刻意让脚下不着痕迹的一个踉跄。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云浅浅伸岀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深怕被摔落地面,接着,她随即想起他的伤势,于是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道:「你快放我下来,我得瞧瞧你的伤。」 无论两人之间的纠葛如何,也不管那些黑衣刺客到底因何而来,他为了自己受伤是事实,所以她自然不可能对他的伤势视若无睹。 感受到她话语里的焦急,他那狭长深邃的眸子蓦地过了一丝心满意足,再看着她那因为刚刚的紊乱而微微有些脏污的脸庞,他伸手想要抚去她脸上沾的灰尘。 当他那略带着粗砺感觉的手拂上她白晳温润的脸颊,那微微的刺痛感让云浅浅频频皱眉。 然后他低下头,额对额、眸对眸,急着对她许诺,「你别恼,今儿个这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知道后头的主使人是谁,也知道为什么,必定是皇贵妃以为是云浅浅的出现才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所以才狠下毒手,想要让他依旧乖乖地为她的亲儿子铺路。 谁在恼这个? 她瞪着他,因为他浑身散发的那种亲密感,让她极度不适应,她与他似乎并不适合这样亲密吧? 「既然没恼,因何皱眉?」 殷骥骁发现自己愈来愈无法看她陷入困境又或者是心里不快。 「因为你现在应该把我放下,然后找大夫来治伤。」 瞪着他脸上的那道疤,云浅浅一如既往的没有移开视线,只是眸中蕴积的星火逐渐燃烧了起来。 因为曾经在生死边缘挣扎,所以她更珍惜生命,看他那毫不在乎的模样,她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开口叨念。 「我喜欢这样抱着你,不喜欢大夫在耳边啰啰嗦嗦的。」他在她耳际咕哝着说,对于自己的伤一点也不在意,他知道自己的背后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但他不在乎,他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到得及时,而她毫发未伤。 「你立刻放我来!」向来温润的嗓音带着一丝的紧绷,还扬高了些。 低头仔细地看着云浅浅,看她板着的脸,殷骥骁有些好奇的瞧着她眸中那一簇簇的怒火,她的愤怒对殷骥骁既新奇又吸引人。 在自己的面前,她从来都只是唯唯诺诺,就算有些离恭敬很远的心思和小动作,可也都沾染着一丝小心翼翼。 他很清楚,她从来不曾在自己的面前表露过自己的真性情。 这是她第一次对着他发火,可他却没有丝毫被命令的恼火。 「你生气了,为什么?」 不懂她的怒气所为而来,难道她不喜欢自己的亲近吗? 为什么生气?难道只许他这样糟蹋自己,还不许人家生气吗? 当初她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和费了那么多的劲去救他,难道就是为了让他这样糟蹋自己的吗? 菱角似的红唇被拉成了一条直线,她的怒火显然因为他的话而更加熊熊燃烧。 总是看她带着笑的模样,无论是真心开怀或假装快乐,这还是殷骥骁头一回瞧见她认真生气的样子。 几个大步,他将她放在屋子里的贵妃榻上,云浅浅当然可以感受他的轻柔和小心翼翼,但她还来不及感动,他已经很自然地在她的身边落坐,然后非常认真的看着她问道:「为什么这么生气?」 就像一个好于求学的小男孩,他很认真的凝视着她,宗全不知道自己的话再次挑起了云浅浅的怒火。 「我没有生气!」她咬唇说道,想要再次回到那种不在意的云淡风轻的态度,可身子却忍不住往后靠了靠,眼角余光果然就见到他背后那道被砍得皮肉外翻的伤口。 若是平常,她可以视而不见,可这伤却是为她而受的。 想到这里,她清润的眸子眯了眯,她知道若他不在乎,自己就更应该表现得不在乎,可是…… 她真的觉得自己在乎! 终于,她忍不住起身,正面瞪视着他,语气有些激动的说道:「你不知道你受伤了吗?那么大的一个伤口,为什么你可以像个没事人似的?就算为了救我出重围,现在都已经到了你自个的地盘上,为什么还不喊大夫,有什么话不能晚点再说吗?」 说完这些话,云浅浅有些气喘吁吁的,这几年来她身子的毒虽然已经去除,但终究还是较一般人来得虚弱些。 「你是因为这个生气?」 殷骥骁的语气听起来彷佛带着一抹隐隐的雀跃和满足,向来如古井无波的眸子闪了闪,长久以来冰寒的心窜过了一丝丝的暖流。 「怎么,我不能生气吗?你不知道当初我救你一命很辛苦吗?我救你,就是让你这样糟蹋你自己的吗?」 云浅浅哪里还有以往那种怯生生的小白兔模样,但落在殷骥骁的眼中,只觉得满满的可爱与感动。 v第三十二章[07.27] 打从他知事后,当发现过往的真相与周遭众人虚情假意的利用,他的心因此越发坚若盘石,他曾经以为这世上再无任何的事物可以拨动他的内心。 可如今的他,心中着实激荡不已,只因为看出了云浅浅潜藏在怒意之下那颗关心他的真心。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忍不住的,殷骥骁再三确认。 薄薄的唇瓣轻掀,他问得小心翼翼,完全不似他平素的那种冷然张狂。 他眸中的渴望这样明显,望着这样的他,云浅浅原想张口否认,可一想到他背后的伤口,就什么都不想说了,只粗声粗气地问他刀伤药在哪儿。 可惜的是这个主儿也未必知道刀伤药放在哪儿,但他不知道也无所谓,王传广知道就行了。 也不知道这个忠仆打哪儿冒出来的,出现时还捧着个药盒,他默默地将药盒递给了云浅浅之后,话也不说一声,便直接走出门外。 「你……他……」她很是愕然地瞧着王传广离去的身影,再回头看看漾着满脸期待的殷骥骁。 果然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手下,虽然云浅浅很想跟着撂挑子不干,可惜的是她从来就没有一颗冷硬的心,只好认命的绕到他的身后,替他细细地处理起那道伤口。 好不容易包扎好他的伤口,看着整齐围绕在他身上的白布巾,云浅浅缓缓地吐了口气。 再这么下去,她都可以去药房当差了。 没做过的事,自然不可能做个一两回就完美,可这回云浅浅就是觉得自己做的挺不错的,她有预感自己以后包扎的技术会更好。 包好了伤口,原本紊乱的思绪也终于回复往日的条理分明,她觉得是该好好和他谈谈的时候了。 「你……」望着他,她张嘴正想说话,忽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再次跌入他的怀抱之中。 「你想干什么!」她抬眸望向他,便见此刻的殷骥骁眸光不似平素那样冷冽,炯炯地望着她。 迎着他这样的眼神,云浅浅心中的警钟骤响,手腿并用的想要挣扎出他的怀抱。 「头一回你救了我,我保你这几年的康泰,第二回你替我包扎伤口,我决定以身相许,所以我在想,这一回该用什么回报于你。」 「你……你……你冷静些!」面对他如此直接的话语,她不放弃的继续挣扎着想要逃岀他的怀抱,一边扬声抗议道:「我可没说过我的救命之恩要这样用的。」 那可是她手底最后一张勉强可以制住他的底牌,不到最后关头怎能轻易出手。 上回他说要以身相许时,她虽然震撼,其实心底多少觉得他应该是在开玩笑,毕竟他的性子说风是风说雨是雨,如此的不可捉摸。 可今日他已经第二回提起了,而且语气中的坚持和认真让人完全无法忽视。 明明花姊姊还在努力地帮她物色适合的夫婿人选,可他却无端端的自告奋勇,他究竟是在盘算什么? 尽管云浅浅努力想要保持镇定,不被他的言语和行为随意牵动情绪,可被他禁锢在怀中的那种肌肤相亲感觉,还是让她略显苍白的脸很快泛起了微微的红晕,几乎无法思考。 她的慌乱、挣扎、害怕,以及她眸中的迟疑全都一丝不错的落入殷的眼中。 殷骥骁也不急着解释或安抚,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低声喃道:「你不想用你的救命之恩没关系,但我对你的救命之图,就要这么用。」 那张透着机灵的脸上未施粉黛,唇色是淡淡的粉色,显露一股魔魅般的诱惑,殷骥骁的心怦然而动。 他并非未经事的人,虽然说不上纵横花丛,身边也曾美女如云,但是都不曾有过这样极度的渴望,她悄然地让他上了心,引发了最深的触动。 低头,在她睁得圆圆的大眼注视下,他那有棱有角的薄唇轻触上她的唇,一碰即离,微凉的感觉引发了云浅浅的一阵轻颤。 被他整个人的气息所笼罩,云浅浅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他从四面八方给环绕住了,竟找不到一丝逃出生天的机会。 她费劲地想要推开他倾靠过来的身躯,然而无论怎么挣扎,他都像是盘石一般的立着,竟无半丝破绽可以寻着 「殿下……殿下……」云浅浅开口急急直呼,想要唤回他的理智。 即便不曾经历,可她知道他要做什么,总觉得若是真让他一意孤行去,只怕自己这一生就只能认命的卷进皇朝最阴暗污秽之地里了。 她的呼喊并没有阻止他的侵掠,既是执拗的性子,既已认定,又怎可能让自己有回头踌躇的时候呢? 「放心,既然决定以身相许,此今尔后,绝不会再让你一人踽踽独行。」 那宛若呢喃在她的耳际的告白,短短几句话却举重若轻,直直撞到了云浅浅的心间,激起了无限的涟漪。 他这是在告诉她,以后绝对不会放她孤单一人吗? 自从她爹骤然过世后,她便渐感孤单,即便有苏嬷嬷和紫苏陪着,但还是不一样。虽然她从不言苦,可独自一人在云家的后宅撑着,殚精竭虑的想要让云家更好,在夜深人静的时侯又怎么可能不觉得孤单呢? 「你怎么……」 虽然心中激动,但云浅浅并非一般的闺阁千金,在许多人还享受父母宠爱的时候,她便已尝尽了人间冷暖,她自然是孤单的,所以当她听到殷骥骁的话时,她的心被撼动了。 从花素锦的口中,她知道他对自己很好,也知道他在自己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处处扶助于她,甚至不惜买下云裳阁,让她能有自力更生的机会。 她的心不是未动,只是觉得两人之间即便有些恩义,可远远没有到必须成为夫妻的地步。 可如今出身高贵的他不只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挡下致命的一刀,甚至亲口许下了诺言。 她知道,时间一久,人心或许会变,但从他的种种作为,以及此刻眸中所闪烁的认真,她真的相信现在的他是真心的。 「唉……」轻轻一声似是屈服的叹息从云浅浅的檀口中逸出,知道自己终归要嫁人,与其嫁个不知根底、从未谋面的,不如便应了他吧。 即便在外人看来,他的行事乖张难测,可在她看来,外在的乖张举止只怕是他的一张面具罢了,若真的是一个皇室纨裤,又何至于将自己的救命之恩牢牢记在心,甚至默默回报。 v第三十三章[07.28] 她那幽幽的叹息勾跑了殷骥骁最后的理智,他再度低首掠夺,微凉的薄唇落在了云浅浅那光洁饱满的额头,轻轻的、柔柔的。 然后是她的眼睑、小巧的鼻梁、丰润的粉颊、小巧玲珑的耳垂,最终衔住她那柔软的双唇,他的动作宛若蝴蝶振翅一般,温柔轻怜,与他平素那种霸气招摇的感觉完全不同。 初时,他不敢深入,只敢浅尝,就怕自己心中的欲念会因为她的甜美而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他曾威胁自己的皇帝老子,说要带着浅浅私奔,可私心里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待她如此轻慢。 可理智是一回事,当那诱人的香唇在他的眼前轻轻颤动时,心中的欲念就像爆发的洪水一般,再也无法轻易压下。 殷骥骁那暗沉的目光似乎有着吞噬一切的疯狂,又有着说不完道不尽的温柔缱绻。 云浅浅原本还勉力维持的理智被他的疯狂卷入了惊涛骇浪之中,在他的诱哄下,她不由自主地微启朱唇,无助地任由他攻城略地。 