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梦清醒时》 第一章 01 就像飘浮在半空,俯瞰着自己的日常。 身体轻到失去引力,好像只要脚轻轻一蹬,就能飞到各国般不可思议。 她似乎总是在梦中寻找,要寻找的是人还是物品她也不知道,就是内心很渴望的,想要寻找。 那份追寻的渴望有时强烈到,甚至会有种悲伤的错觉,好像她要找的东西,这辈子已经找不到了一样。 「吓!」孟白夜倒吸一口气的清醒,就好像在刚刚梦醒之前,她已经缺氧到没有呼吸一般。 窗外透着些许的白光,明明凌晨才睡,但她总是会在梦境中断的瞬间醒过来,并且,对于刚刚梦了什么样的内容全都一无所知,只剩下零碎的画面与色彩,还有──此时此刻温柔的窜入鼻腔中的,淡淡苹果香。 苹果香。 孟白夜思考了许多次都还是不知道这个香味从何而来,而且从她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她跟父母说了,他们也闻不到,一度他们还以为她的嗅觉还是哪里出了问题,所以后来她也不说了。 为了抒发这份疑问,她将那些零碎的梦的画面,变成了画画的主题,大约她十五岁时,卖出的第一幅画就价值十万,一个十五岁女孩的画有这么高的价值,当时也曾经被新闻报导过。 她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到底有多厉害,因为,她只是把梦画下来而已。 由于每次的梦境都不同,残留的碎片色彩与构图也不同,每一幅画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只是想知道,这样画着画着,能不能有一天从自己的画中找到什么答案。 如今的她刚刚从美术大学毕业一年,开了间个人画廊,画廊的设计走开放式路线,也就是来赏画或是买画的人,都可以直接看见她的工作区,有的人经常在那里欣赏她现场作画,有的人若真要买画则必须摇旁边的铃铛才能把她唤醒。 她毫不在意那些人会不会打扰自己,因为一旦进入绘画的世界,即使再吵杂,在她的世界里都还是安静的。 安静到,那个世界彷佛被消了音,只剩下色彩与色彩相互交融编织,一点一点的,把脑海中的碎片给拼凑出来。 她从二楼走下来画廊,画廊当初请人重新设计过,无论是采光还是空间的配置,都以最完美的比例包覆着位在中间的绘画区,刻意将自己摆放在如演出般醒目的位置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若是哪一天她能从这些客人们的身上,寻找到那丝香味,就好了。 她随手将过腰的黑发绑成马尾,浓密的上下睫毛与白皙的肌肤让她不需化妆看起来就很得体。她将画廊开张后就迳自去隔壁的早餐店买早餐,画廊的营业时间没有固定,有时很晚开,有时也像这样,才清晨就开门,全看她何时清醒为主。 「小阿姨早安。」 孟白夜一脚踏进座无虚席的早餐店,对着忙碌的小阿姨招了招手。 杜南萱明明已经四十二岁,但看起来就像大孟白夜两、三岁的姊姊一样,彷佛岁月在她身上被无效化,一头波浪卷的马尾,以及像极了混血儿般的脸孔,常常让她的早餐店一开门就大排长龙,而大家也都只是为了能一睹老板娘的面容,当成一天的小确幸。 杜南萱一身白t配着吊带牛仔裤,简直比孟白夜还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每每她看着小阿姨的美貌,都觉得让小阿姨在早餐店里实在太浪费了。 「小夜,今天这么早,又作梦了?」杜南萱拿着两份三明治走出来,摸了摸外甥女的头,每次看到这个小女孩老是摆出老成的表情,就好想捏捏她的脸颊,看她会不会变得可爱一点。 「嗯。」 「听好了,这个是早餐,这个是午餐,如果我下午去发现你没吃完……」 孟白夜翻了个白眼直接说,「就要告诉老妈说我又不吃饭了。」天知道这样她又得接妈妈的电话被念多久。 「好,很乖。」杜南萱欣慰的笑了笑,她不笑还好,一笑那群男性客人们全都看傻了眼,每个人都像要飘起来一样。 「小阿姨,叫你不要随便乱笑了,你的这些客人看起来很恐怖。」孟白夜压低声音的说。 「你把人想得太坏了,小孩子就是要天真点啊。」 「我不是小孩了。」她不高兴的撇撇嘴转头就走。 杜南萱看着她闹脾气的样子,歪着头的说,「就是小孩嘛。」 由于孟白夜每次一画画听不见周遭的声音就算了,连时间感都会被忽略掉,常常一画就掉进了画里,什么喝水吃饭那些通通都忘了,一屁股坐在木椅上就只在乎画画。 所以当她要开画室的时候,直接被指定开在杜南萱的店隔壁不说,还得按时吃饭,否则杜东辰的念功会把她折磨到疯掉的。 她的画都以抽象油画为主,在决定新画的尺寸后,从平时就已经钉好的画布中,找出了一幅大约是p15号尺寸的画布摆好,紧接着也将各种画刀与画笔全都准备完成。 最后,她慢慢的坐在木椅上,盯着空白的画布凝视,每次开始一幅新画时,她总是会凝视很久,时间不定,全看她脑中的构图何时能让她满意。 她开始在脑海中不断的重组拼凑,想着梦境的残留的每一个画面,有时那些画面就像毫无规律快转的电影,有时也像慢动作般,一点一点的飘着,就等她抓住。 脑中的图形变化很快速,不断的翻转晕染,再重生,有时她觉得那画面看起来就像小行星相互碰撞后散落的色彩一样,缤纷眩目。 原本空洞的双眼逐渐恢复神采,维持一动也不动的姿势将近两个小时候,她终于拿起了颜料开始调色, 其实,在这段时间早就有不少熟客上门,他们喜欢待在这样气氛奇异的空间,一面赏着画,一面看着孟白夜作画。 陶年盛就是定期会来走走的期中一名熟客,年约五十多岁的他,看起来依然硬朗,好几年前开始就是孟白夜的粉丝,买了她不少的画。 「请问,那边第三幅画多少钱啊?」一名三十出头的男人,走到孟白夜旁边问,当然她没理他。 「年轻人,每幅画旁边都有标示价钱喔,如果真的要买再摇铃,她就会听见了。」陶年盛提醒的说,男人这才恍然大悟。 「谢谢啊。」 「真是个美好的早晨啊。」他笑看着孟白夜总算开始动笔,为这样的瞬间而感到开心。 02 喀、喀。 一道踩在地面特别用力的脚步声出现,那脚步的主人听起来似乎有点急促。 陶年盛回头一看,正是一名个头高大,肌肉也相当结实的男人,表情看起来似笑非笑,但眼神却无比的坚定,眉宇间有一种特有职业会有的正气,即使他穿着白衬衫配着休闲裤,那正气却隐藏不住。 「请问,这间画廊的主人是谁啊?」夏光时礼貌的问着陶年盛。 「就是这个女孩喔,她就是人称梦境画师的孟白夜。」陶年盛像在介绍自家偶像般,带有着骄傲的语气。 夏光时这才将目光转移到中间那专注在作画的女孩身上──她,就是孟白夜? 第二章 黑色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那双浓密的双眼半眯的看着画布的模样有点游离,却又神秘的令人,想再靠近一点看看。 「孟小姐,孟白夜小姐。」 陶年盛无奈的叹口气,明明旁边的桌上就摆告示牌跟摇铃,但现在的人却老是像瞎了一样不看告示的。 「先生,请摇铃啊。」 夏光时这才看到告示看板上写着,『抱歉不是故意听不见,若要买画请摇铃。』然后旁边还画了个q版的马尾女孩一脸抱歉的图案。 他会心一笑,脸颊露出了浅浅的梨涡,这才像准备玩什么新游戏蠢蠢欲动的,轻轻拿起摇铃,然后紧张的晃了晃。 叮铃、叮铃── 熟悉的铃铛声窜入孟白夜的脑海中,一声又一声,将她那已经飘到光年外的灵魂,一点一滴的唤了回来。 而此时一阵再熟悉不过的香味窜入鼻中,她先是愣了愣,接着紧张的回头一看──只见夏光时漾着梨涡,惊喜的看着她真的回头的模样。 「你好,孟白夜小姐,有点事想请教你。」说着,他拿出了刑警证件给她看了眼。 一直维持着回头模样的孟白夜双眼瞪得好大,她在脑中组织着语言半晌,这才缓缓开口,「名字?」 「啊?」 「你的名字?」 「抱歉抱歉,给你看得太快了,你好,我叫夏光时,你别害怕,真的只是想问你一点事情而已。」 孟白夜吸吐了一口气,缓缓放下画笔,她依旧在确认着苹果香味是否还在,边领着他到旁边的会客室,那香味也愈来愈明显,她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当她倒好两杯茶与他相对而坐,总算忍不住了,「请问、你有喷什么……水果类的香水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夏光时先是愣了愣,然后闻了闻衣服,「没有啊,我身上有什么怪味道吗?」 「没、没事。」她重新低下了头,面无表情的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但她内心几乎快无法思考,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她的鼻子有问题吗? 夏光时虽然觉得她怪异,但还是立刻切入了重点,他从公事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摆在桌上,「请问,这些都是孟小姐的作品,没错吧?」 总共三幅画,分别挂在不同摆设的客厅中,尺寸虽然不同,但孟白夜马上点点头,「都是我的作品没错。」 「那么,可以请孟小姐提供这三幅画的购买者资料吗?」 「这……」孟白夜面有难色,「不是我不想帮忙,只是我没有纪录每一幅画的编号的习惯,虽然会有购买者的资料,但也不会特别注明他们买了哪一幅。」 「什么?」 「因为,这些梦境画对我而言只是一种纪录,所以我并不会特别去帮它们取名。」 夏光时的表情明显变得苦恼,「那么,我可以看看那些购买纪录吗?」 一直被他身上的苹果香给吸引注意力的孟白夜这才严肃起来,「不好意思,请问你有带法院公文吗?如果没有,我无法提供给你。」孟白夜面无表情的说。 夏光时当然来不及拿公文,因为特别小组也是今天才得以成立,在第三件命案发生之前,总局都不愿认定这是连续杀人案,认为犯案时间间隔过久,一直把两件命案当成巧合。 「孟小姐,你知道,你的画被犯人拿来当成记号吗?」夏光时虽然语气轻松,一双目光也完全感受不到冰冷,就像在说故事一样。 「记号?」 「灭门,这个犯人专挑家庭晚上聚在一起的时间下手,无论是女人还是婴儿全都不放过,作案后,会将你的画挂在客厅当作是他犯案的记号。」 孟白夜没有被动之以情,反而挑出了疑点,「你们怎么能认定那是犯人留下的呢?有什么证据吗?因为画上没有指纹?我猜你们一直抓不到犯人,代表他把现场的指纹都擦掉了吧,那这样又怎么认定,画是犯人留下的,而不是原本就有的。」 夏光时在重案组待了三年,从没遇过像这样冷静又聪明的女孩,而且,这女孩还是个天才画家,通常艺术家不是都该很情绪化,不该这么理性才对。他重新打量着孟白夜,但表情依旧维持着另人松懈心防的轻松笑容。 「我们警方有掌握了一定的证据,所以才会锁定这条线索进行侦查。」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们警方,带着正式的公文再来吧,届时我一定会全力配合。」 「你知道,很有可能因为延误了这几天,又会有新的受害者吗?」 「那么,既然犯人每次都会使用我的画作记号,那为什么警方到现在才来找我呢?」 真是,遇到对手了。 03 夏光时的好口才第一次被堵得无话可说,为什么看起来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女孩居然可以正么冷静又冷血? 孟白夜一个不小心就拿出了喜欢挑人语病的习惯,明明眼前的他看起来没生气也没其他反应,但她就是觉得,那双一直在保持着善意的目光,很压抑,像在压抑某团黑色的雾,而那团雾给人的感觉──带了点悲伤。 「那就没办法了,我会带着公文再来的。」夏光时无奈的说着,起身要走。 「等等,不然,就让你看一下吧。」孟白夜不自在的说,明明每次她坚持对的事情,是从不让步的。 「谢谢你,孟小姐!」他喜出望外,立刻露出了很阳光的笑容。 孟白夜拿出了客资的纪录本,一年一本总共八本,但没有特别注明月份,所以在确认上范围又被扩大了一些。 「我没有习惯标记几月,会做这个纪录也只是为了看看有哪些人一直固定在买我的画而已。」 「没关系。」夏光时说着,接着马上就专心又仔细的看了起来,那专心的程度就跟她坠入了画的世界没两样。 她不打扰的走出会客室,在关上门的那一瞬,明显发现香味消失了。 「真的,是从他身上传来的啊……」她呢喃,眉头整个纠结在一块,原本的作画心情也都没了。 她随意的走到其中一幅基调都是蓝色系的画前,这幅画除了蓝色系之外,整体还充满了菱形方块,站在一定的距离看着,就像某个人像变成了方块散落,那人的轮廓虽然模糊,但却给人一种悲伤感。 就跟刚刚的夏光时,一样。 「真像。」难道,这个人真的跟她的梦有什么关系吗? 她重新走回会客室,泡两杯咖啡,但即使咖啡香味再重,都还是盖不过他身上的奇异香味。 「孟小姐,可以请问你几个问题吗?」 「好。」 他驱身倾前,指着几个名字,「我发现有十二个人从八年前就一直持续在购买你的画到现在,只有这十二个人每年都买,你对他们都有印象吗?」 「嗯。」那些人都是这里的常客,即使不买画,也经常会来这里逛逛。 「这样啊。」 孟白夜看出了他眼中的盘算,「夏警官该不会是要一一去找这些人核对现有画的数量,跟这里纪录的数量是否一致吧。」 第三章 夏光时一愣,这女孩果然很敏锐,是因为画家对于情绪都很敏感的关系吗?看起来就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却拥有完全相反的个性,他对她这样的反差感兴趣起来。 「是这样没错。」 「那就太愚蠢了,画买来未必是收藏,也有可能送人或出售,又或者拿去拍卖,受赠者也可能再转卖又送人,你难道要这样一条条的追,直到把每幅画的下落都找到吗?」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他忍不住失笑,都快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警察了。 「你笑什么?」她讲得这么认真,听得人却在笑,她忽然有点恼羞的脸红了起来。 「觉得你很可爱。」 「!」可可可爱?!身为一个警察,怎么可以随便这么轻浮的说人可爱! 感受到她的窘态,他回到了话题,「咳,是的,因为任何一个小线索,都有可能是关键。」 「我不能让你这样去骚扰我的客人。」她立刻把纪录本全都叠起来,防卫的说。 「真像。」他脱口。 「像什么?」 「像我小学时的班长。」 「……」她孟白夜最讨厌人家对她下的评语就是说她像班长!这人真是哪句话不说,偏偏说她讨厌的。 她气愤的起身,「啊、是吗?那就请夏警官带着……」 「不如,你也一起去吧。」 「什么?」 他仰头露出像小狗一样无辜的目光,配着大咧咧到完全没有警察样子的笑容,「因为,你很敏锐啊,如果你也一起去,我相信很快就能厘清这条线索了。」 「我干嘛要帮你?」 「为了,不让下一个家庭,又莫名奇妙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句话,他虽然是笑着说,但眼神,却再也装不了温暖,取而代之的冰冷,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是认真的。 「真的吗?」 「?」 「真的,会有人用我的画,当作那么残忍的记号吗?」她画的明明是梦,梦的解释有很多,但唯独,不可能跟血腥扯上边。 「所以班长,你要不要亲自确认一下?」 「我才不是什么班长!」她气得到鼓起脸颊,被他气得牙痒痒的。 果然很可爱。 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像个二十出头的女孩。 「你大约什么时候可以外出?」他立刻看了看手表。 「什么时候都可以啊,画廊没有固定的营业时间。」 「我还以为你是像公务员一样的画家呢……抱歉,我什么都没说。」她果然对于班长啦、公务员这样的外号很容易生气,否则她面无表情到,他都以为她没有情绪了。 孟白夜鼓着脸不再搭理他,她才觉得这个人像极了班上那种最喜欢取笑人的那种人气王,对,就是会以别人当素材来譁众取宠的人。 她以前的很多绰号都是被这样的男生给取的,一想起来就有气。 这么轻浮的人,真的是警察吗? 不对,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人身上,有她找了很久的香味?肯定是偷擦了什么水果香水吧。 她内心满腹的纠结,但依然表情淡定的上了车,准备跟着这个奇怪的警察去找那些买画人。 「呐,你为什么都画这种梦境画啊?你说这是纪录,难道你的梦每次都很特别吗?」 「……」 「不然,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夏光时很快就发现他像在跟墙壁说话一样,「你也出点声好吗?」他最怕这种安静的尴尬了。 「警察,都像你这么吵吗?」 好吧,他没办法了,这果然是他觉得最难应付的类型,虽然这种安静会令他很不自在,但他已经找不出别的话题了。 「不用特别一直说话,也没关系的。」她看着窗外,淡淡的说,像察觉了他的感受似的。 只有情绪敏锐这点,特别像画家。 情绪敏锐,聪明冷静,这两项特质,完全跟他一直想像犯人的心理,一模一样。 在那依旧亲切的笑容中,也暗藏了这份怀疑,这才是他引诱她一起出发的原因,而不是单纯觉得反差有趣想观察而已。 04 ──『你就像梦境的贩卖者一样。』 孟白夜永远记得,郑文洲这位有气质的老爷爷第一次对她说过的话。 『你捕捉了那些飘渺,让醒着的人,也能看见梦的世界,这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美好吗?』 『是的,很美好,你卖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东西。』 这份赞美直到现在想起来,她还是觉得开心,也是那一刻她才发现,原来作品被人喜爱可以这么快乐。 她盯着名单上第一个要找的名字发呆,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无论是名单上的谁,都不可能。 「他们,都是热爱画的人。」她呢喃出声。 「什么?」 「没事。」她脸不好意思的红了,她其实很容易发呆发着就把想着的事说出来。 「你该不会常常自言自语吧?」夏光时呵呵笑着。 这次孟白夜没被他逗得脸又鼓成两团丸子,反而认真的问,「可以告诉我这三件连续杀人案吗?不方便透露的细节就跳过,我只是想了解。」 夏光时的表情僵了一下,沉默一会才说,「小心回去作恶梦喔。」 她直接忽略他的废话,「夏警官,请告诉我,毕竟现在是警民合作不是吗?」 夏光时虽然很无奈,但还是将有透露给媒体的部分说明给她听。 八年前第一起案子发生在基隆市某间豪宅,大楼的保全设备相当完善,案发当天所有的访客资料都跟监视器拍到的吻合,那些访客也都有不在场证明。 凶手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晚上八点左右的时间,将八楼的刘姓夫妇、七十多岁的父母,以及三岁的女儿,全都以行刑的方式绑在椅子上,并且还将眼睛蒙住,以割颈放血的方式杀人,并且每个人都只有一刀。 案发后,犯人会将屋子全都打扫一遍,并且还会改动摆设成自己的喜好,最后才将被割颈的一家子像装饰品一样排列在客厅,并在他们的背后挂上一幅画。 孟白夜听完,久久说不出话,并且不由自主的升起一阵寒意。因为这个人,绝对不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发泄杀人欲才杀人的。 他是,为了收藏。 「另外两起案子也是这样,手法一模一样,第二起发生在五年前,第三起则是上星期。」 平常她除了画画以外很少看新闻,所以对这个杀人案完全一无所知,她忍不住拿起手机要搜寻,却被他阻止。 「劝你不要。」 「为什么?」 「我怕你看完了,会连跟我一起找这十二个人的勇气都没有。」她的脸色惨白的跟张纸一样,跟刚刚冷静到像不在乎的模样相差太大。 趁着停红绿灯时,夏光时从抽屉中拿出一个铁盒装的巧克力,「喏,吃巧克力心情会变好。」 「……我讨厌吃甜食。」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我跟你又没差几岁,不要老用大人的口气跟我说话,就算你是警察也不能这样。」她不高兴的瞪着他的说。 「我还以为警察可以表现得威严一点呢。」 第四章 「你又不是包青天。」 这下子夏光时再也忍不住,直接大笑,而他愈是笑得停不下来,孟白夜那愤怒的表情就更盛,最后乾脆打开巧克力一颗一颗的吃起来,然后这样子又让他笑了好久。 原来是个小傲娇啊,这样他大概知道要怎么跟她相处了。 总算抵达郑文洲的住处,成群的大楼坐落在偌大的湖边,到了晚上还可以在湖边散步,或是直接从落地窗欣赏日出,都有很棒的景观。 「果然能买画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夏光时摇摇头的说。 「也是有普通人的喔,而那样的人,会比谁都还要珍惜得来不易的收藏品。」她呐呐的说着,这些情绪,都是从那来来去去的客人们身上发现的。 「大师?」 他们还没进去大楼找管理员,就被刚好要回家的郑文洲给遇见,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完全没想到会看见孟白夜。 「郑伯伯,好久不见。」孟白夜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夏光时愣了愣,他还以为她不会有其他表情了,原来还懂得公关式的笑容啊。 大致跟郑文洲说明了来意,他的配合度也很高,立刻邀请他们上去家里确认画的数量。 一百多坪的豪宅,光是玄关就大得跟客厅一样,从门口沿路到客厅以及各个的角落,都有为数不少的字画收藏。 在这一系列的山水画中,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孟白夜的作品,她的画被挂在书房,有了梦之画的点缀,书房的氛围变得很飘渺,若是在这里看书,一个不小心掉进了书里,好像也不奇怪。 「大师的画我是不可能送人的,全都好好的收在这。」 夏光时马上核对了画的数量,也确认过那几幅画跟犯案现场的图案有没有重叠。 「真是不好意思,这样突然的打扰。」孟白夜抱歉的说。 「没事,协助警方本来就是人民的义务嘛,而且还能让大师来这里走走,值!」 她被郑文洲夸得脸有点微微发烫,清了清喉咙后才说,「那我们就先走了。」 夏光时带着浅笑,直到两人上车了才幽幽的说,「大师该不会,很少跟粉丝们交流吧?」 「身为一个警察,这样调侃优良市民好吗?」孟白夜瞪了他一眼。 「哈哈哈。」 「不过,太好了,还好他不是。」应该说,她希望每个人都不是,她希望那只是巧合。 「孟小姐还是不要太乐观的好喔,不然会受伤的。」 她听着这句话,发现他的眼神又变得冰冷了,她猜,当凶杀案的警察,内心一定每天都很不好受,要面对这么多残忍与悲伤,久了,心就会渐渐的麻木,到最后── 「咳,我知道我长得很好,但你突然这样盯着我画起来,还是很有压力的好吗?」夏光时咳了一声,一下子旁边的人安静了起来他还以为怎么了,想不到她就像突然什么也听不见一样的,拿出了随身的素描本,连眼睛都不眨的盯着他画画。 孟白夜回神,看着笔下已经画了一点雏形的他,脸再次立刻红了起来! 她那看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就会突然想画画的毛病,怎么会在夏光时身上发作啦。 天啊,她要丢脸死了! 他肯定觉得她是个怪人。 05 夏光时发现她一脸的纠结,这才若无其事的说,「我还以为,画家都整天不修边幅,不画画时就只会喝酒,还好,你让我知道画家果然跟我以前想像的一样。」 她勉强的回应,「怎样?」 他将车暂时停靠在路边,转身笑着说,「一旦拿起了画笔,就像个艺术品一样神圣。」 她愣愣的看着,一直环绕在他身上的苹果香似乎更浓了,再配着他那阳光的笑容,这幅画面,已经无法再从她脑海中消除。 「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夏光时啊,你还好吧?哪里不舒服吗?」 「我很好,快点开车吧。」她重新低下头,仓促的把素描本给收好,即使她想装作没事,但已经阻止不了,那莫名奇妙跳得乱七八糟的心跳了。 都是,那个苹果香害的。 「你喜欢吃苹果吗?」 夏光时愣了愣,「你都是这样突然问一些莫名奇妙的问题吗?真的很有趣。」 「一点都不有趣,因为……」 忽然,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马上接起,「是,什么?!已经……抓到了?」这怎么可能。 他迅速的挂上电话,「抱歉,我现在要赶回局里一趟!」他迅速的挂上警笛,开着车狂飙,所有的轻松感都在刚刚那一瞬消失。 他的表情很不对劲,失去了他的从容跟冷静,无论抓到的犯人是谁,正常来说不是都要开心吗?难道没有被他抓到所以很不甘心? 不,他不是那种人。 夏光时已经急到完全忘了她的存在,一到警局就往侦讯室冲,当他看着那打扮成游民一样的男子,正详细的在招供所有犯罪过程,男子的双眼无神,就连说话都像在背稿子一样,但他却说的出很多只有警察知道的证据,所以更无法让人怀疑。 「太好了,这下子上头可开心了,才刚成立一天的小组,马上就能结束。」孙文宏组长欣慰的说。 「组长,这人根本不可能犯下那种案子吧,难道不应该猜测是真凶买通他的吗?」 「孩子,你太年轻了,我懂你的心情,但事已成定局,你这个相关人,还是不要有太多意见的好,因为那些意见怎样都不会被采用,你明白的吧?」组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搭理他。 对他们来说,有犯人可以交代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太过深入的话,不但没好处,还会让上头的人很不高兴,更何况,这若是哪个更有势力的人放出来的挡箭牌的话,那么他们这些警察还那么热血的硬要调查,那就太不识相了。 人,知道的愈少,活得愈久。 夏光时忽然全身无力,他拖着步伐走出警局,最后气愤的狂捶外头的墙壁,捶到手都流血了也不停下。 「可恶、可恶、可恶啊啊!」他想大声哭喊,但却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满腔的悲伤被他锁得太紧,变得只能在身体里不断的腐烂,然后变成一团泥沼,一再的把他吞噬,简直快不能呼吸了。 他没开车,就这样像个游魂一样晃到了河滨公园的一隅,就这样坐着,情绪才渐渐的放松下来。 一直跟着他的孟白夜,确定他暂时哪里也不去后,这才买了点药品跟一打的啤酒,就这样什么也不说的忽然在他旁边坐下,并且直接把他的手抽过来包紮。 「你……怎么……」 「你知道吗?喝酒才能让心情变好。」 夏光时低头看着包得跟木乃伊似的手,不禁失笑,「我觉得现在看我右手上的艺术品,心情就会很好。」 「你……」 「谢啦。」他完全把她忘了,没想到她居然一直跟着他,她大可一走了之的,毕竟他们只是陌生人。 他以为她会问他什么,没想到只是一言不发的打开啤酒喝着,就好像她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第五章 「你还会喝酒啊?」 「我看起来到底是有多像未成年,我当然会!」她翻了白眼,但愈是这样说,她看起来就愈孩子气。 「我怕你喝醉了等等还要背你。」 「谁背谁还不知道呢。」她可是从小就被家里的老妈还有小阿姨训练酒量到大,因为她们老说女孩子不会喝酒,长大被欺负怎么办。 「以前,我常跟我爸来这里钓鱼,但很可能坐了半天都没钓到半只。」他不自觉的说着,等意识到之后,更觉得不可思议。 「我,从没跟谁提过这些事。」 「……」 「我猜,是因为你就像一面墙的关系吧。」 孟白夜一听,转头瞪了他一下,看着他苦笑的表情,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只是,不擅表达。 这样很矛盾,因为当她在跟人争论的时候,可以妙语如珠,但要讲真正的心情时,又经常词穷。 「因为,我知道不管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你心里的泥沼。」 「泥沼?」 「你看起来,就像随时都快被泥沼淹得不能呼吸一样。」从警局离开时,她就看见他露出那种表情,所以她才一直没让他发现她跟着,但无法丢下他不管,她很怕,只要转身了这个人就会消失一样。 她还没找到苹果香的秘密,可不能就这样失去他。 「……」夏光时的微笑有点僵硬,但他很快就将这表情掩饰过去,「果然是画家的关系吧,对于人的表情啦、情绪的,都观察入微呢。」 「抱歉。」 「干嘛道歉?你说得很对。因为……就在不久前,我的愿望一辈子都不能实现了。」 他打开第二罐啤酒,一口气灌了大半瓶,才缓缓开口,「凶手抓到了,应该说,凶手的替死鬼抓到了,他们根本不在乎真正的凶手是谁,只要有人就好了。」 「……」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醉后表情变得比哭还要难看,那痛苦的模样让她 跟着难受了起来。 「我,是第二起案子的,唯一幸存者。」 06 她倒吸一口气,一瞬更是说不了话。 啊啊、所以啊,所以他只要一提起案子,眼神总是那么悲伤啊。 夏光时因为当时人在外地读大学,所以才幸免于难,但他的姊姊跟父母,全都被以处刑的方式杀了,他们一家从不跟谁结怨,姊姊每个星期还会去当义工,他不懂,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要选了他们! 而他更不懂的是,他居然跟一个,他还怀疑会不会是凶手的人说了这件事,如果她是真凶,会不会趁着今晚就把他杀了呢?若是那样,也好吧,他累了,再也走不动了,一直勉强着自己走到今天,已经快耗尽他所有的力气了。 「喂,跟我回去一下。」 他没有问她要干嘛,心情一旦堕入绝望,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只会一昧的往负面的地方想,再加上酒精的催化,现在的他如果看见她举起了刀,应该会自己冲向刀子,没有犹豫。 孟白夜带着她回到画室后,直接领着他到二楼的住处,充满生活化的房间,看起来跟杀人犯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把一直挂在床边的一幅画拿起来,「这个,送你。」 这种完全超乎他想像的发展,再次让他微愣,但他的目光很快就被那幅画给吸走,那是一幅以鹅黄色跟米白色交织成的画,画的线条依稀可以看见点点城市,就好像在天空往下俯瞰一样,不、更像是── 「飞在太阳底下一样。」 孟白夜笑了,这次的笑容不是公关,是打从心底的浅笑,「我就知道你看得懂,太好了,这样你的心还没有到绝望。」 「是吗?」 「每个人对画的解读,其实也在解读自己的心喔,心里想的是什么,看在你眼中的世界,就会是什么。阳光,还在你身边。」 夏光时心中慢慢的有种奇妙的种子再发芽,不,应该说那片沼泽好像找到了出口一样,正以很缓慢的速度开始流失,这是为什么呢? 「我其实,刚刚还以为你要杀我。」 「什么?!」 看着她被他吓得诧异到有点微怒的表情,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真的,我以为你是凶手。」 「你……哈哈哈哈!」她觉得好气又好笑,「你觉得我是凶手,还跟着我回来自投罗网?你真是疯狂。」 「我常被人这么说。」 「喏,敢不敢喝我这下了毒药的酒?」她从冰箱拿出啤酒,笑着说,她已经很久没有心情这么愉快了,就好像突然画出一幅特别满意的画一样愉快。 「原来你也会幽默。」 她只是表情少了点,个性又严肃了点,当然……很偶尔的时候,还是为了谁,而幽默一下的。 「不过果然啊,画家都爱喝酒这点,我可没说错。」 「什么意思?」 「我女朋友是网路画家,她啊就是整天不修边幅,不画画的时候就是在喝酒。」 女朋友。 一瞬,孟白夜心好像漏跳了一拍,但随即,又强逼着自己回到原来的拍子上。 原来,他有女朋友啊,是啊,她怎么会那么天真,这样幽默又常笑的他,会是单身呢? 重点是,他是不是单身,那又如何? 不过才认识了不到一天,不过是因为他身上有她好奇的味道,跟他有没有女朋友什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的,没有关系。 她若无其事的继续这个话题,好像不这么做,失望的表情就会跑出来似的。 「网路画家啊,最近很流行呢,而且听说会很累,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没错、没错,对了,这样吧,你要不要来当她的助手?」 「什么?」 「不会要你一直画啦,我工作可以偷溜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再去确认其他的买家。」她说的没错,他的心中还是有阳光的,他还没放弃,就算有替死鬼又如何?他还是想找出那个真凶,一定得找。 「……」 「抱歉,是不是让你困扰了?我都忘了你还有画廊……」他搔搔头,为自己的莽撞有点不好意思。 「好啊。」好什么好,她为什么要丢着画廊、丢着自己的画不画,跑去当网漫的助手啊!她、她的画可是随便一幅就几十万甚至百万耶。 「真的?」他又露出了那灿烂到会刺眼的笑容,彷佛她只是为了再看一次这个表情,才会答应的。 「嗯。」 「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什么?」 「我迫不及待要介绍你给她认识了。」 「一个刚刚还被你怀疑是凶手的人?」 「抱歉啦,警察就是得怀疑所有人啊。」 她其实比较想问的是,刚刚几分钟前还在悲伤绝望的人去哪了,他的心情怎么可以像风一样,转变得那么快速,快到她都要适应不良了。 居然,还有比她还奇怪的人。 「夏光时,你知道我很贵吗?」 「什么?」 「找我当助手,很贵。」 「欠着,有一天再还你。」他毫不在乎,轻松的说着,好像她说的问题不是问题,好像此刻她一定会跟他走。 第六章 对,她跟他走了,她依靠着直觉,跟着那阵,如影随形的苹果香,往前踏步,就好像在梦里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追寻着他一样。 有那么几秒,她真的觉得他的背影跟梦重叠了,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这世界上才没有那么神奇的事。 她一定得这么说服自己,一定得要,不然,她会找不到理由跟他走的,会找不到理由,不喜欢他的。 「孟白夜。」他忽然回头喊着她的名字,就好像他已经喊过她的名字无数次一样,她光是这样听着,心都会莫名的紧缩。 「你知道你的名字,象征着永昼吗?」 「知道啊。」她家老妈老是觉得自己取了个多诗意的名字。 「明明是午夜里的太阳,但又像在梦里,你会不会分不清什么时候是醒着的?」 这句话来的太突然,让她迟疑了脚步。 「干嘛?我只是照着你的名字乱说的,别在意。」 会喔,会有那种时候,就像她已经快分不清,此刻的他、此刻的香味,会不会过了白夜,就消失了一样。 07 孟白夜简直坐立难安。 餐桌上已经摆了几道菜,贺尚雅这时才端着汤走出来,用着无比开朗的声音说,「开饭了!」 留着一头俐落褐色短发的贺尚雅,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跟总是挂在脸上大大咧咧的笑容,是那种完全让人无法讨厌的类型。 「啊啊、太好了,都快饿死了。」夏光时刚从浴室走出来,多么生活化的一幕,而她,这个毫不相干的人就好像不小心乱入的路人一样,格格不入。 贺尚雅看出了她的不安,「别那么紧张,我们两个又不会把你吃了。」 「……」 面对孟白夜的沉默寡言,贺尚雅也完全不在意,也对她这个女性忽然跟着自己的男朋友回家,更是一点想法也没有。 这不会,太奇怪了吗? 她可是女生喔,这么晚了刚刚还跟着她的男朋友喝酒喔,居然还把她留下来吃饭?难道、这饭里都下了泻药?一定是的吧,不然,这世上会有这么大方的女孩吗? 「多吃点,感觉你一定没有好好吃饭。」贺尚雅夹了菜到她碗里。 孟白夜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的吃下一口,忍不住脱口,「好好吃……」 贺尚雅一听笑开来,夏光时也跟着笑了,「就跟你说我平常绝对不是在甜言蜜语吧,你要是不画画了,绝对可以开餐厅的。」 「那你记得要当第一个客人喔。」 