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流浪汉大叔》 第一章 01 「是不是很夸张，黎姗姗居然说为什么有想要的东西不自己买，要用什么生日许愿，还说生日礼物本来就是送的人的一个心意，但如果不送到心坎里的话，那也只是变成垃圾吧？而且我又不是提议什么很贵的，我去年也送她差不多价钱的礼物啊。」 任希爱说得口沫横飞，大约从半小时前她一来夏欣家就劈哩啪啦说个不停，而夏欣也只是一边滑着手机一边听着，夏欣那天生的长睫毛一下一下的眨动着，即使表情不屑，但仍像个洋娃娃般，配合着流行的发色与发型，让人很难忽视她的存在。 「本来就是啊，你看你是不是要感谢我都提前半年就叫你存钱。」 「是、是这样啦……」任希爱勉强的回应，殊不知夏欣从去年年底就开始叫她存钱买生日礼物这件事，也被她跑去跟其他的朋友抱怨过了，那时她讲得也很是难听，但最后为了迎合这个朋友，她还是乖乖的存了。 夏欣冷冷的瞥了任希爱一眼，光看任希爱这反应她也知道，她肯定有跟谁抱怨过了。一直都是这样的，每次一见面，任希爱总有抱怨不完的抱怨。 「既然这样，那你明年把要送她的礼物钱省下来，改成升级我的礼物吧。」 「咦！可、可是……」 「不然你也没其他的朋友送了吧？」她冷笑了一下，然后line的电话就响起。 任希爱瞥到来电者是她另一个好朋友宝宝，不，正确来说那个人才是夏欣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二。 「宝，怎么了？喔喔对呀，我刚刚也在看那件衣服耶，真是太有默契了，本来想传给你，问你要不要一起买的，哈哈哈！真的、真的。然后啊……」 任希爱默默的点开无聊的手机游戏，她知道，每次这种时候她们会讲很久，要嘛就是她等不了自己先回家，要嘛就乖乖的等。 心中的那股怨气还没发泄完，回家一个人待着的话，她只会气到睡不着而已。 明明黎姗姗跟她认识最久，而她之前真的以为，她们就是彼此的好朋友才对，就像夏欣跟她的好友宝宝那样。但怎知，就算再好，也敌不过一个男孩。 国二的夏天，她们同时喜欢上一起打工的饮料店的一个男孩，男孩大她们六岁，是个大学生，个子高又浓眉大眼，重点是唱歌还很好听。 有次假日老板带着大家去ktv聚餐时，她第一次听见男孩唱歌时就深深喜欢上了他，尤其是他们还一起唱了首甜蜜的合唱曲，那时心脏砰砰跳的根本唱不好，但他却不时的用着深情的双眼看着她，那一刻，是她最难忘的一刻。 后来呢？ 后来她渐渐发现男孩的目光始终不在她身上，虽然他会逗自己笑、会说很多自己的梦，但他始终只看着黎姗姗一个人。 当然最后他们还是走在一起了，跟那个，从小无论是长相还是发育都比她更好的黎姗姗在一起。 自从他们正式成为恋人后，她就放弃喜欢男孩了。怎知过了半年的某一天，黎姗姗忽然把她拉到厕所去，并二话不说的赏了她一巴掌。 「你、你干嘛！」 「你是不是喜欢庆伟？」 「我没有。」 「说谎，我都知道了！你就是偷偷喜欢他！」黎姗姗歇斯底里的吼着，许多同班的女生也都好奇的跑来凑热闹，七嘴八舌的窃窃私语。 「那也是以前的事，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黎姗姗冷笑，「你承认了吧，你就是偷偷喜欢我男朋友，贱人！」 任希爱受到很大的打击，她不懂黎姗姗居然要为了这种事情骂她，还召高天下的告诉在场的同学，结果一夕之间，她马上成了别人口中那种，会抢朋友男朋友的绿茶婊。 直到毕业，她都一直处于受排挤的状态，即使后来黎姗姗还是跟她和好了，但其他的同学还是讨厌着她。 为什么要跟她和好？她明明就是罪魁祸首。或许是因为寂寞吧，那个时候连拍个毕业照都没人愿意跟她合拍，只有黎姗姗。 但这件事成了她们之间，谁也不曾再提过的禁忌，像那些试图把惨痛的历史忘记的国家，刻意地遗忘着。 但彼此都知道，那个疙瘩，就这么在彼此的内心里发芽滋长，随时有一天会冲破这假象的平衡。 所以渐行渐远的，到现在成了一种要好不好的那种朋友，而黎姗姗后来也因为打工的关系，认识了一个新的好朋友，她听说，她那个朋友也叫宝宝。 「喂、啊你不回家吃饭喔？」夏欣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电话。 「嗯？没有吧……」她爸妈都没那么早下班。 「可是我等等要跟宝宝去吃饭欸。」 「那我可以一起去吗？」 夏欣一脸犹豫，觉得任希爱很不识相，「随便你。」 任希爱也不懂自己干嘛硬要跟，因为之前有好几次的经验都是，硬跟出去了，也只是看她们两个在聊天而已，再加上跟她们零用钱上的悬殊，光是吃一顿三、四百块的餐厅，都要让她穷好久。 但，她就是不想回家，家里只有她一个，谁也不在，她不想那么早回去。 果不其然，这天的晚餐吃得很不愉快，或许，不愉快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所以在走回家的路上，她又忍不住打了电话，想要抒发一下她的不满，这次，她打给了纪文安，她国中在补习班认识的朋友。 电话响了非常久才被接起，纪文安接起的那刹那还哈哈大笑着，那头的气氛相当热络，可以听得出来有很多人聚在一起。 「干嘛？」 「喔、没有啊，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是可以，但不能说太久，我跟我朋友在外面。」 「你今天不用去图书馆吗？」 她那壶不开提那壶的说话方式，马上让纪文安原本雀跃的语气冷了下来。 「啊怎样？」 「没、没事，你忙吧。」 忿忿挂上电话，任希爱那股怨气愈积愈满，不，或许积满的，只是寂寞。 到底为什么每个人都可以活得那么多采多姿？为什么她们明知道她没什么朋友，却从不曾主动邀约自己？都是她一个人死皮赖脸的去找她们？ 叹了大大一口气，这声叹息长得完全不该属于一个高三生。 她无奈的回到家，无奈的面对那依旧多得念不完的书。 原本她幻想要在明天的英文小考拿下满分，让大家惊艳一下，但拖到九点才回家的她，整理一下后就倒头呼呼大睡了。 当当当。 英文课的下课钟一响，平常吊车尾的吴家琪，因为小考拿了满分，被老师特别夸奖后，马上就被同学们围在一起。 吴家琪是班上的班花，但成绩一直不怎么好，不过因为个性傻里傻气的，所以人缘本来就很好。 任希爱看了觉得很刺眼，如果她昨天有早点回家念书的话，今天被大家围在一起的，应该是自己才对，那个吴家琪已经漂亮又人缘好了，干嘛还要跟她抢比成绩这块，真够讨厌的！ 她瘪着嘴的跑去隔壁栋，远远地，她就看见一抹被人频频行注目礼的身影穿梭在走廊，个性的短发、配着改到最短的制服裙，以及纯熟又流行的妆容，这样的人，全校只有一个。 第二章 「纪文安！」 没想到纪文安马上抬头瞪了她一眼，任希爱吐吐舌，「抱歉，忘了你不喜欢被叫全名……」 纪文安摇摇头的往厕所走，她就跟在一旁开始抓紧时间的诉苦，「我觉得啊，她一定是作弊啦。」 忽然，纪文安停下了步伐，任希爱闪避不及的撞上。 「你啊，自己不努力还怪别人就算了，现在还质疑努力过的人？老实说，我很厌倦了，你每次来都是倒一堆垃圾给我，很烦！」那张好看的脸上，出现了微怒的表情。 「文安……」任希爱心跳得很快，那种快不是恋爱的冲动，而是怕失去谁的一种惶恐。 「对不起、我说错了……」 纪文安边洗手边冷冷的说，「像你昨天，一定也是要跟我谁的坏话吧？这次是黎姗姗？还是夏欣？」这两个人她都不认识，但因为任希爱很爱讲她们的坏话，搞到她明明没见过人，却好像很熟似的。 「那你呢？自己跑出去玩也不约我。」 「跟你讲话真的很累。」 「累什么？我讲的是事实啊，你哪次出去玩约过我？」 终于，纪文安正眼看着她，「约你去，然后继续听你抱怨？」 「安！你怎么上厕所上这么久啊，不是还要去福利社？」一旁，长相跟夏欣一样精致，站在纪文安旁边一点也不突兀的女孩冲了过来。 「没啦，走啊。」 「她谁啊？」女孩指指任希爱。 「喔、我朋友任希爱，这是我同班同学兼闺密，宝宝。」随意的介绍完后，她俩挥挥手的就走了。 任希爱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这么愣愣的在原地站到了打钟才回神。 所以，纪文安听她抱怨很累。 所以，纪文安也有属于自己的好朋友，而不是她自己。 所以，那个好朋友，「又」该死的也叫做，宝、宝、！ 02 她到底做错什么了？不对，她到底哪里做得不够？ 夏欣跟男友分手的时候，她总是第一个陪在她身边，但她却只在宝宝面前流泪，在自己面前却不发一语；黎姗姗跟父母吵架离家出走的时候，她还义气相挺的陪她一起走，甚至带着所有的零用钱跟她一起花；纪文安为了谈恋爱忽略课业的时候，她还主动借她笔记抄…… 她明明就这么努力了，努力当一个称职的好朋友，但为什么，她们就是无法真心相待？ 不需要真心，但至少也对她好一点，不要对别人友善，却唯独对她摆尽脸色，她只是……只是想要能要好一点而已。 任希爱永远想不透，跟谁成为好朋友的要诀是什么。 孤独的踏上放学之路，她想起了以前夏欣还住在她家附近时，两人总起回家的模样，那时很开心，重要的是，国中的夏欣还不像现在这样那么会打扮，两人纯朴的姿态，像一篇已经翻不回去的篇章，只能怀念。 她疲惫的走到公园的长椅坐下，滑着脸书的同时，看着这些朋友们，各自的打卡照片，那些看起来拍照很美的餐厅，以及那些日常贴文下方的留言，都让她感到刺眼，明明刺眼，却又停不下滑动，甚至想着一堆可笑的如果。 如果她也在场的话，会摆什么姿势。 如果她也在下面留言的话，她们会有什么热络的回应。 如果…… 没有如果，因为那些如果，宝宝们都替她做了。 不甘心的红了眼，她忍不住大吼，「这世界外号叫宝宝的，我希望你们永远不会中乐透！永远！」 「吵死了！」对面长椅上，盖着报纸睡觉的流浪汉，骂了一句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任希爱吸吸鼻子，不甘示弱的回嘴，「我就是偏要吵怎么样！而且我还要自言自语吵死你！」她开始对着空气呱啦呱啦的诉说着这苦闷的心情。 被吵了整整十几分钟的流浪汉，终于受不了的掀开报纸，满眼血丝的瞪着眼前还穿着高中校服，虽然有双大眼睛、长大后可能变成性感丰唇的弧度，但小麦的肤色让她看起来像个野孩子。 「既然抱怨这么多，就不要交朋友啊！」 「可是，不行啊，人是不能独自活下去的动物。」 他冷哼，「谁说不行？我不就一个人好好的活着。」 任希爱打量着眼前的流浪汉，并思考着这句话，是啊，如果交朋友付出了并不会得到回报的话，那干嘛还努力交朋友？她应该要努力的是，如何耐得住寂寞、不跟人打交道的生存下去吧。这样以后她又被谁排挤的时候，肯定就不会痛苦了。 她点点头，「有道理，那我以后就成为流浪汉吧。」 等等、等等小妹妹，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大叔，你等着吧，我会成为一个厉害的流浪汉的！」 「……」流浪汉已经完全放弃纠正她，见她那么开心后，再次倒头入睡，但没一分钟又被任希爱给摇醒。 「大叔、大叔你别睡啊，你得教教我成为流浪汉的方式啊。」 流浪汉黑到跟墨汁一样的黑眼圈，以及红通通的双眼很无奈，他深吸一口气，以防他会不小心的就揍了人家的小孩。 「好，我可以教你，但我现在很累，你可以明天再来吗？」 任希爱双眼发着光，兴奋地说，「真的吗？大叔你可不能骗我喔。」 「好，我不会骗你。」才怪。他只想赶快打发她滚。 她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随及拿出随堂测验纸，唰唰唰的就在两张纸上写上了简易合约。 她再次把他摇醒。「流浪汉大叔，既然你不会骗我，就在这上面签字吧。」 「啥？！」他再次坐起身，抢过了合约看了看。 「甲方流浪汉大叔oo先生，同意授权成为流浪汉的方式给乙方oo小姐，若是反悔的话，走路出门被雷打、遇到美女被吐口水、并且今生再也无法中乐透，同意请签名。」 「这什么鬼东西？」 任希爱摇摇头，「白纸黑字啊，我爸说，跟人做约定最好这么做，不然空口白话谁都会说。」 「……你爸是律师吗？」 「你怎么知道？」 流浪汉吐出一口沉闷的气，先不说什么合约，这合约内容也太莫名奇妙了吧！ 不行了，再不好好闭上眼睛睡一觉，他可能会先死在这。他不分由说的抓过笔乱签了一番，并且再补上了一条内容。 「乙方若是再吵甲方睡觉，视同违约作废，并会得到以上相同惩罚。」 任希爱看了看合约，赫然发现他的签名镜然是签「流浪汉」三个字，这样合约还能成立吗？但因为害怕不能中乐透，她还是乖乖闭了嘴，小心翼翼的把其中一张塞到他脏脏旧旧的口袋，便开心的离开了。 没错，她根本不需要在意有没有好朋友了，宝宝什么的也跟她没关系，人家流浪汉也活得好好的，看起来还很享受这样的生活，那么，她一定也可以。 只要努力当一个喜欢孤独的人的话，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捏着合约的手指轻轻握紧，即使嘴硬的这样说，心还是酸酸的，安静的电话，还是让她期待落空的，难受着。 为什么没人传讯息给她呢？她真的，这么讨人厌吗？ 第三章 讨厌她抱怨的话，她们也能对她抱怨啊，她一定都会好好倾听的。 一秒前还胸有成竹，下一秒她又驼着背萎靡起来，为什么才十七岁的她，却已经觉得人生活得，很累。 真的很累。 爸爸是律师、妈妈是检察官，在这样优秀的父母之下，他们不但没有逼着她一定要尾随他们的脚步，还说想做什么他们都支持，成绩不好也没关系。 但他们愈是这样，她就愈自卑，愈觉得家里老是让她喘不过气。爸妈不在她觉得孤单，在了，又觉得他们对她的温柔，让她痛苦。 这些心情，反而她并没有说给谁听。 她整天怨天尤人的那些话语，就像是囤积的压力化成的产物，其实，她最怨的，是她自己。 她当然知道纪文安说的话没错，但或许就是说得太对了、把她看得太透了，才让她更受伤吧。 隔天星期六，任希爱一早就醒来，迫不及待的冲去附近的公园想要找流浪汉大叔的身影。 她兴奋的坐在一样的位子上，引首期盼的等着。 「来太早了吗？是去捡回收了吗？还是去吃早餐了呢？」她呢喃着。流浪汉一天的日常都是怎么展开的呢？ 或许是起得太早了，也或许是今天不温不热的天气太舒服，她就这样打起盹来，一不小心就在长椅上卷曲着身子睡着了。 直到日正当中，一个身影才拖着步伐、叼着一根菸慢慢走近…… 「小屁孩，学人当什么流浪汉，流浪汉这么好当的吗？啧。」他边碎念，边举起脚踹了两下她的屁股。 她揉揉眼睛的睁开眼，一看见那满脸胡子，皮肤晒得黝黑，连头发都乱七八糟的披在肩上的流浪汉，瞬间开心的跳起来。 「流浪汉大叔！你终于来了！」 「……」 「从今天开始多多指教……」话，还没说完，她的肚子就咕咕叫起来，不好意思的对上他的目光，只见他不怀好意的笑了。 「还没吃饭，是吧？那第一课就是带你去学习填饱肚子了。」 她吞吞口水，心想：应该不会吃坏肚子吧？ 她以为他会带她去找超商的即期品，没想到却是去面包店买那些已经无法再卖的过期面包，有些因为美乃滋的关系都已经发出酸味了，虽然一个面包只卖五块钱，却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都坏了还卖啊。」 「不然人家就拿去丢，也不卖你啊，你怎么办？」 「……」她闻了闻酸酸的肉松面包，牙一咬，一下子就把面包吃完了。 「大叔，你不吃吗？」 他满意的看她吃完后，心情莫名愉快，「我早上吃过了。」 「喔、那我们现在要干嘛？」 「你得先去赚你的学费来给我，看好了，用那个推车在这一区去捡回收吧，我在公园等着。」 「我、我自己吗？」 「你不是决定要一个人活着吗？」 「喔……」她委屈的低下头，认命的走到推车前，有模有样的开始四处寻找回收品，正中午的艳阳把她晒得发烫，但她却完全没想过要放弃。 流浪汉满意的笑了，抓着报纸走回公园长椅上继续补眠，相信要不了多久，这小屁孩一定会放弃的。 没想到，等他睡到傍晚清醒，却看见她早就拖着一车的回收，精神奕奕的等着他醒来。 「大叔，学费收集好了，这样够吗？」 他看了看她灰头土脸的模样，再看了看这满车的回收，最后终于忍不住的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小屁孩，你很有趣啊。」比很多嘴上喊着梦，却吃不了苦的人，有趣很多啊。 她皱了皱眉，「大叔，你怎么这没礼貌，我叫任希爱，不叫小屁孩，合约不都写着了吗？谁像你还签什么流浪……」 「行了，滚吧下课了。」 「那我，明天还能再来？」她怯怯的问，深怕她不够格似的。 「随便你。」他挥了挥手，就推着她一整天的战利品离开。 而她，则是满足的笑了，或许是因为，还有一个地方还愿意欢迎她吧。 咕噜咕噜。 她忽然吃痛的捧着肚子，中午吃的坏掉面包，居然现在才闹肚子，是因为情绪放松的关系吗？不管了，厕所啊、她需要厕所！ 03 根本瘦了一大圈。 因为前一天吃了坏掉的面包的关系，任希爱拉了整整一晚的肚子，脸色也苍白了不少。 叮咚。 line终于传来讯息音，她急忙的滑开后，笑了。 「等等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好啊！」 她几乎没多思考的，就回了夏欣的讯息。 然后才接着懊悔，为什么这么没志气，人家随便约一下，就像狗狗看见骨头一样的凑上去。 「这样昨天的训练都白费了。」她捶头丧气的时间没有太久，马上就开开心心的跑去夏欣家楼下等着。 夏欣披着新的日本风针织外套，配着学校的制服，看起来就像日本高中生一样可爱。 她难得露出浅笑，心情看上去非常好。「走吧。」 「可是，怎么会想一起吃早餐啊？」她们高中不同校，已经很少一起去上学了。 「有东西要给你，喏这是别人送我的日本伴手礼，热量都太高了，我不想吃。」 「日本的饼干？」任希爱开心的看着纸袋里的饼干，笑开来。 「那这样今天早餐就给你请罗。」 「嗯、没问题！」她边点头，边算着已经愈来愈吃紧的零用钱，笑容有点僵硬。虽然父母对她的成绩没有要求，但在金钱观上却是相当严格，不希望她不知人间疾苦的长大。 夏欣满意的一笑，殊不知那些只是从土产中随便拿一部分出来的东西，为了买最新款的自拍神器，她已经没多余的钱花在这种小地方了。 一在早餐店坐下，她马上拿出新相机拼命狂拍，过程中还拉着任希爱一起合照了几张。 「天啊这相机也太厉害了，美肌效果好自然，像真的一样。」任希爱羡慕的说，「可以借我拍拍看吗？」 夏欣一听，马上皱了皱眉，「不要，你那么粗鲁，而且我跟宝宝说好了，要借人的话，她是第一个。」 任希爱勉强的干笑了几声，试图掩饰这份失落——又是宝宝啊。 「啊啊、太撑了，我不想吃了，走吧。」夏欣放下才吃了不到一半的火腿蛋吐司，收好相机就要走。 任希爱几乎没多想的就把吐司打包带走，看在夏欣眼里，却觉得她很穷酸，眼底尽是不屑。 为什么老是看着任希爱就会觉得烦躁呢？大概是因为，这个人国中的时候，曾经是她最好的朋友吧。 她以前怎么会跟这种又土、又没啥零用钱、抱怨又多，现在还做这种欧巴桑行为的人当好朋友？ 「你干嘛？」 「我、我最近食欲旺盛哈哈哈，反正是你的口水又没差。」不是酸掉的面包就好。 昨天吃了那餐后，她深深觉得人真的不能浪费食物，一定要珍惜每份食物才行啊。 夏欣翻了个白眼，连声招呼都没打的就跳上了刚好到站的公车，而任希爱则是像个傻瓜似的，拼命地对着车内的她挥手。 第四章 太丢脸了，她根本不想承认，自己曾把这种人当好朋友。看着那俗气到完全没长进的任希爱，只会提醒了她，曾经她也是那种蠢样。 任希爱挥完了手，表情也随着公车离开，那附和的假笑才松懈下来。 「今天，大叔也会在公园吗？」真想翘课啊，但高三的每一天，都充斥着各种小考，翘课什么的，她只敢想，不敢做。 就在她挡在人行道中央发呆的同时，等她听见脚踏车叮叮当当的铃声下一秒，她已经闪避不及的被撞倒在地！ 「唉唷！」 车主也跟着不慎摔了车，「靠！挡什么路啊丑女！」 任希爱吃痛的抱着流血的膝盖，忿忿的回瞪着言凯，「到底是谁没事飙车在人行道上啊，这里是脚踏车可以骑的吗？」 「谁说不行？法律有规定吗？」言凯冷哼，牵起心爱的脚踏车后，马上检查有没有刮伤。 任希爱用力抓住他的手，把他拖到一旁的告示牌边，「行人优先！你是不识字还是小学没毕业？」 言凯一听，一把火燃了上来。 「老大！发生什么事了？」两台双载而且都没有戴安全帽的改装机车，就这样绕到他们旁边，三个人的头发全都染成显眼的颜色，还每个人都叼着一根菸。 「没事。」言凯冷笑的说着，拍了拍制服的灰尘后，也从口袋拿出菸点上。 任希爱愣了愣，看看那些混混再看看言凯，以及彼此相同的制服……在华明高中待了三年所听过的一些传言总算浮上…… 言凯，华明高中的地下老大，家里是医生世家，父亲每年都捐钱给学校，头脑很好，每次都能考进全校前五名，是老师眼中的模范学生，但事实是——他总会在三楼的杂物室抽菸，经常跟其他学校的打架，但因为成绩跟家世的关系，老师都争只眼闭只眼，名符其实的披着羊皮的狼。 「你该不会，刚好叫言凯吧？」 「是又如何？」他勾起笑容，心说这丑女刚刚不是还很嚣张？现在才知道要害怕。 「老大，就说别骑脚踏车了，我载你吧？」卢新成说着。 「不用，走吧。」 他不再多看她一眼，跨上脚踏车就走了，他对欺负女生这种事没兴趣，虽然刚刚她说教的时候，还真有些样子，不，是有些欠揍。 任希爱直到危机解除这才放松的吐出一口气，但对于去学校这件事，又更抗拒了，要是他们放学堵她怎么办？还是下课被拖去厕所怎么办？愈想愈可怕，结果最后还是捧着吃剩的早餐去了公园。 想当然的，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流浪汉大叔。 「看来，大叔身为一个流浪汉，也挺忙的……唉唷！」忽然被一颗苹果砸重了头，她边揉着头边愣愣的抬起头，心想这里又没有苹果树。 「小屁孩穿着制服翘课蠢不蠢？这不是诏告天下的在说你翘课吗？」 「大叔！」 流浪汉就这样靠在树干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任希爱，还不忘继续啃着苹果。 「你、你在上面干嘛？」 「还能干嘛？躲太阳啊，热死了。」 「喔……你还会爬树啊。」 「要是连这点技能都没有，我看你也别混什么流浪了。」他不屑的说着，一个翻身就从树上翻下来，还顺便捡起地上的苹果丢给她。 「我知道，别浪费食物！」她咧嘴一笑，把苹果擦了擦就啃起来。 「为什么翘课？」他在她对面的长椅坐下。 「因为要逃避。」 他掏了掏耳朵，「说吧，你可不是那种，需要对方回应你，才说的下去的人。」那天长达十分钟的自言自语，还真是让他大开眼界了。 她毫不在意这种调侃，啃了几口苹果后，便真的当成自言自语的说起来。 「人的一生，如果都没有逃避的话，那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吗？这就代表了这个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那么眼前有悬崖，也会毫不犹豫的冲下去吧？这样他就死了喔，就因为会害怕，人才能一直活下去啊，所以我翘课，也只是一种生存本能。」 流浪汉一脸「儒子不可教也」的摇摇头，能把翘课说成这种歪理的，大概也只有这个话捞的屁孩了。 「但是啊，也不能逃得太久喔。太久的话，会渐渐的忘记那个，不逃走的自己是怎样的，然后忘了最初的模样，愈来愈堕落，最后连自己为什么要活下去，搞不好都不知道了呢。」她说着，虽然她还没到那种程度，这些都只是她的推测。 流浪汉的目光忽然黯淡下来，胸口有点刺痛，但他选择忽略这种疼痛，「那你今天到底在逃什么？」 「你想听实话还是谎话？算了我两个都说。谎话呢，是我有点累了，想逃避那个在学校的自己，下了课如果不主动去靠近谁的谈话圈的话，我就只会孤单的坐在位子上，我其实，老是觉得很勉强。实话呢，是我刚刚惹毛了学校里的流氓老大，怕被他堵人所以……嘿嘿。」 「我怎么觉得你的谎话实话相反了呢？」 她的笑容僵硬了几秒，随即垮了下来，「大叔，猜中了也别说出来啊，多伤心啊。」 「我不搞场面话那套，不想伪装就不要装，难道你说想当流浪汉是说假的？你以为流浪汉只要吃吃过期食物、捡捡回收就能当啊？还要学会不在意他人眼光啊，昨天捡了一天回收，你怎么捡的？」 她愣愣的听着这番训斥，想着昨天捡回收时，虽然一直感觉到有很多视线，但因为她一心想着要捡得更多，所以一直没空在意。 也就是说，流浪汉大叔要她在班上，也抱着这个想法就行了吗？想像她在捡回收？原来如此。 她的眼睛重新换上了光芒，兴奋地跳起来，「大叔，我不翘课了，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有出息的流浪汉的！」 「……」所以说，就不是这样的。 罢了，他懒懒的看着她又活力满点的跑走，不自觉地扬起笑容，青春哪，虽然是小屁孩，但还保有着，他已经没有的单纯。 他疲惫的闭上眼睛，又想睡了。 明天，那孩子也会来吗？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本来要接起的他，忽然想起了刚刚她说过的：如果都没有逃避的话，那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吗？ 是很可怕，所以，他也来逃避一下好了，这样才能活得久啊。 「哈哈哈哈……」他不住大笑起来，觉得莫名的畅快。 04 所以她才说，人啊，不学着逃避的话，是很可怕的事。 任希爱好不容易很有成就感的度过一天不亲近任何谈话圈的学校生活，虽然每次的下课十分钟都让她觉得芒刺在背，彷佛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她、讨论着她的孤独似的，但她还是努力挺过了，更可悲的是，还真的没人主动来找她。 终于熬到了放学，她还以为可以解除紧绷了，却碰上了言凯等人真的在校门口堵她！ 她根本没机会跑，他们四个就把她团团围住，像跟她很要好似的，笑着催促着她继续往前走。 「别紧张，不过就是想找同学增进一下彼此的关系而已。」卢新成说着，一头金发的他虽然笑着，但那笑意却让她发寒。 第五章 言凯手用力的靠再她的肩上，「你的表情看起来太害怕了，笑一笑？」 惨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霸凌了吧，居然有一天会变成她是主角！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会被打吗？ 各种坏的想法全都在她脑海里想过了一遍，她脸色发白的勉强挤出笑容后，才发现根本没有同学多看他们一眼，冷漠得全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啊啊，是啊，谁敢惹他们啊，他们可是有牌的流氓啊，是老师们完全视而不见、纵容他们行恶的「好学生」啊。 她认命的被带到学校附近的公园，然后不自觉在心底吐槽，怎么不管是电视还是真实世界，坏学生要教训人一律都是带到公园啊？这边经常有小朋友在，教坏小孩怎么办？不对，是没别的地方了吗？篮球场也很不错啊。 「……么名字？」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言凯大吼一声，她这才回神。「你刚刚居然是在恍神吗？」 「嗯？喔……对啊。」 一旁的陈瑞奇挑眉，他一把抓起她的衣领，一张脸愤怒得就像她是什么杀父仇人似的。 「我打人可是不分男女的喔，你最好尊重我老大一点。」 啊啊，出现了、出现了，这种路上一堆骂人「看三小」找麻烦的混混脸出现了，为什么这些人有办法这样呢？这样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吗？就像她爸常说的，愈是胆小的人，声音总会特别的大声，把那句话套用到现在，她忽然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你那什么眼神？瞧不起我吗？啊？」陈瑞奇被她那不但不害怕，反而像看透他似的表情给激怒，举起拳头给了她一拳！ 他的力道太大，她像个没重量的娃娃扑跌在地，脸热辣辣痛感立刻肿胀起来，而起嘴巴里也有了点铁的味道。 「阿奇，我有说要动手吗？」言凯冰冷的声音悠悠的传来，背对着他的陈瑞奇一震，甚至连转头的勇气都没有。 「老大，他不是故……」卢新成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冷冽到会让人寒毛竖起的眼神给逼得闭上了嘴。 地上的任希爱没有马上爬起来，反而勾起一抹浅笑，虽然笑了一下反而让伤口更痛就是了。 她默默的拿出手机，把正在录音的画面转给他们看，「刚刚走到公园前，我趁你们不注意开启了录音，这是物证，左边正在往这看的两个阿桑，是人证，晚点我再去医院验伤，是什么证来着我忘了，这些东西我都会提供给我爸，他不巧刚好是个律师。」即使没有念书的天份，但至少也是在超爱互相辩论的家庭里长大，说起这番话，还是有模有样的。 言凯推开碍事的陈瑞奇，蹲到她面前，「你，挺有趣的啊。」他轻笑起来，笑得没有敌意，好像只是个爽朗的普通男孩一样，让她完全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你们在干什么？」纪文安大吼一声，已经冲到任希爱旁边，并冷冷的瞪着这群社会败类。 「只是在跟同学亲近，不行吗？」言凯收起了笑容，甚至连多看纪文安一眼都懒。 纪文安眯起眼，不屑的说，「连黑道，都不会对女孩子动手，你不知道吗？」 「什么人，交什么样的朋友，走吧。」任希爱的语气也同样不屑。 言凯就这样放走了这两个说话都很大胆的女生，纪文安本来就是这种个性他很清楚，毕竟同一个班，但他比较讶异的是，那个看起来普通又懦弱的家伙，并不是太懦弱。 「老大，那个纪文安真的很欠教训，每次都这样说话。」 「是啊，还有另一个女的还敢威胁我们……」 「滚。」 「喔、那我们先回家了。」 「以后，你们几个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言凯随手将书包甩在背上的说。 「老大……是不是因为阿奇，他……不然就叫他离开就好了啊。」 「喂你……」 「不是，是你们都太碍眼了。」他微笑着说完，即使三个人的脸都愤怒得想揍他，但碍于他的权势，全都不敢出手。 什么人交什么样的朋友啊……看来，他得换一换朋友了。 「文安，谢谢。」任希爱抚着红肿的脸，连颧骨都很痛。 「我听宝宝说看到你被带走，马上就过来了，你是怎么惹上那个败类的？」 「一言难尽。」 「你也会有一言难尽的时候？」她这话是讽刺，也是惊讶。 任希爱一听，干笑了两声。心想，在她眼里，她就是那种人吧，发生了什么事就会拼命说的人。 「因为说话脸会痛啊。」 「难怪。」 她停下脚步，「文安，真的很谢谢你，这件事我自己有办法处理，别忘了我爸是律师，那我就先回家罗。」 「嗯。」 纪文安看着她，也看出了她勉强的假笑，先想着，等等她应该会去跟另外两个人，说她的坏话吧？并且完全忽略她来救她的这件事，一定会的，因为任希爱就是那种人，那种会把别人对她的好完全忘记，只紧咬着坏的部分的人。 「看来，又是我多管闲事了呢。」她呢喃着，不愿意再沉浸在这种负面情绪里，立刻打电话给宝宝，聊起了废话。 任希爱才走远了几步，就不甘心的啜泣起来，边走边哭的样子惹来不少路人注视，但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刚刚害怕死了，现在脸也痛死了，她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衰的事情全都会跑到她头上。 她以为可以听见纪文安的安慰，可是听到的还是那些嘲讽，如果是这样，那她不如不要出现。 她很无助，无助到即使把手机拿起来，来回在所有联络人上看好几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打电话的人。 对街一名老婆婆正吃力的推着满载的回收，与她反方向的擦身，她忍不住停下看着。 以后，她也会变成那样吗？会吧，一定会的，因为她没有朋友，也交不到朋友，根本没人会在乎她。 如果，她已经满十八岁的话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去买一张乐透，中了奖后远离这些人，自己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但是，重新开始的地方，依然只有我一个人。」她吐槽着自己的幻想，愈想愈可笑。 「脸，怎么了？」 她愣愣的抬头，发现流浪汉大叔站在对街，隔着马路喊着。 「大叔……呜呜大叔……」 「喂……」流浪汉马上黑了脸，她这样站在那大哭，搞得很像是他欺负了她似的，他马上转头就走，然而却发现哭声更剧烈了，不得已只好走到对面，无奈的瞪着她。 「行了，我知道你被欺负了，可以不要再哭了吗？」 她也很想停啊，但就是停不下来，就算努力的想忍住抽噎，眼泪还是掉个不停。稍早前的那些恐剧不安，一松懈就全垮了。 「是那个小混混打的？」他叹口气，看着那张原本充满胶原蛋白的脸，变得又红又肿，还有点瘀青。他不悦的皱起了眉，心情不是很好。 「大叔，我、我的未来，好像真的只能、当流浪汉了，因为，我太讨人厌了。」 「有人讨厌，就有人喜欢，你只要努力去找出那些会喜欢你的人，不就行了？」 第六章 她的眼泪慢慢停下，似懂非懂的抬头看着他，不知为何，那些委屈啦、不安的，好像渐渐的平静下来了。 「大叔，那你找到了吗？」 「你啊，我又臭又脏，你还不是赶也赶不走。」 她笑了一下，然后又吃痛的摀着脸，一大一小的身影，被路灯拉的好长。 「向念一。」 「什么？」 「我的名字。向阳的向，念想的念，始终如一的一。我得走了，接下来的半个月都不要去公园等我，我不在。那小混混的事等我回来再处理。」 「大叔，你要去哪啊？」她还在想着他的名字是哪几个字的时候，紧张的回神。 「去当另一种流浪汉。」他浅笑的说着，「你在这等一下。」 不一会，他拿着一袋东西回来，里头有各种药膏，跟冰敷用的即冷冰袋。 「大叔，这边应该要不少钱吧，你这样……嗯？人呢？」任希爱傻楞楞的站了好一会，才温暖的笑了。 有人关心真好，不，是有朋友真好。 05 大部分在学校受到霸凌的孩子，有九成以上都不会被父母发现，只要孩子有心隐藏的话。 任希爱现在非常相信这份统计。 她不过是故意早一点出门上学，晚上只要在父母回来前就睡觉，躲上一个礼拜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现在只要她闭上眼，就能想到前一天被那人殴打的瞬间，就会忍不住打起哆嗦。 脸上的瘀青经过一夜的时间变得相当明显，在准备去上学的路上，每一个步伐都显得沉重。学校的人会怎么想？应该被传开了吧？每次言凯那群人只要做了什么事，全都会成为同学们下课讨论的话题，她曾经，也参与其中。 啊啊，比起脸上疼痛，她发现，胸口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受伤了，是什么呢？明明她什么都还没有听到，为什么会害怕得瑟瑟发抖，甚至想逃学一辈子，只因为她太害怕其他人会把她说成怎样了。 「被言凯教训的女的，听说是个很爱乱讲话的人呢。」 「是啊，仗着自己老爸是律师，以为就了不起了。」 「难怪她连个朋友都没有。」 她默默的把耳朵摀上，却怎样也关不掉脑海里幻想出来的声音。 她大大的叹了口气，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校门口了，距离最后进入学校的时间还剩十分钟，她却一点也不想进去。 「嗯，我也常这样呢，站在门口想着今天要不要再翘课去哪玩。」言凯神不知鬼不觉的忽然站在她身边，若有所思的说着。 「吓！你你你你……」 「干嘛一脸看到鬼的样子？」他挑眉。 因为你就是鬼啊，她实在很想这么回答。 言凯觉得好笑，她知不知道她心理的话已经全写在脸上了，现在这种蠢笨的样子，跟昨天鼓起勇气抵抗的模样实在差很多。 「喏。」他拿出一罐药递给她，「擦这个瘀青很快就能退了。」 「你这行为跟家暴男事后下跪道歉的举动，根本一样。」一说完这句话，她马上紧张的摀住嘴巴，内心超级想掐死她自己的。 他愣了几秒，就在任希爱以为自己又要被教训时，他忽然大笑起来，喜怒无常的让她根本分不清楚。 「哈哈哈哈！你真的很有趣耶，走吧，我看今天就不要翘课了。」他搭着她的肩，硬拉着她在最后五分钟的时间里踏进学校。 在经过教官身边后，她这才挣脱的跳开来，气愤的指着言凯说道，「不、不要以为你用恶势力就可以让我屈服！我、我……我不怕你！」不，其实她怕得要死。 但为了不让谣言把她说得更难听，她也只能奋力抵抗了。 言凯双手口袋一插，「你不是说什么人交什么样的朋友吗？所以我决定跟你当朋友，不好吗？」 「啥？」 「不好、当然不好、完全不好！」 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展开她已经搞不懂了，一个昨天还带着人教训自己的家伙，忽然要跟她当朋友？难道……他真的那么怕她告他？可是她根本没去验伤啊。 当当当—— 第一节课的钟声响起，她飞也似的逃进教室，结果因为动作太大，反而更让大家清楚的看见了她脸上的伤，她马上自卑的低下头，不敢跟任何人对到视线，而造成她这样的罪魁祸首，居然还一脸理所当然的要跟她当朋友？！ 绝、对、不、可、能、！ 他以为他在拍流星花园吗？这种见鬼的展开，她是绝对不会顺应潮流的，不、是不会什么来着？反正她不会屈服的。 不这样的话，怎么对得起对她寄予众望的流浪汉大叔呢？ 五十分钟的课眨眼一下就过了，无论她在内心怎么祈祷时间过得慢一点都没有用，她全身僵硬的低着头，等着班上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 「你还好吧？那个陈瑞奇真的是神经病耶。」坐在任希爱前面的陈书语忿忿的说。 「对呀，居然打女生，太可恶了！」 「你不去告诉老师吗？还是跟你爸说？」 一下子太多女生聚集起来关心她，让她有点手足无措，「没事啦，我不想闹大，我爸他那么忙……」 「你别担心，我们班都是站在你这边的。」陈书语说着，任希爱才发现大家都朝她这看了一眼，并给了像卖爱心笔会有的奇怪微笑。 「啊哈哈哈谢谢大家，大家真是我的好同学哈哈。」任希爱边尴尬的敷衍，边慢慢的退出教室。 她忍不住摸了摸脸，又抓了抓头，有种快要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就好像某个整人节目一样。 他们班的那些同学是怎么了？同班了两年多，从不见他们如此热情，她一直就是班上一个不起眼的人，忽然这样肯定有鬼。 「没错，肯定有鬼。」 「哪里有鬼？」 「啊啊啊——！」她尖叫着退了好几步，瞪着那个阴魂不散的言凯，心说鬼就是你啊，不然还有谁。 「我长得有这么恐怖吗？」 「你……到底想怎样？到底要怎样你才不会再来找我？」 「跟我扯上关系，不好吗？」 「半点好处都没有。」 「可是，今天一早我跟你们班的人说，你现在是我的好朋友，难道你都没得到什么好处？」 她恍然大悟，果然问题就出在这只鬼身上！ 忽然，一个身影闪进他俩的中间，「别玩弄我朋友，你要是再随便接近她……」 言凯笑看着纪文安，「你就打算怎样？」 「我会跟阿姨报告，别忘了她很宠我。」 仅仅一句话，就让言凯瞬间变脸，躲在后头的任希爱，非常能感受到他的愤怒，简直都快冲破云霄了！啧啧，这个纪文安平常惹怒她不打紧，想不到她自带一身可以随时惹怒任何人的技能啊，而且，不管对方激动，她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这只会让人更气。 她忽然有点同情言凯，虽然只有几秒。 「你赢了。但我警告你，你要是太常拿这点威胁我，狗急也是会跳墙的。」 纪文安看他离开，这才转头瞪了任希爱一眼，像没事人一样转头就走。 「文安……你……干嘛又帮我啊？」 「因为，是朋友。」 第七章 任希爱愣愣的看着她冰冷的表情上，漾出浅笑，忽然想起好久以前在补习班认识的她们，其实经常会为了点小事就笑得很开心，但随着她的抱怨量愈来愈多，笑声也变得愈来愈少了。 「谢谢。」 纪文安的表情柔和下来，这句谢谢比昨天的要真心的多了。 钟声再次响起，任希爱扬着笑容开心的跑回教室，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种跟纪文安终于有点真心起来的感觉，当然她也清楚，她们之间还是隔着一个宝宝，但如果她再努力一点的话，可能会不一样吧。 她果然还是很想，当谁的好朋友。 这堂是她最没辙的数学课，每次她都得很努力的撑着眼皮，才不会不小心睡着，记得某次她睡着被爆炸头发现——他们都私下叫数学老师是爆炸头——总之那次的下场就是在位子上罚站了整堂课，她的脸都红到耳根了，那天的羞辱感让她恨透了这个老师。 「任希爱，你上来解这题。」 「咦、是……」她愁眉苦脸的站起来，经过陈书语旁边时，她忽然迅速小声的说，答案是56。 56？就算告诉她答案，她写不出算式的话，也过不了啊唉。 果然，她就这样站在那拿着粉笔站了三分钟后，再一次的被训话。 「你们班的平均，都是你在拉低的，都不会不好意思吗？」 任由着爆炸头训到开心了，她哀怨的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这才解脱。 「任希爱，我不是刚刚都跟你说答案了吗？」陈书语没好气的说。 「因为、只知道答案，不知道怎么算，爆炸头不会放过我的啦。」 「天啊，你连算式也……我觉得你真的该特训一下了。」身为数学小老师的陈书语严肃的说 「特训？书语要特训吗？我要参加！」 「我也要！」 一听到特训两个字，好几个同学也围了过来。 「好啊，那就每个礼拜特训一次吧，来我家。」陈书语爽快的答应后，转头对任希爱说，「我们去福利社？」 「喔……好、好啊。」任希爱一整个受宠若惊，没想到言凯的一句宣言竟然威力这么强大，第一次挤身在聊天的中心就算了，还约她去福利社耶，天啊，当言凯的朋……不对、不对，她要保持清醒啊，千万不能掉入陷阱了。 一旁的陈书语噗嗤笑出声，「噗，你表情那么多是在想什么啊？好好玩喔。」她发出银铃般甜美的笑声，清新的气质配上这笑容，马上就让不少男同学频频回头。 「啊？我……我……」 「对了，你有在看什么偶像剧吗？」 「我、我都看韩综比较多……」 「韩综！我也有耶，之前看了尹食堂2。」马上找到了共同的话题，似乎让陈书语开心不少。 而任希爱也渐渐忘了也要保持清醒这件事，短短的下课十分钟，她已经完全把她要学习流浪汉的孤独这件事给忘了。 就在她想着等等下课还要跟大家聊什么的同时，陈书语偷偷的传了一张小纸条给她。 是纸条！ 不是帮别人传的，是传给她的纸条！ 如果可以，她好想偷用手机把这历史性的一刻给拍下啊。 她谨慎的打开纸条，「你跟言凯很熟吗？」 她歪着头想了一下，回传了还好。 「因为他说你是他好朋友，我本来有事想问问他的。」 「什么事？我帮你问！」脑子一热，刚回传完这句话的任希爱，忽然脸色马上垮下，不对啊，她怎么问啊，纪文安早上才那样威胁人家别接近她的，她如果自己跑去找言凯，纪文安一定也会不高兴的。 正当她还在纠结的同时，陈书语已经回传「真的吗？好棒！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当面问他。」 她完蛋了。 如果现在拒绝的话，搞不好会变成被排挤，原本只是当个边缘人而已，如果进阶到被排挤的话……她一脸面如死灰，这才想起了为什么她不乖乖当个流浪汉就好。 心情一低落，还在肿胀的脸，也开始慢慢刺痛起来。 06 终于，放学了。 度过了一整天被同学们各种讨好的日子后，任希爱忽然觉得受欢迎也未必是件好事，再加上陈书语每每用着兴奋、期待的眼神看她，她就心虚的想要逃跑。 「唉……」夸下了海口要帮忙约言凯，可是现在…… 此刻，她怯怯的来到言凯平常跟那些朋友鬼混的杂物室前，她一定是疯了才会想找来这边，明明昨天才被人那样教训过。 「有事？」言凯如鬼魅般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她强装镇定的转头。 「嗨，哈哈哈。」 「你跑来这里，就不怕你那个好朋友发火？」 「我、我只是刚好路过。」 「路过到学校最偏僻的杂物室？」 「……」 「你上瘾了吧，因为我随口的一句话，得到的东西太多了，不想失去？」他的语气虽然没有敌意，但眼神却相当复杂，还多了点失望。 她一怔，因为被说中，忽然哑口无言。 她到底在干嘛啊……居然还想跟昨天教训自己的人要好？只为了今天这种虚荣？什么时候，她也变成了她口中最爱批评的那种人了！ 她重新抬眼，「言凯，你还欠我一句道歉。」 「不是说要告我吗？我倒觉得那个直接交给法官处理会更公平。」他掏掏耳朵的说。 原本还抱有一丝期待的她，心情忽然冷却下来，这个人可是言凯，她居然还异想天开的认为那种偶像剧情节会发生？太蠢了，蠢得可笑，难怪纪文安看不下去要来阻止，不然她一定又会变成一个大笑柄。 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只是觉得好玩才这么做的，就跟昨天一样。 「随便你吧。」 言凯瞥了眼那个扭头就走的人，「喂好朋友，去哪啊？」 「我从来就不是你朋友，你找别人吧。」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走远，百般无趣的呢喃，「撑不了多久的，每个人都一样。」总会在钱跟权的面前俯首称臣，不会改变的。 他伸了个懒腰，心想着希望任希爱能让他觉得有趣一点，因为不会挣扎的猎物，就不叫狩猎了。 离开学校后的任希爱，终于受不了的打了电话给黎姗姗，她真的需要抱怨、需要说话！ 「喂希爱，抱歉喔，我跟我男朋友在一起，晚点再回你电话好吗？」 「咦？喔……」 黎姗姗每次说的晚点，其实没有一次真的有回拨过，就连发个讯息回她也没有。 她不死心的再打了电话给夏欣，「干嘛啊？我跟宝在逛街，现在没空跟你讲电话。」 「你们在哪逛街啊？」 「百货公司啊，等等我们要直接在这里吃饭，你来吗？」 「喔……不了。」她这个月已经没有零用钱了，是真正的流浪汉了。 果然，她根本没人可以找，更不可能打给纪文安，她一定也只会嘲笑她的虚荣，说她活该。 等到她回神，才发现她又走来公园了，想当然那个说会消失一阵子的向念一根本不在，她呆呆的望着长椅后的大树，突然有冲动想要爬筢看。 第八章 「嘿咻、嘿咻！吼……怎么这么难爬啦。」她试着蹬旁边的树枝想要翻上去，却怎样翻不上，就像她现在被她搞得更乱七八糟的校园生活一样，即使想翻过困难，也翻不过。 「不行……我一定要……」她忽然燃起了斗志，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往上爬，一次又一次的掉下来，直到终于成功爬上去那一刻，她忍不住畅快的哈哈大笑起来。 「唷吼！耶！我是爬树天才！」 「爬那么久才上去，是蠢材吧。」 「咦、大……啊啊啊！」因为看到向念一太惊讶，脚一滑就这样往一摔！不偏不倚的摔到他怀里。 