微微地阖上了眼,将他眸心中荡漾着的缱绻温柔全都收拢在自己的心间。 一眼足矣! 若是天意如此,纵然眼前是刀山火海,除了迎难而上,她还能如何? 细想从前到现在,或许她早已陷入殷骥骁布下的漫天大网而不自知。 若说对于他小心翼翼的呵护没有半点的心动,那是骗人的,而她向来不喜自欺欺人,但究竟情深情浅,此时的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说是随波逐流或许太过,但他的护持浇灌了她总是孤单的心是不争的事实。 在疯狂而迷乱的一吻之后,他在她的耳边沙哑的低道:「你放心,今日之事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将来任何人想要欺你,必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很简单的一句话,甚至没有什么高低起伏,但奇异的,云浅浅竟然信了,她微微地翘起了唇角,满足地笑了。 巍峨的寺庙里,沉沉的钟声和诵念佛经的声音让她幽幽转醒。 若非那被蹂躏得微微肿胀的红唇,那种恍然如作梦的感觉会一直在她的心里萦绕不去,说不定她会当这一切是梦。 尤其当他发誓般地低喃着不会再让她受任何人的委屈的言语,更让她的一颗心暖得不象话,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耳旁彷佛还回荡着他昨日拥着她时的低低絮语和保证,她知道以他的个性,绝对不会让先前的意外轻飘飘的过去。 待在普济寺那座专属于殷骥骁的院子里,云浅浅单手支着自己的下颚,一手轻轻敲着石桌,脑袋瓜子里不断的想着究竟是谁会对她痛下这样的杀手?原本,她第一个怀疑的是骆景福,可想到昨日那些杀手的气息和举动,云浅浅就觉得这样的人不似平常的杀手,反而更像是前阵子她与殷骥骁见面时,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卫。 若真是暗卫,显然就不是骆景福能够支使得动的,难不成是宫里的? 但以她的身分,宫里头的那些大人物又怎会将她放在眼底,还派出这样多的人只为围杀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闺阁小姐呢? 一直以来,在世人眼中她就是个乖乖待在后院的闺阁千金,想要在她身上找事的除了骆景福之外,她还真想不出第二个。 但别说骆景福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就是倾整个骆家之力,只怕也没有这种财力可以养这么多的死士。 那些死士的狠劲,到现在她还心有余悸,她很清楚若非殷骥骁到得及时,她的这条小命只怕就要交代在那儿了。 毕竟就连殷骥骁派来的那些暗卫都受伤不轻,她这个身子弱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又怎可能幸免于难? 所以究竟是谁想置她于死地呢? 百思而不得其解之际,她的眼角余光忽尔岀现了一抹灿艳的红,她抬头,就见平素飒爽的花素锦依旧身着一身耀眼的红色,而她的眼眶也明显残留着明显的红肿,仿佛哭过一般。 虽然花素锦极力遮掩自己的心情,依然表现出一身飒爽气息,笑靥如花,可是细心的云浅浅还是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笑意在她的脸上漫着,云浅浅并不多加刺探,只是伸手拉着花素锦坐下,然后抿着一抹浅笑,自顾自地替她煮茶、斟茶。 「喝点吧,茶虽然不比酒,但有的时候喝点茶还是能让你舒服些的。」 「就说你的眼儿利,还是被你瞧出来了?」 自从她的身分被云浅浅识破之后,花素锦与她的往来便自在了许多,她真心的把这个命运多舛的姑娘当成自个儿的妹妹一般,所以也不会在她的面前刻意遮掩自己的心情。 「是啊,瞧得出姊姊心绪不好,只不知是为何?」 「情之一字,自古难解呗!」她懒洋洋的坐下,然后接过云浅浅递过来的茶,豪迈地饮了一口,并没有隐瞒关于自己的心事。 「姊姊有心仪之人吗?」有些惊诧的问道,云浅浅望着花素锦的眸子中闪满了好奇的光。 「嗯,有一个。」 「是谁?他现在在哪儿?」 「就在这普济寺里头。」举目眺望,花素锦的语气有些幽幽。 昨日云家后宅之乱,花素锦闻讯后到的较晚,所以只来得替云浅浅带出了在一阵慌乱之后饱受吓的苏嬷嬷和紫苏,然后便找到了普济寺来。 心中本来还带着些许的期待,希望能见看那人一面,可惜的是,他一如往常的躲着她,她出现在普济寺,他便说要闭关。 「咦!」云浅浅眼睛一亮,难道是…… 想到那日在竹林见着的净空大师,思绪再转了圈,忍不住诧异地惊呼道:「是净空大师吗?」 对于云浅浅的聪慧,花素锦并没有太惊讶,点了点头,印证了她的猜测,现在的自己的确也需要有个人能说说话。 「你怎么猜到的?」 净空大师看起来不似出家人那样无欲无求、气质空灵,还有他对待四皇子的态度也不一样。 不得不说云浅浅是一个很观察入微的人,仅仅只是这些观察,再加上花素锦的神情就猜到了。 「是啊,他哪里像个出家人,出家人就该万事皆空,他哪里有万事皆空呢?出家不过是他逃避心里亏欠的蠢法子罢了!」 有些话一旦出口,再接着说下去就简单很多,花素锦望着西北方说着,而那里正好是净空大师的院落。 v第三十四章[08.01] 「记得几年前你救了殷骥骁那小子的事吧?」 「自然记得。」若不是那一次的出手相救,她与他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纠葛。 「如今的净空大师其实是殷骥骁那小子当年的护卫之一,打小就被选在他的身边,所以当他被送出宫拜师学武艺的时候,萧洛里也是跟着的,而他们拜的那个师父恰恰好是我爹。」 很显然的又是一个近水楼台、两情相悦的例子,但为何最后一个出了家,一个过了婚嫁年龄依旧苦苦守候? 她没开口追问,只是又伸手替花素锦斟了一杯茶,然后静静陪着,任由花素锦整理好自己的心绪。 「那时刚到我家的殷骥骁不过是个安静少言的孩子,十岁的年纪却带着一股子骄傲气息,而跟在他旁边的萧大哥则像是个细心体贴的兄长,处处照顾着他,就算有时他起了性子,也只是好言轻哄……」 安静少言和骄傲气息吗? 的确很符合他现在的表现,虽然经过了这些日子的接触和相处,云浅浅多少有些了解殷骥骁性子里头的别扭。 他那种性子就算关心也会不小心表现成不关心,所以她完全相信花素锦的说法,甚至脑子里还随着花素锦那略带低沉的声音,描绘出殷骥骁小时候的模样。 「那时我的年纪比那小子大不了多少,可从小身为独生女,我爹的个性又安静,总是沉迷于武学之中,我娘又死得早,所以那时候的我很寂寞,对他们的到来自然好奇得紧,可偏偏那时自己也不懂得表现自己的开心,所以就想尽了法子捉弄殷骥骁……」 想到那时两人之间的水火不容常让萧洛里头疼得直想撞墙,有时当真气不过了,就一手一个拎着他们的衣领,直拎得他们嗷嗷叫,他才会将他们放下地,然后便板着脸训起话来。 「瞧起来净空大师不似敢以下犯上的模样啊?」 「你倒是想想被两个皮实的孩子嚷嚷到头快炸了的遭遇,就知道为何萧大哥会气得拎起我们俩长篇大论地叨念一番。」 说着说着,花素锦的郁闷骤然消失,笑得乐不可支。 「你都不知道,那小子可是被我揍了几回的,说是鼻青脸肿也不为过,可他性子倔,怎么揍都不肯服输,明明我这个师姊比他高明不知多少呢!」她愈说愈起动,也越发的洋洋得意。 对于殷骥骁的过去,云浅浅也听得入迷。 「是吗?我还以为他的武功比你好。」说着说着她也来了劲儿,她不只听得兴味,也忍不住插话说道。 斜睨了云浅浅一眼,花素锦心直口快地说道:「啧,知道你们俩现在关系匪浅,但也不必这么戳我吧!」 蓦地,两红云飘上了云浅浅的双颊,她原就生得好,再添上两抹红霞,更显几分娇艳,这样的云浅浅,倒是花素锦不曾见过的。 「你……现在是在说你们小时候的事呢!」云浅浅啐了花素锦一口,说起话来却结结巴巴, 见她那娇羞的模样,花素锦知道别扭的殷骥骁想来已是心想事应,心下感到安慰,可一想到自己和萧洛里的纠缠,原本的开怀顿时变得万分惆怅,脸上的笑容亦不复在。 「姊姊这是怎么了?」, 没有回答云浅浅的问题,花素锦继续开口说道:「如果早知道快乐的日子那么短,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 「殷骥骁有一天突然被皇上召了回去,过了一段时间再回来便再也不笑了,总是心情郁郁,甚至喜怒不定,接着便常常消失就是好长一段日子,然后出现的时候,身上便时时带着伤。」 虽然总是被殷骥骁气得七窍生烟,但花素锦的语气中还是满满的心疼,即便没有说出口过,可她是真的将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 随着花素锦的话,云浅浅立刻想到自己看到殷骥骁那满布伤疤的前胸和后背,这些交错的伤疤每一回看到,都让人忍不住倒抽一口气,然后便是无止境的心疼。 为什么?明明就是一个天之骄子,却让自己一直处于极端的危险之中,到底是什么缘由? 彷佛还能看到他倒卧雪堆奄奄一息的模样,那日,若是自己没有及时发现他,只怕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世人口中的纨裤四皇子了。 「你一定很好奇,这是为什么吧?」 见云浅浅点了点头,花素锦继续说道:「小四的生母在他出生时便因难产走了,他娘的出身并不好,所以与今上相恋时,遭到皇室和朝廷重臣的反对,可是皇上不顾众人的反对,硬是迎了小四的娘进宫,一个单纯的小姑娘进了那豺狼虎豹满布的地方,就算皇上一心相护,想仍然难以时时刻刻将她护在身边。 「而再周全的保护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他的生母在即将生产前被人下了药,以至于难产,既然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做手脚,那毒自然也是奇毒,本打算让他们一尸两命,所幸小四命大,皇上也四处遍访名医,这才让小四活了下来。 「然而人是活了来,但皇上为了不再发生一样的憾事,便让小四养在皇贵妃的膝下,并且隐晦的告诉皇贵妃,只要她将小四护得周全,那么二皇子将会成为储君。」 沉重,是此刻云浅浅心中唯一的感觉,花素锦的每句话都像是拳头,拳拳打在了她的心上,如果她猜的没错,皇贵妃对殷骥骁的所有维护,都是基于他能为二皇子的储君之位铺路。 心微微地为他发疼,可她不愿在这事上继续纠结,于是调整了心情,转而问道:「那你与净空大师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救了他的那回,小四若不是要救陷于危难的萧大哥,也不会中了敌人的陷阱,还被划伤了脸庞,从此无缘于皇位。身为小四的暗卫,萧大哥面对这样的事自是内疚万分,觉得若非为了救他,小四还有机会争大位,他自责得想取了自己的性命,但小四不允,结果萧大哥最后央着小四准他出家,决定一世为小四诵经祈福,那时我们本已定下了婚期……」 原来,是这样吗? 就因为心中的愧疚,所以辜负了一心等待他的未过门妻子,便连她痴痴守候至今,也不肯见一面? 「呵呵呵……」 云浅浅突然笑了出来,那银铃似的笑声引来了花素锦的不解,却也驱走了花素锦即将盈眶的热泪。 「妹妹笑什么?」见云浅浅兀自笑着不说话,花素锦终于忍不住的问道。 毕竟,她从来都以为自己与萧洛里之间的事也算得上是满凄风苦雨的纠葛,怎么她听完却笑得那么开心。 v第三十五章[08.05] 「笑你的萧大哥是个傻瓜!」 「怎么说?」 「你想想,若是真如你所言,他是皇上的爱子,若是他真的不想要脸上的那道疤痕,难道当真没有办法除去吗?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皇上想要什么秘药找不着?」 