孟白夜看着两人自然又刺眼的相处,乾脆低头默默的吃了起来,所以说啊,她干嘛要答应夏光时那种要求,之后这样的场面她肯定得面对无数次吧。 「小夜,不要光顾着吃饭,也要吃菜啊。」贺尚雅说着,语气跟她的小阿姨有几分像。 「啊、抱歉,这样叫你可以吗?」 她点点头,「你不讨厌我吗?」 贺尚雅这才恍然大悟,「你要来当我助手我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讨厌?阿时他啊就是怪怪的,我早就习惯他忽然做出什么出人意表的事了哈哈。」 「喂,有人这样评价自己男友的吗?」 贺尚雅没理他,拍拍孟白夜的肩膀,「你可以叫我小尚,偷偷告诉你,还是少跟他混在一起比较好,他啊……」 「小尚!」听到夏光时紧张的一喊,她才吐吐舌头不往下说。 「为什么要叫小尚,而不是小雅?」 「当然是尚这个字我比较喜欢啦,笔画又少。」 终于,孟白夜不小心笑了出来,「你们还真是一对奇怪的情侣,好配。」 贺尚雅洋装生气,「是阿时自己奇怪而已喔,可别把我算进去。」 「愈来愈过分了喔。」夏光时再次抗议,但看见贺尚雅果然一如既往的无论对象是谁,总能让对方露出安心的笑容,他也不自觉缓缓的笑了,果然,是他的贺尚雅。 就是因为待在她身边,就像抱着被太阳晒过的棉被一样舒服,他才会这么喜欢她。 孟白夜悄悄的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看着贺尚雅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又宠溺,即使胸口闷闷的,但也不能否认的,贺尚雅真的很有魅力。 晚餐过后,她马上就被拉到贺尚雅的工作室,「你没有画过漫画的经验,要不要先适应一下画法跟手感?」 工作室因为贺尚雅忙碌的关系,凌乱的程度简直是客厅的好几倍!书本全都堆叠在地上,许多参考资料也是随处可见的到处散落,甚至连走路的地方都要没有了! 「等一下。」孟白夜深吸一口气,「我,真的受不了了。」 「什么?」 「可以让我整理一下这里吗?」 「不好吧,你可是客人……」 「不!请一定要让我这么做。」孟白夜坚定的说,眼神彷佛闪烁着杀气,好像她正面临着人生大事一样。 就这样,贺尚雅跟夏光时只能无奈的看着她像家事打扫达人一样,把他们家彻彻底底的打扫整理了一遍,短短两个小时,他们家彷佛变得跟样品屋一样整齐。 孟白夜累瘫在地,忽然感到脸上一凉,转头就看见夏光时把啤酒冰在她的脸上。 「你还真是个洁癖鬼哪。」 「是你们家实在太乱了。」 「我从没看过有人来我们家吃饭,还兼帮忙打扫的,实在太好笑了。」他一脸被她打败的表情。 「小尚累了先睡了,她说你可以随意使用工作室的任何东西,也说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的话,不用勉强的。」 「她真是个好人,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他搔了搔头,「快一年吧。」 才快一年?! 她还以为,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所以才能有这么默契的相处。般配,说的就是他们这样的情侣吧。 如果再早一年,那么会不会── 「孟白夜,你怎么那么容易发呆?」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我觉得我应该要去买个摇铃。」 「买那个干嘛?」 「这样你又飞去不知道哪里的时候,才能把你招回来。」他边说边点点头,觉得这个方法很好。 「你当你在招魂喔!」她翻了个白眼,然后他又被她这句话给逗得乐不可支。 「你──心情不好是耍我的吧。」 「没有啊,我原本真的很绝望耶,是你的画让我打起精神的。」 「那她,知道吗?」 夏光时那原本轻松的表情,就在这一刻僵住,好像刚刚轻松大笑的他,不过只是一层保护色,藏在这层色彩底下的,依旧是那黑得如深渊般的绝望。 「她不知道,应该说,这件事,我只跟你提过。」他认真的看着她,那双空洞的双眼,哪里还有什么笑意,她忽然很想拥抱他,很想给他点什么力量。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她已经伸出手紧紧的抱着他了,在这狭小的工作室里,拥抱让彼此都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剩下的,只有两人节奏不一样的心跳,咚咚咚的响着。 清淡的苹果香并没有因为他洗了澡就消失,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闻着这个香味,等到她意识过来时,这才像被电到一样嗖一下的跳开! 「抱、抱歉我……」 第七章 夏光时从被她忽然抱住就定格的完全无法反应,他愣愣的看着她的手足无措,面对这尴尬的气氛,完全接不了话。 孟白夜重新整理了思绪,这才面无表情的说,「我只是,忽然觉得你需要一个拥抱。」 08 他一听,马上接受了这个说法,「这样啊!吓我一跳哈哈哈,不过,谢谢你,孟白夜。」 他伸出右手,认真的看着她,「孟白夜,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嗯。」她回应了他的手,被他握住的温度,比刚刚抱着他的温度更暖,短暂的握手一松,温度很快就散去,那终究不是她可以拥有的。 她的位置,只能是朋友。 「我答应你,会陪你找完名单上的所有人。」 夏光时看着她的目光,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那就好像──他早就认识她了一样,很熟悉,但却说不上来为什么,尤其是当她露出浅浅的微笑时,他的胸口还会隐隐作痛。 但他很快就忽略了那份奇异感,他们就这样聊了一夜,也喝了一夜,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他们才发现竟然聊了这么久。 「惨了,我得赶快回去。」 「为什么?」 「被我的小阿姨发现我彻夜未归就死定了。」 「我送你吧。」 「怎么送?」他们两个可都是喝了酒的人,当然是搭计程车回去最实际吧。 「当然是用跑的啊。」 「……」可以不要吗? 夏光时马上穿起了球鞋,然后转头笑道,「要丢下你了喔。」 「好的,请慢走。」她完全不想参与,默默的对他挥了挥手。 「那可不行。」他抓着她的手,不管她愿不愿意,就跑了起来。 「喂……哪有人喝完酒就跑步的啦,很远耶。」 他咧嘴一笑,「我这可是在帮你醒酒呢。」 她没再发出抗议,也许是面向着阳光奔跑的他,背影看起来很耀眼,也或许是,她只是不想要他放开手而已。 永昼。 如果永昼真的存在,那么可不可以,在永夜来临之前,让她再看一次阳光呢? 「不、不行了,累死我了!」她停下来喘气,以为他游刃有余结果他喘得跟她不相上下。 忽然,夏光时愈喘愈严重,然后用着仅存的力气拿出吸入器,连吸了好几口才瘫在路边蹲下。 「你还好吗?你有气喘干嘛还酒后跑步!」她又气又担心。 「我忘了。」他惨白的笑着。 孟白夜蹲了下来,「上来,我家快到了,你先在我家休息一下吧。」 「你要背我?」那纤瘦的腰背与细到彷佛一折就断的手,真的要背他?会不会把她压坏啊。 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有女生说要背他,这实在是……太好笑了。他很想笑,可是又因为太喘笑不出来,没等到他作出反应的她,竟然一把拉着他到背上,轻松的就把他背了起来,完全没有勉强。 「不是吧……」他少说也有七十几公斤,居然真的背得动!她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就说了,谁背谁还不知道呢。」她得意的笑了笑,她『大力少女』这外号可不是叫假的。 一股清香在她的颈肩飘着,他从惊讶中回神,看着她的后颈莫名的有点紧张,「孟白夜,这是我第一次被女生背。」 「我也是第一次背个警察在路上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喝得太多了,还是她颈肩的香气很舒压,夏光时忽然感到一阵睡意,就这样贴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这样也能睡。」她摇摇头。 回到家门口,她还在庆幸杜南萱还没开门太好了的同时,忽然唰一声的铁门被拉开,她就这样跟杜南萱大眼瞪小眼的僵了好几秒。 「孟白夜,你现在是捡屍一个男人回家吗?」杜南萱双手环胸,表情严肃。 「没、没有,不是小阿姨想的那样……」 「干得好,不愧是我杜南萱的外甥女。」她点点头,一副骄傲的表情。 「真的不是,是他……」 「好了好了,快点去吧,我会跟你妈保密的。」她眨眨眼,表情笑得诡异。 「就说了不是了啦!」她大吼,但杜南萱还是用着谜之微笑目送着她把男人背回家。 孟白夜把夏光时在沙发上放下后,脸上因被误会的潮红才慢慢退去。 虽说是整晚没睡,但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她盯着他平静的睡颜,想着看起来开朗的他,却背负着那么沉重的悲伤,那该有多痛苦啊。 一夕之间,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自己的存活就像背叛者一样,充满着罪恶感,如果不是为了找到凶手,他会不会已经…… 这样,她还要帮他找凶手吗? 她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搜寻了案件,很快的就找到第二起案子的报导,赫然发现案发的日期竟然是小年夜!而且当时他们住的透天厝的监视器已经坏掉好一阵子,一直没有修,所以犯人更是轻易的抹去了自己的身影,不着痕迹的就这样毁了一个家庭。 小年夜。 竟然是小年夜。 他原本应该要回家的,是什么原因让他没有回去? 「一定,很痛苦。」被留下很痛苦,没能一起死掉很痛苦,一个人活着很痛苦。 明明这么痛苦,却还是每天那样无所谓的笑着,每天还装成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普通人活着…… 她的脸上慢慢滑下泪水,因为想像了太多他的内心,导致她现在也悲伤的不能自已。 「喂……你怎么了?」才刚睁开眼的夏光时,就看见孟白夜莫名奇妙的哭着,吓了一跳。 「为什么还要笑呢?」她怔怔的说。 「什么?」 「那么痛苦为什么要还要勉强自己笑呢?」 他扫了一眼她的手机画面,眼神也跟着黯淡下来,「够了。」他起身,不想再让人更进一步的触碰到他的伤口。 「我……」孟白夜知道自己过头了,每次都这样,一旦陷入别人的情绪中,就停不下来,最后总让人露出那种受伤的表情。 因为心伤这东西,永远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复原,它一直都在那,也一直被主人假装忘记在那,要是被谁不小心过度的触摸了,就会再一次疼痛起来,痛彻心扉的痛起来。 她懊恼的低下头,眼泪却还是止不住,连她这样想像都这么痛苦了,那么他肯定……「对不起。」她对着空气说,却已于事无补。 09 他们什么联络方式都没留下,虽然知道彼此住的地方又如何?他们也不过是认识还不满二十四小时的,过客而已。 她重新坐回画架前,却把原本才起头一半的画换掉,她甚至也忘了开店,也忘了要把工具摆放好再开始,只是一昧的,想要将此刻的情绪,刻划在画上,刻划在,心上。 她就这样一拿起画笔就画到晚上都没停下,也没吃饭喝水,直到杜南萱用着钥匙打开门把她叫回来之前,她都没离开过椅子半步。 「孟白夜!」 她抖了一下,转头怯怯的看着火冒三丈的杜南萱。 「我想说你可能在跟小帅哥谈恋爱就没盯你,你画多久了?先给我去上厕所。」 第八章 杜南萱担心的看着脸色苍白的外甥女,很怕她一个不小心又搞到肾脏发炎,有次还严重到差点肾衰竭,全家都要担心死了。 转头,她这才发现孟白夜今天的画居然跟以往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这……」杜南萱一时半刻说不出话。画的主色调是血红色与黑色,并没有任何明显的图案,看起来就像一团漩涡又像一张哭泣的侧脸,正常来说这么强烈的色调看起来应该很恐怖,但她却从画中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悲恸,好像里头的每一笔一划,都是用眼泪堆叠而成的。 孟白夜悠悠的从厕所晃出来,一脸担忧自己又要被骂的表情,不敢吭声。 「先来家里吃饭。」杜南萱没好气的说。 用调理包煮好一份咖哩饭后,杜南萱用着孟白夜若是不乖乖的吃完就别想活着离开的表情,然后一边思考着要怎么问她画的事。 她这个外甥女,用过很多色调画梦,偶尔也有过几幅像恶梦般的画,但从没画出这么绝望的画。 难道是那个臭男生欺负她家小可爱了吗?还是……他技术不好?不对、不对,技术不好也不用绝望嘛。杜南萱表情相当丰富,自己想了一堆,但眼前的孩子却是依旧的面瘫,好像谁想什么都不关她的事一样。 杜南萱正色的说,「小夜,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啊。」 「那你……」 「小阿姨,我……又不小心伤了人了。」她低着头,即使没有表情,但杜南萱知道,她很难过。 就跟她某次伤了她最好的朋友那次一样。 孟白夜一直对情绪相当敏感,有时候为了想要了解对方的心情,会一步一步的深入对方的情绪中,不管人家愿不愿意,但很多时候,有些悲伤当事者并不想被人知道或分享,甚至他们宁愿相信自己骗自己的美好,而孟白夜的作法,只会让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所以才痛。 杜南萱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就去跟对方和好吧。」 「我……」她哪次没主动去和好过呢?只是那些人总是把她推开了啊。 『跟你当朋友真的很累。』 『我没办法再老是听到你说那些有的没的了。』 『孟白夜,我受够你了。』 『受不了你了。』 她的脑海,只要闭上眼都能想起这每一句,每个人的评语。 『你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自以为是!』 「小夜……小夜!」杜南萱喊了她好几声才回神。 「不管外面的人怎么对你,你要知道,我跟姊姊还有姊夫,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那么,如果有人,连家人都没有了的人,又该要怎么办?」 杜南萱语塞,她没想到孟白夜会说出这么负面的话,难道是那个男孩的关系? 她思索了一下才说,「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更不能丢下他了,不然他就真的一个人了喔。」 孟白夜那原本哀伤的瞳孔,重新有了光亮,她浅浅的笑了,好像一直堵在胸口间的什么郁闷,全都豁然开朗似的。 「小阿姨,我先走了。」 「忙完了就给我去睡觉,你那黑眼圈的程度又超过一天没睡了吧。」杜南萱摇摇头,心想着年轻真好,都可以这样熬夜。 孟白夜跑在深夜的街上,夏天的夜晚,迎面吹来的风有点黏腻,闷闷的气味彷佛就快要下雨。她原本要直奔夏光时的家,但忽然又遵从直觉的改变了方向,往河滨公园跑去。 果不其然,那个身影就在那,旁边堆了十几瓶的啤酒空罐,但喝着酒的人,却完全没有醉意,愈是想醉,就喝得愈清醒。 孟白夜深吸一口气,在脑海组织着语言,想着该说什么好,虽然很害怕又会被对方赶走,但── 「夏光时。」 「……」他没有回头,也不打算理她,若不是因为被她提醒了悲伤,他现在也不用这样喝酒了,虽然,是他给了她这个机会的。 「我跟你保证,我不是凶手,然后虽然你家很脏乱,但每次去一定会帮忙整理,你喝醉了还是气喘发作了我也会背你,当然还有……」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不耐烦的回头瞪她。 孟白夜努力露出微笑,「如果你去了永夜,我也会陪你一起在那。」黏腻的风,吹乱了她的发,也吹乱了他的思绪。 「……」 「永远。」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转头又灌了几口酒。 啪搭、啪搭。 点点的雨滴从天而降,但两人却没有人要跑去避雨,就这样雨滴愈来愈大,变成了倾盆大雨,两道身影就这样伫立在雨中,谁也没想离开。 「走开!」 「你想淋雨,我也会陪你一起淋。」 「为什么?」 「因为,这样你就不会感觉自己是孤单的了。」她说的很天真,眼神很真诚,他受不了的抹去脸上的雨水,一把先抓着她冲到骑楼避雨再说。 「你除了很会画画、力气很大,现在还多了坚持固执的缺点吗?」他受不了的看着她跟自己一样狼狈的模样。 「嗯,那一直都是我的优点。」她说得一脸严肃,但看起来却认真的有点好笑。 「我原谅你。」他投降的说,他还真是认识了一个很奇怪,又讨厌不了的朋友了。 「真的?」 「但你得帮我跟小尚掩护我今天为何翘班才行。」他贼贼一笑,而她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谁叫你是苹果香。」她低着头呢喃抱怨。 「什么?」 「没事,要串通就赶快吧。」 这没有什么比他们又和好来得重要。 10 五坪的工作室中,两个身影忙碌的各自在笔电前拼命的在绘图板上画着。 孟白夜对于初次接触了不同领域的画画方式感到很新鲜,所以她完全没想成是工作,加上她把擅长的梦境色彩风格带入了背景中,使得贺尚雅的作品背景更丰富,虽然鲜明却不会抢走主角风采,反而有锦上添花的效果。 「小夜,新的图档传过去了,麻烦罗。」 「好。」 贺尚雅停下来审视着孟白夜已经完成的部分,忍不住点点头,「可惜,太可惜了。」 「?」 「感觉让你来帮我画背景真是大材小用了。」 「读者看的是你的内容,又不是画。」她如实的说,因为连她都觉得贺尚雅的漫画相当有趣。 「错!这两样东西是相辅相成的,就像一首畅销曲,曲离不开词一样,总之,谢谢你来帮我啦。」说着,她亲昵的搂住孟白夜。 孟白夜显然不习惯的僵硬起来,她愈是这样,贺尚雅就愈喜欢逗她。 真是个可爱的家伙,如果是自己的妹妹就可以好好欺负了,贺尚雅一脸惋惜的表情,更让孟白夜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心说这人某种程度上果然跟她家小阿姨很像。 她来这里帮忙画漫画虽然才第三天,但两人已经相当要好,甚至比跟夏光时还好,只是她不再留下来吃晚餐,总是在夏光时回来之前就先离开了。 问她为什么,她也只说画廊现在改成营业晚上时间。 第九章 但,她只是不想老是看到两人亲昵的样子而已,以及,自从那晚过后,即使夏光时原谅她了,她还是有意无意的想要躲避。 或许,她怕自己又伤了他,又或许,怕他的表情露出了勉强。 她也不懂自己怕的事情干嘛那么多,但── 「抓、到、你、了。」一只手忽然搭她肩膀上,她吓了一跳,反射的抓着那只手就直接把人家来个过肩摔! 「啊!痛痛痛……孟白夜,你力气这么大还这么暴力很恐怖耶。」夏光时躺在地上无辜的说。 直到这刻,她才注意到早就有苹果的香味弥漫了,只是因为她走路顾着胡思乱想才没发现。 「只是反射动作。」她清了清喉咙,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夏光时即使观察力很强,但面对这种情绪很少反应在脸上的人,也很没辙,他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双手环胸的挡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挡住她面前的风景,只能无奈的仰着头瞪着。 「有事?」 「你是不是,故意在躲我?」 「没有。」 「还是你说想协助我继续找剩下的名单,是骗我的。」 「没有。」 「再说没有你就是猪。」 「没……」聪明的住了嘴,她对上他那张笑得讨人厌的脸,扭头继续别扭着。 「反正现在还早,不如就先去找一个吧。」 「可是,你不是还得要吃晚餐?」 「我们路上随便吃就好啦。」 ──那你女朋友煮的晚餐怎么办? 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只是半推半就的上了车,然后莫名的心情好像有点小开心。 一上车,夏光时就递给她一份鸡蛋沙拉三明治,还冰冰凉凉的,显然他就是故意在楼下堵她,她会心一笑,她怎么都差点忘了他的职业是警察了。 「喏,名单都在这里。」她已经将剩下的十一个人的资料全输入在手机了。 夏光时轻笑,「所以有准备的不只我嘛。」 王富成是一名生意人,做什么生意她不清楚,只知道他每次出现都会一口气买下两、三幅,一年也只会看见他一次,虽然相当忙碌,但来买画时会给自己预留半天的时间慢慢欣赏。 他的个子相当瘦小,年龄大约四、五十岁,头发半秃,乍看像个亲切的中年人,但犀利的目光总让她相当在意。 等到他们抵达王富成留下的地址时,夏光时眯眼看着眼前这栋写着xx房仲的公司,愈看愈眼熟。 「啊!」 「怎么了?」 「你知道这是谁的地方吗?」他头痛的说。 「你就直接说。」 「这里是天成盟的总部。」 「那是什么?」 「帮派。」 「天成盟……所以这个王富成是盟主?还是帮主?」她实在想不出要用什么称呼。 「哈哈哈哈!你电视看太多了,你以为是什么武林盟主啊,傻傻的。」 孟白夜深深呼了一口气,这才冷声,「我真是怀念刚认识你时,一本正经多有警察的样子。」 「那也不过上礼拜的事,讲得好像很久一样。」 「夏光时!」 一直逗到她生气了,他才收起了轻浮,「这一个,跳过吧。」 「为什么?」 「我可不想得罪别线的同事,这里不是我该来的。」 「是吗?那我就自己去了。」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帮派是什么意思啊!」夏光时一急,想拉住她,但以她的力气却随便就把他甩掉。 「帮派也是人,不管什么职业都有好人坏人。」她理所当然的说着,然后迳自推开了房仲的大门。 「我要找王富成先生,请问他在吗?」她环顾着一楼,这里看起来就跟一般的房仲业没两样。 「呃、请问你是?」一名女职员防备的问。 「我是孟白夜,王先生常来买我的画,我有点问题想问问他。」 或许是孟白夜看起来太无害了,女职员还真的帮她往上转达,没几分钟就被人请了上去,当然一旁的夏光时还是战战兢兢的跟上,深怕自己的身分被人发现。 她直接被请到顶楼的办公室,当然沿路并没有一排排的黑衣人什么的,只有一个看起来像秘书的男人领着他们,偌大的办公室内也没有挂什么仁义还是刀剑,就是一间,普通到让她有点失望的办公室。 什么嘛,跟电视演的都不一样啊。 她原本还期待能看到像什么极道一样的画面呢。 「你的表情可以再失望一点。」夏光时忍不住小声吐槽,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多危险的事啊。 没一会,王富成开门进来,一见到真的是那位画家,很是惊讶。 「孟小姐,什么大事让你亲自跑来这一趟?」王富成虽语带礼貌,但眼神却充满了怀疑,他手一挥请他们在茶桌旁坐下,随即开启了炉子烧水泡茶。 她礼貌的回应微笑,才悠悠的说,「也没什么事,就想跟您确认一下您这几年购买的画的下落,好协助这位夏光时警官对于某件连续杀人案的线索掌握。」 如果,此刻有镜子的话,夏光时猜想自己的表情应该扭曲到不行,并且,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先把这白目的傻瓜掐死再说。 果不其然,气氛在刚刚话落之后,立刻降到冰点,唯一没感觉的就是罪魁祸首孟白夜了。 11 王富成虽然面不改色,但左手已经盘算的在把玩着佛珠,「这样啊,什么杀人案啊?」 孟白夜简略的说明过后,他的目光更锐利了,「那个案子,前两天不是报导过已经抓到人了吗?」他的尾音上扬,夏光时甚至觉得搞不好门外已经站了一堆打手了。 「喔,因为他们警察内部很黑,所以那个凶手是假的。」孟白夜继续直白的说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像个有问有答的机器人一样诚实。旁边的夏光时心想,她这家伙难道是吃了哈利波特的吐真剂吗?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 王富成一顿,表情有点抽蓄,最后再也受不了的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唉呀孟小姐你还真是人如其画,一样的真诚哪,来,不就看个画吗?你的画我都收在隔壁了,至于夏警官,就麻烦你在这等等了,不介意吧?」 夏光时很犹豫,但王富成眼神中的戾气彷佛在说:为了避免麻烦,不该看到的就还是别看了吧。 「别太久,十分钟。」这是他的底线,也就是超过这个时间他就不管了。 「行。」 一旁的孟白夜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夏光时真的太大惊小怪了,果然就算是帮派份子,也是跟普通人没两样。 收藏画的房间,就在办公室隔壁,她还以为很小一间,却没想到却是办公室的两倍大,每幅画或是瓷器全都设计了特殊的光线打在上面,而对于湿度敏感的她,也马上察觉了。 「连湿度都掌握的刚好,您很爱这些收藏品呢。」 第十章 王富成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一些,「孟小姐,你的都画在这一区。」他指着前方,很快就看见那旁边一面墙全挂满她的画,如果说其他的收藏品都井然有序的呈列,那么她的画就相当随意,有高有低,那些缤纷又奇幻的色彩,让人光是站在那里看着,心情就特别好。 她很快就发现原因在于,他选的画都有固定几个明亮的色调的关系。 她点了一下画的数量,点点头,「都在这。还有,谢谢您,谢谢您让它们这么快乐的展示在这。」 「是你画出了这么快乐的画喔。」王富成难得的勾出一丝微笑。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忽然眼角余光不小心扫到了另一边摆放了许多大箱子,也不知道那些箱子里摆放的都是什么,因为与这些收藏品相比起来,特别格格不入。 当夏光时看见她准时的回来时,心中马上松下一大口气,他担心的冒起手汗了,但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更让他生气。 两人直到顺利的离开,并且开车上路了一段时间,他确认了无人跟踪后,这才顺了顺那堵到不行的胸口,准备开口骂人。 「我真的要被你气死!你刚刚让我们差点很危险你知道不知道啊!傻傻的欸。」 「可是,我们现在都好好的啊。」她一脸无辜,让他完全骂不下去,最后只能先气死自己。 他没辙的叹口气,继续驱车开着,很快的孟白夜就发现这路线不是回她家。 「接下来要去哪?」 夏光时抿唇一笑,「把你载去卖掉。」 「……我看起来像三岁小孩吗?」 「满像的啊。」他故意坏心的说,然后她又像个章鱼一样生气了。 很快的,他们抵达科工馆,当她还在疑惑为什么会来这里时,她马上看见外头立着的宣传牌,『光影美学展』。 「这是……」 「我同事给了我两张票,重点是这看起来跟你画的风格好像,我想你一定会喜欢,走吧。」 她停在原地,没有往前。 夏光时疑惑的回头,「怎么了?」 「这种展览你应该要找小尚,而不是我吧。」 「她对这个又没兴趣,她是个离开了网漫就完全不像画家的画家好吗?」一说起她,他摇摇头的笑了。 其实,很刺眼。她讨厌他说起贺尚雅时的笑容,即使他也经常对着她笑,但却少了点那专属的温柔。 「那你有兴趣吗?」 「有啊,在我家还没发生事情之前……我原本,还有过很多梦。」他耸耸肩的说。 她咬了咬唇,知道又提起不该提的话题,拉着他的衣袖就往前走,「快点吧,都这个时间了。」 夏光时任由她拉着走,忽然觉得她的背影好像有点熟悉,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这个展……我知道!是那个光影展啊。」孟白夜后知后觉的惊喜着,松开了衣袖兴奋的往前跑,「夏光时,你快点!」 「刚刚还一副兴趣缺缺……」她善变的程度简直不输他。 进入展览的第一区就令人印象深刻,如瀑般倾泻而下的灯光花海,将空旷的场地变成人间仙境,她仰着头乱转,笑开来。 「夏光时,这里好棒!」她漾着灿笑,一双淡漠的眼睛也比平常还要兴奋。 他愣愣的看着,然后也跟着笑了,「是啊,很棒。」你的笑容,也很棒。 紧接着,他们来到一区挂满了灯笼型灯泡的地方,地面是反射的镜面,配上高低起伏的灯架,俨然就像置身在天灯的夜空中,大部分的灯都是冰冷的蓝色,只有几盏灯像星空般点点发亮。 孟白夜屏息着看着眼前的画面,这一片幽蓝的世界,就像她经常作的梦一样,神秘、飘忽、伸手却抓不住。 「夏光时,你有没有,作过什么,印象很深刻的梦?」 「梦?嗯……有是有。」 「是什么?」 他搔搔头,「算是恶梦吧,我偶尔会梦见在以前家里的房间里醒来,电灯打不开、即使拉开窗帘外头也是一片黑暗,就连想拿手机照亮,手机也发不出光,就好像被关在一个,只有我自己存在的世界里一样。」而那个家、那间屋子,也确实只剩他一个人了,所以他只把这个当成潜意识的梦。 「这梦听起来有点可怕。」 「那你呢?」 她移开目光,继续盯着那几盏黄灯看,「我啊,我的梦跟这里很像,好像我常常飘在一个世界中,寻找一道光。」 「那我们很像呢,一样都在梦中找光。」他笑了笑,没注意道她表情闪过的一丝变化。 「嗯,很像。」 12 接着逛了好几区不一样主题的光影展,她已经无心在这上面,满脑子想着的都是,会不会他们的梦有什么连结?会不会…… 「夏光时,说到苹果你会想起什么?」 他现在已经愈来愈习惯她突如其来的怪问题,「我会想起你。」 「!……」 他看她被吓到的样子,开心的笑了,「因为你每次被我气到生气的时候,就像苹果一样,脸又鼓又红。」 「无聊!」她转头就走,正要鼓起的脸颊因为在意他的话,又慢慢消下去,结果就变成要鼓不鼓的模样,看起来相当滑稽。 「哈哈哈哈!你真的很有搞笑天分耶。」他笑到连平常浅浅的梨涡都变得深深的。 「我讨厌你。」她气得直接从出口离开,他则边笑边追,道歉了好几分钟她才愿意重新理他。 「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啊。」 「不、必。这里离我家很近。」 「真的不气了?」 「嗯。」 「好吧,晚安罗,孟白夜。」 她背着他挥了挥手,不让他送是因为,她怕他再对她那样笑下去,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为什么可以笑得那么犯规呢?明明她很气他,但看见他笑,又紧张得乱七八糟,结果表现出来的样子,只是让人以为她更生气。 她还真是个,情绪虽然敏感,但却对表达情绪非常不拿手的…… 「恋爱白痴。」杜南萱喝了口啤酒,今天的她难得画了点淡妆,在刚刚孟白夜来找她前,原本还有个男人也在,但男人一看见外甥女来找她,就匆匆离开了。 孟白夜还以为自己会被骂,没想到却是被拉进屋子一起喝酒聊天了,她跟她的小阿姨,有时候真的很像朋友。 「什么?」 「我说你,你这叫恋爱白痴,干嘛不让他送你回来?」 「我、我对他才不是那种、那种……反正我对他只是朋友啦,哪来的什么恋不恋爱。」紧张到讲话都结巴起来的她,猛灌了好几口酒顺顺气,深怕内心的什么秘密被看穿了。 殊不知,早就明显到不行。 杜南萱怜爱的看着这整天只晓得画画,却从不谈恋爱的外甥女,总算有铁树开花的一天,乐得不得了。最重要的是──那心口不一的样子,可爱到好想用力的捏她脸几下啊! 注意到杜南萱愈来愈奇怪的目光的孟白夜,正了正色,「而且,他有个很要好的女朋友了,所以小阿姨你不要再乱配对了好吗?」 「……」 第十一章 低头吃着咸酥鸡的她,过了好一会,发现杜南萱对她这番话完全没反应,这才奇怪的抬头──有女朋友又不是死会。依照杜南萱那前卫开放的个性,应该会这样说才对,可是,她却只是低下头来,不发一语的戳着咸酥鸡,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小阿姨?」 「嗯?喔、有女朋友了啊,那就没办法了呢,只能保持距离了。」 「嗯,是啊……」她一直仔细的观察着杜南萱的表情,却还是看不懂,只知道哪里怪怪的。 「一定要,好好保持距离喔,小夜。」她忽然认真的盯着孟白夜看,那双眼神比要孟白夜准时吃饭还要认真。 「我知道。」 「不然,一旦陷了进去,夜,会变得特别漫长,长到即使天亮了,也不会觉得温暖。」她顶着一张淡漠的表情,随意的咬着炸鱿鱼,语气轻得毫无情感,但那不小心飘散出的悲伤,还是被孟白夜捕捉到了。 孟白夜小心谨慎的不再去触摸那份情绪,因为她怕连小阿姨也会被她伤害,她能做的只有在此刻举起啤酒与她对饮而已。 这晚,杜南萱喝得特别醉,她把她扶在沙发上睡着后,这才放心的回自己家。 一回到二楼,孟白夜就看见那幅红色的画安静的立在书柜旁,那是属于他的悲伤,而也只有她拥有,一想到贺尚雅没有参与到这部分,她就有点独占的喜悦感浮上来。 但很快,她就将这不好的念头压下去。 「夜很漫长吗?可是我本来就叫白夜啊,应该没有关系吧。」 叮咚。 通讯软体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你这人,到家了没啊?』 『都多久了,我就算被绑架还是遭遇不测应该也早就来不及了吧。』她忍不住吐槽,平常虽然是个省话一姐,但敲起通讯软体可是想到什么就敲什么。 『你……』 『都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我担心你啊。』 『干嘛担心我?』 不等他回讯,她接着又敲,『怕我怎么了,你就没有名单了?』 『……是啊,就是这样。』 她给了他一个楼梯,他马上就踏上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心有点酸酸的,也痛痛的,这感觉就好像心脏哪里出了问题一样,那感觉令人讨厌,却好像没有药可以治好。 『骗你的,担心你哪有为什么,就是担心你啊。』 没想到,他又回传了一句,仅仅是一句这么简单的话,又马上让那讨厌的感觉消失了。 『我要睡了,再见。』 『这个时候应该是晚安吧。』 『晚安,不该对朋友说。』她提醒了彼此的界线,就这样结束了对话,还鸵鸟心态的乾脆把手机关静音,只因为不想那么快知道他又会回传什么。 她烦躁的趴在床上,侧耳倾听到的心跳声,像在提醒自欺欺人的她,「来不及了。」 如果喜欢上他就得待在永夜的话,好像也不是多差的事。 13 难得一大早,画廊营业了。 目前一个礼拜有三、四天都在当网漫助手的她,反而很期待能开店的日子。 当看到灯光一盏盏的亮起来,一一打亮在那每一幅画上,就像点亮了梦的世界般,令人心情愉悦。 并且,今天还有一幅很特别的非卖画,被她摆上了画廊最显眼的位置,她为那幅画取名,『念』。 是关于他思念家人的念,也是关于他对于仇恨的执念,这两种念的交织变成了一幅悲伤又痛苦的深渊,好像一旦伸手触摸了,就会万劫不复一样。 「真是一幅,矛盾的画。」姜婉婷绑着一贯的空姐式包包头,快五十岁的她是个当了快三十年的空姐,直到现在还是常常亲自带着新人组员一起飞。 这种大清早的时间看到她,一定是她才刚结束工作,不然就是时差还没调过来。 她一手拿着在杜南萱的早餐店里买的三明治啃着,一面欣赏着这幅风格回异的新画。 「为什么矛盾?」 「乍看之下这画好像悲伤又黑暗,但事实上,那个人不是正在笑吗?」她指着那若有似无的侧脸轮廓,说着。 孟白夜愣了愣,再看了一会,果然那轮廓的嘴角,是微微上扬的。 「连画家本人都没发现,看来这是你无意识的成果了,还不错,我喜欢这种情绪冲突。」她点点头赞许,又迳自晃去别幅画前。 忽然,孟白夜这才想到,姜婉婷也是名单上的其中一人! 「婷姐!我、我有个忙想拜托你……」她难以启齿的说,姜婉婷支持她的画很久了,也把她当成自己妹妹一样疼,很亲切,她绝对相信她不会是那种人,但…… 「怎么了?你怀孕了?」她又咬了口三明治,一脸认真的问。 「才、才不是!是这样的……」她简略的说明了一下之后,姜婉婷马上爽快的答应了。 「可以是可以,可是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有两幅画我已经送人了,一个是送给我朋友当成结婚礼物,另一幅则是……啊、送给我前男友了。」 「前、前男友……那这样……」 姜婉婷大笑出声,「哈哈哈,你这孩子还是一样的可爱啊,没事,我让我他们传个画的照片给我,至于我那的画,你随时可以过来确认,是说其实我也可以拍照给你看就好啦。」 