「唔啊……大大大大叔！你没事吧？」 向念一无奈的瞪着她，「你要压多久？」 她赶紧跳起来乖巧的在椅子上坐好，然后嗅了嗅鼻子，「大叔，怎么才一天不见，你好像比之前更臭了耶。」 向念一脸色一黑，忽然很后悔干嘛担心这个臭小鬼，「那你滚吧。」 她完全无视这句话，忽然心情放松的又自顾自的说话，「大叔啊，你不是说要消失很多天吗？怎么才一天就出现啦，你一定是故意要引起我的关心吧？也是，我知道，我也常这么做，可是通常只有黎姗姗会理我，不过啊那得要在她男朋友没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而且……」 向念一摇摇头，点了根菸，实在想不透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怎么有办法这么多话，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听，完全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这孩子以后有办法出社会吗？人际关系不会有问题吗？而且她好像真的把孤立自己这件事，认真照办了…… 真是单纯，不对是单蠢。 他都忘了他还这么无知的时候，是几岁的事了。 「喂，脸不痛吗？说这么多话。」 「不痛啊，看见大叔就不痛了，我一直想说话来着，总算有朋友愿意听我说话，超开心的。」 真是个，讨厌不起来的屁孩。 「我教你真正交朋友的方法吧。」 「嗯？可是大叔不是要教我当流浪汉的吗？」 他吸了口菸，「你知道吗？要成为一个专业的流浪汉，首先一定要先出过社会打滚，跟人建立过正常的关系之后，才能好好学习孤独，不这样是办不到的。」 「原来是这样……」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明天开始，你先帮今天跟你说过话的几个女同学买早餐，并告诉她们：同班这么久，很开心现在终于跟大家熟起来。然后，再私下告诉那个什么语的，说言凯只是故意在戏弄你，你们根本不要好，但因为你太想跟她当朋友，昨天才什么都没说。」 任希爱边听边认真的做着笔记，连上课她都没这么专心过。 「等等、可是我已经没有零用钱了，明天不能买早餐啦。」 「啥？跟你爸妈拿啊。」 「他们说，如果零用钱用完了还需要，要靠劳力自己跟他们赚。」 「嗯，那你今天就先预支，之后再还他们。」 「喔对耶还可以这样。」 「你的脑到底是生来干嘛的？」 「大叔，你讲话老是这么毒，会被讨厌喔。」 向念一完全不理会她的抗议，抓紧时间的问，「所以，揍你的到底是哪一个？」 「那个人喔，我今天都没看见他耶，算了啦，反正过几天就会好了。大叔，你急着走吧？别管我了，你今天教我的已经很够用了。」 她早就注意到他抽菸的频率比平常还要多，然后也不像平常一样慵懒，感觉就是特地为了她的事而来的，她的心觉得暖暖的，一个认识几天的人，居然就对她这么好。 他愣了愣，没想到这屁孩傻呼呼的，观察力却很仔细，就跟她昨天遇到危险的临场反应一样，就算耳濡目染，她还是让他很惊讶。 「大叔，捡回收加油喔。」她拍拍他的背，做出了打气的姿势。 「……」他无言的挥了挥手，偷偷的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心想着真的有这么臭吗？ 他不过就是胡子没时间刮、澡没时间洗然后又没时间多睡什么觉，衣服…… 衣服是旧了点，反正方便就好，没想到会被人当成流浪汉这么彻底。 「肯定是因为那屁孩太傻了，跟我没关系。」 他打了个大哈欠，催促他的电话又响起来，「知道了、知道了，我就在附近，五分钟马上到，顺便告诉现场，一直把我催回去，希望是我要的灯光确定已经调好了。」 他叹口气，心想着又要回到片场去，内心就很抗拒。 其实灯光有没有调好根本没差吧，那种烂剧本、跟那种烂演技的演员，怎么拍有差吗？搞不好叫那个小屁孩来演，都还演得比那些花瓶好。 又点了根菸后，他这才发现他的背上竟然被贴了恶作剧般的一张纸。 「小心这个人，他快得肺癌了。」 「这……哈哈哈哈！」他边笑边把纸揉成一团，这么幼稚又欠揍的行为，却让他真心的大笑起来。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怎样也抽空来这一趟了，因为是个会让人心情变轻松的小屁孩啊。 07 任希爱战战兢兢的提了好几份的早餐到学校，这可是她忍痛杀了猪公才有的钱，谁叫她的脸那么肿，跑去要零用钱的话，肯定会被发现的。 那可是她从小学开始存的小猪公啊，一想到这，她就有点心痛。 一踏进教室，她马上就撑起最大弧度的微笑，「书语、欣惠、佳佳，这些早餐请你们吃！」 「真假！快月底了，刚好没钱买早餐耶，好棒！」佳佳马上兴奋的说。 「可是我已经有吃早餐了……」欣惠一脸为难。 「那你那份的三明治也给我，我饿死了！」佳佳说。 「希爱，你怎么突然买早给我们啊？」陈书语吓了一跳。 「因、因为……同班这么久，终于跟大家熟起来很开心，才想要庆祝一下。」啊咧，原本大叔是这样说的吗？她有点忘了。 陈书语笑开来，「原来是这样，想不到希爱你这么可爱，之前是因为没发现有共同的话题，所以才比较少聊天啦。」 「对呀、对呀就是这样。」佳佳满口食物的说。 「对了，我们就这礼拜天一起去书语家念书吧，刚好书语帮我们特训数学。」欣惠提议。 「好啊，就这么决定了。」陈书语说着，还对任希爱眨眨眼，提醒她昨天答应的事。 任希爱干笑的点点头，手心忍不住开始流汗，接下来就是告诉陈书语那件事了，她慎重的在第一堂课认真的写纸条，冗长的写了一大篇又被她揉掉，最后才简洁的照大叔教她的方式写。 最后一脸世界末日的传给对方。 看着一个人的背影实在很煎熬，她就这样看着陈书语打开阅读完毕，并且久久都没再动笔，一直维持着认真上课的姿态，更让她紧张得快死了。 她生气了吧？ 肯定是的。 等等下课会怎么说？告诉大家不要理她，言凯根本不是她的好朋友？ 当、当、当。 恶魔般的钟声再次响起，陈书语若无其事的整理完书桌后，慢慢的起身、转头—— 「希爱，我们一起去上厕所？」 「啊？喔……」她惶恐的点点头。 第九章 这应该不是普通的上厕所吧，一定是要质问她、还是赏她个几巴掌吧？就像霸凌会有的那些事一样。 没想到一走到厕所，陈书语便说，「没关系的，希爱。」 「咦？」 「因为我难得找到也有在看韩综的朋友啊。」陈书语露出浅笑，那是连女生看了都会紧张的甜美笑容，任希爱彷佛从她身上看到了某种希望之光，就是她了，她一定会成为她真正的好朋友吧。 「书语，我好高兴呜呜。」 「走吧。」陈书语挂着无害的笑容，但眼神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什么都没察觉的任希爱，则愈来愈开心，心想着那三个有宝宝的人她应该都可以不要理了，因为她也找到她的「宝宝」了，但她又很想炫耀给那三个人，让她们知道，她也是可以有新的好朋友的。 不对，她应该要先告诉大叔才对，照他的步骤，事情全都变好了。 中午她开心的提着垃圾去垃圾场后，才转身便看见一个恶煞挡在她后面。 「陈瑞奇……」 陈瑞奇呸的一口将口香糖吐在任希爱脚边，满脸尽是愤怒与不屑，「喂、听说你现在是老大新的好朋友？你知道因为你我们全部都被踢掉了吗？现在连老师都敢找老子麻烦了靠。」 「……」任希爱吞吞口水，奇怪了，居然这么巧，被他堵到她来倒垃圾？她忍不住怀疑，这又是言凯的主意。 「干嘛？吓到说不出话？哼，你就是欠教训！」陈瑞奇说着，抓起旁边废弃的木棍就要往她身上打！ ——「你敢打下去，明天就让你退学，信不信？」言凯的声音悠悠的说着，马上让陈瑞奇僵直了手臂，动也不敢动。 「老大……我……」 「这女的不是我的朋友，但我很不爽你仗着曾经跟过我，就一天到晚仗势欺人，再让我看到你动哪个同学，我一定会让你待不下去。」 陈瑞奇把木棍一丢，冷哼，「老大啊，你现在装什么乖学生啊？这是新的游戏吗？」 言凯脸色一沉，不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不出几秒，陈瑞奇被这双眼睛看得发毛，也开始害怕自己刚刚那番逞强的发言，会不会出事。 「滚。」 陈瑞奇识相的拔腿就跑，言凯转头瞥了任希爱一眼，不但没看见感激的目光，还充满了对他的鄙视。 她居然完全把他当成空气，直接走人。 「喂、我救了你，你用这种态度？」 「不过就是一场自导自演，需要多好的态度？」 「你别得意忘形了，我随时可以让你没学校念。」 她冷笑，「你身边的人除了用威胁的，还有什么人真心的留下？你真的比我还可怜。」她不甘示弱的说，虽然心想着说了这些话，可能真的会惹上大麻烦，但她就是不服！ 言凯眼神并出冷光，他不再跟她辩论下去，「你好像没那么有趣了，变得跟纪文安一样，令人心生厌恶。」 「……」哇啊，这还是任希爱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么直接认真的说讨厌，没想到内心还挺受挫的。 她愣愣的看着他走远，这才迟钝的想到，「等等，我如果又招他讨厌的话，他会不会……我真该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她捏捏自己的嘴，为什么老是这漾口无遮拦呢？明知道说了那些话会有什么后果，为什么理智老是无法控制自己呢。 「下次应该要问问大叔，这坏习惯该怎么改掉。」她喃喃自语了好一会，回神才发现午休的钟声早就响了，她却忘了赶回教室，结果被罚站了一整个午休，好不倒霉。 「你去倒垃圾是倒到迷路喔，怎么会这么久才回来啊。」佳佳一下课马上就吐槽。 「对啊，站一整个午休累死了吧？」欣惠也说。 「发现你真的有点迷糊耶，真可爱。」陈书语笑着。 「喂任希爱，外找。」班上的男生语调特别激昂。 任希爱一抬头，就看见纪文安站在教室后门那，因为她出众的外貌，与天生相当有个性的气质，让男生们都把目光投射过去，而她身旁的陈书语，也在瞬间表情闪过异样。 「文安，你怎么会突然来找我？」她们两人的教室隔了一栋，照理来说纪文安一次都没主动来找过任希爱。 「去顶楼吧，我有话要说。」纪文安瞥了眼陈书语后，直接把她拉走。 「听说你自己跑去找言凯？」一上顶楼，纪文安劈头就问。 「我……」 她叹口气，「还有，你现在跟那个陈书语很好？」 「是啊，怎么了吗？」 纪文安又摇了摇头，表情像极了医生在面对重症病人时会有的无奈。「你该不会以为，她跟你高中同班了两年多，忽然有一天想跟你当好朋友吧？」 「我知道她一开始的动机好吗？但我也老实告诉她实情了，你不要以为我都交不到别的朋友好不好？」 纪文安冷笑，这冷笑的表情最让任希爱讨厌，讨厌得不得了，让人感觉非常高高在上，真要她比的话，可能比自以为是的夏欣还高傲。 「你真的很可悲，随便你吧，本来当你是朋友想警告你的，你那么喜欢跟言凯鬼混那就去，到时候玩火自焚别怪我没提醒你。」 「在你的世界里，是不是以为就你自己最聪明，别人都是白痴？」任希爱脱口而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谁都没有真心过，因为你只是在维护你的美好形象、你的好人缘、你只会在那些人面前装出你好的一面，事实上你对谁都很不屑，包括那个宝宝！」她喘着气，一口气快速的吼完这些话后，她发现纪文安的脸上露出了受伤，就跟中午她自己也被言凯伤到一样。 真是，恶性循环。 别人用言语伤她，她再伤别人，结果人跟人之间的美好，都这样一来一往的，被言语给粉碎殆尽。 尴尬静止的气氛，停顿了十几秒后，纪文安才露出浅笑，「你没有我想的，那么不了解我嘛。」说完，两人不欢而散。 任希爱则在下一堂课，完全看着黑板发呆，情绪一直被困在刚刚那个情境里，为什么她会突然说出那些重话呢？在说出那些话之前，她还真的一次都没那样想过纪文安，只是不小心的，就这样说了。 不，其实自己一定都是知道的吧，知道却假装不知道，因为还想要跟这个人继续维持朋友的关系，但现在好了，来不及了。 「任希爱……任、希、爱！站起来！」班导歇斯底里的大吼，这还是全班第一次看见平时从没吼过人的班导也会发威。 「有！」任希爱还在半恍神的站起。 「你最近每天都在发什么呆？已经好几个老师备注过你最近精神状况不佳，去外面罚站！然后我会联络你的父母。」 「老师，对不起，我错了，可不可以……」 「不要让我再吼一次。」 她这才发现，全班几十双的眼睛盯着她看，她无疑成了最突兀的一个，她红着耳根子的站在走廊，拼命捏着自己的大腿，好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如果在这种众目睽睽下还哭，就真的丢脸丢到家了。 今天一整天，不，是最近的她真的都太倒霉了。 第十章 08 ——「报告、蔡老师，我们理化课需要请任希爱同学协助示范一下，老师请我来跟你借走她一下。」言凯一声不响的出现在教室门口，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着明眼人全都懂的谎言。 「是这样吗？」蔡丽香抿抿唇，即使她知道这种质疑一点意义也没有。 「是的。」 「那就去吧。」 「谢谢老师！」言凯走到任希爱面前，「那么任同学，走吧。」 「……」任希爱从头到尾都不可置信的瞪着这个有牌流氓，明明中午被她那样伤过了，现在居然还来救她，不对，这样只会把事情变得更复杂而已。 他领着她来到三楼的杂物室，远离那些上课声，这里显得安静许多，尤其关上了门，就好像暂时远离了学校一样。 啪擦、啪擦，打火机点燃了香菸，也让教室开始飘着些许菸味，那菸味一点一点沾染在她的制服上，就好像也象征着，她也开始染黑了。 她叹了一大口气，不再挣扎。 「干嘛帮我？」 「要你说一句谢谢，好像很难。」 「因为你的帮忙都不是真心的。」 他吐出一口烟雾，她被呛得咳了两下，「因为你比我还可怜。」 「……」跟这人真是，完全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根本就是在记仇她中午说过的话！ 「对啦、对啦，反正我家没你家有权势、也没有一堆小弟，更不可能大摇大摆的做坏事……」 他打断，「你很羡慕我这些吗？」 她歪着头想了一下，「羡慕？还好吧，因为我从来没忌妒过你，没忌妒就代表不羡慕。」 「那你忌妒什么？」 「我……我忌妒黎姗姗可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忌妒高欣总是有那么多零用钱可以花，可以买好看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小公主，忌妒纪文安长得漂亮个性又海派……当然她的海派是在别人面前啦，对我没有，所以男生女生都很喜欢她，她的朋友，真的很多。」 「如果当我的朋友，你羡慕的那些事情全都可以得到喔。」 她再次叹气，「拿、人、手、短、！我才不要拿了你的钱啊还是什么的就要整天听你的命令，我要靠我自己的双手双脚……等十八岁的时候走去乐透店买乐透！」 「咳咳咳！」一个不小心，他整个被她这句话给害得呛到，这家伙脑袋没事吧？被打坏了吗？ 「少抽点吧，真搞不懂现在的人怎么那么喜欢往肺癌之路前进。」 「……你，真的想买乐透？那根本不会中，别蠢了。」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言凯脸色一黑，任希爱又赶紧摀住了嘴巴，她真的应该把嘴缝起来，不然她有一天怎么祸从口出的都不知道。 「你还真的是，跟纪文安很像。」 「你跟文安，很熟吗？」 「嗯，算吧，我们一起长大。」 「一起长大？那不就是青梅竹马？我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啊……反正她也没把我当多好的朋友。」 「她啊，你最好别对她放太多真心，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好人。」 任希爱忽然沉默下来，就这样认真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干嘛？」 「只是觉得，你们两个说的话还真像。但其实，你本来就不是好人啊，所以她说得也没错。」 她忽然想到什么的一惊，「喂喂，你最好别说出什么霸道总才爱上我的台词，我会吐。」 「……你的脑袋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装了很多很多的抱怨。」她忽然目光一转，自嘲的说，「我啊，是那种不抱怨的话，就活不下去的人，如果跟我当朋友的话，要做好耳朵会长茧的准备。」 言凯看着她半开玩笑的说着，但其实谁都看得出来，她不是在玩笑，就像他一天到晚让别人害怕他，却又渴望着，有人可以越过害怕，来到他的世界一样。 「喂、要怎样你才会把当朋友？」 「啥？你认真？」 「我无时无刻都很认真。」 「很认真的玩弄别人。」 「你……」 「就跟你说了不要说那种台词了，你不是我的菜。」 他青筋爆跳，「……任希爱，你是不是真的想死？」 任希爱一愣，趁着下课钟响赶紧溜走，心说这个人这么阴晴不定，谁想跟他当朋友啊，不对……是谁想跟他演流星花园啊，太可怕了。 「所以，你现在跟那个有牌流氓变成朋友了？」 「没有没有不可能，谁晓得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啊。」 向念一挑眉，原本几分钟前他还半眯着眼听着她叙述发生过的琐事，但听到那段就不对了，不自觉地点了好几根菸，严肃的听着。 她则吃着没有坏掉的、向念一送她的面包，口沫横飞的说得很开心，比起跟那几个完全没在听她讲话的朋友比起来，她发现跟大叔聊天真的有聊天的感觉，因为他都有在听。 虽然她很想问他，说好会消失一阵子的，怎么她每次跑来，都还是遇的到他就是。 话峰一转，「不过……今天那一瞬间，他还真的满帅的，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生喜欢他了。」她想起言凯在她最无地自容的一瞬出现，就这样把她领走的画面，满让她深刻的。 「满帅的？」 「喔对啊，很多人都喜欢他呢，连书语都是因为他才愿意跟我当朋友的你忘了？不过他真的不是我的菜啦，就算他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他的。」她才不喜欢那种看起来总是笑里藏刀跟个狐狸一样的人呢。 向念一将菸捻熄在携带型的烟灰缸后，面无表情的站起，「我走了。」 「大叔、今天怎么这么快？你到底在忙什么？」刚刚她比喻言凯像狐狸，那么大叔应该就像狼了，一匹总是神出鬼没、有双孤独眼眸的狼。 「忙着不饿肚子。」 「大叔，你是不是把你唯一的食物给我了？那还你好了。」 她看着他远走，心想着，会不会有一天大叔会像真的狼一样，把她养肥了就宰来吃了？ 他快步离开，完全不再理会后头那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什么？满帅的？小屁孩就是小屁孩，整天只会觉得那种小混混帅，她难道忘了那家伙一开始是怎么对她的了？ 居然随便帮个几次就觉得人家是好人了？ 不对，她一开始也是这样跟他亲近起来的，果然这蠢孩子就是这么好骗！ 他跳上停在公园附近的轿车，很快地飙回片场，工作人员一看见他回来了全都急急忙忙的去看演员准备的如何。 「我说大导演啊，你最近是故意在耍大牌给制作人看？我都快被钉死了，你老是这个时间消失是去哪啊？」副导阿若叫苦连天的说，他上有制作下要面对导演，简直快两边不是人了。 「去找灵感。」 阿若抓了抓不知道已经几天没洗的头，悄声的说，「导演，大家都在猜你每天这个时间消失，会不会是去接私生子放学了……」 话还没说完，向念一眼神一扫，已经让他乖乖住了嘴。 「我才几岁是哪来的私生子。」 「不是三十好几了吗？」他半开玩笑的说。 「我看起来有这么老吗？」 第十一章 阿若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还想多活几年，他立刻转身喊道，「好了大家准备了，灯光！那边不行，对对对，再打过来一点……」 向念一摸了摸下巴，拿出手机用自拍模式看了一下，他怎么看都还好啊？只不过是狼狈了点，他好歹才二十五岁耶。 他走到导演椅坐下，翻着分镜本的同时，小麻雀说过的话又一再的在他耳边缭绕，一点都无法专心。 「啧。」 这一声不悦，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谁不知道向导拍片从来没笑脸不说，不管演员演得好坏，他从来不会做任何表示，偏偏制作人的背景大的很，每次有任何厉害的剧本都只要他拍，所以大家对他还是多少有些恭敬。 而阿若更是看过向念一第一部电影，作品不但是大学毕业制作，只在台北的两个影院上档两个星期，但后来竟然夺下最佳新人导演奖，只是叫座不叫好，即使后来重新上档，票房也依旧惨不忍睹。自那以后，向念一便没有代表作了，简直像受了金马诅咒一样。 「全场ready。」 「action。」毫无情感可言的一声「action」，就像向念一此刻的黑白人生一样，暂时的被按了暂停后，又不得不的按下启动键，继续往那根本不知道尽头在哪的前方，无力地转动着胶片。 他看着演员那完全称不上表演的演技，出神的想起跟着几年前的伙伴们，一起拍着毕制时的光景。 都不在了，即使他们用了一支电影，一举拿下了很多关注，但他们在这三年来，几乎没人继续在电影界，全都转到其他有稳定薪水的工作去了。 唯独他，还苟延残喘，并且不要脸地，利用着别人活着。 09 三更半夜，任希爱就被黎姗姗不断传来的讯息声给吵醒。 一打开已读，她便马上打了电话来。 「怎么了？」她连眼睛都还睁不开，分不清现在到底是几点。 「你可以出来一下吗？」浓浓的鼻音还带着一点哭腔，「我在你家楼下。」 「好。」她无奈的抓了抓头，披了件薄外套就偷偷的打开房门，不妙的是她发现书房的灯来亮着，只好蹑手蹑脚的偷偷把大门打开的溜出去。 原来是半夜两点，她在关门前看到了时钟。 搭着电梯的同时，她想到上一次也差不多一、两点的时候，黎姗姗跑来找她，那天后来还让她偷偷在家里过夜，两人早上很早就跑出去吃早餐，根本整夜没睡。 不过那次黎姗姗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跟男朋友在外头玩得太晚不敢回家，才跑来找她的。那天其实过得很开心，她们聊着无聊的小事聊到天亮，还得不时的憋着笑，好不开心。 但今天，恐怕情况不同了。 一下楼，黎姗姗就跑过来抱住任希爱，像抓住扶木似的，紧紧的抱着啜泣。 「他、他居然偷吃了……是跟我同班的一个女生，她明知道我们在一起！上次带她一起去唱歌，没想到他们竟然偷偷交换连络方式……我刚刚在他家门口等到现在，他们是一起回、回家的……」她边哭边说，对于刚刚那残忍的一幕，她痛得撕心裂肺，而她唯一想到要找的、能找的也只有任希爱。 「是喔……」任希爱不知所措的接着无谓的话，连句安慰都说不出来，她其实，很不擅长这件事，她没谈过恋爱，也根本不懂这份伤心到底有多伤心，当初虽然喜欢的人不喜欢她，但她也没有很难过，就是心底酸酸的而已。 「那宝宝呢？」 「她？她在家啊，这个时间她又不能溜出来，她家的人都很晚睡。」黎姗姗吸吸鼻子，眼睛早已哭肿。 任希爱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备胎啊，因为没人可以找，所以才找的人。 「不过……那个庆伟他，没想到他那种人。」她很少提到他的名字，每次不得已要提，总是会想起黎姗姗是怎么为了他而跟她翻脸的。 「一定是那个女的勾引她！庆伟他很爱我，他说了，等我高中毕业就要租房子跟我一起住。」 她们一起走到旁边超商较明亮的地方找位子坐下，任希爱听了这番话，内心又有更多的不满了。所以，当初黎姗姗也是用这种心态想她的吧？ 「既然他那么爱你，那跟她一定只是玩玩吧。」她心不在焉的说着黎姗姗想听的话。 「就算是玩玩也不可以！庆伟的房间只有我能去！」 人家就已经去了到底还想怎样？任希爱忍住了不耐烦，试图再找话塘塞。 「而且、庆伟他说了下个月我生日还要带我去外地玩，他说有个地方很漂亮，那里他只想带我去，可是他现在又跟那个女的在一起，我、我恨他。」 「是喔，那就分手吧。」 任希爱这句话一脱口而出，马上换来黎姗姗一阵怒瞪，她的眼泪忽然停下来，只是这样盯着她看了半晌。 「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很少找你诉苦吗？因为你根本不适合，还是宝宝懂我。」说完，黎姗姗就抓着包包跑走了，留下一脸错愕到哑然的任希爱。 「宝宝懂你的话，就不要来找我啊，这算什么啊。」她呢喃着，忽然觉得夏天的风，会冷。 啊啊、她要郁闷死了。 任希爱挂着两道深深的黑眼圈，一照镜子还以为看见了大叔的分身，才发现原来是她自己。 原本睡得好好的，被黎姗姗这样一乱，什么睡意都没了，她说过的话不断在脑中重复，而怒气值也随着这样不断升高，都快气到脑中风了。 言凯悠悠地吐出一口白烟，「你确实不会安慰人。」 「不需要你再补刀了，不然你也去找个宝宝啊！」 自从那天之后，现在他们愈来愈像朋友，这一个礼拜来，任希爱常在午休的时后来杂物室晃晃。 「那种时候，你只要负责听，她在骂的时候跟着附和就好了，你偏偏又说了一堆多余的话。」 「……」任希爱愈听愈不开心，「好啊！反正我就是个多余的人！」 「笔记不要了？」言凯晃了晃手中的理化跟地理的笔记，让她只好乖乖停下脚步，为了高中学测不要太难看，她现在可是卯足全力在拼命。 「言凯你真的很讨厌。」 他开心的笑了，总是看着这家伙管不住嘴气死人，轮到她也生气的时候，就会特别愉快。 她伸手要拿，他又把笔记抽回，「等等，我发现你常常一放学就不见踪影，问了你们班那个陈书语，她也说你从不跟大家一起放学，总是钟声一响第一个冲出教室，你到底有什么急事？」 「当、当然是回家读书。」 言凯叹口气，将笔记收回书包，「这年头，没想到有人真的不喜欢跟人借笔记。」 她瘪着嘴，脸扭曲得跟什么一样，最后只好举起双手投降，「好啦好啦我说啦！我、我去找朋友嘛。」 「朋友？你何时有这么多朋友了？」 「啧，是我现在最好的朋友好吗？」 「喔？那我也去认识认识。」他把她当哥们的勾肩搭背，却马上被甩开。 「我警告你喔，你再这样我是不会帮你跟文安和好的喔。」 第十二章 三天前，他们达成协议，她负责去跟纪文安和好，然后接着帮忙牵线换言凯跟纪文安的关系能修复，而他则负责分享笔记给她，两人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就说了不是要跟她和好，就是要她不要那么针对我而已。算了算了，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你那什么鬼朋友，搞不好真的是鬼。」 「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 他掏了掏耳朵，伸个懒腰的走出杂物室，才一个礼拜，他已经很适应她这张嘴了，比起以前那些马屁精，这样还好一些。 只不过，他倒是被引起了好奇心，尤其她愈是这样遮遮掩掩，就愈想知道她那个神秘朋友是谁？ 角落一隅，陈瑞奇咬着指甲，不甘心的瞪着言凯，想想高中这两年，他哪次不是随传随到，对言凯毕恭毕敬的，为的就是以后能被推荐个好大学，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他不像另外那几个看那么淡，马上又加入了别的学校的混混，听说有个还找到了什么宫庙的，现在在练八家将。 每个人都瞧不起他。 都瞧不起。 他疯狂的咬着大拇指的指甲，眼睛布满了血丝，内心的怨恨像一个黑洞，不断的扩大。 任希爱老觉得不对劲，从一放学就感觉到了，好像有人在跟踪她，但一回头却又什么都没有，难道是她太敏感了吗？ 边抱着这个疑问来到公园后，还没走到长椅那，就闻到好香的烤地瓜的味道，她马上流着口水冲过去，果然看见大叔正一口一口吃着热烫的地瓜。 「哇！烤地瓜耶。」 「你的在那。」他用下巴指了指对面她的位子，果然放着一个地瓜。 「谢谢大叔！」她开心的举起后，马上又哭丧起脸，「大叔，你最近每天都分我食物吃，不要紧吗？你脸色愈来愈差是不是因为负担太重了？其实，你不用这样对我，我也会当你朋友的啊，我知道你这招就是买早餐那招吗？吼，你其实……」 「再不吃，就凉了。」明明每天见面，这小麻雀到底怎么有办法生出那么多话，向念一有时候真的很佩服。 「喔、对。」 「原来，你所谓神秘的好朋友，是个流浪汉？」言凯冷哼，一脸不屑的从树林冒出来。 「言凯！吼就是你跟踪我！」 「言凯？」向念一对这个名字相当敏感，他眯眼瞥了言凯一眼，同样朝以不屑的目光。 言凯正要说话，却被一阵狂妄的笑声给打断。 「哈哈哈哈！这什么啊！哇赛言大少爷，你抛下我们这些跟着你的兄弟，就是为了跟个臭婊还有街友往来？」陈瑞奇笑得声音愈来愈尖锐，像疯了似的笑个不停。 向念一又咬了一口番薯，淡定的看着一个接着一个登场的闹剧，就像被安排好的演员，轮番上阵一样。 但他很快就注意到任希爱马上垮下来的表情，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惧怕。 「喂、他谁？」 「啊？这是我朋友言凯啊。」 言凯一听到这个介绍，完全不管旁边的疯子的笑道，「我是朋友啊？」 「你笑得很恶心。」 「我说那个疯子是谁？」向念一不厌其烦的在问了一次。 「他……他是……」 「喂臭婊，你连谁给你的教训你都忘了？是不是以为有言凯在我就不敢动你了？」陈瑞奇停止了笑声，拿出一把甩棍，冷笑的看着眼前完全不是他对手的三个人。 向念一完全不为所动，又默默地咬了口番薯，但那双被藏在长浏海下的眼睛，却如猎鹰盯上了猎物般，居高临下。 同时，言凯也沉下了脸，目光阴冷的瞪着这个永远看不清自己形势的家伙，刚刚才得到真心朋友的好心情，全都一扫而空。 10 陈瑞奇完全不怕眼前这两个人，不过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跟一个街友而已，他举起棍子冲过来乱挥，言凯轻松的移动一步闪过，而说是迟、那时快，向念一忽然伸出一脚，就把他绊了一跤，紧接着一手拿着番薯，一脚踩在他的背上，轻松的把他压制住。 陈瑞奇力气很大，用力一个翻身就脱离牵制，他喘着气的站起身，瞪着向念一，「死乞丐，你敢打我？」 向念一摇摇头，「这不叫打。」说着，他仅用左手就挥出一拳揍向他的脸，速度之快让人闪避不及！ 「这，才叫打。」 陈瑞奇踉跄的退了几步，更愤怒了，「靠！现在什么人都敢爬到我头上了！」 「够了！」一直站在旁边的任希爱愤怒大吼，「你……你就是把你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你说什么？」 「因为我很厉害所以别人一定需要我，因为我很厉害所以一定是别人妒忌我才害我，你一定整天都是这种想法吧？你一点都不厉害、也不重要！」 「臭婊……」 「喂……」言凯担心的想把她拉到后面，却拉不太动。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我麻烦，不就是认为我抢了你的位子，如果没有我，你还是可以跟着言凯吗？那其他人呢？为什么就唯独你会这么想？因为你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吧？然后发现自己没自己想得那么重要，所以才把气发在我身上。」 「闭嘴！我、我……」 实话没有人喜欢听，因为有时残忍的，会让心揪紧到疼痛，那种痛有时会痛到让人不得不，面对现实。 「因为你发现你自己跟你瞧不起的那些人，其实一样。」 他怔怔的瞪着任希爱，明明被他揍过，还敢这样口不择言，到底是哪来的勇气？不对，是比他还有勇气。 「陈瑞奇，这是最后一次警告。」言凯冷声的说。 他咬牙切齿的发出不甘心的闷哼，转头奋力的跑走，这一次，他是真的被那些话给骂痛了，他就是这么的可悲，他恨透了这样的自己！ 向念一则转身就给她一个爆栗，「唉唷！大叔。」 「你啊，下次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再随便刺激这种人了。」 「没错，你是找死吗？」言凯也点点头，「要是他拿的是刀呢？」 「好嘛好嘛。」她瘪瘪嘴，她只是，看不下去而已，看到陈瑞奇那窝囊的样子，就像看到了自己一样。 「是说，这欧吉桑是谁啊？你跟这么可疑的人当朋友好吗？」言凯双手环胸，往前越了一步挡在任希爱前面。 「大叔不是可疑的人啊，你今天跟踪我才可疑吧。」 「喂，过来我后面。」向念一悠悠的说完，任希爱就真的乖乖的过去了，像个小跟班一样。 「这个人之前不是还欺负你？就算再怎么缺朋友，也要慎选。」 此话一出，任希爱忽然感觉这两个属性相同的人，似乎不需要言语，就可以用大眼瞪小眼的方式吵架了。 「大叔，你们两个慢慢聊，我先走了，今天夏欣约我去她家玩。」 「……」 两人就这样瞪着那聒噪的身影直接走人，最后言凯也不吭一声的离开，但还是很不高兴那个流浪汉的眼神，分明就是企图不良，任希爱那家伙脑子没问题吧，居然跟流浪汉那么要好。 「喔？你现在居然有男生朋友了？」夏欣挑挑眉，「帅吗？」 第十三章 「嗯……我们班就有个女生喜欢他啊，其他班的女生也有不少，但我觉得那是因为他家有钱的关系。」 夏欣翻了个白眼，随便滑了个韩国男团的照片给她看，「你喜欢哪个？」 「我喜欢这个，眼睛圆圆大大、笑起来很灿烂。」 「你的菜也太奇怪了，谁都知道要选这个霸气的或是这个王子型的吧？果然你的眼光跟你的人一样奇怪。」 「……」又来了，夏欣总是这样说她，有阵子她特别在意的时候，还真的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你今天怎么会突然想找我过来啊？」 「没啊，想说看你最近在干嘛。」夏欣百般无聊的滑着手机，「你有没有在认真存钱啊？我有点想提前拿到礼物欸。」 「没办法啦，我的零用钱又不多……」 「你可以去打工啊。」 「但是、我现在也要开始准备学测了啊。」 「拜托你那种烂成绩，考不到学校的啦，叫你爸妈用关系给你学校念就好啦。」 「我爸妈怎么可能啊。」 「算了算了，反正我生日一定要拿到就对了，你自己想办法。」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满脸的嫌弃。 原本兴奋跑来夏欣家的她，又渐渐的萎靡起来，感觉她跟这个朋友之间，似乎找不到愉快一点的话题了。 「对了、我看你昨天打卡的那家千层蛋糕，超特别的。」 「对呀，还不错。」 「下次我们一起再去一次？」 「不要，我不重复去一样的店，都打过卡了干嘛还去？」 「我……对了我今天作业很多，先走了。」 夏欣一愣，过去不管她再怎么嫌弃任希爱，她都不曾说要提早走，甚至还会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怎么今天突然这么反常？ 但骄傲如她，她是不可能多说半句挽留的，只是看着她默默离开的背影，有点不是滋味。 「夏欣、夏欣！我们今天一起骑脚踏车去看海要吗？」 「好啊。」 「夏欣、夏欣，你今天怎么了啊？心情不好？那我请你吃冰。」 「夏欣夏欣……」 有段日子，任希爱总是跟前跟后的叫着她，一开始真的觉得被叫得很烦，但不知不觉，她开始习惯这样的吵闹，习惯她的聒噪，甚至愈来愈喜欢跟她玩在一起。 但有天，她们一起去了最热闹的地方逛街，走在街头的女孩们全都打扮得很时髦，她们穿着像小学生般的t桖，频频引起那些女孩们的侧目，甚至是嘲笑。 但任希爱完全没发觉，还一直像个乡巴佬一样的大声嚷嚷着，这个东西好特别、那件衣服好奇怪，奇怪的是她，是她们才对。 夏欣从那时开始，渐渐的对任希爱的邀约没兴趣了，她反而开始研究怎么打扮最跟得上潮流，要去哪家店才会被人羡慕，她不想再当那个被侧目的人了。 「欣，晚上要去那家排队牛排店吗？」 「好啊。」 她马上回了宝宝讯息，并且打开钱包数了数剩下的钱后，便偷偷的溜到妈妈房间，偷拿着妈妈私房钱的那张银行卡，卡里面还有一张纸写着密码，她在去年发现这张卡后，就常常偷拿来用，而且妈妈至今完全没发现。 反正，私房钱存了一定也是要拿来买东西的，她花一点又没关系，每次领个一些，里面都还有十几万，多得很。像前阵子她为了买相机，提了三万也没被发现，她猜妈妈根本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 她只要想到晚点她跟宝宝打了卡，又会有多少人在上面留言喊着羡慕还是问「好吃吗」就觉得期待。 至于那个任希爱，就随她去吧，她一点也不在乎她交了多少新朋友，反正到时她跟那些人吵了架，就会自己跑回来找她诉苦。 「唉……」边摸着没钱买晚餐的肚子，任希爱满是无奈。 想着刚刚夏欣说的那些话，像刺一样，一根根的扎在心里。 「不过，最近大家怎么张口就是恋爱啊。」无论是陈书语，还是黎姗姗，现在连夏欣也这样了。 交了男朋友是什么感觉呢？ 以前她偷偷喜欢赖庆伟的时候，也只是因为那一首歌，才有了心跳的感觉，但后来失恋了也没特别难过，就只是「啊啊、果然不可能是我。」的那种感觉而已。 她想起了国小的初恋，也是因为那个男生总是笑得跟阳光一样灿烂，才一直偷偷暗恋着，其实喜欢这件事，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而已，只是喜欢上了那个喜欢谁的雀跃感而已。 就像国小六年级毕业典礼那天，她把情书交给了那个男生，但一点也不在意、不想知道他的答案一样，就这样为自己画上一个句点的告别初恋，这样，还算初恋吗？ 抱着满腹的饥饿感跟疑问，就这样隔天一早快走到校门口时，忽然一个陌生人提着一袋早餐挡住她的去路。 她愣愣的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身高一百八十几、长相属于夏欣说的那种霸气型、然后眼神超锐利的男人，她吞吞口水，有点害怕的想回避。 「不是没钱买早餐了吗？」 太过熟悉的声音，让她停下脚步。 「大、大叔？！」眼前这个长得跟韩国偶像有的比的人，竟然是流浪汉大叔？不对，看起来也才大她没几岁而已…… 她看着他穿着一身休闲打扮，球鞋穿的还是知名品牌，哪里还有流浪汉的身影。 他难得的露出笑容，「先去上学吧，下课请你吃饭。」他把早餐塞到她手中，然后像摸宠物一样的摸摸她的头。 大脑完全当机的任希爱只能乖巧的点点头，一脸恍神的走进学校。 「希爱，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红？」陈书语关心的问。 「我我我脸红？有吗？没有吧、你不要乱说谁脸红了！」 「我也只是问问……」 「喔喔、没没有啦、我我我……我先去厕所！」她紧张的冲进女厕后，这才摸了摸自己红得发烫的脸。 糟糕了，她好像……有点对那个身分完全不明的流浪汉大叔，心动了……！ 11 言凯空等了一个午休都没见到任希爱那个叽叽喳喳的家伙，想着会不会是因为昨天被陈瑞奇吓到，又不敢出现了。 真是个，麻烦到彻底的朋友啊。 「所以说逞什么强啊，明明就害怕得要死。」就跟他在公园找她麻烦的时候一样，害怕又硬要逞口舌之快，这样可是很危险的。 下午第一节课，言凯根本没在听，高三的课程老早在暑假的时候，家教就已经全部教完了，现在也不过是在复习而已。 他转着笔发呆，偷偷瞥了眼左前方认真在抄写笔记的纪文安，只见她写到一半，因为头发滑落的关系，便轻轻将发塞在耳后，那淡如止水的目光，专注的来回在黑板与笔记间扫荡，而这目光总是转到了他身上，就变成满满的不屑。 他感到有点烦躁，却不知这烦躁感的原因。 从以前就是这样，纪文安一直是个让人烦躁的存在。 下课的钟声响起，言凯移开目光，决定去会一会那个中午没出现的家伙，早点让她把该办的事给办完了，早点，让纪文安不要再找他麻烦。 第十四章 随着他四处在走廊走动，所经之处每个人都自动回避着他，即使有不少女生会偷偷看他，但却没有一个人会主动来找他攀谈，就像摩西分海一样，那些海浪从来不愿来沾湿他。 这是他刻意造成的结果，因为这样会比较轻松，不让别人怕他的话，他就得成天应付那些想要攀权附势的人。 一走到任希爱的班级前，他还没来得及找人，陈书语就已经迅速的挡在他面前。 「你找希爱啊？」 「喔。」 「她今天好像身体不舒服，一早来脸就很红，然后刚刚那节课开始，她就在保健室休息了。」 「好，了解。」 「那个……」 「？」 「段考前一个礼拜，要不要大家一起念书？希爱也会参加喔。」 「……随便。」 陈书语一听，开心的露出浅笑，脸微微泛红的跑回教室躲着，而言凯则是掩饰着自己的厌恶，快步往保健室走去。 唰—— 言凯用力地拉开帘子，再顺手的把盖住头的被子给拉开，就看见一脸懊恼的任希爱不悦的瞪着他。 「干嘛啦。」 「就知道你是假的。」他翻个白眼在床角坐下，还顺便把脚也翘上了病床上，一只臭脚丫就这样在她的脸旁边晃。 「吼！很臭欸。」她背过身完全不想理他。 「还说想要成绩进步，结果在这里睡觉进步个鬼。」 「那、那是因为……」话一但起了个头，就像洒落的流沙，连关起来的余地都没有，她就这样钜细靡遗的把如何跟向念一认识，到今天他突然的转变给说出来。 言凯则是从头到尾皱着眉听完，心里已经不知道吐槽了几遍，果然任希爱这家伙脑子坏了吧？正常人谁会想要去当流浪汉？不对，那个坏掉的面包什么的，根本就是被整了吧？ 「你……」 她说着说着，脸又红了起来，忍不住拿被子遮住了半张脸，「然后啊……我好像喜欢上大叔了。」 「……」言凯用力地深吸一大口气来顺顺，他忽然有点后悔跟这个人当朋友了，也许当久了智商也会被拉低也说不定。 「你干嘛一直都不说话？」 「因为我已经找不到任何形容笨蛋的词来骂你了。」 「跟你讲简直对牛弹琴，果然恋爱这种事还是要跟女生分享啦。」她撇撇嘴的说。 「所以，放学你要跟那个来路不明的人去约会？」 「约约约会什么的才不是咧，只是吃饭啦吃饭。」 「你可能会被载去卖。」 「大叔不是这种人。」 「还是载去旅馆那个。」 「他看起来清心寡欲。」 「随便你。」言凯冷冷的抛下这句后就走了，走出来才想到，要跟她讲的事一句也没讲到。 任希爱心神不宁的迎来放学时分，每接近校门口一步，她的心脏都像是要跳出来似的。 直到走出来后，左顾右盼的都没看见向念一，忽然有点失望的垂下了头。 「难道是早上没睡饱，幻觉？」她站在红绿灯前，等着纠察队放行，一步步走到对面后，就发现向念一站在对面等她。 「走吧。」他用着平常的语气，但声音跟外表完全对不上。 任希爱傻楞楞的看着，伸出手戳了戳他，「是真人啊。」 「先去吃饭吧，等你等得我肚子都饿了。」向念一若无其事的说着，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等着她入座。 不料在她发呆的同时，已经有个人影抢先一步的坐上副驾的位子。 「有人准许你上我的车吗？」向念一瞪着一双冷眸，对上言凯精明的眼睛。 「谁知道你会不会对未成年少女出手啊，我这是在保护我的好同学。」 「……」 「大、大叔走吧，一起去也没关系巴哈哈哈。」任希爱化解尴尬的说着，赶紧跳上了后座。 安静的车内，除了纯演奏的音乐缓慢的播放着，就没有其他声音了，平时那个话多到可以淹死人的任希爱，今天居然一句话也没说，难道真的把她吓着了？向念一边开车边不时的看着后照镜里，坐立难安的她。 「喂，怎么不说话？」 「因、因为……」 言凯直接打断，「因为觉得被人骗了这么久太吃惊，任谁都说不了话吧？大叔你是不是觉得耍她很好玩？」 「大叔不会耍我的，一定……是有什么理由吧。」 言凯在心里又翻了无限个白眼，这根本八字还没一撇呢，任希爱就这么替他说话。 向念一嘴角微弯，不发一语的开到一间在眷村附近的面馆，即使藏在难找的巷弄内，才刚开始营业不到半小时，店内就已经坐了七、八成满，料理区师傅卖力的手拉着面，这奇特的景像让她相当兴奋。 「是手拉面！大叔，你还记得啊？」任希爱开心的说，这是她上礼拜说过的，因为看人不知道在哪打了卡吃到现作的手拉面，觉得很羡慕，没想到他真的带她来了。 「嗯。」向念一只是轻轻的回应，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 言凯则是从头道尾对这个虚假的人感到厌恶，但他也只能沉住气的看他会怎么解释。 任希爱则是从进到面店就完全失控，一直站在师傅旁边看人家如何手拉面，直到热腾腾的面煮好，她也只顾着吃。 「真的好好吃喔，跟我想的一样特别。」 「喜欢就好。」 「对了大叔，那你到底还是不是流浪汉啊？」 就在言凯以为这蠢蛋都忘了这件事时，她又在突兀的地方忽然提起。 「当然不是，一直都是你误会了。」向念一边说边又夹了些卤菜到她碗里，在言凯面前极尽表现出成熟绅士的模样。 「我是个导演，每次一拍戏，有时十天内只睡几个小时是家常便饭，那天我只是累到完全没力气回家，就直接在公园睡了。」 她默默吞下食物，愣愣的看着这个不只模样不一样了，连职业都处在一个难以想像的世界的大叔，紧接着回忆渐渐涌上，她这才觉得不对劲。 「大叔！所以你、你之前叫我去吃什么坏掉的食物还是捡回收都是……」 「嗯、骗你的，因为好玩。」向念一边说，边轻轻的笑了起来，那笑容的弧度扬起的刚好，撩拨她心脏的速度，也很刚好，所以就算再气再不甘心，她也只能被这犯规的笑容给收买，指着他质问的手，也无所适从的悬在空中，坠落。 「什么导演？你叫什么名字？」一旁简直像气氛破坏机的言凯，直接戳破她背后满天的粉红泡泡，冷声的问。 「向阳的向，念想的念，始终如一的一。」任希爱一字不漏的重复，「对吧大叔。」 「不过，你确定我长得还像一个大叔？」向念一挑眉，他就是为了改正他的形象，今天才特地梳洗一番的。 「喔……对喔，那你今年几岁呢？」 「二十五。」 「大了我八岁，不对呀，那还是大叔嘛。」 「噗！」言凯毫不给面子的直接笑出来，重点是任希爱还一脸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的表情，更让他想要拍手叫好了。 「……快吃吧。」向念一面无表情的说。 「我说错什么了吗？」 第十五章 「没有你说得太对了，对吧大叔？」言凯故意刺激的说。 「……」 任希爱低着头边吃边偷瞄着向念一，心说虽然大了很多岁，但她还是觉得他很帅，奇怪原来她也会喜欢这一型的，啊啊她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他的笑容的关系，那笑容要是一天看到太多遍，只怕会对心脏不好。 忽然，向念一的手机响了，他匆匆的去外头讲了几句后，便无奈的说，「等等你们自己回去吧，我得赶回公司。」 「喔……等等、大叔，那……那我可以跟你交换line吗？」 向念一顿了顿，「想找我，我都会在那。」 任希爱觉得有点丢脸，她这是被打枪了吧，啊啊啊她为什么要那么冲动啊，要line这种事果然女生先开口很不好吧，让她死了吧！ 言凯摇摇头，「人都走了，你要用那张想死的脸到什么时候？」 「唉……」果然，恋爱的话题，没有女生朋友不行啊，她得马上找个人来说说才行，要不然她一定会先被言凯给气死。 「我要去找纪文安了，再见。」 