这世上总有一些不世出的高人,从阎王手里抢人都没问题,区区一道疤痕又怎么会束手无策呢? 「呃……」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观点来看这件事过,花素锦被她这么一说,顿时如遭雷击一般愕然。 「他脸上那伤不是不能好,而是不想好,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不想治好那道疤,不过是不想皇贵妃对他心生忌惮,在他心里,应该始终是感念着皇贵妃的养育之恩的。」 回过神来,花素锦虽然张口想要反驳云浅浅,可是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不通这个关窍,是因为从来不曾往这方面想,总以为是因为留了疤,无缘于至尊之位,所以小四的性情才会大变,阴晴不定,因此萧洛里才会内疚不已。 但若事情真如云浅浅所猜测的,那么从前很多她想不通的地方,现在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比如打从脸伤了之后,小四才开始暗地里培养属于自己的组织和势力,也是从脸伤之后,小四的性子忽地变得张狂和喜怒难测。 「你倒是真懂他!」 想了半天,花素锦终究只能艰难的吐出这一句,不得不认云浅浅的分析是很合理的,想通了这点,一股积压已久的愤怒开始在她的心里堆积。 有事不能好好说吗?就算心里头有什么想法,也能说给她和萧洛里听啊!犯得着什么都不说,然后眼睁睁地瞧着萧洛里想不开吗? 呃……看着花素锦灿亮水眸里的熊熊怒火,云浅浅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好像不小心拆了殷骥骁的台。 可她半点儿都不心虚的吐了吐自己宛若丁香一般的小舌,莫名地竟然有些思念起一早便出去了的殷骥骁。 想着他幼时多舛的命运,即使身为皇子,但因为生母殁了,即便皇上疼爱,却也不得不让他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更不能在明面上表现出太多的宠爱,甚至得不时表现出不待见他的模样。 心蓦地再次紧缩,忽然间,她感受到一抹灼热的视线朝她看来,心有灵犀的她蓦地抬头,果然见到他正站在不远处的廊中瞧着自己。 他眸光灼灼,带着一丝不似平常的激动,他那深邃的眼神宛若有着一种勾人的魔力,竟让她情不自禁地朝他伸出的手走去。 这是头一回,且她是很清醒的、主动的将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若原本还只是迷迷糊糊的被迫接受,可听到他遭遇时心中那一阵阵的抽痛,让她很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真心实意。 若是不在乎,又怎会因为他的遭遇而心疼?若是不在乎,又怎能立时就洞悉了他的想法?, 或许,在世人的心中,他只是个乖张狂妄的四皇子,可在她眼中却不过是个极度渴望旁人真心对待的孩子。 而那份真心,她能给,也想给! 【第九章 只身入虎穴】 百鸟争鸣,凤凰为首! 小巧的炉身精细雕刻着百鸟朝凤的图案,细细把玩着那个精致的手炉,皇贵妃的脸色却很是阴沉, 本是爱不释手的把玩,但下一刻那个精巧的手炉就被重重扔在了地上,虽然地上铺看厚厚的毛毯,仍然发出了不小的金属碰撞声。 真的是他吗? 自己十几年来盘算谋划,原该精细得无懈可击的布置,竟在最近这一段时间几乎被推毁殆尽。 是谁?为何? 连一向对她信任有加的皇上这一个多月都几乎不再踏足未央宫,连带她的儿子殷骥霖在朝堂上的处境都相对艰难很多,有时皇上更是在众位大臣面前大声斥责他,这是这十几年来几乎没有过的。 而三皇子殷骥书更是把握着这段时间,表现出足智多谋,并为皇上分解劳,频频得到皇上与大臣们的赞赏。 此消彼长,一时之间,原本风头无两的殷骥霖立刻被边缘化了,甚至蹭上来的人也明显少了很多,这点让皇贵妃和殷骥霖两人心中都产生很强烈的焦虑。 难道四皇子殷骥骁真的不能再为她所用吗? 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她对殷骥骁的好有时连亲儿子都会吃醋,她怎么想也不认为他会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可是……他最近却频频针对那些已经投靠霖儿的大小官员,不但对余家岀手毫不容情,甚至就连骆家家主都还被关押在牢里,即便她悄悄使力,可这么久了还都撬不出一个洞来。 她自认了解那个孩子的脾性,也相信殷骥骁不是因为对她豆豆小1说提供起了怀疑,只是因为喜欢上了云家的姑娘云浅浅,所以才会这么排斥自己为他找的皇子妃人选。 云家嫡么女? 这样的联姻不能为她和霖儿带来多大的帮肋,所以在刚知道时,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果断的让霖儿派出一批暗卫,在光天化日之下闯迸了云家后院,想要处理掉那个痴心妄想意图高攀的云浅浅。 之所以会选在白日,求的就是岀其不意,不让殷骥骁有太多的时间准备,就算真的失败了,因为行动的地点是在云家的后院边角,那浮云阁的位置十分僻静,后头还连着小山坡。 再加上骆景福一向想要攀着自己为她夫君谋出路,想要抹去这件事的痕迹并没有这么难,所以她这才大胆行事。 谁知道,这个行动不但折损了二十几名的暗卫,显然还惹怒了殷骥骁。 平素那孩子不喜多言,最是听她的话,只要是她说的,那孩子便会想尽法子替她达成,可这几回召他入宫,他的态度较之平常更为冷淡许多,尤其当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直盯着她看的时候,她就没来由的一阵心惊胆颤。 这孩子到底在筹谋些什么?, 既然一击不中,她自然不会蠢得再来一次,毕竟如今的云浅浅待的可不是云家的后院,现在她应该是待在普济寺里头,那不是她的手能轻易伸进去的地方,所以她自然也不会轻举妄动。 杀不了云浅浅,就拉拢她? 既然皇上都已经打算拣个良辰吉日她与小四指婚了,那么这或许是个可行之计,但云浅浅与骆景福如今只怕已是水火不容,不过若是她能应承云浅浅除去骆景福,再让人多加走动,让云浅浅的大哥谋得一个官身,最后再替云渐生另外指上一门有助于他的亲事…… v第三十六章[08.10] 如此全面的好处,她就不信不能打动那个才刚要及笄的小姑娘。 再次盘算好自己打算的计划,宫门之外已经响起了宫人通禀云姑娘到来的声音,皇贵妃蓦地坐起身,抬手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物,然后脸上漾起一抹笑容。 低着头,云浅浅随着内侍的脚步进入了未央宫中,行走之间系于腰上的压裙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所行的礼仪规矩更是一丝不错。 一进殿,她便恭恭敬敬的与皇贵妃行了一个大礼,纤直的背脊即使连跪下时都挺得直直的。 面对她那宛若行云流水般的行礼姿态,皇贵妃挑了挑眉头,虽然不愿但仍在心中暗喝了声好。 小四眼光倒是好,也不知道怎地从几乎要泯于众人的云家中找出了这一个宝贝。 瞧瞧小姑娘虽然身形纤细、家世单薄,可在面对她时却不慌不忙、底气十足的模样,是谁给了她这样的底气? 「起来吧。」 没有多加为难,皇贵妃兀自叫起,然后扬声赐座,一得令宫人们便快手快脚地端来了一个锦绣小登让云浅浅坐下。 云浅浅大大方方地再朝皇贵妃躬了躬身,然后姿态优雅的侧身坐了下来。 接着微微低头,露出了弧度优美的白皙颈项,无意间便流露出一股端方的气质。 「云姑娘不怪本宫匆促之间宣你入宫吧?」 寻常来说,若是皇贵妃今日想见云浅浅,那么早几日便会有旨意下去,好让云浅浅有准备的时间,可今日皇贵妃的旨意却是连同宫里的马车一起去到普济寺的,当时的旨意便是即刻入宫。 所以云浅浅在略略梳冼打扮之后,连通知殷骥骁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坐上了宫里头派来的马车,只身入了宫。 「民女惶恐,哪里当得了贵妃娘娘这么说,贵妃娘娘宣民女入宫,是民女无上的光荣。」 她的回答无慨可击,虽然态度落落大方,可在小处依然刻意地显示了自己心里的惶恐不安。 「其实啊,本宫一见你就很喜欢你。」 「谢贵妃娘娘厚爱,民女哪里担当得起。」 「果真是个有玲珑心窍的好姑娘,这回小四的眼光倒真是不错,这孩子啊一向性子瞥扭……」 几句台面上的寒喧之后,皇贵妃便刻意地说起殷骥骁,宛若慈母一般地讲了殷骥骁打小到大的点点滴滴,看起来真像个和蔼的母亲在和未来的媳妇话着家常。 云浅浅面上恍若听得仔细,但心思却早已悄悄地转开。 其实,这段日子在殷骥骁和花素锦的言谈之中,她已经大致了解了如今整个朝廷及后宫的局势。 以皇上而言,大抵不希望这个儿子位登九五,毕竟殷骥骁并无母族的支持,若是最后登了皇位,只怕会很辛苦,甚至一不小心,就会牵扯出一片腥风血雨。 而后宫之中皇子众多,但最被看好的,除了皇贵妃所出的二皇子殷骥霖,皇后娘娘所出的三皇子殷骥书之外,其余的不是年纪尚小,就是母妃不得皇上喜爱,不论权力,名声都也没有拼上一拼的本钱。 因为殷骥骁从小就养在皇贵妃的身侧,所以一向被归为二皇子派。 这几年,为着母子情分,殷骥骁也一直在暗中替皇贵妃和殷骥霖扫除他位登九五道路上的荆棘。 向来对皇位没有任何的兴趣,又感念皇贵妃一路护持他成长,费尽心机为他打算,还说动了皇上让他出宫习得一身的好武艺,这种种慈母的表现,其实殷骥骁都是感念在心的。 若非那年他去替皇贵妃刺杀政敌,结果中了对方的圈套,不但身受重伤又伤了脸,他从来就不曾怀疑过皇贵妃对他怀有恶意。 因为那次刺杀十分绝密,除了几个心腹知晓之外,就只有皇贵妃一人知情。 既是心腹,自然不可能会出卖他,可若无人出卖,为何对方会清楚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甚至在对战之时,发现不能轻易取他性命之后,对方竟连命都不要,只求能毁去他的面容。 伤了身、伤了脸,还死了好几个心腹,萧洛里又因内疚而剃度出家,在经历了这种种之后,殷骥骁终于对皇贵妃起了疑心。 既然起了疑心,以殷骥骁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悄无声息地建立了自己的人马,静静的打探消息,即便皇贵妃亦是心思缜密之人,但终究让他发现了蛛丝马迹,然后顺藤摸瓜将后头一串串令人感到恶心的阴谋诡计全都揪了出来。 原来不只是他的遇伏,他脸上的伤,就连他亲娘之所以难产而死,也逃脱不了皇贵妃背后的算计。 知道了真相之后,殷骥骁陷入了永无止境的矛盾之中,在报仇与不报仇之间摆荡游移,也正因为这样的矛盾,殷骥骁的心性才会大变,他做尽所有荒唐事,只为消弥心中那为与不为的挣扎。 「瞧我,年纪真的大了,一说起小四就没完没了的,你应该听得也觉得无趣吧?」 「怎么会呢?能听得四皇子儿时的趣事,民女又怎会觉得无趣呢?」 她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面色亦是挂着浅笑,完全让人找不着半丝的破绽。 「这几年,本宫也多少听了云家过得有些艰难,本来云家对皇上有大功,皇上对于云爱卿的骤逝也是伤心的很,只是国事如麻,一时间倒有些顾不上了,认真说来,皇上和本宫倒真的欠云家不少。」 「皇贵妃言重了,先父一直认为能为皇上办事,是他该尽的本分,又哪来的欠与不欠之说呢?」 云浅浅心知这是要进入今日的主题了,于是她适时的面露惶恐,还带着一股不安,话亦说得滴水不漏。 「浅浅姑娘倒是会说话,这话若让皇上听着,必定也会欣喜的。」眸心划过一抹厉色,但皇贵妇脸上的笑容不减。 云浅浅的答案并不是她要的答案,她想要的答案是云家和云浅浅都能靠向她的霖儿,甚至还要殷骥骁继续做自己儿子的马前卒。 