「咦?对耶。」那为什么,夏光时还坚持要……该不会,是在耍她吧,她眯起了眼,姜婉婷彷佛看见一把火正从孟白夜背后燃烧起来,连眼睛都彷佛要喷火似的。 「总之,有需要随时可以联络我,我这一星期都在放特休。」她呵呵的笑着,就这样右转晃出去到杜南萱的店八卦八卦,孟画家最近的情绪是否太丰富? 警局外,夏光时看着一脸杀气腾腾的孟白夜,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你以为我们活在古代啊,为什么不让那些人直接拍照,或是打视讯电话看就好啦,需要这样一一探访吗?」 一听完来意,他摇摇头的叹口气,用着一副好像在同情笨蛋的眼神说,「亏你还是画家,亏我第一次遇见你还觉得你聪明,唉……」 她幽幽的伸出右手,轻松的抓住他的领子,「夏警官,劝你还是珍惜生命比较好喔。」 夏光时完全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还有心情看看手表,一个反手就轻松的将她的手抓住,却也没弄痛她,「反正会也开完了,还有点时间请你喝咖啡。」 孟白夜看着他那一笑起来就会有梨涡的笑容,一下子就恍了神,什么生气、堵人的全都忘了,就这样傻傻的跟着他去了附近的咖啡厅。 「我要榛果咖啡。」 夏光时愣了愣,「我还以为你会喝黑咖啡呢,果然口味很小ㄏ……」他在感受到一股可怕的视线后,乖乖的闭了嘴,虽然嘴角的笑意还是藏不住。 进了咖啡厅,那缓慢的步调会让心浮气躁的心情自然而然的缓和下来,若这时再配上一杯她最喜欢的榛果咖啡,那就再好不过了。 夏光时端着咖啡准备走向孟白夜的那桌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些许的阳光轻洒在她的侧脸,把她那浓密的睫毛、乌黑的长发都衬得闪闪发亮,静静不说话的时候,她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一样,就如同第一次,他对着她摇铃时一样,好像靠得太近,她就会消失似的,那样的不真实。 第十二章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他缓缓坐下的说,「第一,如果我是凶手,又用这么明显的画当作记号,为了不被发现,我可能会先去找人画几幅仿画,这作法安全又保险。」 「仿画……所以你才要我……」 「没错,当你自愿一起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因为不可能有人会认不出自己的画,而那些细节,却是用视讯还是照片看不出来的。」 「可是,在这之前我都没特别的去注意那些画,那不就要重新确认了?」 他摇摇头,「你会发现的,你的敏锐度比你想得还要厉害,不用特别拿着专业道具去检视,你一定会察觉那是不是你画的。」 她沉默了下来,她猜,他可能还是因为她随便探知了他的情绪,很受伤。 忽然,她的手机应声响起,一看了来电的名字,竟然心虚了起来,犹豫着要不要接。 「怎么了?谁打的干嘛不接?」 她摇摇头,马上按下了接听,「小尚?」 「小夜救命啊!」 「怎么了?」 「版社忽然要办什么鬼活动,也把我算进去了呜呜,这样我稿子一定赶不出来啦,小夜,你愿意……」 「没问题,我马上过去。」或许是怕贺尚雅听见了他的声音,也或许是怕夏光时发出了声音,反正,她就是不想让贺尚雅知道,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 夏光时摇摇头,「那家伙又要你去救急画图了对吧?你也不要老是依着她,你的画廊都不用顾啦。」 她恢复了平日的沉默,对于这番话仅仅是回应一个浅笑,就转身走了,她尽量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不要那么失落。 怎知夏光时抢先一个箭步踏出咖啡厅挡在她前面,「孟白夜,你是我的朋友,如果觉得勉强,就别去。」 她很想跟他说,别这样,别再这样随便的闯入她的视线,随便就带着她去哪,朋友的距离,应该要再更,远一点的。 「我,其实满喜欢的。」 「什么?」夏光时被这句突如起来的『喜欢』吓了一跳。 「我满喜欢,跟小尚一起画画的。」说着,她露出了浅笑,在那张面无表情的画纸上,她的浅笑就像一抹鲜艳的色彩般夺目。 「这、这样啊。」夏光时搔了搔头,「那我先回局里了。」 他小跑步的离开,完全不懂自己刚刚怎么会有那种吓一跳的反应,难道他还以为她会说出什么…… 「在想什么啊我。」他又更用力的抓了抓头,决定把心思转移到案子上还比较实际。 14 孟白夜顺手买了两杯咖啡去找贺尚雅。 「小夜,你刚刚有在忙吗?」贺尚雅一边手速极快的在画图,边问。 「嗯?还好啊。」 「因为我听声音你人好像是在外面,还真怕打扰你约会什么的。」 一句约会,让她马上被咖啡呛到的咳了起来!「咳咳咳!」 贺尚雅停下了动作回头,奸笑了一下,「还真的是在约会啊?对象是谁?帅吗?改天叫他一起来家里吃饭啊。」 满满的罪恶感,几乎是从脚底一点一滴的爬上来,所经之路都在一口一口咬着她,她恢复了面如止水的表情,擦了擦嘴。 「什么人也不是,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骗人,那这样你还跟他见面?」 「只是去问点事情而已,跟画的案子有关。」 「什么嘛,又是案子,你这样下去要是跟阿时愈来愈像就糟了,警察的世界可是一点都不有趣。」她失望的耸耸肩,继续挥动着画笔。 「你们两个职业相差这么远,是怎么认识的啊?」这问题一说出口,孟白夜就有点后悔,她根本不想听,但,又很想知道,想知道他喜欢怎样的女孩,想知道贺尚雅身上,是哪一点吸引了他。 喜欢一个人,都这么矛盾吗? 「说了你一定不信,我们是在交友软体上认识的。」 「交友软体?」 看她一脸懵懂,贺尚雅笑开来,「小夜你真的太与世隔绝了,就是交友app啦。那个时候我刚好空了一段时间没有新连载,每天都无聊的要命,所以就用那个找朋友聊天啊,就是这样认识阿时的。」 「这样啊。」交友app?他喜欢使用那个吗?那她是不是应该也要下载看看。 「阿时他,很特别。我向来是那种跟谁都很有话聊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跟他聊天最放松,就连见了面,都还会期待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传了讯息,会一直挂念的等着他什么时后回我,我猜这就是喜欢了吧。」贺尚雅的语气愈说愈温柔,连空气都彷佛变得有点甜腻。 但这气息对于孟白夜来说,也只是酸酸的,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对她来说,夏光时也,很特别啊。 特别到只有她闻得到,那淡淡的苹果香气。 「你有时候会不会闻到他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她忍不住问。 「嗯?什么味道?你是说他忙了好几天都不洗澡的汗臭味吗?臭死了好吗?你也闻到啦?」 「应该是吧。」孟白夜稍稍松了口气,抱着这份暗自窃喜,很快的就投入认真画背景的工作当中。 这天,她难得的留下来吃晚餐,但夏光时却因为要值班没有回来,她虽然失望,但又因为可以听见好多好多关于他的小琐事,而感到开心,即使那些琐事,都是他跟她之间的事,也没关系。 没有关系的。 真的。 她在内心一遍又一遍的,说服着自己。 滴、答、滴、答。 水槽里的水龙头缓慢的滴着水,那声音在深夜里听起来刺耳又诡异。 夏光时闻到了房间内充满了霉味的气息,就好像这个房间已经很久没人住一样。 他不需要特别用眼睛看,就知道他又身在那个梦里了。 那个他逃也逃不出去的梦。 他持续的闭着眼睛,等着大脑能够清醒过来,但他知道,无论他努力多少次都没用,这会像一个梦中梦一样循环,直到他惊吓的清醒为止。 他曾试过慌张的转开房门,但迎接他的还是同一个房间,也试过从窗户跳下去,但他只是再一次从同一个梦境中醒来,不对,不是醒来,是醒在另一个梦。 这房间是他以前的家,以前那个,有爸妈还有姊姊的家,他曾经很害怕,会不会一开门就看见他们惨死的模样,但这种醒不来的梦,才让他更害怕。 他还是坐起了身,眼前一片黑暗,外头来回呼啸的车声让他感觉,好像这里才是真实世界一样。 楼下厨房的水滴声是这里唯一的背景音乐,明明以前那个水龙头不会漏水的。 「反正,是梦,梦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可是一般人,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吗?好像不会吧。 那又为什么,他在这个梦境里可以有自我意识呢?也许是亡者的呼唤吧,在告诉他,祂们还在等他让案情水落石出。 第十三章 他缩在床中央,屈膝抱着,每次作这个梦,他只能像这样缩在这里等待,他不是特别怕黑的人,但却特别怕这里的孤独感,好像不管他怎么喊,这个世界都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阿时,你不能老是这样变来变去,梦想可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改变的。』夏光昕摇头的说。 『吼,老姐你很烦,不要管我。』 『我不管你,爸妈也管不动你,等没人管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是啊,他真的知道了,他现在很想很想听见谁念他,听见谁怒气冲冲的骂他怎么又闯祸了,还是别扭的关心他,一个人在外地有没有吃饱穿暖,他好想念这些关心,可是,都不在了。 他把脸埋在膝盖间啜泣,只有在这样的梦里,他可以不用顾虑自己是男孩子,所以不能随便哭的道理。 忽然,一阵刺眼的光芒在这时穿透了窗户,一下子黑暗到绝望的空间,透进了五彩缤纷的光芒,他一手挡着光,一面慢慢走进窗户,试图看清楚这光是从何而来。 「呼……」夏光时睁开眼,花了几秒时间才慢慢恢复理智,这才发现自己在办公室里不小心睡着了。 15 他起身去泡了杯咖啡,时间才凌晨快四点,他还以为他睡得更久一些,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脸色相当惨白。 「阿时你是见鬼了是不是?脸色也太恐怖。」刚拿着一叠报告进来的张牧全吓了一跳,「你不是偷眯了两个小时吗?是嫌睡太多喔。」 「少在那边嘴。」两人不但在警校是同期毕业,还一起通过重案组的考试,算是很好的朋友。 他们被取了个,『前线二人组』的外号,原因不是他们很厉害可以跑在最前线,而是两人长得都太阳光、太可爱,跟警察这阳刚的职业简直一点关系都没有,很容易出去问话问到线索。 张牧全的外表可爱精致到,有天他就算穿了女装可能也不会觉得怪的程度,但他的个性就跟外表差很多了。 「嘴你刚好,下午还让我帮你挡一个小时,你是跑去偷偷约会吧,小心我跟小尚打小报告。」 「怎样?嫌我女人缘太好,忌妒?」 「你是不是嫌我太久没跟你算情报费,觉得可惜了?」张牧全嘴角一弯,笑得跟天使一样,但其实他的情报费贵得跟天价一样,偏偏夏光时为了查家族血案,已经透过他找了不少资料,连孟白夜的画廊地址也是他打听到的。 夏光时装作没听见的抓抓脸,然后伸了一个好大的懒腰就这样溜出办公室,张牧全还不忘大喊,「我会记帐单给你的。」 说到孟白夜,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是不是还在帮着贺尚雅画图呢?毕竟画家们都很爱熬夜。 就好像心电感应一样,他才刚有个念头想起她,她竟然就传了讯息来。 『夏光时,从明天开始,只要你没班了就马上联络我,赶快把剩下的人找完吧。』 「突然这么急?就说了不要勉强画图了嘛。」一定是被贺尚雅操到太累,所以才会这样。 而另一头传完讯息的孟白夜,则是全身无力的瘫在床上,明明很累了,但意识却不打算放过她,让她能好好睡觉。 「赶快结束就好。」她像在念咒语似的呢喃,然后她会乖乖回到她自己的生活,假装没有遇见过他。 她真的很矛盾吧,明明是她自己要听那些的,却在听完之后,内心的酸味却慢慢发酵,控制不住的蔓延在整个情绪里,连呼出的气都是酸的。 她愿意为了喜欢他而待在永夜,但她发现喜欢这件事会让人变得贪心,最终会一步步的,走向深渊。 她用力抓了抓头,恨死现在矛盾到快要发疯的自己。 就这样翻来覆去的到天亮,瞌睡虫就像离家出走一样,整晚都没来找过她。 她沮丧的把画廊开门,当铁卷门喀啦喀啦的往上卷时,一个身影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彷佛已经等她开门很久了一样。 「夏……夏光时。」 「终于开门啦,走吧。」夏光时咧嘴一笑。 「走?」 「你自己半夜传的讯息都忘啦。」 「喔。」真糟糕,她现在的气色糟透了,虽然很纠结,但她不想让他发现她还会在意外表,只能默默的上了车,这副驾坐的次数多了,会让人产生错觉,好像她也能有天成为这位子的主人。 「那边的三明治给你吃。」 又是鸡蛋三明治,她心想。 这大概是他喜爱的食物吧,不只这两次,她已经看他车上出现过好几次这家的纸袋了。 「你笑什么?」夏光时眼角撇到孟白夜从刚刚见面那刻起,心情看起来就很好。 「我没有笑。」 「明明就有。」 「……」 「又不说话了,好好好,墙壁啊墙壁,你今天的心情为什么这么好?是因为跟很帅的警察一起出来办案的关系吗?」 孟白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完全不懂他怎么可以这么有自信。 「好啦,现在要去找的那个,你有点头绪吗?」 「是认识很久、人很好的空姐。」 「是喔,她很常来吗?」 「嗯,跟我小阿姨也很好,只要她没班的时候都会来,一年大概会买两到三次画。」 「她住那么远,还那么常来。」夏光时说着,也开始了有了怀疑。 孟白夜没再像之前那样,一听见他怀疑谁就觉得不舒服,毕竟,他的工作就是怀疑,而且,他也必须怀疑,不这样又怎么有办法找出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呢? 几分钟后,他们慢慢抵达这一处安静的住宅区,当车子慢慢靠近一处独栋建筑时,夏光时的表情变得阴暗起来。 「你确定,是这里?」 「嗯,没错。」 孟白夜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不安的问,「怎么了?」 「这跟以前我家的外型,几乎一样。」 「……」 夏光时冷冷的阖上车门,望着那连木制门牌都一样的大门,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又松开,他努力的让自己冷静,而不要被情绪给左右了思考。 叮咚── 「你干嘛……」 孟白夜再次冲动的直接按了门铃,「不然你要站在那里晒太阳到什么时候?你怕了?」 「怕才是勇敢的表现,我才想问你的字典里有没有『怕』这个字。」他受不了的揉了揉她的头。 「别把我当小孩一样摸头!」 「哪位?」对讲机传来姜婉婷的声音,两人这才停止了胡闹。 「婷姊,我是小夜。」 「小夜?你带那位警察朋友一起来了吗?」 「是的。」 「那么,进来吧。」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喜悦,夏光时很想让孟白夜在外头等,但想也知道她不可能乖乖听话。 大门开了锁,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带着复杂的心情,踏进这,跟夏光时家的外型几乎一样的,屋子里。 16 姜婉婷没有结婚,一个人独居这么大的房子却不显孤独,光是乡村风格的装潢,就让客厅充满了家的味道。 她用着高档的茶具,将刚泡好的锡兰红茶缓缓倒入,令人放松的红茶香满溢,孟白夜浅尝一口,心想不愧是长年往返国外的人,连红茶的品质都好喝的不得了。 第十四章 「小夜,你还记得这幅吗?」姜婉婷指了指客厅墙上的一幅以绿色跟红色为基调的画,明明是两种这么冲突的颜色,但靠着它们交织的纹路,却又显得和谐。 「喔,这幅啊,记得。」这大概是孟白夜三年前的夏天画的,但是也是她用过最冲突的色调,当然原因她早就不记得。 「那时我就在想,这两种颜色根本就不该搭在一起的,明明该是突兀的存在,但你看见了吗?这两个颜色之间就好像多了一个桥一样,像在走进彼此,跟恋人一样。」姜婉婷生动的描述着感想,好像她说的已经不是画,而是她自己。 一旁的夏光时本来还保持警戒的,忽然也不自觉的跟着一起赏画起来,愈是看愈多孟白夜的画,他愈是有种感觉──就好像,在编织一个城市一样,那些看似不规则的纹路、那些各种奇形怪状的图案,会不会当它们全都组合起来的时候,就会变成,另一个世界呢? 不知为何,他竟然想到了半夜梦里的七彩光芒,跟她的画有几分相似。 「来吧,我带你们看看其他的画。」这句话马上让夏光时抽回思绪,重新专注在姜婉婷的一举一动上。 老实说,踏进屋内发现摆设什么的都不一样时,他着实松了口气,但他还是觉得这屋子哪里怪怪的,甚至不认为这只是个巧合。 孟白夜原以为她的画会像前面几个人一样,特地收藏在某个房间里,但没想到却是充斥在屋子的各个角落,饭厅挂了一幅,楼梯间也挂了三幅,再加上每个房间里的,以及她送给朋友的,孟白夜不敢掉以轻心的仔细核对。 「怎么样?数量都对吧?」姜婉婷问着。 她忽然抬起头,浅浅的笑了笑,「是的,都没错。」 夏光时马上在这瞬间,察觉到她的怪异,没错她的表情跟声音听起来都没有可疑之处,但是她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有点僵硬。 「那再坐一下再离开吧,都难得来了。」 「不了,我整晚没睡,有些累了。」她摇摇头。 「这样,那么就麻烦夏警官送她回去了。」姜婉婷俨然就像孟白夜另一个阿姨一样,交代完后还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一直到开上了高速公路,夏光时才开口,「说吧,你发现了什么?」 「我……」孟白夜的眉头,从一上车就深锁着,因为她实在不愿意亲口说出,自己的怀疑。 夏光时不催她,如果是跟她还不够熟的话,他一定会焦急的催促着她,但他知道,她的情绪实在太敏感、太纤细了,这种时候,他能做的只是静静的陪着她消化那些负面。 沉默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下了高速公路都还没人打破,他摇摇头,心想,曾几何时,自己已经这么习惯冷场了,那本来被他当成最讨厌的东西,但只要对方是她,好像就不会有那种窘迫的感觉。 他在星巴克旁停了车,不一会就买了她最喜欢的榛果咖啡回来。 「喏。」他还贴心的帮她插好吸管。 一直在情绪中游离的孟白夜回神,喝了两口咖啡,一尝到是自己最喜欢的口味,愣了愣。 「你喜欢榛果吧?就像我喜欢咖啡带有果香味一样。」 「你不再问了吗?刚刚的问题。」 他双眼直视着她,大大的手掌压在她的黑发上,「等你,想说再说。」 他变了,从那个聒噪得要命,只要一跟案子有关就急得要命的他,变了,应该说他已经渐渐找到跟她相处的协调了。 她的眼睛很想浮出笑意,但却笑不出来,「少了一幅画。」 「什么?」 「数量是对的,在那个屋子里出现的画也都是真的,但是我确定,少了一幅。」 「哪一幅?」 「那幅绿红色调的画,我是跟另一幅一起同时展出的,另一幅是红绿色掉,红色多一点,并且两种颜色看起来像在彼此拉扯、慢慢分离。当时,婷姐一次买了两幅。」 夏光时点点头,明明她形容的那么有艺术气息,但他却用了更写实的方式说,「也就是恋爱跟分手,对吗?那么画分手的那幅不见了?」 「……对。」 「那假的是哪一幅?」 「我认为那屋子的每一幅都是真的。」 「所以是她送朋友的那两幅,有假的?」 「不,那两幅也是真的。」 夏光时被她搞混了,「我不懂。」 孟白夜空洞的看着前方,揣测着姜婉婷的心思,「也许,她跟谁换了画。」 跟谁换了画,而那幅画,并没有出现在犯罪现场中,这样至少可以不用太担心才对,但孟白夜的眉头却依旧没有松开。 姜婉婷把分手送给了谁呢?是哪个需要告别的人吗?被告别的人,为什么愿意换画? 「还有时间,我们再去找下一个吧。」孟白夜提议的说。 「你……突然行动力变得好高啊。」夏光时这时才发现,今天他们四目交接的次数很少,感觉她像有意避开似的,他没多问,只是默默的开着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17 这次的地点位在眷村区,是难得被保留下来的眷村,里头的居民依旧住着有着浓浓时代感的平房。 按着门牌号码,他们一间间的找,总算找到了,但按了几次门铃却没有人回应,夏光时透过宽粗的围栏往里头偷窥,从窗户可以看见没开灯的客厅,应该是没……就在这时,他眼尖的彷佛看见有露出一点点的手指,就卡在窗户另一边的死角,就像有人躺在那一样。他二话不说的直接脚一蹬的翻墙进去。 孟白夜根本来不及叫他,只见他迅速的冲进去后,只用脚踹就把门踹开。 「叫救护车!」 听见这危急的低吼,她立刻拿起电话拨打,然后紧张的看着里面的情况,也是在这一刻,她才发现,他,真的是警察。 夏光时一冲进屋里就立刻检查老人的脉搏,脉搏相当的微弱,他环视着周遭,旁边有杯水打翻在地上,看起来只是单纯的休克,没有打斗痕迹。 救护车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救护人员很快的就把老伯搬上救护车。 「请问你们是他们的家人吗?」 「不是,只是刚好路过看见有人晕倒在家里,所以就翻墙进去救人了。」夏光时隐瞒了警察的身分,假装自己只是路人。 原本孟白夜又打算实话实说了,但在她开口前,他的大手已经用力的在她头顶上乱揉,把她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 「干什么啦!」 「觉得你的头发很好摸啊。」随着他的笑容,浅浅的梨涡就像是最犯规的道具,害她只能边整理头发,边掩饰着不小心又红了起来的脸。 「──我看到了。」 「什么?」 「另一幅很像的画,就挂在毛崇富家的客厅,我带你进去看。」 「现、现在?!」救护车的骚动还没退去,还有不少老人家在外头左顾右盼的,他们这样闯进去……不就是犯罪吗?不对,夏光时就是警察还犯罪。 「喂,这是非法入……」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用掌心轻轻摀住,然后依旧挂着那副平易近人的笑容,对周遭的左邻右舍点点头,就推着孟白夜进屋。 第十五章 香气好重。 平常她靠近他就觉得香气很重,但他的手上,不,应该说他的皮肤上,有更重的香气,就好像是与生俱来、洗也洗不掉一样。 「喂,你不会是不能呼吸了吧?」他紧张的松了手,发现她呆呆的毫无动静有点紧张。 「没事。」她恢复了面无表情,比他先一步的踏进屋里。 果然,一进屋就能看见那幅好好挂在客厅墙上的画,她不需要细看,只要看着那些纹路的走向,就可以确认是不是她画的。 「那又为什么,要交换呢?」她还以为交换画的人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去医院问本人,不就知道了?」 「可是你刚刚才假装不是警察。」她冷冷的看着他。 「就是因为这样才好啊,老伯只要急救没事了,如果家属还没来,会暂时是一个人,但若我刚刚表明身分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复杂了。」 她恍然大悟,然后又再次用着不同的目光盯着他看,原以为他只是个热血警察,后来又觉得他很轻浮,个性跟职业完全不像,但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个专业的警察,为了家族血案、为了其他的受害者,在贯彻着自己正义的,警察。 「孟小姐?」在散开的人群中,陶年盛慢慢走近,很讶异居然会在这里看到孟白夜。 孟白夜歪着头看了他好一会,觉得他的脸相当面熟,却又一时说不上来在哪见过。 「你是那天在画廊的老先生。」夏光时很快的反应过来。 「啊、是常常出现的老伯!」孟白夜也想起来了,因为老伯大多在她画画的时候来,所以对他的印象很薄弱,再加上,他似乎没有常常买画,她记得名单上只出现过一次。 「毛兄怎么了吗?」陶年盛担心的问。 「他忽然在家昏倒了,不过别担心,他已经被送去医院了。」夏光时说着,「您跟他很熟吗?」 「当然啦,大家都一个村子的,他跟我父亲又是老战友。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陶年盛。」陶年盛这才说当初就是因为在毛崇富家看了孟白夜的画,才喜欢上的。 「老伯,那您知道毛伯伯客厅那幅画是怎么得到的吗?」孟白夜问。 陶年盛点点头,「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告别的礼物啊。」 毛崇富从孟白夜还没开画廊的时候就喜欢她的画了,开了画廊后更是三天两头往那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姜婉婷。 毛崇富一直是孤家寡人,曾有过媒人牵线,但他都觉得聊不上话要怎么一起过下半辈子,就这样蹉跎时光,转眼也都过了古稀,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一半了。 认识小了自己两轮的姜婉婷后,他才知道,这世上还是有那么一个人,能懂他。 他们从只在画廊见面,到后来一起去吃饭散步,只要她一回国,第一个联络的一定是他,他每次也都在她准备起飞时,默默的帮她祈祷可以平安归来。 每次她顺利飞回来后,他总是会为她煮上一碗大卤面,而她也会泡一壶手冲咖啡。明明两人相差这么多,但总有说不完的话,好像他们早就认识了一般。 两人最后还是在一起了,姜婉婷二十岁时有过一段婚姻,有个已经二十五岁的女儿,虽然女儿已经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庭,但在知道妈妈跟相差那么多岁的老兵在一起后,非常反对。 最后还闹了很久的家庭革命,毛崇富不想看喜欢的人跟女儿关系变成这样,所以才提出了分开。 「详细的你们还是去问问毛兄吧,只知道后来他们分手后,毛兄说那幅画是告别的礼物。」陶年盛感叹的说着,难得的一段黄昏之恋,终究无法终成眷属。 虽然只听了大概,但孟白夜还是感染了那份沉重,表情变得有点低落。 「孟小姐,你们难道是在查案吗?抱歉,上次有听见你自我介绍是个警官。」陶年盛好奇的问。 夏光时在她脱口前抢先说,「是在确认一些事情,刚好孟小姐愿意帮忙,抱歉不能多说。」 「这样啊,没事,我以为孟小姐只对画画有兴趣,想不到还能看见你在外头东奔西跑,很是新鲜。」陶年盛笑道,眼神里有种莫名的欣慰。 跟陶年盛道别后,两人还是决定去医院看看。 孟白夜从听完故事后就一直很沉默,她陷入了一种一半的灵魂已经不在这的神游状态,那双目光彷佛看着很遥远的地方,周遭的任何事物都变得微不足道。 忽然,夏光时听见了唰唰唰的铅笔画图声,这次他没再打扰她,而是任由她画个够。开了十几分钟,趁着停红绿灯时,他忍不住偷瞥了素描本一眼,发现她画的不是那对黄昏之恋的恋人,而是黄昏本身。 孟白夜根本没发现他的目光,也没发现他对她的目光已经从好奇变成了别的情绪。 夏光时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一陷入画画状态就像旁边没人一样,好像她去的那个地方,任何人也无法一起尾随,是那样的孤独。 「别总是一个人去啊。」不是说了,如果他去了永夜,她也会陪他,那么她去了画的那一头,也可以带着他啊。 「什么?」孟白夜忽然抬头,平时只要一专注画画,就什么声音也听不见的她,竟然听见了他的呢喃。 「你……不需要招魂了啊。」 「……」她白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画画。 「我本来已经买好一支了,你怎么现在这么容易就回到人间了。」 「夏光时,你很烦。」 他呵呵的笑了,不再打扰她画画。 18 抵达医院后,很快就在急诊室找到毛崇富,此刻的他孤伶伶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跟其他病床都有家人相伴的画面排在一起,更显孤单。 原本休克的他此刻已经清醒了,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毛爷爷,您好。」孟白夜先一步的走到病床旁边,漾着温柔的浅笑。 「孟画家……你怎么……」毛崇富吓了一跳,缓缓的坐起身,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眼睛。 夏光时大致说明了来意,以及稍早前的状况后,毛崇富感激的看着他们,「谢谢你们,救了我……咳咳。」 孟白夜欲言又止,有点不忍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询问画的事。 毛崇富看穿了他们的表情,柔和的笑了笑,「你们有空吗?愿意听我说一说,为什么跟小婷换了画吗?」 「您的身体……」 「没事,天要我捡回一命,必定有因吧。」 他喝了点水,虚弱的娓娓道来。 他说,那天决定分开的时候,是在海边,黄昏正缓缓退去,一点一点的披上夜的披风,几分钟前还绚丽的晚霞,眨眼的时间就要消失了。 『小婷,身体要顾好,又睡不着的时候,就去散散步,把安眠药戒了,知道吗?』 姜婉婷尽量笑着,她早就知道这趟出游是最后了,明明是一场单纯的恋爱,却因为各方的不认同,都快让美好的相遇蒙上了黑影。 『我们,晚些时候再见吧。』 『好。』 第十六章 他们约好,死后的葬在同一片海,一起自由自在,再也没人可以反对他们。 那天回到姜婉婷家的时候,他再次欣赏着那两幅相遇与分手。 『可以把那幅分手送给我吗?』 『我跟你又不是永远不见面了,我们……』 『分久必合啊,小婷。』他笑道,然后她也跟笑了。 作为纪念,他也带了一幅画给她,那是他买下的第一幅画,画的色系很简单,清一色的绿,就好像是一片心旷神怡的树林一样,意思是,她就像他生命中的绿洲般珍贵。 孟白夜真的不懂,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还要被这个世界同意才可以?为什么不能单纯的『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样简单呢? 「毛爷爷,为什么你们要在乎那么多?」 「孩子,在一起虽然是两个人的事,但不代表全世界只剩下彼此啊。」不代表只有彼此,还有各自的人生,各自爱的人。 回程的路上,或许是累了,也或许是还沉浸在那份纠结的心情里,孟白夜出奇的沉默,而且也不画画了。 夏光时将车子的方向一转,等到孟白夜发现时,他们已经在海边附近了。 她疑惑的看着他,「来这干嘛?」 「当然是来玩水啊。」 「……」 夏光时说着,已经立刻下车,脱了鞋子就往沙滩走,结果脚底被热烫的沙滩烫得哇哇大叫,「烫死了、烫死了!」 她被他边跳着喊烫边跑的搞笑模样给逗笑,跟着一起脱了鞋子感受一下烫脚丫的刺激。 从热烫的沙滩踩到有冰凉海水慢慢拍打的地方,她忍不住盯着闪闪发亮的海面看,脑海依旧想着的是,毛崇富说过的话。 因为顾及这个世界,所以不能想喜欢就喜欢,因为要顾及其他也爱着的人,所以不能让他们受伤,所以,把伤害降成两个人或是一个人就可以了。 就跟她现在做的事一样,想要快快结束查案,快快跟他划分关系,在她感受到更多的疼痛之前,快快的说再见。 哗啦,忽然一把水泼在她身上,她吓了一跳,「夏光时!」 「哈哈哈哈!」看她狼狈又生气的模样,他莫名觉得心情很好。 孟白夜马上回击,不一会两人都玩到衣服半湿,最后坐在沙滩上休息。 他看着刺眼的阳光,想起了昨晚奇妙的梦。 「昨天,我作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一听见作梦,她马上绷紧了神经。 「梦里出现了一道七彩的光,很刺眼,就像现在一样。」 「七彩?」 「很缤纷的颜色,有些颜色,连真实世界都没看过,而且,还很温暖,我想起来了,跟你画的画,有几分像。」 「然后呢?」 夏光时没有发现,她的眼底已经抹上了一层阴郁。 「然后我就醒了。」 「原本那个梦还有什么?」 察觉到孟白夜的迫切,他疑惑的搔搔头,「怎么感觉,你好像很想知道的更清楚?怎么了吗?」 「没、没事……」 夏光时看出了她的谎言,却没打算逼问她,「是之前提过的那个梦喔,那个地点在我老家的房间,怎样都出不来的梦,而且是有意识的梦。」 「有意识的梦?」那不就跟她很像? 「是啊,每次我都尝试想要从那个梦醒来或逃出那个房间,很多次以后,发现怎样都逃不出来,我乾脆会在里面等清醒。」 「……」 孟白夜尽量保持冷静,但心里已经无限在揣测,他的梦跟他身上的苹果香,到底跟她有什么关联,不,是跟她的梦,有什么关联? 19 太累了。 孟白夜昏睡之前虽然还想思考很多很多事,但这样持续不睡觉的结果,就是身体要她还债了。 几乎是一倒在床上就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一定就是因为连续好几天都没好好睡的关系,所以才让她这么快又作梦了吧。 当她看见纯白的世界,即使想赶快清醒也来不及了。 糟糕,又是这个梦。 在这白色的世界,她飞不起来,也不知道能走去哪里,一片雪白到没有任何边际的世界,不管怎么走,都像在原地踏步一样。 置身在这种纯白的世界是很恐怖的,那如梦魇般的存在,每次都一定会出现,但梦境从来不会因为她害怕,就停止。 安静无声的纯白世界,总会在一段时间后,天空一点一点的出现黑影,那黑影就像墨水不小心翻倒在宣纸上,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延伸,墨水所经之处都隐隐约约的闪烁着人脸,如果,那些脸孔可以称得上是人脸的话。一团凹凸的眼窝配上撕裂的嘴,整张面容扭曲得可以让人作上好几天恶梦,不对她现在就是身现在恶梦。 当黑影渲染到脚底的时候,她会往下坠、不断的往下坠,好像这个黑洞没有尽头,下坠的速度很快,快到她快不能好好呼吸,直到要坠入地面的瞬间,她才会清醒。 「呼呼……呼……」她满头冷汗的喘着气,还以为是半夜,但遮光的窗帘缝隐隐透着刺眼的阳光。 才发现已经快中午了。 这个白色梦境不常出现,她没算过频率,反正就是差不多在她要忘记的时候,就会出现。 用力的伸个懒腰,目光垂下的盯着地面看了好一会,半晌后轻轻吐出一口气,好像只要这样做了,胸口那股隐隐作痛的感觉就会消失一样。 就连作白色梦境,都一样会有苹果香啊。 到底这香味是从何而来,香味所指的尽头是真相,还是无尽的悲伤? 『孟白夜!』脑海的深处传来他喊她名字的声音,已经无法阻止了,她的思绪、她的一切,好像只要一清醒,就满满的都是夏光时。 喜欢一个人,是这么迅速的事吗? 每多相处一次,那份喜欢的重量彷佛又增加了几些,重到沉沉的击着胸口,明明那样的难以承受,却还是会为了他随意的一个笑容,而雀跃不已。 那么,就不要再相处就行了吧。 「剩下八个,我自己去确认不就得了?」经过这几趟的探访,她完全感觉不到危险,就连黑帮老大那里她也觉得很轻松,而且她又是画家本人的身分,怎样都不会受到什么危险的。 「没错,就这么办。」 在镜子前绑好了马尾,她在镜子前假装严肃的说,「咳咳!我点事情想请教……」她模仿着夏光时的语气,然后噗哧的笑了,那笑容在她脸上就像一朵缓缓绽开的花,带了点羞涩,又添了几分窃喜。 「你一个人在镜子前傻笑什么啊?」杜南萱从楼梯口探头的说。 孟白夜立刻恢复面瘫,「什么也没有。」即使她想装作没什么都没发生,但杜南萱还是很想笑,忍不住宠溺的又想揉她的头发,但这次却被她很快的闪躲开来。 「小阿姨,请你以后不要随便揉我的头发了。」 「为什么?」她最爱摸有着一头蓬松柔软头发的外甥女了耶,杜南萱的表情无辜到别人看了,还以为她在欺负她,一脸的我见犹怜模样,男人看了八成又要为她痴狂了吧。 「没有为什么。」因为,她不想要夏光时摸她头的触感记忆被覆盖,因为,这是他专属的。 第十七章 「唉,小孩果然还是到了叛逆期啊。」杜南萱说着,但却没等到孟白夜转头气着说自己不是小孩。 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反常,说她是小孩,眼底还像想到什么一样的露出笑意。 「小夜,你……」 「嗯?」 「没事,记得把桌上的早餐吃一吃。」 