「别忘了你答应的。」 「好啦好啦，知道啦。」 言凯又再一次叹气，看来他得再慎选朋友一点了，从小混混换成小智障好像也没比较好。 12 「这个送你，我记得你也满喜欢凯蒂猫的，不错吧。」 任希爱看着手中已经带有些许使用痕迹的凯蒂猫l夹，再看了看黎姗姗谄媚的表情，勉强的也挤了笑容回应她。 喜欢凯蒂猫的人一直是黎姗姗自己，不是她。 又来了，每次她们之间只要有了尴尬或吵架，黎姗姗总是会找些用过的东西来送她，记得上次是她用了一半的眼影，但殊不知任希爱根本不会化妆，但她从没戳破这虚伪的假象过。 「谢谢你喔。」 「不会啦，那天晚上对你也很不好意思……」 「所以，你们和好了吗？」 「对呀和好了，不过有点气宝宝，那天晚上后来我去找她，她居然也是叫我分手，还擅自用我的手机打电话骂他，差一点我们就真的要分手了！」 「是喔……」 「不过还好庆伟他是真的很爱我，过了两天他就天天来我家找我、带我出去玩，而且也答应我不会再跟那女的联络了。」黎姗姗说着，脸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所以你就不找宝宝了？」 黎姗姗露出了牵强的笑容，她永远不知道，自己这笑容看起来有多假、多讨人厌，明明就不高兴，硬要假笑的样子，真的很刺眼。 「希爱，你也别那么计较了，那天我又不是故意说那种话的，我只是心情不好。那你呢？最近没什么事要分享的吗？」 任希爱内心悄悄叹息，如果是之前，她一定又会劈哩啪啦的说一堆，然后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继续当朋友吧。 「你对我，一定也有很多怨言吧，就像我对每个人都有怨言一样。」 「现在是怎样？要吵架是吗？」刚刚还装得和谐的表情一秒就崩毁，黎姗姗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你还是，去找你的宝宝吧，或是你的庆伟也行。」任希爱起身，将廉价的l夹放在桌上，头也不回的离开饮料店。 走出饮料店后，她忍不住回头瞥了眼黎姗姗落寞低着头的背影，她忽然有点不忍，硬是逼着自己踏步离开。 没事的，她只是说出实话而已，这根本算不上伤害，黎姗姗那天晚上对她说的话才是伤害。 没事的，没事的…… 即使拼命想这样催眠自己，但她知道，那幕已经挥之不去，把黎姗姗一个人丢在那里，把她想要和好的心意也全都忽略，这样做真的对吗？ 她终究，还是跑来咖啡厅找纪文安了，原本一小时前就该要来的，因为突然去见了黎姗姗才耽搁。 一如既往的，任希爱一来就将刚刚发生的事全说了个遍，如同黎姗姗的作法，她似乎也假装忘了前阵子她也才用类似的方式出口伤过纪文安。 「文安，你说我这样做，没错对吧？是她先那样的，我也不过……」 纪文安抬眼，用着平淡的语气提醒，「就像你那天对我一样，你永远只会先注意到别人怎么对你。」 「呃哈哈哈……我、我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我也为那天的事情道过歉了。」 「是啊，你是道歉了，可是接不接受是我的事。」 气氛瞬间尴尬。 任希爱看着若无其事说完这些话的她，重新低头继续写着讲义，好像她们只是在聊一个普通的话题，好像纪文安对她这个人，根本没有什么喜恶之分，只是一个会呼吸的生物罢了。 「我有时候，真不懂你在想什么。」 「你有想了解过吗？你不是，只是需要一个会听你发泄的人就好了吗？」边写着数学算式，她边说。这题怎么这么难算，她都换了两种解法了。 「我们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我们为什么不能像你跟宝宝那样快快乐乐的？」 纪文安这次总算放下笔，转头正视着任希爱，「你又提宝宝了，只因为那次我介绍说她是我的好朋友，就像你刚刚说起黎姗姗的宝宝一样。你如果把你这份不服输放在功课上，肯定不需要谁帮你特训，当不成别人心里的第一，有这么难受吗？」 就像一个得道的智者一样。 她说的对，当不成第一真的很难受。 她口干舌燥的一口气把红茶拿铁全喝光，忽然觉得压在身上的石头，好像轻了点，她猜，是因为跟纪文安彼此都把话摊开了缘故，再也不需要掩饰隐藏了，所以才轻松。 终于，解开了。纪文安轻吐一口气，满意的将正确答案填上。 「你好像，不一样了。」她瞥了眼任希爱，「正常你应该又发着脾气的走人才对。」 「我累了，一直生气也是会累的。」尤其是一天跟两个人生气，偏偏在这她终于恋爱的重要一天里，简直是怒喜交加。 纪文安噗哧笑出声，「你也知道啊。」 转眼因为一个笑声，气氛又从尴尬转为平和，任希爱完全摸不着头绪，「你还真是个像外星人一样奇怪的人。」 「外星人？这个形容不错。」她满意的笑道，「喂，要不要吃蛋糕？我请你。」 「啊？喔……」她搔搔头，纪文安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可以冷静的跟人吵架，又能在几秒内转为谈笑风生，难怪心机老是很重的言凯摸不着她，连她都快被搞乱了。 纪文安买了两块焦糖蛋糕，过甜的香气马上盖过口中的酸涩，她继续滑着手机，「你现在，跟言凯真的当了朋友了？」 「嗯、对啊，他啊……他其实也没那么坏。」 「我知道。」 「你知道啊，喔对你们算青梅竹马嘛，那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 纪文安放下手机，用着高深莫测的眼神一瞥，「我没说过我讨厌他啊。」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什么玩火自焚……」 「我是怕他玩弄你，而且我也怕你变成那种为了那些好处而去讨好他的人。」 「我、我没有啊、我只是……」 「他啊，心是冷的。」 第十六章 「什么冷不冷啊，越来越不懂你在说什么了。」 「那就别懂。」 「不对啊，那你可以跟他好好相处吗？」 纪文安重新拿起手机，生硬的转了话题，「你今天原本要来找我，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吧？」 「喔对啊！」被黎姗姗忽然约走，一切都乱了，「就是其实我今天……」 纪文安大概听了整整三十分钟，才听到了重点，「所以，你喜欢那个大叔？」 「嗯！」 「……」 纪文安停了几秒，看着任希爱满脸的闪闪发光，犹豫了一下才说，「你确定你不是因为看了谁都在谈恋爱，所以也想找个人喜欢才心动的吗？」 「咦？怎么可能，我是真的，心脏跳得很厉害、很紧张……」 「喜欢一个人，可不是这么回事。」她阖上讲义，「我今天要去补习班露个脸，掰。」 「等……那是怎么回事啊？」 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得道高人又丢下一句深奥难懂的话让她烦恼，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但她至少明白一件事，恋爱这种话题，也不适合找纪文安聊，还是找陈书语？可是跟她熟度不够的话，她怕说不出口。 她烦恼的抓了抓头，最后无奈的趴在桌上，开始想起了向念一的脸，没错啊她确实很心跳，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这样不能算是喜欢吗？她觉得这种悸动感比以前小学暗恋的男生还要快多了。 「向阳的向，念想的念，始终如一的一。」她边说边在桌上画着他的名字，然后才想起他说过的，他是个导演。 「导演……那搜寻看看？」她拿起手机搜寻了一下，马上就能找出几部他拍过的网路戏剧。 「这部我知道，这……这部很雷欸，这部嗯……也就男主角长得帅，这……大叔怎么都拍一些雷片啊。」 接着，她翻找到了几年前的新闻，全都是跟他得奖作有关的报导，但随着愈是往下翻，那些报导的标题却愈来愈辛辣。 「微风内容过于文艺观众不买帐，票房惨淡。」 「金马诅咒？！新人导演继微风后再无代表作。」 「专业影评人批微风只是部无病呻吟的烂片。」 她停下手指，再也滑不下去了，「这都写的些什么啊……这真的是大叔吗？」她抿抿唇，即使自己不是向念一，也被这些评论给刺得很不舒服。 何况是当事人。 「所以他才想当流浪汉吧……」 因为现实生活，太残忍了。 13 下课时间一到，教室转眼变得吵闹，两小无猜的追赶打闹、男生们的吆喝声、女生叽叽喳喳讨论着最新偶像剧的吵杂声，这些声音彷佛都进不了任希爱的耳里，只是漫不经心的听着，把刚刚不及格的考卷拿来折纸飞机。 「所以，言凯要跟我们一起来念书？」欣惠提高了音量。 「真的假的……」佳佳摀嘴惊呼，是那个言凯耶，以前连靠近都靠近不了的人居然…… 「这样又可以再靠近他一点了。」陈书语难掩开心。 「书语，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任希爱边将线压平，边说。 「嗯？就是会想一直看见他，然后看见了又会慌张的想躲避他的眼神的感觉吧。」陈书语侧头想着。 「希爱，突然这么问有鬼喔，难道你也喜欢言凯？」佳佳为恐天下不乱的说。 「不可能吧，书语都喜欢言凯了。」欣惠直接说。 「咳、希爱，真的吗？」 「咦？怎么话题走到那去了，没有没有，就只是，有点好奇怎样才叫喜欢一个人。」她赶紧哈哈笑着带过，心想着果然聊天不能放空啊，一放空话题又变得好可怕了。 陈书语放心下来，「喜欢，有的时候根本没有理由，就是等发现的时候，眼睛已经离不开他了，就是这样而已。」 任希爱边咀嚼着这句话，边无意识的将折好的纸飞机从窗口射出去，艳阳下，那张不及格的考卷变得很耀眼，顺着风飞着，却在风一停下，无力地缓缓掉落。 啪。 纸飞机就这样不偏不倚的掉在教官头上，当教官把考卷敞开，立刻抬头！ 「天啊！」四个女生立刻做贼心虚的蹲下，然后纷纷用着默哀的眼睛看着任希爱。 「保重啊，教官不会罢休的。」 「……」该死的，她这是被衰神上身了吧。 果不其然，上课的钟声才刚响起，学务处立刻广播了任希爱的名字。 听着广播的同时，言凯跟纪文安都愣了愣，然后心想着这蠢蛋不知道又干了什么蠢事，两人几乎一起噗哧笑出声，纪文安不禁回头瞥了言凯一眼，突兀地收起了笑容。 「你说你蠢不蠢，有人会用那么丢脸的考卷拿来折纸飞机吗？」言凯幸灾乐祸的笑道。 「还特地落井下石谢谢你喔。」 言凯瞥了她一眼，「还在想那个大叔的事？」 「喂，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个问句太突然，他差点没被红茶给呛到。 「干嘛？」 「比如像喜欢文安啊还是谁之类……」 「咳咳咳！」这下子他咳得更严重了。 任希爱马上雷达响起，一脸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的奸臣表情，「你……你该不会，嘿嘿嘿！」 「任希爱，我警告你不准乱说话。」他表情严肃的说，但他愈警告，只会让她愈是一脸抓到把柄的在奸笑。 「喔！原来、原来啊……难怪你一直要我帮你跟她关系变好呢。」 「闭嘴。」 「果然是青梅竹马的吸引法则吗？你喜欢她很久了吼？」 「任、希、爱、！」 「好啦好啦不笑你了啦，不过还真有点惊讶，我以为我们这样的认识方式，比较符合流星花园的套路。」她一脸认真的搓着下巴，但只换来言凯的白眼。 「可是，你之前不是还叫我不要太相信她什么的吗？这是对喜欢一个人的态度？」 「因为像你这种蠢人，只会沦为被利用的人而已。」奇怪，这两个人连说的话怎么都那么像。 「那，你可以告诉我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不要。」 「因为、文安昨天说，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言凯一顿，不同于刚刚被人发现秘密的紧张感，想着那样的她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她也，正喜欢着谁吗？ 「——喜欢就是，就算看透了对方所有的缺点，还是无法不喜欢她。」说完，他伸了个懒腰就离开杂物室。 而任希爱则是慢慢趴在桌上，这才缓缓低喃，「喜欢怎么这么复杂啊。」还以为有心跳感就够了。 放学后，她踏着犹豫的步伐来到公园，很快就看见向念一又直接大辣辣的躺在长椅上睡觉，只不过并不是那身流浪汉装扮。 她没有叫醒他，反而是仔仔细细地看看他原本的样子，眉毛如剑，鼻子高挺轮廓深，嘴唇自然的有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看起来很容易魅惑人心，难怪她会因为他笑一笑就心动了。 然后是…… 「看够了吗？」向念一低沉的说着，眼睛瞬间张开，这才发现任希爱靠他靠得有多近！ 第十七章 她吓了一跳要跳开却不小心脚一拐，眼看就要跌倒却在下一秒被他轻松的一手揽入怀，清新如阳光般的自然香气窜入他的鼻中，有种搔痒的感觉爬上心口。 「大大大叔你你你干嘛性骚扰啊！」任希爱立刻冲到三公尺外，紧张得语无伦次。 向念一伸个懒腰，揉揉干涩的眼睛坐起，「好像是你先奇怪的在那打量我。」 「因为、我要看看，大叔你原本到底长怎样啊，是说奇怪欸，你平常拍片是都不洗澡喔，脸黑得跟什么一样，还有啊为什么要故意穿得那么破烂啊，还有还有啊，你一天到晚跑来这里偷懒这样好吗？不就让大家都等你一个吗？」 他掏了掏耳朵，看着她用着比平常两倍的速度呱啦呱啦的说着就觉得好笑，「冷静点，喏，珍珠奶茶跟炸鸡排。」他晃了晃手中的点心，她马上就像看到什么甘霖一样的飞扑过去。 「哇赛大叔认识你真的太好了，不然我这几天都不知道要怎么过呢，还好明天终于要发零用钱了，唉唉我可是过了好阵子的苦日子啊。」她边吃边不忘继续说话。 「学校，现在都还好吗？」 正要开始说昨天后来发生的事的她，忽然止住话语，顿了顿才说，「大叔，今天，换你说吧。」 「……」他敏感的扫了她一眼，以为她跟那些爱八卦的人一样，但她只是认真的看着他，眼底找不出任何杂质。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说什么都可以啊，大叔你不知道，一直说话的话，即使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但压力还是会变轻喔。」 向念一看着她满嘴食物渣渣的模样，说起这番话还真是，没有说服力，但心情就会变好。 「还是你先说吧。」 「好吧、好吧，我没说的话你就不敢说了对吧，我懂我懂，这就像交换秘密一样的概念。那我就说说昨天啊，我跟黎姗姗发生的事好了。」 向念一边啃着鸡排边听，然后看她愈说愈失落，在她的世界，跟朋友吵架就是人生大事，听着这样渺小的烦恼，总能带着他远离一些真正现实的烦恼。 「你觉得，你被利用了是吗？」 她用力点了点头，「没错、她就是在利用我啊，只因为宝宝做了她不开心的事，就马上跑来我这里取暖……」 「那是被需要吧？」 「被、被需要？」 「好好想想吧，我先回片场了。」向念一满意的看着她被这句话冲击的呆滞的模样，这应该够点醒她了——人啊，还有被谁需要的时候，才是最幸福的，需要是没有利益的，而是只是想要跟这个人一起哭一起笑而已。 「大叔……那你呢？你会需要谁吗？」 向念一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就这样顿了顿脚步的踏上了石头步道上，愈走愈远。 任希爱重新坐回长椅，心情莫名的落寞，为什么他不回答呢？她还以为他会说：「有啊我需要你。」之类的。 但是，说到底她根本不了解他。 不，仔细一想，她根本不了解所有的朋友。 前一天伤害了黎姗姗的那个画面再次涌上，她的手指停在黎姗姗的电话号码上，迟迟不知道要不要按下拨出，最终她还是没有打给她。 她还是输给了那些小心眼的自己，想着：反正黎姗姗有宝宝，不会需要她的。 向念一边开着车的途中，边思考着那个问句，他会需要谁吗？就目前的阶段看来，他只有利用谁，没有需要谁。 手机如催命般的响起，他按了免持接听后，只是冷淡的「嗯」了一声。 「戏拍得如何了？我很期待你这次的作品喔。」温凡青用着甜甜软软的语调说着。 他一听表情充满了冷笑，「是喔。」 「你最近会不会很累？我炖了鸡汤，要送去片场，还是来我家喝？」二选一的问句，没有其他余地。 「你家吧，我现在过去。」 「太好了，好阵子没见到你，我觉得很寂寞，那等等见。」 不同于温凡青雀跃的语气，向念一面无表情的将车子转了方向，眼神也多了点冰霜。 他跟温凡青的关系始终暧昧，而她则是某财团的千金，两人是在金马奖之后的某场聚会上认识，他愈是对她冷淡，她就对他愈热情，甚至热情到愿意为他砸钱拍片，即使她让他拍的都是一堆烂片，但至少，他的生活无虞。 「你不要太在意，当作是累积经验，很快我就会帮你找到厉害的剧本了。」 「我能自己找自己要拍的剧本，亲自当编剧吗？」 「那不行，我爸说除了导演以外，其他的全都得听他的安排，你也知道我爸有很多人情压力，这对我爸的生意都有好处。」 一次、两次，人是很容易习惯的动物，当他不停的在拍一堆烂片，跟一堆没演技的演员相处，却为了生活而无法拒绝时，很快就放弃挣扎了。 一旦放弃了挣扎，就会慢慢的溺死在这片染缸当中，不断地沉到愈来愈黑的谷底。 那仅仅一瞬的风光，就像梦一场。 说到底，他现在落得这种地步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成功的太快了。 14 一部本来很纯粹的毕制，就在教授看过毛片后惊为天人，而先在学校就引起热潮，不少人纷纷主动资助他们团队，希望电影不只在松菸展个两天，而是能在一些艺术电影院正式上映。 从拍电影到电影正式上映两周，这段日子他们每个人花光了所有财产、也将青春燃烧成最美好的模样。 原本以为这就是高峰了，是个美好的句点，以后他们可以更有机会进不同的剧组，为这条名为梦想的道路，继续铺成。 但就在毕业半年多后，原本还在当打光助手的他，忽然接到了一个消息：毕制竟然入围金马奖了！是教授帮他们报名的，他依稀回想起似乎有这么一回事，但那时大家根本当成一个玩笑，他们只是学生，就算报名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 但，入围了。 而且只有他入围，新人导演奖。 那阵子他的所有通讯软体都爆炸了，每个人纷纷道喜，团队的人也都真心替他高兴，他感觉像踩上了筋斗云，飘飘然的升了天，完全不知道真实为何物。 连当时的剧组导演，都告诉他，下部戏他可以进组当第三副导，感觉一瞬间，所有本来要努力好几年才能得到的东西，都唾手可得。 新闻杂志报导的都是好话，说他年轻有为，毕制竟然受到金马奖青睐，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他成名了，连原本不支持他的父母，也都以他为荣。 这年，他才二十二岁，一下子的成名，让他渐渐自信膨胀，打光也都打得漫不经心，因为等着找他的剧组，已经多到十根手指数不完。 终于迎来颁奖典礼当天，他穿着赞助的奢华西装，踩着高级皮鞋一个人风光的走红毯——对，他并没有，邀请他的团队。 短短一个多月的自信膨胀，让他深信这部电影会成功，完全就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因为他的天赋、他的才能，所以才只有他入围。 不负众望的，他得奖了。 第十八章 但一切的歪斜扭曲，就是从得奖后开始的。 原本媒体们一面倒的赞赏他，却从他得奖后开始放大检视，先从电影《微风》开始，由于正逢重新上映，但因为各影评人在网路上的负雷心得，所以媒体也跟风的加入了批判。 接着开始有不少人出来爆料，其实电影副导付出的也很多，再加上电影的光影效果受到盛赞，指称电影是靠其他技术才成功的，而他却完全没感谢那些战友，一个人独享了成功。 摔下来了。 就像做了一场致富的梦，还没适应梦境，就摔得痛醒，一切都是一场空。 他的自负高傲与打光不敬业的事全都被报出，风评一落千丈到像个过街老鼠，原本电话接不完的人，一下子手机变得可以好几天都没声音。 而那些原本替他欢喜的战友，也因为他那如过河拆桥般的作为，全都一一疏远他。 温凡青，就是在他那样一无所有的时候出现的。 她把他从泥沼中拉起来，「你这么有才华，我不会让你就这样被埋没的。」 终于又有机会出现，他只晓得要紧紧抓住，为了不再落人口实，他成了对工作严谨，然后私下经常跟许多人去喝酒交际的人，大家对他的评价逐渐改变，那些黑历史也不再有人提起。 他不能，再犯一样的错了。 但为了不犯错，他反而更不快乐了。 过去那些为了拍出一个好镜头琢磨很久，得到了一个意外的镜头后的雀跃，早就不复在。 明明才过了三年，他对这份事业的热情，就像过了三十年一样。 停好车，直接按了密码开门后，就看见温凡青围着围裙，正一一把菜放上桌，他只瞥了一眼，就知道这些菜一定是她请管家来做的。 「先喝点鸡汤吧，你啊拍戏常常不睡觉，很伤身的。」温凡青扬着浅笑，一双水汪汪的眼，无辜的像个动物，但事实上，却用着温柔的绳索，一直把他锁着。 「我，拍完这次的戏后，就不想再拍了，你下次找别的导演吧。」他冷不防的说，让她的表情僵硬了几秒。 「又职业倦怠了？没事，那就先休息一下吧。」 他放下鸡汤，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愿意，「我不想再当导演了，就是这样。」 温凡青的心跳加速，怔怔的看着他认真的模样，逐渐慌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啊？不拍就不拍了，那我呢？」 他没有回答，抓起外套要走，却被她从后紧紧环住，他忍不住想起某一场戏，也像现在这样，「你有事，一样可以找我，你一直都是我的朋友。」 她慢慢的松开手，不再阻拦，一桌谁也没吃一口的菜，就这样晾在桌上，跟她的心一样，一点一点的变冷。 她拿起电话，打给才刚走出大门的他。 「我现在就需要你了，你回来。」 「别闹了。」 「拜托你，别丢下我。」她声音哽咽，「你不是说了，你自己经历过的，不会让其他人也经历吗？别丢下我。」 「……」 温柔的枷锁，有时比强硬的枷锁还要沉重。 他紧紧的捏握着手机，才刚踏出去的步伐，无奈的转了向，继续回到他厌恶的世界。 有那么一瞬，他彷佛听见了那无邪的聒噪，那样没有污染的世界，是他已经不配再拥有的。 「希爱，不对啦，这个地方要这样解啊，怎么才刚讲你又忘了。」陈书语一个头两个大的说。 「希爱你这样会不会没有大学可以读啊？」欣惠摇摇头的说。 几个人围在陈书语家偌大的客厅里，桌上还摆着一盘陈妈妈亲手烤的饼干，但任希爱根本无法好好享受这些，就快被一堆公式给淹没了。 言凯叹口气，终于发话，举起了白版的说，「看这里，你啊为什么喜欢拆散一家子呢？要变的话，得全家人一起变啊，像这样都一个个搬到等号的后面去，那么剩下来忘了带走的回忆，就是答案了。」 「言凯，想不到你也会讲出这么文绉绉又像幼稚园老师般有亲切感的话！」佳佳脱口而出。 陈书语则是听着听着，娇羞的掩嘴笑了。 而任希爱则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后，专心的照着这个方法再算了一次，最后兴奋得跳起来！ 「解出来了！跟书语的正确答案一样了！」 言凯摇摇头的说，「果然蠢人得用蠢方法教。」 「言凯，你好厉害喔，你很有教人的天分呢。」陈书语凑到他边的说。 「你教的方法也不错，简单明了，只是那蠢蛋不懂而已。」 突然被夸奖，她又轻轻的笑了，那笑容就像计算过的，连要微扬起几度都那么的斤斤计较，「谢谢你。」 然而一旁的言凯完全没接收到这些讯息，又继续画了新的公式，再用其他拟人法继续教学。 等到要晚上离开时，任希爱因为一次吸收太多讯息，觉得头昏脑胀到完全不能思考了。 「言凯，今天谢谢你，我觉得我也掌握了不少诀窍。」欣惠开心的说，原本还怕跟他一起念书，会不会连说话都要战战兢兢，没想到气氛还满轻松的。 「是啊，希望下礼拜你也能来。」佳佳说着，然后陈书语对她眨眨眼道谢。 「嗯，看怎样吧。」在公车站各自离开后，只剩下任希爱要搭的公车还没来。 她忽然很认真的盯着言凯的侧脸看，然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干什么？」 「你啊，被需要了呢。」 「啥？」 「被书语她们啊，大叔说只要跟利益没有关系的，就是被需要。」 「又是大叔，你小心不要被卖了。」 「不然，你没有需要谁过吗？」 言凯因为这个问句，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女人微笑的侧脸，「没有，那你呢？」 「我？我需要……欸言凯，我发现一件大事！」 言凯掏了掏耳朵，「什么啊？」 「我发现我只会跟大叔聊天的时候，话最多！平常啊跟姗姗文安还是夏欣，或者是你，我都没有讲得那么多，重点是讲得特别畅快，只有跟大叔才会这样！」 言凯一脸不解，他认识过的人里，就属她话最多了，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所以，我需要的人是大叔，就像黎姗姗需要我一样。」说着，刚好公车来了，她开心的挥手告别，丢下一脸问号的言凯。 「那家伙，脑子真该找医生看看了。」只不过，看她老是把那个向念一形容得那么好，就是很不是滋味。 什么需不需要的，这个世界，不是只要大喊需要谁，那个人就会停下来的，从没有这回事，就跟那个「她」一样。 15 任希爱此刻有点紧张。 她站在黎姗姗家楼下，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给她，既然她被黎姗姗需要了，就代表，她在她心里还是有一点位置的。 只是先低头道歉这件事，似乎不容易，感觉这么做了，自己会少了什么一样，可想而知，那天黎姗姗是做了多少的努力，才会主动联络的，可她却那样对人家。 「希爱？」黎姗姗提着购物袋出现，「你在这干嘛？」 第十九章 「姗姗……」被人逮个正着，她泄气的垮下肩膀，这下子她已经没有理由逃避了。 「我、我……那天，对不起。」最后三个字，说得如蚊子般小声，甚至连视线都不敢跟黎姗姗对视。 黎姗姗抿抿唇，欲言又止的沉默半晌，「没关系啦，那又没什么。」 她喜出望外，「真的？你原谅我了？」 「因为，这是你第一次主动道歉啊。」她浅浅笑了，「你最近，好像有点变了。」 任希爱脑海里马上联想到向念一，心里觉得暖暖的，「我认识了一个很好的人。」 黎姗姗从购物袋中拿出饮料，「跟我讲讲吧。」 「嗯！」 黎姗姗看着她呱啦呱啦的说，边说还边搭配动作手舞足蹈，忽然像回到了从前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就因为看她说话太有趣，所以才亲近任希爱的，但渐渐的，任希爱的友情愈来愈沉重，只要她跟谁一起去逛了街，她就会不开心，吵着说为什么不约她，彷佛她的世界只允许有任希爱这一个朋友，其他人都不行。 接着，又在那时她知道了任希爱偷偷喜欢过自己的男友，她就趁机，利用那件事跟她翻脸，想要摆脱她。 但没想到事情闹得很大，任希爱被传得很难听，被所有人孤立，那时她心里真的难受，也很愧疚，愧疚的表情就跟刚刚任希爱来道歉时一样。 所以后来她又去跟任希爱当朋友了，但她们心里都清楚，这个裂痕会永远的在那边，不会癒合，只能假装不去看见。 但现在，她们就像那个伤口不存在一样，那个隔阂感奇妙的消失了，从任希爱主动道歉的那刻开始，这一点点的改变，让她们之间的气氛变好了。 「你喜欢那个大叔吗？」黎姗姗冷不防的一个问句，让任希爱一惊，忽然支支吾吾起来。 「我、我也不知道……」 「向念一……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之前好像有红过。」黎姗姗说着，拿起手机准备要搜寻看看。 「不要搜寻！」 「怎么了？」 「因为，只会看到一堆不好的新闻而已。」 「我想起来了，果然就是那个得过奖的导演，真不可思议，你们两个居然会这样认识。」黎姗姗贴心的跳过了那负面新闻的话题，不再继续聊那个点。 「真的！」 两人就这样聊到傍晚直到任希爱被催着回家吃饭为止，难得假日她爸妈居然都在家，虽然很想再跟黎姗姗多聊，也只能打住。 「姗姗，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黎姗姗点点头，欲言又止，「希爱，不要再吃宝宝的醋了，就像你现在跟那个大叔也很要好一样，每个人都可以有好几个要好的朋友的。」 「什么意思？所以，是叫我有大叔这个好朋友，然后把你当普通朋友就好了吗？」 黎姗姗觉得很疲惫，「为什么你就要那么自私，只允许别人只有你一个朋友呢？你如果这点不改，我们还是会再吵架。」原本不错的气氛一秒就崩毁，她转身走回家，第一次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没有比较快乐。 任希爱很气，气着气着就哭了，她不懂黎姗姗干嘛又突然跟她吵起来，她以为她们会像以前一样好，至少刚刚的气氛就是这样。 为了不被家里发现她哭过，她又在外头待了十几分钟才回家，装出一副快乐的表情打开门后，并没有闻到油烟味以及满满一桌的菜，而是摆着两种口味的披萨跟可乐。 「回来啦，洗洗手过来吃饭吧。」吴若芳边滑着ipad边说。 「爸呢？」 「他临时被客户叫出去了，好像是对方发生了车祸。」 「是喔。」她失望的坐上餐桌，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披萨，小时候看见披萨可乐确实会很开心，但现在她长大了，已经不喜欢吃这些了，而且还会变胖，但吴若芳直到现在没时间煮饭的时候，还是会买这些东西给她吃。 「妈，跟你说，我最近在同学家一起念……」 话还没说完，吴若芳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她马上放下吃了一半的披萨，匆匆的去书房讲电话了。 餐桌上再次剩下她一个人，这样的生活从小到大都没改变过，她的父母永远那么忙、永远有一堆她这个小孩子不懂的大事要做，说是放任她想做什么都可以，事实上这种不关心，也是一种伤害。 她没胃口的回到房间躺着，即使她根本没吃什么，她的妈妈也不会发现，不会像黎姗姗的妈妈，每天都知道女儿的胃口如何，也不会像夏欣的爸爸，就算再忙晚上还是会找女儿聊天。 她想起了黎姗姗说过的话，也想起了纪文安说的，她们都这样说她，难道这样的想法真的这么糟糕吗？ 想当别人最重要的人，是这么坏的一件事吗？ 她只是，很寂寞而已。 很想要有人关心她、在乎她而已。 咻—— 一架红色的纸飞机就这样滑过天空，在草地上奋力的飞了好段距离才落下。 「超过了、超过了！大叔我赢了！」 「才赢一回合有什么好高兴的，你可是输了我三次喔。」向念一边摺着纸飞机边说，他刚刚在机头上做了微调，才让这一回合飞慢了，不然这小屁孩又要输得在那里哇哇叫，吵死了。 「哼，我这叫后来居上，接下来我都会一直赢了，你等着看吧。」任希爱不服输的说。 向念一看着她又对莫名奇妙的小事这么较真，忽然觉得她好像做什么都很拼命，就跟她刚刚说的那些一样，她很喜欢当第一。 结果下一回合，她又输了。 她丧气的把飞机捡回来，完全不懂这次都摺得这么好了，怎么还是输了。 「因为太重了。」向念一走到她旁边，把自己的飞机给她看，「你都习惯先呵气才射，结果导致机头水分太多所以才飞不好。」 「大叔你不是也有呵气。」 「但我只用一点点啊，哪像你太多了。」他随兴的在草地上躺下。 「小心草地上有狗大便。」 「可是躺下来可以看见整片的天空喔。」 任希爱撇撇嘴，小心的检查过后才躺下，整片海蓝的天空确实很美，但躺着躺着莫名觉得有压力，好像天空会掉下来似的。 「压力很大对吧？」向念一转头，看着她那皱在一起的小脸笑道，「什么事过多了，就是会这样。」 她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大叔，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跟黎姗姗她们也是这样吗？」 「你想想，假如从明天开始，换我要求你把我当成唯一的好朋友，而且都不能跟其他朋友出去玩，要的话也要带上我，不准你说其他朋友的事，你会如何？」 「我……我会觉得大叔你喜欢我。」 向念一皮笑肉不笑的嘴角抽了两下，「你啊……」 任希爱吐吐舌头，「我知道啦，我知道你想说的啦。」她拿起纸飞机，再次把它射出去，这一次它似乎飞得比较远了。 「我只是，做不到而已。」手无力的垂了下来，却在下一秒被另一架纸飞机打到了头。 转头，就看见向念一似笑非笑的躺着，「我会鞭策你的，毕竟我都签了合约了。」 第二十章 「大叔……」她忽然有点感动，这个大叔从一开始只会叫她「滚」、觉得她烦，到现在却愿意这样，而且……还有一张很让人心动的笑颜，能跟这么奇怪的大叔认识，真是太好了。 「大叔，换你了，换你告诉我你的烦恼了。」 向念一表情一僵，准备起身要走，却被她拿着一架纸飞机威胁，「你如果又要逃跑的话，我就用飞机打你喔。」 「……」真是个蠢孩子啊，明明最爱说话、最不擅长听人分享烦恼的，现在却这样。 「真正的我，也许比肮脏凌乱的模样时，还丑陋。」 她蹲下来用双手托着脸，笑道，「那也没关系，我的内心更丑陋啊，你都听过那么多了，嘻嘻。」 「还是算了吧，下次再说。」 「不行！你、你如果今天不说的话，我、我就……」 他挑眉，「就怎样？」 一时间已经找不到威胁筹码的她慌张的结巴起来，她忽然跨在他身上来个草地咚，「我现在就马上强吻大叔你，让你回家作恶梦！」 「……哈哈哈哈哈！」他终于受不了的大笑起来，「我对小屁孩的强吻不感兴趣的，回家也不会作……」 柔软到像蛋糕一样的触感，贴上了他的嘴唇，如牛奶糖般甜腻的味觉，一点一点的触动着舌尖，少女才有的柑橘香气扑鼻而上，眼前那个紧闭眼睛用力贴上嘴唇的女孩，一鼓作气的真的强吻了他，虽然只是嘴碰嘴而已，但忽然他愣了好几秒，完全反应不过来。 只吻一秒，她就立刻跳起来到几公尺外，好像被强吻的人是她一样。 「大大大叔，你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还、还不快点说。」她的心脏快得都快冲出口了，脸也像苹果一样红，但还是努力保持着「冷静」。 天啊她干了什么啊！她为什么要真的亲下去啦！ 向念一愣愣的摸摸嘴唇，然后点起一根菸，同样也试着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胸口有种奇怪的感觉，有点痒，又有点刺痛，就好像高中时看着校花从眼前经过一样——等等，校花？！ 他瞥了眼任希爱这个完全就是发育不良的小孩模样，不管想法还是讲话都幼稚无比，他怎么可能会对这种小屁孩的嘴对嘴有什么反应。 没错，这没什么的，只是个意外。 16 像是想将这尴尬的气氛快点过场似的，他迅速开启了话题，尼古丁的安定作用也慢慢发挥效果。 他大概说了一遍他是如何成名，以及成名前后自己的作为，这种事，这种说了会让自己无地自容的事，他很意外竟然能这么轻松的说出口，过程中，任希爱的眼神也都没变过，一样眨着纯真的大眼，努力不插话的听完。 「这样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 她搔搔头，「大叔，我不知道别人是怎样，但我觉得，这很普通啊。因为我也常常会有相同的心态喔，老是忌妒人家考得比我好，觉得我也可以跟她一样好，只是我没努力而已，然后啊、如果我真的成功了，也可能会跟你当时一样，骄傲起来，因为成功很不容易，所以更要好好的炫耀啊！但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尤其是……」尤其是上次陈瑞奇那跟她那么相似的怨天尤人，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很多内心的想法，都是不对的。 「我们是人类啊，人类都是从错误中去学习的，又不是每个人都是圣人、天才，也许有不少人可以做到那样的好修养，但谁知道他们内心的想法呢？只要不说出那些负面，就能一直当品格好的人了吧。人啊，太复杂了。」 他抿唇不语，或许就是因为太单纯了，所以有时话语不仅犀利，还一针见血。 「所以我不会说大叔你没错，你错了又如何，下一次，别再这样就好啦。这个社会都会给更生人机会了，我们当然也可以。」 「我犯的错可能还没有你多。」他嘴角一勾，坏心的说。 果不其然，她一下子又生气的嚷嚷起来，「吼我难得说出这么多可以安慰人的话，你居然还这样！大叔你真的太过分了。」 「是啊，是很难得，所以下次，你的朋友们再找你诉苦，你这次应该不会被打枪了。」 「真的吗！好棒！」单纯如她，马上就信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剪片。」 「剪片……大叔，我真的对你的世界好好奇喔，不，是无敌好奇！」她眼睛闪闪发亮，但他很快就垮下了脸。 「滚。」 「哼。」 她瘪着嘴的走回家，心想着向念一真的很奇怪，忽晴忽雨的，简直翻脸比翻书还快，而且……她不自觉摸了摸嘴唇，而且还彻彻底底的，把她当成一个小孩子看。 她低头审视着自己，想着自己真的那么糟糕，让人完全无法心动？ 她又开始，羡慕那些长得漂亮的人了。 「人啊，真的很复杂。」边开着车，向念一边呢喃。 就像他明明不愿意，却还是一直跟温凡青断不开一样，他们不是恋人关系，但一直是彼此的浮木。 温凡青一路看着他成功到落魄，但却始终，没说对他过刚刚那些话，她永远只会说，「没关系、没关系的。」 但他有关系，非常有，他希望有谁来指责他，希望那些战友们狠狠的来骂他，都好。 没有想到真的等到这么一个人，竟然是一个小他八岁的女孩。一瞬，女孩将他地咚强吻的画面浮上，那好不容易安静的内心又躁动起来。 「不会吧……明明是个小屁孩……」他有点口干舌燥，将车子的方向转去酒吧，决定多喝个两杯来遗忘这份感觉。 「所以是真的吗？」言凯一脸震惊的问，刚从图书馆离开就被任希爱叫来咖啡厅，他甚至以为自己的耳朵刚刚听错了。 「当然啊，大叔真的有得过奖好不好，新闻都有写啊。」 「不是，我是说你强吻他……咳，是真的吗？」 「是真的啦，不过放心吧，他根本把我当小孩子，回去大概也不会作恶梦。」 「谁管他作不作恶梦，你疯了吗？」言凯忽然觉得头很痛。 任希爱则被吼的莫名奇妙，「我都高三了，一堆女生都交男朋友，这种事有什么好惊讶的。」她故意装出成熟的模样的说。 他翻个白眼，叹口气，「算了，随便你，但他真的没反应？」 「没有啊。」 「那你呢？」 「我？什么我……」她眼睛开始乱飘，手指也因为紧张的开始拿起吸管的包装纸卷着，「我也没事啊。」 骗人。 言凯不想戳破，忽然换了个话题，「下礼拜，让纪文安一起来跟我们念书吧。」 「对耶，好主意！」 「我也得赶快追上你的进度才行。」他小声的呢喃，却还是被她给听见，只有这种八卦话题，她的耳朵特别灵敏。 「欸嘿嘿嘿！我听到了喔，对了，反正你跟我都是处在那种，要让对方喜欢自己不太可能的处境，不如来点赢家奖励吧，毕竟我喜欢赢嘛，这样搞不好我真的能让大叔把我当女人喔。」 「凭你？不可能。」 「那敢不敢啊，赢家奖励。」 第二十一章 他挑眉，忽然有种不想输给笨蛋的感觉，「赢的人，可以得到一年份的星巴克。」 任希爱马上倒吸一口气，马上夸张的挥手，「不可能啦，我那么穷，拜托你不要拿你的财力跟我比好不好？」 「那就一个月一杯。」 「好，那还差不多，是想要我为了谈恋爱，变得倾家荡产喔。」 言凯二话不说拿出笔记本，「喏，你不是很爱写合约吗？来吧，白纸黑字。」 她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喔，愈来愈了解我了。」 「要了解你这种笨蛋，大概只需要五分钟，不，一分钟就够了。」 她完全不理会他的毒舌，自顾自开心的写好他们之间的秘密合约，「言凯，你输定了。」 「哪来的自信？」 「我任希爱虽然读书不厉害，但在这种事上，特别不喜欢输。」 「我等着看。」收好合约，他挥手离开。 「对了。」走了两步他忽然停下，「你跟那家伙说过的话，满有意思的。」能像这样坦然承认自己的丑陋的人，其实并不多。 因为人们大多数不只骗人，更会骗自己，就像他一样。 终于又变回独自一人的任希爱，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瞥了眼手表的时间后，空虚的继续待在咖啡厅里耗时间，至少这里还有很多人叽叽喳喳的说话，没那么无聊。 她最近，愈来愈厌烦那个安静的家里了。 尤其是在发现她因为这样，连交友的心态都不正常了，不，应该是从没正常过。 如今即使被向念一点醒了，她还是无法马上改过来。 忽然，她想到一个矛盾点，都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是这样，可是那三个人却从来没有真正的不理她过，甚至在她真的无助的时候，她们也都会出现。 她想起黎姗姗直到现在才说出那些，是不是，她再不改，就会失去这个朋友，失去所有人了呢？ 「我不要再变成一个人。」紧捏着手心好一会，直到松开的瞬间，彷佛有什么东西也被放开了。 她打了电话给黎姗姗，电话响了很久，久到她以为她不会接。 「喂？」 「姗姗……那、那个，你现在忙吗？」 「还好，我在家。」 「那我现在去找你！我有话想跟你说，不会说很久，五分钟就好。」 「……嗯。」 这一次，她不能再搞砸了，绝不。 一路奔跑到黎姗姗家的途中，她忽然想起某次下了大雨，两人也是这样一路跑回她家的，即使全身湿透，隔天还感冒，但那是她们最快乐的日子，她好想，再回到那样的日子，没有抱怨没有忌妒，只是单纯大笑的日子。 她喘着气的跑到黎姗姗后，发现她已经在楼下等她了。 「姗……姗……我……」 「先喘喘。」 她顺了顺气，「我真的太糟糕了，明明你对我一直很好，一直想跟我交心，可是我却老是只顾着自己，只想着说，为什么你不能就跟我一起就好，就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就好，我、我……」 ——社会都会给更生人机会了，我们当然也可以。她想起，稍早前自己说过的话。 她眼睛有点微红，声音也有点颤抖，「我们再重新，好好当一次朋友吧，可以一起分享快乐的朋友。」 「不要。」黎姗姗果断的回答让任希爱表情马上露出了受伤，「不只分享快乐，也能分享痛苦才是朋友啊。」 然后，两人都笑了，两人眼睛虽然都有点红，但这是久违的一次，真心的相视而笑。 17 按照约定，任希爱死拖活拖，发挥了她死皮赖脸的招数，才把纪文安这尊大神请到陈书语家，当然，陈书语从下午听说这件事就一直不是很高兴，但为了不得罪言凯，也只能强颜欢笑。 纪文安才刚踏进门，瞥了眼陈书语令人感到厌恶的笑容，便同时回应跟她一样笑容，「今天，打扰了。」 一旁的任希爱看了摇摇头，她很清楚纪文安的个性是那种谁要是惹了她，绝对会用同样的方式回敬的人，会让人很想掐死她的程度，但却什么也做不了。 「一直听说你很擅长英文，平时应该经常教希爱吧？有你这个好朋友真好。」陈书语挂着笑容，假装羡慕的说。 陈书语当然知道任希爱的英文每次考得有多差，这无非就是想讽刺而已。 「我听说你很聪明，想必你文科也很在行吧，希爱有你这个同学真好。」 任希爱夹在中间，忽然手一伸把两人拉开，「啊哈哈哈我有你们真幸福哈哈哈哈，欸对了书语，你不是说今天要烤饼干给大家？我好期待啊，真是太贤慧了。」 陈书语欣然一笑，「我马上去准备。」 转头，任希爱对上纪文安那充满鄙视的表情，不发一语，但一走到人多的客厅里，纪文安还是习惯性的展示出平常幽默海派的一面，转眼间就把气氛炒热。 等到陈书语端着饼干出来时，已经发现客厅早就没有她的位置。 这些人，也不想想这里是谁家！她气得手微微颤抖，但又希望言凯能吃她做的饼干，只好忍住。 或许因为气氛太轻松，时间眨眼就过了。任希爱其实很喜欢纪文安展现给别人的那一面，那种时候的她，对任希爱就会很自然，没有鄙视不屑，还会说很多幽默的话让人哈哈大笑，她自己也会笑得很开怀，好像那些笑容都是真心的一样。自然到，即使任希爱知道她真实的样子去告诉别人，应该也不会有人相信她会那样待人。 直到离开陈书语家，其他两人也都搭车离开后，纪文安才露出一张如修罗般的脸。 「这种事，我希望不要再有下次，我很忙。」即使语气平淡，但配上她那张脸，俩人只觉得森冷，完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为了学测、为了言凯的笔记，她豁出去了——「那个，文安，我们一起去吃宵夜吧？他请客。」 纪文安面无表情的迟疑了几秒，「也好。」 这样的进展连言凯都很惊讶，因为她那么讨厌他，甚至今天也都没跟他真正对视过。 任希爱喜出望外，因为又多赚到一餐免费的饭了，这下子她明天早上应该不用吃早餐了。 最后他们一行人来到营业到深夜的鸭肉店，「真的是你请客？」她总算对上了言凯的目光，虽然只是淡淡一扫，但还是让他有点紧张。 「随便你吃。」 她微微扬起嘴角，迅速地将眼前的鸭肉饭几口就吃光，紧接着像在表演大胃王比赛似的，开始一口气叫了五、六碗，也都短短的在一瞬间扫光，彷佛她的胃此刻是个无底洞，不管吃多少都跑到第四空间去了，旁边的碗也愈叠愈高，围观的人也愈来愈多，他俩的嘴巴也愈张愈大，导致碗里的饭一口都没吃。 整整吃了二十碗，她这才停了下来，「你们不吃吗？」 「喔、要啊……」任希爱慌忙的爬着饭，然后大脑正火速的在搜索至今认识纪文安以来，她有这么会吃过吗？明明都很正常啊……还是她生病了？ 第二十二章 言凯不发一语的把饭吃完后，此时围观的人也都散得差不多，老板娘还拉着纪文安跟那二十个碗拍了纪念照，直嚷着从没看过这么会吃的人，非常高兴。 三人默默无语的走了一段路后，纪文安这才停下来，「我啊，要吃可以吃得很多，平时也可以吃得跟一般人一样，饿不死，这样你下次还敢随便说要请吃饭吗？」 「敢啊，有什么不敢？」给她十辈子都不是问题。 「连我妈都不知道我这么能吃，你别告诉她。」 「这样，是不是换我也有能威胁你的东西了？」 任希爱嘴巴微张，这言凯肯定是个恋爱白痴吧？气氛刚刚还挺好的没事补这么一句要干嘛啊！老天啊，谁快来救救这个穷得只剩下钱，完全没有恋爱细胞的可怜人啊！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纪文安竟然回头轻轻地笑了，是那种没有任何伪装的笑，「是啊。」 言凯僵在原地，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容给惊得像被石化了一样，直到纪文安早就走远到看不见人了还没回神。 任希爱戳了戳了他的脸，「喂，人都走了。」 「啧，我也要回去了。」 「你不是应该要感谢我才对吗？」她双手插腰，「我今天可是神助攻耶。」 「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他翻个白眼，但因为心情太好，想要生气都气不起来。 「可是，文安果然真的很奇怪，像外星人一样，她会不会真的是外星人啊？」 言凯用力敲了她的头一下，「你才像外星人，你全家都像外星人。」 