「其实,本宫一见浅浅姑娘就很喜欢,小四亲自看中的姑娘就是合我心意,小四与他的兄长一向兄弟情深,你若有空,也上他兄长的府上,找二皇子妃聊聊天吧!」 「谢皇贵妃垂爱,只是民女不过一个白身,又怎敢兀自攀附呢?」 「咦,小四没有告诉你,皇上已经准备择日下旨赐了?」 v第三十七章[08.22] 「民女与四皇子仅有数面之缘,四皇子又怎会在民女面前议论皇上的行事呢?」云浅浅低头垂眸,有些不安的说道。 进宫后一字一句都得好好斟酌,要不然不小四就要让人下了套,一如方才,若是她的回答稍有不妥,只怕明日市井就能流传出她与四皇子关系匪浅之说,到时她名节受损,皇上赐不赐婚都是两难。 好一个四两拨千斤啊!这话里话外不但没有半点亲近的意思,更拉出了长长的距离,难道这就代表了小四的心意吗? 俗话说的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或许也该是时候了断她与小四之间的母子情分了。 皇贵妃心中沉思,但面色不显,径自扬声招呼着宫人们上茶果点心。 就在宫人们穿梭之际,云浅浅心有所感的一抬头,就瞧见殷骥骁黑着一张脸,踩着急匆匆的步子进来。 「母妃安好。」很草率的向皇贵妃行礼问安,然后不等她说话,他长手一伸,就将云浅浅从凳子上给拉了起来,然后又对皇贵妃说道:「母妃,儿臣有事要同云姑娘说,儿臣告退。」 望着那匆促离去的身影,皇贵妃抿着唇没有说话,眼中的阴狠再起。 看来,小四当真已与她离了心,不论为了什么,既已离心,便不能再留了,只是为免皇上勃然大怒,这事还得再好好策划一番才是。 面上黑得宛若大雨前那黑黝黝的天际,云浅浅知道,此时的殷骥骁是生了气的,而且只怕不只是生气,还是很气很气的那种,或许是他只要一开口就会喷出火来的那种气。 望着他这侧宛若无瑕美玉的脸庞,她皱了皱鼻头,忽然发觉他似乎很习惯拿没有疤痕的这一边来面对她。 这样的发现让她心里有点不悦,于是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她那几乎皱成一颗包子似的可爱模样,殷骥骁全都一丝不漏地瞧在眼底。 虽然觉得她可爱,可他却没有软和了脸色,她那完全不知轻重的模样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女人真是胆大包天! 没有他的陪伴竟然也敢只身进宫,也不想想这宫里是个怎样的龙潭虎穴。 就算皇贵妃不敢在明面上对她做什么,可只要暗地里使点绊子也足够她受的了,更何况皇贵妃也算是位高权重,很多事不用她亲自出手,自然有的是人前仆后继的想要替她办事。 若是她一个不小心,那么…… 只要想到那一点点的可能性,殷骥骁就觉得自己宛若要陷入疯狂,几乎失去了理智。 所以方才在皇贵妃面前,他甚至无法保持自己以往的那种平静淡然,只想要赶紧带走她,找个无人处确认她的安好。 「你生气了!」云浅浅开口问道,微微使力挣开他紧握的手,她故意快走了几步,然后站到了殷骥骁的另一侧,仰起头望着他带着伤疤的脸,白皙无瑕的面容闪现着满意的笑容。 其实,人人都觉得那道疤痕很恐怖,可她却觉得即便白玉有瑕,一点也没有减损他的俊美。 就这么迎着她带笑又真诚的目光,殷骥骁心中的火气竟然在转瞬间熄得干干净净,于是他的怒吼立刻变得苍白而无力。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还敢一人进宫,若不是花素锦派人传话给我,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做出这样的蠢事!」 他吼他的,云浅浅却忽尔踮起了脚尖,然后冷不防地朝着那狰狞的伤疤吻了上去。在两人渐渐心意相通之际,这事她很早以前就想做的了。 「你……你……你干什么?」 虽然早知道以她的性子不会介意自己脸上的疤,可她这样亲吻那丑陋的疤痕,还是让他胸臆之中一时五味杂陈,说起话来更是破天荒的结巴。 知道是一回事,如今她用行动宣告着她的不在意,还是让他的心流窜着一股化不开的甜。 「你不相信我?」云浅浅眯着眼儿,低声地朝着殷骥骁问道,语气里指控的意味浓厚。 「这跟相不相信有什么关系?我这是担心你的安全。」他还是吼着,只不过底气似乎不再那么十足,尤其在他的脸颊还因为她的吻而发烫的时候。 对皇贵妃那样沉浸宫斗几十年的女人来说,云浅浅说是小白兔也不为过,所以在他知道浅浅只身入宫时,才会那么心慌意乱。 「你觉得我若进宫会有危险,就是不相信我。」 耐着性子再说一次,但见殷骥骁还是一脸不解,云浅浅只好开口解释道:「你若相信我,就不会认为我进宫会惹下麻烦,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天真无邪,只能攀附男人的小白兔吗?」 完全不能理解为何两人之间的话题会跑偏到这个地步,明明他应该理直气壮的生气,可是她却比自己更加理直气壮。 他想张口吼人,然而一看到她那张绷着的小脸上写满了坚持,就忽然咽回自己的怒吼,然后斜睨着她,用眼神警告她,她最好解释清楚自己的话。 见他不被怒气主宰,愿意听自己说话,云浅浅连忙抓紧了时机说道:「就算你真的没有意愿争大位,可是你身为皇室的血脉不假,将来我若嫁了你,难不成我还能日日躲在你的府里?」 「这……」是不能。 朝着他再踏一步,云浅浅再问道:「就算你真的安心做个逍遥王爷,难道上位者就真的不再疑心于你?」 面对云浅浅的质问,殷骥骁这次连开口都无法,因为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无可反驳。 「难道以后我次次进宫,你都能寸步不离的守着?或者你想要像皇上一样,只是努力的扫除你娘身边的危险,想不让她学习面对危险,然后终有一日被人觑着了破绽,最后便只能香消玉殒,然后再留下一个可怜的孩子,得不到真心的关怀?」 伴随着她那清脆的嗓音,云浅浅的一字一句,皆重重地击向殷骥骁的心房,让他无话可反驳,只能愣愣地看着纤细的她,只觉得她彷佛拥有着无比坚毅的气势。 然后,他懂了! 原本愕然的眸光渐渐染上了狂炽,她这是在学习怎么样做他的妻子,她在努力让发生在他身上的憾事不再重演啊! 因为明白了她的努力,便也懂得她的心意。 殷骥骁再也顾不得他们还身处皇宫之中,长手一捞就将她紧紧地锁在了自己的怀里。 得此女子相伴生,夫复何求! 静静的依偎在他的怀里,汲取着由他身躯蔓延过来的温度,说老实话,她哪里是真的不怕呢? v第三十八章[08.30] 她不过是个将近十五的小姑娘,这辈子哪里见过那么大的阵仗,从被召入宫那一刻开始,她的心里便惶惶不安,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在皇贵妃的面前有任何的露怯,既然早已认定了他,那她无论如何都要让自己拥有那个能力和气度,可以站在他的身边。 她向来是个很能看清事实的人,就算殷骥骁无心大位,但是以皇上对他的另眼相看,要怎么保全自己就是很重要的问题了。 仰首,亮晶晶的眼神笔直的望着他,云浅浅很认真很认真的问道:「你真的不争吗?若是不争,咱们以后还有安宁吗?」 这两个字彻底地取悦了殷骥骁,向来冷漠得宛若冰块的脸庞漾着满满的笑意,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那总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庞,满意的看到她那柔嫩的肌肤泛起了一丝的红晕。 「让你说。」 什么意思? 她怔怔地望着他,有些不能接受他这样的轻率,就算她再聪明,可终究不曾涉足朝堂,又怎能轻易断言这样的事呢? 「你若想要与天比肩、一人之上,那我就去为你争一个这样的荣光,你若想要安稳快活一生,我就与你游遍世间山川峻岭。」 知道他在乎自己,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如此的在乎,甚至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她来决定。 这段时间,她有时都会忍不住地去想,究竟她做了什么,竟能得他这样的另眼相看。 「你……认真的?」她忍不住再次确认。 就算明知道这样的承诺将来会因为种种的事情而改变,但她依然渴望他的承诺,至少现在是真的。 「自然是认真的,现在想想,当日你那奇货可居的决定的确是对的,毕竟若是早早来索要,又哪能换得这样高的价码?」 这是记恨啊! 殷骥骁还是忍不住含笑口戳了戳云浅浅,换来的却是她那充满着万千风情的一睨,她笑言道:「想来,我兴许还有些做生意的眼光。」 从初时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到如今的言笑晏晏,在感受到他的在乎后,云浅浅完全地敞开心房。 瞧着她那自豪得意的小模样,殷骥骁爱到了心坎里头,又将云浅浅给密密实实地搂紧了。 原来传闻中性格怪异的四皇子也有这一面吗? 在他们还未出宫,躲在角落窥看到这温馨画面的宫人,已经将话传到了宫中的每个角落,包含在御书房的圣德帝耳中。 云雾袅袅,普济寺后山的竹林被笼罩在那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一抹青绿若隐若现。 轻拨琴弦,清脆的琴音夹杂着虫鸣鸟叫,竟营造出别有意趣的氛围。 一曲既罢,殷骥骁习惯性地往自己身侧看去,但佳人身影未入眼帘,他这才想起今儿个那个小姑娘被他给骗出普济寺去了,只因为不愿她有丝毫的危险。 在沙沙的竹叶晃动声中,足履轻点竹梢的声音响起,虽然那声音在风声中微乎其微,但殷骥骁却知道自己所等的人已经到了。 他依然悠闲坐着,伸手端起眼前的酒杯,豪迈的将杯中酒仰首饮尽。 再定睛一瞧,他身前的石桌上竟摆放了几道美食佳肴,其中不乏天香楼的几道名菜,酱肘子、冰品醉鸡等等。 「四弟果然好潇洒,便连在佛寺之中,竟也不避荤腥。」 翩然落地,殷骥书笑言道,并不等殷骥骁招呼便自顾自地在他对面坐下。 斟了酒,殷骥骁并未递过去,却是弹指将酒杯疾射而岀,而殷骥书也毫不慌张,直接以两指接住,在两人较劲的过程中,那一杯满满的酒竟然没有洒落半分。 「三哥也是好身手啊。」 殷骥骁拿起面前酒杯朝着殷骥书的方向举了举,然后饮尽杯中美酒,恣意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绪浮动。 殷骥书瞪着他,几乎连眼珠子都要瞪掉了,但殷骥骁却还是我行我素,显然他的怒气殷骥骁完全不放在眼底。 直到他瞪得眼儿都酸了,他这才暗暗叹息,自小因为皇贵妃和母后的关系,与这个四弟的关系说不上好,但也不曾交恶。 但在殷骥骁那浪荡纨裤的名声传出,并且毁了容之后,他的母后便连他想维持面子上的交情都不允,深怕自己的名声被他所带累。 虽说明明是亲兄弟却仅是点头之交,但他私底一直颇为在意这个弟弟的一举一动,总觉得那些个恣意张狂的行为,其实全都是他的一张面具。 尤其最近,他的探子隐隐探出了殷骥骁与皇贵妃母子俩的关系生变,他还在努力思索该怎样运用这样的矛盾时,竟然就在自己的书案上发现一张署名殷骥骁的请柬。 初时他感到惊吓,毕竟他的府邸也算称得上是固若金汤,可殷骥骁却能随意将那请柬送至他的桌上。 虽然他犹豫怀疑不信,毕竟平素他们算得上完全没有交集,在暗地里行事时也是政敌的关系。 拿着那张请柬推敲琢磨了三天,终究还是在最后一刻前来赴约,他至少想弄清楚自己的这个四弟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当他坐定接下酒杯,利眸再一扫石桌上的菜肴,他便知道殷骥骁对他的到来是胸有成竹、丝毫没有任何怀疑的。 「你知道我会来?」 「三哥来对皇位看重,没有道理不来。」殷骥骁淡笑着说道,对于自己的胸有成竹毫不掩饰,浑身的精明外露,与平素那种纨裤的模样大相径庭。 殷骥骁的话直接得让人皱眉,像他们这样出身皇室的人,哪个说话不是云里雾里弯弯绕绕的,就只有殷骥骁一句废话都懒得说,句句直指核心。 