杜南萱想说的是:你终究还是陷进去了啊,那个不该陷进去的爱情里。 可是又能怎样,她很清楚,心是不能掌控的,即使明知不可为,一旦不小心为谁跳动起来,就再也停不了了。 就跟她自己,一样。 杜南萱眼底闪过一丝无奈,最后只能目送着孟白夜一步步往那个深渊踏去,她能做的,只能守候着她,在她受伤时,还有个人可以倾诉而已。 孟白夜边叼着三明治出门,边认真的寻找公车站牌,「这个阿姨我有印象,她人那么好,肯定没事的。」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辗转路途,果真如孟白夜预想的,对方人非常好,是一对都很喜欢艺术品的夫妻,见到画家亲自来访,还热情的招待了午餐,让她吃得超级饱。 第一个成功之后,她很快就有信心起来,甚至觉得自己一个人探访完全部也都没问题。 第二个张家柏是个年约三十出头的企业经理,本来差点见不着,很幸运的是刚好张家柏外出要回公司,在大厅遇见了孟白夜。 「孟小姐?」 一见到本人她礼貌的鞠躬打招呼,并简洁的说明来意。 「想确认画,是吗?」张家柏的眼神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就连情绪敏感的孟白夜,也猜测不出来,她猜这就是长年做生意会有的保护色吧。 「是的。」 他随即笑开来,「当然没问题,不过我都把画转移到我准备开的新餐厅了,你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看吧。」 「好啊。」很好,第二个也相当顺利,一切都按照她的计画进行。 张家柏边开车,边找着话题闲聊,「孟小姐刚刚说这画跟连续杀人案有关?那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出来确认呢?不觉得危险吗?」 她摇摇头,「因为,我可以保护我自己。」她力气很大,又学过空手道、柔道,没有夏光时也没问题的。 「这样啊。」张家柏没再说话,餐厅并没有很远,不到十分钟的车程就到了,也确实是一间还未开业的法式餐厅。 他领着她打开了门锁后就让她先进去,里头她的画早就依序被挂在整间店里,连装潢都跟她的画风很相似,再加上天花板上挂满了乾燥花,这里开业后肯定可以成为热门打卡景点吧。 「画都在,张先……」她转头,注意到张家柏异样的氛围,那眼神变得相当奇怪,像在看着什么猎物一样,蠢蠢欲动。 「孟小姐,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内心的警铃大响,她知道这眼神代表什么意思了,那是恶狼的眼神。 20 她冷静的慢慢往后退了几步,他刚刚让自己先进来,肯定也在门上动了手脚,那么她还能逃跑的地方,不是后门就是窗户了。 如果现在她马上慌张的往根本不知道在哪的后门方向跑,一定会被他轻松抓住,他们之间大概相差了五步的距离,左右两旁都是桌椅,等于他挡住了唯一的通道。 张家柏很意外在这样的情况下,孟白夜仍然没有露出一点慌张之色,赞赏之余,更让他有了挑战的心态。 每次去买画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女孩长得跟洋娃娃一样,却整天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即使跟她买画,她也不打算跟人有任何多余的交流,这下可好,居然自己送上门了。 「没有就太好了,我一直很喜欢孟小姐……」他一步步靠近他,右手轻轻捧住她的脸,她也没反抗,真是个乖巧的女孩啊。 「是吗?」 「没错。」他用力抓着她的手,一下子就把她压在墙上,孟白夜盯着已经被空出来的走道,即使他的吐气让她觉得很恶心,但依然冷静的盯着他,他的脸离她愈来愈近,就在她准备抬脚踢他重要部位时,却被抢先一步的压制住脚,动弹不得。 「小女孩,别跟我玩这个。」他冷笑。 孟白夜嘴角一勾,「哪个?是这个吗?」原本被他的身体用力压住的脚,依然轻松的勾起,并且毫不犹豫的重击在他下体,张家柏发出了凄厉的哀嚎声,准被抓住她的马尾时,却被她闪过,眼睁睁看着她一口气冲破了大门旁的落地窗! 啪啦啪啦! 大白天有人忽然破窗而出马上震惊了所有路人,孟白夜没有停下脚步,只能一个劲的奔跑、再奔跑! 直到一台警车响着警铃在她旁边停下,她才慢了下来。 「孟白夜!你在干嘛?」夏光时从车窗探出头,不看还好,一看她居然把自己弄得全身擦伤流血、还沾满了玻璃屑,表情惨白得跟纸一样。 他立刻焦急的下车,「发生什么事了?这伤怎么弄的?」 「我没事。」 夏光时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手,还有惊魂未定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真的,没事。」 「好,那你能先上车等我吗?我同事会在车上陪你。」他转头给张牧全一个眼色后,他马上点点头。 「是孟画家吧?你的事可是我告诉阿时的喔,想不到你们现在这么要好了。」张牧全若无其事的说着。 或许是天生的亲切感,让孟白夜稍稍安心下来,乖乖的坐在警车副座等着夏光时回来。 夏光时则早在几秒之前就已经消失踪影,虽然不能剧烈奔跑,但他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往刚刚孟白夜来的方向走,一间间确认哪个地方有窗户破碎。 没一会,他马上看见了几个围观的人群,某间餐厅的落地窗破了一个大洞,还有一个面色铁青的男人不高兴的讲着电话。 「打扰一下,你是这间店的老板吗?」 「你等等,有个疯子毁了我的窗户,我要告死她,你先在旁边等吧。」张家柏没想到现在警察的效率这么好。 那双原本亲切询问、笑着的双眼忽然冷了下来,「所以,你刚刚跟孟白夜在一起?」 「是啊……不对,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张家柏抬头,但对上的双眼却无比冰冷,他不自觉的打了哆嗦,怎么回事?明明看起来一脸亲切的人,为什么眼神这么恐怖? 「可以麻烦你说明一下情况吗?进去里面说吧。」夏光时皮笑肉不笑的说着,一双清冷的目光让张家柏不自觉吞了吞口水,无形的压力让他切断了电话,乖乖的走进店内。 「那个孟小姐说什么要检查画,我好心带她来她还……」 张家柏说着说着,忽然对上夏光时的眼睛,未说完的话就这样卡在喉头,再也说不出来。他张家柏在商场上打滚这么多年,什么三教九流没接触过?但从没看过有人的眼睛就像一滩死水,毫无生气,彷佛看在他眼底的不是人类,而是一个物体而已。 「怎么不继续说了呢?这样,我要怎么做纪录?」 「她……她……」 第十八章 夏光时背对着落地窗,手指规律的一下下敲打在餐桌上,「门口有一台白色lexus、黑色toyota、再加上对面一台红色nissan,这三台车的角度刚好都能照清楚这里的位置,你们进来多久,这面落地窗又是怎么破的,很快就能厘清了。」 喀、喀、喀。 手指依旧像打节拍似的敲着。 「那、那又怎样?她确实是破窗,但她是故意搞破坏的!」 「喔?我说,你见过死人吗?」 喀、喀、喀。 张家柏觉得他手指敲得就像死神的脚步声,他不自觉的退了两步,跟几分钟前孟白夜被他逼到退后的姿态有几分像。 「人啊,很脆弱的,即使只用一支叉子,也都能把人杀死,可以从喉头,或是先把眼珠挖出来……」 「你是警察,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我可是有录音喔。」张家柏炫耀似的举起手机。 夏光时依旧面不改色,他轻松的抢过手机删除了录音纪录,再轻轻靠到张家柏耳边说,「你还真是提醒了我一件,有趣的事呢。」说着,他用力拔下张家柏几根头发。 「希望你的dna不会被比对出其他的案子,我说是吧?」夏光时笑了笑,「那么,这里就交给辖区警察来处理了。」 张家柏僵直着身体直到夏光时走出店里才松口气,居然这么简单就走了,明明那眼神,已经跟死神无异,却只是拔了他几根头发? 「哼,谅那些女的也没一个敢报警。」张家柏边冷笑边拨打了电话给律师,他已经记住夏光时了,绝对要他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代价。 夏光时第一次这么讨厌自己的警察身分,如果不是穿着警服,他真的会往那废渣脸上打几拳,不,那还不够,应该也要把他丢在落地窗上面,让他尝尝那有多痛,但,他什么也不能做。 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告诉他,还不能毁了这个身分,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 在他看见孟白夜那雪白的手脚居然染上了鲜红时,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把那家伙打到一个月出不了院。 他仰天用力的深吸一口气,试图要让自己的愤怒能消散一些,这才装作没事的走回警车旁。 21 此时车上的孟白夜伤口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但还是有不少长长伤口泛着血。 「你……」孟白夜这才发现,自己连句话都还无法好好说,即使刚刚张牧全已经很努力想逗她笑了,但她还是惊魂未定。 「先去医院吧。」夏光时露出了暖暖的微笑,大掌轻轻的摸摸她的头,接着坐上了后座。 一路上孟白夜比平常还要安静,就好像副驾驶座根本没人一样,他一直从后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也发现她的颤抖并没有缓和下来,他忍不住紧握了拳,心情莫名的焦躁,胸口也闷得发慌。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包紮过后,也验了伤,孟白夜就像个乖乖听从指挥的人偶,该去做什么检察就乖乖的去,别人问什么也只是点头摇头。 「孟白夜,你不是要竞选超人,不需要这样。」陪着她在等待拿药时,夏光时终于忍不住说。 「……我没事。」她依旧倔强,这让他更烦躁,为什么要逞强呢? 他起身想去帮她装点水,却被她拉住了衣角,她依旧低着头,但却不想松手,「别走。」 他那原本烦躁的心立刻软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的坐回她的身边,就这样陪着她做完所有检查后,无奈他还在值勤中,一定得回去岗位。 「我带你去小尚那好不好?」 她摇摇头,「我自己可以回去。」 「孟白夜,你为什么不等我要自己行动?」他忍不住开口。 「因为……」她总算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原本以为会看到一双责备的表情,却没想到,他的脸写满了不舍。 别啊,别用这种表情看她啊。 这样要她怎么办才好?她已经很努力忍耐了,拼命逃走的时候还好,如果都没遇见他的话,她也许还不会脆弱,偏偏在那样的时候他出现了,那一瞬间,甚至是现在,她都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抱着他。 可是,他不是她的。 所以,她什么也不能做。 「因为,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你为什么要这么急?」 「我没有。」 拙劣的谎言让他一眼就看穿了,但却没有揭穿她,「答应我,别再一个人行动,好吗?」 「阿时!」张牧全远远的喊了他一下,示意他先回车上等他。看来他们离开太久,不回去不行了。 「我让小尚来接你。」 「夏光时,可以借我一个拥抱吗?刚好你欠我一个。」 他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轻轻的抱住他,一阵如清晨般清新的香气窜入鼻中,温软的身体就这样轻轻环着他,那动作轻柔的小心翼翼,他的手始终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放哪,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焦躁的胸口,好像总算被填满般的安静了下来。 几秒后她松开手,勉强的挂上一抹想让人安心的微笑,「下次,不会再一个人行动了,你快回去吧。」说着,她先一步的离开,即使脚上的伤口很痛,她的脚步却愈走愈快,最后乾脆跑了起来。 她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跑。 也许是因为,她还期待刚刚的拥抱,可以得到什么回应,但他悬空的手已经告诉了她,他们之间的位置,真的就是朋友而已。 「就算回应了又如何?这样只是把他变成一个烂人而已。」她停下了奔跑,嗅了嗅衣服,还残留着一点点苹果香,这香味在这时特别有安抚的作用。 忽然,脸上不自觉掉下眼泪,胸口疼痛的比脚伤还痛,「我这是怎么了?」她完全不懂这眼泪从何而来,只是一再的用手抹去,但还是不断的在增加。 忽然,一个警用的外套就这样盖在她头上,温暖的大手直接抓着她的手臂走。 「夏光时?」 「笨蛋,在我面前哭又不丢脸,干嘛一个人哭?」 「你不是要回去局里?」 「翘班了。」 「警察是可以随意翘班的职业吗?」 「当然不行啊,但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你可是要陪我去永夜的重要盟友啊。」 她的小脸从外套中慢慢探出头,「重要盟友?」 「是啊。」他转头,「欸,你哭起来真丑。」说着,他嘻嘻的笑了。 「……」 「所以别哭了,丑死了。」 「人家不是都用梨花带泪来形容女生哭吗?」 「梨花带泪绝对不会用来形容一个随便冲破落地窗的女孩吧?」 她有点生气的甩开他的手,顺便也把外套丢还给他,他摇头失笑,看她恢复了点平常的活力,总算放下心来。 「孟白夜,下次别再这么冲动了,我很怕再失去任何人,你知道的。」夏光时目光垂了下来。 「包括盟友?」 「对,包括盟友。」 孟白夜扯着一丝微笑,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但其实,光现在他追了上来,在她头上盖了外套,光这些,她就觉得很开心了。 忽喜忽悲,忽远忽近。 第十九章 原来暗恋着谁,即使会痛苦,但只要得到一点点回眸,就会开心得好像全世界都盛开了美丽的花一样,是那样的稍纵即逝,却又令人眷恋不已。 22 啪搭啪搭。 最近的天气总是多雨,阴郁的天气让人完全无法想像前一天的艳阳高照。 忽停忽下的阵雨就这样答答答的打在车窗上,雨刷来回的将雨滴抹去,但无奈总是又会有新的雨滴,产生了一种,也许这辈子雨都不会停的错觉。 『不知不觉爱上了,可是能跟谁说呢?早晨醒来突然发现雨季开始了。』 广播里流泻出的音乐,似乎在呼应着雨季似的,即使孟白夜从没听过这首歌,也被副歌的歌词给吸引了注意。 『看着爱,隔着一道玻璃门,每天都劝自己,能这样静静看你就够了。』 即使面如止水,但她内心此刻早就被太过写实的歌词给刺得一阵一阵抽痛,到底是什么歌啊,这么写实要干嘛。 一旁开着车的杜南萱,即使没有像孟白夜那样感受人情绪的特殊能力,但用猜得也能猜出,这样忧郁的天气配着这种歌会让人有多郁闷。 「雨季开始了。」 「什么?」 「这首歌的名字啊,是不是跟现在的季节特别吻合?」然后也跟心情特别吻合。 「并没有。」她把头扭到一边,甚至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为什么是跟小阿姨一起去找这位客人。 昨天她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回家当然瞒不住了,被杜南萱侦讯了半天,什么都老实招了。 『还剩多少人?』 『六个。』 杜南萱扫了一眼名单,『这次的事,我就不跟你妈说,如果你又莽撞的话,就不同了。』 『知道。』 『然后事情结束了也马上跟那个警察保持距离。』 『嗯。』 『其中一个人,我带你去吧。』 『嗯……嗯?』 杜南萱说的人,正好是名单上住得最远的,开车的话至少也要开一个半小时才到得了,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个人呢? 韩思年,即使是每年固定来买画的,但这一个孟白夜完全想不起他的脸长怎样,甚至连名字都觉得陌生,这是为什么呢? 照他买画的数量,可算是前三名多的,这么多的画,她居然对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不是太奇怪了吗? 「小阿姨,这个人你很熟吗?」 「不熟。」 那为什么要带她来啊?难道……杜南萱担心她?不对啊,那这样应该要跟夏光时来才对。 正想再问,但她的手机却响起,一看见来电,她的表情露出了不想接的表情。 「喂?」 「小夜!天啊小夜!你没事吗?现在人在哪里?那该死的王八蛋就不要被我遇到,我一定……一定……」 「小尚,你冷静点。」 「怎么冷静啊,冲破玻璃耶,听阿时说你全身伤,你今晚来家里,我给你补补。」 「不行啦,我今天跟我小阿姨出了远门。」 「都受伤了还……好吧,那明天来好吗?」 电话那头的黄尚雅声音相当迫切,听得出来是真的在担心着孟白夜,但孟白夜却怎样,也无法坦然的接受这份关心。 「……嗯。」 结束通话后,她的眼神流出一丝无声的叹息,拿着手机的手愈捏愈紧,她好讨厌这样的自己,一面偷偷喜欢着人家的男朋友,一面又跟她关系那么好。 「小夜,是他女朋友吧?听起来是个好人。」杜南萱说着,脚却悄悄的将车速加到上限。 「嗯。」 「但就因为她是个好人,才让人更烦躁啊。」 「咦?」 她偷觑着杜南萱的表情,竟然浮出一丝浅浅的苦笑,「就因为,太好了啊,所以罪恶感更是平常人的好几倍。」 「……」她知道了,杜南萱是在说自己。她没敢多问,只能当个倾听者,她想说就说,不想说,她也会装没事。 结果杜南萱这样的话题到那结束了,接着一路上她的车速一直保持在上限,加上天雨路滑的,孟白夜坐得胆战心惊,心想怎么一通话就把杜南萱给刺激到飙起车来了。 直到车子下了高速公路,速度才变得比较慢,孟白夜很快就发现,杜南萱开得熟门熟路,甚至还会转进一些小路走捷径,就好像她早就来过无数次一样。 但她们来的地方却不是公司行号,车子缓缓停进一间透天厝的车库,孟白夜虽然很想问这是谁家,为什么杜南萱可以自由使用车库,太多问号了,却因为杜南萱散发的冰冷气息,让她连问都不敢问。 这边的地段很好,沿路过来四处都是豪宅,也包括这栋透天厝,总共两百多坪,一进门孟白夜就看见其中一幅自己的画,挂在正中央,她很讶异,因为她以为这样气派的大房子又会装潢得跟个样品屋一样,但不是,这里装潢的风格完全就是──杜南萱喜欢的日式简约风。 不奢华,不铺张,一切都淡淡的,就跟杜南萱有时笑起来时一样。 「一楼有三幅,每一层都有,你慢慢确认,我就懒得上去了。」杜南萱尽量保持着跟平常的微笑,看着满脸问号的外甥女,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讲起。 「先去检查吧。」 孟白夜点点头,二楼是杜南萱会喜欢的那种开放式大厨房,她曾说以后的婚房一定要有开放厨房,这样才能一边做菜一边跟家人聊天。三楼则是主卧跟客房,四楼被改成了电影厅,跟手足球的游戏室,这两样娱乐也是杜南萱的喜好。 如果不是问号太多,孟白夜真的会以为,杜南萱发达了偷偷买了间豪宅在外地。 她满腹疑惑的走下楼,所有的画都确认过了,跟过去其他人收藏画的风格不同,都是各种不同的色系,连挂放也没特别分类过,就好像那只是随意挂上去的。 杜南萱此时已经在二楼泡好两杯咖啡,「小夜,这里。」 「小阿姨,你住在这吗?」 「有时候会,那个人想见我的时候,或是我,想等他的时候。」大多数的时候是后者,但最近,她已经不太这么做了。 「对方,该不会是结了婚的人吧?」 她没回答,只是点点头当作回应。 「那这些画……」 杜南萱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是代价喔,惩罚他害我这么痛苦的代价。」 23 她说,他明知道她不喜欢名牌,不会花什么大钱,却还是丢给她一张黑卡,好像那张黑卡就是他们在一起的等价交换,好像他跟她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 他每次都说,不是这样的,但每次只要她花了大钱,他就会露出心安的表情。 愈是这样,她愈气,可是她没有可以让他痛的办法,所以只能没事就用他的名义去买画,顺便赞助心爱的外甥女。 「可是、小阿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们不就……」 「对,在一起很久了。」久到他都为她量身打造了这金屋,却还是等不到他说过的承诺。 杜南萱再也无法假笑了,那张绝美的脸上有的只是绝望,对一个人的绝望,以及对爱情的绝望跟,对自己的失望。 第二十章 「我很糟糕吧,所以小夜,千万别,别走上那条路,好吗?」 孟白夜摇摇头,「小阿姨你才不糟糕,这个爱情也不糟糕,如果,他真的不爱你,那为什么这间房子的每个角落,都是阿姨你最喜欢的呢?」 仅仅是一句话,就让杜南萱的眼睛,不小心掉下一滴泪,她知道啊,她当然知道他的爱,可是他贪心了,贪心到两边都不想放,甚至还介绍她跟他老婆认识,让她讨厌不起她,甚至异想天开的以为,她们可以和平共处。 杜南萱抓了抓头,「可是我已经受够了,我再也不想谈这种,永远无法在光天化日下牵手的爱了。」 这句话太过残忍,像一把利刃,不着痕迹的就把孟白夜曾有的一丝遐想给割破。 无法牵手的爱。 然后,三个人都痛苦的爱。 她想起夏光时那已经藏了太多痛苦的笑容,她绝对不能,让那样的笑容连笑的力气都没有。 两人各自带着复杂的心情正要离开,却迎面撞上了那个男主角韩思年,一瞬,孟白夜惊讶的想起,那男人就是前阵子晚上出现在杜南萱家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我让保全注意,一旦你解锁回来了马上通知我。」韩思年看起来头发虽然参杂着许多白丝,但俊俏的脸并没有因为老化而消失,反而变得更有成熟男人的帅气,但他看着杜南萱的眼神,却是那样悲伤。 「正好,钥匙顺便还你。」杜南萱随手将钥匙丢在客厅的桌上,好像那东西她一点也不在意。 他没有拦她,也没有阻止,这场道别礼貌的像个虚假的情境剧,但孟白夜却嗅到,两人的悲伤早就满溢,满过了头却谁也没表现出来,只能任由眼泪积在猴头间,谁也不能哭出声。 因为,如果谁先回了头,又会被卷进那反覆的漩涡中,一遍又一遍。 孟白夜差一点又要哭了,但她知道,最想哭的人都没哭,她绝对不能抢走了她的眼泪,所以只能拼命的忍着,紧咬着嘴唇不敢吭声。 一路上开了快一个小时,杜南萱才淡淡的吐出一口气,「我们小夜,又长大了,长这么快,阿姨会寂寞的。」居然开始学会如何体贴别人了,她欣慰的笑了,正想摸外甥女的头,却又在一半时收回了手,她猜这摸头的位置一定是有了主人了吧,不然孟白夜那时也不会那样闪躲。 「那我,再长慢一点,少喝点牛奶好了。」 太过纯真又太过耿直的一句话,让杜南萱原本想憋笑,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可爱死了我的外甥女啊!」 孟白夜则是完全状况外,完全不懂这句话哪里好笑,但,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谢谢你啊小夜,如果没有你陪我一起来,可能还是结束不了吧。」 孟白夜这下全明白了,可是又很心疼,就算不是为了确认画,她也随时能陪杜南萱来啊。 公园旁的小沙坑,有个小女孩一个人自得其乐的挖着土,盖着自己想像中的城堡,无邪到令人怀念,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否曾有过那样天真的时候。 到底,一段错误的感情都是怎么开始的呢? 那不该存在的心动,又该怎么抑止它不会发生呢? 孟白夜无聊的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一个又一个的无限回圈,那些问号就跟这个图案一样,没有答案。 一阵清淡的苹果香从背后飘来,但却没听见脚步声,她直接拿着树枝转身一戳!正中红心。 夏光时定格在准备吓人的滑稽动作上,不敢相信孟白夜居然先一步的偷袭了他,他吃痛的瞪着戳在肚子上的树枝,「你是怎么发现的?」 「那不重要。」 经过一个礼拜的休息,她身上的伤也都结痂,但夏光时忍不住轻蹙眉头的蹲了下来,「上次拿给你的美容胶你有擦吗?」 「忘了。」 「不是跟你说一定要擦吗?」 「听说上次那个人不是说要告我吗?怎么到现在都没消息?」她转了话题的问,她不想说不想擦是因为,那是贺尚雅给她的。 她不想要她的关心,她不想当那个一面接受人家好意,一面偷偷喜欢人家的男人的人,那会让她更加讨厌自己。 「不知道,但听说他并没有提出告诉。」夏光时轻描淡写的说着,但事实上,是因为他跟张牧全两人,各自去跟不少学长们打了招呼。 『真是废物,居然对这么可爱的画家下手!』 这大概就是他们帮张家柏宣传事蹟后最常听见的评价,然后当他要报案就故意被吃案,当他带着律师来,反而警方这边提出更多不利的证据让他吃鳖,甚至,他们已经打算等他餐厅开幕后,要三天两头去那里抓违停。 虽然没办法好好的揍他一顿,但夏光时已经尽力让这种人受到惩罚了。 即使如此,还是无法弥补他心里的愧疚。 如果那天孟白夜真的发生什么事,他一定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吧。 察觉到颇有压力的视线,她忍不住问,「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夏光时揉揉她的头,「看你怎么长得一脸洋娃娃却力大无穷啊。」 「……」他还在开她破窗的玩笑,这个哏怎么可以玩这么久。 「孟小姐?最近很常在外头看到你啊,难怪画廊最近都不怎么开了。」才刚刚扑空画廊的陶年盛,很意外居然在附近的公园碰到孟白夜,一脸又惊又喜。 「陶伯伯,抱歉啊。」 他连忙挥了挥手,「没事,我以前还想,明明是那么年轻的女孩儿,却老是不出门交交朋友,很是替你担心呢。」 「不过,陶伯伯应该很常去那吧,就连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也是您提醒了我……」夏光时加入对话,对陶年盛总是一种亲切感。 「唉,我都这把年纪了,没什么朋友,毛兄他自从上回生了病,最近也都不怎么出门了。」 孟白夜一听见毛崇富的近况,忧伤的垂下了眼。 「不打扰你俩约会啦,先走啦。」陶年盛笑了笑,看着这对可爱的年轻人,青春的气息令他向往又欣慰。 「才、才不是约……」 孟白夜还在原地脸红的想要争辩,转眼夏光时却早已走远。 「要丢下你罗。」 24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停车处,一上车,熟悉的榛果咖啡香以及鸡蛋三明治。就这样好好的摆在副座的前方。 「是不是很贴心的早餐啊。」 「嗯。」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啊?刚刚听见陶年盛那样说,完全不辩解,被人误会这样好吗? 「不要爱上我的贴心喔,呵呵。」他笑道。 已经爱上了啊,笨蛋。重点现在讲这种话是在嘲笑她吗?真可恶。 可恶却,讨厌不起来。 「对了,今天要去找的人,有什么特征吗?」 「……」 「又变成墙壁啦?你变墙壁的周期性真的很难计算耶。」他摇摇头,她啊什么都好,就是脾气阴晴不定了点。 第二十一章 今天的他们决定,要一口气找完全部的人,这还是夏光时提出来的,他很担心这小家伙又趁自己在值班的时候,冲动一个人跑出去。 也不懂,人那么纤瘦,就算力气大了点,但胆子好像比谁都大,不,是她根本不知道害怕吧。 脑海,闪过那天她脸色惨白颤抖的模样──还是会害怕啊,但为什么要那么倔强,不愿示弱呢? 「果然很像班长呐。」他呢喃,然后才发现又不小心说出她讨厌的话,一转头,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真反常。 自从发生破窗事件后,她就反常的让他满脑子都在想她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 「……」 「我在想,找到那个人之后呢?」 「……」 这个反问,让他犹疑了。是啊,找到之后呢? 「报警?你就是警察啊,证据?提出之后,真的会被采用吗?」她抬眼看着他,紧紧的,盯着他的表情变化。 「谁知道呢。」 「如果是那样,你要怎么做?」 夏光时直视前方的视线变得飘忽,原本藏得很好的黑暗,一点一滴从心中扩散出来,丝丝缠绕着他。 「……我不知道。」他只能,这样回答。 他会玉石俱焚。她从旁看着他的表情,得到这样的答案。 她从没有祈求过什么,但这一刻真的好希望有神,能够让他不要这样。 「如果你怎么了,小尚怎么办?」 「我也不过是她人生中的过客啊。」他脱口而出,才发现自己又不小心说出内心话,「不,我又不会怎么了。」 骗人。 「最近,还有在作那个梦吗?」 「没有,那个梦本来也不会常常作,倒是你,作恶梦了吗?突然问我这个。」他试着将话题转到轻松的上面。 「……」孟白夜又陷入了沉默,她不再逼问他不想回答的,因为她已经清楚,她能做的只是,赶快想想如何再他决定跳入深渊的时候,阻止他。 「啊。」经过一处篮球场,他不自觉的发出小小的声音。 「夏光时,我想打篮球。」 「啥?现在?」 「嗯,现在。」 因为,这个篮球场肯定在他的回忆里,是什么美好的存在,不然他也不会在发出声音后,嘴角放松了不少。 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睛几乎很少从他身上离开,他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她全都知道,她不再执着的要把他画下,因为这一次,她储存的地方是心。 两人下车后才发现,根本就没有篮球的人要打什么。 「走吧,打什么球啊,而且你一定也不会打。」 「我不会打?」孟白夜忽然露出自信的笑容,走到场中央对正在玩的几个国中生讲了几句交涉。 「夏光时,斗牛吧,你跟他们两个一队,我跟他们两个。」 「……」这小家伙又在说什么异想天开的,斗牛?跟她? 「你不敢啊?」 「输的人欠一个愿望。」夏光时转转脖子,笑道。 「那个大姐姐靠不靠得住啊。」 「我们这队稳输的吧。」 听见了小伙伴的怨言,孟白夜转头自信的说,「输的话,请你们喝星巴克,赢的话,下次到这个地址来,姊姊免费帮你们画人像。」 两人拿着名片看了会,「那还是输了比较好。」 「……」这两个人真的知道她的画有多贵吗?真是。 「喂,你们战术讨论好了没啊?开始罗!」夏光时脱下外套,一副蓄势待发的表情。 孟白夜也卷起了袖子,平常面如止水的表情如今一脸事在必得! 比赛一开始孟白夜就夺得先峰,流畅的运球与快速的变换方向让对手完全抓不住,一个眼色便将球传给队友,紧接着队友完美得分。 夏光时愣愣的看着,然后忍不住笑开来,那对梨涡变得甜甜的,让她又看恍了神。 「孟白夜,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惊奇啊。」 她边接住传球,他则挡在后面防守,忽然迅速一个假动作往反方向运球,回眸的刹那笑道,「多到你数不清!」 ──杜家的女孩不可以当花瓶。 这是一直以来他们家的家训,因为杜家的基因实在太强大,生的女儿总是美到不可方物,以至于从小她就被妈妈要求各种技能都要会。 夏光时在刚刚那一瞬稍稍不小心的失了神,是因为阳光太耀眼,还是运动让心跳不规律,他不知道,只知道这是黑暗来临之前,他看过最美的一瞬间。 25 在热浪来袭的夏天打篮球,简直跟洗三温暖一样热,孟白夜咕噜咕噜的就把刚刚才买的冰饮喝光了,却依然感到满头大汗,但这一切很值得。 「欠的愿望,记得还。」 「是是是,你什么提出我就什么时候还。」夏光时说着,忍不住抱怨,「我可是冒着气喘发作的危险跟你玩的喔。」 「输了就是输了。」她顿了一下,这才不经意的问,「不过,你既然有气喘,又为什么以前会到这个篮球场来?」 夏光时浅浅的笑了,表情像想起什么温暖的回忆,「我姊带我来的。她啊,从小就很喜欢带我到篮球场玩,说什么男孩子不会打篮球以后会交不到女朋友。」 『要对爸妈保密喔,不然他们一定宰死我。』夏光昕说着,然后一步一步慢慢教导他篮球的规则跟要诀,在他状况好的时候,他们可以打个两、三场都没什么大问题。 她喜欢听着他快乐的说着过去,在他描述的画面里,那些悲伤的包袱彷佛都暂时不存在,有的只是温暖而美好的记忆。 车子转了个弯,他们找到一间老旧的公寓,按了好几下门铃都没人回应。 「你们找小王啊?」一个欧巴桑提着两袋菜站在他们身后。 「我们找王思贤先生。」夏光时拿出亲切的表情,马上让对方卸下戒心。 「对啦就是小王啦,他啊,这个时间一定在大户那里剪花啦。」 「大户?」 「就是前面那个大房子啊,我们都管他们叫大户。」 夏光时这才察觉旁边那一片石墙,居然整片都是大户的土地,「难怪叫大户……」 两人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去王思贤工作的地方找时,本人忽然就出现了,毫不费功夫。 「王思贤先生,对吗?」 他一脸戒心的瞪着两人,右手还包紮着新的伤口,包紮的范围到手肘处,是很大的伤口,他没想到因工伤回家居然遇到两个可疑人物。 孟白夜很快的解释了一遍,但他还是没打算让他们上去,「我应该没有必要配合吧?你们有搜索令吗?」 孟白夜听到熟悉的对话,内心有点受挫,没想到会遇到一个就算看见她本人,也未必会友善的买家。 王思贤见他们答不出来,迳自开了门,但门被夏光时的脚挡住,怎样关不上。 「你有病啊!」 「王先生,拜托你让我们看一下就好。」夏光时依旧维持着亲切度,但对他完全无效。 「一幅画。如果你让我们去看,我答应送你一幅画,任何一幅甚至是以后画好的也可以!」孟白夜冷静的说着,王思贤也停下了关门的力道,认真的思考着这句话的可信度。 第二十二章 「白纸黑字,我们等等就简单的写个证明,如何?」面对跟自己同样警戒的人,就要用同样的方法对他。 王思贤的一双眼来回转了几圈,这才勉强的说,「可以。」 没想到第一个就那么难搞,夏光时忽然很怀念那些,说个几句就让他们看的买家。 这栋公寓怎么说也至少四十年了,老旧的红色手扶杆上布满着灰尘,就连刚刚经过二、三楼的时候,感觉好像也有几间空屋,他们一起爬到三楼后,这才抵达王思贤家。 王思贤目测约莫近四十岁,但穿着打扮像停在了年轻的时候,幼稚图案的t桖穿到又松又旧,就连屋子内的家具也不齐全,只有一张简单的单人床垫跟很多画。 就是很多画。 房子的每处都挂满了画,看起来拥挤又弥漫着恐怖感,原因在于大多数的画都给人一种相当不舒服的氛围。 很多幅都是哭泣、崩溃的脸,或是像涂鸦发泄似的把人的头画成一团黑线,待在这个空间太认真看那些画的话,会渐渐的连情绪都被干扰。 夏光时试着在这些画堆中找出孟白夜的画,照理说她的画应该会特别明显才对,但是── 孟白夜走到其中一幅整面图得漆黑,只有一只哭泣的眼睛的画前,仔细看了一会后点点头,又走到另一幅以深褐色跟米色交织的画前,这两种颜色被以拖拉的方式绘画,远看就像一个人崩溃的摀着耳朵一样。 他终于发现了,这些是她的画。 应该说,王思贤刻意只收集她这样的画风。 而且很明显的,孟白夜走进这里后变得异常沉默,她仔细的在这些画堆中找出一幅又一幅她的作品,什么梦境的气息,在这些画上就像恶梦一样,仅仅只要望一眼,就会令人心情蒙上一层阴影。 也是会有恶梦的时候。 就像她作了那个白色梦境一样,有时候恐惧感的后劲太强烈,让她到清醒了还是直发抖的时候,她就会把情绪变成画。 她完全不记得有人买走了这些画,就好像被她的负面能量吸引般,执着的收藏着。 这个人,内心肯定某处也跟她一样吧,正在逃避着什么。 王思贤从头到尾都没答理他们,就这样静静坐在床垫边缘,冷眼看着这两个陌生人在家里打转,最后,在孟白夜从走廊深处走回来时,这才从素描本上撕下一页,快速的在上面写了些字后递给他。 「在上面签名画押,这样下次有类似的画,你随时可以来带走。」 王思贤迅速的在上面签名,然后狐疑的抬头,「你还会画这种画吗?」 「什么意思?」 「你如果恋爱了,就画不出这种画了吧?」他的意思,当然是指从头到尾都一直在监视自己行动的夏光时,他散发出的压迫感,根本就把他当成犯人一样,这样还不是男友就说不过去了。 「还会喔,一定会的。」因为,恶梦不会因为幸福就停止,而且她也不会幸福啊。 王思贤放心的松口气,目送他们离开后,这间难得吵杂起来的屋子,很快又能变回原本的黑暗。 