她一愣，忽然忍不住抱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言凯，你刚刚学我说话好蠢喔！真不敢相信你是那个人人都怕的言凯，太好笑了啦哈哈哈！」 他脸瞬间黑下来，都怪最近一天到晚都跟任希爱混再一起，整天听她洗脑式的聒噪，果然他也被传染了。 他青筋暴跳的看着她笑到只差没在地上滚，想想前阵子一直保持好的威严形象，如今已荡然无存，但换个角度想，或许就是因为少了那些形像，今天的纪文安才愿意一起出来吧。 「果然是，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他把这句话重新送回给她，脸上扬起狐狸般的笑容。 「吓！你……这不是拐着弯骂我吗？而且还用我说过的话，真是爱记仇耶。」 「走了。」他挥挥手，不再理她跺脚碎念，双手还愉悦的做了个伸展，此刻非常期待明天的到来。 任希爱擦了擦刚刚笑到流泪的眼睛，疲惫的瘫在路边的椅子上，内心感觉相当充实，今天一整天，她都跟好多人在一起，完全没有孤单的时间，而且看到朋友间的火花顺利，更是开心。 「大叔，好想告诉你喔。」好想，把这份充实的心情也分享给他。 像他们这样完全没有彼此的连络方式的关系，只要有一方不再找另一方，那么就会彻底失联了吧。 一想到这样的情况，她发现胸口就紧紧的，很不好受。 「大叔……为什么不给我联络方式啊……」她驼着背丧气的回到家后，发现父亲竟然在客厅，没有在书房。 「爸……」 「回来了？过来坐。」任新成放下了手中的资料，再看了眼时间，「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任希爱一愣，她还有比这个时间更晚的，只是他们没在乎过而已。 「去同学家念书。」 「哪个同学？」 「陈书语。」 「没听你提过，同班的吗？」 「对。」 气氛俨然就律师在法庭上质问犯人似的，她只能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的回答。 任新成边问，边迅速的在笔记本上随笔纪录。 「最近成绩如何？」 「不好不坏。」 「距离学测只剩下三个多月，有想好志愿了吗？」 「没有。」 「有想过从事什么行业吗？我可以推荐你学校。」 任希爱这次没有再迅速的回答，这让任新成忍不住抬眼看着她，「怎么不回答？」 「爸，这是家里，不是法庭，我不是你要审问的犯人！而且这些问题真的很好笑！」她忍无可忍的歇斯底里的大吼完就冲回房间，把门锁上后，还怕被破门的，迅速搬了书柜挡住门，这才放松警戒的偷偷哭起来。 什么爸爸、什么推荐，久久想到有女儿就把她叫去问话一次就算当父亲了吗？真的是太好笑了，这算什么父亲啊。 她把脸埋进膝盖里，这才听见了客厅出现争吵声。 「都是你，平常也没在管，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本来还很乖的。」 「你又知道了？前两天说要一起吃饭，你人呢？」 「你也没好到哪去吧？一天到晚加班又加班，回来也没看你在陪小孩。」 「小孩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的工作能说辞就辞吗？当初说好了这样没问题，怎么现在你又觉得有问题了？」 「你上礼拜一晚上在哪里？有人看到你出现在xx餐厅。」 「那是我长官，天啊任新成，你这是要用你平常当律师那种肮脏的手段对付我了吗？」 轰隆隆—— 任希爱戴上耳机，把音量开到最大，不想再多听到一字一句，不过是两个互相推卸责任的大人而已。 她真不想成为这样的大人，就是因为不想，所以才一直对未来没有想法，像个对长大这件事做挣扎的彼得潘，任性的想着，不做决定，就不会成长。 「变成大人，只会不快乐而已。」跟大叔一样。 她闭上眼睛，隔绝了那些争吵声后，脑海又浮现今天快乐的点点滴滴，没关系的，她还有朋友，只要去了学校，就不需要再面对这些了，而且他们忙到很少谈话，下次吵架又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 而她今晚愤怒喊出的内心想法，也会这样被他们给带过，再一次的淹没在父母忙碌的人生中。 18 一切并没有变得比较好。 任希爱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桌椅竟然被搬到垃圾桶旁边，上面还丢了一堆的垃圾，就好像被这个班放逐一样。 啊啊，真正的霸凌桥段出现了，她没有忿忿的回头让他们看见她愤怒难过的样子，只是冷静的把垃圾丢掉，也不打算移位子的就直接坐下，但其实，她的手抖得要命，却不想在此刻服输。 她抬眼瞥了陈书语一眼，她的表情充满了得逞的张狂，并且继续若无其事的跟着佳佳、欣惠聊天，好像昨天他们还快乐的念书吃饼干，都只是假象。 果然，用什么买早餐讨好，还是刻意拉拢的招数，是无法变成真的朋友的，再好都只是表象。 「起立、立正！」 班导蔡丽香一走进教室，便马上注意到任希爱居然坐在垃圾桶旁边，「任希爱，你干嘛特立独行把桌椅搬到那里？」 「老师，我不知道，早上来位子就在这了。」 台下出现些许的窃笑声，「那你是活该，都快成年的人了，判断力还在幼稚园吗？为什么不把桌椅搬回来，要这样引人注目？」 「……」 「去后面罚站。」 第二十三章 像掉进了某个深渊，那个世界里彷佛没有一个人是站在她身边的，她默默走去罚站，低着头不敢把脸抬起来，因为只要一晃动，已经旋在眼眶的泪水，可能就会不争气的被人看见。 课堂像是完全忽略她似的，顺畅的进行，当老师分享起有趣的小故事时，哄堂大笑的教室，与她形成强烈的对比。 这一节下课后，她再也没有回到教室，而是直接大摇大摆的走出校门离开，然后因为翘课举动太过张扬，离开不到二十分钟，她的手机就不断得响了起来，她直接关机，却停在路中央，不知何去何从。 只有那里可以去了，她走到公园、走到相同的长椅前，抱着一丝希望的开始等待此刻她唯一最想见到的人。 原本以为会一路等到傍晚或晚上的，没想到才刚刚中午，她就看见那熟悉的身影，悄悄站在她面前，经过了上次特别打扮后也好阵子，向念一的风格又慢慢颓废起来，但这模样，她还比较习惯些。 「大叔！」 他往前跨了一步，一把将她的脸埋入怀中，「哭吧，在那里要哭不哭的挺让人不爽的。」 她先是吸了吸鼻子，原本还想继续强忍住的，但随即，她感受到他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摸摸她的头、拍拍她的背，无声的安慰让她终于崩溃的大哭起来，所有的委屈全都一倾而泄，而他则像个温暖的大树，将一切的伤心全都包覆起来，替她承担。 「大叔，呜呜……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啊……呜呜……」 向念一忽然有点想笑，「你怎么连哭的时候都还不忘要说话啊？是言凯那小子打给我的，他说你百分之百一定会在这里。」 「是喔……呜呜……嗯？」她忽然推开他，脑袋迟钝的想了一会，「大叔，他怎么会有你电话？」 「那小子家那么有背景，想知道我的电话还不容易？第一次见面后他就打给我过了。」 「喔，这样啊……等等！」她气得跳起，「不公平！明明就是我先认识大叔的，为什么你就是不给我，然后、然后你们两个……可恶的言凯！」 「停，冷静点。」他一只手放在她头上，彷佛当成了聒噪停止的开关，「现在那些事，都不重要。」 「走。」他拉着她的手臂走，直接让她上车后就往不知名的地方开。 任希爱有点哭累了，她安静下来，听着车上平静的音乐，平复着心情。 车子开到某间看起来屋龄至少三十年以上的屋子前，但屋子即使破旧，却用着其他的装潢，让它看起来带有一点时尚复古感，透明的落地窗一目了然的挂着一排排衣服，虽然没有招牌，看起来却像个服饰店。 「小琳，这家伙交给你了。」向念一一推开门就对着全身上下打扮得前卫又时尚，还绑着两个辫子的女孩说。 「他就是你说的妹妹？皮肤很好嘛。」她马上像看见什么猎物般的凑到任希爱面前，满意的点点头后就把她拉着往二楼走。 完全搞不懂状况的任希爱，第一次连讲话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从头到脚的重新打扮，还帮她剪了头发、化了妆，整个过程由于小琳给她的感觉太惊悚，完全把她当成某个实验体般，一直挂着诡异的笑在帮她造型，所以，她一句话都不敢说。 「你看、你看，你好适合这种清纯系喔，人家好久没造型到这么清纯的工作，好兴奋啊，就像回到学生时代一样。」 学生时代？她看起来也没多老啊……任希爱只能挂着礼貌的微笑，当个乖巧的娃娃任她造型。 不知何时已经上来二楼的向念一笑了，「我看你也只有碰到比自己聒噪的人，才会知道什么叫沉默了。」 她从镜子的反射瞪着向念一，气得想立刻去踹他两脚。 等到一切都造型完，她不可思议的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依旧穿着自己的校服，但袜子被换成了边边有条纹的白色中筒袜，鞋子则是圆头的漆皮牛津鞋，帽子还戴上很日风的黑色女学生帽，裙子的长度也刻意的往上卷了一寸，再加上头发被剪成齐发尾，而妆容则是走非常自然清新的风格，让她看起来就像日本的女高中生一样。 向念一没给她时间惊讶自己的改变，抓着她走到顶楼，此刻的阳光亮得刚好，向念一满意的点点头后，小琳则拿着打光板随行在后。 「要、要干嘛？」 「闭嘴，我叫你干嘛就干嘛，现在脸看左上，再过去点，缩下巴，然后手自然的摆在两侧，嗯，好。」 喀擦。 喀擦、喀擦。 奇怪，之前照相机的声音有这么好听吗？ 她觉得阳光刺眼的，忍不住用手挡了阳光，向念一则精准的拍下瞬间。 她时而被指挥着动作，时而让她随意乱摆，从一开始的僵硬，渐渐的紧张感便慢慢降低。 这突如其来的拍摄行程，完全打乱了她的悲伤，也因为这样的打乱，才让那原本纷乱的思绪全都降落下来。 喀擦、喀擦。 照相机的声音，闪光灯闪烁，就像那怎样也看不清楚的人生一样，炫目，又刺痛。 「好，结束。」拍了将近一个小时，途中使用了许多学生风格的道具，包括她自己的书包也入镜，她转头瞥了眼正在确认画面的向念一，第一次感受到，他真的是跟自己不同世界的人。 瞬间，他对上了她的目光，「过来。」既像命令，又带了点不知所以的亲昵，她像个忠犬一样，乖乖的走上前，跟着他一起去了三楼的工作室里看照片。 资料夹里满满的照片，全是她刚刚每一个姿态，带了点迷茫、带了点生涩，但最重要的是——「这真的是我？」 「是。」他点点头，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温柔了一些，而小琳则是嗅到气氛的发酵，则吐吐舌偷偷下楼了。 「我有、这么好看吗？啊……天啊我在说什么？好自恋！」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每个人，都可以很好看，至少你在我眼中是如此。」向念一说完马上发现这句话怪怪的，随即改口，「我是说，你在每个人的眼里就是这样，只是你不曾正眼看过、喜欢过。」 「我……」 「你的那些怨天尤人，那些忌妒，不全是因为——你太自卑，不喜欢自己的缘故吗？人如果讨厌自己，看在别人眼里也会变得面目可憎。」他边说，边把那张用手挡着阳光的照片挑出来，开始调色。 「就算是那样，那为什么……」明明昨天还要好的人，今天就变了样呢？ 「当你开始喜欢自己、自信起来，别人要怎么伤害你，也伤不了半分，就像你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却没有闭上眼一样，因为你本来就可以抵挡住的。」调过色的照片，让她那双被挡在手背下的眼神，变得无所畏惧，完全不敢相信会是她有的表情。 「好、像……原来我也可以，跟文安一样，看起来那么……勇敢。」话语变得零碎，她眼中有点点泛起泪，接着又笑起来。 「大叔！你好厉害！」 他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灿笑给震住，有点不自在的清清喉咙，「去吃午餐吧，饿了。」 第二十四章 「那我请大叔去吃过期面包来感谢你好了。」 「你……」 「骗你的，嘻嘻！」她自然的又笑了起来，而他又感觉到，胸口因为这笑容出现的，轻轻的、又有点上瘾的，刺痛感了。 19 星巴克的音乐总是很优雅，但这种优雅也最容易让人昏昏欲睡，任希爱穿着一身小琳硬是送给她的便服，以及又重新帮她做了造型，微卷的发尾配着小清新风格的衣服刚刚好。 任希爱没忘记夏欣前两天就说今天要见面，她早早就在咖啡厅等她，只是人还没等到，她的眼皮就已经要阖上了，不管怎么说，今天她都度过了非常疲惫的一天。 「任希爱，你……这身打扮你从哪学的啊？」夏欣愣愣的站在桌前，晃了一圈都没找到人的她，原本气到想打电话，却发现一张很熟悉的脸就坐在角落，可是那身时尚的打扮却让她不敢相信。 「喔你来啦。」她打个大哈欠，还没从恍神中回神。 夏欣一边打量着她的衣服品牌，随即表情有点生气，「你有钱买这些衣服，却没钱帮我提早买生日礼物？！」 「这衣服有那么贵吗？」 「你那件针织外套至少要三千，里头的荷叶边内搭至少也要一千多，还有那件宽裤也是两千多左右，再来是那双牛津鞋、还有那个邮差包，你这一身行头至少两万跑不掉，还要装傻吗？」每月大量涉猎多种日杂、韩杂的夏欣，当然一眼就能认出衣服的品牌以及真伪，更不用说这些衣服都是在最新一期的杂志里曾出现过的穿搭了。 任希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给吓到，听到这些衣服的价钱时，她只想着明天还是拿去还给人家好了。 「我就知道，你根本没把我当成朋友。」她心灰意冷的说着，起身走去点咖啡。 今天，大概是她最不幸的日子吧。任希爱忽然这么觉得。 早上才被陈书语霸凌，好不容易心情好些了，却又要面临夏欣莫名奇妙的愤怒。生日礼物，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等到夏欣端着咖啡回来时，发现任希爱并没有堆起平常的笑脸，照理她刚刚丢出那句话后，她一定会很惶恐才对。 「这些衣服，是别人送我的。」 「别人送你？谁啊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两万耶，你送我的生日礼物都没这么贵了。」 「那宝宝呢？她打算送你什么？」 「她要送我最新的iphone喔。」 「那你呢？你也打算回送她那么贵的吗？」 「不用啊，她说请她吃大餐就好了。」她得意的说着，「你以为人家都像你一样这么爱计较喔。」 理智线大概就是在这一刻断掉的，但任希爱却没有表现出来，这阵子跟太多人吵吵合合让她很疲惫，再加上今天，她真的已经不想再让心情不好了。 嘴上再一次占了上风让夏欣很得意，她看着任希爱一如既往的乖乖沉默后，心情还算是好点了，「不然，那是谁送你的？新朋友？」 「嗯。」 「真假，这么大方的朋友喔，改天也介绍给我认识？」 「你今天到底找我要干嘛？」她不耐烦的问，眼睛不再多看夏欣一眼。 「就……宝宝问说明年毕业后要不要一起去日本玩啊，所以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你可以现在开始存钱，一定来得及。」 「你希望我一起去？」 「对啊，放心啦是要跟团的，一个人大概四万多吧，重点你爸妈一定会同意的，反正他们也没在管你。」 任希爱还来不及去思考她的动机，就被她句句带刺的话给刺的千疮百孔。 夏欣拿起咖啡喝了两口，边观察着任希爱的状况，边接着说，「我跟宝也讨论好了，到时候三个人的行李箱共用，一起买到把箱子都装满为止。」 啊啊，是这样啊，只是要她帮忙装东西、拿东西而已吧，说穿了到时候玩得开心的还是只有她们。 「我看起来，有这么蠢吗？也对，难怪大叔还是言凯老是说我蠢。」 「你在说什么啊？」 「你要找提行李的，还是找别人吧。」 夏欣一听，刚刚忍耐下来的愤怒，又涨了上来，「所以啊，你就是没把我当朋友，才会说这种话啊！我好心约你去，你却是这样想我的。」 「随便你怎么说，再见。」她叹口气，不自觉摆出了跟纪文安很相似的从容。 夏欣不敢相信那个换了一身行头，连个性都变大胆的任希爱竟敢这样忤逆自己。 不可能的，她是任希爱耶，那个没朋友就会死的任希爱，绝对会顺从自己的任希爱。 绝对，会站在自己这边的任希爱。 「那个三八又偷偷修了眉毛对吧？真的很做作耶。」 「对啊，她以为她这样看起来就比较美了。」 小六的时候，急着想快点长大的夏欣，就已经开始拿着眉刀练习修眉毛，并且还会练习画眉毛，当然这些过于早熟的行为，看在其他女生眼里，就是一种做作。 「你们自己不会就说别人三八也是很做作啊。」夏欣不甘示弱的回嘴，强势的她向来不是那种会任人欺负的人。但很可惜她常常寡不敌众，一下子就被团团围住，一人一把的扯着她的头发。 「放开我你们这群丑八怪！啊、放开！」 「老师来了！」一个声音喊道，几个女生赶紧跑出厕所，深怕被抓到。 躲在男厕的任希爱这才偷偷探出头，「喂、你没事吧？」 狼狈的夏欣不屑的瞪了她一眼，忿忿的整理着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多管闲事。」 「夏欣，你还是跟四年级的时候一样凶耶。」上了五年级在不同班的她们，几乎没什么交集了。 「哼。」 「不过，我觉得你很厉害，居然会修眉毛，那感觉很恐怖，你都不怕割到自己吗？」 夏欣皱了皱眉，完全不懂她若无其事的聒噪这些是什么意思，以前同班就觉得吵的人，现在更是碍眼。 她完全把任希爱当成空气，转身就走。 从那天之后，夏欣明显感觉到那群爱跟她作对的女生都没来找她麻烦了，后来直到毕业的时后才知道，任希爱像个傻瓜一样的缠着那些女生，告诉她们修眉对女生有多重要，愈早学就愈好，还给了她们很多在网路上的教学。 最重要的是，她还说了：变漂亮的话，告白成功的机率也会增加。 难怪那些针对的目光彷佛变成了欣赏的目光似的，肯定是因为她们自己尝试之后才发现修眉真的很难。 她完全不懂任希爱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直到国中搬到她家附近后，两人也才真正的熟稔起来，进而发现，她当初就只是很单纯的，想让大家知道夏欣多了不起而已。 「拜托，那个真的很难耶，她们不崇拜你还欺负你，真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要这样挺我？我们那时又还不是朋……」 「挺朋友不是很正常的吗？」她理所当然的说，用着一脸蠢样的表情说，或许是因为她的表情太蠢了，所以当时她很开怀的笑了。 第二十五章 夏欣回忆起这些，再看了看早就没有人影的门口，有一种闷闷的感觉积在内心，但她却找不到方法驱散，她拿起手机打算传一些难听的字眼，但接着又全部删除，一封讯息也没发送。 「任希爱，你就不要回来求我当你朋友。」 任希爱垂头丧气的站在家门前，却犹豫着要不要开门，她偷偷的贴着耳朵听里面的声音，想着自己今天翘课关机一整天，爸妈应该都很担心她、等着在家要教训她吧？ 喀啦。 小心翼翼的转开家门，却迎来一片的漆黑。 家里完全没有人在。 一颗心不知该放松还是伤心的，就这样悬着，如同她那张失去了表情的脸，连哭也哭不出来。 她默默的回到房间后，全身的力气彷佛都被抽走似的，就这样躺平在地上，然后这才打开了手机。 叮叮咚咚的讯息因传来，大多都是言凯跟纪文安传的，以及未接来电五、六通，分别是她的爸妈打的，她滑到妈妈传的讯息点开。 「老师说你翘课，发生什么事了吗？没事早点回家，礼拜天妈妈再跟你聊。」 「如果我跑出去发生什么意外了呢？你们都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吗？」 她叹了好长好长一口气，忽然有种什么都不想做，就这样永远窝在这个房间里就好的懦弱。 叮咚。 一个陌生的讯息跳了出来，跳出那张她逆光的照片，「难过的时候，就看看勇敢的自己吧。其他的照片修好再传给你。」 陌生的英文名字、头像是一台复古相机的帐号，她忽然感动的摀着嘴，「大叔……是大叔！我有大叔的line了！嗯？等等，他怎么有的？」 她马上点开言凯的讯息，最新的一则讯息悠悠的显示着，「我把你的赖传给大叔了，感谢我吧。」 「……言、凯！到底凭什么你先有他的赖啦，你这个王八蛋！谁要感谢你、鬼才要感谢你。」 怒归怒，她还是看见了言凯早上传的讯息。 「我听说你发生的事了，放心我什么都还没做，但如果你需要我的力量，我也可以借你，只是我猜这应该不会是你想要的。」 以及纪文安的讯息，「随时可以打给我。」意思就是随时可以听她抱怨的意思。 她忽然热泪盈眶起来，这两个人……对她这么好要干嘛啦，她吸吸鼻子，不自觉想起夏欣。 这才发现她一个讯息也没传给她，在她那样离开之后，连个愤怒的讯息都没传来。 罢了，现在的她实在没那么多心思去厘清那么多复杂。 她继续看着那张照片，想着今天向念一拍照时的每一个表情，「大叔，怎么办，我好像真的，喜欢你了。」只是这份喜欢，有办法传达给他吗？ 他们的世界，那么的不同。 就连烦恼也完全不同，他的生涯起落，跟她的水深火热，根本是不同层次。 他所在的那个五光十色的世界，太远了。 或许是累了，她就这样握着手机睡着了。直到吴若芳回家，马上担心的偷偷打开房门，这才看见女儿已经呼呼大睡了。 她默默的坐到床边，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就像以前女儿还小的时候一样，总是在深夜送走保母后，这才静静的坐在女儿床边，看着她是不是又比昨天多长大了一些。 轻轻叹息着的吴若芳，最后也只能驼着背回到书房，但就在她关上房门的瞬间，任希爱就睁开了眼睛，然后又负气的流起眼泪。 如果心疼她、担心她的话，就应该要把她看得比工作重要啊，这样算什么啊。 有很多话想说，但亲人之间，总是因为太多话没说出口，而变得愈来愈远，愈来愈沉默，就像现在的她们一样。 明明该是最亲近的人，最后却比谁都还陌生。 20 一大清早，任新成几乎只睡了几个小时就起来，就为了要跟女儿说几句话，桌上的早餐，全是他刚刚亲自出去买的，赫然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女儿喜欢吃什么，只好买了中西式各一份，给她选。 「早。」他若无其事的对着刚走出房门的任希爱说，「洗洗脸过来吃早餐。」 「爸……」她瞬间瞪大眼睛，揉揉眼确定不是作梦，忽然紧张起来。 前两天他们还那样大吵的，然后她接着又翘课关机，果然她要被揍了吧，叫她吃早餐是最后的早餐？还是早餐是什么很难吃的那种？过期的？ 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海里飞窜，但她也只能乖乖的坐到餐桌前，然后扫了眼丰富的早餐，不管是包子烧饼还是蛋饼全都有。 「你先拿你想吃的。」 「喔。」 任新成的目光虽放在报纸上，其实一直用眼角余光扫着女儿的状态，看起来精神很好，似乎没有明显外伤，那么，为什么会逃课？ 「昨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吗？」他清清喉咙的问。 「没有。」果然，审问又要开始了，她干脆加快吃早餐的速度，不想久待。 任新成尽量调整自己的语气，希望听起来不那么生硬，「老师说你原本好好的，却无故旷课了。你现在都高三了，距离学测也剩不了多少时间，你是打算考不上学校吗？」 「我吃饱了。」她一口气把包子全塞下，直接抓着书包就跑掉。 「喂……」 砰。 重重的甩门声，像一道高墙落下，落在了任希爱与父母之间，也许这辈子就这样了。 叮咚。 「今天还是不想去学校的话，来我工作室，自己想办法来。」 「大叔……到底该说你是有良心还是没良心啊。」 她踌躇着，其实也很怕连翘两天课，她的成绩更会烂到一蹋糊涂，但想到这一切未解决的烦心事，她忽然就很想稍稍依赖一下，想去那个，跟她的世界很遥远的地方。 「自己去就自己去。」 这次她先传了讯息告诉会担心她的那两个人之后，才关机。在这种资讯爆炸的时代有趣的是，光是关上了手机，好像就能跟世界断联似的，看着关机画面慢慢跑完，她的内心也跟着黑色萤幕一起落入平静。 转了两次公车，她才抵达昨天拍照的地方，轻轻推开玻璃门，就像爱丽丝跳进树洞的瞬间，有种奇妙的酥麻感窜流，或许是因为，这瞬间对上的双眼太令人着迷的关系。 「傻站在那干嘛？上来。」依旧一身颓废的向念一冷冷的说完就往三楼走。 「小琳姐呢？」 「谁会一大早就来上班啊。」 她跟在他屁股后面，像个小鸭似的，一双好奇的眼睛四处乱看着，「那、大叔为什么这么早？」 正在倒咖啡的向念一微愣，「咳，因为我要来教你功课啊。」 「啥？」还在欣赏墙上照片的她瞬间转头，表情有点扭曲的样子，让他差点发笑。 他噙着淡淡的笑意，从长形木桌下拿出一叠课本跟讲义，「我昨天后来去找的，都是高三的课本，为了预防万一，高二高一的各科讲义我也准备了，然后……」 「停停停！大叔，你，不是说我可以翘课吗？」 「是啊。」 「哪有人翘课不玩乐，还是在读书的啊。」她瘪起嘴抗议。 第二十六章 「因为你是高三生啊，都要学测的人了，与其你一个礼拜只有几天去找人教你，不如我教比较快。」 「噗！大叔你要教？」 向念一沉下脸，「你以为以前为了筹拍毕制，我们这群人都靠什么打工啊？便利商店什么的根本不够，当然是当家教最赚了，我当时最贵的一科可是收到一小时一千二喔。」 「一、一千二……真的假的啊。不是啊，跟那个没关系好吗？所以我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上课啦。」 「不要撒娇了，小屁孩高三就是要乖乖准备学测。」 「我才不是小屁孩。」 「过来。」又来了，他每次这样喊她的时候，好像都很难以抗拒，明明是命令，但表情总是温柔的让她，无法抗拒。 她乖乖的开始接受向念一的特训，让她意外的是，他也会用那种像教幼稚园似的方法，而且用得比言凯还生动，果然本来就是在用电影说故事的人，就是不一样。 一个上午下来，他马上抓出她高一、高二就没搞懂的东西，全都一一重新讲解，重打基础。 「喔喔！原来是这样，我一直被它们困惑很久了耶，好棒，原来理化一点都不恐怖啊。」 忽然，一只大手轻轻落在她的头上，「停，吃饭了。」 「喔。」 两人一起散步到附近的小餐馆吃饭，一路上她又开启叽叽喳喳的模式，巴不得把没跟他见面时发生的事，全都说完。 向念一并没有对夏欣的事多说什么，因为他相信以现在的她，一定可以慢慢厘清她们之间的问题，他比较在意的是——她明明跟父母怎么了，却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 「你爸妈对你翘课的事，真的都没说什么吗？」 「真的啊，能说什么。」她咕哝，不太想让话题绕在这个上面。 「会疏远的喔。」 「嗯？」 向念一叹了口气，看向远方，「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愈是亲密的人，就愈经不起冷战，久了，都会疏远的。」 「就像大叔你跟你的战友们一样吗？」 「……是啊。」 「连爸妈也一样吗？」 「嗯。」他露出了孤独的笑容，「所以你不可以变成这样。」 「大叔，真是不公平。」 「？」 她抬眼，过份天真的双眼，像要把他看穿似的，无邪得令人，隐隐作痛。 「每次啊，都是你在帮我，任何时候都是，这样我不就跟小孩一样了。我不要当小孩，我要当你的朋友，我……我也想要为大叔做点什么，而不是每次见面，都是你单方面在帮我解决烦恼而已，我的烦恼根本……微不足道啊。」 他愣愣的看着这样的她，是那么的奋力、直白，也许，她是那种长大了，也不太会被污染的那种人吧。纯白得就像摇曳在阳光下的小白花，只要靠近她，好像身上的脏污都会被净化似的，那样的不可思议。 「你已经在帮我了喔。」他轻轻地笑了，「我啊，最近已经不打算再拍电影了。」 她吃惊地顿了一下，那不是他的梦想吗？他怎么能笑着说出来？ 「我想休息一阵子，休息到，我不会再迷惘为止。」 「大叔，梦想原来是，可以休息的吗？」 「……」 「如果休息了，大叔会比较快乐吗？」 他缓缓放下筷子，眼睛垂了下来，「不管休不休息，我都不会快乐。」 她欲言又止，觉得此刻的他，又掉进一团黑黑的沼泽里了，「那我帮大叔找到快乐吧。」 「好啊，让我暂时当你的家教，至少看你耍蠢还满快乐的。」 「……大叔，我只是不会，不是蠢。」 「我更正，那是笨。」 「吼！」 向念一笑开来，阳光从窗外照着他俩此刻的表情，窗外刚好路过的小琳则趁机捕捉了这一瞬间偷偷拍了下来，然后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就传给向念一了。 「哎呀，我眼睛好痛。」小琳顺便补上一句。 照片上的向念一，露出久违的、没有任何虚伪的笑容，一双眼睛紧紧的看着对座的女孩，就像在看着什么珍贵的宝物似的。向念一永远不会承认，这瞬间的他，有多想永远守护这个女孩。 「那女人真是恶趣味……」他边碎念边默默的把照片储存起来，并且没让任希爱发现。 21 噗通、噗通。 任希爱旷课第二天，以为回家会看见吴若芳回家等她，但很可惜，情况依然跟昨天一样，什么改变也没有，更不用提早上还示好的任新成了，对他们来说，工作依然比她还重要。 她就像个耍赖的小孩，愈是拼命想要引起注意，但结果不如人愿时，那不甘心的情绪，简直就快把她吞噬。 难道，一定要她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们才会关心吗？心情一旦过度低落，连想法也变得黑暗起来。 她忽然用力拍了拍脸，「没事，我还有大叔呢。」 任希爱一想向念一，心情快乐归快乐，但想到他不但派了一堆作业给她，还告诉她明天一定要去学校面对，不然他就不教她了。 她瘪着嘴，满脸的哀怨，不甘心的在床上滚来滚去。一旦在事情发生之后选择了逃避，要再重新面对，所需要的勇气会是一开始不逃走的两倍，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逃了，就再也不想出来了。 她明知道的，但一想到陈书语那冰冷的表情，就觉得难过。 于是，只好闭上眼睛幻想一个中乐透的梦，想着如果中了就再也不用去学校，直接去国外留学什么的都好——虽然这种梦很不切实际，但人有的时候就是需要这种天马行空，痛苦才会减轻一点。 次日，这天早上任希爱并没有迎来爸爸的爱心早餐，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就好像昨天晚上她的父母根本都没回过家一样。 「我都翘课两天了耶……」她对着空气呢喃，眼神已经对这个家不再有期待。 拖着无比沉重的步伐往学校走的时候，纪文安罕见的直接打了电话来。 「在哪？」 「喔、我……我快到学校了啊。」 「我在门口等你，快点。」 远远的，任希爱看见纪文安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在校门口等她，她有点不安的低下头。 纠察队的哨声响起，她缓缓的走到对面，还没开口纪文安就已经一手挽住她，拉着她走。 「文、文安？」 「以前，我不想管你在班上发生的种种，因为很麻烦，而且感觉一管了，你就会依赖着我。」她自顾自的说起来。 「哈哈，是呢，我很容易依赖呢。」所以才会感觉她的友情很沉重吧。 「你很没用、很懦弱，有什么怨言都不敢直接跟对方说，只敢背后抱怨，又爱忌妒别人，而且还讲不得。」 「……」任希爱又搞不懂纪文安了，她是来找她吵架的吗？ 「可是，即使是这样的你，也开始努力在改变了，你都还没破茧，却被人给破坏了，那怎么行？我不喜欢看见那样的发展。」 「文安啊，你有时候说话，我真的好难理解啊。」她无奈的说着，完全听不懂她这个外星朋友想说什么。 纪文安顿住脚步，站在任希爱的教室前，「你在这等着。」 第二十七章 有那么几秒，任希爱忽然觉得此刻她的背影好帅，走路连外套都在随风飘扬似的，好像偶像剧的片尾预告一样，紧张期待的令心脏砰砰跳。 纪文安直接走到陈书语的桌子边，砰！的一声拍了她的桌子一下，原本还喧闹的教室马上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全都摆在这个其他班的外来者身上。 「陈书语，你喜不喜欢言凯不关我的事，但是你因为自己无法受到关注就波及无辜的行为，实在让人不耻。」 陈书语挑眉，身子往椅背一靠，状似无辜的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如果只因为我出现在你们的读书会就不爽的话，我很乐意为了看你更不高兴，就去倒追言凯喔。」 此话一出，看热闹的同学们全都嚷嚷起来，甚至还有人立刻拿起手机传到群组，简直比新闻记者赶头条的速度还快。 陈书语急了，她一直知道言凯看纪文安的眼神很不一样，如果被他听到的话…… 「是我先喜欢他的！」她不甘心的吼道。 「关我屁事。」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言凯从外头看热闹的人群里窜出来，眼神闪烁着某种期待，虽然他也知道答案一定很让他吐血就是。 「假的。」纪文安毫不犹豫的说，然后接着拿出手机啪搭啪搭敲了几下后递给陈书语，并悄声在她耳边说，「如果不希望这手机上的东西散播出去，你最好改变一下你的态度。」 陈书语接过手机一看，竟然是她之前偷偷跟人买段考题目的讯息截图！不可能，偷卖题目的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做这么愚蠢的事！ 「你怎么……」 「咦？难道希爱没跟你说吗？我最擅长的事就是……」 「抓人把柄威胁人，这点我可是感同身受啊。」言凯直接插话的说，然后摇头一笑的退出看热闹的行列，看来这里已经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必要了。 以纪文安广阔的人脉，想要得到什么人的把柄，都是很轻松的事，只是看她愿不愿意而已。 当当当—— 纪文安勾唇一笑，很满意陈书语脸色刷白的效果，她拍拍屁股走人，完全不把周遭的嚷嚷放在眼里，只走到任希爱面前，轻轻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当一个人想改变，身边的人也会想帮助她。」 一股哽咽卡在任希爱的喉咙间，要是意志力不够坚强，她差一点就要被纪文安这句话给逼哭了，她愣愣的看着她踏着依旧洒脱的步伐离开，想哭又想笑，矛盾的不得了，她从来不知道，看起来一点都不把她当成朋友的纪文安，会有为她挺身而出的一天。 「任希爱，不进教室又要等着去罚站吗？」蔡丽香不悦的瞪着她，她这才匆匆的冲回座位，然后鼓起勇气偷看了周遭的人一眼，气氛依然奇怪，但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直到第一节下课，她忐忑的去上了厕所，再慢慢的回到教室，确认她的座位没再被恶搞，然后也没人对她冷嘲热讽后，这才安心下来。 陈书语她们几个也回到了之前对她爱理不理的态度，但气氛已经不再针对她，一切不过是回归原本正常的样子而已。 没关系，这样就够了。她心想。 虽然难过陈书语从头到尾只是在利用她，但静下来一想，原本用早餐什么的收买人家，企图跟别人要好起来，她不也是在利用，没有真心吗？真正的朋友应该是，自然而然不需要任何的利益关系，但会在对方落难的时候拉一把，并且不求回报。 就像，纪文安。 她摸着胸口，觉得暖暖的，那种老是填补不满的空洞感，似乎开始一点一点在填满当中。 她随手在随堂测验纸上写下：大叔，等你想改变的时候，我一定也要，尽全力的帮助你，我也想要让你有这种暖暖的感觉。 她嘻嘻笑了，完全忘了以前对她来说难熬的下课十分钟，此刻早就不被她当成一回事，而是很自在的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直到中午她久溜到杂物室，发现言凯竟然心情好到在哼歌，她摇摇头，「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人，就已经在哼歌了？」 言凯目光从手机上移开，「你是在呛声吗？我还以为你是在恭喜我。」 「……先不说这个了，你真的很王八蛋耶你知道吗？」 言凯早就猜到她要聒噪什么内容，继续哼着情歌的滑起手机，完全不打算理她。 「你居然早早就有大叔的line了也不给我！真的很可恶耶！」 「可是你们不是已经交换了吗？干嘛？他都没理你？」 「咳……也、也不是啦。」她原本想憋着不说，但最后还是受不了的把这两天她跟向念一发生的事全说了个遍。 言凯边听边拿着她的手机看了那张照片，居然把这么聒噪的人拍得这么文青，看来那个人真的很宠她。 他把手机丢还给她，「他顶多就是把你当妹妹吧。」 「……你这人真的很不会聊天。」 「跟你认识之后，我已经比以前会聊天很多了，不，是耐心也好很多了。」 「哼，不过，你不觉得今天的文安超帅的吗？」 「还行。」他一脸彷佛是自己被夸奖的模样，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 任希爱马上翻了个大白眼，「受不了，你全身上下都是恋爱的酸臭味。」 「应该是星巴克的咖啡味才对。」他半眯着眼睛奸诈一笑，趁着任希爱又要爆发聒噪之前，先一步的走人。 「可恶的言凯，我真的会破产欸。」但是，她又好希望这两个人能顺利，真是矛盾的心情啊。 叮咚。 「今天我会去接你。」向念一充满霸气的讯息一传来，任希爱马上脸就烧烫起来。 大叔要来接她？奇怪，怎么比上次他说要来接她的时候，还要紧张啊？她是不是应该要化点妆？还是…… 正在拿着镜子乱照一通到一半的她，忽然发现言凯正在门口偷偷看她在干嘛，贼笑的表情看在她眼里特别欠揍。 「真是一股酸臭味啊。」他凉凉的说着。 「……」奇怪，这个言凯之前有这么白目吗？她怎么觉得最近他变得愈来愈欠打了，该不会真的是被自己给影响了吧。 「可恶的言凯，我要诅咒你不会中乐透，啊……不对，他不用中乐透就很有钱了，啊啊啊讨厌死了！」 嘴上说归说，但她很快就发现，言凯跟纪文安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让她恢复精神，连说要来接她的向念一，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她。 都已经得到这么多了，她是不是更不该去奢求，她的父母多理她一下了呢？她的心情，依旧千头万绪，理不出一个正确答案。 「要是人生跟考试一样，永远有个标准答案会在考完之后告诉我就好了。」 22 「要是有那种答案，我看我比较需要。」向念一边打着方向灯边说，偏偏人生就是没有一个规则可言，不是好好的遵守了秩序就能变得美好。 忽然，他发现他说完这句话后，副驾驶的人却很安静。 「干嘛不说话？」 「大叔，你平常都喜欢看什么电影啊？」 「这话题不会换的太突然吗？」 第二十八章 「就，突然很想多了解大叔一点啊。」她说着说着，有点不自在的抓了抓脖子，愈想要表现从容，她的反应总是愈笨拙。 向念一的嘴角又泛起浅浅的笑意，「如果你这次段考，可以平均90的话，我就回答所有你想知道的问题。」 「真的？等等、90？！」她平常平均都60几耶……她苦恼了几秒，但想到到时所有的问题都可以问，她又燃起斗志。 「大叔，说话可要算话喔。」 「嗯。」 正当她开始斗志满满时，远远地，她就发现工作室门口停了一台显眼的红色跑车，仅仅一瞬，向念一握着方向盘的手迟疑了一下。 「大叔？」 「等等，可能要你自己先回家了。」 「咦？」 向念一的表情变得僵硬，嘴唇不自觉抿起，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这些变化全看在任希爱眼里。 两人下车后，红色跑车里同时下来一个女人，她擦着显眼的红唇、戴着墨镜，彷佛从电视里走出来的女明星般，全身上下的贵气衬托着她与生俱来的名媛气质，而她墨镜反射里唯一反射着的人，就只有向念一。 她摘掉墨镜缓缓走向他们，「我都不知道你现在还兼职保姆了？」 「是家教。」 温凡青目光一敛，不着痕迹的迅速打量了任希爱一眼，「你说你最近在忙，就是在忙这个？」 向念一轻吐出一口气，他撇头看向别处，每次他觉得她的问题很烦的时候，总是会这样。 「你先回去吧。」向念一转头对着任希爱说。 任希爱从来没有过像这一刻这样，这么想说话、想发问，但一个字也挤不出来，看着站在向念一身边跟他很登对的女人，她的心已经凉了一半，这个人不管跟向念一是什么关系，但至少看在他眼里，才是真正的异性吧。 他发现任希爱没反应，又转头看了她一眼，她这才垂着肩膀，背着书包慢慢往公车站牌的方向走。 经过温凡青身边时，她还闻到了她身上散发着优雅的香水味，一种天差地别的对比，让她的喉咙像卡了根刺般的难受。 为什么要她回家呢？那个女的到底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认识多久…… 她有，太多太多的问题了。 「好，既然如此，那就考吧，只要过了我要问什么都、可、以、！」这下子，她的斗志比刚刚要更盛好几百倍！ 向念一看着任希爱那原本颓丧的背影，忽然又全力奔跑起来的模样不禁莞尔，不知道她那小脑袋又想了什么愚蠢的事，才会这么兴奋。 温凡青当然没错过向念一那忽然变得有点柔和的目光，她追寻着那道身影，眼睛微眯，「那女孩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 「好，那我只想知道今晚的饭局你去不去？」 「不去。」 「听说，你以前剧组的人，有几个也会去。」 向念一黑眸瞬间收缩，而温凡青也很满意这样的反应，也不枉她最近这么努力的四处打听跟周旋了。 「……不去。」 「你……」因为太过惊讶，而让那双红唇扭曲成一个难看的角度，一时间接不上话。 「你不知道吗？我最近的梦想换了，改成当家庭教师，所以别瞎忙了，你就算把李安请来，我也不会去的。」 温凡青怔怔的看着他转身，她伸出手想抓，却忽然没勇气抓住他的手，是因为他的表情太冰冷？还是这次他的决心太坚定？ 「向念一，你要丢下我了吗？」她再次的使出杀手鐧，因为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本该如此的默契，但他却没再停下脚步，转身就走回工作室里，隔着落地窗的玻璃，她的目光始终盯着他，但他却一次也没回过头来。 这是，不可能的。 向念一是不会丢下她的。 「你一直都在这么寂寞的餐桌上吃饭吗？」第一次去她老家吃年夜饭的向念一，没来由的忽然这么说。 那时的他正落魄，父母那边也没人联络他，就像是怕他回去了，会给他们丢脸似的，而温凡青那时便顺理成章的把他带回老家。 年三十这么重要的节日，家里由庸人准备了豪华的十菜一汤，象征着十全十美，屋子的各个角落也都摆满了喜气洋洋的摆设，但却没有一丝人气。 她的爸爸还在国外抽不了身回台，妈妈则是规划了欧洲旅游，一个礼拜前就出发了，整桌子的菜，只有他们两个人吃，显得更加凄凉。 「我习惯了，吃吧。」温凡青无所谓的说。 「没有人会习惯这种事。」就像没有人会习惯落魄一样，那只是故意让自己的心假装麻痹罢了。 假装麻痹，但其实是痛到麻痹了。 「以后，我陪你吃吧，任何一个你需要人陪你的时候，找我。」 她并没有马上相信这句话，对她来说，她实在太常听这种甜言蜜语了，尤其是这个人正落魄到需要靠她帮忙的时候。 「别想太多，我只是不想看见有人经历跟我一样的感觉而已。」 「一样的感觉？」 「那种明明想要跟家人吃饭，但却做不到的感觉。」虽然情况不太同，他是咎由自取，但至少心情一样是寂寞的，这顿年夜饭，他们俩人想要一起吃的人，都不在身边。 她笑了，眼眶有点微红，那些菜也不再那么难以下咽，她食欲大开的吃了好几碗，幸福得想要永远跟他这样下去。永远，不变。 「别丢下我啊……阿一……」 向念一从三楼的百叶窗偷偷看着温凡青伫立在那很久才落寞的离开，他的眉头紧蹙，有点不忍。 但他真的是累了，累到，可能很久都无法再举起摄影机的程度。 他叹口气的坐到电脑前，不自觉地打开修图软体，里头存着一堆未修完的照片，每一张，都是任希爱那充满着青春与迷茫的模样，他像是要逃避似的，放空的修着图，而郁闷的心情也慢慢安定下来。 「那家伙不知道到家了没有。」他抽出手机，传了个居高临下的贴图，盯着看了三十秒都没有已读，便直接拨起电话。 居然，没接。 他瞪着手机萤幕，瞪着那张笑得灿烂的大头照，默默的放下了手机，最后又不安的传了讯息给言凯。 「那蠢蛋好像走失了，你联络看看？」 三分钟过后，言凯迅速回传一张两人对话的截图，时间就在一分钟前，任希爱人好得很。 「所以，是故意不接也不回？为什么？」走的时候明明看起来心情不错，难道她连生气看起来都那么活泼？ 向念一人生第一次，有了一种搞不懂年轻女孩在想什么的瓶颈。 他不悦的敲着桌面，又忍不住来回踱步，最后解决的办法就是走去超商买酒回来喝，这才把莫名奇妙的焦躁给赶走，但同时却又迎来一阵忧郁。 每次只要黄汤下肚，不顺遂的忧郁，总是会一点一点的聚集在他的身边埋伏，伺机而动的准备夺取他的意志，而他也只能喝更多的酒来麻痹，好让自己醉到什么都无法思考的地步，这样，才能安心入睡。 ——「那我帮大叔找到快乐吧。」 第二十九章 还说要帮他找快乐呢，这么容易就发起小孩子的脾气，说不理就不理了，他咕哝着，慢慢陷入睡眠。 而另一头的任希爱则是看着未读的讯息，咬咬唇的呢喃，「大叔，你等着吧，在成绩出来之前，我不能跟你说话。」因为一旦说话了，她就会想要马上问问题，马上问他，那个女人是谁了…… 所以，她一定、一定要，考出好成绩！ 23 向念一完全不懂自己到底在干嘛，他现在快要成为名符其实的流浪汉了，只因为任希爱不但超过一天都没已读讯息，就连公园也没来了，他从昨天在公园等不到她之后，居然就这样直接在这里待上一天一夜，甚至还有其他街友问他是不是新来的，推荐他比起睡公园，还有其他地方更好睡之类…… 时间一下子又天黑了，那个聒噪的屁孩居然还是没有出现。 他瞪着行动充上的手机，忽然站起来郁闷的回家，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对，他等她要干嘛？喔对，因为她答应他要让他当家教了，这样完全连络不上人实在是很不负责任。 「忘了跟她说做不到的人中不了乐透了……」这样她一定会乖乖听话。 「哈啾！」 另一头乖乖在房间拼命用功的任希爱，连续打了好几个大喷嚏，她难受的吸了吸鼻子，「是不是有人在说我坏话啊……」 下礼拜一就要段考了，这个周末是她最后冲刺的机会了，她把手机设成全静音，在学校一下课就拿书起来念，晚上也都只睡四、五个小时，就是希望能成功抱到佛脚。 好在这阵子向念一跟言凯重新帮她打的基础让她茅塞顿开，念起来其实没想像中辛苦，只是要重新理解的东西太多了。 叩叩。 「希爱，吃饭了吗？希爱？」吴若芳关心的问，却不见回应，偷偷打开门缝看了眼，发现任希爱专心到完全没听见。 她是愈来愈不懂女儿了，前几天还像叛逆期似的忽然翘课两天，今天却这么认真念书…… 她想，也许这孩子只是想引起注意吧，若是这样的话，那礼拜天就不需要空出时间跟任希爱聊聊了，为了这个她还很苦恼礼拜天跟长官的饭局去不了。 