心中五味杂陈,殷骥书其实分不出自己的心里是羡慕还是嫉妒,只是径自仰首饮酒。 那完全没有半点戒心的模样看得他的暗卫生生捏了一把冷汗,又不能冲上前去押着主子将那口酒给吐出来。 「三哥倒是好胆识,怎么不怕我下毒?」 「你做不来这种荒唐的蠢事,换成是二皇兄倒是有这个可能。」 「倒是对我有信心,若是你真了解我,应该知道这天下事就没有我不敢做的。」 「什么意思?」 「很间单,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跟你谈一个条件。」 v第三十九章[09.04] 若以殷骥霖和殷骥书来说,其实真正适合为皇的是殷骥书,虽说这个三哥也是野心勃勃之人,可至少有脑不冲动,懂得权衡利害关系。 就算自己真的不想争大位,可是为了未来的安稳,他自然也宁愿选择一个心胸不那么狭溢的人。 「嗯,我知道。」对于殷骥骁的话,殷骥书点了点头,但却没再多说,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玉盒,那玉盒泛着温润的光泽,看得出来是由一块美玉所打造,可真正让人好奇的不是这块玉有多价值连城,而是什么样的宝物能配得上这个玉盒。 将玉盒放在桌上,殷骥书将那玉盒推向殷骥骁,以不经意的语气说道:「这个给你。」 挑了挑剑眉,殷骥骁抿唇不语地看了殷骥书好一会儿,才伸手探向那个玉盒,掀开。 望着玉盒里的物事,殷骥神色一敛,顿时坐直了身躯,双眸更是炯炯地瞪着盒子里头一株呈现翡翠色的灵芝。 一直以为这是传说中的药材,虽然他从没放弃过寻找此物,可是几年下来也难免灰心,本以为那不过是药典里面编来骗人的,却怎么也没想到竟会生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株是《明皇药典》里头记载的翡翠灵芝,对于延年益寿很有功效,寻常万金难得,皇兄知道你一直在派人寻找这个。」 他自然也有耳闻前几日四弟与云家嫡么女在御花园中旁若无人相拥之事,基于知己知彼的原则,这几日,关于云家的一切都堆在了他的书案上头。 细看了那姑娘的生平,殷骥书也知道那姑娘曾替三妺妺挡祸而被毒坏了身子一事。前几年,虽然她爹为她求得良药让她身体内的毒素尽除,可长久以来的侵害就算毒性去除,身子到底比一般人来得弱些,能不能活到天命之年只怕还很难说。 因为知道那姑娘对于小四的重要性,他这才忍痛拿出这稀世之宝,只为求得小四的不争。 虽然他心有壮志,想要位登九五,但他本性并不残佞,更不想手足相残,他的所求不过是小四能够在他与殷骥霖之间不偏不倚。 「所以呢?」他目光炯炯地看着那个玉盒,想起了浅浅那苍白的脸和较之平常人更弱的身子,他知道即便付出所有,他也想得到那珍贵的翡翠灵芝。 「只要小四能在我与二皇兄争夺之时不出手,那么这稀世珍宝便属于你了。」 「三哥倒是好大的手笔!」 仅求一个他不出手,就双手奉上这样珍贵之物,他这个三哥也真是个人物。 忽尔,殷骥骁笑了,那笑却不似以往的浮于表面,显得发自内心。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三哥竟然会这么忌惮自己,他还以为自己的哥哥们个个眼高于顶,每个人都有一种皇位舍我其谁的优越感。 「明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以为三哥不知道这几年你看似狂妄不羁,其实私底下心思缜密,几番言谈就成功地替二哥收拢了许多的人手。」 若不是最近小四为护云家嫡么女,几次锋芒毕露,连他都差点被这个弟弟给唬了过去,这也难怪,明明以殷骥霖那种心思狭隘之辈,怎么可能这么成功的收拢不少朝廷重臣替他卖命发声。 原来一切的运筹帷幄,除了皇贵妃之外,还有殷骥骁的暗中相助。 「所以三皇兄是想要我背叛我的母妃?」 「小四,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从来在皇贵妃的眼中你不过就是个可供利用的棋子,若是有一天你再无可利用之处,他们母子绝对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对你除之而后快。」 对于殷骥书的话,殷骥骁没有否认,与皇贵妃当了母子多久,他自然也明白皇贵妃那算计的本性。 「三哥,你信不信我可以在三个月内让父皇立你为储君?」殷骥骁忽然正色问道。 「代价呢?」没说信不信,反而直接问出自己应付出的代价,显然殷骥书对于殷骥骁的手段很是看好。 「除了这翡翠灵芝之外,我还要西川云滇那块土地做为我的封地,再来个几块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只要我不对皇位起心动念,你必须要保我及我的子孙一个荣华富贵,另外,你得替我搞定云渐生那个不成器的家伙……」 有些傻眼地瞪着殷骥骁,殷骥书头一回深切地体认到,什么叫狮子大开口。 瞧这家伙洋洋洒洒的要地要封号,还要免死金牌,最夸张的是他还得帮他为云渐生那个自诩文人雅士的没用公子哥儿谋官位,顺便再保证云家这一世的荣华与富贵,甚至还要他帮云渐生物色个温良恭俭的大家闺秀, 愈听他的条件脸色愈铁青的殷骥书,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开口打断殷骥骁的滔滔不绝,问道:「你到底有多爱这云家姑娘,为自己谋算还不够,还使劲地顾着这云家?」 「她在,这天下苍生可保安稳,她若不在,就别怪我出手搅动起这江山风云。」 殷骥书不会问他有没有能力搅动这江山风云,若他能在三个月内让父皇下定诀心定自己为储君,那么他绝对有那能力搅动这江山风云。 殷骥书瞪着他,心里觉得憋屈,可却始终说不出个「不」字。 或许从今天开始,他该好好物色朝野的名医圣手,以备不时之需啊! 为一人而疯魔,只求佳人长寿天年,也不屑九五至尊之位? 望着这个他不是很了解的四弟,殷骥书相信这种事殷骥骁绝对做得出来。 【第十章 一生一世双人】 若是已经背叛,自然不需要再多问为什么了! 本以为是条听话的狗,谁知道会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经过最近这几次的挫败,以皇贵妃的精明,还不能想出是谁在后头搞鬼,那她就白白在这后宫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了。 上回暗卫的损失让她清楚知道殷骥骁下手有多么的快狠准,这么多年来,她也让他替自己办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儿,以前不曾警觉,现在她却处处都觉得心惊肉跳! 若是小四是个这么心机深沉的人,但凡他经手的事,能不留下一些证据吗? 只要那些证据一旦出现在皇上的金案上,那么她这个皇贵妃也就做到了头,若是自己栽了,以自己儿子那种冲动的个性,只怕再无出头之日了。 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狭长妩媚的凤眼微眯成了一条缝,她十四岁被选入宫,花费了无数的心思,手沾了无数的鲜血,就连小四那愚蠢天真的娘的难产也是她一手谋划的。 她费尽了无数的心血才做出这个天衣无缝的局,便连皇上都不曾怀疑过她,还亲手将小四抱到她的身边养着。 v第四十章[09.09] 若不是养着小四能给自己的儿子带来无比的好处,她又何需时时端着慈母样,为他收拾烂摊子? 这几年为了他,自己的亲儿子可没少与她闹脾气。 本以为他毁了容,性情大变,应该早知道自己无缘于皇位,谁知道他还留着一手等着她呢! 她拨弄着手中一直把玩着的佛珠串,然后纤指一扯一弄,竟将那串佛珠解了一颗。 这颗原是预备在最不得已时,拿来对付圣德帝的最后手段,可如今为了抢得先机,立于不败之地,只好先拿下来对付殷骥骁了。 上回刺杀云浅浅失败,让她很清楚对付殷骥骁,刺杀只怕成不了事,既然刺杀不得,那就毒杀吧! 「来人!」她扬声喊道,她向来是个果决之人,就像当年害死殷骥骁他娘一样,想了就做。 话声一落,一个步履轻灵的小宫女闪身而入,那宫女脸上有着不同于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肃杀。 这是她为了在宫中立足所暗暗培养的死士,每个皆为不足十岁的小丫头,这样不显眼的丫头在宫中穿梭,完全不引人注意。 小宫女的武功当然不见得有多高深,可这样的丫头胜在低调,就算想要做些什么也不容易引人怀疑。 「把这颗珠子赏给云家的长媳骆氏。」伸手,将那颗五彩琉璃珠递给了小宫女,然后继续交代道:「告诉骆氏,一旦此次事成,那本宫保她夫婿云渐生能够立时官袍加身,至于她娘家的父亲也能马上从天牢里放出来,做与不做,看她想要怎样的前程了。」 以圣德帝对王殷骥骁的疼爱,在听闻殷骥骁对云浅浅的重视之后,绝对不日便会下圣旨赐婚。 皇子大婚,总不可能在普济寺迎娶,云家姑娘收了圣旨,就该回到云家待嫁。 只要下了毒,便能以云浅浅逼迫小四就范。 暗杀不行,那就明杀吧! 一旦将云浅浅的生死掌握在手中,那殷骥骁就算私底有再多的算计又有何惧呢? 「属下领命。」 小宫女恭敬地收下珠子,见皇贵妃疲惫地挥挥手,便灵巧的退了出去。 就在她离开的那一刻,殷骥霖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就连掀帘的宫女想要上前伺候,都被他一脚给踹得滚在地上。 见殷骥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再对比殷骥骁那老谋深算、暗自筹谋却不露半点声色的样子,皇贵妃只觉得自家儿子总是性情急躁,动不动就喜形于色,这般的沉不住。 明明都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到底是哪儿出了错,竟然个性会如此南辕北辙? 「这又是怎么了?」 「母妃,我再也受不了了,那小四不但让人砸了我的皇子府,还当着我的面让人鞭打我新纳进府的小妾,只因为那妾室在大街上对云浅浅不敬,我要他死!」 这不是头一回他在自己母妃面前说这句话,但每回他这样嚷,一定会遭到母妃的喝斥,他这次已有心理准备,即便拼着被母妃的喝斥,也不愿再维持那种兄友弟恭的假象。 谁知他嚷嚷完,预期的喝斥并没有到来,他愕然抬头,却见皇贵妃正直勾勾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并无以往的不悦。 「母妃?」见皇贵妃久久不言语,他这才大着胆子试探地喊道。 「受不了了,你当如何?」 「儿臣要他死!」长久的妒恨和嫉妒让殷骥霖咬牙说道。 「你有那个能耐让他死?」皇贵妃语气平静的问道。 「臣就算没那个能耐,可是母妃有,不是吗?」 「就算他死了,你以为你就从此高枕无忧了吗?」 「儿臣不管,儿臣就是要让他死,母妃既知父皇对他另眼相看,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父皇心一横,不顾朝臣的反对立他为太子吗?」 「你倒是长进了,也知道想得这么远了。」皇贵妃轻声喃道,既没有以往的气急败坏,也没有苦口婆心的谆谆善诱。 而她这样的表现却让殷骥霖眸心一亮,既惊且喜地嚷道:「母妃这是答应让我弄死小四了?」 「凭你,想要弄死小四?」 勾勒得精致的凤眉一挑,皇贵妃那句话宛若一桶冰水兜头淋在了殷骥霖的头上,他愤怒得粗喘着气,就是不懂为何自己的亲娘这般看不起自己的能耐。 「瞧你,母妃不过一句话,你就气得没了理智,这么瞪着母妃,你这性子就算没了小四,还有那殷骥书呢,你能斗得过他?」皇贵妃瞋了儿子一眼,声声追问。 说起殷骥书,又是一个令他气结的存在,就因为这两个人,他才会活得这样憋屈。 「就算儿臣没有法子,母妃也一定有办法的吧?」 看得出母妃的动摇,殷骥霖喜出望外,虽然不解为什么母妃的态度豆豆小¥说提供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但冲动的他向来不会细究这种事,连忙拍起了皇贵妃的马屁。 