「喂,你那个朋友如果还在,应该不会喜欢你变成这样吧?」孟白夜在门口驻足,忍不住开口。 从进来她就察觉了,这些画不是单纯的负面,只要仔细看每幅画的关联性,都跟死亡还有男孩有关,当然这只是她直觉的猜测而已。 夏光时忍不住回头,发现王思贤的表情僵硬,在他们把门阖上的那瞬间,他的眼眶彷佛红了。 「这样好吗?跟他说那些……啊、我不是在说你……」 「没事的,会没事的,因为他还买了另一幅画啊。」那幅画是整个房间里唯一色彩最明亮的画,它被刻意的挂在眼睛流泪的下面,所以她相信,这样的提醒会没事的。 他只是不小心,待在悲伤里太久而已。 夏光时忍不住又揉揉她的头发,就因为她的情感这么细腻,前阵子的他,才会被她给拯救了吧。 等等,拯救? 需要用到这两个字吗?他搔了搔头,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那绑着马尾的背影,怎么看怎么熟悉,熟悉到──他皱着眉,努力的想从记忆里找出什么,就像只差一点就能想起来似的。 26 「你不走吗?」她转头不悦的说,「还有四个,快点。」 「喔。」罢了,若真是什么重要的记忆,总会想起来的。 一离开公寓,夏光时很快就发现,另一个在附近的住址,竟然就是刚刚欧巴桑口中的大户。 「原来大户也有买啊,这样好像说得通了。」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间屋子会被称为大户不是没有原因的,占地至少千坪的土地,里头还有分主屋、温室跟专放收藏品的收藏屋。 他们虽然顺利进了屋,但女主人方太太却面有难色,「请坐,先喝茶吧。」 「其实,我先生不喜欢人家去他的收藏屋,他现在又出国了,我只能尽力帮你们问看看。」说着,她打起了视讯通话,响了很久才接。 「干什么?不是说没重要的事不要打吗?」方海不悦的说。 「其实是家里来了警察跟一位叫孟白夜的画家,说因为案件的关系想确认画……」 「孟白夜?我是有买她的画,那又怎么了吗?」 夏光时眼神示意转接电话,「方先生,因为某件连续杀人案的关系,我们非常需要确认画的下落。」 他还以为方海也会说『有搜索令吗?』、『我要请律师来』什么的,没想到他只是瞪着夏光时不说话。 半晌,方海冷笑,「随便你,反正你们也找不出什么东西,钥匙跟我太太拿吧。」 夏光时面不改色,静静的等待方太太领着他们去收藏屋,直到开完了锁,她却选择留在外面。 「我说过了,他不喜欢别人进去,他说可以进去的是你们,我就在外面等吧。」 「这……我们会尽快。」 孟白夜觉得这对夫妻根本不像夫妻,比较像主仆关系,方太太似乎很惧怕违背命令这件事。 他们没时间理会这么多,一打开主灯,这俨然像座小博物馆的收藏量,让他们目瞪口呆,可是,他们很快就察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收藏品虽然都陈列的很有秩序,但那些收藏竟然的是一些残肢断臂的雕刻,或是比在王思贤家看到还要惊悚的图画,每多往前走一步,那种压迫感就愈重。 「好像,鬼屋。」孟白夜吞吞口水的说。 一旁的夏光时忍不住偷笑,「你该不会怕鬼吧?」 「我当然不怕。」 看她那样子一定是会害怕,他虽然很想再多捉弄她一下,但现在的气氛不是时候。 他们沿着楼梯走上二楼,一间一间的确认着,二楼的每间房间的收藏,又更不同了。 还有一间摆满着美发用的假人头跟人体模特儿,说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孟白夜忍不住悄悄的抓住了他的衣角,他噙着笑意,不说破,她还真是个胆小鬼呢。 ──凶手是个收藏家,把人也当成了收藏的一部分。 孟白夜想起了最开始了解这个案件时,所浮现的想法。方海大概是目前为止,最接近凶手个性的一个。 第二十三章 接着他们又看见一间挂满着情色图画的房间,说那是情色图画,不如说是血腥情色,都是画着女人被性虐待的画。 夏光时注意到孟白夜的脸色愈来愈差,用身子挡住她的视线,「这里没有,走吧。」 令人安定心神的苹果香,近距离的嗅到后,她悄悄抬头看他,脸红的咬咬嘴唇。他的贴心总是来得措手不及,就因为这样,她也根本来不及阻止,心跳变化的速度。 接下来的每个展间,都由夏光时迳自扫过一圈,确定没有难以接受的艺术品后,才会让她看一眼。 终于,在最边间的房间里,总算找到孟白夜的画,但她的画却没有被挂起来展示,而是被随意的堆叠在一角,这间房间也有很多较正常的艺术品,但也是被随意搁置在这。 孟白夜皱了皱眉,即使她根本无法记得全部画过的作品,但好歹这也是,她花费了心力创作的啊,就这么被任意丢弃在这,心里非常不好受,就好像某部分的自己被否定了一样。 难怪,方海会让他们进来,是故意想让他们看到这样的吧。感受到恶意的她,人性的冰冷让她禁不住发寒。 她蹲下来,边慢慢确认画作,边用袖口擦着沾满灰尘的画,忽然,夏光时默不作声的蹲下来,直接脱下外套当成抹布擦。 「你……」 「可不能让梦沾上灰尘啊,心情会不好的。」 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做着这些理所当然的举动,把她的心湖翻搅得乱七八糟的,而本人却还一点自觉都没有,怎么可以这样呢?真是,太过分了。 察觉到目光的夏光时转头,「干嘛一直用怨恨的眼神看我?」 「……」她不发一语的继续擦着灰尘,心想着夏光时还真不是普通的迟钝。 把画都整理乾净后,离开收藏屋时方太太还真的在原地等他们。 「都没问题吧?」 「是的,没有问题。」夏光时微微颔首,表情虽然亲切,但目光却很冷淡。 孟白夜则是欲言又止,似乎还想对方太太说些什么,但最终那些话并没有说出口。 等到了车上,夏光时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又察觉什么了?」 「画,明明都在,数量也对……」 「但是你却觉得他应该是犯人,就算不是这个案件的,也可能是别的案件的?」是啊,夏光时当然也感觉到,但他们就是什么证据也没找到,就算真的是什么案件的犯人,又如何? 真正到了重案组后,他才知道,他们每天要消化最多的不是对犯人的愤怒,而是不甘心。不甘心那些坏人逃过一劫、逍遥法外的嘴脸,不甘心因为犯罪者是有背景的人所以不需要受到制裁,不甘心的太多了,但他们只能顺从。 车内陷入了沉默,他给她时间消化着那份情绪,在准备前往下一个人那里之前,他顺路去买了鸡蛋三明治。 才刚买回来上车,孟白夜就一脸生无可恋的说,「我严重怀疑你不在家吃饭的时候,都整天只吃这个。」 「你怎么知道?」 「想也知道!」 「这很好吃啊,健康又营养。」他哈哈的笑着,然后递给她一个,只见她一脸无奈的接下,却还是默默的吃了起来。 「是不难吃啦。」 27 饱餐一顿后,他们再次回到上次的眷村,夏光时不解的说,「原来还有一个人住在这里啊。」 「是啊,要不是上次发生突发状况,原本可以顺便一起找完的。」 「那么这个村子包括毛崇富以及很常去画廊的陶年盛,就有三个人买你的画了啊。」夏光时觉得这比例太高了,但想想老人之间互相分享,也就没那么奇怪了。 「也不知道毛爷爷出院了没。」经过毛崇富家时,她担忧的望着。 「应该没那么快,这个年纪的老人,有时摔一跤住院通常就……」就住着住着,回不来了。 她再次想起这段充满遗憾的黄昏之恋,心情又低落了起来。 这次的收藏家是个老奶奶,她也是因为毛崇富的关系才开始收藏画,说孟白夜的画摆在家里会让人心情变好,还把最喜欢的一幅跟蒋中正、蒋经国以及去世的先生挂在一起,说这是对孟白夜的画致上的最高敬意。 孟白夜从离开后就瞪着夏光时那一脸憋笑憋到快内伤的表情,冷冷的说,「想笑就笑啊。」 「没有,我怎么会想笑噗……」 「……」 夏光时最后还是没忍住的捧腹大笑,「你的画挂在那上面,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敬礼呢。」 「哼。」 「抱歉抱歉、这样感觉好像很不尊敬人家的传统,可是……」但他光是看到一幅梦幻的画被挂在一排历史大人物旁边,配上孟白夜哭笑不得的表情,这才是让他想笑的点啊。 「就剩下两个了,你正经一点。」这句话一脱口,她就后悔了。 原本轻松的气氛眨眼就降到冰点,夏光时收起了笑容,点点头,「是啊,剩两个了。」 「而且这两个人是父子,他们又同住在一起。」孟白夜的眉头深锁,心想这两人不是共犯就是──什么也不是。 夏光时看似情绪没有波澜,玩乐的心情也全都消失了,原本十分钟的车程,却感觉特别久,这是他唯一的线索了,如果连这条线索也消失的话,那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们抵达一间小别墅前,在家的只有杨姓夫妇,儿子还在上班没有回家。 「居然是孟画家!」杨文天不敢置信,他们一家都很喜欢孟白夜的画,从他先开始收集,然后连儿子也跟着买,父子俩收藏的数量相当多。 「坐坐坐,要看画有什么问题,我还想请你签名呢。」杨文天即使已经年过六十,但此时此刻还是表现得跟个小粉丝一样,眼睛都舍不得眨的看着孟白夜。 余静宜笑着说,「我先生真的很喜欢你的画,你别被他吓着了。」 面对这样的热情接待,孟白夜应该要开心的,但从头到尾,她只是努力维持着礼貌的浅笑,而旁边的夏光时更是沉默得令她担心。 太热情了,然后画也都保存得太好了。 这应该是好事,本该是好事的。 杨文天紧张的在孟白夜签完名后,再次握了握手,「今天真的太开心了,孟画家居然亲自到家里来,如果还有什么疑虑,请不要客气,随时来都可以!」 「好的,谢谢配合。」 两人沉默的回到车上后,脸上虚假的笑容全都卸下,夏光时甚至连发动车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居然,一个都没有。 为什么这些人的画都在?那犯人到底……为什么! 夏光时被情绪影响得,已经快无法好好思考了,无限的绝望感一层又一层的把他包住,身体跟内心渐渐冰冷起来,好像他又陷入了那个逃不出的梦中,不管再怎么挣扎也…… 「不一定,得在画廊买画吧?」 「什么?」 孟白夜从一上车就在素描本上列出目前所有的关键,细细推敲就可以知道用这种方法找犯人会有很多漏洞。 第二十四章 「画可以是收到的、在拍卖行买到的,甚至私下跟别人买的,但不管怎样,我们找的也只是每年都有在买画的人而已啊,那用上面那三种管道得到画的话,就查不出来了吧?」 夏光时那双空洞的眼神慢慢恢复生气,他拉回理智思考这番推论,「若真是这样,要找到更是难如登天。」 「不,未必如此。」 孟白夜这阵子其实经常在想,凶手除了是个有收藏欲的人之外,还有可能是憎恨家庭幸福美满的人,也就是太过孤独寂寞的人,所以才会以那种可怕的方式去摧毁一个家庭,最重要的是──凶手喜欢她的画。 虽然她只要一这样想就会觉得很恶心,但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的画,也不会特地做那样的事──把她的画跟屍体摆在一起,这就像小孩把喜欢的玩具全都放在一起是一样的意思。 「你说的这点我有想过,但那又如何?」 「我们,再去一个地方看看吧?」 「你的意思是在你去某些地方确定完之前,不会告诉我你现在的想法了?」 「没错。」怎么能随便乱怀疑别人呢? 夏光时忍不住叹口气,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啊,是不是柯南看太多了啊,我们现在是真的在办案,而且我才是警察好吗?有什么想法就现在、马上的告诉我。」 「不要。」即使她头发被他揉得一团乱,她还是面无表情的坚定着自己的立场。 最后,看他被她气得重新打起精神来后,嘴角偷偷的微扬。 能打起精神真是,太好了。 每次他露出那种绝望时,她真的好怕,他会一直待在那里,不出来了。 28 不是没想过,会有这种状况。 这种瞎忙了老半天最后是一场空的情况,他又不是没经历过。 但他没料到自己会失望到这么失态,失去了他该有的冷静与判断力,就这样被孟白夜引着路往另一个地址出发。 当地点愈来愈接近时,他也从疑惑中慢慢找到答案,很多不明显的关联,全都一点点的接上了。 老旧的屋子、安静的巷弄,这里看起来再平凡不过,但是只要把地域跟人际关系牵起来,一切就说得通了,唯一说不通的就只剩下──这个人怎么有这么多钱去从其他管道买画了。 他垫起脚尖从围墙中望了一眼,「没人。」 孟白夜还以为他又会翻墙进入,但他却冷静的拿出一支黑色发夹,稍微转了转门锁就开了。 「你在外面等吧。」 「不。」 「真是不听话。」虽然说是这么说,但他也没真的不高兴,或许已经习惯她的失控了,也或许,他很需要此刻有人跟着他。 小心翼翼的闯入这间屋子,明明是接近傍晚的时间,但里头却没人在,好像知道他们会来,故意闪躲似的。 「擅闯民宅找的证据,不会成为证据吧?」 「是不会。」 她没再问他为什么,他现在只是需要一个答案而已,而这间屋子的主人,就是最接近答案的人。 东翻西找了一会,这屋子里摆放的东西都太普通,连孟白夜的画,也只有一幅。这里甚至连二楼都没有,除了两间房间之外,就剩下一间小仓库,里头堆满着杂物。 「你知道不留证据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不是把证据丢到荒山野外,而是藏在自己家里。」 为了不被主人发现有人入侵,他们无法开灯,只能靠着小手电筒照着。 在翻找仓库的时候,孟白夜除了帮忙打灯,也很努力的在帮忙看着,只是她一直觉得这间屋子有某种违和感,明明屋子四处都有着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不管是堆满杂物的仓库,还是客厅中喝了一半的茶水,但就是少了那么点人气。 「咳咳咳!」过多的灰尘让夏光时咳了起来。 「我来吧。」 「不,我……我想亲自找到。」他忍着气管的不舒服,一箱检查过一箱,最后整个仓库都找完了,还是一无所获。 孟白夜又察觉一点奇怪的地方,这个时间,屋主不回家煮饭吃,难道还在外面游荡?这已经不像巧合了,真的很像早早知道他们会来,故意留着空屋等他们。 搜完了仓库,夏光时又去主卧打开衣柜乱翻乱找,他急了,不懂为什么已经找到这种程度,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夏光时,冷静,冷静。」孟白夜的声音从后传来,他慢慢的调整呼吸,调整到一半,忽然从衣柜的角落抽一顶黑色的棒球帽,然后脸色开始渐渐发白。 「这、这是我姊的帽子……」 「那个帽子那么普通,应该谁都有啊。」 他摇头,将帽子翻到帽沿处绣了一个『昕』字,「我家每个人都有一顶,我妈还特地在里面绣了名字,说这是……」 『家族帽?那是什么鬼东西。』 『阿时,你们校庆都可以做班服了,为什么家人不能有家族帽?』 『……』 『妈,你也只是随便买个现成的帽子而已啊。』 『昕昕,你做姐姐要有榜样啊,还跟着一起反对。』 最后,他们拗不过妈妈,只好说好,只有家族旅游的时候才戴。 ──「哎呀,终于找到啦,你们找得太久,我都快等得不耐烦了。」话落,那人打开了电灯,笑看着脸色僵硬的两人。 夏光时反射的将孟白夜护在身后,冷峻的目光瞪着眼前看起来和蔼的中年人──陶年盛。 最让夏光时感到警戒的是,在刚刚之前,他都没听见脚步声,就像陶年盛是凭空出现在那一样。 「别那么紧张,不过就是一顶帽子而已,被你们找到也无伤大雅,我当然也不会说警察擅闯民宅之类。辛苦了,回去吧。」陶年盛呵呵的笑着,但只要仔细看,他的眼神根本没在笑。 「你为什么有我姊的帽子?」 「哪有为什么?捡到的啊。」 「在哪捡的?」 「我忘了。」 「……」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了,这个人绝对跟命案脱不了关系,那讽刺的笑容,那逍遥法外也耐他不了的余裕,都在在告诉着夏光时,自己有多不自量力。 「你那么喜欢,带回去好了?」陶年盛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夏光时拉着孟白夜慢慢走出去,把她带到门口时,她忽然看见一双决绝的眼神,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反锁在外! 「夏光时!不要!」 对不起。 他知道她一直想阻止自己,但是…… 陶年盛很惊讶这个小子竟然敢再回头,他冷静的在沙发椅上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夏光时。 「还有事?」 夏光时用力揪住他的衣领,「少装蒜了!是谁?是谁包庇你的!你凭什么!」 陶年盛那张和蔼的脸正慢慢的在崩解,最后扭曲成一张酷似恶魔的脸,「所以呢?你要杀了我吗?厨房有刀,去拿吧。」 夏光时忽然松了手,退了几步,从头到尾陶年盛不躲也不闪,就好像他很希望他杀了他一样。 杀了他,他也跟他一样了。 第二十五章 「你以为我很厉害吧,做到那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一直想不透吧?哈哈哈,哪有什么想不透,从头到尾,都有人帮我抹去证据啊。」陶年盛手一摊。 利用监视器清查所有进出的访客,而唯独陶年盛不需要,因为在准备被清查之前,负责案件的辖区警察们,就被下了封口令。 他除了把现场的清乾净跟把屍体做好完美的摆盘以外,什么不在场证明都不需要做。 「我爸二战来台的时候,可是将军,而我则是督导长退役,你以为我是谁啊?杀几个人又如何?以前死在军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将军?那不该是这种平房啊。夏光时总算找回理性开始分析他的话,正想反驳时,砰咚一声作响。 孟白夜居然用力撞开了铁门闯了进来,她涨红着脸大喊,「夏光时!」一冲进门她不分由说就先把人给拖走。 「等等!」 「不要废话。」孟白夜用着无比恐怖的威胁眼神瞪着他。 好、好可怕啊。他吞吞口水,她怎么忽然变得比真正的凶手还可怕了。 29 两人回到车上后,各自沉默了很久,等到情绪缓和下来,可以组成文字为止,已经过了半小时。 「我不可能那么冲动。」 「是吗?」 应该说,在还没确定对方是真正的犯人之前,他不会冲动。 他先拨了电话给张牧全,告诉他这边得到的所有讯息,「这有办法查吗?我怕你会被盯上。」 「嗯,绝对会被盯上。」 「那……」 「所以你钱要多付一点。」张牧全抓抓脸,对刚刚接受的讯息很感兴趣。 「谢……」一句谢字还没说完,就被挂了电话。 「婷姊的房子、毛爷爷、这些一定都是故意扰乱的烟雾弹,即使他让村子那么多人都开始收藏画,但我想,他大概是这个村子里唯一不会收藏画的人。」孟白夜说着,即使不需要对陶年盛伸出情绪的触手,她也在这段冷却的时间,猜测出他的想法了。 「为什么?」 「因为画只是作品完成时需要的东西,就像落款一样。」 「等等,那么他家里还放着一幅画,难道……」 「他很快又要再次作案。」 夏光时不自觉的敲起手指,他还会再作案吗?明明已经被结案了,某种程度上,代表包庇他的人不会再包庇他了吧。 「是个机会。」只要可以抓到现行犯的话,就是个机会。 「但他现在已经知道被发现了,应该不会那么轻易行动吧?你又还要值班。」孟白夜点出了现实。 「那就不要去了。」已经找到了凶手,怎么可能就这样丢着不管,让他再去杀下一个人? 又变回清澈了。 孟白夜心想,那双原本像杀红了眼的眼神,终于又变回来了,她刚刚冲破门之前,真的好怕,怕他会让自己的双手染红。 夏光时抓着她已经开始瘀青的手臂,「你先搭计程车回去吧。」 「不要。」 「我不会再那么做了。」他其实也很不甘心刚刚陶年盛一副不会受法律制裁的表情,如果还有机会,他就不能放弃。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愿望。」 「嗯,一定还你。」他揉揉她的头发,笑道。 「盟友,绝对不可以先丢下盟友。」 「知道了,乖,先回去。」像在哄小孩的语气,让她的心情稍稍放松一点,这才乖乖回家。 他将车子移到路口的阴影处,这个路口不管陶年盛从哪扇门出来,都能很清楚的看见。 在收到孟白夜报平安讯息后,他就全神贯注的在监视等待。夜,很漫长,但都不会比他终于逮到凶手时还要久,只差一步了,他用力捏握着夏光昕的帽子,眼睛有点酸酸的,但还不到可以悲伤的时候。 天空再次泛起晨曦,直到温暖的阳光一点一点的升起,屋子都还是没有动静。 张牧全打来,「阿时,我查到了。这家伙说的家世跟身分全都正确,而且他爸还是很有威信的将军,现役不少连级督导长见到陶年盛可能都还要礼让三分。」 「继续说。」 「陶年盛在九年前就退役,退役之前有几起女士官长无故逃兵的案子,都刚好在他所在的营地发生。」 女士官长? 「阿全,你能把验屍资料传给我吗?」 「包括你家的?」 「……嗯。」 张牧全吹了个口哨,这些年来,夏光时即使一直追着这件案子,但唯独无法仔细阅读自家的验屍报告,毕竟,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传过去了,不过我自己也看了很多次,验屍部分没有异常。」 喀、喀、喀。 手指敲着扶手,他边盯着路口监视中的他,边试图冷静的看着验屍,但看到家人的照片时,还是忍不住紧握了手心。 ──冷静,冷静。孟白夜的声音回荡在脑海,让他能保有一丝理智。 为什么要把现场打扫的那么乾净?真的只是为了艺术品那种烂理由?为什么连屍体都要清理乾净?怕留下皮屑?他都能一手遮天了,还怕留下那种东西? 「阿全,你觉得,一个人收藏艺术品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展现自己的品味啦,我才不信喜欢艺术那套。」 「展现品味?对了,陶年盛真正的家在哪?」 一听完地址后,他觉得很耳熟,忽然他才想到那地址跟郑文洲家一样,只不过楼层不同。最重要的是离画廊最近,而且也是所有找过的人中品味最好的地段,有湖有景,连占地都很宽敞。 对嘛,那样才像代代高阶军官会有的家嘛。 他的目光落在夏光昕身上,他努力不去看她的脸,仔细的盯着每个身体部位,忽然发现全家只有她的手腕部分有屍斑,以及小腿的部分也有一点。 「所以,为了展现那个品味,不应该有其他的污染,对吧?」 「你在说什么啊?阿时,我等等去那跟你换班吧,你该回去休息了,等等见。」张牧全挂上了电话,但夏光时却还在思考中,停不下来。 为什么只有夏光昕的东西被带走,在一片线索凌乱的世界中,他似乎已经知道答案。 因为,夏光昕是这三起案子中唯一一个年纪在二十多岁的女孩。 时间已经过了早餐时间,陶年盛真正的家并不在这,但却从昨天晚上进去后没再出来,这点很奇怪。 他悄悄的靠近屋子,这次选择翻墙进去,他从窗户偷偷探了一眼,依照警察的直觉,他觉得里面根本没人。 果不其然,进去搜索一番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什么时候走的?在他昨晚跟孟白夜待在车上沉默的那三十分钟吗?那么快?他去哪了?又为什么刻意在这等他们,还放了夏光昕的遗物,还…… 「嗯?那幅画呢?」他愣愣的看着空无一物的墙面,一种不详的预感像鸡皮疙瘩一样的战栗起来,直冲脑门。 ──是为了,把他留在这里监视,也为了,把他们错开。 30 「孟白夜!」他边冲出去开车,边打电话给她,但怎么响就是没人接! 他接着再打给张牧全,「阿全!立刻到画廊那里去,不,直接调一组人去支援!」 第二十六章 长期搭档的默契,张牧全没细问原因就立刻答应。 夏光时迅速在车顶装上警铃,刺耳又令人心惊胆战的警铃声跟他内心的害怕成正比。 不知为何,在这样的情况下,脑海浮现的竟然是昨天打篮球时她灿笑的那瞬间,多么无邪,多么纯真,像一张白纸不忍滴下任何脏污──不会的,什么都不会发生的,他只能这样不停的祈祷。 这份恐惧简直跟那天晚上,他接到家里噩耗一样,在去警局认屍的路上,不停的祈祷、不停的祈祷,但最终神还是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只要一次就好,就这一次,可以听见他的祈求吗? 好像有人。 虽然累到像在昏睡,但她还是依稀听见了有人开了一楼的门的声音。 是谁?应该是小阿姨吧,又来看她有没有熬夜还是不吃东西了。 她继续回到睡眠中,但耳朵还是不自觉等待起该要有的脚步声,等到她几乎又快失去意识回到睡眠中了,还是没有。 明明没有脚步声,但为什么她感觉有人正在注视着自己…… 她缓缓眨动睫毛,睁眼的那瞬间被一张猥琐的脸给吓了一跳!陶年盛就这样站在她的床头,近距离的瞪着她,她还来不及大叫出声,口中就被塞了厚厚的麻布,喊也喊不了。 陶年盛勾着诡异的笑容,用力的压住她的双手,力气大的她试图要反手转动,但却被压得死死的,动也动不了,她改用脚向上用力踢!他依旧不痛不痒,看起来准备步入老年的身躯,竟然结实得惊人。 「想不到,孟小姐如此青春洋溢、活泼好动哪。」他边说边压在她身上,她的一切挣扎,都无法撼动他,他缓慢的把她的手脚都绑好、固定在床上后,这才坐在椅子上歇息。 「孟小姐你这里的保全设备还真是森严哪,是我第一次花这么久时间才找到解除办法的呢,下次我家也换这家的吧,真是不错。」陶年盛赞赏的点点头,他的目光开始在她露出的手脚来回扫荡,光是这样的眼神,就让孟白夜寒毛直竖,恶心无比。 「你应该,还没被那小子给玷污了吧?我喜欢乾净的东西,不喜欢二手的呢。」 这句话,让她气红了脸,她拼了命的吼叫,却只能发出『呜呜』声,一点作用都没有。 陶年盛喜出望外,「看这反应,那是没有了,太好了。」 他起身走到楼梯口,搬着一幅画挂在床边,「这幅画也是你的喔,白色,多适合你啊,你应该多画一点这种纯洁的画才对,为了找这幅,我可是花了不少心力呢。」 白色的画,她少数画过的白色恶梦之一,而她现在连现实都要变成恶梦了。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为她青春滑嫩的肌肤着迷,然而即使如此,他的那处却依然半点反应都没有,但他并不在意,彷佛早就习惯自己的无能,他捧起一搓头发,用力吸着。 那不断的吸气声在她耳边让她更加恐惧,她不停的扭动身体,试图让麻绳变松,扭到手都开始微微泛着血。 「放心,我会让你成为我完美的收藏的,你跟以前那些女孩不同,你完美的跟你的画一样。」从他开始用她的画,他就想要她了,很想要、想要的不得了,却一直没有方法靠近。 所以,他用她的画犯案,用她的画到处留下痕迹,他要她红,要她能变成脱离父母生存的鸟儿,一切都很顺利,非常顺利。 他看她的眼神愈来愈痴迷,也愈来愈兴奋,当他再一次的压在她身上时,她只能害怕的闭上眼睛,祈祷这一切,这个恶梦能快点醒来。 她感受到那恶心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属于夏光时的痕迹一点一点的消失,一直到刚刚都还努力不哭的她,终于落下一滴滴的眼泪。 拜托,只有头不要摸。 她想这么说,但一切都来不及了,恶心的触感已经深入她的身体记忆,再也摆脱不了了。 忽然,陶年盛抚摸到一半的手顿了一下,就这样连身体都开始抽蓄。 她偷偷睁开眼,只见夏光时用着毛巾勒住陶年盛,而且力气还不断的加大,陶年盛脸色由红转白,表情愈来愈痛苦,最后乾脆被拖到地上,但夏光时却依然不松手。 他的眼神已经失焦了。 愤怒到失焦,愤怒到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了。 再这样下去,陶年盛会死。 她看着拼了命抓着毛巾挣扎,愈挣扎愈没力的陶年盛,只好用尽全力的大喊,即使她的声音发出来很小也是要喊! 夏光时、夏光时! 「夏光时──!」明明没喊出声音,但夏光时彷佛终于听见似的抬起了头,对上那双祈求的目光,这才松开了手。 「咳咳咳咳!」陶年盛边咳边大力的呼吸,缺氧的晕眩感让他动弹不得。 夏光时赶紧拔掉麻布,并把她的手脚松绑,下一瞬,她紧紧的抱着他,用着沙哑的声音说,「你差点就要丢下盟友了!」 「对不起。」他心疼的拍着她的背,想着,差点被丢下的人是他吧,他刚刚真的以为,他救不回她了。 「警察,别动!」张牧全举着枪,对着正要拿刀偷袭的陶年盛,紧接着也有不少警察跟着冲上楼,每个人的枪口都是对着他。 匡啷,利刃掉落在地,「你们,抓不了我的,抓我,可是要被停职的。」 张牧全将刀给踢掉,一把铐上手铐,「2018年7月23日9点47分,以杀人未遂现行犯逮捕嫌犯陶年盛。」 「我很快就会被放出来,孟小姐,你等我啊。」他扭头冲着孟白夜笑,而她则是整张小脸塞在夏光时胸口,害怕得摀住耳朵。 「别听,听我的声音就好。」 「我没……」不等她说完,他紧紧的拥住她,试图阻止她不停颤抖的身体,也试图阻止她再说那些倔强的话。 「呜呜……哇啊……」 在最后这一刻,她还是溃堤了,把刚刚那几分钟内所有的害怕恐惧全都发泄在这温暖的怀抱里面。 如果,这一刻可以永远别再前进,就好了。 即使这瞬间有悲伤也有痛苦,但这些情绪,全都有另一个人在陪她承担,她不是,一个人待在永夜。 还有他,夏光时。 31 事情闹得很大。 知名天才画家在家被袭击,凶手还跟本该已经落幕的连续杀人案有关连,光是这两大元素,就足够引起媒体与民众的关注。 已经做完笔录的孟白夜,脸色还是一样惨白毫无血色,杜南萱看到外甥女这样心疼的不得了。 她紧紧拥着孟白夜,轻轻抚着她的背,「小夜,没事了喔,姊姊姊夫刚刚抵达饭店,我们去跟他们会合。」 「那个……现在外面都是媒体,现在这样直接出去的话不好吧。」夏光时提醒的说。 一旁的张牧全马上有了点子,「我有个好办法。」他眨眨眼的说。 几分钟后媒体们看见张牧全一路带着一名戴着口罩墨镜的女孩走出警局,马上就一窝蜂的涌上,你推我挤的丢出一堆犀利的问题。 「请问孟小姐现在是什么心情?」 「请问你跟嫌犯原本就认识吗?」 第二十七章 「会想把这次的事情当作灵感作画吗?」 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女孩,忽然停下了脚步,她一把扯掉口罩墨镜,怒吼,「你们问那什么问题啊?如果你今天差点被人侵犯你会把这个变成什么见鬼的灵感吗?啊?」杜南萱杏眼圆睁,她完全不敢想像让外甥女听到这些会怎样,这些记者真的太过分了! 「咳咳,你这不是了吗?」张牧全摇摇头。 「是假的!那一定是从后门离开了!」 「在后门!」 媒体们一窝蜂的开始往警局后门追,完全没人理会杜南萱刚刚的怒吼,好像那种反问已经对他们不痛不痒。 「糟糕……吼!这些人真的是……」即使她气得直跺脚,但也于事无补。 「放心吧,阿时的飙车技术很好的……咳不是,我是说甩掉媒体的技术很好。」张牧全吐吐舌。 杜南萱则看着这张快要比她还精致的脸,做出吐舌的俏皮表情,忍不住说,「你这小子,长得好可爱呀。」 「阿姨你也是看不出真实年龄啊。」张牧全皮笑肉不笑的说,两人就这样互相微笑瞪视,这梁子,好像不小心结下了。 另一头,才刚发车的夏光时,马上从后照镜看到大批追来的媒体,「坐好了。」 「咦?」 他轻轻摸摸孟白夜的头,力道比平时都还要温柔,「放心,不会开太快的。」 感受到那再平常不过的手温,残留的苹果香气也一样熟悉,但不知为何,却依然覆盖不了几小时前的惊悚。 已经,没办法了,那个人恶心的触感会跟随她一辈子的。 苍白的脸上,鼻子悄悄的泛红,即使夏光时已经开始左弯右拐的飙起车,她也一样不为所动,好像这一切都跟她不再有关系。 她把自己再次的深埋进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隔绝所有外界的声音,不听不看不想,就不会有感觉了。 连恐惧,也会被这个世界慢慢吞噬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夏光时一口气甩尾进路边一处停车格,这完美的甩尾入车相当惊险,但也因为速度够快,让后头追来的媒体完全没发现,他这才松下一口气。 然后,他将目光摆在孟白夜身上,他轻喊了她几声,发现她又回到那个没有摇铃就叫不回来的她了,看着那毫无血色的表情他心微微的疼着。 手机传来阵阵震动声,一看来电是贺尚雅,以及好几封未读的讯息,他选择忽略,最后在车子里东翻西找的,找出之前准备好的摇铃。 铃──铃铃── 听见摇铃声,孟白夜那原本空洞的眼神才慢慢有了生气,她愣愣的转头,却看见他滑稽的嘴巴歪着一边,还用着怪腔怪调说,「天灵灵、地灵灵、急急如律令,起!」他用着画符的手势说着,还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突然看见这怪异的举动她先是愣了几秒,最后忍不住噗哧笑出声,「你在干嘛啊?」 「招魂啊。」 「招你大头啦,白痴耶!」 看见终于笑起来的她,他又揉揉她的头发,「我招的是会笑的灵魂啊,还好回来了。」 噗通。 她的心跳好像又在乱跳了。 她看着他担忧的表情,以及努力搞笑的他,还有这双停在头上的大手,真的……好不想放开。 「走吧,现在可以送你去饭店了。」 在红绿灯停下时,他发现她又安静到像一面墙了,担心的偷偷瞥了她一眼,却发现她正认真的直视着自己。 「干嘛突然那样看我?」他莫名的有点紧张。 「一切,都算解决了吗?」 「不知道,可是闹得这么大,就算想再隐蔽也不太容易了吧。」 她转头看着午后的阳光,虽然云层很厚重,但依稀有阳光从里头丝丝透出。 「我只希望,别再有下一个家庭的受害者就好了。」 「不会的,因为,希望已经透出来了啊。」她指着阳光,笑道。 夏光时看着她的浅笑,胸口觉得有点紧,或许是因为这笑容已不再跟打篮球时那样的灿烂,他知道,要回复到那个时候不可能了,但他会努力……陪着她再次灿笑的,因为,他们是谁也不会丢下谁的盟友啊。 「孟白夜,我……」 「夏光时,我……」 两人异口同声,「你先说吧。」他换着排档,绿灯前行。 「其实我、我喜……」 那瞬间,是怎么断掉的呢? 孟白夜记不清了,因为在过马路的瞬间,在一切都看起来很平和的瞬间,一台失速的小卡车就这样闯过了红灯,拦腰撞上了他们! 声音像被关掉了,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变成慢动作一样,车子的玻璃开始因为挤压而碎裂,卡车的挤压让她的座位变形,而左手也在那一刻被他紧紧牵住,是梦吗?是吧,不然为什么他会牵了她呢? 她根本来不及看他最后一眼,她的视力就在下一秒被夺走了,几乎支离破碎的车身跟身体扭转在一起,唯有那只逐渐失温的手,依旧紧紧牵着她。 苹果的香味消散了,就跟他们的生命眨眼间就消失一样。 剩下的除了浓浓的汽油味跟血腥味,再也没有清淡的苹果香味。 这就像一场恶梦一样,但某种程度上,更像一场不算太糟的恶梦,因为最后一刻,他们相连着,这就够了。 32 滴、滴、滴。 稳定的心电图机发出的声音,是孟白夜睁眼时唯一听见的声音。 眼睛刚睁开时雾雾的有点看不清,刺鼻的消毒水味跟过低的冷气让她有点发抖,四肢感觉麻麻的,在稍微动动手指后,麻木感开始散开。 「小夜?小夜醒了!快去叫医生!」杜东辰才刚拿着水壶进来,就看到已经睁开眼的女儿,一时慌了手脚,跟平常冷静的她完全不一样。 杜东辰握着她的手,「小夜?知道我是谁吗?嗯?」 「妈……我没事……」她沙哑的说着,甚至觉得整个喉咙好像卡了不少痰,就像已经很久没开口一样。 杜东辰一愣,这声『妈』来的太突然,她原本以为,这辈子会不会再也听不到了。 一下子就红了眼眶的她紧紧握着孟白夜的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车祸,一定很严重吧,严重到她搞不好已经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了也说不定,所以才会让坚强的杜东辰伤心到冷艳的脸憔悴了许多。 虽然很不孝,但她此刻最在意的不是自己伤得怎么样,而是──夏光时怎么样了。 医生很快就进来替她检查,除了检查视力与握力问题外,也一边问着她许多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孟白夜。」 「今年几岁?」 「二十三岁。」 医生迟疑了一下,「你知道为什么会在医院吗?」 「我发生了车祸。医生,跟我一起在车子里的夏光时警官,他还好吗?」她忍不住反问,但却看到医生跟杜东辰怪异的表情,内心咯噔一下,不安的恐惧油然而生。 医生跟杜东辰到病房外交谈了一会,更让她确信了──只有她自己活了下来。 第二十八章 不、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她还有话还没说,她…… 「小夜。」杜东辰不知何时已经回到病床旁边,她温柔的握着她的手,就跟车祸那瞬间,夏光时握着她一样温暖。 「你好好听我说,你一个月前发生了很严重的车祸,在骑脚踏车上学的途中你跟小轿车发生擦撞,虽然没有脑淤血,但你因为不明原因昏迷了一个月,你今年十七岁,今天是2018年7月23日。」杜东辰讲得很缓慢,希望她能听懂。 