任新成此时刚好回家，撞上了吴若芳后，却像看陌生人一样，撇开目光后，他边脱着领带，边问，「孩子现在怎么样了？翘了两天课你怎么跟老师说的？」 「我说她不舒服所以才无故早退，老师也没说什么了，听说他们下礼拜要段考，所以老师也很忙。」她用着公事公办的语气说。 「你也找时间跟她聊聊大学的事，这孩子好像到现在都没想法，一定是因为你都没好好教她。」 吴若芳不想跟他聊着这种会马上吵起来的话题，装作没听见的搬着笔电到客厅，继续处理着自己的工作。 两人的关系，早就被过于忙碌的人生，给榨干到没有温度可言，他们都忘了，一开始这么努力的原因，是因为希望有个美好的家这件事。 任希爱一直念到凌晨两点，直到眼睛酸得要命，膝盖都快伸不直了，她才发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哇……我看我身体里也是有工作狂的基因吧，嗯嗯，这样看来要90不是不可能喔。」她点点头的说着，决定去吃个泡面再睡觉。 边等着泡面滑手机的同时，她才发现向念一又传了不少封讯息给她，「大叔会不会生气啊，我一直都不已读他……算了，反正等考完再解释好了。」 她接着检视着其他人的讯息，黎姗姗那边下礼拜也要段考了，她问着考完要不要一起出来吃饭，她开心的回完之后，才发现夏欣竟然也有传。 「我生日时你记得把欠的礼物给我。」 「……」 她的心里，除了礼物……不，是除了她自己之外，还有别的吗？ 不愿在这时分心想这些不愉快的，她迅速的把泡面吃完之后就赶紧去床上躺平了。 人一旦有了非达成不可的目标，就像获得了什么神力一样，可以拼到连自己都会害怕的程度。 她把所有曾经考过的考卷全部重写、错的地方一看再看、一天英文背五百个单字，一种不把自己操死不甘心的程度。 因为，太想知道了。 知道她在向念一的心里，是个女孩，还是女人。 即使这个答案不用问也知道，但她还是想抱着一点点的希望，为了这个希望，她可以劈荆斩棘的前进。 礼拜六就这样在手机没电她也没发现的程度过去了，礼拜天她忽然想起来，吴若芳说要跟她聊聊的事。 但一大早，家里就已经没有半个人在了，也没留下字条，依照过往的经历，父母大概又是跟长官去聚餐或是打高尔夫了。 她试图略过失望，但心情还是受了影响，只好打开收音机听起广播。 广播里，好听的女声用着磁性温暖的声音说，「这个时节，应该很多考生们都在努力用功吧？对于我们这些已经长大的人来说，青春已经是只能回忆的东西了，当往往，青春都不如偶像剧美好，因为在下的我们，总是不会注意到时间的流逝，以为自己还能任性很久，以为错过不会真的错过，做了许多蠢事，也留下了许多灿烂，就因为有这些颜色，青春，才会在回忆里这么隽永。接下来，让我们欣赏这首南拳妈妈的香草把噗。」 任希爱愣了愣，这首歌其实她完全没听过，刚刚乍听还以为是周杰伦的，但无论那是谁的，这歌词还是让她有点感触——多年以后，她也会这样吧，会想念现在所经历的每一刻，而那时的她，以及向念一，又会在哪里呢？ ——怎么重播，如此念旧的镜头在离开之后，场景人物画面时空都还没变过。 她把手机插上充电开机后，歌曲已经播到尾声。 「你有想要停留的一刻吗？现在欢迎call ing进来告白你的青春。」 她没多想的就播了电话，她完全没打过什么广播，还以为没那么容易，但没想到一下子就接通了！她紧张得慌了手脚，当被问自己的昵称叫什么时，脑袋完全一片空白。 她只想到有个人常常叫她，「小屁孩。」 「小屁孩吗？好的，请稍等一下，请记得要把收音机先关掉喔。」 她她她刚刚到底在犯什么蠢啊！有人会取这么搞笑的昵称吗？ 「嗨你好，小屁孩小姐，请问你几岁呢？」 「17。」 「原来是正在青春当中啊，取这个昵称很有趣呢，请问你想告白什么青春呢？」 紧紧抓着手机的她，迟疑了一下才说，「我有个朋友，他曾经有个很让我羡慕的青春，虽然结束的并不美好，但我想告诉他：如果你很后悔的话，那就陪我一起重来一遍好了，是我的青春，也是你的后青春。」 「所以，你很喜欢那个朋友吗？」 「对，我很喜欢他，然后现在为了能再见他，很努力的在念书拼段考。」 「好的，我们会在空中为你加油的，谢谢小屁孩，接下来是来自台南的……」 第三十章 任希爱愣愣的看着手机结束了通话，这才虚脱的躺回床上，完全不能理解刚刚自己到底在干嘛。 她摸着噗通噗通的心跳，想着自己说的话，「原来，我已经这么喜欢大叔了啊……」 叮咚。 line跳出一则讯息，她随意地瞥了一眼，忽然瞪大了眼睛！ 「笨蛋，有人会把自己的昵称取小屁孩吗？」 「大大大大叔啊啊啊！为什么他会听广播啊！广播那么多台哪台不听，不对，吼！天啊让我死了吧！」她抓着头发在床上滚来滚去，一个不小心还摔到了床下，但心情还是激动到无以复加，很想拿把刀自刎算了，所以天杀的她干嘛去听广播啦！ 就这样自己折腾了一段时间后，她总算冷静下来。 「我就不要承认就好啦，我的声音又没有很好认，没错没错，然后到时候再装傻问大叔干嘛传这样就好了，干嘛做贼心虚呢？」 自我安慰完毕，她又乐观的回到自己的战斗模式，无论如何，她现在已经忘了刚刚很失落吴若芳不在家的事，又能全心全意的念书了。 另一头。 刚刚传完讯息给任希爱的向念一，已经笑很久了，是开怀大笑的那种，笑到眼睛都泛泪了还差点停不下来。 「真是个宝啊，这屁孩。」原本刚睡醒刷完牙的他，忽然听见广播正放着很怀念的歌，所以他才静下来听，没承想竟然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用着很好笑的昵称打电话进去。 ——如果你很后悔的话，那就陪我一起重来一遍好了，是我的青春，也是你的后青春。 这句话，深深敲进他的内心。 为什么这孩子总是能用这么单纯的眼光看他呢？ 为什么，要说喜欢他呢？ 「依照她那个逻辑，大概就是朋友的喜欢吧。」整天大叔大叔的喊他，怎么可能当成恋爱的对象。 他摇头一笑，也马上理解她为了要拼段考90，所以才不已读他的，实在很像任希爱那蠢蛋会有的作风。 而一颗焦躁的心，也终于放心下来，并且心情好的不得了，他从收纳柜中翻出一台v8摄影机，怀念的把玩着，从前初次拍摄影片的感动，翻涌而上。 真奇怪，为什么只要跟任希爱扯上了关系，那些他原本想逃避的事，都变得没那么糟糕了呢？ 24 决战的段考日来之前，她几乎都念书念到废寝忘食，谁也不理的程度。 终于考完之后的当下，她则是直接趴在书桌上睡着，直到言凯把她叫醒为止。 「喂，你打算在学校里过夜吗？」 「别吵……」 言凯摇摇头，直接把她拎起来，她才不甘愿的张开黑眼圈颇深的眼睛，「你很烦耶。」 「喏，把它喝了。」他放了一罐提神饮料在她面前，「别再睡着了，我可不会再回来叫你。」 任希爱拿着饮料，轻轻地笑了，啊啊，有真心的朋友真好，不需要她多拼命，也不需要算计，就只是意气相投的朋友，原来她还是遇的到。 「都是因为，有大叔。」她揉揉眼睛，糟糕，她好想他啊，可是不是行，在成绩公布之前还不行。 她默默收拾好书包离开，学校早就没什么人，只有老师们还忙碌的留下来批改考卷，对老师们来说，这个时间又是另一个战场，每个人在不同的位置上，似乎就有不同的战斗要面对。 她趴在墙边转开饮料啜饮着，发现远处篮球场那有不少人在打篮球，定睛一看，其中有一人竟然是陈瑞奇！ 「真的假的啊……打篮球耶。」他的兴趣不是欺负弱小跟打架吗？ 「原来他，也改变了啊。」收起了那些流氓的姿态，他也是可以很青春的跟其他同学要好嘛。 她的世界好像从认识了向念一那刻开始，就渐渐的不一样了，不只是她，围着她周遭的人也在转变。 「大叔，你好吗？」 「还不错。」 「！」 她吓一跳的转身，就看见向念一冷着一张脸，手插口袋的瞪着她。 「大大大大叔！你是阿拉丁神灯吗？随便喊一下就出现也太可怕了。」 向念一满脸无奈，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啊，但这种话从她嘴里讲出来，他却一点也不意外。 他的目光顺着她的方向看去，篮球噗通噗通的在不同人的手上流转，球鞋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以及学校放学后特有的宁静，这一切的画面，都让他怀念到会心一笑。 「大叔，你笑什么啊？」 「笑有人会取小屁孩这种绰号。」 轰隆——任希爱再次惊讶到差点石化，她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正了正脸色，尽量保持冷静，「咳，我说大叔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怎么停留，回忆总是出现在我想起之后，这样稚气的面容现在还有没有。」他忽然哼起「香草把噗」这首歌，清唱的嗓音很柔，跟他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或许是他会唱歌让她惊讶，又或许是歌声太好听，无论是什么原因，她的目光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离开，一阵微风吹来，与他温柔的歌声融为一体，她的心跳也开始，噗通、噗通的，重重地跳着。 在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瞬间，他轻瞥她一眼，那阴郁的眼神像有电流似的，让她全身麻麻的，并慌张地把自己的目光移开。 「哎呀，这首歌怎么这么熟悉啊？好像在哪听过呢。」她紧张的继续辩解，他则玩味一笑，不再继续逼她。 「走，吃饭。」 「耶。」 「你请客。」 「蛤……」 「谁叫你竟然敢一直不已读我，这是惩罚。」向念一说完就走，步伐本来就比较大的他走了几步之后，又放慢下来，好让跟在后头那傻不隆咚的小屁孩可以跟上。 「大叔，那你等等要吃少一点喔，千万不能像文安那样突然变成大胃王喔，不然我一定会留下来洗碗的啦呜呜。」 啊啊、他的耳朵好久没这么吵了，才几天时间而已，他却觉得他好想念这种吵闹，明明他以前不怎爱女人聒噪的——不对，她又不是女人，只是个女孩，一个让他老是放不下心的女孩，把他误认成流浪汉的女孩。 「大叔，你怎么最近又开始愈来愈颓废啦，这样看起来真的很老耶。」 「……」很老？他很老？ 完全没注意到向念一的脸又黑了几分的任希爱继续说，「你这样啊真的会找不到女朋友喔，啊不对，反正你也有女朋友了，不过这样她可是会跑掉的喔。」任希爱边克制不住的说，边内心呐喊着自己干嘛故意说这些话题，她根本就不想知道那两人的关系好吗？但好像现在不说点违心之论的话，她就会说出真心了。 她得好好掩饰才行。 「她不是我女朋友。」向念一说着，两人已经一起走到学校附近的面摊，他像是在赌气被说老似的，点了一大碗面还有一堆小菜，然后就看见任希爱脸色一青一白一红的，那变化度都堪比七彩霓虹灯了。 「大大叔你……咳咳！所以她不是你女朋友，不对……你点太多了啦呜呜！」她忧心的打开小钱包数着钱，然后一脸哀怨，她看她还是不要吃好了，省一点。 第三十一章 「老板，给她一碗牛肉面。」 「不要啦，吼那很贵耶。」 「放心，不是还有我吗？」他说着，然后露出了笑容，完全把她耍得团团转，说要她请的人是他，要她放心吃的人，也是他。 这个人是不是太犯规了呢？老是做这种耍人的事，然后却让她无法生气。 她心情五味杂陈的开始吃着面，「那，不然她是谁？」 「你只是考完试，又还没公布成绩，我不会回答你的。」 「你真的很可恶耶大叔，不说就不说，我也不想知道啦。」 「嗯，好。」 见到耍赖无效，她还是只能乖乖吃面，「对了大叔你怎么会突然跑来学校？」 「有人说你考完试就睡死在教室了，要我来接你。」 「又是言凯！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啦。」她忿忿的抗议，很是吃味。 「待会陪我去一个地方吧。」无视她的吵闹，他慢条斯理的说，「我让那家伙帮忙约了几个人，想要拍个东西。」 「咦？大叔，你现在果然就是比较喜欢言凯。」她吸吸鼻子，有点难过。 「在说什么傻话，快点吃我要走了。」 饱足一餐后，他们来到学校附近的咖啡厅，言凯跟纪文安全都在。 向念一抓紧时间拿出了v8，一边先试拍找出最好的光感位置，一边认真的考虑画面里该呈现的样子，要如何跟现成的场景做搭配，这些专业的动作看在任希爱眼里，简直闪闪发光到看得很陶醉。 「我说，看到眼睛都快冒爱心了。」言凯小声的说着，然后就被任希爱瞪了一眼。 「好了，可以开始了，第一个谁要先来？」 「我吧。」纪文安直接说，她了几个朋友一起来，也对向念一这个想法感到很有兴趣。 向念一想要拍高三生，对八年后的自己说一些话，选择八年而不是十年是因为，十年后已经又快要迈入三十岁的这个阶段，太远了。八年的话，刚刚好在二十五岁，出了社会几年时间，一种轻熟的姿态，这个年纪不会离青春太远，所以那些曾经的期许，都还有机会改变。 「action。」 任希爱被他这一声磁性的声音吸引，紧张的在旁边看着拍摄开始。 纪文安抿抿唇才说，「八年后听起来好像很远，但事实上一下子就过了，我有时很怕，时间过得太快，我却还来不及记住，我希望那个时的我，都没有后悔过任何一瞬间，继续像现在这样的忠于自己，然后……已经能好好的，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说完之后，她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看大家，「换下一个吧。」 言凯一直盯着她看，把她这段话牢牢的记下来咀嚼，她有想说的话吗？是对谁说呢？他有点在意。 有了第一个人当先锋之后，其他在咖啡厅里等的人也开始跃跃欲试。 「我希望那个时候我已经是个独当一面的护理师了，当然啦如果太累撑不住的话也不要勉强喔，适时的离开一下也是可以的，如果那时候已经很累了，就去澳洲吧，去个两年再回来奋斗护理师的梦想。」 「我想要当小说家，如果一直写到二十五岁，都还是没有成果的话，也不要放弃！因为，我原本就是喜欢写才写，千万不要忘了这件事，不然会不快乐的。」 「我没什么想法，只想这样顺利的念完大学后找个理想的对象结婚，二十五岁我觉得已经可以结婚了，不然会来不及生小孩的，千万不要变成剩女啊！」 「白痴耶，你想得太远了吧！」 「一点都不远好吗？我姐长说满十八岁之后年纪会过得跟飞一样快。」 几个人开始相互吐槽，向念一则是忠实的把这些画面也全都拍了下来，直到大多数的人都录过，就只剩下言凯跟任希爱两个了。 「你先。」 「不要你先啦。」 向念一叹口气，看着这两个人不知道算推到什么时候才要拍，镜头始终捕捉着任希爱瘪嘴争吵的样子，这模样，真的愈看愈——想让人好好珍惜。 25 最后，在言凯恶势力的威胁下，还是变成任希爱先拍，她忐忑的坐在镜头前，那种紧张感，跟上次拍照是完全不同的，拍照的时候只要听从指令摆姿势，什么都不用想，就像许多人走在别人安排好的人生里，乖乖的照着人生手册走，慢慢走向一个连自己想不想要都不知道的康庄大道，即使茫然，但也算幸福。而拍摄却完全不同，想讲什么就讲，就像她那被放牛吃草的人生，没有任何的指引，所以才会更让人惴惴不安，连自己的终点会在哪里，都不知道。 「action。」向念一看着镜头，轻轻地喊了开始，他发现她像个站在赛跑起点的选手，害怕，又聚集着精力，准备要跑向一个未知。 她轻吐出一口气，不自觉营造出的紧张感，让其他还没走的人，也都安静下来，想听听看她会说什么。 她低着头，深吸口气的抬眼看着镜头，「「action。」这个词不觉得很像人出生那一刻吗？上帝在那一刻对你说了这句话，然后让你自由发挥的演出一场人生。可是啊，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厉害，都可以好好的演，也会有演得很糟糕的时候、讨厌自己的时候，但其实，无论是怎样的悲剧，都还是会有快乐的戏份，因为那是构成悲伤最重要的基础嘛。所以，就永远记住快乐的样子吧，这样无论再怎样水深火热，一定，都会没问题的。这就是，我想对八年后的自己说的话。」 向念一的眼底，彷佛有道温柔的光在流动，而身边其他的人也都跟着露出会心一笑。 「喂、想不到你也会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言凯拍了她的头一下。 「嗯，还不错。」纪文安也点点头，然后她发现，向念一已经看任希爱看到出神了，那已经不像是在看妹妹的眼神，而是—— 「咳，换下一个吧。」向念一收敛了一下表情，尽量不让人发现自己差点流露出来的情绪，当然他还是用眼角余光在看那个有点得意忘形起来的任希爱，忍不住摇摇头，真是个经不起夸奖的……女孩。 换言凯坐到镜头前，他才体会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紧张了，他清了清喉咙，尽量装出从容，「八年后，你找到了吗？最想找的那个人，如果那时还没找到，就放弃吧，别再找了。就这样，我说完了。」 向念一没有问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他只想当一个旁观者做纪录，每个人都可以自由的说出想对自己说的话，无论是决心也好，劝自己放弃什么也罢，都是未来的自己可以审视过去重要的依据。 纪文安的目光难得闪出一丝担忧，她偷瞥了言凯一眼，没多想的就说，「言凯，请我吃饭。」 「什么？」 「不愿意？那就算了。」 「……我刚好饿了，走啊。」他揉揉鼻子，抓起书包往外走，纪文安也以一个刚好的距离刚在他身后，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自从上次之后就开始发酵，即使酝酿的很慢，但旁观的任希爱却觉得这样的速度，很刚好。 第三十二章 刚好让她有时间超越。她狡黠一笑，然后又偷偷地看了向念一一眼。 全部的人都拍完，人也都散得差不多了。向念一眯眼看着任希爱又不知道在盘算什么的转着眼珠子，就觉得好笑。 「不过，他想找的人是谁啊，说起来，我还真是不了解他呢。」她搓着下巴的呢喃。 「你干嘛要了解他？」向念一挑眉，黑色的眼眸立刻清冷了几分。 「我跟他不是好朋友吗？而且……他刚刚说那些话的时候，文安好像也知道，表情有点担心的样子欸，言凯他……」她还没碎碎念完，他已经拿着包包起身往门口走。 「大叔、等我啊，你要去哪？」 「回家。」 「等等嘛大叔，你为什么突然会想要拍这个啊？拍了以后会上电视吗？还是变成什么纪录片？天啊那这样我不就变成明星了？你还要再拍更多人吗？我可以帮你找喔。」 他叹口气，掏了掏耳朵，心想这家伙还真是没有极限，他都要怀疑她就算有天老了还是会这么聒噪，可能还会成为老人之间最吵的那一个。 他忽然噗哧一笑，让任希爱愣了愣，随即有点不高兴起来。 「大叔，我只是不懂你的世界，有必要这么没礼貌的笑出来吗？你一定是觉得我刚刚问的那些问题很蠢对吧？」 他的心情颇好，背包里那台v8的重量似乎又重了点，多亏了任希爱，他才能找回梦想的重量。 「你一点都不蠢，对了，你跟你爸妈……」 「啊、好晚了，我要回家了，掰掰。」 「喂……」他无奈的看着她又闪避这个话题的跑走，有时候觉得这家伙单纯，但有时又觉得，她总是把最受伤的部分，锁得最深。 终于回到家后，任希爱完全不意外的面对空无一人的家，忽然，她才发现今天厨房的桌上居然摆着好几道家常菜，炉子上的锅子里还有着鸡汤。 她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桌上还摆了一张字条，「考完试了，好好补一下。」 「妈……」鼻子一酸，她揉揉眼睛，即使已经吃过晚餐，却还是盛了一碗饭吃了起来，或许是太久没吃到妈妈煮的菜了，她觉得愈吃愈饿，想要把整桌都吃光光。 铃铃铃—— 家里的电话突兀的响起，她塞着满嘴的食物匆忙的接起。 「请问是任新成家吗？」 「对……」 「我们这里是xx医院急诊室，任先生与太太刚刚因为与卡车发生车祸，目前在……」 啪擦。 她没等对方说完就立刻挂上电话，脸色发白的愣着，一定是听错了，不对，一定是诈骗集团，车祸什么的，不会的。 她立刻拨了电话给吴若芳，很快的就被接通。 「妈、你知道吗？刚刚……」 「你是吴小姐的女儿吗？你妈妈现在……」 啪擦。 她再一次的切断通话，不想听不想相信，全身都发着抖，手脚也莫名的开始冰冷。 「一定……是诈骗集团……」她走回餐桌坐下，想要再扒饭，却连碗都没力气端起来。 她想催眠自己，想像之前一样，告诉自己一切都会没问题，但事实上，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当悲剧来临的时候，根本想不到任何快乐的事！ 「我真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 叮咚。 「到家了吗？」 向念一再平凡不过的一个讯息，让她像抓住浮木般，紧紧抓住。 「大叔，载我去医院，好不好？陪我好不好？」她缩着肩膀，指尖颤抖的敲完这句话，却没有送出，而是按着消除键把软弱全都消掉，选择拨电话叫了计程车。 她果然还是做不到，让谁看见她最软弱的部分，因为她太怕了，怕一有谁安慰她，就会崩溃，怕一崩溃，悲剧就会成真。 没事的，只是车祸而已，医院只是例行联络而已，她快成年了，要冷静点，像个大人一点，不要毛毛躁躁…… 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地催眠自己，计程车已经来到急诊室，她的面色如雪，掌心早就被自己捏得满是指甲痕。 「请问，任新成跟吴若芳在哪里？」 抱着病历忙着要去处理其他病人的护理师一听，看见任希爱那无助到令人心疼的模样，忍不住带着她去确认今天的急诊名单。 「妹妹，有你爸妈的资料，我带你去。」 「谢谢……」 她怯怯地跟着护理师往病床处走，被带到病床前时，她甚至不敢马上把帘子拉开。 「任先生、任太太，您女儿来罗。」护理师把帘子一拉开，就看见两人身上几处裹着纱布，但意识都相当清醒，因为任新成是右手拉伤，然后吴若芳则是伤到了肩膀，两人都动弹不得的躺着。 这一瞬，她一颗悬吊到都快冲出喉咙的心，才稍稍降来一点。 「爸、妈……」 「你来啦，护理师打给你，你怎么都不听人家把话说完就挂掉了呢？」吴若芳皱了皱眉，她本来希望女儿能带换洗衣物来的，但这孩子偏偏一直挂电话。 听到这么无关紧要的语气，任希爱从担心转成了愤怒，「你们……你们不要老是把我想得那么坚强好不好！我是小孩子耶！一直都是小孩子。你们不要老是用你们大人的标准对我好不好！我会寂寞、会孤单、会需要父母的关爱，然后听到父母受伤会慌会害怕、怕有个万一我就是一个人了，你们……为什么老是希望我跟你们一样冷静啊！」她咆哮的一口气把自己所有的情绪全都倾泻而出，说完转头就跑。 其他的病人们愣了愣，但这样在急诊室情绪失控的人，他们也都习惯了。 唯独吴若芳跟任新成，脸色则是很难看，一时间也忘了身上的痛了，反而是，很想此刻可以去追孩子。 「希爱……老公，怎么办？」 这一声老公，喊得任新成也愣了愣，因为他已经太久没听见她这样唤他了。 「你等我，我去看看，你肩膀现在这样不能乱动。」任新成用左手撑起身体，艰难的下了床之后，就赶紧去找女儿了。 原本，他们今天打算一起去给任希爱买个礼物，然后一家人和好的，却意外在路上被一台闯红灯的轿车给撞上，然而如果不是这个意外，他也不会知道，女儿不是叛逆期，而是——被他们冷落太久，所以受伤了。 26 任希爱没有地方可以去，跳上计程车后，她茫然的说了公园的地址，那里俨然已经成为她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有点微凉的深夜，公园几乎看不到有其他人了，坐在冰凉的长椅上，她缩起脚环腿抱着，像个被人丢弃的小猫，无助，却又不想主动寻找帮助。 忽地，一阵温暖覆盖在她的背上，还被穿得温热的外套就这样轻柔的披在她身上，不需要刻意回头，她也猜得出来这外套的主人是谁。 「问你到家了没，还已读不回，想让人担心吗？」 「……」 向念一在她对面坐下，发现她的脸有一半都埋在膝盖里，然后见到他出现了不但一句话都不说，也没有像上回一样傻傻地爆哭，安静得，都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第三十三章 「怎么了？」 「大叔，真厉害，居然只因为我已读，就可以跑到这里找我。」 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很平常，但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反而更不安了，他决定也保持沉默，不想给她追问的压力。 手机的震动声不断的在这安静的时间内响起，特别突兀，但手机的主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维持相同的姿势，不打算接。 「大叔，你跟你爸妈的关系，真的很不好吗？」 向念一的沉默又更深了，他不知道要怎么提，跟人分享自己跟家里的人的关系，并不容易，尤其那些盘根错节的矛盾，更是理也理不清，好像家人之间，总有解不完的误会，退不完的退让与无奈以及背不完的包袱。 「家人，不就是那样吗？吵架、和好、或是负担、愤怒，有时就算自己不愿背负，也逃不了。」 「大叔，好难懂。」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鼻音，这让他的语气更加温柔了一些。 「吵架了吗？有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讲了吗？不管伤不伤人。」 「……嗯，讲了。」她缓缓探出头，露出一双有点红的眼睛，「其实，他们出车祸了，我赶去医院，还好他们伤得并不重，但是我妈她、她说了一些话，让我很生气，那语气就像我应该要像个冷静的大人一样，可以有条理的应对任何事……不对，她并没有这样说、她……」 她的语句混乱，但他都听得懂，他在她失去了话语时，才慢慢帮她补上她的心情。 「她的淡定伤了你对吧？你在看见他们之前有多焦虑、多害怕，但她却认为这只是件小事，完全没想过你的心情。」 她再次把头埋进膝盖，不想让脆弱摊在月光下，「嗯。」 「喂、你再这样不把脸抬起来说话，我就要亲你了。」 「咦？」因为这句话太熟悉，说的人也让她太惊讶，她反射的抬起头，愣愣的看着向念一计谋得逞的眼神，正老神在在的看着她。 「过来。」他双手一张，她则像个乖巧的宠物，不自觉地遵从了指令，下一秒已经被拥入怀，而今天的他，身上还带有着淡淡的古龙水味，跟平常老是不修边幅的他完全不同，她第一次闻到男人的香水，一下子脑子完全忘了要沉浸悲伤，就这样僵在他的怀中，都快忘了呼吸。 「一个人赶去医院的路上，你的不安一定快要把你给吞噬了吧？没事了，他们都没事了，但你不该现在让他们带着伤担心你，要是为了找你，真的怎么样了，你会后悔的。」 「他们才不会找我。」 「会找你的，就像我也会找你一样。」 「那大叔，为什么要这么晚了，只凭一个已读不回就跑出来找我呢？」 他忽然哑口，因为这又不是他第一次为了她不回讯息而跑来公园等人了，他一时想不到借口，「我只是刚好出来跑步。」 「跑步？从你的工作室到这里？」那么远？ 他一把将她拉开的轻咳一声，不自在的站起身，「好了，你赶快回电话给你爸，别让他继续在那担心你，屁孩就是喜欢给父母找麻烦。」 「……」她无法理解的望着他的背影，这人怎么有办法上一秒还耐心的在安慰她，下一秒又翻脸似的说她是屁孩？ 她撇撇嘴，不甘愿的拿起手机，果然任新成已经打了很多通，还来不及回拨，他又打来了。 「喂……」 「任希爱！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家附近的公园。」 「好，我也在附近，我现在过去，你不要再乱跑了知不知道！」 她愣了愣，没想到任新成竟然也跑回家找她了，还带着手上的伤这样奔波的找……愧疚感立刻浮上，她咬咬嘴唇，有点害怕等等会不会被训斥得很严重。 向念一揉了揉她的头，「趁着机会，把想法好好的说出来，嗯？」 「喔……」 「别再像个屁孩一样了，你不是快要过十八岁生日了吗？」 她还来不及问他怎么知道的，他已经走远，没一会任新成也找来了这里，气喘吁吁的满头大汗，连手上的绷带都有点脱落了，隐约还能看见伤口又渗血了。 「爸……」 他累得二话不说先坐下来喘口气，那驼着背有点狼狈的样子，让她忽然觉得爸爸是不是老了一点？ 任新成慢慢起身，伸出了没受伤的左手，「走吧，陪爸回家里收点东西，你妈肩膀伤成那样，有几天会很不方便，好在你也考完试了，这几天就多帮帮你妈。」 她乖乖的牵住，不发一语的跟着走，这样父女俩牵手散步的时光，对她来说很陌生，对任新成来说却很怀念，在她牙牙学语的时候，他也这样牵过女儿。 尴尬的氛围虽然还在，但又令人有点安心，奇怪的矛盾让任希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咳……晚饭吃了吗？」 「嗯。」 「唉……」他的伤口抽痛了一下，表情有点难受。 「爸……还是你先搭车回医院，我等等收好东西就过去。」 「我没事。」任新成笑了笑，尽量让表情自然，他欲言又止，原本想找到她之后好好聊聊的，但见了面又说不出来。 任希爱也很别扭，就这样回家收了换洗衣物后，一起回到急诊室后，才发现吴若芳一直醒着在等他们。 见到父女俩都回来了，三人的表情都是有话说不出的别扭样，直到任希爱在看护椅上睡着前，夫妻俩都睡不着。 次日一早，配合警察做好笔录后，任希爱也乖巧的买好了早餐，心不在焉的任希爱虽然喂着吴若芳喝粥，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希爱，可以跟我们聊聊你在学校的生活吗？什么都好，我都想听。」吴若芳说。 「我其实都被排挤。」她有点赌气的说。 「有被欺负吗？」任新成马上变了脸的问。 「有啊，还被打过巴掌呢，但是，也认识了对我很好的朋友，很了解我，愿意听我说很多烦恼的朋友。」 吴若芳眼睛示意任新成不要随便插嘴，「都好，跟我们分享吧，你快乐的，还是不快乐的。」 她总算抬眼看看妈妈，再看看爸爸，这次他们的眼睛都不再有敷衍、还是不耐烦，但过去的经验，马上又把她拉回现实，「你们只是因为现在无法工作才这样的吧？」 「希爱！你怎么可以这么对爸妈说话？」任新成微怒。 「所以，我们还是都别说话的好。」明明昨晚看见爸爸那样，她本来有点于心不忍的，但不知为何，她现在又这样任性的赌着气，说着这些有违内心的话。 也许，她只是期望，说了这些之后，能够听到什么解释，或安慰。 「这些年是妈忽略了你，希爱，你可以原谅妈妈吗？」吴若芳很难过，曾经那么乖巧的孩子，不知不觉变得这么愤世嫉俗，而她总是觉得她很善良，不会学坏，才冷落了她。她总以为，只要工作稳定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跟孩子相处，却忘了小孩能待在身边的日子，眨眼就过了。 「我想过了，这次康复后，我会去申请转调职务，转到一个不需要那么忙的工作。」 第三十四章 「嗯，那就这么办吧，总比老是把希爱丢在家里好。」任新成并不打算减少自己的工作，他觉得吴若芳可以退一步很好。 任希爱听了这些，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更觉得自己只是像个吵着要糖吃的孩子，有吵有奖励，而这些，并不是她想要的。 「妈，母爱并不是让你放弃了喜欢的工作就叫爱。」 吴若芳深吸口气，她很想开骂，然而太过激动却只会拉扯到伤口，等转到了病房，更形成诡异的，有三个人却谁也都不说话的窘境。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这一家，连要好好沟通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到了呢？ 27 经过了熙熙攘攘的路口，向念一把车停好后，就转身进了一间名叫「随心」的酒吧。明明是酒吧还取这种这么不搭调的名字，从来这个地方拍戏后，向念一就经常来访。 心情有点复杂，就在刚刚，他差一点就要做出连自己都惊讶的事了——他居然差点就要吻了任希爱，这样下去可不行，他对小女孩没兴趣，也不想产生兴趣。 酒保申深正在擦着杯子，因为消费较高的关系，这里不像其他酒吧那么热闹，但也让真正想放松喝酒的人，能够有平静的时光沉淀自己。店里没有任何酒单，印证「随心」二字，一直是随客人自己的心而调配出一杯酒。 申深把擦好的杯子放到架上，瞥了眼仍旧一脸忧郁的向念一，虽然这个客人每次来的时候，表情从来没好过，但今天看起来似乎又更纠结了一点。 「想喝什么？」 「你小时候有玩过抽卡吗？一张五块虽然便宜，但是一旦沉沦下去就会把餐钱全都花光，最后只能悲惨的饿着肚子，更糟糕的是，以为可以抽到的卡片，终究是别人抽到。」 申深忽然笑了，「虽然认识你的时间不长，但你今天大概是我听过话的句子最长的一次。」 「……」向念一愣了愣，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件事，他的确……最近话变多了，他抹了把脸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知道要调什么给你了。」申深擦了擦手，已经俐落的拿出了几瓶酒，各自依照它们该有的比例倒进调杯里。 向念一从来不怀疑这件事，每次他甚至只是说出一个单字，申深也能调出那种符合情绪的味道，无论是他想大醉，还是只想小酌，他总能抓出一个完美的比例。 边等待的同时，他边又想着，曾几何时，他已经被任希爱影响得这么深了，她身上那种聒噪、纯真的特质，全都在影响着他。 紧接着，一杯带有着浅粉红色占一半，另一半则是黑色的渐层酒端上桌，上头还用着热带水果做装饰，跟底层的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他轻啜一口，沾了糖粉的杯缘碰到粉色的酒变成酸甜的口感，稍微搅拌之后，粉红与黑混在一起，乍看粉红的颜色都消失了，他再喝一口，则变成一种甜又带苦的冲突口感，复杂，却又有点甜。 他满意地瞥了申深一眼，「厉害。」 「那个让你有了这么大变化的人，更厉害不是吗？」 向念一摇头失笑，又多了喝了好几口。 「是谁让你变化大？」温凡青从别桌拿着酒缓缓走来，从向念一进来的那一刻她就发现了，她就想听听看他是不是为了自己才来喝闷酒，但看来并不是。 从那天之后，温凡青几乎每天都用酒精来浸泡自己，听了其他人说他最喜欢来这里喝，她就天天来，想着总会遇到。 向念一瞬间沉了脸，不怎么想搭理她。 「你知道吗？我可以让你永远也回不了电影界，你信吗？」她赌气的说，上回用软的威胁不了，她已经可悲到需要用这种方式了。 他见她的酒杯已空，便说，「给她一杯酒吧。」 申深轻轻颔首，不一会他调了一杯带着青绿的薄荷色，酒精成分不高，但喝起来却不是清凉的薄荷味，而是带着轻微酸苦的味道，酸苦过后，还会留下一股甜味。 这奇特口感的酒，让温凡青轻啜一口便愣住了，跟这几天她喝到的完全不同，当然其他喝的也很特别，但都是她说了一些关键字而调的，这酸苦跟她此刻怨恨的心情不谋而合。 申深忙着做其他的事，跟他们的位子保持了贴心的距离，让他们可以好好说话。酒这种东西，虽然过多了会误事、会让人说错话，但有时也能让人敞开心胸的聊。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转着杯子，没有回答。 「我喜欢你。」 「你对我不是喜欢，只是依赖。」 「谁说的！我如果不喜欢你，会为你付出那么多吗？」她眼底含着泪，一口气把刚调好的酒全喝光。 「凡青，我很感谢你这几年的帮助，如果不是这样，我也赚不了这么多积蓄。」 温凡青抿抿唇，精致的脸配上柔弱的表情，任何男人看了，都不可能会不想保护她的，唯独向念一，不管她怎么做，好像到了他面前都没有用。 「我在上次的聚会上，告诉你那以前的伙伴们，说你不拍片了。」 「那很好，我确实不拍了。」 因为完全拿这个人毫无办法，温凡青最后发泄似的点了一盘shot，像在跟人比赛似的一口气全喝光，一盘不够还又再一盘，向念一没有阻止她，既然她想发泄心情，就随她去。 直到她喝个烂醉，他自己也喝了不少为止，他才请了代驾载她回她家。 他轻松的把她抱起来，酒气冲天的两人，都有点昏眩，一把她丢到床上，他自己也累得闭上眼睛，只是才刚闭上眼，一双温软的唇就贴上来，她跨坐在他身上，就像过去任何一次一样主动。 「别这样。」他推开她。 温凡青没有放弃，继续挑逗着他，但他却仍然不为所动，撑起昏沉的身子直接走人。 温凡青喘着气，酒精即使让她受辱的感觉变迟钝，但她还是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走掉，以前只要她这么做，他们都会发生关系的啊。 「向……念一……」她想去追他，但酒精已冲上来，她连追出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这样哭着睡着。 好不容易再请代驾载他回工作室的时候，他一下车就先吐了，吐完之后，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而那张一直盘旋在脑海里的那张脸，却从未模糊过，所以他才能这么果断的离开那场情欲。他略过这份再清楚不过的感觉，不想让它浮上来，最好有多深就藏多深，因为一旦承认了，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也说不定。 他重重地倒在床上，知道不会再有人来扰乱他，这才安心入睡，梦里，似乎又有一双温软的唇覆盖住他，那跟温凡青的唇不同，那双唇会散发出甜甜的香气，嘴唇上不需要任何护唇膏就能水嫩柔软，让人想咬上一口。 这是一个，永远不能承认的秘密，他早就不把她当小孩看的秘密。 「希爱……任希爱！」吴若芳喊了老半天，那个中午在喂过她午餐后就睡着的任希爱，这才吓一跳的睁开眼。 「你朋友来了。」吴若芳叹口气。 第三十五章 「抱歉伯母，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这个鲈鱼精是我妈要我带来的，希望你们早日康复。」黎姗姗乖巧的说着。 「姗姗……你怎么来啦。」 「你说你因为爸妈车祸所以不能赴约，我能不来吗？」 「希爱，你爸现在去做笔录了，我现在也还不需要厕所，你带姗姗去买个饮料聊聊吧。」 「喔好。」她点点头，表情有些尴尬，直到出了医院，她才彻底放松。 黎姗姗当然把这些都看在眼里，没好气的说，「你啊，平常跟我们这些朋友呕气就算了，你妈受伤了你还这样对她。」 「我、我哪有呕气。」 「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总是有让人很想掐死的功力。」黎姗姗说着，「之前我们还没说开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少次被你气得……」 「姗姗……」她瘪着嘴，想找借口也找不了，「我就只是、不想接受嘛，凭什么大人自己做错了，却只要敷衍的道歉然后赶快弥补就可以了？那我之前那些痛苦呢？」 「你跟家人计较那么多干嘛？父母又不是神，哪有不犯错的。」黎姗姗托着下巴，「我妈也很讨厌啊，每次都喜欢偷翻我的东西，我已经跟她吵好几次了！可是，当她煮一桌我喜欢的食物，一脸愧疚的样子时，我又气不了了。」 任希爱继续瘪着嘴，即使认同，但她还是无法消弭这情绪。 「不管是怎样的家人，都是最无条件对你付出的人，我姊以前常这么说，现在我也是有一点懂了，你也赶快明白吧。」 「无条件……不对啊，如果是对喜欢的人，也是无条件的啊，不管他喜不喜欢我、会不会对我好，都没关系。」 黎姗姗眼睛忽然眯成一条线，「希爱你……是不是……」 瞬间，她的脸马上又涨红，她立刻加快脚步的往超商走，直到吹到超商冷气，那股燥热才消停一些。 「说看看，是不是那个大叔？」 「咳咳咳！」 「我就知道。」 「好了、好了！先、先不要聊他的事啦。」 黎姗姗虽然觉得任希爱这样子很好玩，但还是适可而止，转了其他轻松的话题聊着，她很快就发现，任希爱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一见面就只拼命说自己的事了，她开始会停下来倾听，也会给一些不那么不经大脑的回应。 两人在超商聊了快一个小时，任希爱因为怕妈妈想上厕所，就没继续下去。 「希爱，别再呕气了，你只是害怕再受伤害，害怕又失望而已，再相信他们一次吧？那，我先去宝宝那罗。」 任希爱摇头一笑，才刚觉得黎姗姗说的话太了解自己，结果又补上那么一句，不过——她好像也不会像以前一样，那么在意「宝宝」这两个字了。 「好，再联络。」她转身大步往前踏，那么就再相信一次吧，人是会改变的，就像自己现在一样，也改变了。 28 任家的这场车祸，让平日清冷的屋子全都活络起来，已经请了三天假的任希爱，在经过周末后，终于能放心去学校。 「希爱，早点回来吃饭。」吴若芳虽然右手还没痊癒，但生活上已没有大问题，还能用笔电处理公事。跟女儿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变得亲昵，但一切都慢慢在改善中，至少这几天任希爱照顾她时，表情已经没那么不自然了。 「今天、我要跟朋友去吃欸。」 吴若芳失落的笑了笑，目送她出门，早前任新成也搭车去上班了，一下子屋内变得空荡荡，就连吃早餐时，刀叉碰撞盘子的声音，都显得刺耳。 她忽然意识到，为什么任希爱会崩溃、会那样愤怒了。 「一个人待在家，是这种感觉啊。」过去就算回家也埋头于公事的她一点也没发现，现在闲了下来，倒是……有点寂寞。 任希爱有点忐忑，自从那个晚上之后，向念一只有在隔天传了讯息关心了一下就没消息了，而她也一直忍耐着不去联络，所有的问题，她都想等成绩确定了再问。 「唷！」忽然一个巴掌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反应激动的吓了一跳！ 「干嘛？做亏心事啊？」言凯挑眉，「感觉好像很久没看到你了，想不到你还是一样智商都没增高。」 她翻了白眼，「哼，总比有人骑脚踏车在人行道上撞了人还不承认好吧。」刚好经过之前的警示牌，她摇摇头的说。 「我说你啊，从那个时候就很不怕死了。」言凯咯咯地笑起来，而他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厌倦了整日耀武扬威的日子，再加上后来在公园被纪文安那样鄙视，更激发他想改变的决心。 「谢谢你喔。」 「所以，你爸妈还好吧？」 「很好啊。」 「嗯。」他安心的点点头。 「言凯，你跟你妈如果吵架了，都怎么和好的啊？」 「……」因为得不到回应，任希爱疑惑的抬头，这才发现他的表情像蒙上一层冰霜般僵硬。 「我不知道，因为她一直躲着我跟我爸，只有纪文安的妈妈知道她在哪。」他状似轻松的语调，内容却让人没办法不在意。 「咦……我……那个……」 他拍了她的头一下，「不用硬接，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她忽然什么都懂了，无论是纪文安经常对他说出的一些威胁话语，还是拍摄纪录时他说过的话，全都连上了，但就因为连上，才更不可思议——即使他跟纪文安之间的关系如此矛盾，但他还是无法自拔的喜欢着她。 就像，她跟大叔之间，一样。 「言凯，我支持你喔。」 「走了。」他转身抄捷径的翻墙进学校，任希爱则无言的看了看距离两百公尺的大门，又翻了个白眼。 「是有没有那么不想走路啦。」 靠着墙的言凯嘴角微弯轻笑，还不是因为刚刚她那句话太真心了，真心到让他惶恐，因为他始终不想承认，这世上会有不说谎的人。 他就被那个女人骗了，一直骗到现在。 「妈虽然跟爸离婚了，但妈还是会回来看你的。」 「真的？」 「当然，我跟你爸说好了，下个月就是你生日，我们再三个人一起过吧。」 而她，却没有回来，甚至直间断了音讯，一时之间谁也找不到她 「别再提那个女人了，也别想着要找她！」 「可是、也许她是发生了什么……」 「她只跟她那个好姐妹欣倩联络，你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不可能啊，明明说好会一起过生日的，为什么接连过了好几个生日，母亲却再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若不是有次偷看纪文安的手机，发现了她们的合照，他还真的以为是父亲在骗他。 但他一直没放弃找她，怎样都想亲口听她解释，怎样都想再见上一面，问她为什么要骗人。 「言凯，接着。」站在他对面的纪文安，忽然丢了一瓶他最喜欢的牧场牛奶给他，「最近吃你太多了，这个请你。」 「你那已经不是普通吃得多了……」 「你说什么？」耳朵很灵敏的纪文安，即使离得那么远，还是听见了。 「咳，我说好棒啊，我好久没买来喝了。」 第三十六章 看着他像个机器人一样的表情，纪文安想笑却忍住了，而他则是停下脚步，用着复杂的眼神看着她的背影。 他有时真的很妒忌，妒忌她轻易的就能见到他思念的人，但又很清楚那跟她没关系，那种同时妒忌又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常常会让他在快触碰到她之前，就犹豫了。 任希爱抱着比揭晓乐透奖号还紧张的心情——好吧虽然她根本没对过奖——用着这样的紧张感，等待着每分每秒的逝去。 直到考卷随着每堂课过去一一拿到，每得到一张九十分以上的考卷，她就大叫一次，醒目的虽然让陈书语看了很碍眼，却又拿她没办法。 「任希爱，这次进步很多喔。」数学老师难得夸奖。 「会不会是作弊啊。」 「有可能喔哈哈哈！」 男生们起哄的说，当然马上被老师制止，但这样的谣言还是会在下课的时候听到，而当事人却完全不在意。 「就差、一张了。」只要下午理化的考卷也有九十……不，八十分就好，她就有平均九十分了。 老天爷啊，她愿意用这一生中乐透的运气去换这一次的分数，等等，真的要赌这么大吗？不管了，没错就用一生的运气吧！ 因为，她太想知道了。 知道他为什么那天要担心她、为什么要抱她？是她想多了，还是…… 「任希爱。」 「有！」 她战战兢兢的走去领考卷，半眯着眼睛的模样看得理化老师一头雾水，「这次的分数进步很多，希望你能保持下去。」 「八、八十一分！天啊啊啊！」 「……任同学，请勿吵闹。」 「老师、老师我我呜呜呜……」 「任希爱，你再不回去坐好就去罚站。」 「我、我去罚站，我去面壁！」 这孩子是不是考试考昏头了？不但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笑声，还真的就跑去罚站了…… 任希爱就这样维持着高度的兴奋直到放学那一刻，便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机传讯息给向念一。 「大叔！大叔啊啊啊！我考到标准了喔！不可以食言喔。」