「啧,瞧瞧你,多大的人了,还什么事都想靠着母妃。」 「儿臣还要靠您一辈子呢!若是有一天儿臣位登九五,那母妃不就是太后了吗?」这话自是说得皇贵妃凤心大悦,她也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看来这场与皇上和小四的对奕是没有再拖下去的理由了,于是她答应了。 「好,这回母妃就让小四死,就连那云家的小姑娘也一并斩草除根。」 一样光鲜亮丽的朱漆红门,一样的门前冷落车马稀。 曾经,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回到这里,云浅浅任由紫苏和苏嬷嬷替她系上披风,她素手轻抬,微微掀帘,神色复杂地望着眼前这一间她曾经如此熟悉,现在却感到那么陌生的宅子。 她没想过会有回来的一天,可皇上即将亲下圣旨赐婚,她没有不回来的道理。 马车驶过了大门,再弯进了旁边的二门,马夫拉扯着缰绳停住了马车,紫苏利落地掀帘跳下,然后招来小厮摆好了小凳,伸手扶着云浅浅下车。 一袭淡粉色的八幅襦裙衬得她的身形秾纤合度,娇美如花。 过往那苍白的脸庞,如今布满了喜人的粉嫩,不用脂粉就能衬出云浅浅那动人的美丽。 当初明明狼狈岀逃,可再归家后脸色却更胜以往,那种淡淡的粉嫩是胭脂水粉涂抹不岀的好气色,光是脸色就可以瞧出云浅浅这段时间过得很不错。 相较于云浅浅的精气神十足,骆景福却好似被推残了不少,看起来生生老了十几岁不止。 挑了挑眉,望着这样老态尽显的骆景福,云浅浅的心里很难生出任何的同情,尤其当她的眼光落在骆景福身后跟着的平氏是那样的珠圆玉润时,她那菱角似的唇忍不住地高高翘起。 v第四十一章[09.13] 说她是幸灾乐祸也罢,说她没有同情心也好,自从和殷骥骁两情相悦之后,往常的那些闺训基本上早被她抛到了脑后。 既然认了这么个无法无天的主,既然自己无法改变他,那就加入他吧! 她投降认输的速度很快,但不得不说,脱去了这世间莫名加诸在女人身上的束缚,她的确活得更加舒心和恣意一些。 「妹妹总算是回来了。」 眸中几乎淬出火来,一想到最近自己的处境,若非一丝理智尚存,骆景福恨不得冲上前去,一把掐断云浅浅那纤细的颈项。 「是啊,总算是回来了,若非皇上的旨意明日就要赐下,妹妹倒是巴不得在普济寺里头多住些日子,至少清心的多。」 没有想到向来隐忍自持的云浅浅会这么说话,满心恨意的骆景福被呛得一愣,随怒火更炽,却偏偏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恨得握紧了被她串在自己腕的手串,以求压抑自己心中的怒气。 「妹妹进屋吧!」 本就没想与骆景福多纠缠,云浅浅兀自往前迈去,那模样就似完全不把骆景福瞧在眼底,不过在经过平氏时她略略停了停下脚步,还开口关切了几句。 会这么做,自然是因为她最近才知道,原来这个平氏竟也是殷骥骁的人。 为什么安插这么个人在云家,说到底自然也是为了她。 若是兄长一直迷恋宠爱骆景福,那么她必然投鼠忌器,若是兄长的心不在骆景福的身上,那么云家换一个主母也不是难事。 对于他的用心良苦、心思缜密,云浅浅不得不佩服,在听闻他的安排时,她甚至还不争气地红了眼眶,那模样还让花素锦耻笑了好几天。 「好好安心养胎,将来这孩子必然是个有福的。」 既然知道是自己人,云浅浅自然对她另眼相看,朝着平氏粲然一笑,说起了祝福的话。 「妾身谢三姑娘吉言。」 多少知道如今的三姑娘与四皇子已经心意相通,虽然初时是接受了四皇子的命令才会委身云渐生,本是当个任务,但相处的时日一长,虽说云渐生才学上不显,可待她却是真的很好,再加上如今腹中的胎儿,这会的平氏倒是真心想要与云渐生好好过日子的。 既然知道四皇子对于三姑娘的看重,她自然更加想要交好,再说了,将来她若想要除掉骆景福,只怕还要靠着云浅浅,所以待她自然更是恭敬。 对于她们两人旁若无人交流情感的表现,骆景福在一旁瞧了,满是咬牙切齿的愤怒。 若原本心中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犹豫,到了现在也全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铤而走险又怎样? 要她看着云浅浅从此陪住在殷骥骁的身边,看着她享有那个男人倾心的宠溺,那种折磨还不如杀了她。 光瞧着云浅浅如今的娇艳欲滴,就可以知道她的日子过得有多滋润。 就在这一瞬间,骆景福下定了决心,要成为皇贵妃的一把刀。 孤注一掷又如何? 反正再这样下去,一旦平氏诞下了庶子,她在云渐生心里的地位只怕也会大不如前,与其眼睁睁地被人逼进了死路,倒不如就拼这么一次,一旦皇子登了大位,至少骆家还能再次光耀,到那时她就不信云渐生还敢这样堂而皇之的欺侮她。 想到这里,她再无犹豫,这一回,她绝对会亲手送云浅浅下地狱! 啧啧啧!这毒还下得真全面啊! 原本还觉得殷骥骁这回让她带了几位嬷嬷回府有些小题大作,可看着眼前这一盘盘的特制佳肴,云浅浅就不得不佩服起殷骥骁的算无遗策了。 若不是这些经验老道的嬷嬷,她就算心有警戒,顶多也是让紫苏用银针试试这些菜肴就罢了。 但这回骆景福的毒颇为刁钻,一般的银针根本试不出任何的毒性,那些菜肴看起来就真的像是为了欢迎她归家所做的庆贺。 但老嬷嬷们只是略略一闻味道,就知道这些菜里头都含着宫里那些阴狠的秘药,只要吃上一口,若无解药,身体便会日日衰败下去,就连御医也瞧不出中了毒,然后中毒者很快便会香消玉殒。 看来,又如殷骥骁所料,骆景福已经成了皇贵妃手里的刀,想要收割她的性命,或者想要用她的中毒来要挟殷骥骁听命。 骆景福真的狠心至斯,完全不顾念家人亲情。 那她再也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单就骆景福对殷骥骁的魔怔,她或许只觉得怜悯,不会想要取她性命,可她次次出手陷害,若是再留下她来,那云家的未来只怕也是鸡犬不宁。 「鲁嬷嬷,劳你替我回敬一下嫂子的好心吧。」 「奴婢遵命。」 毫不多话,鲁嬷嬷因为清楚知道云浅浅在她的主子殷骥骁的心里是什么地位,所以但凡她所希冀的,她必会为她达成。 「啧啧啧,你这丫头的心肝和那小子一样黑了,不愧是夫妻啊!」 「我哪里心黑了,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云浅浅对着花素锦娇嗔道,她可是很善良的好吗? 她只是早已经厌烦了骆景福这越发变本加厉的小动作,她知道这种人若是踩她不死,必然麻烦不断。 虽说殷骥骁已表明了不争大位的意思,可就算只想做个太平王爷,也不好时时让人踩、招人忌,那么自然就该在火苗刚起之际就将之踩熄。 休说区区的骆景福,便是皇贵妃和二皇子殷骥霖,只要有必要,她也不介意朝他们踩个几脚,只求没有后患,而她也正在这么做。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心狠的,外表倒是只温驯小羊。」 「我哪里就是真的心狠呢?只是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所以有些事不得不做。」 闻言,花素锦挑了挑眉,忍不住问道:「你当真决定跟着他去闯刀山、过火海了?」就她看来,那殷骥骁可真不是一个好对象啊! 那小子性子那么别扭又小气,更别说他出身皇室,哪里避得开纷扰,他到底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她的萧大哥。 想到萧洛里,花素锦的脸色黯然。 那日云浅浅一语戳破了他们的盲点,想叫他们不再自责,一点就通的她兴匆匆地去找萧洛里,想将云浅浅的话一股脑地说给他听,可谁知道他却依旧躲着不肯见她。 他不是个绝情的人,她知道,可是望着他的背影,真有那么一时半刻,她希望他干脆绝情一些,好让她从此慧剑斩情丝。 v第四十二章[09.19] 或许,待云浅浅和殷骥骁成亲之后,她就该离开了吧。 「姊姊看四皇子自然不如净空大师,但我看净空大师,也觉得他不若殷骥骁呢!」 这就叫做情人眼里岀西施,但她的打趣只换来了花素锦讪讪的表情,心思灵动的云浅浅怎么可能看不出她正勉强打起精神来应付自己。 她有些心疼伸手将花素锦搂进了怀里,轻拍她的肩,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或许也该趁着这次的事情,一并解决了萧洛里这个脑袋僵化了的蠢男人。 但该怎么做呢? 望着窗外春意盎然的鲜花,一个计策在她的心里浮现,微弯的唇畔露出了一抹小狐狸般的浅笑。 她扬声唤来另一个殷骥骁派来的老嬷嬷,与她低声说了几句,听完后老嬷嬷诧异地瞧了她一眼,随即眸中满意乍现。 这样的姑娘,的确有资格伴在她们的主子身侧啊! 「姑娘此计甚佳,足以引蛇出洞,也可成全花姑娘的一片心意。」老嬷嬷是何等的人精,只听云浅浅略略一说,就知她的想法为何。 「那嬷嬷准备,至于四皇子那边,就暂时先别说了吧。」 两人交头接耳的商量完,云浅浅这才转向花素锦,却见她一脸愕然,显然将刚刚她与老嬷嬷的交头接耳全都听了进去。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若是真照浅浅这种玩法,殷骥骁怕是得疯魔了。 想到那人疯魔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不住心头一颤啊! 可再想到这么做或许可逼出萧洛里的真心,她的心思也跟着蠢蠢欲动。 「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姊姊吗?若是姊姊出了事,那净空大师还是无动于衷,等到一切事了,不如就由妹妹为姊姊选个夫婿,怎样?」 「这……」花素锦原本还有些犹豫,但只要想到这几年来,自己的满心情思尽付,却连见上他一面都不可得,她索性心一横,点头答应。 「做就做,谁又怕了谁呢?只是你找的夫婿人选可不能差过我替你寻摸的,知道吗?」 怎么可能? 他明明算无遗策啊! 明明只待今日圣旨一下,云浅浅就会成为他殷骥骁的妻子…… 他是这样的期待,可如今圣旨虽下了,但云浅浅还没来得及接旨便整个人昏了过去,更让人心惊的是,在一片紊乱之后,就连花素锦也跟着昏了过去。 是百密一疏吗?就似当初他父皇护着他母妃一样,因为一时的大意? 闻言准备急赴云家的殷骥骁心里浮现这句话时,脸色瞬间铁青得吓人。 因为浅浅的关系,对骆景福他仅仅是施以警告,他以为这样的警告对于骆景福是有吓阻作用的,却没想到那女人的胆子倒是真大。 殷骥骁心烦意乱,可急匆匆的步伐却突然顿住,只见原该在普济寺里轻易不出来的净空大师竟然一身袈裟挡在他的身前。 「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素锦出事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过去几年的默契马上知道彼此心中的打算。 净空大师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浅浅昨儿个回家去等圣旨,我派了几个经验老道的嬷嬷跟随,花素锦爱凑热也跟着去了,本以为只是一夜的时间,那些人应该不会这么急,怎知道还是出事了!」 一字一句从殷骥骁紧咬的牙关中迸出来,犹如冰珠子似的冻人,皇贵妃和殷骥霖也未免太过着急了。 其实,只要他们不再有任何举动,他亦没有伤害他们的打算,毕竟他与他们母子的恩怨着实难以算清楚。 有恩有仇,孰轻孰重,他都还没理出个头绪,谁知他们竟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置她于死地。 至于为何会是浅浅,殷骥骁只消一想便明白他们的心思,他们想要用浅浅挟制他吗? 只可惜他们不晓得,前几天他已让人将翡翠灵芝调制成药,让浅浅服下,所以浅浅现在的身子虽不能说得上百毒不侵,但寻常的毒药已不能奈何她了。 