医生也说了,孟白夜会有那些奇怪的发言,是因为昏迷得太久才产生的混乱,适应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听见杜东辰一字一句讲着这些时,很多真实的回忆都渐渐涌上、覆盖,而与夏光时相识的点滴则变得飘忽、虚幻。 彷佛,这里才是真实的世界,而夏光时这个人,只是一场梦。 「妈,我不会画画,对吗?」 「你想学,等出院的时候再带你去上课。」杜东辰边说,边温柔的摸着她的头。 这触感很真实,而原本属于夏光时的触感,则像不存在过一样。 「你先再躺一下,妈联络你爸还有你小阿姨,他们知道你醒了一定很开心!」 杜东辰已经离开病房,而她还在为这份事实而混乱着。 真的是梦吗?她愣愣的摸着刺痛的胸口,如果真的是梦,又为什么她现在悲伤的哭了呢?又为什么,那份喜欢的重量,还是那么得重,重到── 「夏光时,你不是梦,你不是梦对不对?」无论她再怎么问,也不会有人回答她了,因为梦已经醒了。 她不是画家,也没有天赋,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而已,普通到车祸前还在烦恼志愿的高二女生而已。 「7月……23日……」这日期,怎么就那么刚好,刚陶年盛被逮捕的日期一模一样,跟他们车祸的日期一样。 「苹果香,没了呢。」还会作梦吗?还会再看到他吗?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个梦永远也不要醒,永远回得去。 因为,她还没对他好好说一句:我喜欢你。 她重新闭上眼睛,试着再次入睡,期待着睡着之后,可以回到那个世界。 她当然没再回去那个世界。 也不再作什么奇幻的梦了,正确来说从医院醒来那天起,她不再作梦。 「小夜……小夜……孟白夜!」蓝君如喊了好几声,最后大声的喊了全名才把这人喊回神,因为喊得太用力,那张清秀的脸还微微发红起来,齐浏海也因为太激动的关系而岔开来。 「你怎么又在发呆了?我觉得应该要带你去收惊一下,要不要去我家附近……」 「不用,收什么惊啊,真夸张。」 蓝君如是孟白夜从高一就要好的同学,成绩虽然中等,但非常有唱歌天赋,外表清秀,清汤挂面的发型更是把她衬托的出清新气质,目前正在跟毕筹会一起合力制作毕业歌曲中。 「我说真的嘛,你以前才不会这样发呆,感觉现在你讲没几句话就会放空,你的魂一定有留在事故现场。」 留在事故现场? 可能喔。 她的一半灵魂留在梦里了,回不来了。 「不说这个了,你错过两次的复习考,明天第三次的复习考没问题吗?」 「没问题吧。」她心不在焉的说,读书对她来讲一直都不是难事,即使整个暑假她都躺在医院,但高二以前学过的课程一字也没忘。 「也是,你谁啊?你可是闭着眼睛都有大学上的孟白夜欸。」蓝君如摇摇头。 隔天重新回到班上上课,原本孟白夜还以为高三终于不用再当班长,可没想到她虽然错过了新学年的第一次班会,但她还是『不负众望』的被选为班长了。 她皮笑肉不笑的瞪着大家,心想着这群小废物还是不是人啊,她可是发生了严重的车祸躺在医院整个暑假耶,要是她醒不来怎么办? 「不行啦,除了孟白夜没人能当好班长的啦。」 「就是啊,班长那么忙,怎么可能有办法兼顾读书跟玩……咳咳跟休息啦。」 「反正白夜你已经做得很习惯了,接下来这一年就拜托你罗。」 「而且,我们一直都相信你会在开学前醒来的。」 「没错、没错,我们天烧香拜佛的祈祷呢。」 祈祷个鬼! 孟白夜即使面瘫如死水,但内心早就把这群小王八蛋全都给骂个遍! 33 一坐下马上瞪着左边的蓝君如,「你昨天怎么没告诉我?」 「欸嘿嘿嘿,忘了嘛。」蓝君如吐吐舌头,但想也知道根本是故意没说的,她才不想当第一个炮灰呢。 她忽然想到,每次夏光时笑她像班长的时候,她总是很生气,是不是因为她潜意识里很抗拒这个职务呢? 潜意识?所以她现在也相信那是梦了。她不禁叹气,是啊,这里的一切都很真实,这里,才是她的真实人生。 上课钟响了,高三生得面对的升学压力也正式开始,她除了专心写着考卷之外,其他都无法再想。 即使,每晚她都躲在房间试着练习画画,她想画出他的脸,但没有美术天份的她,只能画出一团鬼画符。 她一遍又一遍的写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祈求着,能不能再一次就好,再让她见他一面。 「果然不行哪。」考完试放学的途中,她呢喃着,一瞬熟悉的苹果香味飘过,她激动的抬起头想要从人潮中寻找,却撞上了一面肉墙。 「唔……」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站在你后面,我……」唐曜宇慌张的说,180公分的高大身躯,就这样手足无措起来,显得格外突兀。 「抱歉唐曜宇,是我先突然转身的。」她揉着红通通的鼻子的说。 他一听,愣了愣,「你知道我的名字啊?」 「我是班长,怎么会不知道同班同学的名字?」 「对、对喔……你车祸还好吗?」唐曜宇紧张到,根本不敢看着她的眼睛说话,连声调都僵硬的不自然。 「嗯,还好。」孟白夜简短的结束对话,鼻腔里哪里还有什么香味,一切都是她自欺欺人而已,她失望的转头继续走,直到走出校门口转入巷子了,才发现唐曜宇一直跟着她。 「有事?」 「没没没事啊,我只是……只是怕你又车祸,啊、我这不是在诅咒你,我是……」 孟白夜嘴角轻轻微扬,「你原本就是这么容易紧张的人吗?」 「我……」唐曜宇被抹太突如其来的笑容给怔住,最后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了,狼狈的往别的方向逃走了。 她忍不住拿出小镜子,车祸虽然当初脸有擦伤,但现在都已经好了也没留疤,「我长得有这么恐怖吗?」 还是他看到她背后有什么奇怪的灵体? 她害怕的吞吞口水,决定用跑的回家,跑了一长段路后,她还是累到不行的停下来喘气。 喘气的同时,她想起来的是,那个喝酒的晚上,她跟夏光时也是这样奔跑的,「为什么,还是这么清晰?」如果是梦的话,就该快点模糊啊! 第二十九章 多矛盾的心情啊,一方面想着想再见面,一方面又渴望,自己能渐渐遗忘。 滴、答。 撑着膝盖喘气到一半,和着汗水的眼泪,就这样落在红砖道上,然后很快就因为热气逐渐蒸发变淡。 会好的,就像这眼泪一样,一切会慢慢消失的。 她努力的伸吸一口气,然而即使这么做,仍然无法填补心口上的那个洞,那里彷佛无论怎么填,也填不满了。 当当当── 当大家还沉浸在终于复考结束的轻松感当中,但很快的班导黄佳莉就板着脸孔走进教室。 「起立、立正!」宏亮的口号声喊得精神,孟白夜喊完坐下后,隐隐约约,她又闻到那股苹果香味了,很淡,但很清楚。 错觉,一定是错觉。 她这么告诉自己。 「今天有转学生来到我们班,请进来吧。」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浅浅梨涡,男孩就这样闯入孟白夜的视线范围,像幻觉一样不真实。 「大家好,我叫夏光时,还有一年的时间,但希望能跟大家一起快乐的毕业!」阳光有朝气的外表与态度,马上赢得了欢迎掌声,唯独孟白夜,连拍手都忘了。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一模一样的外表与名字,连香气,都一样。 「那你先坐班长孟白夜后面吧。孟白夜,下课后记得带新同学去认识一下学校,交给你了。好了现在把课本拿出来。」 夏光时背着书包经过她旁边时,礼貌的颔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怎么,可以这样? 连那笑容都一样,不同的是少了点坚毅,多了点稚气。 咚、咚、咚。 她发现自己的心跳的无比的快,几乎都快到让她喘不过气了! 她试图在大脑中找出一个正确答案,但找了一节课也找不到,魔性的下课钟声才刚响起,背后的那人就乖乖的站在她旁边报到。 「那么,麻烦班长带我参观校园了。」 「嗯。」她冷冷的应了声,大脑已经放弃思考,呈现当机状态。 「天啊好羡慕班长啊,早知道我就来选班长了。」 「少在那边马后炮,但转学生真的帅爆耶。」 「完爆我们班男生了啦哈哈哈!」 「看起来个性也很阳光,能升上高三真是太幸福了。」 孟白夜无视着背后一群羡慕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的领着夏光时去认识校园,连介绍的时候,音调都跟机器人一样平淡。 「你还真是,我看过最像班长的班长。」夏光时忍不住凑到她旁边说,从刚刚开始,她都刻意的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好像他是什么瘟神一样,愈是这样,他就愈想做相反的事。 她停下脚步,第一次抬眼看他,这时她才发现,他似乎连身高都一样,分毫不差。是那种,抬起头就可以看见阳光也在他周遭闪耀折射的高度。 「你,作过梦吗?」 「蛤?」这问题太突然、太跳ton,让他一时间呆愣着接不了话。 「没事。该带你看的都看了,我还要去导师办公室,再见。」 「喂……班长……」他听过很多女生第一个问题问他『有女朋友吗?』、『喜欢什么类型』,还真没遇过问他有没有作过梦的。 真是,奇怪的班长啊,不,是奇怪又有那么点熟悉的,班长。 他搔搔头,认真觉得刚刚那种奇异感很熟悉,却又说不上来,熟悉的点在哪里。 微风轻轻拂来,他轻拨了拨发,隐约中似乎有什么奇怪的记忆飘过,但他并没有在意。 34 只要一放松,眼泪就会掉下来。 孟白夜躺在保健室,用被子盖住了脸,眼泪早就停不下来。 用着刚车祸完的身体,她正大光明的在保健室翘了两堂课,如果不这么做,她一定会在夏光时面前不小心哭出来吧。 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荒谬的状况,她好不容易相信那是梦了,但偏偏转学生又是他,这可能吗? 「难道,是预知梦吗?」那么香味又该怎么解释?还是车祸的关系才造成的嗅觉障碍? 「小夜,我拉开帘子罗。」趁着下课,蓝君如担忧的跑来保健室,像个铁人一样从不迟到早退去保健室偷懒的人,居然躺了两节课,实在让她很担心。 「嗯。」浓浓的鼻音,还是不小心泄了密。 「你哭了?是不是那个转学生对你做了什么?」 孟白夜露出哭得跟兔子一样的红眼,「没事,这只是车祸后遗症。」 「啥?小夜,我们今天放学就去附近的宫庙收惊吧!」 「我真的没事。」 「还说没事!你再这样下去都要变成通灵少女了啦。」 孟白夜噗哧笑了,又哭又笑的,更是让蓝君如认为她鬼上身了。 「我没有卡到阴,我就只是,多愁善感了。」 「我觉得你车祸之后怪怪的,突然变得好成熟,虽然你本来就很成熟了,但……就是觉得你哪里不一样了。」 是心不一样了,因为少了一块。 「那如果我说想加入篮球社,你还会觉得我成熟吗?」 蓝君如一听,立刻跳起来大退三步!杏眼圆睁的说,「快说,你是谁?!快把那个只知道读书、一板一眼的孟白夜还来!」 「……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她马上板起脸孔。 蓝君如一秒变回嘻闹的表情讨乖的说,「那没错了,你是小夜。」 不过,孟白夜决定要加入篮球社的事,还是惊动了整个三年六班,毕竟可是成绩名列学校前茅的孟白夜,再加上那冷酷的形象,光是想像她要打篮球就让人想像力崩塌,完全想不出来。 于是,这天社团时间,几乎整个六班的人都跑来凑班长的热闹。 「那个班长要打篮球,有这么好看吗?」夏光时完全不能理解这些人的想法。 「因为她,是孟白夜啊。」唐曜宇的目光紧紧所定着那正在热身的孟白夜。 「所以呢?」 「她总是很冷静,发生再大的事都无法动摇她,她从不大笑,但只要轻轻微笑之后……」 「欸阿宇,怎么感觉你形容得很……你喜欢她?」 「咳咳咳咳!你别乱说!我哪有!」 夏光时笑看着这位性情相投的好同学一脸好懂的模样,更是对那个冷面班长好奇了起来。 一旁热身完的孟白夜完全不懂他们班那群小废物在凑什么热闹,不过就是打个篮球而已,很稀奇吗?连旁边的男篮都忍不住停下来在看她们女篮练习了,这会不会夸张了点? 「那个、白夜学姊……社长都习惯先斗牛一次才开始做练习,你要不要先……」一年级的小学妹战战兢兢的问,不知道为何,孟白夜身上的气势就是会让人不自觉委下身段。 「不需要!白夜,久违的来一场吧。」社长谢祈直接将球传给孟白夜,而她则轻松接住。 「行啊。」 ──杜家的女孩不能当花瓶。 虽然在真实的世界她没有力大无穷,但这句宗旨依然没变,她还是从小就被训练了运动、酒量样样行。 第三十章 谢祈则是她偶尔假日会在篮球场遇到的好对手,即使她之前很努力的游说她加入篮球社,她都没答应就是。 「社长居然找她单挑?」 「天啊社长很强欸。」 孟白夜接下战帖,一声哨令,单挑战火即开! 谢祈的速度很快!拿手的花式控球常常用来扰乱对手,即使孟白夜强力防手还是被抢了先锋夺得一分。 紧接着孟白夜抢到球后眼神则变得锐利起来,身材高大的谢祈轻松将她防守住,无论左路右路都前进不了,她转而压低身体将球低扫,箭步前跨的突破防守、漂亮进球! 「好球啊。」谢祈笑道,但紧接着孟白夜就没那么顺利进球了,谢祈加强了运球速度,并且一再的灌篮后又再次从孟白夜手中抢球。 连续失守两球后,孟白夜愈来愈专注,好不容易再次抢到球,一路被逼退到场边,忽然她右脚往前一踢,转走谢祈注意,就这样跃身一投!漂亮的弧度像彩虹一般划过篮球场,完美的三分球空心入网,立刻引起全场喝采! 虽然分数还是输给了谢祈,但这一球投得太漂亮,连谢祈都跟着拍起手来。 「真过瘾,要不是你车祸了,本来想在暑假好好跟你较劲的,现在自己送上门了,嘿嘿。」 「我怎么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先说好,本社团只进不准出,哈哈哈!」 这场精彩的单挑完全跌破众人眼睛,而夏光时则默默的看着挂着浅笑的孟白夜。 「明明就会笑啊。」怎么对他就这样? 「什么?」唐曜宇没听清楚的问。 「我说,我想加入篮球社,你来吗?」 加入篮球社等于每天都可以跟孟白夜在同一个运动场上练习,他几乎不用思考的就回答,「好。」 苹果香再次从孟白夜周遭飘过,她虽然没有回头,但已经发现香味的主人跑去男篮那里,一边练习的时候,一边偷偷看着,那个再次拿起篮球在场上活跃的身姿。 「也不知道,有没有气喘……」她恍神的低喃。 「白夜!小心哪!」她听见谢祈的声音,还来不及回神,就迎面被对面的篮球给正面击中! 砰! 温热的液体从鼻中涌出,她应声倒地。 啊啊、为什么偏偏要在她帅过一轮之后发生这种事啦……丢脸死了……! 因为太丢脸,孟白夜乾脆放软身子装昏迷。 「你们男生在干嘛啦,球都接不好还打什么篮球啦!」 就是、就是,球技不好就算了,还打到她的脸也太准了吧。 「惨了白夜学姊流了好多鼻血!」 呜呜,这件运动服大概毁了吧。 「我们一起抬她去保健室吧。」 没错,快带她离开这丢脸的现场! 「等等,球是我没接到,我背她去吧。」 嗯?嗯嗯?什么什么?这…… 她还没判别出说话的人是谁,浓郁的苹果香,以及特别温热的大掌已经轻松将她背起来。 该死啊,这就是愈想逃离某个人,而那个人却又会莫名奇妙因为一堆琐事而更接近吗? 明明,不是同一个人,但她还是因为这过于熟悉的香味与温度,鼻子酸了起来。 不要哭啊,不能再哭了。 不管他是什么来头,他们是不同的。 那个温柔的夏光时,只是梦一场而已。 35 她轻轻的被放在床上后,可以侧耳倾听到他正忙着用酒精沾着棉球,轻柔的将她的鼻血给擦掉。 「──你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一听见这句话,她秒睁开眼,并且怒气腾腾的坐起身。 夏光时觉得好笑,从一开始看见她不自然的倒在地上,他就知道这家伙是装的,没想到冷酷如冰的她,居然还会因为丢脸而不想起身,真是太好笑了。 她不发一语的穿好鞋子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喂,对不起,害你受伤了。」 明明前一刻还坏心的拆穿她,下一秒又挂着诚恳的微笑道歉,她只是沉默的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班长,你应该不会因此记仇吧?」 「对于不重要的人,哪有什么记不记仇的呢?」她冷漠的说完,甩开他的手转头就走。 然而转身的那瞬间,她的表情悲伤得扭曲,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她得让这个人讨厌她才行,最好不要接近她,这样她就不会想起来了。 「什么啊……」感觉真差,夏光时眉头轻蹙。虽然几分钟前他还觉得她的反差很有趣,但莫名奇妙被这种态度对待,他也恼火起来。 「果然我跟班长什么的天生合不来啊。」 哗啦! 保健室的门被用力拉开,只见唐曜宇东张西望的像在找人。 「如果你找班长,她已经回去罗。」 「我、我没有在找她,我找你。」唐曜宇故作镇定。 夏光时邪邪笑了,「喂,你就那么喜欢班长啊。」 「咳……要不要来一局传说?」 「好啊!」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的夏光时马上来了精神,即使,内心仍有那么一丁点在意,莫名讨厌自己的孟白夜。 一身疲惫的孟白夜几乎是一回家倒头就睡,连吃晚餐的时间都叫不醒,这一觉很沉,沉到彷佛能再次沉入那个世界一样。 眼前一片黑暗,她在梦中睁开了眼,却是一片虚无,这虚无的世界甚至让她觉得寒冷,不断瑟瑟发抖着。 身体也一直不停的往下沉,无论她怎么用力的划动,还是无法控制沉下的速度。 这是什么梦呢? 阵阵苹果香气,让她心一惊,慌张的张望着找寻,却什么也没看见。 「你在吗?夏光时。」 ──如果你去了永夜,那么我也会陪你一起在那。 ──你可是要陪我去永夜的重要盟友啊。 脚,轻轻踏到了地,即使她觉得这里根本没有地面之分,因为不管怎么看,都是在一片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 但她跟他彼此说过的话,却缭绕耳边,似真似假。 这里,就像真正的永夜,黑得无边无际,即使一开始觉得慌张害怕,但那阵阵的苹果香味却让她安心下来,彷佛他也在身边一样。 她慢慢的坐下来,想着,这个梦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吗? 她记得他说过,他老是作一种醒不来的梦,只能乖乖在里面等待清醒,就是这种感觉吗? 「你,在吗?」 她试着说了话,但回答他的仍是一片静谧。 不知所以的梦就这样醒了,醒来,并没有苹果的香味迎接她,让她有点失望。 「那又为什么,他的身上会有呢?」还是,叫『夏光时』的人天生就会有这种味道?她忽然认真这样觉得。 时间已经晚上快十一点了,家里的人早就回房休息。 她发现餐桌上为她留了饭菜,她没有胃口,反而很想趁现在偷偷去一个地方。 她骑着脚踏车,在这接近深夜的时刻,一个人跑去梦中的河堤,果然那个地方跟梦里一模一样,明明她以前根本没来过。 第三十一章 晚上的河堤虽然还是有少许慢跑者经过,但其实灯光昏暗又很安静,她站了一会觉得怪怪的,正想走时,忽然感觉背后有急促的脚步声接近,紧接着就有温热的触感舔着她的小腿! 「啊!」她吓得倒退一步。 「来福,你怎么还是这么好色啊。」夏光时追赶上来摇摇头,轻戳了一下黑色哈士奇的脑袋,赶紧将绳索重新扣上。 「你……」 「啊、是你啊。」难怪刚刚走近的时候觉得背影很眼熟。 「你怎么会在这?」 夏光时被她那太过严肃的表情给吓着,好像在质问他是不是变态跟踪狂似的严肃,「我家就在附近,每天都在这遛狗好吗?」 「喔……」 「你难不成以为我无聊到跟踪你?」 「并没有。」她冷冷的说完扭头就走。 「不可理喻。」真的是遇到疯人了他,到底为什么就只针对他态度不好啊。 「孟白夜!」 仅仅是一句呼唤,却让她绷紧了神经,无论是语气还是声音都那么的…… 她没有回头,拼命的握紧拳头到指甲都戳痛了自己也不放手。 夏光时啧了一声,不悦的绕到她面前,正要说话却被那满脸的泪容给怔住,「你……怎么哭了?」 「我没有。」她马上次擦掉眼泪,但该死的眼泪却还是不断的增生,正想再次走人却被他刻意的挡住。 「喏,来福的毛借你当卫生纸。」他把来福整个捧起来递给她。 「什么?」 「这可不是随便出借的喔,对吧来福?」 来福一脸无奈的瞪着孟白夜,「你在发什么蠢啊。」她扭头,自然的走到她的老位子河堤边坐下。 夏光时则是自然也在旁边一坐,「听说,这里可以钓鱼喔。」 「你常常来钓吧。」 「当然没有,我才没那么无聊。」 「是喔。」 「你这是在跟我聊天吗?」 「……」 「果然不是啊,你明明那么讨厌我。」他也应该要讨厌她的,但不知怎么,刚刚看见她哭,胸口就一直怪怪的,感觉好像不能丢下她一样。 「……」 「喂,你干嘛都不回答?」 「……」 夏光时自讨没趣的叹口气,是啊他刚刚干嘛多管闲事呢?人家哭就哭,关他什么事,他拍拍屁股溜着来福离开,连头也没再回过。 而她,却一直偷偷目送着他离开,追随的目光,始终没变过。 36 这晚的插曲更让她确信了,他们的不同。 过了快两个月平凡生活后,她跟夏光时都不再有什么过多的交集,即使他坐在她背后,但他们的目光从来没有交流。 自认被讨厌的夏光时也开始闪避着她,再加上阳光幽默的个性,很快就让他成为班上的人气王,他们也没什么机会交集。 习惯漠视之后,孟白夜也渐渐的对香气免疫,反而香气变成用来避开他最好的雷达。 没有交集,才是最好的。 「夏光时,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班上的女孩总是不厌其烦的喜欢在短短的下课十分钟内,围着他打听喜好。 「嗯……都喜欢耶。」 在位子上整理班务日志的孟白夜,即使不想听,还是会被迫把对话通通听进耳里。 「那你的兴趣是什么?」 「很多耶,几乎都喜欢。」 「什么嘛,哪有人这样的。」 「那,喜欢的食物!」 夏光时还没回答,孟白夜就不自觉地抢先说出口,「鸡蛋三明治。」即使呢喃得很小声,但还是被背后的人听见了。 「嗯?刚刚班长有说话吗?」 孟白夜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淡漠的瞥了眼,「并没有。」 「也是,班长怎么可能对这种话题有兴趣。」 「是啊,哈哈哈。」 几个女生玩笑的说着,但唯独夏光时眯起眼睛看着那冷静的背影,脚步有那么点点仓促的离开教室。 为什么她会知道? 就跟那天晚上在河堤,她居然知道他常常跑去那里偷钓鱼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否认,但就是不小心的说了谎。 这些喜好他从来不会对人说,更何况两个月前他才刚转来,更不可能有人知道了。 从小到大,女生们总是用尽方法的引起他注意,只有孟白夜用的方法,最让他在意。 「喂!听说下节课五班跟体育老师要求说要联合上体育课!」 「靠,五班又来,仗着篮球社长在他们班真的很爱挑衅欸!」 「不怕啊,我们班不是还有班长。」 「对耶,有班长!」 最近两个月,孟白夜从一入篮球社地位已经提升到副社长不说,跟谢祈两人还经常轮流单挑男篮,已经造成话题。 「有班长怕什么呢,跟他们拼了。」 一群人就这样莫名嗨起来,全都嚷嚷着这次不用怕五班了什么的,当然,刚好不在教室的孟白夜,是听不见这番又让她气到吐血的对话了。 夏光时倒也不在意,反而有种看好戏的感觉,不知道这样又会让那张冰冷的脸上,出现什么表情呢? 艳阳依旧高照。 秋老虎发威让秋天都跟夏天差不多热。 她不过就是暂时下课不在教室,莫名奇妙就被推崇成跟五班篮球pk的主将,而且,她现在刚好生理期第一天,肚子痛得要命。 她往旁边热血沸腾的小废物们瞄了一眼,内心只有无限的脏话想要送给他们。 唯一跟她要好的蓝君如,则因为毕筹会的关系,今天刚好这两堂课都不在,不然有她的话,至少还不会演变到这么糟糕的程度。 最后体育老师订下了3v3的男女混赛,共三局,每局班上的人轮流上阵,很显然的为了增加战力,两班每局都只派出一位女生。 「可别扯后腿喔。」夏光时故意刺激她的说。 同样也是男篮的唐曜宇则是暗自决定一定要好好保护孟白夜,别再让她被篮球砸到。 才站在太阳底下五分钟,孟白夜已经觉得头很晕,肚子痛到一个最高点,但脸色除了有点苍白之外,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就赶快秒杀对方就好,她在内心制定好战略。 比赛哨声响起,她就冲得比夏光时还快的抢下先发,一路冲刺运球,并且连传球的速度都很快。 好在唐曜宇本来就习惯把目光放在她身上,所以她一有什么动作,他都最快接收到。 一下子六班就连进了好几球,比分一下子就得到八分了。 两班的加油声跟气氛都相当火热,五班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被孟白夜这样猛攻后,两个男生开始暂时不把球传给女队员,就这样互相突破、传球的也拼回几分。 不甘示弱的孟白夜正想抢下对方的灌篮,却被夏光时先一步的跳跃抢下,「班长,可别抢尽风头啊。」他笑得很灿,梨涡依旧又甜又腻。 眨眼间,孟白夜才发现,此时此刻不就跟那时一模一样。 有了之前恍神被球砸到的经验后,她这次很快的就回神过来投入比赛中,原本想快快的拿下21分结束比赛的她,却因为对手被激后,变得难缠起来,短短十分钟的时间完全压榨了她所有的力气。 第三十二章 哔── 如天籁般的哨音总算响起,他们以18比17险胜拿下第一局胜利。 三个人都喘到不行,而她则偷偷的瞥了眼夏光时,观察他到底有没有气喘,好在,他的表情健康的跟什么一样。 忽然,一双熟悉的大手趁着她半撑着膝盖时,揉了揉她的头发,「干得好啊,班长。」 这摸头来的太突然,她根本闪避不及,而这温度、这触感也都太熟悉,她根本无法分清。 生理痛加上体力用尽,她身子就这样失去重力的一倒──「夏光时。」是你吗? 37 好像睡了很久,久到孟白夜以为下一次睁开眼,世界会有所不同。 但迎接她的,只是保健老师的忧心神情。 「孟同学,下次生理期就不要上体育课了,已经过了放学时间,有办法自己回家吗?还是要请家长来接你?」 「我可以自己回去。」虽然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在睡过一下午后,已经好了许多。 打开手机,发现有蓝君如的讯息。 『小夜,醒来打给我,我会回学校接你,我在学校附近的练唱室,马上就能赶过去。』 『我没事,你好好练吧。』 看来她这一晕又让人担心了。 只不过,她是怎么来保健室的?也不知道后来的比赛怎么样了。 抱着满腹的疑问,她慢慢走回教室要拿书包,过了放学时间的校园,就像散场的演唱会,几分钟前还特别拥挤的空间,转眼就变成连掉支笔都能清楚听见的安静。 一走到教室门口,她忽然怔住脚步,就这样愣愣的看着夏光时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在这干嘛? 放学不回家,直接睡在学校? 算了,别多管闲事。 她暗自点点头,尽量装作不在意他的收拾书包,经过他身边时,她忍不住瞥了一眼,难道他是因为担心她而等在这吗? 不,不会有那种事的。 就在她转身走到门口时,夏光时虽然一直闭着眼睛,却悠悠的喊住她,「孟白夜,你到底是谁?」 「……」 「为什么那么了解我?为什么总用着悲伤的眼神看我?为什么要躲避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她忽然大喊出声。 夏光时慢慢走到她身后,「转过来,看着我说。」 她才不想乖乖听话,踏步要走,他却轻松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回来,因为力道的关系还不小心跌进他的怀里。 「干、干什么!」她立刻跳开,脸红眼睛也红的瞪着。 「河堤钓鱼、鸡蛋三明治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夏光时不为所动,换下了平时那阳光温柔的表情,此刻的他就像个在审问犯人的警官,不知情的人看了就像他在欺负她一样。 「我不知道。」 「说谎。你认识我吗?」她还真是个不擅长说谎的人。 「不认识。」 还是说谎。 「孟白夜,难道你,喜欢我?」 「不喜欢。」 是真话,但──为什么他又觉得这句真话,同时也有谎话的味道? 「那为什么,你今天昏倒前要喊我的名字?」而且那语气听了忽然胸口一紧,好像灵魂的深处,也在回应这声呼唤似的。 她?她喊了吗? 「你就那么在意我吗?」她冷冷的抬眼,明明是秋天,但却竖起了如冬日般的伪装,让然无法靠近。 「不是对吧?你只是好奇而已,别好奇我,既然我没干涉到你,就离我远一点。」 极限了。她心想。 再这样下去,秘密就会被发现了吧。不,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有人信的,谁会相信那种话呢? ──我在梦里,认识过你,而且还喜欢过你。 太蠢了。 夏光时就这样被堵得语塞,明明打算不逼问出结果不让她走的,「就是已经在意了啊……」 门外一隅,一直偷偷从保健室外跟回教室的唐曜宇,把两人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连夏光时那句呢喃,也一字不漏的听见了。 他轻轻在内心叹息着,即使目前看来两人的关系好像很恶劣,但只有旁观者是最清楚的。 在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条看不见的线,正牵引着两人愈走愈近,即使他多不希望发生,也无法剪断。 说起来,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孟白夜的呢? 是开学典礼那天,她一个人站在榕树下偷偷在榕树叶上写字,然后还埋进土里的举动吗?还是第一次当选班长后,卖力地留下来整理日志到傍晚? 他早就不知道了,因为注视着她,已经是那么习惯的事,即使他始终没有勇气跨前一步,去跟她说说话。 就连今天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夏光时抱着她,自己连抢先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不……如果,如果现在还有机会的话…… 唐曜宇忽然脑子一热,决定现在就去追孟白夜,他拔腿狂奔,一路追到校门口总算看见她的身影。 「班、班长……等等!」他大声喊了出来,孟白夜却没有回头。 「孟白夜!」 她顿住脚步,这才意识到后头的人在叫她。 「唐曜宇?」 「我、我……其实我……如果喜欢一个人,要赶快说,不然会来不及的!」 这句话虽然莫名奇妙,但孟白夜却有如被当头棒喝,彷佛是在提醒她,那时她直到最后一刻都没能说出的喜欢。 「……嗯。」 唐曜宇很想掐死自己,为什么特地追来了,说的却是这种话,但愈是直视她的双眼,就愈说不了话。 「你还好吗?唐曜宇?」 「很、很好,班长我……我……我喜欢你。」几乎是拼尽全力的把话说出来,原以为会看见一脸冰冷的孟白夜,却没想到看见她竟然温柔的笑了。 「这样啊,谢谢你唐曜宇。」原来这就是告白啊,为了讲出这句话,他肯定挣扎了很久很久吧,话都说不好,心跳得乱七八糟,她懂,懂这种感觉。 所以此时此刻,才更想用温柔的表情回应他,不想要他受伤。 「班长?」 「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唐曜宇努力的笑着,「我知道的,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所以才告白了,希望班长你,也是。」 「……嗯。」 「可以,让我送你回去吗?」唐曜宇豁出去了,彷佛把告白给冲出口后,就再也没有说不出口的话。 「好啊。」是同类啊,她心想着,某种程度上,她跟唐曜宇还真像同类,单方面喜欢着一个人的同类。 虽然知道拒绝他很残忍,但同时她也清楚,他要的只是个了断而已,了断自己的单恋,这样才能重新往前踏步。 可是她,已经失去重新踏步的机会了。 因为想传达的那个人,根本不存在。 夏光时远远的目送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心情有种说不出的不悦,但又无法解释这不悦从何而来。 『夏光时,我们要去唱歌,你来吗?』他看着手机中同班女生传来的讯息,二话不说回覆了答应。 管孟白夜跟谁走在一起,他在意她也只是因为有些事还没弄清楚而已。 没错,就只是这样。 第三十三章 38 一夜无梦。 孟白夜清醒时想,随便来点什么梦都好,即使是那样黑暗的梦也没关系。 但愈是这样渴求,就愈不会作梦。 一切好像回到了平常,他们两人的目光依然不会有交集,昨天那彷佛争吵一般的对话,就像没发生过。 「夏光时!外找,是正妹喔!」 「别校的耶。」 男生们的起哄,引起了孟白夜的注意。 「尚雅?你怎么在这?」只见站在窗外的女孩,跟贺尚雅长得一模一样。 「我们学校今天来跟你们借场地训练啊,就快要比赛了嘛。」贺尚雅咧嘴一笑,虽然个性爽朗,但此刻却带了点撒娇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是恋人一样。 「喔……」 「这个,给你喝。」 「不用这么麻烦。」 「昨天唱歌的时候,你不是说了喜欢喝绿茶吗?」她嘟起嘴,「反正我都买了,就这样啦。」 夏光时一头雾水的收下后,接着就被男生们给包围起来。 「唉唷好甜蜜,女朋友还送饮料来啊。」 「对呀,最喜欢喝绿茶了咯咯咯。」 「她不是我女朋友,是昨天唱歌不知道谁的朋友。」他愈解释,大家就愈起哄,就这样闹到上课钟响为止。 而孟白夜,则是一脸惨白,从贺尚雅出现的那瞬间,心脏就像停了一样。 她忍不住写下一张纸条传给夏光时,『你是不是有朋友,叫作张牧全?』 收到这张纸条的他,始终没有回传,五十分钟的课让她觉得度秒如年,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却被夏光时直接拉着走出教室,而且他的力道大到让她觉得痛,连他身上的味道都比平常还要浓。 是愤怒。 那天,他从陶年盛里拯救她时,味道也是这样的。 他一路把她拉到比较没有人的四楼露台,这才锐利的瞪着她,「你……到底还知道我多少事?到底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些的?」 好可怕。 此刻的他,看着她的眼神一点怜悯也没有,有的只是怀疑跟怒火而已。 「我认识的那个人,不是你,只是刚好,是另一个你而已。」 而且那个人,从来都不会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她。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你有兴趣了?」 「你的姐姐、爸妈都还在吗?」 夏光时一听表情更不屑,她以为她是谁啊?远方亲戚? 「他们好得很,跟你没关系!」 没想到,在他一说完这句话后,孟白夜却笑了,笑中带泪的那种笑,好像这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一样。 「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 「你……」再怎么愤怒,看见她反应这么奇怪,他也骂不下去了。 「夏光时,我没有卖关子、也没有故意吸引你注意,我在梦里认识了一个人,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只是这样而已。」 然后,她深深的喜欢着那个人。 这次,是真话了,没有任何虚假,清清楚楚的真话。 但作梦? 迷雾般的记忆中忽然想起,那句在篮球场上昏倒前,她喊他名字的语气跟声音,彷佛跟某天某个梦中的声音重叠了,是那么的相似且,椎心刺骨。 「我想知道,那个梦。」 她以为他会嗤之以鼻,却没想到居然说他想知道。 当当当── 上课钟响了,他不等她回答,就露出了坏坏的笑容,「翘课吧,班长。」 「什么?」这人几分钟前还在对她发怒,现在又笑了,他的情绪怎么依然,转换的这么快啊。 「不敢吗?」 「不就是翘课吗?」孟白夜撇撇嘴,但其实她还真没翘过课,但此时就是不想示弱。 夏光时带着她走到学校后方有一处栅栏,只有那格栅栏稍微宽一些,正巧可以让一个人挤出去。 「你才转来多久,居然就发现这个。」 「所以班长要打小报告吗?可是你现在是共犯了。」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拉出栅栏外。 她尽量不让自己一直盯着那张笑脸看,内心则还在纠结着,要把梦境告诉他吗? 他们一起去了河堤,买了咸酥鸡跟饮料,坐在树荫下特别的悠闲,完全感受不到翘课的罪恶与慌张感,当然为了逃避现实,她还是偷偷的把手机调静音,暂时不敢面对杜东辰的夺命电话。 