她还连续发了好几个兴奋的贴图，但他却迟迟未已读，等倒她都已经排着队伍放学了，还是没有读。 她决定直接搭公车去工作室那看看，想着他会不会是生病了，还是怎么了。下了公车后，还没走到工作室，一个高大身影忽然窜出来挡在她面前。 「大叔，你干嘛都不回我啊？啊……买这么多菜，是要庆祝我成绩优异的吗？」她兴奋的说。 「不是。」向念一的语气比平常还要冷淡，但她却没发现。 她立刻抽出全部考卷，「将将！你看，我考到了。」 「好，想问什么你问。」 「现在？」她向后张望了几眼，难道不回工作室吗？他们就这样站在人行到中间，很是突兀。 「对，不要就算了。」 「好吧、好吧。就……就……大叔你前几天晚上为什么，要抱我？」她的脸又红又烧，几乎不敢抬眼看他，反而看到了那两袋菜多到不像一个人要吃的。 「因为，把你当妹妹，看你很可怜的样子，安慰你而已。」 「咦？」她猛然抬头，对上的是一双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冰冷的眼神，冷到彷佛有根冰刺，深深刺进心中似的。 「大叔，你今天怎么了啊？」 「既然你成绩不错那很好，因为我也没空当你的家教了。」 「为什么？」 「我要工作，没工作哪来的饭吃？」 「可是、你不是……」 「我的人生要怎么决定，应该没必要一一跟你报备吧？毕竟你只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她苦涩的吞吞口水，今天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很难堪，他的每一个眼神，都让她觉得像置身在冰川。 「没问题的话就快回去吧。」他转身走入转角，她忽然没了勇气，只能僵在原地。 那不是她认识的向念一，不管是眼神还是语气，都像完全不同的人，比一开始的时候还不同。 「大叔……你……」她忍着眼泪，终究还是踏出了那步。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天那个艳丽的女人，却站在他的身边。 「你怎么买那么多啊？这样吃得完吗？」 「可以吧。」 「我等等也煮个汤吧。」 「你？」 「干嘛？你每次喝的汤都真的是我煮的好吗？」温凡青瘪瘪嘴，两人斗嘴的气氛看起来很是甜蜜，而任希爱手中的考卷，就这样不小心的被风吹散，那些曾期待的问题，都不再有意义。 29 向念一仅用眼角余光，确定了任希爱看到了他们，然后也绝望的走了。这样很好，他们之间本就不该交错在一起，公园的相遇不过是场意外，是该让彼此回到自己的人生中了。 「怎么了？」温凡青忍不住回头瞥了眼，却没看到有什么人。 「没事，上去吧。」 他有点愧疚的笑了笑，为了让任希爱死心，他又再一次利用了温凡青——这个永远不会拒绝他的女人。他就是个这么卑劣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厚脸皮的说出任何要求，把自己对人家之前的伤害，全都装作没发生过。 温凡青亲昵的挽起他的手，但随及就被他尴尬的躲开，「咳，你说今天阿杰他们都会来？」 「对呀，是你说想请他们吃饭的嘛，怎样我都会把他们约来的。」温凡青邀功的说，她完全不在意他的闪躲，只要他还会找她帮忙，就代表自己还有用处，还有用处就还有机会，她这么深信，即使他的目光看着她早就不再有温度，她也无所谓。 向念一心情有点紧张，阿杰是以前拍片时的摄影师，《微风》好几场经典的构图建议，都是他提供的，他一直是非常有才华的摄影师。另一个李清则是负责造型设计以及配乐，现在的他虽然已经不在影剧界，主要工作变成计件式的编曲家。这次他们愿意赴约，真的让向念一很惊讶，因为当初他们是最恨自己的两人之一，最不能谅解自己的人，就是他们。 向念一仍然记得李清最喜欢吃的菜是红烧鱼跟炖牛肉，而阿杰最喜欢吃的则是凉拌洋菜，总夸他的凉拌调味一绝，他可以一个人吃上一整盘都没问题。 以前为了不浪费场地租借费，他们根本都是熬个两、三个晚上不睡赶拍，即使在那么的艰难时候，向念一还是经常就地取材的煮一些东西给大家吃。寒冬时，大家围着一起吃火锅的光景，如今再想起，只觉得心酸。 抱着这样复杂的心情煮了一桌他们爱的菜，他们却没有准时赴约。 「阿一，还是我打电话……」 「不用。」他迳自开了瓶啤酒，继续等。 会找上他们，其实是他希望他们能一起参与《给八年后的自己》的纪录片计划，他也知道自己多厚脸皮，但他就是想留下点什么，在他跟任希爱相遇的这短短时间里，能有什么比回忆更真实的东西，隽永的留下。 整整迟了一个多小时，就在整桌菜都凉的时候，他们还是来了。 阿杰一脸的疲倦，颓废的模样跟向念一每次赶拍片的时候有几分像，而李清则是一脸的不情愿。 第三十七章 「喔，好久不见。」阿杰率先打破尴尬的说，「哇赛饿死了，可以先开饭吗？」 「你该不会是从片场赶来的吧？」温凡青边说边把汤拿去加热。 「当然啊，要混口饭吃不容易啊。」 向念一清了清喉咙，「阿清、阿杰，我……」 「有什么话，饭吃完了再说。」李清拿起了筷子，表情淡漠，没打算这么容易原谅他。 向念一面不改色，假装这气氛一点也不尴尬，随及想起了任希爱试图跟她那些朋友和好、讲开的时候，似乎也都是这样，内心纠结不愿低头，但又渴望可以破冰——啊啊，看来她也是下足了不少勇气呢。 心头，莫名有股暖意，只因为想起了她的勇往直前、她的纯真，再难过的关，好像都变简单了。 「怎么样？我的手艺应该还没退步吧？」他故作轻松的说，「这些年我可是都一直在精进自己呢。」 在场三人全都诧异的抬起头，目瞪口呆的愣了好几秒，阿杰甚至一口饭差点没呛到。 「咳咳咳！」 「没事吧，再好吃也不需要吃成这样啊。」他模仿着任希爱每次得意时的语气，果然又让三个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他看了就想笑。 「阿一你……没事吧？」李清认真的问。 「阿一……你是不是感冒了？」温凡青有点担忧。 「是啊，你别这样很恐怖。」阿杰捶了捶胸口，又喝了几口酒才顺过气来。 「不这样，你们会理我吗？好久不见了，然后，我一直欠你们一句，对不起。」最后三个字说得铿锵有力，没有扭捏，而是真恳的一句道歉。 ——这个社会都会给更生人机会了，我们当然也可以。 或许是受了这句话的影响，他开始有了希望，也或许，是他太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好一点，某天重遇的时候，才不会又让他自惭形秽。 阿杰愣了好半会儿，那个从不道歉的人不仅道歉了，还搞笑了，难道时间真的能改变人？ 「要喝点酒吗？」温凡青适时打破沉默，开了一瓶二十五年的威士忌，酒的醇香与酒气，让气氛慢慢放松下来。 「对了，我有听你前阵子制作的单曲喔，就是那首爱爱爱。」温凡青开启话题的说，「想不到你也会制作这么可爱的歌。」 「当然是为了钱。」 「你也真没礼貌，人家找话题跟你聊，你还这样难搞，难怪没女朋友。」阿杰抢先吐槽，李清那阴郁的气质更显不悦。 向念一自然的插话，「阿清还是老样子，嘴巴不饶人，不过做了那种歌真是辛苦你了。」 「呿，比起你都拍一堆烂片，我们半斤八两。」 「好了不要嘴了，你们是没带酒量出门是不是，只顾说话。」阿杰说着，又帮大家加了酒，就这样一杯杯黄汤下肚，那些不满也都顺理成章的说了出来，不管是愤怒的还是欢乐的，讲起共同的回忆，总是有种酒精取代不了的愉悦感。 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子已经喝到深夜，温凡青早就在沙发上睡着了，而他们三个都还无比清醒。 「阿一，你当初真的很畜生。」阿杰喝了口啤酒的说。 「抱歉。」 「你真的不拍电影了吗？」李清问。 「……我说还想拍，你们还会回来吗？」 终于进入到正题，气氛再次陷入沉默，过了半晌李清冷冷的说，「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你道歉的很有诚意，我一定现在马上走，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才是你今天约我们的目的。」 有时，就因为太了解，才会连说一个谎，都会马上被拆穿。向念一想，这世上他唬不了的，永远是认识他最久的。 「所以，你想拍啥？」 向念一简略的说明他的想法，也把那段v8拍的影片给他们看，阿杰抓了抓下巴，「我说你啊，构图美感还是一样不怎么样。」 「当然比不上你。」 「这我不参与。」李清直接拒绝。 阿杰跟他对看了一眼，很快就明白他的想法，「阿一，既然你都有这种决心了，那就先拿出个值得我们再拼一次的剧本吧。」 两人意见一致的点点头，正题便到此结束，三人默契的直到天亮，都没再聊这件事。 清晨，向念一送走他们后，晨曦逐渐耀眼，彷佛如他此刻的心一样，再次看见了某种希望——还能，再一起拼一次吗？如果他们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这一次他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最棒剧本。 他深吸口气，很想现在就去公园等那个傻瓜，告诉她。 「等着吧，我一定会拍出一个，最棒的电影。」 梦想不是可以休息的，它始终都在，只是在等着主人何时再有力气转动它而已。 温凡青揉揉眼睛的醒来，很快的就找到一个人伫立在工作室门口的向念一，一瞬，她彷佛看见了曾经意气风发的他，闪闪发光。 「阿一……」 「凡青，这次的事谢谢你。」 「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个吧？」 「不，要说。因为并没有我们之间，而是你跟我。」他转身，眼神坚定，就跟那晚拒绝她时一样。 她感觉到胸口一下一下的抽痛，「你不是决定要拍电影了吗？这样的话，你一定需要赞助商……」 「那个我会自己找，不需要麻烦你。」 「可是……」 「不管去打工还是卖车卖房，这一次，我并没有要再靠你了。」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那种使出了所有手段，却还是得不到感觉，让人焦虑惶恐，好像连带着自己也被否定了一样。 「你，很喜欢她？那个女孩。」 向念一微愣，「她不过就是妹妹。」说完，他累得打了个哈欠，略过她走上二楼睡觉。 骗人。 明知是骗人，她却没勇气戳破。 她疲惫的瘫软在地，想要啕嚎大哭，却一滴泪也挤不出来，连她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到底对向念一存的，是什么样的感情了，只知道每当他又拒绝了一次，胸口那个洞，就愈来愈大。 「赞助商？我不会让你找到的，绝对、绝对会让你再来需要我，再来求我！」她咬着嘴唇，眼底衍生出的恨意，让她更加悲哀。 她堂堂温凡青，要什么有什么，要怎样的男人顺着她，都办得到。她在他面前都已经这么逆来顺受了，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目光还是，不愿看着她呢？ 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人爱她？喜欢她？而不是……坐在驾驶座的她，或许是思及了自己的可怜，这才轻轻啜泣起来，只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心疼她的眼泪。 30 秋天了，炎热如台湾，短暂的秋天常常让人刚感到凉意，转瞬就变成寒冷的冬天，即使如此，还是会有小部分的人，对这份短暂特别感慨。 比如有心事的人。 「唉……」任希爱重重叹口气，彷佛想把身上的精力全都叹出来似的，想着这样也许胸口就不会那么闷了，结果却还是徒劳无功。 那天之后过了整整一个礼拜，几天前说要辞职的吴若芳还是重回岗位，并且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毕竟只是对小孩的承诺，不需要遵守也没关系，任希爱是这么想的。 第三十八章 或许是向念一的事对她来说打击太大，所以看到父母又恢复以往的样子时，这次也没有太大的反弹或失望，反正大人就是那种，随时都会出尔反尔的人吧，而再过几天，她也快要成为一个正式的大人了，真是可怕，彷佛过了那条线之后，会有股黑色的力量把自己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一样。 「喂，你最近是怎么了？都没看你急着要去公园，干嘛你的大叔不在这个城市了？」言凯叫住正准备从大门离开的任希爱。 任希爱则瞥了眼后头，「文安呢？」 「我哪知道。」 「看来，即使是有钱如你，也不可能事事都尽如人意。」 言凯立刻敲了她的头一下，「没事耍什么文青，有话就说，你不是最爱说话了吗？」 由于学测愈来愈近，最近高三生午餐与打扫结束后，都被老师要求抓时间小考，两人聊废话舒压的时间也就跟着消失了。 虽然放学还是会一起走，但言凯还是觉得任希爱哪里怪怪的，她一样的吵闹、一样的开朗，但话题里却再也没有向念一的踪影，彷佛被她刻意遗忘似的。 「女生也是有很多秘密你们男生不懂的啦。」她边揉着头边扮了个鬼脸。 「……」 像是怕再被问起似的，任希爱飞也似的逃跑，让言凯觉得更加可疑了，追着任希爱逃跑的目光到一半，忽然落在了对街的一对身影上——此时的一个男孩正把安全帽戴在纪文安头上，并贴心的扣好，两人相视一笑的模样，像假的一样。 没一会儿，两人便消失在马路的另一头，唯独他还挡着放学的路线，迟迟连一步，都动不了。 有种锥心刺骨的痛，在心脏的最深处，一点一滴的扩散着，但他却连拔起那根刺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这样疼着，痛着。 秋天，总让有心事的人，特别容易陷入忧郁，只因为凄凉的风跟心情成了正比，所以才无法自拔的悲伤着。 如同此刻，任希爱以为自己眼瞎了，因为她看到一个眼熟的人，但她的打扮却无比的落魄，就连神情都少了以往的骄傲，变得畏畏缩缩的。 「夏欣！喂！夏欣！」 「希爱……」夏欣看见任希爱像看见了希望，但随即又被那可悲的自尊心给干扰，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求救，但不等她犹豫，任希爱已经冲了过来，用力的抓住了她冰凉的手。 「发生什么事了？」 夏欣别扭的甩开她的手，「没事。」 咕噜噜。 夏欣的肚子饿得发出巨大咕咕叫，任希爱二话不说带她到附近的小摊吃饭，她从没看过这样的夏欣，狼狈得令她不忍目睹。 夏欣狼吞虎咽的吃完一个便当后，脸色才稍稍红润一些，「我……被我妈赶出来了，昨天晚上。」 「什么？！」 为了怕在街上游荡被警察盘问，所以整个晚上夏欣都躲在附近蓄水池的树林里，几乎整夜未阖眼的她，一早就打电话给宝宝求救，结果她却说她家不能收留她会被骂，然后还要赶着上学就挂断了，碍于面子，她并没有打给任希爱，反而是问了其他的朋友，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 任希爱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想笑就笑吧，你一定觉得我活该。」 「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被赶出来？」 夏欣喝了口饮料，想了一会才说，「我偷了我妈的钱，之前都一点一点的偷领，但是最近……我男朋友因为要缴车贷不够，所以偷拿了一笔多的，然后上礼拜他手机坏了，所以我又领了两万多帮他买新的，他说只要领薪水就会还了，但没想到我妈那么快就发现了，而且还不听我解释！」她愈说愈气，直到现在她还是觉得自己没错。 任希爱不想落井下石，但深深觉得夏欣已经快要无药可救了。 「你……那你怎么没去找你男朋友呢？」 「他……他一直没接也没回，我猜应该是工作在忙吧，他可是服饰店的老板喔。」 「那我们去服饰店找他吧，让他快点把钱还你，你才可以回家。」 夏欣面色一冷，「所以，我都告诉你我的难处了，你却还是没有要帮我？跟其他人一样？」 「我这不是在帮你吗？还是你要我怎样？」 「你可以提前把生……」 「不要说！拜托！拜托……不要再变得愈来愈陌生了，好不好？」任希爱难过的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内心真的很难过，仅仅是一瞬，她猜向念一的伙伴们，是不是曾经也这样心痛过。 被任希爱这样一吼，夏欣呆若木鸡，她从没看过任希爱露出这种表情过，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吗？ 「我们偷偷的去看，你可以待在远处，我自己进去店里晃晃，看他在不在，他既然是你男朋友，就一定会照顾你的。」 她缓缓点点头，不再说出任何反驳。 服饰店位在目前最热闹的商圈，已经进入夜晚这一带已经相当热闹拥挤，所有的年轻男女都打扮得非常潮流，即使造型夸张，在这里也一点都不突兀，流行的音乐一家比一家店还要大声的放着，夏欣有点不安，今天的她打扮的一点都不漂亮，她所有好看的衣服，全在昨天跟妈妈吵架的时候，被妈妈气到全剪坏了。 「就是前面那家……」 「好，那你在这等我。」 「等等，你还不知道他长怎样啊。」 「对喔……」一直装得很有可靠感的任希爱，果然还是破了功，但也因为这样，夏欣浅浅地笑了。 「你去我的脸书看前天的打卡，左边的男生就是他。」 肩负重任的任希爱，一步步的走进专卖韩国流行服饰的店，自己朴素的穿着，马上引起店员们的注意，她假装滑着衣架看着，然后发现目标果然在店里，而且正开心的在跟朋友聊天。 「喂你还真行啊，连高中生都能拐，她家很有钱吗？不然怎么有办法拿的出来？」 「讲什么呢？这怎么会是拐，我就是说了我没钱干嘛干嘛，她就自己给我啦。」态度有点轻浮的男人一边敲着键盘算货物的帐，一边冷笑的说。他有一张韩系帅歌会有的五官，打扮也很帅气。 「所以，你们做了吗？」 「拜托，怎么可能啊，等等换她反告我怎么办，当然是过阵子就会甩了啦。」 任希爱努力沉住气，转头走向那两个人，「请问，你们说的是人夏欣吗？」 轻浮男笑了笑，「是又怎样？你是她同学？尽管去告诉她呀。」 「你刚刚说她是自己拿钱给你的，但应该只是借你的吧？」 「对呀，是借我的，那又怎样？」他拿起桌上的电子菸吸了一口，吐出许多白烟。 「你不是跟她说领钱就会还？你明明是服饰店老板，哪来的薪水什么的。」 「唉唷，有点聪明唷，我确实是这样说的，所以可能得等我的店倒了，然后又去工作了，才会有「薪水」还她吧。」说罢，两人都克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王八蛋！把钱还我！」夏欣气到眼睛泛红，委屈的站在店门口吼道，随即引来来往的人注意。 「好啊，领薪水了就还你。」即使被当事人发现了，他还是觉得无所谓，打从一开始，他就只是想骗骗看而已。 第三十九章 一旁的任希爱默默的拿出了手机，把录音按下了暂停键，「你刚刚说的话，我全都录下了，我爸是律师，我妈是检察官，你等着收存证信函吧。」 「靠！我爸还是法官咧！」 任希爱没有回头，直接牵着气到全身发抖的夏欣就走，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都没有说话，直到已经站在家门前为止，夏欣才愣愣的回过神。 「这里是你家。」 「对呀，晚上我找爸妈谈，你先住我们家，之后再让我妈去跟你妈聊，没有人真的会把小孩子赶出家门不管的啦。」 夏欣停在原地，愈想愈气，「喂、凭什么啊，凭什么你在说什么我都要听啊，刚刚要不是你鸡婆跑去问他，我、我们之间可能……」 真像。 有那么一瞬，任希爱彷佛看到了前阵子跟父母吵架时的自己，明明对方已经放下了身段，但反而却更生气起来，她懂了，有点懂自己为什么会那样了。 「喂夏欣，我才不是可怜你、同情你，朋友之间，本来就是互相帮忙的。」 「哼，所以下次你有难的时候，我就得要全力帮你了？」 「是互相帮忙，不是像买礼物一样的等价交换。欸你快点啦，我刚刚都没吃，现在想吃泡面了。」自然的语气跟态度，终于让夏欣不再紧抓着那无谓的自尊，而是放下了紧绷的肩膀，慢慢的跟着任希爱的脚步走，如同小学时的她，一样。 「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又蠢又俗。」她呢喃着，表情有点安心下来。 31 任希爱从一回家就拼了命的在敲着萤幕键盘，夏欣洗了很久的澡，情绪一直很低落，被骗钱的事让她一直很打击，原本跟那男生交往，就是觉得带他出门很有面子，而且还有车又是服饰店老板，她早该在他开口借钱的时候就警觉的。 「你在跟谁聊天？该不会是到处在说我的事吧？」夏欣皱了皱眉头。 任希爱猛然抬头，「我……」 「你果然在说我的事！天啊，我真的受不了你，你还是一样没变。」夏欣歇斯底里的吼起来。 「你冷静点，我问了文安，她有好几个朋友都认识那个男生，他们都很愿意帮忙把钱拿回来。然后，姗姗说如果你妈妈真的很生气，没看到钱不让你回家，她愿意先借钱给你……」 「她、她们干嘛这样啊？」夏欣哑口无言，这些人根本就没见过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帮忙自己？ 「这个，你等等亲自问她们如何？」 「咦？」 叮咚—— 门铃恰巧的响起，任希爱开心的开门迎接，纪文安跟黎姗姗全都赶来了。 纪文安直直地看着夏欣，几秒后轻笑起来，「终于见到本人了，不对，应该说我们三个终于见到彼此的本尊了。」她毫不掩饰的嘲讽，让夏欣跟黎姗姗都会心一笑。 「是啊，从以前都听了不少两位的各种坏话。」夏欣嘴角一勾的附和，「你就是人前人后两个样的纪文安，而你就是爱情至上的黎姗姗了。」 「我毫不意外你是这样评价我的。」纪文安对着任希爱耸肩，只见任希爱的表情愈来愈惨白，她这才想到，好像把这三个人约在一起，不太妙啊。 「对对对，我就是爱情至上，你也好不到哪去。」黎姗姗故意酸酸的说，但并没有真的生气。 「喂……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再挖苦我了，我错了嘛，而且、我也很久没有……说坏话了啊。」 「我们都知道。」黎姗姗跟纪文安异口同声，然后随即笑了起来。 夏欣放松了下来，也有点对任希爱愧疚，刚刚她又不分青红皂白的发脾气了…… 紧接着，纪文安马上进入正题，「你想要把钱要回来很容易，只是，一切都得看你希望怎么做。」 「我？」 黎姗姗点头认同，「对呀，毕竟那个人曾经也是你男朋友嘛，如果你还有喜欢的话，如果对他太过分，你也会不好受不是吗？」 「但是如果你想给他好看，我们就把他告到死吧。」任希爱双手插腰的说。 夏欣垂下了头，想着前一晚的潦倒落魄，到今天忽然有这么多人不求回报的帮助她，这全是因为任希爱。她想起这阵子经常对她说过许多任性又跋扈的言语，就愈来愈愧疚。 「任希爱，你真的很蠢你知不知道？我根本没把你当朋友，你干嘛这样对我？」 任希爱一听，忽然不发一语的跑到房间找出一条兔子吊饰，「如果是这样，你送我的这个兔子吊饰，你的那一个，为什么还挂在书包上呢？都那么脏了。」 「……吵死了。」夏欣撇撇嘴，深吸口气，「如果可以把钱拿回来的话，就好了，其他告不告的，还是算了吧。」 纪文安点点头，「行，今晚就可以搞定。」她说着，已经迅速的在手机上发送讯息给几个朋友，并且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喀啦。 吴若芳一进家门就吓了一跳，这还是第一次家里有这么多女儿的朋友在，「你们……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啊？都九点了喔。」 任希爱有点紧张，但还是跨出一步，有条不絮的把所有事情说明了一遍，这过程中吴若芳一边理解事情，一边注意到任希爱的改变，有种小孩真的忽然长大的感觉。 「我知道了，那我先打电话跟你妈妈聊聊，你今晚就住这吧。但是，做错事的部分，还是要好好道歉。」 「谢谢阿姨，我会好好跟我妈道歉的。」夏欣有点羞愧的说着，直到这一刻，她才感觉自己偷钱的事，好像被人知道是有点丢脸的，即使大家都尽量不提「偷」这个字，但还是让她感觉到，这种事情有多不光采，也知道自己已经让人永远在自己身上挂上一个标签了。 等到纪文安跟黎姗姗都先回去后，已接近午夜，夏欣不安的躺在床上，却无法阖眼，明明一晚没睡很累的，但脑子却无法冷静。 「夏欣，你睡了吗？」 「睡了。」 「不要再想乱七八糟的事了，你妈一定会原谅你的。」 「如果不会呢？那我以后……」 「你知道吗？通常如果的事，都不会发生喔。」就像她曾一度想像，如果大叔也喜欢她，如果他们可以在一起一样。 「你在说你跟那个怪人？」她都听黎姗姗跟纪文安她们说了。 「什么怪人，大叔才不是怪人。」 「……还是睡吧。」 次日一早，不需要闹钟辅助，夏欣早早就醒了，她审视着任希爱的衣橱很久，发现她虽然没有那些流行该有的衣服，每件都朴素的要命，但这样朴素的单品凑在一起，也能很文青，只是任希爱不会搭配罢了。索性，她开始一件一件的挑，把上下身挂在一起，包括可以重复搭配的，再加上一些小饰品，不需要花钱，任希爱也能穿出自己的风格。 等等，不需要花钱？ 原来，她也可以搭出不需要花钱的穿搭？太常看流行杂志，太常关注许多名人的每日穿搭，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培养出自己对衣服的时尚敏感度了。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阳光恰好的照耀在她的手上，这双手曾经只会靠偷钱来满足自己的购物欲，没想到还能有…… 第四十章 「哇赛夏欣，这些都是你配的吗？」还在睡眼惺忪的任希爱，看着床上一套套配好的穿搭，吓了一跳，那些真的是她衣柜里那些陈年老衣吗？ 「嗯，不喜欢就算了。」 「喜欢喜欢超级喜欢啊！天啊！」她开心得手舞足蹈，「你真的很有天份耶。」 「……我肚子饿了。」夏欣不自在的说。 没想到才走出房间，就看见陈如玉坐在客厅跟任新成聊天。 「妈……」 陈如玉瞪了夏欣一眼，便继续谈话，没有搭理她。 「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偷钱。」 即使这样道歉，陈如玉还是没有回应。 「妈，如果你还是不能原谅我也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想办法生活的。」 「你觉得我气的是你偷钱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聪明，常常几千几千的偷拿吗？」 「……」夏欣微愣，忽然语塞。 「我气得是你一直没有停止，还愈来愈过分，结果还被人给骗了钱。」 夏欣觉得有点难堪，毕竟在别人家，陈如玉就这样直接训了起来，让她挂不住脸的板起面孔。 「我还以为你会回家，没想到你的性子就是这么倔！过来吃早餐吧。」 「咦？」最后一句让她诧异，但抬眼看见的，不再是一双只会对着她生气的双眼，而是有点担心的表情。 夏欣别扭的坐到陈如玉旁边，任希爱也乖乖的在任新成旁边坐下，忽然发现，原来每个家庭里的亲子都很像，发生了冲突之后，大家都一样有点不自在，但又想合好。 她忽然缓缓一笑，莫名地，脑海里又闪出向念一的脸孔了，她多想把这些事情也分享给他啊，多想……听着他骂她小屁孩啊。 「这件事如果有需要后续的帮忙，别客气，尽管跟我说。」任新成说着，「毕竟是我们希爱的好朋友嘛。」 好朋友？ 所以，她们是好朋友了吗？ 任希爱望着夏欣，看她一脸又在看她笨的表情，忽然笑了起来，「嗯，对啊。」 送走了夏欣跟她母亲后，吴若芳这才迟迟的起来，看起来相当匆忙，昨晚为了女儿的事，让她又忙公事到半夜，这才睡过头。 任希爱看着父母又恢复忙碌的日常，不打扰的乖乖准备出门去上学。 「等等，希爱，这礼拜天别安排行程喔，应该说以后每个礼拜天都别安排。」吴若芳边咬着吐司边说。 「为什么？」 任新成接着说，「因为以后礼拜天，就是我们任家的家庭日。」 「家庭日……」 「好，我先出门了。」任新成瞥了眼手表，匆忙的离开。 「我也出门了，你上学小心。」吴若芳摸了摸她的头的说，而她则傻傻的呆在原地，一遍又一遍的咀嚼着那三个字。 「我们家，也有家庭日了。我们家、也有家庭日了！」她跳了起来，开心的乱吼乱叫，一路跑跑跳跳的冲到了公园，才发现这里根本不会再有向念一的身影了。 「大叔……」 心情忽喜忽悲，她虽然还是很高兴，但内心的某部分又很失落，不甘心的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乖乖的去上学了。 那个曾经在这里相遇的人，彷佛只是忽然跑错棚的闯进她的人生，然后在她已经打算与他共演的时候，他却忽然发现，这部戏是错的，所以离开了。 「所以说，拍戏前要看好剧本啊。」她没头没脑的低喃。 「你又在说什么疯话。」言凯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听说，昨天你们发生了点事？说来听听。」 「你干嘛不自己去问文安？」 「……」言凯表情有点复杂，欲言又止。 「唉……」两个同样有心事的人异口同声发出叹息，彼此对看了一眼，却没一个人说得出口。 「搞不好，是你赢得咖啡了。」 「怎么可能，一定会是你吧。」 任希爱露出了「原来你也不顺利啊」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垂头丧气的走向各自的教室。 喜欢一个人，并不是每天都能很快乐，尤其，当那个人永远离开自己的世界的时候，那种心痛感，总是随着呼吸起伏，每一下都隐隐作痛，而且大脑会无止尽的让对方占满脑海，完全无法思考别的事。 32 「任希爱，老师要你去教师室一趟。」班长交待的说。 「喔。」任希爱抓着头想着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还是又得罪了什么人，有点忐忑。 蔡丽香瞥了眼乖乖喊了声报告站在桌边的任希爱，低头继续写着东西，过了几分钟，任希爱开始站得有点乱七八糟，眼睛到处乱看一点定性都没有。 「任希爱。」 「有。」 「虽然你最近成绩进步很多，但以这个成绩要想通过学测恐怕还有难度，更不用说以你的程度还能拼指考了，你就没有想要再努力一点吗？」 啊啊，又是这个，任希爱真的厌烦了随着学测愈来愈近，蔡丽香的紧迫盯人，到底她以后有没有学校念关她什么事？这是她的人生耶。 「看着我。」蔡丽香有点生气，「老师在跟你说话，你这态度是对的吗？」 「对不起。」 「我希望你能参加自发性的晚自习，也许这样还来得及。」 「我……」 「出去吧。」 任希爱臭着脸的走出来，心想这根本就是半强迫的方式嘛，如果她还是不参加的话，一定又会被盯得很惨。 真是，令人窒息。去年高二的时候她就这么觉得了，高三的学长姐们，总是有气无力的，本该青春洋溢的，但随着学测时间愈来愈近，在他们的脸上就愈来愈看不见笑容。 每个人都说，这都是为了考上喜欢的学校，忍忍就过了，殊不知进了大学还是有无数个考试在等着他们，等到出了社会，又会变成为薪水的奴隶，渐渐的，八年后的自己，有一半的人都会变得跟——向念一一样了。 「说到底，人只要有钱的话，就不需要这么痛苦的努力了吧。」她呢喃着，然后看见走在对面大楼的言凯，又觉得不是这样。 好像人不管在什么位置上，总有数不完的烦恼。 「所以，我跟大叔还是一样的啊，明明就是一样的……」 终于到了放学时间，让任希爱没想到的是，夏欣竟然在校门口等她，她穿着便服，今天还是多向学校请了一天假。 「你怎么在这……」 「是纪文安让我来的，她说等等她朋友会拿钱给我。」 「已经拿回来了？天啊效率真的很好耶。」 不一会，纪文安也来跟她们会合，一直停在对面的机车骑士，就这样朝她们骑过来，一摘下安全帽，是名长相清秀，穿着打扮随性帅气的男生。 「我朋友，安瑞。」纪文安简单的介绍。 「喏，那家伙不会找你们的放心吧，除非他不想要店继续经营下去。」安然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里头装着厚厚一叠的千元钞。 「谢谢你们。」夏欣抿抿唇，心情五味杂陈的收下了钱。 「那，我先走罗。」纪文安戴上了安全帽，不等任希爱发问，就已经随着安瑞扬长而去。 第四十一章 「等、文安……」也就是在这时，她看见了脸色冰冷的言凯，试图假装没看见，但明显就是受伤的表情。她这才恍然大悟，言凯早上为什么跟她一样心情不好。 「喂，走吧。」夏欣把钱收好之后，重新换上了骄傲的眼神。 「去哪？」 「我不喜欢欠人，带我去那个什么工作室，我陪你去找大叔。」 「才不要，我又没有想要找他。」 「别嘴硬了，走。」 「可、可是……」无法反抗强势的夏欣，任希爱还是乖乖的带着她搭公车去工作室。 「夏欣，如果真的见到了要说什么啊，吼。」 夏欣看着窗外，若有所思，「我还没想到。」 「……」 「你这人也太没计划了吧。」 夏欣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现在才知道。」 抵达工作室的路口前，任希爱一直很紧张，她很害怕再看见那样冰冷的向念一，很怕再看着他与自己变得陌生的模样，但，她从没想过，会看见工作室变得空无一物的样子。 落地窗内只剩下几个人体模特儿跟一些纸箱子，玻璃上还贴着租屋的广告单，她发觉，心跳好像忽然忘纪要工作似的，停了好几拍。 「确定是这里吗？」夏欣问。 「走吧，他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了吧。」任希爱失望的低着头，努力不让悲伤涌上来，好像那样就是输了一样。 「咦？你怎么在这？」小琳从旁边的轿车上下来，惊讶的说。 「小琳姐……」 夏欣只瞥了小琳一眼，就可以辨认出她全身上下的行头与打扮的风格，内心有点激动，这个人只用了几个配饰就反转这套难搭的绿色洋装，立刻变成复古的文青风。 「我来搬剩下的东西啊，阿一为了闭关写剧本，把这里退租了，我也回我自己的工作室啦。」 「那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小琳犹豫了一下，转转珠子的看了任希爱一眼，「喔、原来如此啊，难怪他要忽然搬走，他是为了躲你，对吧？嘻嘻。」小琳扬起恶作剧般的笑容，想不到那个向念一，真的这么怕这个小女孩啊。 「躲我……」 「上车，我带你们去。」 任希爱没有跟上，而是自卑的看着地面，向念一居然在躲她？他就那么讨厌她吗？ 「喂任希爱，你就是这样我才有时候很讨厌你，做什么事都不够爽快，既然要失恋，那也得要先告白了才算吧，这样不明不白的算什么啊？」夏欣双手环胸，不悦的说。 「我这不是陪着你吗？怕什么怕。」 这些话就像一剂强心针，任希爱笑了，「有时候被你骂还真的挺过瘾的。」 「神经病。」 小琳则趴在方向盘上，笑嘻嘻看着她们的互动，「真好啊，好青春、好青春。」只有在念书时认识的朋友，最真了，她也忽然想念自己的好姐妹了，只可惜大家都各分东西，久久才能见上一面。 「我跟你说，告白这种事呢要快狠准，不能卑微是最重要的，别管他年纪比你大多少，在爱情里，两个人是平等的，知道吗？」 「是！」任希爱忍不住挺着背听着训诫。 「你不要老是露出皱眉的表情，看了衰衰的很讨厌，拿出你的自信来。」 「是……」 「然后，喏，把这个唇膏擦上。」夏欣从口袋拿出一支新的淡橘色唇膏，「我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所以不用还我了。」 任希爱看着唇膏，珍惜的放在手心，她的好朋友，现在，也都慢慢的把她也当成好朋友了，而这些改变，如果她没有遇到向念一，是否现在的她还是一样整天连自己都觉得面目可憎的活着呢？ 另一头，向念一已经把自己关在小套房里好几天了，他看了一堆的漫画小说，各种类型都看，家里四处都是一叠叠的书，只差没把整个租书店都搬来了，但就是找不到想要改编的灵感，也无法写出一个原创剧本。 「啧！」他用力的把稿纸揉成一团，烦躁的抓着头皮，因为持续闭关，他的胡子又长得很长，黑眼圈深深的烙印着，眼睛布满血丝的程度，就像吸血鬼一样。 「靠……」他骂着脏话，恍神的看着天花板，按下了音响，流泻出来的那首「香草把噗」是他最近最喜欢重复播放的一首歌，只要听着这首歌，心情就会比较平复，因为…… 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他不甘愿的站起身，因为他知道，若是不开门这个人一定不会罢休，「妈的小琳，不是跟你说暂时都不要来吵……我……」 ——怎么重播，如此念旧的镜头在离开之后，场景人物画面时空都还没变过。 配合着音乐，像是幻觉一样出现的身影，就这样立体的站在他面前，并且，漾着那抹像傻瓜一样的纯真笑容。 她鼓起勇气，看着他那张还在吃惊的表情，爆炸性的说，「大叔，我、我喜欢你！给你三秒的时间回答，不回答的话，我、我就真的，不会再出现。一、二、三……」 数完三秒，她虽然早有个底，但还是难掩失落，她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要像夏欣说的那样，勇敢的告白，然后勇敢的面对失恋…… 忽然，身体往后一倾，一双大手就这样用力地把她揽在怀里，两颗像在比赛速度的心跳，贴在一起噗通噗通的合奏着。 「——我有说你可以走吗？」 「大叔……？」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有点不安的刚想抬起头，涂上了橘子口味的唇，就这样被一口咬住，她的脑子一下子就打结了，只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唇紧紧地贴着自己，她不自觉地伸出小小的舌尖，这举动则让他吻得更深，更无法自拔，良久，他才不舍的慢慢松开，而她的脸早就红得跟艳阳一样，又热又烫。他则瞥了眼她红肿的嘴唇，一股搔痒的感觉再次袭击内心，很想再多咬上一口，但那样对她来说太刺激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不敢看直视彼此的双眼，任由那首不断重复的歌曲，一遍一遍的代替他们唱出，此时此刻的悸动。 33 简直像对扭捏的小情侣。 夏欣无奈的瞪着眼前这对表情都僵硬到不行的两人，终于受不了的说，「咳，那个，我先回去了，等等你送希爱回家吧。」 向念一即使表情再怎么掩饰，还是闪过了一丝喜悦，眼神赞同的看着夏新。 「那、那我也……」害羞到完全无法跟向念一独处的任希爱，直接站起来想要跟着一起逃走。 「你给我坐下。」夏欣命令的说，让任希爱一脸进退两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夏欣欢快的带上了门，让空间再次变成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 任希爱不自在的坐下来，眼睛从刚刚那一刻到现在，从来都没看过向念一一眼。 向念一没好气的看着坐立难安的她，「过来。」 又是这句，这句话对任希爱来说好像有某种魔力，明明是命令型的话语，语气却总是带有一丝宠溺，让她连抗拒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一步一步的，陷在愈来愈喜欢这个人的，泥沼里。 她乖巧的坐到他身边，双手环着膝盖的缩着。 第四十二章 「你再这么安静的话，我就要亲你了。」 她吓了一跳的抬头，然后一想到刚刚两人拥吻的画面，又立刻红了脸，刚想继续避开他的目光，下一秒她的唇再次被掳获，这一次，他变得比刚刚又更温柔了些，不容许她逃离的轻抚着她的后脑勺，微刺的胡渣让反而变成一种独特的吸引力，随着他愈来愈深入的吻，她已经晕头转向的什么也分不清了。 心跳到快要让人窒息，一切虚幻的像是一场梦境，她从没想过，原来跟喜欢的人接吻，简直可以让人狂跳到心脏病快爆发，她全身愈来愈燥热，而他则在那瞬间停下，他轻轻靠着她的额头，看着仍红着脸的小家伙，珍惜的目光崭露无遗。 「还没习惯吗？这样的话得多亲几次才行了。」他的声音，比平常又低沉了几分，气氛迷蒙，这种眩然感就像着魔上了毒品似的，连他的声音听在她耳里，都变成是一种性感的象征。 她摇摇头，跳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再这样深陷在这气氛里，她一定会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 「不不不行啦，这样我一定会死掉的。」她摀着胸口，认真的抗议着。「这种事情超级不益身体健康的耶！」 「哈哈哈！」他失笑出声，想着怎么会有人这么可爱、这么真，这么……让他无法不喜欢。 原来，真的喜欢上某个人的时候，理性不会让人再去思考可不可以、有没有资格，而是自然而然的，就会朝那个人的方向走去，他知道，他已经是这样了。 任希爱干脆把角落的书移开，跟向念一保持距离，「我、我坐这就好，大叔你不要再过来了喔。」 「……你打算就这样跟我交往？」 「咳咳咳咳！」 向念一忽然觉得，还是暂时不要再刺激这个对爱情刚刚萌芽的小绵羊好了，搞不好吓一个再也不见他就糟糕了。 「听说你、在写剧本？」 「根本写不出来。」他随手抓了本才看了一半的小说，若有所思。 「剧本，都长怎样啊？」她发现，只要聊别的事情就不会再紧张个乱七八糟了，干脆就这样把话题延申下去，奇怪夏欣怎么没先告诉她，交往什么的，根本不是一般人可以胜任的啊，这样一想，她觉得黎姗姗跟夏欣的心脏一定很好吧，不像她身体这么虚，禁不起长时间的心跳加速啊。 向念一看出了她在转移话题的小心思，浅浅一笑，起身走向书柜，拿出了过往他拍过的剧本。即使对他来说都是一堆烂片，但他还是尽责的做了许多笔记，每一个剧本都烂烂的，书页的边边都翻了再翻，然后也贴上了许多标签。 她接过那些本子，又缩回她的「安全地带」，满脸新奇的翻开第一页，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包括每句台词的附注以及临时做的更改，这些历史像回忆一样呈现着，所触摸过的每一行墨水字，虽然都相当潦草，但却让她愈看愈入迷。 「大叔，你……好厉害啊。」果然，她又觉得她离他很远了，明明亲吻的时候是那么的近。 「那你要不要试试看？」 「咦？我？不可能、不可能啦……我……」 「你都敢这样大声的跑来跟我告白了，哪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他坏心的比喻，果然又让她慌张了起来。 「说说说什么啦！写剧本又不是……」她低着头，露出赤红的耳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淡淡的古龙水香再次靠近了她，但这次没有再突袭式的挑战她心脏病发的速度，而是跟她面对面盘腿而坐。 「只要是你想做，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你不就，这样横冲直撞的跑来我的身边了吗？ 她愣愣的看着那双让她心跳不已的黑眸，看着她的时候是那样满怀信心的相信着自己，就如同每一次，她无助的时候一样，好像只要看着这双眼睛，她就得到了可以变成超人的力量，就是那么的夸张又不可思议。 「大叔，我好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再次告白，让向念一再次乱了阵脚，这小家伙，其实比他还会突袭嘛。他搔了搔头，装忙的去书柜翻翻找找，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大叔，你呢？你喜欢吗？」她忽然发现，他从刚刚到现在，都没有正面回应过答案，那这样还一直乱亲她，是亲什么意思的啊？ 「大叔你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啊？都不回答我。对了说到成绩，我还没问你我想问的呢，那个女人是你的朋友吗？你上次还要煮饭给她耶，太过分了你是不是想要脚踏两条船？不能因为我年纪小就这样……」 向念一终于受不了的转身看着这个又恢复成小麻雀的她，完全拿她没有办法。 「这个，你拿回去看，很快就能掌握剧本的基本型态了，当然最重要的，剧本不是写得多华丽、用词多精致就好，核心的故事，才是剧本的灵魂。」他把一大叠书交给她，书高得都快挡住她的视线了。 「大叔你果然在敷……」 「当然喜欢了。」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差一点她都要没听清楚了。 「什么？我没听到。」 「我说你，肚子不饿吗？」 「对喔，满饿的。」 「走吧。」 「等等大叔，你这人很奸诈耶。」 她追在后面跑，没看到的是，先一步走出门外的向念一，脸早就红得不像话，这实在，太不像他了，难道跟年纪小的女孩恋爱，连心态，都会变得青涩起来吗？他可不想被谁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才刚刚这么想的他，下一秒闪光灯乍现，一直埋伏在楼梯口的小琳，一脸贼笑的看着向念一。 「欸嘿嘿嘿，我、又、拍、到、罗！」不枉她一直在这守这么久啊，这下子以后可以换她来威胁向念一了，这可恶到只会使唤人加常常威胁她的家伙，终于被她逮到这么一天了！ 「……」他嘴角抽了两下，还来不及去抓那女人，任希爱已经冲了出来。 「大叔，干嘛不等我啊。」 「走了。」他恢复平常的冷淡，假装淡定，而小琳早就拍好照片逃之夭夭了。 任希爱完全不懂向念一忽然在气什么，反正在她的认知里，她永远也想不透他在想什么，看着他的背影，那身影依旧散发着始终如一的孤独感，她忽然有点没把握，自己有没有办法，驱散那份孤独。 向念一忽然回头，伸出了左手，「不走吗？」 她往前跨越一步、两步，小心翼翼的走到他的身边，温热的大手就这样自然的牵起了她，紧紧的牵着，像要永远不放开一样。 前面刚开始那种紧张得不能呼吸的感觉，平静了许多，她开始分享着最近没见面所发生的大小事，而他也是一如既往的听着，偶尔跟着一起浅浅地笑着。 这一晚，如果不是还有那叠摆在她床头的书提醒她，她真的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甜美的梦，然后明天一醒来就没有了。 她抱着书睡着，然后浅眠的早早就醒来，手机萤幕上，早在一小时前就已经有了向念一传来的讯息。 「早安，女孩。」 「耶！我从小屁孩升级成女孩了！」 第四十三章 「那我什么时候才要从大叔升级成男朋友啊？」 「不是啊，你不是早就是了吗？」一传完这句，她就后悔了！天啊她这发言也太大胆了吧！可是还来不及收回，就被秒已读了。 另一头的向念一，又大笑了起来，他完全了解传完这句的她，表情会有多崩溃。于是，心情美好的，开始新的一天。 