当这个想法闪过脑海时,殷骥骁原本疾行的步伐突然缓了下来。 原来,他也有这么慌乱且失去理智的时候吗? 他竟忘了此时的浅浅算得上是百毒不侵,更何况他派着跟回去的嬷嬷也是研究毒药的个中高手,她又怎么可能轻易中毒? 想到这里,殷骥骁原本急切纷乱的心思恢复了清明沉稳,着急想去探望浅浅的想法也稍稍褪去。 再说以那丫头的聪慧,在怀有戒心之时,又怎么可能轻易在骆景福的手里吃亏? 想到前几天浅浅还在问他关于花素锦和萧洛里两人之间的事,突然他便有了个意外的想法——这妮子怕是想要做个大媒人吧! 本来,他倒也懒得理会净空大师的死脑筋,总觉得终有一日他会想通,谁知道这厮硬是钻进了死胡同中,任那花素锦怎么揪就揪不出来。 其实在他心里,一个是他兄长,一个是他师姊,他不可能真的放任他们不管,但直接下令净空大师还俗娶亲,只怕对方也是不肯。 本想等自己抱得美人归以后,再与净空大师好好沟通一番,也算是答谢花素锦这几年为他照顾浅浅的劳苦,谁知道浅浅竟然如此心急,连这点时间也等不及,竟直接想要设计净空大师,一时之间,他望着净空大师的眼神竟隐隐地带着一些怜悯。 那眼神看得净空大师头皮发麻,他来不及问,殷骥骁就先一步的说道:「走吧,咱们进宫,这事只怕与皇贵妃脱不了关系,这回她可是下了狠心的,若是找不着解药,只怕浅浅和花素锦再难活于世间。」 这话重若千钧地击在净空大师的心里,本该无欲无求,可他持着佛珠的手竟微微发颤。 他总觉得自己可以放下,到头来,这才发现这几年的经是白念了。 终究……放不下啊! 手中的珠串蓦地断裂,檀木磨成的浑圆珠子散落一地,两人的身影便在眨眼之间杳然无踪了。 接到自己收买的侍者传回的消息,皇贵妃已经阴沉了几天的心情骤然天晴。 她抚弄着自己的指尖,含笑等待,她知道以殷骥骁的精明,很快就会想到她的身上,所以便好整以暇的等待着人主动上门。 她要的很简单,以殷骥骁的命换云浅浅的命。 一命换一命,应该再划算没有了! 一旦殷骥骁死了,云浅浅那个小姑娘还不是任她搓揉吗? v第四十三章[09.24] 听说那安国公府的二少爷如今还躺在榻上醒不过来,那王家的老祖宗可是恨不得能够使劲的折腾云浅浅,毕竟若不是王建软看上了云浅浅,又怎会有两家合谋想要逼婚的事儿? 若是没有那件事,如今王家的心肝宝贝应该还好端端地过着他吃喝玩乐的荒唐日子吧! 「娘娘,四皇子来了!」 小内侍匆匆来报,随着话落,殷骥骁人已经到了殿外。 来得倒是快! 她朱唇未启,便见殷骥骁龙章凤姿地走了进来,皇贵妃的水目直勾勾地打量着他。但见今日的他一脸铁青,甚至连平素那张恍若没心没肺的面具也忘了,即便上有一道蜿蜒的疤痕,他俊美的容貌依旧引人注目。 只是,现在他甚至没有行礼! 「小四怎么来了?这阵子母妃总是让人召你入宫,你怎么样都不肯进宫,今日倒好,母妃没召你,你便来了。」 注意到殷骥骁的不对劲,皇贵妃心中得意万分,但仍没有让心中的得意表现出来,反而娇声嗔道。 「闲着无事,便进宫来瞧瞧母妃和二皇兄,顺便拿些东西给母妃瞧瞧。」 「你二皇兄今日也没进宫,母妃正觉得孤单,不如小四今儿个留下来陪母后用膳吧。」皇贵妃做岀慈母的样子,笑意盈盈地倚着美人榻,然后彷佛又想起了殷骥骁刚才的话,并问道:「小四有什么东西要给母妃看的?」 殷骥骁伸手入怀,掏出了一本小册子,一个箭步上前,一如既往地在美人榻旁蹲下,将东西交给了皇贵妃。 食指微曲地接过了那小册子,翻开,皇贵妃原本流露着温柔的美目蓦地变得狰狞。 啪的一声,她蓦地阖上了册子,瞪着殷骥骁的眼神温柔难再,大大的眸子渗出骇人的怒气与恨意。 「小四这是什么意思?」 「母妃派人给浅浅下毒又是什么意思?」 「我没……」在殷骥骁的瞪视下,皇贵妃下意识想要否认,但随即想到云浅浅对他的重要性,顿时又觉胜券在握、理直气壮。 「小四,你从小便是我带大的,应该知道母妃的个性,母妃不喜欢不听话的人,这十几年来你瞒着母妃做了那么多的事,母妃当然是生气的,可偏偏母妃一向疼你,又怎舍得罚你?那云家姑娘身分低微,不过也是代你受过罢了,要她不受过也很简单,只要你亲自了结了自己的性命,那本宫自然也会放过她。」 挑了挑剑眉,殷骥骁目光冷然地看向依然斜倚着的皇贵妃,安静的听完她那胸有成竹的威胁。 一改方才蹲在躺椅旁之姿,殷骥骁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皇贵妃,冷声说道:「浅浅怎么会身分低微呢?」 「不过是个无父兄庇护,又缺少家族护持,还亲娘不疼的小姑娘,究竟凭哪一点配得上你呢?」 「母妃,你怎么忘了,别说云家对父皇有功,就说当年我娘不也是个山野村姑,父皇还不是给了万千的宠爱?」 「你……」皇贵妃被噎得一窒,眸心倏地漾过一丝慌张。 「母妃,我说错了吗?难不成你忘了,当年父皇是怎么疼宠我的母妃,而你……又是怎么计划缜密的取了她的性命。」 吓得手一缩,那小册子滚落地面后整个摊开,看着上头那工整得一笔一划彷佛全数化成锦缎,紧紧地勒住她的颈项,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若只是册子里的罪,她素手一扬就可找岀千百十个愿意替她领罪的替死鬼,但只要一牵扯到殷骥骁他娘,那帝王之怒,只怕不是她能承受的。 可……他为什么会知道? 是谁告诉他的?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不都已被她一一除去了吗? 也是因为封了口,她才敢放心地答应将殷骥骁给养在身边,而不怕有朝一日遭到反噬,毕竟当年的事,连皇上都不曾查到她的身上,十几年过去了,他又怎么可能会知道真相呢? 「母妃,你当真以为当年之事,我娘不知道背后其实有你的操控吗?我娘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蠢笨。」 「你……」完全没有想到殷骥骁会发现,他的发现让她不知所措,他的话更是让她完全怔住。 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毕竟这世间哪里有人那么傻呢?明知道有人对她不怀好意,竟然还愿意亲近? 「你应该还记得你刚跟我娘在宫里以姊妹相称时,有个小宫女不小心在奉茶时将茶水洒在你身上的事吧?」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当时如贵嫔还很不好意思帮她擦拭,并将那个宫女逐出了她的宫殿,倒是她看那个宫女傻傻的,便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宫殿之中。 若是她没记错,那宫女一直在她身边伺候,渐渐成了她的心腹,然而五年前却因患了热病被送出宫,再也没回来,对方是死是活她从没有在意过。 五年前……不正好是小四毁了容的那年吗? 所以那宫女出了宫是为了找小四,将一切的过往告诉小四? 这几年她一直觉得小四恍若对她若即若离,再也没有了未受伤时那种全心的依靠,便是有时她亲近些,他也会流露出不适应的感觉。 想通了这些,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殷骥骁,然后问道:「你知道了一切,所以来为生母报仇了?」 「其实我没想过报仇,当年我娘本就得了不治之症,就算平安生下我,只怕也活不过我满月,既然都是个死,她便决定顺势入你的算计,如此一来,你自觉天衣无缝,便会为了自已的儿子保我一个平安。」 不得不说,在他刚知道事实时,他也是很不能接受,可那宫女说得这样信誓旦旦,还拿出了他娘的亲笔信,那一封封的信,道尽了身在深宫的无奈和希望他能平安长大的心愿。 所以,他信了! 既是将死之人,皇贵妃的计谋也不过是让她早点离世罢了,所以他才会在养恩与仇恨之间徘徊那么久。 这回,若非皇贵妃对浅浅起了杀心,这个秘密只怕他一辈子都会藏在心间。 「所以,如贵嫔妹妹对于我所做的一切,她都是心知肚明的?」她语气尖锐的质问道。 那这几年她的筹谋不就全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而她竟还为了这个笑话沾沾自喜了几乎一辈子。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几乎像是被天雷劈中一般,久久无法回神,直到门外传来了一个既伤痛又愤怒的声音才回过神—— 「原来是你!你造了一次孽还不够,这回竟然还要用云家姑娘的性命逼着小四自裁?」 v第四十四章[09.28] 伴随着那威严的声音而来的是圣德帝,他瞪着皇贵妃怒声质问,声音泛着微颤,他竟然也是直到今日才知道真相。 如贵嫔对自己身体状况的不愿声张,多少也是对他的体谅,她这是怕他逼着她打掉胎儿好保全自己的性命,也是想要为他留下念想,这样他才不会太过伤心伤神,是吗? 一时间对如贵嫔的爱意与眷恋全都涌上了心头,圣德帝对于皇贵妃的愤怒更像浇了油的火,熊熊燃烧,像是想要将皇贵妃整个人吞噬干净。 「皇上……您怎么来了?」 皇贵妃惊呼一声,几乎是用滚的从躺椅上下来,然后浑身发抖地跪在圣德帝的面前。 「你这个臭小子,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早和父皇说?」 「因为我娘不想让您知道。」殷骥骁理直气壮地说道,在圣德帝面前依然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死性子。 既然被父皇听见了秘密,想来将来的一切他自有处置的法子,那自己也乐得当个甩手掌柜。 只不过才前行了几步,就瞥见守在廊上的净空大师,或者应该说是萧洛里那张心急如焚的脸庞,他继而想起了浅浅的那出戏。 想来他的浅浅正玩得开心,那么他自然也得将戏给演足,于是又顿住步伐,几个踏步走向皇贵妃,居高临下的说道:「把那毒的解药给交出来,我可保殷骥霖做一世的安乐王,只要他不做死便不会死。」 听到殷骥骁的话,圣德帝忍不住吹胡子瞪眼。 这是吃定了他这个做父皇,竟用这样的方式利诱皇妃,而且还毫不遮掩的就在他的面前说出这种大话! 仿佛意识到他的怒气,殷骥骁回头扫了圣德帝一眼,还挑了挑眉头,彷佛大有他不同意可以直说的挑衅意味。 望着儿子这样的表情,圣德帝张了张嘴,始终没有开口否定殷骥骁的承诺,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虽然对皇贵妃没有感情,甚至巴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却也不可能因为此事便要了自己儿子的命。 皇贵妃可以找个由头三尺白绫赐死,又或者冷宫幽禁一生,可是自己的亲儿子他又怎能下得了手? 望着眼前父子俩这一阵的眼神官司,皇贵妃彷佛也察觉到自己儿子的一线生机,于是她连忙伸手掏出了解药递给殷骥骁。 瞧着他毫不迟疑的又要离去,她心一急便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小四,记得你的承诺,他……终究是你的二哥啊!」 听见皇贵妃的呼喊,这回殷骥骁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停步,说道:「我记得,无论如何,你都护持了我这十多年,你也始终是我的母妃,只不过咱们母子,这辈子就不用见了吧!」 是恩,是怨,从此两清! 剩下来就是他父皇的事了,于是他将解药抛给了萧洛里,便与他一起并肩往云家奔驰而去…… 这也算得上是一箭双雕吗? 没想到自己不但毒倒了云浅浅,还一并连那个花掌柜的也给毒倒了? 骆景福悄悄地看着院子里头那着急得四处乱转的嬷嬷们,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郁气都一扫而空。 方才她也悄悄地遣人出去打听,听说不多时殷骥骁已经匆匆进了宫,应是皇贵妃接到了她的消息,准备对他下手。 