「说吧,我会安静的听的。」夏光时一脸认真,因为只要她说谎,他一定看的出来。 她可能自己没发现,她说谎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地眨一下,然后手指还会偷偷打个叉,这么明显的反射动作,想看不出来也很困难。 「你先听好,这只是梦,不管里面有多……可怕的事,都只是梦。」 「嗯,我会当成床边故事的。」 她深吸口气,开始娓娓道来,她以为这个故事讲一个小时就成说的完,但没想到竟然断断续续说了快三个小时,期间有几度,她说累了、说不下去了,就这样静静发呆休息,而他也没打扰她,躺在草地上闭着眼,像睡着了,却依然听着。 此刻她已经不把他当成夏光时,而是一个倾听自己梦的人,这段经历,她一直没一个宣泄的出口,而他就像树洞,让她尽情的对他说着如『国王新衣』般的天方夜谭。 「然后,你醒了?」 「然后,我就醒了。」 她虽然说了很多,却唯独跳过那些她对他心动的内心部分,一切被他掩饰的很好。 「这怎么听,都不像巧合哪。」夏光时少了笑容,即使中间他好几度想要发问,但都忍下来了,只因为这个梦境跟他有关的人事物,都是真实存在的。 「贺尚雅是我昨天才认识的,她也确实是我喜欢的型。」说完这句话他顿了一下,偷偷看着她的表情,但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冷静的跟尊雕像一样。 「阿全……是我表哥,我们感情不错,而且他也确实长得很可爱。然后我有气喘,但是不严重,我姊我爸妈他们都活得很好,但保险起见我会回去警告他们不要随便开陌生人的门。」 「一切都很好,这样就好了。」她扯动着嘴角,欣慰的说。 「不,一点都不好。」 「嗯?」 「因为我就这样莫名奇妙欠了你一个愿望,所以一点都不好。」 那段她明明就很快带过,没想到他居然听得这么认真。「那又不是你。」 「谁说的?那就是我啊。」他摸摸她的头,觉得她的头发好摸到会上瘾。 「夏光时,你要是再随便摸我的头的话,我就……」 「就怎样?」她愈说,他就愈要把她的头发揉乱,嘴角忍不住上扬,只因为平常冰冷的她,头发乱七八糟的时候特别可爱。 忽然,一股温热就这样落在唇上,他瞪大眼睛的看着她抓着他的衣领,措手不及的亲了他!电流就这样窜过身体,连心跳都乱了节奏,噗通噗通的响个不停。 被偷袭的夏光时像被施了石化咒,全身僵硬得动弹不得,而孟白夜也炸红了脸,就这样立刻跳起来,像个受了惊吓的小猫,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第三十四章 39 他呆愣的摸着自己嘴唇,然后再看着已经跑远的背影,最后甜甜的笑了出来,「怎么老是做些,出人意表的事啊。」 他乱七八糟的抹了抹脸,脑海中孟白夜红着脸偷袭他的表情,已经深深刻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重播着,愈是重播,他这才后知后觉的红起脸来,也才发现自己的心跳早就乱成一团。 「糟糕,被偷袭成功了呢。」他搔搔头,才发现对她的好奇已经发酵成了喜欢,再回想了她刚刚奋力一吻的模样,他不自觉傻笑起来。 他从班上的群组中找到了孟白夜的id,传了讯息给她,『那么,今天就是第一天罗。』 『什么第一天?』 『追男日记第一天。』 『……』 『偷袭作战第一天。』 看着他就这样被她已读,他笑得更开心了。 『当我的女朋友,第一天。』 还是被已读了,这让他有点不安起来,难道刚刚玩过火,生气了? 『你再不回我,我要去找贺尚雅罗。』 『你敢。』 「哈哈哈哈!」他再次笑得很乐,完全可以想像她在手机那头气得鼓起脸的模样。 『明天星期六,约会吧,我的肉食女朋友。』 另一头的孟白夜则是再次羞赧得不知所措,甚至气愤的乱抓自己的头发,她肯定是疯了才会偷袭的吻他啦! 可是……怎么办,她又觉得这偷袭的结果,不坏。 远远的杜南萱就看见孟白夜坐在家附近的长椅上,她蹑手蹑脚的接近,「兵蹦!捕获翘课外加对手机傻笑的外甥女一枚!」 「小小小阿姨!」她紧张得立刻跳了起来,手机还差点紧张的摔到地上。 杜南萱背着背包,一副准被来过夜的状态,她贼贼一笑,「谈恋爱啊?」 「才、才没有。」 「好可爱喔,我们小夜恋爱了啊。」 「小阿姨!你才是怎么又跑来……」瞬间,脑海闪过了杜南萱为情所困的表情,难道,在真实的世界,杜南萱也正爱着一个不该爱的人吗?所以才会一天到晚的跑来他们家过夜? 「小阿姨那你呢?你有恋爱吗?」 杜南萱搂着她,边走边说,「有啊,可多着呢。」 「是吗?但总觉得你是那种很死心眼的类型。」 杜南萱一听,用拳头转了转孟白夜的太阳穴,「居然敢猜测你阿姨,最近学算命啦。」 「痛痛痛……」 「不过,还真被你说中了,所以我很小心,不轻易答应在一起。」 「现在也没有吗?」 「对现在也没……小夜,你居然套我的话,姊姊派你问的对不对?」杜南萱挑眉。 「什么?没有,我妈她……小阿姨饶命啊!」孟白夜边跑边笑,心想着真的太好了,真实的世界,什么悲伤的事情都没发生,像梦一样…… 不,这不是梦,这里才是真的。 她快乐的跑着、用力的跑着,好像不让自己跑得更累,会感受不到真实一样。明天,就要跟他约会了,是正式的约会,是男女朋友的约会,是…… 她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觉得这一切顺利的令人怀疑,她抬起头看着天空,依然蔚蓝,但所有感官却好像模糊了起来。 果然,是梦吗?不要啊。 「抓到你了!」杜南萱总算追上来,年纪一大连运动爆发力都不如年轻人了。 刚刚忽然袭来的晕眩模糊感消失,被杜南萱热烫的手抓着的她,再次感受到真实感。 即便如此,还是无法掩盖那份不安与疑惑。 这个梦境之谜,还是得解开才行,不能因为现在这样一切都很好就置之不理,她不想要,又忽然失去一切。 「小阿姨,我们家有没有人,会作什么预知梦啊?」 「说什么傻话呢,当然没有。」 「嗯。」 「晚点阿姨带你去买衣服。」 「为什么?」 「不是谈恋爱了吗?没有可爱的衣服要怎么约会呢。」杜南萱眨眨眼,露齿一笑的瞬间,周遭的路人都不自觉停下脚步看着。 她的阿姨,还是依然的美艳动人,且此刻的微笑,似乎少了点原本的勉强,真好,这个真实世界真好。 这晚,她过得开心又忐忑,开心的是明天就要约会了,忐忑的是怕一清醒就消失了。 于是她整晚翻来覆去的根本睡不好,但在迎来早晨的瞬间,马上确认了两人的讯息内容后,这才甜甜的笑开来。 「没消失,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雀跃之后紧接着的就是烦恼衣服,结果好不容易早起的她,却为了选衣服选到差点迟到。 杜东辰跟杜南萱两人则是一早就偷偷在看她们的宝贝,为了约会苦恼的模样。 「是不是很可爱?」 「闭嘴。」 「真可惜姊夫出差看不到。」 「他活该。」 「姊,你干嘛臭着一张脸,舍不得小孩长大啊?」 杜南萱一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杜东辰那张脸冷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早啊。」 孟白夜一下楼,就看见夏光时站在脚踏车旁边,笑容被阳光衬托着,犯规的让人心跳加速。 「早、早啊。」 两人都害羞别扭的笑着,如果说她会画画的话,此刻他俩的画风,一定比彩虹还要闪耀吧。 40 为什么人会作梦呢?肯定是因为现实太残酷,一切都太糟糕,所以才会想幻想出一个什么都好的完美世界,明知永远不会成真,但那段幻想时间总是特别美好,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好像真的可以永远不回来一样。 明知,永远不会成真。 所以大脑自动把一切都修正成美好的模样,没有任何一点瑕疵。 「孟白夜、孟白夜!」夏光时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神,右手汤匙里的冰淇淋,早就融化成水,滴答滴答的弄脏了桌子。 「抱、抱歉。」她慌张的擦着桌子,但随即一双暖暖的大手就这样捧住了她的脸。 夏光时把自己的脸跟着靠近,就这样看着她苍白的脸因为羞赧而慢慢泛红起来,「看着我就够了,其他什么都不用想。」 她手足无措的推开他,假装冷静的说,「你在说什么啊?我、我只是……只是在想梦境的事。」 「梦境的事?我以为那已经解决了。」 「如果,我又醒了呢?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呢?我好怕我又活在自我想像的催眠里。」因为过了这么久,那里发生过的一切她记的都太清楚了,尤其连车祸的那瞬间也是,甚至连想起陶年盛的恐惧也是…… 一直痞痞笑着的他收起了玩闹,「我知道了。走吧。」 「去、去哪?」 「当然是去找答案。」 夏光时向来只要有问题的时候就去藏书最多的地方,一定会找到答案的,一般人大多会图书馆最多书,但因为那里还存放了太多的小说或许多专业书等等,是找不出答案的。 唯一有着一堆奇奇怪怪的书籍,连藏书的老伯都像行走的google一样,不管问他什么千奇百怪的事物,他总能推荐出一本有趣的藏书。 第三十五章 那个地方就是『藏』,单名一个字的书店。外观被改造成古老城堡般,连壁面都爬满着树藤,坐落在市区的街头显得格外显眼,但大多数的人却都只是进去之后就匆匆离开。 被这外观吸引的客人,都以为里头会是美轮美奂的欧风设计,并且还可以提供咖啡之类让网红们打个卡,殊不知里头堆满了书,书籍多到整间屋子的书柜都摆不下,连地上都一叠连着一叠的书,要想在这里面行走,都还要时时注意书墙围成的迷宫,不然一叠翻倒,可能还会引发骨牌效应。 至于店主更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人,看到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年轻人更会愤怒的赶走他们。 「滚!这里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阿苏不悦的吼着,面目狰狞的模样马上吓走了不小心踏进的客人。 「什么嘛,那不如就不要开店啊。」 「怪人!」 跟孟白夜擦身而过的大学女生,不开心的抱怨着,而刚刚那声怒吼也让她有点紧张起来,不知道店主会是什么样的老伯。 「阿苏伯,你又在赶客人啦。」夏光时一推开门,就哈哈大笑的说着。 「哼,那些人算什么客人。嗯?你今天带朋友来了?」阿苏看着一脸惊恐的孟白夜,心想着莫不是他的脸把人家吓坏了? 「你怎么了?」夏光时看她脸色惨白,甚至还一步一步往后退,好像看到什么怪物一样,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陶、陶年盛……」 「你怎么知道我的本名?」他这名字很久没用了,自从他花尽大半辈子收集奇异罕见的书籍后,周遭的人都喊他『阿书、阿书』的,久了人家就以为他姓苏了。 夏光时这下子明白了,「你先冷静,阿苏伯我从国小就认识了,跟梦不一样,先坐下来吧。」即使,就连他也被这过份的巧合给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但他还是维持着轻松的姿态,不让她更紧张。 阿苏满腹疑惑,但还是耐着性子,带他们到唯一宽敞的小边间,里头摆着一张圆桌,跟几张圆椅,他还泡了杯茶给孟白夜安定情绪,即使从刚刚到现在,这个女孩都没正眼看过他一眼就是。 「阿苏伯,其实今天来本来就是有个奇怪的问题想要问你,看看有没有纪载这样的书籍,但现在看来,一切都巧合得太诡异了。」夏光时严肃的说。 「诡异?」一听见关键字,原本还相当委靡的双眼立刻睁亮起来,「说来听听。」 孟白夜紧张的抬头看着夏光时,实在觉得不妥。 「真的没事的,阿苏伯这间店听说开几十年了?,而且他也不是什么外省人。」 「没错、没错,这房子可是从我爷爷那时候就买下来了呢,快说吧!」他已经等不及要听诡异的事是什么了。 孟白夜总算抬眼看着阿苏,即使内心的阴影仍让她害怕,但只要仔细看了就会发现,一样的兴奋神情,但散发的感觉是不同的,阿苏伯的眼神很纯粹,没有污浊也没有令人作呕的感觉。 最后还是由夏光时大致说了整个梦境,只见阿苏愈听眼睛的光芒就愈亮,好像听见了世纪大发现似的。 「梦啊,你们觉得,梦的真实度有多少?」阿苏似笑非笑,全身的气场好像正慢慢改变,正当孟白夜又要害怕起来时,他却转身没入书堆中,开始念念有词的数着不明的数字。 「77891、77892……有了,小子过来帮我搭个手。」 「喔、喔!」夏光时帮忙抬起一大叠书,阿苏则从那最底下抽出一本老旧的书籍。 他爱惜的抚摸着书身,吹掉上头的灰尘后,边饶富兴味的说,「黄梁犹未熟,一梦到华胥。这梦,从古至今依旧是世间最难解的谜。」 他熟练的翻到其中一页,缓缓念道,「梦与真实,其实只隔了一线,当作梦的人意识到作梦就会清醒了,当清醒的人想逃离现实就跑到梦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切尘归尘、土归土,无论是哪一边,该回去的地方终究会回去,即使梦境再虚幻难懂,总会有那么一丝线索,让你听见指引回程的声音。」 「听见指引回程的声音……」孟白夜跟着呢喃咀嚼。 「写这本书的人根本不知道是谁,这只是一本私人笔记。」 夏光时接过书翻了翻,果然外皮只是牛皮纸随意包装着,内里则是手写的文字密密麻麻的写满整个记事本,纸页泛黄的程度也显示出它的年份已然久远。 「但这人写的都是跟梦有关的东西,有的写得像天方夜谭如短篇小说,有的却只是短短几句新诗,后来他似乎更常作梦了,后面有几篇提到,他开始会作连贯性的梦,那就像跟他有关的一场人生电影,他在那里工作、在那里遇到真爱,甚至传宗接代,他俨然过起了两个人的人生,但现实的他却愈来愈穷困,到后期他已经不在乎自己是否有吃饱穿暖,整日流落街头,只盼着能再睡着作梦。」 「那后来呢?」夏光时边说边翻到最后一页,上头只写着一段潦草的字句。 『我的家人都在那里等我,我知道,这次去我终于不用再回到恶梦里了!』 「他已经陷入混乱了……那我、现在会不会也……」孟白夜觉得很可怕,甚至连看那字迹一眼都会发毛。 「记得回程的声音,就不会迷路了吧,没看过《全面启动》吗?现在的孩子还真是知识匮乏。」阿苏摇摇头。 「你那根本不算知识,只是电影吧!」夏光时翻了翻白眼,但马上就吃了一记爆栗。 「啊、痛啊……」 41 「可是,那又为什么我可以梦见那些,原本我还不认识的人呢?连长相名字都……」她咬咬下唇,忽然很害怕继续把话说下去。 阿苏又跑回书堆东翻西找的,找出一本关于古代巫女的书,不只是书的摆放位子,孟白夜这才注意到,阿苏连页数都记得,就好像这成山的书堆他早就翻阅过无数次一样。 夏光时见她一脸目瞪口呆,笑道,「我没说错吧,阿苏伯完全就是行走的google嘛。」 「真的很厉害。」她发自内心的点点头。这里的书跟一个小图书馆的量都差不多了,在这几乎都乱摆的书堆中,还能随意找出想要的资讯,已经可去参加金氏世界纪录了! 「这里有记载印地安的女巫可以利用灵魂出窍的方式去体验梦境,进而达到预言或是改变未来的作用。」 「改变未来?」孟白夜歪着头思考着。 「也许,我真的有可能变成那种人,那你们就好好的盯着我,恶梦就不会发生了,是吧?」 「阿苏伯,不会的,我相信你。」 「臭小子,肉麻死了。」 「不过,这里都是些什么书啊。」没一个正经的啊,不是女巫就是什么别人的记事本,到底是怎么收刮来的啊? 孟白夜不自觉脱口的惊叹,再次引发阿苏的书宅力,立刻拉着她介绍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书籍,最后原本要问更细的梦境之谜,就这样不了了之。 夏光时怕仅存的约会时光都被浪费,赶紧推着她离开。 第三十六章 「再来啊,我不会杀人的,放心吧哈哈哈。」 夏光时嘴角抽蓄,别人听了还以为这里真的是多怪异的地方呢。 「只要记得声音,就不会迷路了。」远走前,孟白夜彷佛听见阿苏在背后又在强调了一次这句话,让她更加的不安,为什么要这么说呢?难道这里才是…… 「走了。」夏光时忽然自然的牵起她,让她吓了一跳,她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们竟然以恋人十指交扣的方式牵着,是她渴望了很久的牵手方式。 咚、咚、咚。 心跳声一下子就把那些焦虑给掩盖,如果说美梦让人着迷,让人甘愿像神隐少女一样被变成了猪也无所谓,一定是因为──已经深深的爱上了某个人,无法自拔了。 夏光时,你知道吗?不管是哪一个你,总让我一再心动,不是因为苹果香也不是因为你的笑容,就只是无来由的,重复喜欢上你这件事而已。 她在内心,悄悄的对他说,悄悄的让脸上红韵飞上天空,染成一片嫣红。 「红色夕阳耶。」夏光时笑道,「我忽然想到一个好地方了。」 其实,她想说,能像这样跟他一直牵着手,不管去哪里都是好地方,即使她那淡如止水的表情,总让他很泄气,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紧张得乱七八糟一样。 夏光时早在准备牵手的那瞬间,心脏如群鹿狂奔,却还要装作很有余裕的模样,愈是牵着,就愈不想放开。 「咳咳。」停红绿灯时,他忍不住清了清喉咙,心想着平时他那么会聊天,怎么从牵了手开始,就自乱了阵脚呢? 「怎么了?」 「没、没事。」 就在这时,对街同样也在等红绿灯的一对情侣,竟然情不自禁当街拥吻起来,两人看到这画面不自觉得手一紧,昨天她强吻他的画面在他们脑海中一再的放大。 「好、好热啊……」她不自觉的用手搧着风。 「是啊,今天的天气真是闷热。」 绿灯,两人谁也没松手,但谁也没移动脚步。 「我……我今天先、先回家好了。」她要是再这样下去,心脏绝对受不了的,奇怪今天一开始约会都没那么紧张,不过是牵个手她的心脏有必要这么承受不住吗?昨天勇猛无敌像肉食女的她啊,快回来拯救她吧! 「不行。」 「咦?」 「因、因为那里是我今天原本就想带你去的……」 矶──! 刺耳的脚踏车煞车的声音传来! 「搞什么啊,你没事挡在单车道干嘛,很危险欸!」 「死小鬼,是你骑太快吧!你以为单车道就你一个人使用啊,还有行人耶。」 「看清楚好吗?这里写单车专用!谁叫你要鬼鬼祟祟的躲在变电箱后面不知道在干嘛?」 原本被打断的两人不是很在意旁边传来的声音,但忽然愈听愈耳熟,忍不住转头仔细一看,对街吵起来的两人根本就是…… 「小阿姨!」 「阿全!」 「啊、惨了。」 「阿时,你在这干嘛?」 孟白夜瞪着偷偷跟踪自己一整天的杜南萱,虽然气归气,但还是乖巧的帮忙包紮她小腿跌倒的伤,毕竟是自己阿姨,想骂也骂不了。 张牧全则一直关心着自己的吉他,小心检查着有没有哪里受损。 「对不起喔,我阿姨给你添麻烦了。」孟白夜无奈的说。 「小夜,你过来,不准跟那种臭小鬼道歉!」杜南萱双手环胸,一双杏眼都冒出了火,双颊也因为生气微微泛红。 「啥?我都还没说你这个老阿姨没事装什么年轻咧。」 「哼,那总比你长得一副邻家女孩的模样好,我该叫你小妹妹吗?」 两人战火一触即发,眼看又要打起来,最后两人只好各自拉着一个回家。 42 「小阿姨,我真是败给你了。」 杜南萱这才意识到她干了什么好事,吐吐舌的说,「抱歉啊小夜,毁了你第一次约会。」 「没事啦,我觉得今天这样,就很快乐了。」她低着头说着,嘴角轻轻一扬,当噗通乱跳的紧张褪去,满腔甜滋滋的气息,早就把什么梦境之谜的,抛诸脑后。 杜南萱实在忍不住,就这样紧紧把外甥女抱紧,「唉唷可爱死我了,我的小夜啊!阿姨把你拐回家当女儿好了。」 「阿姨,我妈在你背后。」 杜南萱一惊,果真看见杜东辰冷冷的站在家门口看着她,「萱啊,你今天跟踪我女儿了?」居然没叫上她一起,真是可恶! 「啊哈哈哈哈,姊我有急事先走了!」 刚刚还在哀嚎脚擦伤痛的人,这会儿不用一秒就自动原地蒸发了,孟白夜不禁摇头,心想着她老妈根本就是养着两个女儿吧。 一般人恋爱,都聊些什么呢?她完全没经验,只知道晚上回家后,不管是吃饭还是洗澡,她都不想离开手机,只要手机一有震动,就想赶快滑开看看夏光时传了什么。 他们先用着阿苏伯的书店当话题,后来又聊到了喜欢的颜色还是兴趣,其实那些话题都很无趣,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很快乐。 『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要一起吃早餐。』 『嗯。』 『晚安。』 正要回传晚安的同时,她忽然想到了,在梦中的她,是没有资格回应这句话的,她忽然无比珍惜这一刻,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传出去的那一瞬,彷佛也顺便传给了梦境中的自己。 「愈来愈喜欢了,该怎么办?」她轻吐一口气,抱着手机甜甜的睡着了。 昏昏沉睡后,她再次感受到了沉入梦中的吸力,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飘在城市的天空上,跟她以前的梦,很相似,但却是不同的。 因为这里就真的只是现实中的城市,没有虚幻飘渺的氛围,也没有奇异的七彩光芒,她就只是像个游魂一般飘在上方。 这里是哪里? 她没来过的地方,绝对没来过,但又好像在哪里见过。 隐约中,她又感受到那种,在梦里执着的寻找什么的感觉,是寻找谁呢?夏光时?为什么?她不需要寻找他啦,她已经遇到他了。 但那股旁徨不安的躁动感,还是让她凭着直觉乱飞起来,一阵很清淡、很细微的香味飘散,她不需要仔细辨认,就可以确定那是夏光时的苹果香。 她朝香味愈来愈浓的方向前进,不知为何,内心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她别去。 忽然,她看见一栋熟悉的房子,「那是……婷姐的……不对,那是……」 是夏光时的家。 有别于附近其他的房子,灯火通明的温暖,夏光时的家像被蒙上一层黑影,阴阴郁郁的,让人经过也不会想靠近。 而就是那里,有着他的味道。 他在里面吗?真的,在里面吗? 她慢慢的飘近二楼窗边,模糊的光线中,似乎看见了一个人影站在窗边。当她愈靠近,脸孔就愈清晰,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夏光时,却在喊出他名字前,发现他的脸就像破碎了又被缝补起来,充满了缝补的痕迹! 「啊啊啊──!」她尖叫出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醒来了。 她坐在床上喘着气,全身上下都是冷汗,比她作白色梦还恐怖。 第三十七章 她立刻抓起手机打开通讯软体,确认了两人的对话都在,这才安心下来,「没事,只是一场恶梦……咦?」为什么,还是有苹果的香味? 现实中梦醒了,不该会有香味的啊,那是梦里才有的事,等等哪里是梦?哪里是真? 她陷入了混乱,终于被这模糊不清的两个世界给弄糊涂,意识被卷入了漩涡中翻滚,好像不管她怎么挣扎都出不来,好像会这样愈陷愈深,再也回不来。 叮咚叮咚── line的电话声响起,她用着最后一丝力气滑下了接通,但已经无法说话了,她紧紧抱着头,痛苦的呻吟着。 「白夜……白夜……孟白夜!」 「嗯?」她抬起头,耳边依稀听见一个声音不断喊着她,眼泪莫名的滑落,但刚刚那份混乱好像慢慢平静下来了。 「喂?」 「你……还好吗?」夏光时的声音沙哑。 「我、我……我作了很可怕的梦。」 「我也是,我梦到你了,你飘在空中,痛苦的尖叫,我很担心你。」 「什么?你说什么?」 为什么他会知道她的梦?不,所以他们的梦相连了?不可能,为什么会相连,那么看到脸变得四分五裂的他,又是怎么回事呢? 「白夜,深呼吸,跟着我做,吸吐吸吐,对,很好。」 现在才凌晨四点,慢慢缓和下情绪后即使疲倦,但她不敢再睡了。 「那,我们就通宵聊到早上吧。」他的语气变得轻松,其实是想让她开心。 「真好,听着你的声音,真好。」 「呐,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表哥以前都拉着我干嘛了?就是啊……」夏光时努力的在电话那头讲着有趣的事,没让她察觉到,其实他也因为那个梦被吓得全身冷汗。 因为那个梦,就是另一个夏光时作过的梦,一模一样。 43 终于熬到早上七点,孟白夜急急忙忙的打理着自己,却发现镜中的黑眼圈深的可怕,没有化妆习惯的她,也只能任由这丑丑的熊猫暂时在自己的脸上了。 真是奇怪,明明聊了好几个小时的天,却在挂上了电话就开始想念,喜欢一个人这件事,让人的欲望变得跟无底洞一样贪心。 她尽量不愿去想恶梦的事,而是早早就先下楼等待他,戴着耳机听着轻快的音乐,她试着融入歌词中不让自己发呆,因为一发呆的话,那些慌乱与恐惧,又会再次抓住她,紧咬不放了。 没想到发呆很容易,但要不发呆却这么困难。 「来了?」不需要转头,也不需要听见脚步声,她抢先一步的开口,只因为气味早就先一步的告诉了她。 「你好像,老是知道我站在你背后?你背后该不会有第三只眼吧?」同样也顶着黑眼圈的夏光时搔搔头。 「嗯,有喔。」 「真的假的?」 她抿笑不语,他则跟着傻笑了起来。真好看,她每次这样轻轻笑起来的时候,就像全世界也都跟着明亮起来一样,会让人心情愉悦起来的好看。 他牵着脚踏车慢慢走在她旁边,这样的平凡让他安心,老实说,那个梦真的太可怕了,梦里的她崩溃的惨烈,那模样让他的心几乎揪成一团,他想叫她,却发现他的手连打开窗户都做不到。无论他怎么喊,她都听不到,好像他们被隔在两个世界一样。 最重要的是,非常真实。 他从没作过这么真实的梦,真实到气味、触感都清清楚楚。 「夏光时,你的梦想是什么?」她忽然,很想知道。 「梦想?我其实,不知道。」 「不知道?」 「因为每次我想做一件事,都不会超过三分钟热度啊。」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很容易被新的事物吸引。」 孟白夜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般的看着他,心想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一面啊,如果不用背负仇恨,他其实活得很自由,愈是看着这样的他,她的心情就愈好。 「你干嘛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我?」 「可、可怕?」她只是表情不够丰富而已好吗?她鼓起脸撇过头,闹着小别扭。 他偷偷的浅笑,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头,「我的女朋友真可爱。」 「哼。」 「那你呢?有什么梦想?」此时的他们总算买好了鸡蛋三明治,一起散步到公园享用。 「我……没有梦想。」 「这样啊,以后会有的,别担心。」 她想,以后也不会有吧。 在还没发生这一连串怪事之前,她记得她只是一昧的在读书而已,因为除了把书读好,她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对什么事,都没有兴趣,梦里那个对画执着的她,也不过是被美化过的幻想罢了。 「要不要来打个赌?赌那边过马路的,我赌男生最快有二十个人。」 「赌这个,要干嘛?」 「当然是输的人请喝咖啡。」 幼稚。 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会这么说,说也奇怪,跟他不管做什么都好玩,都会让内心甜得满满的。 「好啊,那我就赌女生。」 不用十分钟,夏光时赢了,「走,我要喝最贵的。」 跟在他背后的她想着,他总是,在自己露出失落的表情时,用他自己的方式让她快乐。 无论是梦里,还是这里。 阵风吹来,将他身上独特的香味吹散,她迎着风全身被这香气包围,眼眶不自觉的湿润起来。 即使两人一整个早上都在逃避,但她很清楚,那个梦暗示的是什么,就因为清楚,此刻才会有这种,既快乐又悲伤的矛盾心情。 「要丢下你罗。」他转头,伸出手。 「不要丢下我。」永远不要,「因为,你还欠我一个愿望。」她紧牵住他的手,说着。 「对喔,我都忘了。还真是有种父债子还的错觉。」他故作认真的表情又把她逗笑了。 「你还是多欠一会儿吧。」 「会不会生利息啊?」 「可能喔。」 「那我得点贵一点的咖啡才划算了。」 她大笑出声,这些夸张的笑容,全被刚好路过的蓝君如给撞见,她惊讶的不是这两个人居然牵手在一起了,而是一再揉了又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一样。 「不是吧,你、你刚刚是在大笑吗?」 「……你怎么在这?」 「小夜,你是不是真的被卡……」话还没说完蓝君如就被锐利的目光紧紧瞪着,一句话就这样吞了回去。 「一起喝咖啡吧,白夜要请客喔。」夏光时用着轻松的口吻说着。 三人这样对坐着,蓝君如低头猛喝咖啡,只想快点把咖啡喝完,免得她这电灯泡会死无全屍。 「咳……你们,在一起了啊?」这句话虽然很多余,但她其实很惊讶生人勿近的孟白夜居然会跟转学生交往,只能说车祸后的孟白夜,变得愈来愈有『人的气息』了。 「嗯。你毕筹会的歌准备的怎样?」 「进度勉勉强强,不过下礼拜要去宿营,这下子我们的行程只会更紧了。」 「宿营?!」孟白夜压根就把这件事忘了,那可是班长最忙的两天了。 第三十八章 「干嘛?宿营不好吗?」夏光时看她脸都皱在一起了,忍不住问。 「对其他人当然很好啦,但对班长来说,根本是个苦差事来着。」蓝君如摇摇头的说。 「放心,我会帮忙的,你可以尽管使唤我。」 「喔天啊,我的眼睛都要瞎了。先这样啦,我再不离开,都要去挂眼科了。」蓝君如趁机的多说了两句,在她被怒眼激光杀死前,迅速的溜走。 夏光时则是觉得好笑,没想到她连这样都会害羞。 他有点疲惫的趴了下来,就这样看侧着身子看她,「我们等等去找阿苏伯吧。」 「……」她低下了头,心想着还是说到这个话题了啊。 「一起,找出答案吧。」然后让这份喜欢可以持续到永远。 44 「你们的梦居然相连了?那可不得了啊。」阿苏诧异的说着,又抓了抓下巴,脑袋飞快的想着还有没有关于梦的书籍。 「为什么这么说?」夏光时有点紧张。 「梦本来就是自己大脑所变出来的东西,跟别人的梦相连在一起,那不是很不得了吗?」 「我还以为阿苏伯你总会说些天方夜谭,没想到还会说出这么科学的话。」 「臭小子,我可是多吃了你几十年米的老家伙了,别小瞧我了。」说着,他抓着下巴的手停了下来,「有了!」 这次他爬着书柜的小楼梯到最顶端,很快的就抽出一本精装版的厚书,「这本书在梦的既视感这部分提出了反义,也就说现实中曾发生过的情节,重复出现在梦中也是有可能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你们两个同时作梦,也是因为正为同一件事烦恼的缘故。他这边有提到,曾经在某个村落,发生过大片乌鸦成群飞过村子上空的不祥之兆,当晚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作了相同的乌鸦过镜的梦。」 「只是因为烦恼,就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 「因为人的大脑,很神秘嘛,不然为何到现在科学家们还是无法去解释很多奇怪的现像?因为就连他们都无法断定某些事物的存在与否。」 「阿苏伯,我们同时作了这种梦,会不会也是某种预言呢?」孟白夜问。 他一听,笑了笑。「你们还这么年轻,怎么跟个爱求神问佛的老妈子一样啊?年轻人不就该是,不管发生什么,都勇往直前吗?你们这样瞻前顾后的,谈恋爱怎么会开心呢?」 「谈、谈恋爱……」孟白夜唰一下脸又红了,视线不自在的乱看着。 一旁的夏光时忽然被这句话给点醒,觉得很有道理,「阿苏伯,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们见招拆招吧?」 阿苏沉默下来,琢磨了一会儿,「不如,去埋点东西吧。」 「埋点东西?」 他再次翻出那本女巫的书,「若要打破梦与现实的界线,就要在这之间,留下某种深刻──我昨天就一直在想这句话的意思,到底要留下的深刻到底是什么,我想,如果是相爱的人所共同留下的某个物品,应该符合深刻的标准吧。」 「看起来,只能这样了。」孟白夜失望的垂下头。 夏光时牵起她的手,笑道,「走吧,这也是一种希望不是吗?」 他总是这么乐观、这么不服输,无论是哪一个夏光时,她总是一再的被那无害的笑容给吸引。她从没,这么渴望待在一个人的身边过,被他牵着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这个世界毁灭了,好像也都没那么重要。 真是浮夸。 「嗯。」 但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浮夸到怎样都没关系。 「唉呀呀,真是青春啊。」看着那两个孩子两小无猜的模样,阿苏摇摇头,回头撇一眼那本梦境笔记,他不自觉深锁了眉头。 其实那本散乱的笔记里,曾提到过,当梦境结束时,所有的人都将不存在,所以那个人才会不断的想回到梦里,甚至为了梦而死也不在乎,因为梦境一但中断,就真的彻底结束了。 「到底哪边才是梦?呵呵,其实人生本来就如梦一场啊。」 离开了『藏』后,夏光时想也不想的就往学校跑。 「为什么要选学校?」 「因为这里是我遇见你的地方啊,当然要选这了。」 「那你有想好要埋什么吗?」 「那还不简单,就我们身上的一件东西,我用这条项链,那你就用手链吧。」他晃了晃一直藏在衣服里的苹果被箭射穿的造型项链,以及孟白夜手上的纯银手链。 「那条项链……」 「这个啊?看起来很幼稚对不对,是我姑姑送给我最后的礼物。」他想起,姑姑因为罹癌住在安宁病房的某天,那天她的精神看起来特别好,一点都不像生病的样子。 『阿时,你知道吗?你的名字是姑姑取的喔。』 『我知道,你都说好几遍啦,我爸也常提。』 『光时,时光,你要珍惜跟每个人相遇的时光,因为说再见的时候,随时会来。』 『……』 『如果有一天,黑夜不再来,也有可能会发生一次奇蹟。』 『什么?』 『没事,这项链送你吧。』她将随身配戴的项链递给他。 他原本还觉得惊讶,姑姑怎么会戴着这么幼稚的项链,但当天夜里她就撒手人寰了,所以他一直很珍惜,毕竟姑姑跟他一直都很亲,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奇蹟那句。」 「黑夜不再来,也有可能会发生一次奇蹟?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能是在解读我名字中光这个字吧。」 「黑夜不再来,跟……永昼。」她愣愣的说着,「你不觉得,我们的名字好像有点关连吗?」然后最重要的是,那是一条苹果项链,难道苹果香跟项链有关吗? 「你这脑洞就开太大了。」 孟白夜马上鼓起脸,「你说什么?!」 「哈哈哈!」他笑开来,被她追着打的同时,忽然看见一棵大榕树,停了下来。 「就这儿吧。」 「嗯?」 「把我们的东西一起埋在这。」 她愣愣的看着这棵树,然后浅浅地笑了,「我们还真是口味相同。」 「什么?」 「从高一开学第一天,我就在这里埋过愿望了。」 微风一阵吹来,将她的头发吹乱,这一瞬在他眼里成了很美的一幕,当她在说着这些话的同时,表情是那样的柔和,就像一幅画。 他忽然低下头偷亲了她的脸颊一下,然后再马上转头装没事。 「你……」她红着脸的摸着脸颊,然后又呵呵的笑了。 他们去管里员那借了小铲子,还特地挖得特别深,就是希望再回来找的时候可以找到。 「对了,你到现在,都还没说过,到底喜不喜欢我。」孟白夜忽然想起的说。 「你也是啊。」他不自在的搔搔头。 「……我喜欢你。」 「!」他忽然激动的转头,「你、你说得也太突然了吧!」 孟白夜一脸认真,「我说完了,换你。」 他跨步往前,把她晾在身后,「不、说。」 「哪有人这样的。」 「我又没答应你。」 「夏光时,你真可恶。」 第三十九章 他噙着笑的看她又生气的模样,然后气到愈走愈快,一路超前的走,但他只需要跨几个大步就能追上。 他笑吟吟地凑到她耳边用着气音说,「我喜欢你,孟白夜。」 她正要转头的瞬间,却被一双温热的嘴唇给捉住,如花蜜般香甜的味道在舌尖上散开,连苹果香气都跟着浓郁了起来,彷佛她正一点一滴的被融化在这气味中。 奇怪,上次偷亲的时候,怎么完全不一样? 她现在不只心跳加速,还有点晕眩,全身鼓噪的不得了,当他慢慢离开她的嘴唇时,她睁开眼看着他,发现他的脸也红得跟太阳一样,她忍不住噗哧一笑,让他更不好意思了。 「笑、笑什么?」 「因为太幸福了。」 「傻瓜。」 如果这份深刻,真能造成影响就好了,她默默祈祷着。 45 令人郁闷的宿营还是来了。 