不再留着胡渣，家里也不再凌乱，他忽然很想出去外头走走，然后写出一个她看了会非常喜欢的剧本。 他开着车，忍不住开到了公园，那个让他们这两个世界的人相遇的地方，坐在相同的长椅上，想着每一刻他被她逗笑还是搞得满头黑线的画面，他好向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她了。 因为她从不掩饰自己的缺点，认知到自己的不好时，会拼了命努力的去改变，而不是原地踏步，连带着他也开始不甘停留了，最重要的是，她永远那么的有活力。 「大叔！你怎么在这里？」任希爱背着书包，愣愣的看着他。 「你还不是一样。」 「因为，就突然很想看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嘛。」她小声的咕哝，「不说了啦，我要迟到了再见。」 他目送着那活蹦乱跳的身影，忍不住用手指框出这一幕，多想要永远的留下这一刻——因为他很清楚，这世上，没有长久的爱，再怎么美好的相遇，总在人沉浸的时候便转瞬即逝。 他明明不信爱，却还是心动了，他明明不该在这个城市逗留，却还是留下了。忧喜参半的时候，他忽然灵感涌现，拿出笔记本开始写起故事，写一个，单纯美好的爱。 34 言凯的心情最近很糟糕，当一个人为了感情在烦恼的时候，如果又有一个爱情得意的人整天在眼前傻笑，那就会让人更烦躁。 他瞪着一早走在上学路上就傻笑个不停，然后还一脸故做神秘的说着「我才不想告诉你我发生了什么呢，这是我跟大叔的专属秘密。」——真是，欠揍得让人想直接掐死。 更悲惨的是，在校门口，又看见了纪文安从别的男孩的车上下来，两人状似亲密的道别，更让他，举足不前。 「好像是社会人耶，那个人。」任希爱在旁边的说，她当然也看到相同的一幕了。 「关我屁事。」 「欸言凯，你对文安，到底是妒忌比较多，还是喜欢多？」 太过一针见血的问句，让言凯哑口无言，他的表情僵硬了几秒，才故作不在乎的说，「也许，已经什么感情也没有了。」 任希爱看着他装坚强的背影，就像看见曾经那倔强的自己似的，忽然很能体会他的心情，就因为能体会，她才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人的喜欢，真的好复杂啊。」她边呢喃，边在她们四人的群组传了这句话。 「干嘛？你们不是昨天才在一起吗？这么快就吵架了？」夏欣爆炸性的说。 「什么！！在一起？！跟那个大叔吗？希爱！你居然藏着没说！」黎姗姗秒回的说。 「喔、终于在一起啦，恭喜。」纪文安也迅速的回应。 「先不提这个，你们对于喜欢一个人、跟他交往，是怎么样的心情啊？」 「可以享受被人当成公主的感觉。」夏欣不假思索的说。 「会想要跟这个人永远在一起，心情很容易受他影响。」黎姗姗想了想的说。 结果任希爱等了老半天，却没等到纪文安的答案。 「那文安呢？」 「演一场戏的感觉。」 「啥？」 「我不知道，每次跟人交往的时候，我也只是对应着那个气氛，做出该有的吃醋、愤怒还是开心，但其实……我好像也没有很想要那么做。」 任希爱叹了口气，果然纪文安还是一如既往的说出了超越她能理解的话语。 「啊、我懂我懂，就像他跟谁有点暧昧的时候，好像一定要稍为生气一下，表示在乎。」夏欣说。 「可是我的话，会真的生气耶。」黎姗姗不是很懂，「但有时候我男友讲的笑话很难笑，我还是会假装很开心啦。」 「是吧，我觉得跟谁交往，大概就是那种感觉。」纪文安完全在这个群组里找到理解她的人了。 「那、喜欢呢？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才交往的吗？」任希爱决定再问一次。 「喜欢跟交往，这两件事不一定要放在一起。」 当当当—— 第一节课的钟声，恰巧的替这个群组的谈话画下了休止符，任希爱则整个早上都心不在焉的在想，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中午被老师们要求要小考，她还是决定翘掉，把言凯约到杂物室去。 「你最好不是叫我来这里看你放闪的。」言凯冷冷的说。 「言凯，你……」任希爱欲言又止，思考了整个早上，她其实有些想法。 「干嘛？这么快就要讨债了？」 「嗯？啊、对吼！我都忘了我的星巴克了。」 「早知道不告诉你。」 「先别说这个了，你……你是不是很担心，如果跟文安在一起的话，有一天她也会像、像……」她愈说愈小声，实在不敢把话说完。 言凯听懂了那些没说完的话，「够了，别再提她的事，反正，这个赌局已经分出胜负了。」 任希爱有点无奈，她就知道会这样，但她的话还没说完，「我不是很懂喜欢有怎样的方式，但一个人把你推开，并不代表她不喜欢你！」 离开的脚步迟疑了，他还在思考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喜欢跟交往这两件事，并不一定要放在一起，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言凯的眼神微微产生变化，他缓了缓了僵硬的表情，「你啊，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还是一样，做什么事都那么努力，明明他已经不需要帮忙了。 这句话，说对了。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即使他的目光经常追随着她，也知道这次的男生，不是纪文安第一个男友了，但每次他都只是看着，却不想有任何的行动。 因为，他们俩是不能变得亲昵的关系啊，他的妈妈，绝对不会希望如此的，他也不想看见纪文安为难。 任希爱叹了长长一口气，「明明互相喜欢的啊……」为什么高中生的恋爱，要这么复杂啊。 不对，一点都不复杂，只要找到言凯的妈妈问清楚，就解决了。 可是连言凯都找不到的人，她又怎么可能……「真是苦恼啊。」 人的一生，果然是由一个又一个的烦恼组成的。 她在下午第一节下课，晃去了纪文安班上，发现她像平常一样跟她的好友宝宝聊天，然后言凯则趴在桌上睡觉，这两人虽然相距几个位子，但还是可以看出他们之间有一种特别的羁绊存在。 正当任希爱看得入迷时，忽然对上了纪文安起疑心的视线。 「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看什么？」纪文安挑眉。 「啊？我、我我我就……我觉得你们班看起来气氛好好喔。」 「……」 藏不住话的任希爱，被盯的受不了了只好说，「我想知道，言凯妈妈的事。」 纪文安轻蹙了眉，却还是淡淡的说，「放学，陪我走去补习班。」 「收到！」 第四十四章 任希爱完全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这样子就好办了啊，为了这两个曾经义不容辞、两内插刀的朋友，她一心只想，怎么让这两人能好好的在一起。 只是，天不从人愿，纪文安早就看穿她这点小心思。 放学的路上，纪文安开门见山就说，「别再管我跟言凯了，我们之间不可能。」 「吓！我、我才没有……咳，为什么啊？」 「因为在一起了，就势必会跟他妈妈扯上关系，可是他的妈妈，却不能这么做，因为他爸说，只要她出现在儿子面前，就要告诉他，两人离婚的原因，是因为她还跟青梅竹马藕断丝连。」 任希爱因为太过惊讶，哑口的愣着。 「可事实上是——她生病了，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说着，她露出一丝遗憾的笑容。 「你说、什么？」 「当初路阿姨已经大肠癌末期了，但不想让老公儿子伤心，所以骗了他们，原本她还想陪言凯再过一次生日，但没想到后来病情恶化，没能来得及。我妈答应她了，会让他们永远以为她还活着，还是个抛家弃子的坏女人，因为她说，恨比悲伤好多了，至少心不会碎。所以，我偶尔会故意让言凯看到一些合成照片，让他以为只有我可以跟阿姨连络，她还过得很好。」 话说至此，补习班也快到了，即使纪文安说得轻描淡写，但这件事，却沉重的要命，明明是喜欢的人，却为了他能快乐，所以有个秘密永远不能被发现，应该说，两人之间永远不能变得亲昵。 任希爱忍不住红了眼眶，却不是为了言凯的母亲而难过。 「你太夸张了，这有什么好哭的。」 「因为，你很难过啊，你明明，很痛苦。」她忽然抱住了纪文安，但她不领情的马上推开她。 垂下了眼，她若无其事的说，「我去补习了，掰。」即使，再怎么淡如止水像个风，这阵风所留下的痕迹，依旧充满了悲伤。 任希爱回想起纪文安早上说过的那句话，又更难过了，到底，她该怎么帮他们才好呢？ 35 偶像剧千古不变的狗血特色，总是让人百看不腻的原因，或许是因为现实常常出现比偶像剧还夸张的情节。 就像向念一跟温凡青那说不清的微妙关系，像言凯跟纪文安这对复杂的青梅竹马。 匡啷。 酒杯的冰块发出声响，申深擦着酒杯，瞥了眼向念一。 他敏锐的发现，今天的向念一散发的氛围又改变了，他开始不再老是打扮得那么颓废，从前黯淡无光的眼神，也渐渐有了色彩。 不同于那个日日来买醉的温凡青，为了躲避向念一，此时正躲在二楼的办公室里，或许又开了一瓶酒，独自郁闷的喝着。 这样讽刺的对比，申深并不会觉得哪一方比较可怜，因为在一段关系里，永远是不甘心的那个人，伤得最多。 「我最近在写剧本。」向念一忽然开口，「本来想写一个纯爱的故事，但后来……我发现纯爱没有我想的简单。」 「喔？」 「因为纯爱，并不是单一印象的单纯美好，而是在复杂的漩涡中，浮浮沉沉的一丝清流，就因为如此珍贵，所以才会变成纯爱。」 申深嘴角微弯，觉得这样的说法很有意思，「所以，你不写了？」 「不是不写，而是写不了。」他摇摇头，喝了口酒。 对他来说，他的青春经历过的都是关于追梦的热血，爱情什么的从来不在他的人生选项中，即使看了一堆爱情电影与剧本，仍然激发不了他的浪漫因子。 申深照着他刚刚的说法，调了一杯在鲜红色的液体中间，有着一丝白色漩涡在中间飘洋的酒。向念一初饮立刻被那带点呛的口感给吓到，再多喝了几口，仍然是又呛又烈的口感，令人不敢恭维，直到中间的白色漩涡也缓缓流入口中，清香温润的口感，立刻跟呛烈形成强烈对比，这两个味道完全无法相容，但感受却相当新鲜，会上瘾的想要一尝再尝，只为了那短暂出现的清香。 「啊……」他发出赞叹，完全佩服申深每次灵光一闪的作品。 而这股清香，也让他愈嚐愈熟悉，就像——任希爱一样。 他放下了酒，若有所思的陷入思考，酒精的刺激，反而让他的大脑更加灵活快速的运转，忽然，他想到什么的笑了，那高深莫测的笑容，让申深很好奇，但他却没有多问。 直到向念一离开了十多分钟，申深才慢慢走到二楼的办公室，看着那已经喝完一瓶威士忌，醉倒在桌上的温凡青。 他默默的叹口气，酒精永远是放大情绪的最佳良品，可以放大快乐，也能放大悲伤，所以即使他熟知所有的酒类，却不爱嗜酒。他转身将毯子披在她的肩上，眼神无奈的关上了灯，真不知道这个女人还要这样折磨自己多久。 任希爱几乎整晚都没好好睡，太过于在意纪文安说的事让她更难受了，尤其在告诉了向念一之后，他那边也没有比较好的办法。 难道恨，真的比伤心还要好吗？ 她思考着这个难解的问题，想像着如果有一天向念一也对她说了相同的谎的话，她应该会，很痛吧。到底是看他爱上别人比较痛，还是看他离开这个世界比较痛呢？ 「太难了，连想像都无法。」她的大脑宣告放弃。 忽然，一杯热热的拿铁就这样晃到她面前。 「别说我欠债不还啊。」言凯冷冷的说。 「吓！你你你什么时候出现的啊！」任希爱活像做亏心事被抓包似的紧张。 「干嘛？你又做了什么蠢事？」言凯挑眉，「难道跟那家伙吵架了？那咖啡还我。」 她赶紧把咖啡抢回来，并且幼稚的在上面狂吐口水，「才没有好吗？」 「他要是看你这样，唉……」 「言、凯！不要用那种看笨蛋无药可救的眼神看我，我可是……」可是被他的问题伤透脑筋了啊。 他眼睛一眯，果然觉得任希爱像瞒了什么事一样的可疑，却不打草惊蛇的转移了话题。 「昨天我看到你跟纪文安一起放学，你们愈来愈好了嘛。」 「当然啊，我们四个现在还有群组呢。」 「是喔，你应该不是为了要跑去问她为什么要交男朋友这种问题吧？」 她差点没被一口咖啡呛到，用力的捶了几下胸口，「谁会那么白目啊，我也只是问了你……欸，你在套我话吼？」 「你问了我什么？」 「什么都没有。」 言凯没了表情，严肃的说，「任希爱，我警告你，这次别再多事，别再向她打听我任何事。」 任希爱有点受伤，却没办法反驳半句话，只能委屈的慢慢走进教室，准备拿出第一堂课的课本时，才赫然发现自己完全带错书，书包里装着的全是向念一借她的剧本书！ 人啊，果然不能太常发呆啊，上课连书都没带，她今天肯定会被盯到死了！ 她哀怨的随便拿出一本《编剧入门这样做》的书，在被老师发现之前，假装很认真的在上课，却看着看着认真读起来，认真到还拿出笔记本做整理。 第四十五章 「任希爱，这题的答案是什么？」老师忽然点名她，但她支吾了老半天，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有的人就是没天份，再怎么认真念也还是学不会。」老师鄙视的说完，便换了下一个人，任希爱摸摸鼻子坐下，无所谓被这样的人身攻击，再一次的投入在编剧书的乐趣里。 遇到实在不懂的，她全都照顺序的写下来，再自己慢慢思考，一早四堂课下来，她完全没被人发现带错课本。 只是看了一个上午，她愈觉得，编剧什么的，根本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办法做到。 她看着周遭的同学，愈是接近学测，下课的气氛就愈凝重，几乎不再有人欢快的讨论着放学要去哪里玩、前一天又看了什么有趣的韩综，连陈书语那个小团体，现在都很安静，每个人都严肃的看待一天天倒数的宝贵日子。再低头审视了自己，唯有她，依旧跟大家格格不入，连想要假装紧张都做不到。 她转着原子笔到一半，忽然看见纪文安站在教室外头。 「文安，怎么了啊？」 「喏，生日快乐。」她递给她一支看起来颇昂贵的钢笔，任希爱受宠若惊。 「谢谢……等等、今天是我生日？」 「你不会连自己生日到了都不知道吧？」纪文安翻了个白眼。 「我还真的忘了……那我不就成年了！天啊！」 「嗯……」纪文安不想再搭理她，欲言又止了一会，趁着任希爱发问前先一步回教室去。 任希爱长叹一声，既开心又不是那么开心，她拿着这颇有份量的钢笔，感觉秘密的重量又沉了些。 才刚收完礼物，紧接着群组里也热闹起来，她开心的接受着祝福，那种无法好好享受开心的感觉，让她很难受。 她实在，无法在听完那些事情之后，还能不在意的享受自己的十八岁，她成年了，想法一定要更像大人一点才行。 下午的课不知不觉开始了，这次她转向盯着黑板发呆，看着黑板上出现一个又一个难懂的公式，但数学老师却依然一个又一个的顺利解开，好像世界上所有的问题，都一定会有答案似的。 「答案……把答案，写下来不就得了。」她盯着钢笔呢喃着，半恍神的拿出笔记本，决定写一个，关于秘密的故事。 当然，她花了一个下午写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就是。 向念一边叼着菸，边完整的把她第一次的作品给看完，再瞥了眼任希爱紧张兮兮的表情，就觉得想笑。 「咳，你想要说的故事，就是这样了吗？」 「咦？」 「你是不是太在意自己的用字遣辞了？你明明是想写一个现代青春的故事，怎么用词都参了一堆言情古风才有的用字？」 「我……嘿嘿。」她只是想让自己的故事看起来厉害一点嘛，有那么奇怪吗？ 「不是说不可以修饰，但你修得过了，在情节的穿插上也很乱。」 「我果然没有……」 「但这个故事，是个好故事。」 「真的吗？」她怀疑的看着他，「你不可以因为今天我是寿星就安慰我喔。」 「你，把他们的秘密，也藏在故事里了，不是吗？」 向念一一把将她拉到身边搂着，「生日快乐，未来的编剧。」 「编编编剧？！我才做不到……」 「我知道你还不会写剧本模式，所以你写故事，我会帮你转成剧本，我们一起，嗯？」 她仰起头看着向念一，总是这样，只要他在，她就会很有安全感，哪里也不想去，她偷偷地亲了他的脸颊一下，他则立刻抽回手。 「你该回家了。」 「不是说要一起吃饭吗？」 向念嘴角微弯，慵懒的眼神带了点性感的邪气，「再待下去，等等吃的饭可能就不同了。」 再怎么迟钝的她，当然还是意会到这背后的意思，立刻紧张的红了脸，慌忙的收着东西装没事。 就在她准备要离开他家的时候，一想到今天是自己生日，不做点特别的事纪念一下好像会很遗憾，所以她转身再次不给他反应的就是一吻，「这是我的生日礼物，嘻嘻。」 向念一愣了好几秒，直到门已被关上，他的心脏都还在噗通噗通的狂跳，他顺了口气，又受不了的笑了，「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啊。」 他再次点起了菸，从窗外看着那抹小身影活蹦乱跳的离开，然后又慢慢在脑海中整理着任希爱所构思出来的故事，果然只有身在青春当下的人，才想得出这样的故事。 36 《他的最后一天》 爱情故事总是有个男孩跟女孩初次见面就有印象深刻的相遇，他们也是如此。国中开学的第一天，女孩就在男孩旁边跌了个狗吃屎，结果妹妹偷偷乱塞在书包里的魔法棒就这样掉出来，从此男孩总戏称她是小魔女，而女孩总怒不可遏的叫他大魔王。 吵吵闹闹的上了高中，女孩才情窦初开的发现，自己很喜欢大魔王。总会不小心的为他心跳，哪怕只是一句听了不下百遍的昵称，都会让她紧张的，好向全世界都要听到她的心跳声一样。 每心动一次，她就会偷偷的写下一句「喜欢你」藏在铁盒中，就像对树洞藏秘密一样，直到高三时，那个铁盒早就满到快要放不下，这铁盒装的不只是她的真心，也是她的青春。 她无法说出她的告白，只因为大魔王总有换不完的女友，而他的视线也不曾在自己身上停留。 毕业前夕，女孩将铁盒藏在教室置物柜的最上方，打算将青春留在这里，等到有天，她有勇气告诉他，再把秘密解封。而男孩，却在那天发生车祸过世了。 铁盒的秘密，变成了永远传达不了的秘密。 一句喜欢你，无论她写多少遍，都无法再让他听见。 「我的青春，一直都是因为有你，但你，却忘了要跟我一起从青春毕业，永远定格在遗憾里。」所以，无论过了多少个日子，女孩仍旧止步不前，每每想到他的名字、他的声音，左胸口的疼痛，就像虫一样，一口一口的咬着，从没停止过。 一年后，在男孩忌日那天，女孩再次回到置物柜前，想看看铁盒还在不在，幸运的是还在，但不幸的是，里头的纸条全都消失，只剩一张写了「我也是。」的字条。 一开始她以为这是学弟妹的玩笑，后来才发现，那真的是大魔王的笔迹。 女孩认为事有蹊跷，将几个跟男孩要好的同学全约回来聚集在教室讨论。 「那天我也有看到他啊，他好像帮老师在修电脑。」 「喔我也看见了，我还问他明天要不要参加打水球战。」 每个人开始分享，各自在毕业前夕跟男孩发生的事，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随着大家说愈多，女孩愈确定，男孩看见她藏了铁盒的可能性。 拼拼凑凑，他们开始踏上了男孩最后一天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才会在离学校有段路的地方发生车祸。 最后，他们发现他最后出现在一栋老旧的公寓，刚好就在事故附近。也就是在那时，女孩想起来了，去年的这一天，是出现红色太阳封街的前一天，不管是新闻还是脸书都在转贴着红色太阳将出现的地点，而这个公寓的位置，刚好可以正对红阳。 第四十六章 她最后在顶楼的角落，找到了一本用塑胶袋包起来的笔记本，一翻开，才知道这些年来，她看着他的时候，他也正用眼角余光看着她，他喜欢她，但却害怕失败了，会不会当不成朋友，所以宁可保持他们这样，不近也不远的距离，至少可以一辈子。 直到，他发现了她的秘密，原本，他想要主动在特别的日子里告白，但青春却没有给他们一个机会。 只有那张「我也是」的字条，才能证明，他们之间的心意，有那么一瞬互相传达过。 她依稀记得，那日的红阳在电视里很耀眼，而她当时却因为痛彻心扉，完全感受不到，那曾经是他希望跟她一起看的一幕风景。 「我喜欢你，大魔王。」她最后一次地说，最后一次，跟这疼痛的青春道别。 这个故事对向念一来说，虽然完全不是他的菜，但却让他嗅到了一点微痛的氛围，即使是悲伤的结尾，却没有大悲大喜，那样酸酸苦苦的，就像不小心咬了柠檬，酸得让人难受，却又深深的残留在内心。 就是那样的一个故事。 故事里环绕着「秘密」、「来不及说出口」以及「喜欢」等关键字，他很讶异任希爱居然初次写就知道如何将某些情绪藏进故事里。 在脑海重新将故事情节整理一遍后，他更跃跃欲试，昨天他还在想若是能让任希爱写写看剧本就好了，没想到今天这小家伙就像心灵相通似的，真的写出一个故事，即使这个故事只看雏形，还不知道能不能拍，但他很想看看，经过雕琢之后，能不能也感动其他人。 他再次用手指框出一个画面，将脑海里想像的画面置入，无奈窜入脑海的竟然是她刚刚踮起脚尖亲吻的模样。 他搔搔头再点一根菸，觉得自己现在像个第一次谈恋爱的男孩一样，雀跃的不像自己。 他从抽屉拿出一本相册，里头是他第一次帮她拍的照片，却私心的直到现在都没拿给她，因为他原本以为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谢谢你，总是如此任性。」他呢喃着，然后将相本小心的收藏起来，并且换上了工作模式的锐利目光，开启了笔电，将已经在脑海中编排好的故事，一一化成了台词与场景，将空白的word染成了他心中所想的那种，青春的颜色。 任希爱狂拍着自己的脸，希望能在到家之前快快让心情平静下来，她现在真的是愈来愈大胆了，偷亲脸颊的时候已经很紧张，居然还冲动到亲、亲…… 谈恋爱的人，肯定有一半都是被本能控制了吧。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个世界敢恋爱的人，一定都是身经百战的人吧。」 不过，她会这样失控，还不是因为他犯规的说什么，要一起创作剧本的关系。她明明是个什么也不会的人，异想天开的以为看了几本教学书，就乱写了一个故事大纲，但他却说，是个好故事。 她有点怀疑，但又很想相信。向念一对她来说，有时就像魔法师一样，把她的生活变得愈来愈好，好到是从前想都没想过的，好像他说她可以，她就真的可以一样。 喀啦。 刚转开家门，她就发现爸妈的皮鞋竟然都在家，忽然啪啪啪的几声，庆生彩带就这样喷在她身上，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爸妈竟然戴着庆生帽，表情却严肃的像在开庭似的。 「生日快乐。」任新成清了清喉咙。 「是惊喜喔，吓到了吗？」吴若芳挤着诡异的笑容，看来他们原本想模仿其他家庭的那种庆生，但却忘了自己根本不是那种活泼型的父母，所以才变成了现在的窘样。 「噗……不行了！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任希爱再也憋不住的捧腹大笑，两人看了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爸、妈！你们到底在干嘛啦，很好笑欸，是故意搞笑的吗？」她笑到都流泪了，这种反差真的是会让人笑上一个礼拜也不会腻。 「都是你妈，说要办惊喜庆生会，我就说吃个大餐跟蛋糕就好了。」任新成抱怨的说。 「什么啊，还是你说要喷个彩带之类的才有气氛，你现在是临场翻供吗？」 「明明就是你诱导我。」 任希爱边吃着蛋糕，边摇摇头的看着她家这对爸妈，果然不出几分钟又回到了辩论模式。 「抗议无效，请保持肃静！」任希爱突然的说，这是她第一次学着他们的口吻，介入他们的斗嘴之中。 「看来，今天是我们的法官大人最大了。」吴若芳摸了摸她的头。 「嗯哼。」任新成也难掩笑意，一家三口久违的，不再有那些剑拔弩张或是尴尬的像陌生人一样的气氛，而是很单纯的，像个一家人。 任希爱幸福的笑着，并偷偷的在这好事一堆的一天里，把三个愿望全都给了言凯与纪文安。 人家说十八岁的生日愿望最准了，所以第一个愿望她希望纪文安能跟言凯再一起，第二愿望是言凯知道了真相不要太伤心，第三个愿望……希望，向念一能够永远只拍自己喜欢的电影。 她在内心悄悄许愿完之后，满意地吃了一大口蛋糕，希望上帝千万别觉得她太贪心才好，她可是把原本想要连许三个中乐透的愿望通通取消了呢，这些比中乐透容易多了吧。 「所以上帝啊，实现我的愿望吧。」 吴若芳瞥了喃喃自语的任希爱一眼，「许了什么愿望啊这么虔诚。」 「咳，什么都没有。」 任新成挑眉，「今天，就不拷问你了，快吃吧。」 「谢谢爸妈给我缓刑机会。」 三人笑成一团，曾挡在他们之间的那面墙，早就被阵阵的笑声给击碎，家人之间的隔阂，再怎么厚实，却总能轻易的被笑容给摧毁。 37 任希爱渐渐发现，创作是一件会走火入魔的事，从前两天交出了故事大纲之后，她的脑袋好像被人设定了自动导航，常常一不小心就陷入故事情节的幻想中，一遍又一遍的反覆重演，反覆在脑海里一再的雕琢。或许换成那样出场会更好吧、感觉其他几个配角应该还要再多点细节才生动吧、要不要再加个情敌什么呢？诸如此类的问题，让故事不知道已经翻转了几个版本。 「……爱、任希爱！」 「蛤？」 任希爱吓一跳的抬起头，才发现她那三个好朋友都一脸看着无药可救的笨蛋的表情。 星期六几个人约好了要在星巴克从开店念到关店，虽然彼此不同学校，但学测已经是每个人目前的同一目标了，殊不知才刚刚开始没多久，任希爱已经看着同一页定格很久了。 夏欣翻了个白眼，平时她再怎么爱玩不念书，但还是不希望没有大学可以念，想不到有人比她还要自我放弃。 「你到底想不想念书啊？」夏欣摇摇头的说。 「我是不是，影响到你们啦？」 「希爱，我们是怕你真的没学校可以念。」黎姗姗担忧的说，「你前阵子不是满努力的吗？」 那是因为她「居心不良」啦，现在目的都达到了，当然又没兴趣努力念书了。 第四十七章 「不然你以为我们需要到咖啡厅来念书？」纪文安挑眉，「还不是因为放你一个人一定不会好好念。」 一下子被三个人同时训话，她现在忽然觉得以前她们跟宝宝比较好的时候，她还耳根子清静点，她哀怨的低着头，像个小媳妇似的。 「噗。」隔壁桌的男孩，一边捧着英文单字、头上还戴着耳机，但她们的对话早就被他听到了，而且深深觉得任希爱的反应很可爱。 他摘下耳机对任希爱说，「我叫郭勳庭，你叫……希爱，对吧？」 纪文安马上皱了皱眉，防卫意识立刻窜起，却发现任希爱像中乐透一样满脸兴奋的看着对方。 「你、你……大魔王？」那清秀中带点玩世不恭的笑容，以及目测至少超过180身高的长腿，再加上天生的王子气质，根本就是她脑海中想像出来的大魔王本尊啊！ 郭勳庭又笑了起来，即使她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但她此刻夸张的表情更让他觉得很有趣。 「可以给我你的line吗？」 「不可以。」向念一手插口袋的站在一边，冷冷的说，而任希爱则是立刻感觉到背后有阵阵的冷风吹来。 但为了她心中的最佳男主角，她绝对不能认输！ 「你别理他，我绝对百分之百可……」 向念一一个箭步走到她身边，挡在她跟郭勳庭之间，迅速地弯下身盖住她那聒噪的小嘴唇，原本还很热闹的咖啡厅，有那么一瞬，静默了几秒。 旁边夏欣跟黎姗姗则是目瞪口呆的摀着嘴，完全没想到这么偶像剧的一幕居然真实上演，实在是太……太精采了。 纪文安露出浅浅一笑，明明身在最精采的画面身边，却事不关己的继续低头念书，彷佛跟旁边是两个世界似的。 「这家伙，是我的。」向念一宣告主权的说完，轻松的把任希爱给拎起来，转头对她那几个姐妹说，「她我先带走了。」 「嗯……原来男生吃醋起来，这么帅啊。」黎姗姗有点羡慕的目送着。 「还不错。」夏欣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瞥了郭勳庭一眼，「她已经明花有主了，就死心吧。」 郭勳庭嘴角噙着浅笑，现在他不只觉得那女孩有趣了，应该是那一对情侣狠有趣，虽然没有成功留到连络方式，但他相信，只要他们还住在这附近，总会有遇见的时候。 「你怎么一副肯定会再见到希爱的得意表情啊。」看了就讨厌。夏欣从刚刚就一直在观察郭勳庭，想看看他到底是居心何在。 「因为，神不会安排没有意义的相遇。」 夏欣翻了个大白眼，「麻烦要传教去别的地方。」 那张一直保持轻松笑容的脸，因为这句毫无素质的回答，而轻轻蹙了眉，他不再跟话不投机的人说话，戴上耳机继续念书，而这举动更让夏欣觉得恼火，不懂这人到底在跩什么。 一旁的黎姗姗忙着跟男友分享刚刚看到的偶像剧场面，聊得不亦乐乎。纪文安则是默默的知道了夏欣跟郭勳庭的互动，又再次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的确，神并不会安排没有意义的相遇呢。她这么想着。 就像她跟言凯的相遇，或许也是一种必然，她喜欢上他，是偶然，她无法跟他在一起，是……理所当然。 她的眼眸再次流转着无奈与叹息，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发现她的痛苦。当她在大家面前展现活泼时，她不快乐，当她若无其事的念书时，还是不快乐，彷佛跟这样情绪相处久了，会连快乐长怎样都渐渐忘了，现在的她就是如此。 任希爱就这样被向念一单手扛在肩上的走出咖啡厅，她简直就要丢脸死了，哪有人在浪漫的亲完之后，又用这种方式把人绑走的啦！ 「大叔！放我下来啦大叔！我要生气罗。」 「你一直叫我大叔我才生气。」 「什么嘛，你明明说不用改称谓没关系的啊。」 「那是那时候。」 「讲得好像很久一样，不是昨天在line里面说的吗？」 他一把将她放下，淡淡的说，「要不要上车随你。」 任希爱当然马上开门跳上车，谁叫向念一此刻的表情黑得跟关公一样，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似的。 「大叔，你生气啦？不对，你吃醋啦？」她白目的嘻嘻笑着，「想不到你居然会……」 最近，她发现，她常常没办法再聒噪了，因为她的大叔，很常像此时此刻这样用吻暏住她的嘴，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她想，无论是哪一种，她的心跳也愈来愈习惯这种速度了，明年搞不好都能去参加铁人三项了。 向念一惩罚似的用力吸允她的嘴唇直到变得又红又肿，这才满意的开车回家，不过他还是臭着一张脸，半句话也不想说。 任希爱揉揉嘴唇，撒娇的说，「大叔……你这人怎么都不听人家解释啊，我要那个人的连络方式是因为，他长得很像我脑海中想像出来的那个大魔王嘛。」 向念一深沉的吐了一口气，还是继续沉默，任希爱有点慌了，「唉唷，真的是这样嘛，我、我对他才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兴趣咧。」 「不要再提到他的事了。」他冷冷的丢出一句。 「是、遵命，我的大叔。」 这句「我的」的杀伤力不小，像必杀技似的一下子就把他的怒气全都驱散，表情也稍稍软化下来。任希爱完全不知道他已经气消，却还是想尽办法的在各种撒娇。 「大叔，我跟你说喔，刚刚啊我又想到了一个新的点子，就是啊……你不要再生气了嘛。」她委屈的瘪瘪嘴，她都已经一整路的在安抚了，怎么还是那么不开心呢。 车子已经回到公寓前，他熄火之后面无表情的说，「你知道如果让另一半吃醋，会得到什么惩罚？」 「什、什么啊……」 向念一解开安全带忽然靠近她，那双彷佛有电流窜动的眼神，让她看得很紧张。 「等回家你就知道了。」他笑得很邪魅，她紧张得脸又红了，脑子开始不受控的想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画面，难、难道是那个？她已经成年了，所以一定是那个吧？ 她吞吞口水，紧张的跟在他后面，一步步的走着，内心则是纠结着自己的内衣裤还是幼稚的碎花，根本不是什么蕾丝，而且她这发育不良的身材……不行啊……她没办法想像让向念一看见这样的她啦。 砰。 向念一重重的放了一叠书在她头上，压得她的脖子差点没断。 「把这些讲义全都写完，你今天不是念书日吗？」 「咦？」她表情有点恍然的看着向念一，再看了看这一叠的讲义，有点欲哭无泪。 「干嘛？你刚刚想去哪里了？小色鬼。」向念一得逞的笑道。 「我我我哪有啊，我想的也是这个啦！」边说边搬着讲义到旁边的小书桌，但红色的耳根早就出卖她，这让他看了更乐了。 「可是，开始写之前，我可以把我想要改的地方，先跟你讨论一下吗？」她转头可怜兮兮的说。 「准。」他边说边起来泡了杯热拿铁给她，还从冰箱里拿出她最喜欢吃的千层蛋糕。 第四十八章 两人稍微讨论一小时后，向念一点点头，「那我就把那个部分改过，然后中间日常的部分，就用我的想法。」 「嗯！」 两人转身面对各自的小书桌，一个写剧本，一个写讲义，即使写的东西都不同，但两人心里所想的地方，是相同的。 想要一起，完成一个剧本。 任希爱摸摸嘴唇，窃喜的笑了笑，她好像有点懂，黎姗姗说的那种恋爱了，心情会跟着对方一起改变的恋爱。 38 学测进入倒数六十天。 虽然每个人的家中都因为有考生的关系，气氛相当紧绷，妈妈几乎每晚都会炖鸡汤给孩子喝，但任希爱家里，还是跟往常一样，不是说父母不关心她，而是她在家庭日说了，她目前，有一件比学测还重要的事，希望能尊重她的选择。 「可以问是什么事吗？」吴若芳说。 「等我完成之后再告诉你们好吗？这也许，是我目前最努力想要做的事了。」 任新成没看过这样的任希爱，那双充满热情的目光，终于在这孩子的眼睛里闪耀，人的一生如果缺少了热情，那么做什么事都快乐不起来的，所以他愿意相信自己孩子的选择。 得到了家里许可的任希爱，更不把念书当一回事了——虽然是很想这么做，但还是有向念一经常在盯她，所以也没有到完全没念。 只不过她愈来愈常熬夜了，经常为了一句台词反覆构思，一口气写了十几句，最后只选出一句最适合的，或是一口气推翻之前所血的章节，一改再改，却都还是不满意，不然就是看着稿纸发呆好几个小时，怎么也写不下去。 「创作，真难。」她呢喃，所以更佩服可编可导的向念一了。 但就算过程再怎么艰难，只要不停下来，不知不觉就可以写到故事的尾声，她满意的跟向念一一起审阅了一遍，最后两人相视而笑。 「大叔，我觉得这个版本，可以了。」 他摇摇头，「在剧本里，永远没有最后的版本。只要这个故事还没正式拍完卖出，都不算结束。」 「也就是说，有可能拍完了还会再改？」 「当然，电影拍完是一回事，剪接又是另一回事。」 任希爱愣愣的想了一会，「大叔，一个电影要完成到可以上映，得要有多少个人一起创作啊。」 向念一一顿，这么简单的道里连任希爱都明白，但他以前居然高傲到完全忘记，只记得自己的功劳真的很糟糕，永远别再犯了，他暗自发誓。 「是啊，一部电影，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作品。」 「不只是电影，一首歌、一个电视剧、一个综艺节目……大叔，每天我看过娱乐过就算了的东西，居然是那么多人的心血，以前我都没认真看待真的……」 「作品只要能有娱乐到观众，对创作人来说就是最好的反应了。」 任希爱内心有点激动，比起这阵子拼命写故事，明白这一刻的感觉，更让她对未来产生了一点点的想像。 向念一宠溺的把她搂到怀里，他总是很喜欢抱着她，因为贪恋她身上的无邪的香气，贪恋她所有的一切，愈是跟她多在一起一天，这份贪恋就愈深。 任希爱懵懂的仰头看着他，「大叔，我是不是很没有魅力？」 「又在说什么傻话了。」 「因为，你、你都没有……咳。」 「不要每天都想那些色色的事，小色鬼。」向念一挑眉，他的态度愈是冷静，任希爱就愈是尴尬的生气。 「大叔是笨蛋。」说完她抓了书包就走了。 他则无奈的叹口气，就因为，太贪恋了，所以才更不敢，再往前，他怕有天失去的时候，会更难过。 他拨了电话给阿杰，响了很久才接通，「说重点。」阿杰还在片场忙碌，但看到向念一的电话，二话不说就接起来。 「剧本，有了。」 「是你满意的吗？」 「晚点我发到你信箱。」 阿杰有点兴奋，就因为跟向念一合作的够久，所以才更明白他那不当一回事的语气，代表了这个作品已经自信到不需要去担心被打枪的问题了。 挂上电话，两人的心情都五味杂陈，一方面阿杰想的是，真的还要再合作吗？当初的向念一真的让每个人都很失望，但他的才华，却让人着迷。每每看着向念一临时改分镜的瞬间，他感觉自己都像在见证某个奇蹟似的，为了能让画面更完整的呈现出向念一脑海里的画面，他会拼上全力的拍摄，帮他找出最完满的视角，不放过演员任何一幕的情绪变化，真的很过瘾。 是啊，过瘾。 身在这个爆肝的创作世界，每一个人拼命奔往的，也不过就是希望作品可以永垂不朽而已。 「不朽吗？」当初的「微风」真的很棒，是他们心中最初的结晶，如果没有后续那堆负面的新闻让观众改变对它的印象，它是可以不朽的。 带着这些复杂的心情，终于等到深夜收工回家，即使再累，即使明天一大早又得去片场，他还是打开了档案，两小时后，他不管现在是不是凌晨三、四点，立刻狂打了好几通电话给李清，直到他被吵醒为止。 「你他妈最好有够重要的事。」 「拍吧。」 「啥？」 「再信他一次吧。」 「……」李清听懂了，所以才沉默了。 「还记得小宛的剧本吗？」当初他们准备拍毕制时，其实一直属意小宛写的剧本，原本都谈好要加入他们的团队了，却被他们的死对头半路截去，还是用最可耻的方式——让小宛一直暗恋的对象提出交往。 他们相当扼腕，那是个很棒的剧本，只可惜被拍烂了。 「所以？」 「超越那个剧本。」 「……」李清有点心动，但想到向念一还是很火大。 「把大家都约出来吧，我们几个先讨论看看，原不原谅是一回事，但错过好作品，是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嗯，先把剧本传给我。」 阿杰挂上电话后，又再把剧本看了一次，这次他才发现，编剧的名字不只有向念一，还多了一个人。 「我就想说他怎么可能。」他笑了笑，故事中那向念一学不来的青涩感，以及在暗恋上细腻的处理，绝对都来自那个叫做任希爱的女生吧。 「你，会怎么拍？」阿杰有点期待，再次看见向念一挥洒才华的瞬间。 言凯今天一直觉得不对劲。 无论是早上上学的时候，还是每节下课的时候，他总感到有股诡异的视线在偷看自己，但他回头却找不到。 到底，是谁呢？ 其实他内心早有个底，但偏偏就是找不到那家伙躲在哪里 。 第四节下课，当大家都忙碌的准备要吃午餐时，言凯又感觉到了——这一次他直接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教室，果不其然看见蹲在教室外鬼鬼祟祟的任希爱。 「抓到你了。」言凯冷笑的说。 「等等等等！你要干嘛？」 「这是我的台词吧。」 任希爱清了清喉咙，装没事的起身，「我、我就只是路过。」 第四十九章 「是吗？好吧，我现在就传讯息给那家伙，说你跟别的男生牵手了。」言凯拿出手机的说。 「唉唷！等一下啦！跟我来。」 此时，还在位子上整理课本的纪文安，不经意地瞥了外头一眼，看见任希爱抓着言凯的手臂吵吵闹闹的，她闪过一丝羡慕，继续维持着她的冰冷。 两人转移阵地到杂物室后，任希爱这才一脸奸笑的拿出一叠粗略订好的的稿子。 「咳咳，我，任希爱，从今天开始，要成为编剧了。」 「……」言凯双手环胸，认真怀疑为什么自己当初想要跟这个人当朋友，她到底还能蠢多久？ 「欸欸欸什么眼神？喏，这稿子给你看，之后搞不好就可以开拍了喔。」 他瞥了眼封面上编剧的名字，「你们俩一起写的？不对，应该都是那家伙写的吧？」 「你很没礼貌欸，我可是负责故事的核心喔，反正、你赶快看一看，最好今天晚上睡前给我感想。」 「你为了这种事一整个早上都在那边偷窥我，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你不要整天在那里妄想好不好，我可是有夫之妇。」 「……」言凯宣告放弃，不想再跟这蠢蛋废话下去，他觉得任希爱谈了恋爱之后，好像智商又下降了不少。 但，他又有一点点羡慕，她这样子。 可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对他来说，是奢侈到用钱也买不到的事。 他羡慕任希爱对于喜欢的纯粹，如果他也能有一半的话，是不是，他就能勇敢的去牵起，那个人的手了呢？ 他看着，跟同学一起走出教室，笔直的朝他的方向走来的纪文安，明明四目交接了，但他们却同时默契地移开目光，经历了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擦身。 几秒钟也好，至少擦身的时候，他们的手离得很近，就像地上反射的影子，好像他们亲昵的牵在一起一样。 「那家伙不念书写什么剧本啊，我看她没救了。」他虽然碎念着任希爱，但只是想掩盖那没由来的失落而已。 39 哗啦—— 申深一脸睡眠不足的拉开店的铁门，手上提着刚买好的菜，酒吧营业到四点，收工回家也都五点半了，然后最近每每他都不到中午就起来，为的就是怕睡在办公室那位，会不小心饿死在他的店里。 温凡青，一个夜夜买醉的女人，最近甚至直接理所当然的在二楼住下了，那么简陋的地方，只有一张床垫跟一台小电视，其他什么都没有，他完全不明白那么有钱的她，待在这里不走要干嘛。 但，很奇怪，他无法赶她走。 或许是她目光透露的厌世让他无法不管，也或许，是她那双不知道还能追寻什么的眼神，跟以前的他很相似。 人不会无缘无故帮助一个人，这个世界从没想像中单纯，有的人请人家喝酒，酒过三巡开始谈借钱、谈奇怪的生意，有的人假装好心买了单，出了这个店门就设下更大的骗局，在这小小的吧台里，他已经目睹了太多这个世界真实的面貌。所以，他帮她，也不是那么好心的。 就只是，想帮一帮以前的自己，自我满足而已。 申深迅速的洗好菜之后，就开始切肉，煮一碗简单的面，到面煮得差不多时，温凡青像算准了时间似的，刚好的走下来，一头乱发邋遢的模样，早没了千金小姐的温婉。 她先喝了口热汤暖胃，还有大半酒精没代谢的她，仅仅因为这口热汤，就精神了不少。 申深不发一语，他们之间一直都鲜少有对话，一开始她还会不停的抱怨发屑，到这几天，几乎没说过话了。 「他要拍片了。」她用着沙哑得像生锈的吉他般的声音说。 「你感冒了。」申深翻找着柜子，找找之间还有剩的普拿疼。 「没有我，他拍得成吗？」她讽刺的笑。 「没有我，他根本不会跟他以前的伙伴合好，是他利用我的！」 申深总算找到了，他看了看日期，这才拿出一颗给放在她面前，「这世界人跟人之间，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就像我利用你得到自我满足一样。」 温凡青抬眼看他，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审视他的五官，明明长了一张模范青年的脸，却说出了跟他的脸违和的话。 「这还真不像你会说的话。」 前一秒，还挂着一张商业型笑容的他，下一秒就变得如蛇一般冷酷无情，「你不认识我，又怎么知道，我原本是怎样？」 温凡青愣愣的看着他，两人之间被面冉冉上升的雾气给打了柔焦，看在她眼里，就像一条躲在树丛中的蛇，正紧紧盯着自己，但却没有任何生命危险的感觉。 她低头吃了几口面，「至少我认得你的手艺。」 申深别开眼睛，不再说话，反而拿出咖啡豆，简略的用手磨起豆子，但磨完之后却直接放在气窗边，不打算煮。 「为什么放在那？」 「我不喜欢太纯正的味道，受潮过或是失去了原味的咖啡，才比较适合我。」他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很平淡，好像只是在念一段诗似的。 是个奇怪的人，温凡青心想。 但同时，待在这里却让她心情很容易平静下来，即使在她又知道了什么消息时，还是会歇斯底里一会儿，但那份惶恐，已经不再那么严重了。 她把面吃完后，又躲回二楼去了，接下来就只要等他晚上营业，再次投到酒精的怀抱就可以了，可是不知为何，刚刚申深说那句话的模样，一直反覆出现。 向念一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紧张了，要说上次这么忐忑是什么时候，除了任希爱告白的那刻以外，就是「微风」第一次要在电影院上映的时候吧，他们几个人偷偷躲在电影院卖票处附近，想要偷听路人有没有买到他们的票，紧张得根本无法好好思考。而此刻，他正在某间餐厅前，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忽然，一双软软的手，轻轻挽住他，「大叔，你这样不行喔，会成为不了流浪汉的。」 「……」 「你自己说的啊，流浪汉为了训练孤独感，要习惯这些才行啊。」她嘻嘻一笑。 「受不了你。」他深吸口气，心情放松了不少。 「果然你当初跟我说的那些，都是唬我的吧。」 「你现在才发现？」他勾起微笑，在她气得哇哇叫之前，先一步拉着她走进餐厅。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目睹了向念一居然也会有对谁笑得那么温柔的时候，而且还把自己打理得很干净！但随及，他们想到了剧本，看见了任希爱，马上能连结起来这些变化从何而来。 是恋爱了啊。 难怪可以改变这么大。 「大家好，我是任希爱，我家大叔又要麻烦各位了，请多多指教！」 「噗，阿一，你居然被你女朋友叫大叔啊。」阿杰马上大笑。 「也是啦，他就老起来放啊。」负责则制片的乐生说。 「各位，我这里有不少张更经典的照片喔，等等传到群组跟大家分享 吧。」小琳贼笑的说，虽然他跟向念一没有过往那段大恩怨，但这两年经常跟他合作被压榨的仇总算可以报了。 第五十章 「传传传！」 向念一一句话都还没说，就被一人一句的口水快要淹没了，但也因为如此，少了重新见面的尴尬与凝重，关于电影的讨论，很自然的就活络的开始了，并且没有人再提到过去半次，像是他们已经约好了一样。 他知道，这是他们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也知道他们会答应的原因，跟剧本也有关系。 他偷偷瞥了眼已经开心跟大家聊开的任希爱，想当初他还想着绝对不会喜欢的一个小孩，早就已经变得，放也放不开了。 「阿一，资金的部分呢？阿山是可以再去找厂商，但是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怕是没那么容易……」阿杰担忧的说。 「资金的部分不用担心，虽然还是希望尽量节省，但不要因此牺牲了品质。」 阿山胸脯一拍，用着宏亮的声音说，「帐的事交给我吧！」如何把钱花在刀口上，一直是阿山的强项。 向念一觉得手中充满了力量，就像以前准备拍毕制前，有种热流从掌心窜到心里，那种羁绊，果然才是他最强的后盾。为什么以前的他会没发现这点呢？ 一场温馨的饭局结束后，直到回到车上，向念一才若有所思起来，明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但任希爱已经马上察觉了。 「大叔，你……会不会再去找那个、那个……」她欲言又止，咬了咬唇并没有说下去。 「不会。」 「真的？」 「嗯。」 「但是……」那钱要怎么来呢？