云浅浅中毒,殷骥骁丧命,这段日子以来压在她心头的巨石终于全都被推了开来。皇贵妃也答应她、不但会为云渐生安排前途,也会把她爹从天牢里放出来,娘家起复后,她相信自己的日子也会像过去那几年一样的顺逐。 所以眼前的景象愈慌乱,她的心头便愈得意,皇贵妃说过这是奇毒,若是没有解药是不可能解开的。 云浅浅死定了! 此时的骆景福太得意了,得意到完全没有发现在她的后方落下了两道同样潇洒的身影,等到她发觉身后一股冷意袭来,蓦地回头,却见殷骥骁望着她的眼神就像是望着死人一般。 昔日的恐惧又窜上心头,她张嘴想要求饶,却快不过他的速度,手一伸便一如当年那般钳住了她的颈项。 迎着他那冷然的目光,她越发不能呼吸,她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般。 这已是他第二回用这样的方式想要取她性命,她哀哀低鸣,这回却没换来殷骥骁的松手,他曾经为她留下一条生路,可她却还是不知死活地针对云浅浅,那么她便死不足惜了。 将已经人事不知的骆景福摔在地上,殷骥骁与萧洛里并肩走进了院子,他想也没想就走进了那间属于云浅浅的房间,而萧洛里则冲进了隔壁的那一间房。 一进房,他就瞧见她那微微颤动的睫毛。 果然,如他所想,就是装的! 又好气又好笑的殷騹骁伸手掐住了她那秀气的鼻头,然后数了不过三声,她便涨红了一张脸,双眸倏地睁开,气鼓鼓地瞪着他。 「有你这么捉弄人的吗?」 望着她那灿灿的眸子,听着她那绵柔且带着怒意的嗓音,殷骥骁提着的一颗心终于彻底落下。 虽说他对于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可没见着她安好的样子,他心依旧惴惴。抿着唇,对于云浅浅的指控,他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伸手将她捞进自己的怀里,狠狠地用力将她抱竖。 直抱得她喘不过气来,拍着他挣扎,他这才稍稍松了力道,让她退开了些。 「你怎敢这样吓我?」 「你那么算无遗策,怎会被我吓着?你应该知道我要吓的人从来就不是你,更何况不让他们以为得逞了,这事纠纠缠缠的还得多久?」 云浅浅比他更理直气壮,半点没被他的怒气给吓着。 知道她这是吃定了自己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就是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宝贝。 殷骥骁瞪着她好一会儿,这才带着满心无法宣泄的怒气吻住了她那娇艳欲滴的红唇,辗转吸吮,尝尽了属于她的甜美…… 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借着这个吻,殷骥骁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空落落的心,都被这份甜给填满了。 「傻丫头,下回别再这么吓人了,要是你真怎么了,只怕成魔啊……」 「嗯!」即便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但云浅浅听见了他话里的真心。 这样的男人能为她成魔、成仙,还有什么能更清楚说明他的在意? 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v尾声[10.07] 【尾声 洞房花烛夜】 洞房花烛夜该是怎么样的? 就算再心思剔透,可是云浅浅毕竟未经人事,又无长辈教导,所以一等殷骥骁被唤岀去陪宾客饮酒,她就心中惴惴,很是坐立难安。 而早她一步已经梳起了妇人头的花素锦虽然不改往日飒爽,可在行为举止上也难免流露出一股以往没有的娇美。 「我说云妹妹,你就别再这么动来动去的,瞧瞧这衣裳都被你给弄乱了。」 出息!想着那日自己成亲时云浅浅闹洞房的那股豪迈动,再看看眼前这个坐立难安的小鸡仔,这是同一个人吗? 「姊姊还说我,那日你不也是如此吗?」 在殷骥骁的宠溺之下,云浅浅早已没有了以往走一步看三步、说句话得在心里兜三遍的小心翼翼。 如今的她张扬的很,说起话来更是毫不遮掩自己促狭的本性, 「我是如此,可你那时不是还很用力的取笑我吗?」 花素锦撇了撇嘴轻嗤,不过对于浅浅,她还真是当亲妹子疼的,毕竟若非她当日那「馊主意」,只怕自己和萧洛里还是和牛郎织女般总见不着面,更不可能再续前缘。 「我……」 被吐槽得哑口无言,云浅浅圆亮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瞪着花素锦,正想说什么,突然间花素锦就在她的眼前消失了。 再定睛一看,原来花素锦竟被不知何时回来的殷骥骁给扔出门外,而原本还等在旁边伺候的宫人们也全都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吓得鱼贯了出去,最后房门还被人体贴的阖上。 就在殷骥骁满意于众人消失的速度时,原本阖上的房门又被人推了开来,他抬头望去,幽深的眸子迸出一道冷冽的眸光。 便来人是当今太子殷骥书,也被那一瞪而止步,他涩然地说道:「四弟且先别恼,我只是来送这个的!」 话说完,他便将手中拎着的一个小盒子朝着殷骥骁扔去。 抬手接住,殷骥骁却看也不看那东西一眼,依然瞪着殷骥书,目光冷然且带着骇人的杀意。 「啧,四弟也太急躁了些,三哥跟你说……」 话声未落,殷骥骁已经伸手拔了浅浅头上的发簪疾射而去,那劲道,若非殷骥书的身手利落,先一步关上房门,只怕那根簪子就要插在他身上了。 但殷骥书却丝毫不以为意,几声朗朗大笑传来,颇有放心的意味。 看来以殷骥骁对云浅浅的在乎劲,那是压根不会想要再来与他争位子了。 既然他不想争位,那么许他一个太平王爷安稳度日又如何? 至于房内,冷着一张脸,殷骥骁将手中那盒子往旁边一抛,与眼前秀色可餐的佳人相比,谁又在乎那几块破烂的免死金牌呢? 几个箭步上前,他牢牢地闩上了门闩,这才又回过身来与她四目相对。 被他那幽深的眸子瞧着,有那么一刹那,云浅浅以为自己会坠入他那幽深的眼睛之中,再回过神来时,发现他已经亲自动手除去了他的冠冕与大礼服。 「你……你……」 一定要用这么目中无人的态度吗? 前头被扔岀去的那一位可是他的师姊,而刚刚被拿簪子扔的那一位可是将来的皇上耶! 她想开口谴责他对待花素锦和殷骥书的方式一点儿也不适当,可张了张嘴,却只觉自己的喉头干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恣意欣赏着她那结巴与无措的模样,殷骥骁带着满脸笑意欺近她,再无顾忌的吻向她的红唇,大手更是肆无忌惮地在她那秾纤合度的诱人身躯上游移着。 也不知道他父皇是不是故意惩罚他的知情不报,竟然暗示了钦天监把他与浅浅大婚的日子定在老远以后,而且还不容他抗议半分。 好不容易将等待的日子给蹭完,再见此时盛妆打扮的云浅浅,他饿虎扑羊一般的扑上前,完全不让浅浅有任何拒绝他的机会。 而云浅浅那卖力却生涩的配合大大地取悦了殷骥骁,稍稍用吻抚平了自己心中的饥渴,他便放任自己的手在她已然裸露的娇躯上燃起一簇又一簇的火苗。 望着她有些无助而扭动着的雪白娇躯,殷骥骁的眸透出了渴望的光芒,眼眶更是因此有些发红。 他再也不客气地将自己劲实的身躯覆上她的雪白,然后在云浅浅的娇吟声中让两人合而为一。 他满足的喟然长叹,那叹息悠悠的直接闯入云浅浅慌乱不已的心房,面对他那强热的攫取,她本能的想逃,可这一声长叹,却让她想起了从头到尾他那小心翼翼的温柔和体贴。 深吸了一口气,云浅浅柔滑的小手攀上了他的颈项,然后又主动送上了红润柔软的唇,宛若无骨般的攀附着他,任由他予取予求。 龙凤双烛的火光透过红纱帐洒落在两人交缠的身躯之上,一夜荒唐…… 即便殷骥骁已然精疲力竭,但他的双手仍紧紧地锁着她,怎么也舍不得放手,望着她那几乎是被自己榨干了一般疲累得沉睡的模样,殷骥骁其实有些后悔自己毫不顾忌的索要。 可抗拒实在太难啊。 想到自己差点将她亲手送到旁的男人身边的过往,便让他下意识疯狂的想要证实她的存在,想要更多更多。 还好……她终究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又喟叹岀声,心满意足地搂着她,调整了一下睡姿,终于也跟着安心入睡…… 后记 【后记 怪怪的运气 叶双】 大家好,我是叶双。感谢在豆豆0小说网阅读我的作品。 最近台湾天气怪怪的,冬天不像冬天,春天又太早来到,天气怪,小双双的生活也怪,碰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虽然最后都是和平收场,可却把小双双的胆子小了不少。 话说清明连假时,小双双回了双娘家一趟,回来时就发现自己住的地方味道有些怪,可又找不出怪在哪里,本就是个大而化之的性子,所以找了一会没找到,也就不再执着。 结果洗了澡,看了小说,夜深人静要躺下来睡觉的时候,就一直听到有气体破管而出的声音,小双双顿时心生不妙之感,立马再起身查看,果然就发现热水器的天然瓦,斯管破了一个大洞,瓦斯正急速的往外喷,当下就吓得小双双冒出一身的冷汗。 要知道,小双双才刚洗了,没气爆还真是运气好,偏偏小双双就是个机器白痴,碰到这种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结果双姊更天真,本来躺下去的她听到我弄出的声响起来查看,发现是瓦斯漏气时竟然连想都不想就说,反正漏了一晚也没事,就继续睡吧,睡起来再请人来处理。 一时之间,小双双傻在原地,头顶上群乌鸦飞过,我神经已经够大条了,结果双大姊比我的神经还大条,眼看她真的转回房间睡觉,双想要揍死她的心都有了,傻了一会儿,心知要是不处理,小双双绝对不可能睡着,我可不想睡到半夜直接被炸到半空中,只好继续硬着头皮寻找,终于让小双双找到了开关,关上了瓦斯,终于才得以安心睡觉。 以为莫名其妙的运气这样就结束了吗?当然没有,结果隔了几天小双双晚上骑车出门,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鬼遮眼了,一个分心竟没有发现有一个阿姨牵着脚踏车走在路旁,一时不专心的我就这么撞了上去,还好小双双的速度不快,阿姨的脚踏车倒了,人也跌坐在地上,幸好没有付么大碍,至于小双双则是因为一时惊吓,全身肾上腺素全部出动,身体酸痛了好几天。 以为这就完了吗?当然没有啊,上礼拜小双双的好朋友——结石先生或小姐又来找我泡茶聊天了,害我频频跑医院去处理,处理完了结石,更悲惨的事发生了,小双双的牙龈肿了个大包,听说这个不太好处理,目前还在处理中。 听完了小双双最近的悲惨史,相信各位好朋友一定能够了解小双双这回为何写书慢了,可别以为这是小双双为了推卸责任所以掰出来的借口,那个谁谁谁……告诉我谁,因为想要拖稿而将自己置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与写稿比较,我倒宁愿多写点稿子,也不想碰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好吗? 唉,天气怪怪,运气也怪怪,不过小双双向来是个心大的,虽然过程曲折,但至少结果都是好的,这就代表老天爷依旧疼爱小双双,所以只要有惊无险都是好事,只希望老天爷下回别再这么让小双双一惊一乍的,胆子吓久了也是会消失的! 好啦,再说说这本难产的书宝宝吧,这本书小双双写的挺辛苦的,光前面就不知道重写几回,还硬是拖了很久,有时坐在电脑前面,一个小时爬不出几个字来,卡稿,卡到最高点,说是呕心沥血也不为过。 啥?为什么会卡稿?这个问题好艰难,编编们也向过我,但我只能说,对一个全凭感觉写稿的人来说,此题无解。只希望在经历了以上那些惊魂之后,老天能够多疼双一些,让双的下一本写得行云流水,下笔神速噜! 咱们……下回见!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