她对拍一个电影最少要有多少钱不是很清楚，但电影预告常常说什么斥资几亿几亿的，她要是有个一亿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实在没办法想像，这些钱全都在砸在电影上。 不过他们只是要拍个简单的文青电影，那应该不用花很多吧……她愈想愈不安，用膝盖想也知道不可能。 「大叔，如果真的找不到人赞助，你去找她没关系的。」 他挑眉，完全没想到幼稚如她，想法居然也能这么大度，通常女孩不是都对初恋特别有占有欲的吗？难道说她不够喜欢他？ 「到了，下车。」 任希爱搔搔头，一脸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这人怎么又生气了……「大叔，你真的很爱生气，我要把你的名字改成爱生气。」 「……」他一脸无言的看着她跑回家里，心想着也不想想是谁害他变成这样的。 任希爱虽然说是这么说，但还是很不希望他跑去找她帮忙，只能默默的祈祷，一切都能够顺利。 难得早下班的吴若芳从房间走出来，刚好看见任希爱认真合掌的模样，「希爱，你是现在才想到要临时抱佛脚吗？」 「什么佛脚？」 「考试不是剩一个多月了。」 「这么快啊。」她抓抓头，那不行，如果考完试，纪文安成绩很好，突然要去国外啊还是哪里上大学怎么办？她记得好像成绩很好的话可以提早的…… 「对了！让他们俩都一起参与演个什么路人甲不就好了。」只要他们提前开始对故事理解，一定可以传达到的吧。 一想到这，她就想起上上礼拜她分别给了言凯还有纪文安各一份剧本，要他们说感想，但这两人的回答让她觉得，他们根本就没认真看！完全是敷衍她而已。 40 次日一早，两人全都臭着一张脸的被约来咖啡厅，同时心想着只要任希爱又说了废话，就要立刻赏她一拳。 「所以，我希望你们两个也能来参演一个角色，不然大叔的剧组很穷很可怜的。」 「那你怎么不自己演？」言凯翻了个白眼。 「我？我是编剧之一耶，重点是我的颜值都没两位高啊是不是。」 「……」纪文安始终沉默，忽然把她那一份剧本拿了出来，开始认真翻看了起来。 言凯则是伸手跟希爱要了她那一份，即使再没耐心，也还是先看看吧。 最近，任希爱明白了一件事，不管事故事还是歌曲，只要是任何形体的创作，之所以可以引起共鸣，是因为触及了看的人的回忆。相似的台词、相似的设定、眨眼一瞬的风景，都能让人不小心地，就想起了最思念、最在意的回忆。 看戏的人永远不是在看戏，而是在寻找里头似曾相识的悲欢离合，好让自己有理由可以放肆的哭、尽情地笑。 这是她理解的共鸣，也是她摸索出来，关于创作的意义。 她有点紧张的乱看，忽然发现上次她心中的大魔王居然又在这里了，就坐在他们斜对面，郭勳庭正巧也在看着她，对着她露出善意的微笑。 她立刻窜到他的对面坐下，再次认真的把他的脸仔仔细细看个遍。 「请问……」 「我叫郭勳庭，今年大二，你刚刚跟他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还有多的剧本借我看看吗？」 「当然……嗯……可是……」 「放心，我不会抄袭的啦。」 「这样啊，那就好。」 真是好懂又好骗，郭勳庭摇摇头，这孩子这么单纯配上次那个男人真的好吗？ 郭勳庭翻阅的速度相当快，有练过速读的他很擅长用这种方式先把书粗略的看一遍，抓住重点。 「喂，你们会举办试镜吧，有男主角的试镜的话，可以让我去看看吗？」 「当然好啊！」她激动的站起身，结果被频频侧目。 「说定了。」他留下了联络方式，便先一步离开了，好像他就是专程在这等她似的。 任希爱心情颇好的回到位子上，发现他们也看得很快，居然都要看完了，而且一个表情凝重，一个气场散发奇怪的氛围，果然传达到了吗？ 纪文安先一步的阖上剧本，轻瞥一眼，「没想到，你对你的学测已经放弃到这种程度了。」 喂喂喂、这会是重点吗？ 「我看这些修辞都不是你写的吗？以你的脑……」 真是够了这两个笨蛋青梅竹马！ 任希爱青筋爆跳，脸很臭的丢下一句想回家了就忿忿的走了。 「你先回去吧，我打算在这念书。」纪文安不给言凯多说话的机会，提出了送客的要求。 「你今天，肚子不饿吗？」 「等等我男友会带我去吃。」 「嗯。」他面不改色的离开，彷佛刚刚这些问句，不过都是随口一问。 纪文安过了良久，才悄悄抬起头，忍不住在笔记本上，悄悄写上了「我喜欢你。」就像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只能把不能说出口的心情，寄托在纸上。 言凯心情很闷，那个剧本的故事，根本不会是他看得下去的，但不知怎地，总觉得有许多地方，似曾相识，但他又说不上来，就连角色的个性都跟他不一样。 「到底，为什么呢？」看完剧本后，他觉得心情特别不好，更糟的是，纪文安的态度，让他更烦躁。 他站在红绿灯前，已经不知不觉过了好几分钟，他都忘了要前进，脑海里想的仍然是，男主角最后来不及说出的告白。 是那一段让他心情不好的吧。 现实就已经很糟糕了，连看个剧本也无法如愿美好，所以才令人烦躁啊。 忽然，有人戳了戳他的背，一转头始烦躁的作俑者就站在背后，她的目光依旧平淡如水，但看起来有那么点喘。 第五十一章 「我饿了。」 「……」 「陪我吃饭。」 是「陪」不是「请」，他可以理解这两个字的改变，是因为她也变了吗？ 「好，我陪你。」其实他差一点就要说「怎么不让你男友陪你。」这种白目又嘴硬的话，但他知道，这样做的结果，只会像以前一样，又把她推远了。 他想要这样静静地，再多在她身边一阵子。 「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不喜欢。」 「为什么？」 「我不喜欢遗憾的故事。」 「嗯。」再一次确认了他的想法，纪文安苦笑了一下。 「那你呢？」 「我很喜欢，因为他们至少能说。」 「说什么？」 走在前面的纪文安转身，嘴角弯出漂亮的弧度，「说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演的不错，只可惜我们只被邀请演路人甲。」纪文安自嘲的说，回头继续走着，眼眶有一点点红，她知道这样的情绪起伏不该出现，要压下去，要赶快变回冷静的她才行。 言凯没有反驳这句话，走着走着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下来看着孤身一人愈走愈远的她。 还是前进不了，他还是、做不到。 「我忽然有事，你自己去吃吧。」 「……嗯。」纪文安的步伐完全没有凌乱，依旧维持着原本的速度，一步步的走远，然后又转了好几个弯，最后才崩溃的蹲在地上哭起来。 言凯紧咬着牙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不去追，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努力把那句脱口而出的真心，再收回来。 任希爱从另一条巷子偷偷尾随着纪文安，看到了这一切，很心疼，却无法好好安慰她。 只能偷偷的看着她自己收拾好情绪，背影寂寞的走回家，再次装成那个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纪文安。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藏在那张淡然面具下的纪文安，似乎从来没有快乐过，也许一切都只是演的。 任希爱很茫然，原本想好的计划都失败了，「如果言凯可以自己发现真相就好了。」 ——「什么真相？」 「啊啊啊啊！」任希爱吓到直接跌倒，一脸害怕的看着言凯，「你你你你一定每次都这样吗？你不是往那走了吗？怎么会……」 言凯迸出锐利的目光，「我这次可是清清楚楚听到了，你希望我发现什么真相？」 「我、我……我我我我……」 「说、不、说？」 「不说。」 「那我就自己去问纪文安。」 那怎么行！ 她情急的赶紧抱住他的大腿，谄媚的笑道，「大爷好说，我们换个地方聊吧。」要是他去问纪文安，那这辈子都别想纪文安还会理她了！她会被当成背叛者的！ 言凯很满意，好在任希爱刚刚尾随的动作太明显，不然他也不会注意到，这家伙完全没有当侦探的天份。 两人再次回到相同的咖啡厅，任希爱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的乱说一通，但全都没有被采信。 「你最好在我失去耐性之前，好好说实话。」 「我、我真的不能说，不该是由我来说出别人的人生，这不公平。」 「这世界，曾几何时公平过了？」 「言凯，你跟文安说，你不喜欢遗憾，那你喜欢悲伤吗？」 「……」 「还是你比较喜欢恨？」 言凯不懂她在说什么，这些话完全不像任希爱会说的。 「我能说的，就这些了，答案都藏在剧本里，或是你的回忆里也说不定。」任希爱说完，趁着他还没拦住她之前，匆忙离开。 言凯则是一直盯着新点好的咖啡不停地冒着烟，倒映出的自己，看起来是那么的…… 「妈你为什么喜欢喝咖啡？」 「因为咖啡可以提神啊。」 「可是你一天都喝好几杯耶，你很累吗？」 「因为妈，不想要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啊，很快就可以好好睡了……」最后一句说的很小声，言凯完全没听见，只是接着其他的话题继续聊天，而母亲当时的表情，却……有点落寞？ 他再次拿出剧本，想要从中找出答案，到底是漏掉了什么？哪里不对，有、一定有！那所谓的秘密一定就在…… 终究，还是在纪文安身上，而且一定跟他的母亲有关。 他通常不喜欢跟父亲对话，而且他的父亲这些年来也一直对他很冷淡，他想也许是他跟母亲多少有点神似的关系。 窗外，一对母子开心的从玻璃窗前经过，妈妈宠溺的摸着儿子的头，儿子聒噪的分享着一天的趣事，那是他再也无法拥有的画面。为什么妈妈要这么讨厌他呢？为什么连来看他都不愿意？每次一陷入这种负面情绪里，他又会开始讨厌纪文安，讨厌起自己来。 「也许，真的隐瞒了什么。」他若有所思的呢喃，离开咖啡厅后，他竟然想也不想的就来到纪文安家前。 看着那亮起光亮的屋子，他迟疑着，正当他又想要再次退却离开时，正巧看见陈欣倩一脸吃惊的站在一旁，手一松，好几颗苹果就这样摔落在地。 「小凯，你怎么……」 「好久不见，欣倩阿姨。」他挂上笑容，即使想退缩已经来不及了。 「文安她还没回家……」 「我是来找您的，可以让我进去吗？」他蹲下来帮忙捡水果，他的态度愈是亲切，陈欣倩的表情就愈慌张，不停的在脑海中思量着该怎么应对。 「可、可是家里有点乱。」 「没关系的，我不在意。」 「改天好吗？等阿姨整理好再……」 「阿姨，我妈住在这吗？」 「当然没有！」 「那我进去应该没什么好为难的才对，还是——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该知道的吗？」他把收回袋子里的苹果，交到她手上，对上眼的瞬间，他察觉了陈欣倩的心虚。 「当然，如果阿姨真的不愿意的话，我就先回去吧。」言凯不再咄咄逼人。 陈欣倩松了口气，勉强应付的笑着，但却忍不住握紧了手心，犹豫着这一刻，到底该不该改变主意。 ——这孩子，这么多年了，还是被恨给支配着。她从言凯那双受伤的眼神里就能感受到，什么恨比悲伤还不痛根本不存在。 41 言凯失踪了。 在这学测倒数的日子里，他居然无故旷课，但他家里的人却不打算针对此事做出任何的回应。 三天了，言凯都没有出现。 任希爱活像个做了亏心事的人，整天心神不宁的，无论大考小考，她几乎都是随便写一写，然后又继续担心害怕着。 难道是她那天暗示得太多了吗？所以他已经发现了？那为什么纪文安到现在都还没来骂她？她不安的滑着群组，纪文安仍然会回应大家的聊天，会发开心的贴图……但就是，绝口不提言凯的事。 任希爱终于按耐不住，放学的时候特地在校门口等纪文安，却等到学生都已经走的空无一人，也没看见她。 「奇怪，她还在教室吗？」她去了她的班级，却没看见她的人，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纪文安在躲她。 她有点慌了，传了讯息给她。 「你今天也要去补习吗？」 「嗯。」 「那晚点我去补习班等你下课好吗？」 第五十二章 手机那头的纪文安默默已读了之后，便不再回应，她把手机关机，然后站在熙来攘往的路中央，找不到自己该走的方向，她想去的方向始终只有一个，但那个人却消失了。 「你真的很不负责任。」她连这句怨言是对谁说，都找不到对象了。 任希爱知道完蛋了、搞砸了，她以为可以顺利的事全都乱了，这些全都跟她一开始所幻想的那样完全不同。 她以为她写的剧本可以打动他们，她以为只要他们感受到了，会一点一点的解开那个悲伤谜底，终究，是她天真了。 不知不觉，她竟然又走来公园，望着空荡的长椅她才想起昨天打给向念一没接，到了今天他居然都还没回电。 是因为要准备拍戏所以很忙吗？还是……有了剧本的他，就不再需要自己了呢？ 「我在想什么啊……怎么可以……」把大叔想成那种人。 不对，她明明就很喜欢这个人，为什么到现在她还是可以轻易地就把他想成那样？ 「我真的，烂透了！」 「烂透了、烂透了、烂透了！」她胡乱发泄的吼叫，但这一次，却没人再骂她「吵死了」。 她想要现在就能见到向念一，想像平常一样对他发泄自己的喜怒哀乐，但她又害怕他觉得她烦，不敢一直打电话，即使想找其他人，其他人也都为了学测再拼命着，只有她自以为完成了个什么剧本，就了不起了，仍在原地踏步就算了，连一开始写剧本的初衷都失去了。 是不是她一直把所有事情都看得太简单了。 把人生，想得太简单。 以为只要过关升级就会变得不一样，事实上她的内心还是跟最初一样软弱、一样的怨天尤人。 「我没事，干嘛去淌浑水啊。」意识到自己低喃的话语，她更觉得自己可怕了，人家前阵子是怎么挺她的，她居然…… 「是不是人只要一对自己不利，还是不如自己的意，就会变得……这么可怕呢。」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既然向念一不回电话，她亲自去找他不就得了。 忽然，她瞥见匆匆提着一大袋便当的小琳，从对面的马路经过，她好奇的跟了上去，这才发现小琳进去的地方，是一间短期办公室，她蹑手蹑脚的走上去，还没到二楼，就已经听见向念一的声音。 「这样不行！这边改了的话，第五十七场的戏也要改了。」 「可是阿一，这边不改，实在不行，这桥段连放在电视剧都很无聊了。」共同参与编剧的乐生摇头。 向念一不可否认的点点头，「那么，第3.4版的内容就修改小时候相遇的部分，以及中间穿插的回忆，还有……」 「把之前男女主角的互动全删，那些都太幼稚了！」 「嗯，就这么办吧。」 「好了、好了，大家先吃饭吧，你们已经一整天都没吃了。」小琳没好气的说。 「等等吧。」乐生拿着稿子，已经有新的灵感要怎么修改，哪还顾的上吃饭。 「你们这群都跟工作狂阿一一个样。」小琳摊摊手，忽然感觉有人偷看的气息，但门口却没有半个人影。 任希爱几乎是用逃的，逃离那个地方的。 原来这阵子她跟向念一好不容易完成的结晶，只是无聊、幼稚、搬不上台面的家家酒？而向念一却什么也没说，只告诉她这样可以完成了、很好了。是以她这外行人的标准来说很好了，还是这么努力已经够了。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完成原型已经很好了，接下来交给他们专业的就好？怕她会受伤吗？ 她才发现，她一直不被身边的人信任。「是不是你们哪天也要死了，也会像这样不相信我可以度过悲伤，然后编一些可笑的理由来骗我！」她忿忿的说着，一瞬，她好像明白了言凯如果知道真相的话，会如何的否定自己。 不管是最爱的母亲还是最喜欢的女孩，都不相信自己能够坚强的话，那么，连自己也会渐渐迷失的。 她重拾心情，这次直接冲到纪文安的补习班，不分由说的就乱开门大喊纪文安的名字，就在她准备要被人架出去时，纪文安这才姗姗出现。 她的表情很无奈，欲言又止的望着任希爱，平时伶牙俐齿的她，现在彷佛失去了话语能力，只能用着一双充满叹息的眼睛，发着呆。 两人一起站在补习班外头，任希爱放空的看着星空，但却半颗星星也没有，就像此刻黯淡无光的状况一样。 「希爱，我不怪你。」 「你本来就不该怪我。」 太过反常的态度，让纪文安一怔，她看着任希爱表情坚定，像平常的自己，一副已经看透了所有的智者姿态，顿时无语。 「因为、该怪的人，是从来不相信言凯的你！尤其是他那么喜欢你！」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很笨很蠢很常犯错，但至少，我知道不管怎样，我身边的人一定会相信我，相信我可以做到想做的，相信我够坚强，不是温室里的花。但如果，连最爱的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话，那该有多愤怒、多不甘心啊。」 纪文安语塞，聪明如她，却从没换个角度想过言凯的心情，只认为这样对他最好，而且这也是阿姨的遗愿，所以一定要守护好，但——当事人呢？ 「文安，这次，是你错了，就像自以为是揣测了大魔王的小魔女一样的错，人的心，怎么可能揣测的出来呢？你又不是神。」 纪文安忽然浅浅地笑了，「希爱，假装帮我上课好不好？」 「拜托刚刚我闹成那样，怎么可能……」 她把补习班的学生证放在任希爱手心里，「拜托你了。」 太过俏皮的笑容，让任希爱看傻了眼，那个淡如止水的纪文安也会这样笑啊，是不是她说得太过分，把她气傻了？纪文安每次的反应怎么都跟她预想的不一样。 「文……」任希爱愣愣的看着纪文安随手拦了计程车，呼啸而去。 她搔了搔头，「我应该没又做错事了吧……」 她把目光再次看向星空，依然找不到半颗星星，但至少有颗卫星出现了，她咧嘴一笑，「人工的光也不错啊，至少还是个光。」 手机缓缓的震动起来，她看了来电的人，调整好心情才接起，「大叔！」 「在干嘛？」 「没干嘛啊，读书读到肚子太饿出来买东西吃。」 「要不要也买一点来给我？我在公园附近。」 「不要，我要回家了。」 从刚刚就一直太过假装爽朗的声音，让向念一感觉怪怪的，「可是，我很想你。」 任希爱内心噗通一声，心想这人也太犯规了吧，居然每次都耍这招！ 「那大叔就更要加油啊，等作品完成好了，就可以常常见面了。」 「……嗯，晚安。」 结束通话后，她松了一口气，之前什么话都敢对向念一说的她，也会有难以启齿的时候，但有什么办法呢？她太自卑了，每个人现在都有努力的事，就只有她，什么都没有。 刚入夜，风起了，她的心也凉了。 第五十三章 纪文安知道言凯不在家，不然言伯伯也不可能放任他这样旷课好几天，早就派人把他架去学校了，他一定只会在那个地方。 一个只有他想逃避时，才会去的地方。 计程车一路开往山区，司机边碎念着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上山很危险，一直想着要回头，在纪文安三番两次的坚持下，这才顺利抵达郊区半山腰的一栋小木屋。 顺着门口的石子小路走，很快的就看见亮着暖黄色灯的窗户，从门口第三块石头的底下，找出了备用钥匙，这里是路阿姨跟他们俩的秘密基地，自从她死后，就变成了回忆之地。 她发现一砖一瓦都维持的很好，言凯嘴上说恨死了母亲，但做的事却尽是无尽的思念，或许他还一直期待着，有天母亲能再回到这里，再偷偷让他们俩人吃冰淇淋、赤脚在外玩一二三木头人，做什么都好，只要还是他们三个人。 他，肯定一直抱着这样的希望，一边希望，一边恨，就这样矛盾的过着每一天。 她转开门，柴火在壁炉里燃烧，而浴室滴答的水声正好停止，没一会里头的人走出来，就这样怔怔的看着，已经红了眼眶的女孩。 「找到你了。」 言凯半裸着上身，头发上的水还滴滴的流着，他的眼睛充满血丝，眼窝陷得很深，看起来就像好几天都没睡好似的。 少了平时交际的面具，此刻的他比平时更让人捉摸不出想法，他就这样略过她身边，像没看到这个人一样的继续拿着毛巾擦头发。 「我真的自以为是的令人讨厌，对吗？」她背对着他，说。 言凯的动作虽然没有停，但明显的眼神有了动摇。 「我错了，对不起。」 他深吐一口气，随即走到房间把衣服换上，走出来时，仍看见纪文安一动也不动的停在原地，他继续忽略。 「我其实很讨厌你，非常讨厌，要不是因为我妈跟阿姨是好朋友，我一点也不想跟你玩在一起。可是当阿姨决定要瞒你，当她真的消失，而你痛苦悲伤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更讨厌你了。」 一直默默听着的言凯一愣，转头一瞥，发现纪文安已经开门离开。 「该死，她专程跑来这里说讨厌我？」他又气又急，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开门追出去。 42 「纪文安！你来这里就是要说这些？」 「不然呢？」纪文安理所当然的说，那孤傲的表情一如既往。 「你……」 「我不是还道歉了吗？」 「就这样？」 「就这样。」 言凯被她的倔强给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看她愈走愈远，如同她每一次转身离开。 「这么晚了你怎么下山？」 「走路。」边回答的同时，她还边挥了挥手，「掰。」 「我喜欢你！纪文安！你听到了吗？我说我喜欢你，你不准走！」 脚步轻顿，她的嘴角微扬，眼神里闪烁着得逞的目光，「好吧。」 她缓缓往他的方向走，却以牙还牙的故意略过，迳自走回温暖的小木屋里，而言凯则是一脸不甘心，他这辈子，都要输给这女孩了。 壁炉的柴火发出啪滋啪滋的声音，很是令她怀念，从前天冷的时候，三人裹着毛毯窝在客厅里，明明深夜了，还放纵的烤着棉花糖聊天，好不快乐。 她才在想着棉花糖的回忆，他就从厨房串好几支棉花糖，递给了她，「好久没吃了吧。」 「就这几支？可能不够。」 「我妈要是知道你是个大胃王，肯定吓死。」言凯说着，自然的提起了妈妈，就好像他从未恨过她一样。 「难说喔。」 「你妈把病历跟死亡证明都给我了，等我拿给我爸，就可以一起去看她了。」他心不在焉的烤着棉花糖，都已经变得焦黑融化，都没有察觉。 「你怎么没我想的痛苦？」 「你有这么讨厌我吗？」 「我以为我刚刚说的很清楚了。」纪文安挑眉，一把抢走被他烤焦的棉花糖，「吃太多烤焦的东西也会得大肠癌。」 「你对讨厌的人还真好。」 「我只能讨厌你。」 「为什么？」 纪文安轻咬了口棉花糖，不再回答，对他们来说，今天并不是个可以开心聊天的日子，她只是来陪他一起悼念的，而他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沉默的吃完了所有的棉花糖，然后看着她在旁边的沙发上睡着，直到天明。 他很高兴她来了，因为独自在这里度过的每一个夜晚，都让他悲伤得难受，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对母亲的恨意转变成思念，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无法不控诉，为什么不给他悲伤的机会。 「不管是哪种方式，都是阿姨对你的爱。」只睡了短短几个小时的纪文安，一清醒就是寻找他的身影，在落地窗前看见又整夜未阖眼的他，轻声地说。 「她最后，好吗？」他沙哑地说。 「很好，只是有点遗憾，因为没办法遵守跟你的约定。」 他呜咽出声，她则轻轻地从后拥住他，陪着他释放那些始终憋着的泪水。人有哭泣的功能是有原因的，那可以把很多说不出口的心情以及遗憾的重量减轻，哭不出来的人，永远是最无法放下的人。 她暗自在内心又跟他道歉了一次，她的自以为是，才让他痛苦了那么久，也就因为这样，那句喜欢，怎样也说不出口了。 任希爱顶着睡眠不足的黑眼圈，浑浑噩噩的走在红砖道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念书念到半夜，所以才精神不济，殊不知是因为，前天跟纪文安见过面以后，连她也跟着失踪了，因为铸成大错，所以根本睡不好。 忽然，一杯星巴克就这样晃到她眼前，这才看见言凯心情颇好的挡在她面前。 「言、言凯！你跑去哪了啦！」 他揉揉耳朵，「才几天没听见的你的聒噪，耳朵又要长茧了。」 任希爱又气又开心，「我要被你们两个担心死！现在呢？怎么样了？文安呢？」 「你问那么多我要先回答哪个啊？接着你的咖啡吧。」 「我、我还以为你们……」 「什么事都没有，还有，谢谢你。」他摸摸她的头，笑了笑。 「谢我？我不是说错了一堆话，然后害你们都失踪了吗？」 「你这人怎么还是一样的蠢啊，算了。」 她忽然觉得言凯真的很欠揍，从刚刚她就在忍耐了，这下子终于爆发的狠狠踩了他一脚，甩头就走。 「任希爱！你不要命了！」 「哼！」 害她白白替他担心了，结果言凯好得跟什么一样，而且表情欠揍的程度还有点似曾相识，是在哪里看过呢？啊……她想起来了，跟前阵子她春风得意的时候根本一个样！原来她当时那么讨人厌啊。 「喂，别走啊，我有事跟你说。」 「我不想听。」 「就是啊前两天纪文安她啊……」 「我就说了我……」她忽然深深觉得，自己以前不该那样荼毒那么多人的耳朵。 虽说言凯跳过了很多悲伤的地方，但任希爱其实都有在听，知道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也有纪文安陪着，她放心很多，也感觉到他似乎比以前更加没有距离了。 第五十四章 「这不是我的功劳啊，我又没有代替你们伤心难过。」 「你果然还是你啊，任希爱。」言凯笑道，「对了，你的年度爱情大戏的进度如何了？」 「不要说的好像我有参与一样好吗？我跟那些专业的又不一样。」 他一听，二话不说就往她头上一敲，「不要老是钻牛角尖，那故事确实很好啊，把你原本想传达给我的，都暗示到了不是吗？」 她踢了一脚小石子，对他扮了个鬼脸，「不用你管！」 「……」这家伙，真是愈来愈大胆了，踩了他又扮鬼脸，这学校也只有她敢这样了。 不过无所谓，因为他今天心情好，才刚走到校门居然又看见了纪文安从她男友的机车上下来，他这次二话不说跨步上前，一把将纪文安揽到身后。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们分手吗？因为她是我的。」 纪文安一听大大的翻了个白眼，这天底下敢有人用这种方式横刀夺爱，大概也只有他了。 莫莫一听，噗哧笑了出来，用着有些女性化的方式说，「安，真的耶，反应超好笑的！」 纪文安对莫莫眨眨眼，「掰。」 言凯马上恍然大悟，这才有点懊恼的追上她，心想着他又被她耍了，「你故意的？从之前就这样？还是每一个被你说是男友的都这样？」 她忽然停下脚步，眨着一双灵动的眼睛对他灿烂一笑，「你说呢？」 真是，太糟糕了。 如果她之后太常这样对他笑的话，会负荷不了的。 他用力的抓了抓头，无奈的看着她的背影，想着这些年来，她也跟他承受着相同的痛苦，就特别心疼。 如果可以，未来他只想制造好的回忆，只想让母亲看见，承受了事实，他还是可以拥有快乐，一定可以。 ——「喂，你们根本就还没在一起啊，而且文安也没说喜欢你，她说的是讨厌你不是吗？」 久违的杂物室时间，任希爱边吃着便当边来个当头棒喝，但本人似乎不太愿意听事实就是。 言凯立刻垮下脸，「都这么明显了，她说的当然是反话。」 「我跟大叔可是有明确的互相说了喜欢还有亲亲的喔，你有吗？唉呀，所以我说我赢得理所应当嘛。」 他皮笑肉不笑的放下了便当，又是给她头上一敲。 「唉唷，痛欸！」 「这是还你早上踩的。」 「这么小心眼，是不会有女生喜欢的喔。」 她对着他的背影喊，然后又咯咯地笑了，心里悬着一半的事情，总算可以放下了。 「嗯，真好、真好。」可是为什么，她还是有点闷闷的呢？一个人这辈子要能彻底了解自己，可见是个多困难的事呢，她想。 43 唰！ 窗帘被温凡青用力拉开，刺眼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彷佛想把身上的霉味都一次驱除干净似的，她就这样站在窗前良久，然后看见申深一如既往的提着菜来开门了。 申深还在想今天要不要有点口味上的变化时，看到提着包包下楼的温凡青，愣了愣。 「你要走了？」 「嗯。」她坐在老位子上，「再煮碗面给我吧。」 申深心情有点复杂，她终于要离开他应该要开心才对，这样他就不用每天都睡眠不足了，但为什么，他完全开心不起来…… 温凡青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颓废的这段日子，始终这个安静的男人以一种不打扰的姿态陪着她，说是陪着她，不如说是她又找个人依赖着而已，就像她一直把向念一当浮木。 每天关着的时间，她没事就看着她跟向念一合作过的每一部作品，她并不觉得拍得不好，即使他很不情愿拍这些作品，但还是有自己所坚持的地方，她最喜欢他剪片的温度，喜欢他惯用的无声画面交错手法，尤其利用远景来掩饰演员的不足反而一点都没有不自然，这些，都是他的才华。他们可以更好的，只要他再给她点时间，有一天一定可以让他重回大萤幕，再次执掌电影导演棒。可是只要重看《微风》，就知道那些作品完全无法比拟，就像不同人拍的一样。 所以，他才那么想要离开她吧。 因为他想要的是以前的自己，而不是跟她互相取暖这样的关系。 互相取暖？或许真正取到暖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她总是这样，找了一个人又换一个人，总是期待着有谁能永远留下，让她不再孤单，那种惯性的依赖，让她愈来愈软弱，愈来愈，害怕一个人。 申深将热腾腾的面放在她面前，然后开始磨起豆子，好像听见她的离开，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没有特别开心，也没有不舍。 真是个跟她完全相反的人。她只渴望依赖，而他彷佛对谁都不在乎，面对来来去去的人，都只是保持着距离，好像不希望被别人窥见他的孤独似的。 他开始磨着豆子，但今天却没有放在窗边，而是直接开始冲泡。 「给你一杯好喝的咖啡，让你可以好好重新开始。」他察觉了她的疑问，自言自语似的说。 「谁说我要重新开始了？」 他抿抿唇，没有跟她争论，而是专心的拿着热水壶，在滤纸上画出一圈又一圈完美的弧度，就像在作一幅画一样的专心。 他将咖啡放到她面前，挂上了制式的微笑，「谢谢光临。」 她有点失望，还以为这个人会挽留她之类，但或许这样更好，她不能再依赖谁了，这个坏毛病得改掉才行。 ——「我不会再帮他找赞助商了，这不是报仇，而是……」 「这样你才能从依赖毕业。」申深微笑抬眼，这次的笑容不再没有温度，而是真心的在笑着。 「……对。」这个人，太聪明了，总是知道她需要什么，总是能准确揣测出她的想法，是身为调酒师的直觉吗？ 她将咖啡一饮而尽，却没有将包包拿走。 「等等，你的……」 她回头，轻笑的说，「先寄放在你这吧，有一天我会回来拿。」 「寄放……」 「当作是失物招领。」 申深沉默地目送她离开，看着那一袋简单的行李，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离开时却故意留下了东西，这种失物招领很不好，因为会让人开始期待主人领回的一天，一旦开始了等待，彷佛就开启了一种名为思念的开关，把那藏得很好的孤独，随着开关一起产生了某种化学效应。 他默默地把包包拿回二楼，放在属于它的位置，当他站到了窗前，忽然看见她在楼下对他挥手告别。 「真是，没办法。」他露出浅笑，没办法，他就暂时当作失物招领吧。 温凡青其实不知道要去哪，她大可回到属于她的都市，回到她那些酒肉朋友的身边，继续过着奢靡的生活，但那样她还是没两样。她也思考过自己是不是可以做什么，但她做的最顺手的事，就是帮向念一张罗剧本、资金，如今这些都不能做了，那么她—— 忽然，一架纸飞机正中红心的砸到她头上，随即一个充满歉意的声音惊慌失措的道歉起来。 第五十五章 「抱歉、抱歉！天啊，我不是故……意的。」任希爱愣愣的看着温凡青，只见温凡青礼貌地对她露出浅笑。 「还有多的纸吗？也借我玩一下吧。」 温凡青万万没想到会遇见这个让向念一改变的女孩，她应该要讨厌她的，但却讨厌不起来，彷佛只要讨厌了，也就承认自己输给她一样。 她优雅的跟着任希爱一起在草原上席地而坐，微凉的风虽然带了点冷意，却完全不扫她此刻充满童心的兴致。摺纸飞机这样的事，她只在幼稚园的时候玩过而已，所以几乎快忘了怎样才能摺得好看、飞得远。 眼看她的纸飞机三番两次的输给任希爱，她有点不满意的撇撇嘴，随即任希爱就把她的飞机捡了回来。 「跟你说，你不能这样摺啦，你看你刚刚呵气呵太多了，然后这边的线条也没有压好，所以才飞不远的。」任希爱重新调整过后，让她再试试，这次果然可以飞得很远，但任希爱却比她还要开心。 「太好了！飞超远的你看到没有！」 「你为什么，一个人不去学校在这里玩纸飞机？」温凡青故意的问，她虽然离开学校也好几年了，但也知道高中生应该很忙碌才对。 最重要的事，她并没有跟他在一起。 任希爱吐舌一笑，「因为，我是个坏孩子啊。」说着，她直接在草地上躺下来。 「是因为跟阿一吵架？」她不经意的问。 「才、才不是咧，我不会跟他吵架的，啊、我不是……」任希爱懊恼的叹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温凡青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你不用在意我，我跟阿一……本来就不是那种关系，我们一直是那种、互利互取的关系而已。」 「不是的！」任希爱激动的坐起身，头上还沾上一根杂草，「大叔他……他其实也很讨厌自己那样……那样对你予取予求，他其实……总之，别把你的真心也说成了那样，我知道，你是因为喜欢大叔才这样的。」 温凡青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向念一会跟这女孩认识没多久，就深深喜欢上她，因为她身上那太过干净的特质，会对他们这样内心黑暗的人来说，像一道纯净的泉水，想要永远都能沐浴在这干净之下，这样就可以忘记那些，连自己都讨厌的自己了。 她轻轻摘掉任希爱头上的杂草，「你今年几岁了？」 「十八。那……你呢？」 「我啊，秘密。」温凡青眨眨眼。 任希爱觉得温凡青真的很有女人味，一举一动都那样迷人，这样的她，跟她一样同时喜欢着向念一，而且可以用更实在的力量帮助他，一想到这，她就觉得很羡慕。 「过去，一直是你在帮着大叔，但我，却……」离他好远。 温凡青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了一种熟悉感。「别失去了自己了喔。再怎么喜欢一个人，也不要失去了自己，那很可怕的。」 「我以前也觉得那样很可怕，但是才发现那根本不容易啊，因为喜欢只会愈来愈喜欢，要怎么控制呢？」 「嗯……」其实温凡青也不明白，但很奇怪，一旦变成了旁观者，她好像能知道正确答案。 她把已经飞远的飞机捡回来，「你看这两架纸飞机，明明是并肩飞行，但抵达的目的地却不一样，可是它们却还是在同一条轨道上。恋人也是，可以一起飞行、一起分享风景、一起互相勉励，但仍然有自己需要奋斗的目标。即使目的地不同，心，却是相同的。」 她状似自言自语的说完后，若有所思的停顿一会，浅浅地笑了，原来她这么久都搞不明白的事情，居然要用旁观的姿态看懂，真是—— 才一抬眼，她就对上任希爱崇拜的双眼，眼睛闪闪发光的炙热感，让她有点却步。 「怎么了？」 「我、我可以叫你凡青姐吗？」 「……不可以。」 「拜托嘛，我真的好崇拜你喔！天啊你比喻得真好，我明白了，全都懂了！」 温凡青一脸无奈，这孩子是真的懂了吗？ 「一起互相勉励……一直以来，我跟大叔就是这样啊，所以才会这么快乐吧。然后奋斗的目标……我已经，找到了。」 「是什么？」 「秘密。」任希爱嘻嘻一笑，「凡青姐，希望你也能快点找到跟你一起飞行的那个人喔，因为有人一起飞，真的很快乐！」 温凡青苦笑了一下，这孩子还真是一下子就忘了要含蓄一点，这话到底是在讽刺她还是鼓励她啊…… 「是怎样的快乐呢？」 任希爱歪头想了一下，「像是可以好好睡上一个午觉的那种快乐。」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啊。」她笑了起来，然后才脑海不自觉浮出了一个人的脸，啊啊，任希爱形容的感觉，就跟那个人很像呢。 这次，换温凡青躺了下来，天蓝的天空飘着片片朵云，世界如此之大，但她却总在同一个地方，把自己囚禁起来，所以，才会愈来愈寂寞。 「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 「不知道，等我找到想做什么再说。」 任希爱一脸诧异，「我还以为，大人都有目标耶，没想到……」 「到底是谁规定，大人该是什么样子的呢？不是你自己决定就好了吗？」温凡青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身上的杂草起身离开。 「凡青姐，我、我……」 「你不会想问我，要不要赞助他拍片吧？那你就太不相信他了喔。」 任希爱抿抿唇，最后用沉默目送温凡青，而她今天说过的每句话，都句句敲进了内心，反覆在任希爱心里，产生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是啊，自己决定就好了，我想要当一个独当一面的编剧家，这就是我今后要努力的目标。」她紧紧捏着纸飞机，再一次的，把两架飞机都射了出去，就像许愿似的，把自己的愿望也投了出去。 44 学测就这样在众多竞争之下结束了，任希爱理所当然的得到了惨不忍睹的成绩，但她却不以为意，随即安排了更密集的念书行程，接着念。晚上念到凌晨两点，早上六点又起来复习，即使每天都挂着深深的黑眼圈，她也一点都不想睡。 这样密集的行程满到让她完全，忘了自己有男朋友这件事。 向念一自认自己一工作起来六亲不认已经对另一半很残忍了，他万万没想到，有天会变成自己整天在那里看着手机不耐烦。跟任希爱的对话内容，已经连续两天都没有被已读了，虽然知道她现在为了拼指考很辛苦，但这也太…… 喀擦。 已经快要挤身狗仔行列的小琳，贼笑的又偷拍了向念一，「嘻嘻，为了小女友不已读而苦恼的阿一get！」 「你……」 向念一烦躁的抓了抓头，干脆走到公园去，刻意把工作室选来这附近，原本就是为了见她可以方便点，但现在，反而是他更常自己一个人到这来。 他无奈的点着菸，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拿出手机又啪搭啪搭的打了一些讯息，却又一下子删掉，不想打扰她。 这根本就是现世报吧，他以前真不该伤一堆人的心。 第五十六章 「大、叔！」 任希爱笑嘻嘻的跳到他面前，一个多礼拜没见，她那张笑容让他想念的不得了，却还是假装不在意的瞥了眼。 「干嘛？看见我不开心啊？」 「还好。」 她咧嘴一笑的挽起他的手，「可是我很开心耶。」 「……」向念一果然还是对她的撒娇没辙，一下子嘴角就偷偷上扬了。 任希爱笑到眼睛都弯成月牙，因为就在刚刚，小琳把向念一郁闷的照片传给她，还顺便补上一句：「你家男人快要得相思病了。」 她其实也不是故意要这样都不已读的，只是如果已读了就会想聊天、想聊天就会想见面，所以干脆就把讯息晾着，一忙起来就忘了。 「今天不是去图书馆吗？」 「因为读到太饿了，所以就出来觅食啦。」 「跑来这里？」 她轻轻出力拉了他的领子一把，就这样贴上他的嘴唇甜笑，「嗯，觅食完毕。」 向念一没给她逃走的机会，把轻吻变深吻，「现在，该我了。」他轻松的把她拦腰抱起，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大、大叔！你你你你想干嘛，先先说好我、我还没……咳，重点是我还得回去图书馆啦。」她紧张的聒噪起来，他则很享受这久违的噪音，就这样直接把她抱回工作室的——餐厅。 任希爱愣愣的看着他若无其事的准备起食材，再一次的发现自己又被耍了。 「大叔，你真的很讨厌。」 「不是某人自己太色吗？怪我？」 向念一乐得开心，简单的炒了几道菜，很享受这突来的约会时光。 「最近进度如何？」任希爱好奇的问。 「嗯……我把台北的房子卖了。」 「！」 向念一笑了笑，「我们啊，是一群疯子，一旦遇到值得拍的好剧本，每个人都会倾家荡产的拼死完成它。」 「可是……这样大叔不就……」 「也许之后真的可能变成流浪汉也说不定。」 「大叔，那真的有那么好吗？」 「当然，我们都很喜欢这故事整体的架构，你不是现在也在为了这个目标在努力吗？」 「什么啊，你又不知道我要考什么系。」 「你不是要考台艺大吗？太明显了。虽然指考的率取率相当低，但我相信，只要你想拼，就一定可以。」 任希爱觉得心底暖暖的，有种重新补充完能量的感觉，就因为这样，才不能常常见面啊，会让她贪恋的。 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如果快要选角的时候，记得告诉我喔，我有个朋友很想参加。」 向念一挑眉，「哪个朋友？我记得你的那几个朋友没一个对演戏有兴趣的。」 「反正就是有个朋友啦。」 「……那我不告诉你。」 「为什么！」 「一定是上次那家伙吧，咖啡厅那个。」 即使想隐瞒，但任希爱被拆穿的表情太明显，让她气得鼓起腮帮子，迅速把饭吃完就要走了。 「你要走了？」 「有人公私不分，让我食不下咽。」 他一听，青筋爆跳，心想要是以前的他早就用「别的方式」惩罚她了，但就因为太珍惜，才不想随随便便的就那样，他没好气的从后轻轻拥住她。 「那你把他的联络方式给我，然后立刻封锁他，我就答应你。」 「大叔，你真是个小气的人耶。」 「那是只有关于你的时候。」 「唉唷唉唷，我的眼睛啊。」小琳原本只是想上来泡杯咖啡，却还是被两人闪到了。 向念一哀怨的看着任希爱因为太害羞急急忙忙的跑掉，瞪了小琳一眼。 「喂还瞪我，也不想想是谁帮你解相思瘾的。」 「知道，但不谢你。」 小琳忿忿的碎念着忘恩负义，想着之后一定偷拍更多他的丑照来当把柄。 任希爱整整拼了半年的时间，总算到了决战之日，她尽量放松心情的应考，考完结束之后，即使忐忑，但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能接受，失败了就再考，一次不行就两次，为了能去到那个目标，她不会因为几次失败就放弃的。 「希爱，我们在咖啡厅喔，考完了就快来。」 群组里，黎姗姗提醒着。 她的这几个好友，都早早在学测的时候就已经确定好学校，没有再拼指考，虽然只有她一个人多奋战了半年，但他们却都以他们的方式关心着她。 比如纪文安会在图书馆陪她看书，言凯虽然很想来凑热闹，但只要纪文安说一，他不敢说二，乖乖的等他们图书馆时间结束，两人再一起去吃消夜。她每次看他们离开的背影就觉得开心，虽然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一前一后，但已经愈来愈近了，或许那是他们感到最舒服的距离也说不定。 黎姗姗则是时不时的在半夜时分，传些好笑的讯息给她，防止她打瞌睡。夏欣则是每隔一段时日就捧着一些她说穿腻的衣服来给她，让她不至于荒废了打扮。至于向念一，就在上个月电影正式开拍后，他去外地取景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虽然很想马上联络他，但又怕打扰他，「大叔，我终于考完啦。」她对着空气呢喃。 还没走到咖啡厅门口，任希爱就看见夏欣又怒气冲冲的跟人在吵架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希爱是我朋友，又不是你朋友。」 郭勳庭完全不想理会她，冷哼，「谁说我不是？你又不是她。」 「你！」 「人家有男朋友了，很稳定！」 「我说你啊，脑子真的单蠢的很，你永远只会把男女关系想到那种层面去吗？」 夏欣都要气急攻心了，一时半会说不上话来，只能在那边「你、你……」了半天。 「夏欣，我来啦。」 「好久不见。」郭勳庭故意抢先一步的说完，便丢下更气的夏欣在那边跺脚。 「喂，你真的跟那种人是朋友吗？」 「怎么可能啦，大叔会生气的，只是他现在跟大叔一起在拍戏……咦，等等他来的话，那大叔不就……」 喀啦喀啦，一阵轮子滚动的声音出现，向念一一身邋遢打扮、满脸胡渣，还拉着一台推车出现。 「大、大叔……你怎么……果然，拍电影终于拍到半毛钱都没有了对不对？」她心疼又难过的说。 向念一失笑，「是啊，所以今天要去捡回收，去不去？」 「别捡太久，晚上大家还要一起吃饭。」夏欣拍拍她的肩膀，就不打扰小俩口了。 「嗯？」任希爱这次反应的很快，「大叔你又耍我。」 「我只是在履行契约，说好要教你当流浪汉的。」 「那可不能乱吃过期面包喔。」她记仇的说。 「我吃，可以吗？」 「也不行，会吃坏肚子的。」 「可是，我还想吃别的。」 「哼，这次我不会再被骗了。」她跳上推车，「出发！」 「敢这样命令我的，只有你了。」 「当然，因为大叔你是我的。」 两人的身影如同纸飞机并肩而行，一起朝着阳光所在的方向前进，即使逆风，也不再难过，即使顺风，也不再迷失，因为他们有彼此当作，彼此的路标。 后记 【后记】 即使这部老是写到快变流浪汉卡卡，但还是顺利的写到结局了。 真的不好写，常常写稿日会盯着word发呆，然后因为想不到好剧情就跑去看youtube了，也因为如此写这部的时候，又新追踪了不少youtuber (笑)。 但即使每一个字句都前进的这么艰难，还是要努力往名为「end」的目标前进，因为唯有到了那里，这部作品才能有完整的灵魂，即使它有许多缺陷，但还是努力的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来存在的痕迹。 它的缺陷就跟一开始的希爱一样的不讨喜，即使如此，每多前进一个章节，它就慢慢的在顺畅起来，最后的结局今天花了一整天写，毫不意外这样的龟速，但冲到最后一刻，还是很为这样的结局感到满意。 即使，有不少配角们实在无法有更多的着墨稍嫌可惜就是。 今年包括《棉花糖不说爱》，以及《当梦清醒时》，有很大的变化是，我开始会留心在每一个配角上的塑造，这或许又是一个成长吧，但懊恼的是这样想写的支线就会变多、想写的番外也会变多，最后就变成一个又一个的番外债留在那里装傻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无论是哪个配角，总会在我觉得对的时候，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主角。话说，这次的故事我最喜欢的小配角其实是申深，感觉很有主角脸，未来可以好好发挥一下 然后，没有意外的话，下一部是棉糖霸气哥哥的故事了，早在前阵子该写正稿的时候不写，我就已经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的设定，实在是太期待可以写那对新的男女主角惹，原因就是，故事很黑暗，是我爱的暗黑系啊，再不写暗黑我会疯掉。 最后，谢谢看完这部作品的每个人，谢谢你们没有放弃它，也期待能多多批评指教，让日后我要再挑战这种类型时，可以更有进步的空间。 我们，下部作品见:))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