到了营区就开始分队进行各项活动比赛,好在天气不如前几日炎热,让孟白夜觉得幸运的是,她可以跟夏光时分在一队。 从早上的两个项目的比赛后,今年宿营的比赛项目则在下午多加了一项寻宝游戏,就是得在整个露营园区四处寻找特制的钱币,找到愈多的那队就获胜了,分成两人一小组进行。 「寻宝?听起来这个好玩多了!」 「就是啊推升、平衡那些无聊死了。」 蓝君如偷偷凑到孟白夜旁边说,「别说我这个好朋友对你不好,等等分组的时候,我会想办法推一把让你们两人在一组的。」她眨眨眼,笑得贼贼的,虽然很欠揍,但也确实很贴心。 「你……谢啦。」 她偷偷瞧着在男生群里的夏光时,总是这样,不管是在哪,她总可以在很快的时间内搜寻到他的身影,就好像她的眼睛已经被设了定位一样,会习惯性的搜索,习惯性眷恋的看着。 而他像是心电感应似的,也在这时回望着她,仅仅是一个眼神,又让她的心跳乱了节奏。 很快的来到寻宝游戏的分组,目前红蓝两队的比分刚好四比四,胜负就在这一关了,赢的那队今晚加菜,饥肠辘辘的肚子为了美味的晚餐,可没人想要放水,大家都摩拳擦掌的等待游戏的开始。 蓝君如不经意的说,「班长,为了照顾转学生,你就跟他一组吧。」 「不要,刚刚已经决定好我要跟阿时一组了。」 「是啊,为什么是由你决定啊。」 「不……呃、我也觉得跟班长一组不错,就看班长的意思了。」夏光时站出来说。 「嗯,好。」简洁的回答让人看不出窃喜的破绽,只有夏光时注意到了那微微上扬一些些的嘴角。 一旁的唐曜宇尽量不去看这两人的变化,虽然很难受,但他知道,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出局了。 「那么计时一个小时,开始!」 场面相当壮观,当开始的哨音一响起,整个三年级的学生都开始四处乱窜,好像跑慢了就会找不到似的,偌大的露营园区,总共有五大营区,并且周遭都还环绕着树林,不过因为树林的部分都有被整理过,所以即使学生在里头乱窜也不会有危险。 「走吧,班长。」夏光时装乖的说。 「嗯。」她浅笑的点点头,窜进树林后明显的凉快许多,刚刚一哄而散的人群们早就不知道跑哪去,只剩下零散的几组还在他们附近。 夏光时有一下没一下的翻找着树丛,但其实根本没心在找。 「你有喜欢的歌手吗?」他拿着一根草乱挥的问。 「没有。」 「喜欢的明星?还是崇拜的偶像?」 「都没有。」 「你啊,像水一样,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谁说的,我的兴趣就是你。」 说完好一会儿,始终没听到回应,她疑惑的抬起头,才发现他又脸红了。 「你不要老是忽然给我来个爆击。」 「噗,这样就算啦。」她笑开来。 轰隆隆── 雷声忽然想起,一阵又一阵,震得令人心生畏惧,几分钟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随着阵阵雷声而变得乌黑起来。 她瑟缩着肩膀,对于这雷声感到不安的同时,令人心安的一双手已经紧紧牵住她。 「好像要下雨了,先回去集合点吧。」夏光时才刚这么说,豆大雨滴就这样倾盆而下! 哗啦──哗啦啦── 他赶紧拖下运动外套,罩住孟白夜,「快!」 轰隆隆! 雷声始终持续,就像盘旋在头顶般,因为恐惧着下一秒就有可能打下落雷,孟白夜愈走愈快。 「等等白夜!慢一点、慢……」 「啊!」 忽地,因为下雨而变得泥泞的路,就这样一脚踩滑重心不稳的摔下山坡!而他也在刹那抓住了她的手,两人一起滚落下去! 不知道滚了多少圈,等到他们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他们深在一个到处都是泥巴的大窟窿里。 夏光时抬头往上看,他们几乎滚到最底下了,离原本的路上有很长一段路,但这个窟窿还好不深。 「白夜,你没事吧。」 抹抹脸上的泥巴,她点点头,「抱歉……」 「没事啦,就是变得脏一点而已。」 雨仍旧愈下愈大,雷声从刚刚就断断续续的打着,惴惴不安的同时,又一声刺耳的落雷闪过! 喀啦啦!像天要炸掉似的雷声,随着那乍现的闪电打了下来! 「啊!」她紧张的缩起身子,忽然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这雷与来的太奇怪、太突然了,就跟上一次,梦里的那场车祸一样…… 她好怕,怕眨眼又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不管是女巫也好还是科学验证都好,她只希望,一切都跟那些没有关系,明天他们还是会见面,都不会有改变,而这双温热的手,依然能继续牵着,她的愿望就是这么简单。 46 砰隆──咚! 巨雷一声劈开大树,整棵大树就这样从中裂开,缓缓的往低处滚动,滚动的同时也将那些原本就快从山壁松落的石头连带一起卷下! 孟白夜眼睁睁的看着那快速朝他们所在的窟窿方向滚动的石头,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不……」 夏光时没有放弃,试图在最后几秒的时间一把将她推出洞窟外,「你先上去!快!」 「咦……可……」她被他迅速扛在肩上,双手才刚撑住地面,一声刺耳的大叫,让她在瞬间松了手。 冰冷的雨滴依旧打在她脸上,刚刚那瞬间之后,她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但此刻,她似乎明白为什么了,她以趴下的姿态贴着泥地,眼前的夏光时依旧握着她的手,就跟车祸时,一样。 就像一个不可违逆的潜规则一样,好像只要她喜欢上了他,就会被惩罚的潜规则,如果是这样,那么下一次,如果还有下一次,她是不是不要再喜欢上他比较好呢? 「白夜……白夜……」他的脸色发白,虚弱的喊着。 此刻他们的身体都被大石给压住了,鲜血和着雨水染红了他们的衣服。 「对不起,因为我,所以重演了。」 第四十章 真是奇怪,都已经这样了,她还是感觉那双大手暖暖的,她努力的想握更紧,但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呈现半躺姿态的夏光时,下半身早就没有感觉了,他应该感到害怕,甚至不知所措才对,但很奇怪,此刻他却格外的平静,就好像知道死亡已经在索难逃,所以想更轻松的过完剩下的时间似的。 「重演啊,所以说,我们还是有可能见面嘛。」 「……不会了,就算再见面,我会躲你躲得远远的,我会……」 「白夜,这样不行啊,因为我还欠你一个愿望,这样我不就变得欠债不还了吗?」 本来想忍住不哭的,听到这句她还是啜泣了起来,到底哪边才是梦啊,为什么要这样一再的折磨他们啊,她好想发怒,却不知能对谁生气。 「好,那我的愿望就是……」下次,不要再相遇了,她不想再看到他死了。 「等等、等等……现在的我可没办法还啊。」他始终紧盯着她,他想帮她擦去眼泪,但两人的距离就只能摸到彼此的手而已。 「既然会重演,那么肯定还会在哪里又重生一次吧,一定会的,所以这一次,换我去找你吧,孟白夜。」 她的眼皮愈来愈沉重,失血过多的她已经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着渐渐模糊的双眼,努力的看着他。 「换我,去找你。」他忍着哽咽,看着她的手失去了力气,连那双原本灵动的双眼,都变得死灰。 他始终没有松手,静静地闭眼等待。 雷雨依旧不停,乌云密布的天空,像从此再也见不到阳光般的让人绝望,就在他弥留之际,雨忽然停下,如过境台风眼,一丝光线从云缝中窜出来。 会是奇蹟吗? 如果真的是奇蹟的话,就让他能,再爱上她一次吧。 滴、滴、滴…… 耳边熟悉的机器声,是孟白夜有意识后马上警觉地注意到的,她不顾眼皮有多沉重,努力地睁开眼睛,而眼前却围着好几个人,一脸严肃的盯着她。 「意识回复、脑波正常、四肢反应的波动也都到达正常标准。」她看着一名长相相当眼熟的医生,面无表情的报告着纪录。 孟白夜此刻正躺在一个如太空舱般的床上,外层的玻璃被打开后,看起来跟普通的病床无异,天花板正上方悬挂着一台充满机械触角的机器,那些触角上延伸出的线路都贴满她的全身,包括头部。 「好,那么开始记忆检察。」另一名女医生走到孟白夜面前,注意到孟白夜诧异的目光笑了笑,「别紧张,对,你在梦里看过我,我叫贺尚雅。」 「……」 「你先试着开口说话看看,你叫什么名字?」 她坚难的开口,每说一个字,下巴僵硬的程度都在在告诉她,她已经多久没开口说话。 「孟白夜。」 「今年几岁?」 「十七……不对二十……」脑中像出现了一片雾,不管她想要说什么,都马上散去,当她用力的从那片雾中想要蒐寻出什么时,最后只剩下一组清晰的数字。「二十八。」 当她一说出这个答案,泪水忍不住缓缓滑落,就好像这举动,已经完全否定了一切发生过的事,她的表情变得绝望。 「很好,非常好。你的工作是?」 「我经营一间,复古咖啡厅。」 「你记得是怎么在医院的吗?」 她皱了皱眉,这次的问题她花了点时间回想,边回想的同时,连接她大脑的线路传至机器里,而此刻又有更多的数据值在贺尚雅手中的面板上显现出来。 「我记得我要去咖啡厅,车子忽然失控乱闯,然后……」 「没错,你出了车祸,经过检查也证实是你车子的智慧系统发生异常,系统公司全额支付了你与另一名受害者的医药费,以及,现在是2060年2月3日距离你车祸到现在,已经过了7个月又18天。」 她绝望地闭上眼,「嗯。」她知道,她当然知道自己车祸那天是几号了,她还记得那时她在车上追着最新的偶像剧,完全没注意到自动开车的智慧系统早就偏离了线路。 「很好,依照你现在的脑波指数,你的长期记忆跟短期记忆数值都已恢复正常。」 贺尚雅将面版交给其他人后,手一挥纯白的墙上就出现即时投影,上头显示出了孟白夜是在何时被送来,送来时的急救照片,以及最后使用的治疗方案都清楚显示着。 「你的小脑受到了很大的损伤,所以只能启动最新的梦境治疗系统。」 「梦境治疗系统?」她呐呐的跟着重复,左胸口的疼痛转成了灼烧。 贺尚雅露出了自信的微笑,一个响指墙上的投影又改变了。 「这套系统是本院历经十年研发的专利,利用刺激脑部作梦神经,再透过强制暗示年代、人物相关,才不会让病患产生跟现实分不清的混乱,最后利用神经元不断受到刺激进而自行增生修复受损的小脑神经。」 「……」孟白夜不发一语,一边吸收着这难懂的知识,一边慢慢理解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目前第十五位成功从植物人状态恢复的病人,恭喜。」 「所以有人失败?」 「……」贺尚雅的表情僵硬了几秒,「不能说是失败,而是进行了三次梦境循环都还是没有效果,毕竟要使这块区域刺激活动,因人而异。」 「梦境循环,那我循环了几次?」 「两次喔,其实第一次的时候我们观察到你的小脑神经已经修复了近八成,这很难得呢,所以第二次的梦境就会比较短。」唐曜宇插嘴进来回答。 啊啊,所以说她刚刚才觉得他眼熟,原来是唐曜宇啊。 「为了让病患的混乱度降到最低,所以我们强制暗示会出现在梦境里的人物全都是参与了这个项目的人员喔,所以你不用太惊讶,而且一段时间后,梦境里的记忆就会模糊,之后就不会再有后遗症了。」贺尚雅清了清喉咙,确认自己已经把所有必须告知的部分说完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我可以,知道有谁吗?可以请你,提供我一份相同的名单吗?」 「名单已经输入进你的专属面版中,可以随时查阅,那么,待会帮你转到普通病房观察,请好好休息。」贺尚雅一说完,包含实习医师也都一起离开。 终于,安静下来了。 她盯着天花板那长得奇形怪状的机器,「原来,都是梦。」 她这才发现,她的床头边放着苹果跟鲜花的花篮,淡淡的苹果香,跟在梦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花篮上有着祈愿的小卡片,『希望我们误吃了毒苹果的白夜,能快点醒来。』 毒苹果?真不愧是老妈,只有她还会读着上世纪的童话故事。所以,在梦里一直让她执着的香味,竟然只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她立刻拿起面板开始查询人员名单,贺尚雅并没有骗她,名单上的每个人她在梦里都看过,连杜南萱、杜东辰也在,在那个梦境的世界里,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是假的,不,更该说他们是存在的,只是在她的梦里演了一出戏。 第四十一章 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每减少一页,她内心的恐惧就愈大,直到最后一个人的头像出现,她还是哭了出来。 「没有,为什么会、没有……」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里面了,偏偏就是没有夏光时呢? 47 「孟白夜小姐,我们准备转换病房罗,你还好吗?」护理师看她满脸泪痕担忧的问,「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呢?」 她忽然紧紧抓住护理师的手腕,「拜托你,让我再见贺尚雅医生一次好吗?」 「这……医生她很忙,最快也要明天巡房……」 「拜托、拜托,我有很重要的事没说,这个什么梦境系统很重要吧,那么、请告诉她,我有很重要的发现,好吗?」 或许是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太狰狞,也或许是她散发的悲伤太强烈,转换病房的事立刻被暂停下来。 直到傍晚,贺尚雅才从中抽出了时间,虽然她对于这个消息是半信半疑,但孟白夜的确是唯一清醒后,一点都不开心的病患,面如死灰的模样,彷佛像被判了死刑似的。 她轻轻拉开房门,看见孟白夜就这样恍神的坐在床上,像没了灵魂似的,清醒已经超过十二小时,面色却依然苍白。 「还好吗?」 孟白夜缓缓点点头,「这个项目里,有没有一个叫做夏光时的人?」 「夏光时?没有啊。」贺尚雅皱了皱眉,虽然她回答的很快,但还是迅速的使用了智慧耳机进行搜寻。 「确实没有。」 「有没有可能,梦里会出现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那不可能,我说过了,为了确保病患不会陷入混乱,就连在梦里当路人的人,都是医院里的人。」 「那梦的内容呢?」 她失笑,「内容?连内容都能控制的话,就不是梦了吧,我们只是对大脑作了强制暗示年代跟人,其他的部分无法干扰。强制暗示就跟俗话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理念相同。」 孟白夜听得很仔细,深怕漏掉了什么。 「但就是出现了,在我的梦里,两个梦里,一直有夏光时这个人。」 贺尚雅收起了轻松的表情,「可以仔细告诉我关于这个人在你梦里都做了什么吗?」 孟白夜挺着虚弱的身子,钜细靡遗地将两个梦境所发生的事全说完,贺尚雅便急忙的带着录音档召开了紧急会议。 「这是至今的病历中不曾发生过的,这个病人的两个梦境似乎相连了,她竟然在第二次的梦境中还记得第一次的梦,这连自愿参与实验的病历,也不曾发生过。」贺尚雅紧急的打给教授陶年盛报告。 「──开会来检讨看看吧。」 孟白夜已经将近一星期,都没看见有梦境系统相关的医生了,即使她每天都会问上一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但得到的回答通常是『请先好好复健,其他科负责的进度我们也不清楚。』。 清醒的日子过得愈多天,她的记忆并没有因此而变淡,反而是愈清楚。 就跟第二次梦里醒来的她一样,悲伤。是重复第二次的悲伤。 「还好吗?」贺尚雅敲了敲门,眼袋上挂着深深的黑眼圈让她显得很憔悴。 「贺医生!」 「先坐。」她忙着将需要的资料转入投影,轻撇眼孟白夜紧张又期待的眼神,她觉得有点残忍,因为结果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样美好。 那天,到底贺尚雅转告的异常结果究竟是什么呢? 孟白夜反而都快记不清了。 『根据重新检验百位试验者的报告,当中确实有两位病人各自发生了多梦相连的情况,但两位的梦境并没有名单以外的人出现过,并且彼此的梦境也没有关联……』 孟白夜闭着眼,贺尚雅那天说话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很不真实。 『检测后的报告显示,出现其他没暗示过的人只是例外,那个人可能是你过去见过的人,也有可能是大脑潜意识幻想出来的……』 幻想?过去见过?真是愚蠢啊。 『很遗憾,我们无法再更进一步的说明,关于梦境系统,至目前为止依然是很成功的医疗设备,至少成功者都已恢复良好的机能……』 「呼……」孟白夜轻吐出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冷入心肺,但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出院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一年,她还是会不时的想起很多,想起贺医生说过的话,想起,那个不存在的人说过的话。 她不再告诉医生,她的记忆一点都没淡化的事,即使说了,也没用吧,对于她这样的个案,她既没受伤、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只是多了两份记忆的话,根本不算什么。 「白夜姐,你怎么又站在外面?会感冒的。」佩佩担心的说,她的老板娘自从车祸醒来后,就不再笑了,虽然以前笑的也很少就是。 「知道了。」孟白夜走回吧台内,这间仿造2010年代的咖啡厅,生意一直普通,老妈也常念她把基金全砸在这很蠢,但她从小就很对于那个年代的东西很着迷,喜欢那个年代的音乐、电影,就连手冲咖啡也一直是她喜欢的口味。 因为到了现代,即使科技发达到什么产业都以智慧机器替代,但人工手冲的咖啡,味道就是不一样。虽然,还会这样想的,大多是老一辈的人,所以会光顾这家店的,都是老爷爷、老奶奶居多。 而且四十多年前的世界很美好,可以有梦,可以对未来有很多幻想,可以做的事很多。 不像几乎被ai占据生活的现代,不管是歌手还是作家,都不再限定有天份的人类,而是被不少ai取代,更可怕的是,那些作品叫好又叫座。 如果可以,真想一辈子待在那样的梦境里,多好,就像那个最后为梦发狂而死的人一样。 48 「白夜啊,再来杯榛果咖啡吧。」本来坐在角落看书的陈爷,驼着背的换到了吧台的坐位。 「好。」 「白夜啊,我们这些老人老爱问你到底怎么了,你都不说,可这都一年了,看着很是担心啊。」 孟白夜边磨着豆子,边浅浅笑了笑,「担心什么?」 「担心你这一辈子,都这样不快乐的过了,一辈子还那么长,你啊……」 「陈爷,我没事。」她这一年已经死心了,对还能再做那个梦死心,对夏光时的存在死心,对很多事,都死了心。 因为都快一年了,除非她特地跑去医院,否则根本也不会遇见什么相同的人、相同的事件,什么重演啊,都是不可能的。 那只是,治疗而已。 「你虽然看着像没事,但你每天都像在哭啊。」 「陈爷……」 「那杯咖啡,算我请你的吧。」他留下钞票,便挥挥手的走了。 孟白夜闻着已经四溢的榛果香,这口味本来是她一直喜欢的没错,但她这一年都没再喝过了。 反而,都是喝着她新研调的苹果咖啡。 她轻轻啜饮一口,跟夏光时第一次在咖啡厅的记忆涌上,是那样的清楚,像真实的回忆一样。 第四十二章 「白夜姐……白夜姐!白夜姐啊啊啊!」佩佩喊到喉咙都痛了,孟白夜才回神。 「白夜姐,你、你今天不是预约了新的咖啡豆要去试吗?」佩佩无奈的提醒,她这老板娘会让常客也担心不是没原因,因为她真的很像游魂啊。 「啊、对喔,那店就交给你了。」 「去吧、去吧。」 一跳到车上,孟白夜对着系统说了目的地后,又开始看着窗外发呆,她曾经,试图在来往的车流中,寻找他,也曾经想去那些他们曾一起去过的地方。 但那些地方,是不可能找的到的,五十年的时间早就让这个世界,变得完全不一样,某些地方成了草木不生的废墟,然后大部分的地方都被重新规画成环保建筑。 怎么找?从何找? 甚至连找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她怕太真实的结果只会提醒她,一切就只是梦。 她宁可像现在这样,偶尔抱着一丝希望想着,那个人可能活在某处,依旧灿烂的笑着。 抵达这间专门烘焙咖啡豆的专门店后,她马上就被外头的烘焙机给吸引,这间店是佩佩找的,要她可以试试看他们的豆子。 ──『听说老板很帅喔。』 佩佩当时嘿嘿笑的脸让她原本冰冷的线条稍稍柔和下来,她转身踏入店里,告知店员来意后才发现老板外出了,要她等一下。 「你可以先试看看豆子的香气,因为老板很坚持要亲自现磨给客人品尝,所以……」看起来只大孟白夜几岁的女人,歉意的说。 「没关系,我不急。」她淡淡的说完就开始审视这间咖啡厅,跟她那复古的装潢不同,这间因为是主打咖啡豆批发,所以只有吧台的坐位,整体走工业风格,倒也独树一格。 她看着墙上挂着许多世界各地咖啡园的照片,从咖啡园再到一些接近老板生活的照片,忽然,她站在某个学校的高中照片停下,不是那个高中的外表眼熟,而是名字…… 「我们老板从高中毕业后就开始征服世界各地的咖啡园,他摆这些照片的用意,就是像征他从哪里开始,然后又经过了哪里,他啊就是个爱咖啡成痴的人。」 「看来,你喜欢他?」 「不不不误会可大了!其实,我是他亲姊姊,他这里最近工读生离职了,我才来暂时帮忙的。」 「这样啊,不好意思。」 忽然,她的智慧耳机有电话的通知进来,她礼貌的点个头后,就走到外头接听。 「贺医生,有什么事吗?」 「我好像找到那个人了,但我不能确定,因为只有你知道长相,对吧?不……应该说,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我当然……不可能会忘啊!」 她几乎屏住呼吸,不敢相信贺尚雅说的,她匆忙的跳上车后,大脑什么都不敢乱想,她怕她想了什么不好的,希望又会落空。 她努力保持平静,贺尚雅没让她等很久,一忙完就马上回办公室找孟白夜。 「其实,你发生车祸时,跟你对撞的人,也相当的严重,你们同时都接受了梦境治疗,只不过对方因为长年在国外,连登录个人资料处的名字,都是使用美国的名字。而且他从治疗完毕到现在,也从没提过梦境有任何怪异的状况。」 「然后呢?」 贺尚雅深吸口气,「然后最近他因为流感来看病,名字已经改回中文名字了,就叫夏光时。我马上比对你们两人当时治疗的脑波图,相吻合达到三分之二,也就是除了梦境一开始以外,过了三分之一后,你们的脑波图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样,代表什么吗?」她问的小心翼翼,因为她不想再落空。 贺尚雅露出了浅笑,「代表你们的梦,真的相连了。」 49 一模一样,就连那浅浅的梨涡,也都一样。 孟白夜怔怔的看着照片,泪水早就控制不住的溃堤,真的是他,真的是! 「夏光时先生并没有跟你一样同时修复结束,大约是慢你一个多月后,也就是在你出院后他才醒来。」 「这样啊……」 「可是他本人并没有提到过你……也没问过任何奇怪的问题,就像之前其他的病患一样,很轻易的接受了这个系统的治疗,所以,很有可能他事实上并不认得你,时间过了这么久,他的记忆也许跟其他人一样淡忘了也说不定。」 「……」孟白夜仅仅是沉默的掉着眼泪,光是知道真的有他这个人,她就无比的开心了。 「当时你们几乎是同时启动系统的,也许是在那个时候,你们的脑波频率因为太过相似进而在系统内并行了,这是我们现在想出的唯一可能,至于为何你直到现在都还无法淡忘,可能也是因为,你对于梦境的执着,才一直忘不了的。」 贺尚雅话说至此,虽然觉得很残忍,但至少终于解开病人心中的一个疑惑了。 「脑波频率太相似吗?这样,也很好。」她扬起一抹浅笑,这笑容大概是这一年来,最真心的笑容了。 「有件事需要先跟你说明,虽然我们提供了你辨认的照片,以及透露了部分的病历,但仅因为要解答在你身上发生的异状,关于夏光时先生的联络方式,恕我们无法提供。」贺尚雅目光犹疑着,其实对于孟白夜的梦境内容,她反覆看了很多次,也曾想着,如果换作是她,能走出这种悲伤吗? 「我知道,贺医生今天还愿意透露这些给我,已经非常感谢了。」她真诚的鞠躬致谢,转身离开时,脚步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轻盈。 为什么心情这么好呢?贺尚雅不解的看着,如果是她,明知这个人存在,却不能见面,那不是更痛苦才对吗? 还是,仅仅是因为,他真的存在? 梦境虚造了一个世界、一段假的记忆,难道真的能让人产生爱? 「这个系统,对人类是真的好吗?」她呢喃着。 「当然好啊。」唐曜宇靠在门边的说,「以前只要有人成了植物人,那就一辈子都没救了,除了祈祷奇蹟出现,剩下的就是等死而已。这套系统,可是给了他们第二次人生的机会啊。」 贺尚雅摇摇头,「我也就说上一说,你还是一样较真。」 「我较真?」 「这年头会跟自己的ai认真吵架生闷气的人,怕是只有你了吧。」 唐曜宇脸微微红起来,他不自在的揉揉鼻子,贺尚雅则笑开来,每次逗他一下,心情总是会特别好。 「如果,真的有缘份的话,也许会在哪里见面也说不定。」他走到窗口,看着那个已经走出了医院的身影,意味长深的说。 「啊啊、所以她才会那么开心啊。」贺尚雅双手口袋一插,「走,去吃饭。」她亲昵的挽着他,即使已经交往一年了,他还是容易因为亲密举动而紧张的僵硬,真是可爱。 如沐春风。 就好像在孟白夜那停留了整整一年的冬天,终于透出春天的气息般。 季节明明是寒冬,但对她来说,此刻即使是冷冽的风吹过,她也觉得温暖。 他存在,他存在着。 他们的梦,曾经真的那样紧紧相连着,是梦,又不是梦。 第四十三章 即使他忘了也没关系,只有她记得也没关系,就当这是一场恋爱,谈过了又是失恋,这样就好了。 「夏光时,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喜欢的不得了,但是,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她对着空气呢喃着。 「因为,我不想连在真实的世界也失去你。」说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蛇也好,即使明白梦境里的死亡只是因为梦境中断,但她还是会害怕,怕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再来一次。 她踏着轻快的脚步回到咖啡厅,明显不再僵硬的表情,让佩佩马上眼睛一亮。 「白夜姐,心情这么好,是不是卖咖啡豆的老板真的很帅啊?」她拿着抹布凑到孟白夜身边,满脸想听八卦的表情。 「啊、糟了!我忘了回去了。」 「啊?」 孟白夜一脸歉意,「佩佩,能帮我再重新预约一次吗?刚刚因为临时有事就忘了。」 「果然,白夜姐跑去约会了吧?」 孟白夜心情颇好的抿笑不语,不再回答这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任何的话语,转眼间,咖啡厅的气氛彷佛回到了车祸前的平静。 那静得像一幅画的老板娘,再次愿意捧着一杯咖啡,坐在角落的位子看书,招牌的榛果咖啡香,重新的弥漫在空气中。 佩佩跟常客们欣慰的看着这一幕,也都开心地笑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白夜终于从黑夜来到晨曦了。」陈爷一早进门,看到这景象后,总算放心的说。 「是啊,昨天出了一趟门之后就正常了,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帅哥吧。」佩佩羡慕的说。 「那可不行,我说了要把我孙子介绍给白夜的。」陈爷一脸认真的说,「就说了他下个月就回国了嘛。」 「不行!我孙子跟白夜才配!」 「都别吵了,你们的孙子那都什么样啊,还是我家……」 缩在角落陷入自己的小世界的孟白夜,完全没注意到那群可爱的常客们,为了她的事吵成一团,她疲惫的揉揉眼睛,暂时停下看书的发着呆。 匡啷啷── 「欢迎光临!咦……你是……」 「因为刚好顺路,就把贵店的货给送来了。」 「白夜姐……白夜姐!」 孟白夜回神地抬头,一瞬,手中的书签就这样滑落。 「你好,我是光夜咖啡豆的老板,夏光时。」他一步步地走向动也不动的她面前,露出爽朗的笑容,并伸出了右手。 她只能呆愣的回握,那温度是那样的真实,真实到像假的似的。 「白夜姐,你是看帅哥看到傻了喔,说话啊。」佩佩凑到她旁边小声的提醒。 「喔、嗯……你好。」她立刻收回手,低着头的掠过他,走向那一包包试品的咖啡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缘故,即使是在现实中看见了他,她彷佛还是觉得,他身上有股清淡的苹果香,即使这份感觉很一厢情愿。 啊啊、她现在知道为什么那张高中照片,让她觉得很熟悉了,因为叫『藏高中』的关系吧。 某种程度上,他们因为梦境相连的关系,里头出现了许多彼此原本生活的物品,就这样交错,然后连情感也……她垂下眼,尽力的维持住自己的面无表情,不小心又重遇了虽然意外,但这次不能,再认识了。 夏光时自然的介绍起咖啡豆,「这款产地哥伦比亚有机的,有浓厚的烟熏味,果酸的酸度也很刚好,以及这款产地非洲的则有淡淡的蜂蜜味,中焙出来的口感还非常的滑顺,不介意的话,让我使用你们的机器,手冲一杯看看?」 「手冲的话,一定是我们白夜姐的技术最好喔。」佩佩忍不住插嘴。 「那么,有荣幸喝上一杯吗?」夏光时有点轻浮的笑着,但这模样看在她眼里却是那样的想念。 ──不管是在哪里,你就是你,不曾改变。 「不了,这些豆子试过之后,有需要会再下订,感谢你特地送来。」她的语调冰冷,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夏光时不在意被这样的态度对待,自然的笑容从他进门到现在,都没有消失过。反而是旁边凑着热闹的老人家们,很开心他被拒绝的模样。 他随手在报价单上飞快的写了几行字后,「那么,有需要的话,请参考这上面的价钱。」 「嗯。」她随手将报价单收进围兜的口袋,只希望他愈快离开愈好。 「白夜姐,你干嘛对他那么冷淡啊。」 「有吗?」 「有啊!」佩佩还是分的出来,孟白夜的情绪的。 「可能因为累了。」说着,她迅速躲进厕所,这才松懈下来的叹口气,看着手心充满着指甲印,就知道她刚刚有多努力在忍耐了。 口中的酸涩感,让心也跟着酸酸的。 「这样就好。」说着,她慢慢拿出那张被她揉烂的单子,在现代几乎不需要纸笔的时代,居然还有人会用这么复古的东西,看来他也跟她一样,很念旧。 『120.3116516, 22.6614307、21:00』 上面哪是什么价钱,居然是经纬度跟时间。 她轻蹙眉头,「难道他……记得什么吗?」那为什么不直接说?而且干嘛不打地址,要写什么经纬度,太莫名奇妙了。 她就这样陷入纠结的烦恼中,一直到晚上快九点,咖啡厅都打烊了还在犹豫不决。 要去、不去。明明就两个选项,为什么需要考虑这么久。 「那么,我先下班罗。」佩佩挥了挥手。 「嗯。」 「白夜姐。」 「嗯?」 「你啊,太好懂了其实,虽然很多人都说你老是面无表情的,但其实只要了解你,就会发现你很好懂喔。」 「所以?」 佩佩笑了笑,「虽然不知道你在烦恼什么,但是,偶尔随心一次吧,会有惊喜的结果的。」 「随心……」就是不能随心,所以才烦恼啊。 说完这句话的佩佩,眨眼就下班离开了,她莞尔,这孩子还是跑这么快。 50 时钟,指向了晚上十一点。 她烦恼的敲着桌面敲到都要凹出个洞了,还是没个结论,最后抱着他应该不会等这么久的想法,偷偷去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输入了座标后,可以从预览看见那是一处很普通的住宅区,十几分钟的车程很快就抵达。 她下车走到住宅区前,疑惑的转了转眼珠,他叫她来这里干嘛啊?难道这是他家? 「来了?」 「咦?」 她吃惊的看着夏光时就这样从对面的暗处走过来,那浅笑的表情让她心跳又乱了,是那种会让人疼痛的乱。 「这里听说在几十年前,是个河堤喔。」 「!」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其实,我还欠你一个愿望呢。」他语气说得轻松,但表情却隐隐透着一丝害怕。 「太晚了,我先回去了。」她低着头转身就走。 「孟白夜,一起去永昼吧,这次去一个再也不天黑的地方吧!」他用尽力气的喊道,这一年来,他多希望能找到她,多希望她不是一场梦,找到都快要放弃了,却在昨天亲眼看见她从店里匆忙离开。 那张想念了那么久的脸,连那冰冷的眼神都让他想念得发疯,没想到她却不记得了。 第四十四章 他缓缓走向那个停住脚步的她,尽量让自己笑着走到她面前,一看见泪流满面的她,他终于忍不住的紧紧拥住! 「笨蛋!干嘛装不记得!」 「因为,我怕又再一次的梦醒。」她哽咽的说。 「不管醒几次,我都会再找到你的。」他把她抱得更紧了,紧到她压到他胸口的项链,发出了难受的声音。 「抱歉……项链压到你了。」他拿出跟梦里一模一样的项链,笑了笑。 「这是你姑姑……」 「不是、不是,我哪有什么姑姑,这是以前我读高中的时候,在一棵树下捡到的。很神奇,对吧?一样是树下。」 她又混乱了,觉得这些似真似假的相似,很怕这里又是梦境。 像是感受到她的不安,他紧紧牵着她,「嘿,孟白夜,我都记得,在梦里跟你一起的两次梦境,我都记得,不管是哪个梦里的我,都喜欢着你,这点就算现在也都没改变。」 眼泪,很难停下。 从他说出一起找个不天黑的地方开始,她的眼泪开关就像是坏掉一样。 他的掌温,他的话语,他的一切都那么活生生,甚至连记忆,都跟她一样清楚。 「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怎么能让我一直,愈来愈喜欢你呢。」 他捏捏她哭红的鼻子,「许愿吧,认真的许个愿吧。」 「这一次,一起醒着,不要再作梦了。」 「那可能有点难喔,我又不是得了失眠症哈哈哈!」 她破涕为笑,「你很烦。」 「我答应你,一起醒着,永远醒着。」 「然后再一起去失眠门诊报到。」她学着他幽默,两人又哭又笑的,即使情绪这么的满,但都希望这一刻能到永久。 她搭上他的车,一起到光夜咖啡豆专卖店,这间店虽然原本就是他回国就要开的,可是却发生了车祸。 那天,他原本要去办里许多证件,却突然的车祸,作了悲伤至极的两场梦清醒后,他才想起自己是什么人,活在怎样的世界,他从没说出关于她的事,是因为怕说了记忆就会开始模糊,怕医院的人以为他发生什么异常,会把他的记忆洗掉。 他不要那样。 怎么能忘呢? 他都答应她了,这一次,换他去找她。 后来,他把专门店的名字取作『光夜』,有光也有夜,明明是对比的他们,却在那样神奇的梦境里交错、相恋,就像日夜交替的瞬间,即使短暂,但真的并肩站在一起过。他一直深信着,那绝对不是什么幻想,她存在的,她的一颦一笑早就刻在心中,隐隐作痛。 他泡好两杯咖啡,她则趴在桌上,始终看着他,深怕眼睛一眨,他就会消失一样。 「结果,真实世界的我们,最相似。」一样喜欢咖啡,一样喜欢着复古的物品,然后一样喜欢着彼此。 他摸了摸她的头,那触感比在梦里更加真实,她舒服的闭眼浅笑,并轻轻抓住他的手。 「是真的呢,好真。」 「还有一个也是真的。」 ──忽然,他俯身落下一吻,这一吻有点炙热、有点狂野,比起青涩的他,更多了点成熟的气味,她被引领着一步步踏入未知的火热地带,他不断吸允着花蜜,直到她被吻到快不能呼吸为止,他邪气的笑了笑,蹭了蹭她的鼻子。 噗通噗通噗通。 她发现,他的心跳声比自己的还大声。 隔着吧台的她,轻轻垫起脚尖,也送还给他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再这样下去,真的会一起醒着到天亮了。」他慵懒的看着她,意有所指。 她才发现此刻的他,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看起来都性感得要命,瞬间换她紧张起来。 「在、在说什么啊,咳咳!」她脸红又结巴,忽然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才好。 他贪恋的抚着她的脸,「傻瓜,开玩笑的,今天,我只想一直跟你聊天,一直。」 她轻啜一口他亲手泡的咖啡,发现虽然没有加榛果糖浆,但咖啡的香气却带了点类似榛果的味道。 「这咖啡,只有你可以喝。」他宠溺的看着她。 他果然连第一次的梦都记得,因为她在第二次里,并没有提到榛果咖啡的事,那时只是说了他们一起喝咖啡而已。 这一次,再也没有了,没有那种因为发生了好事,而轻飘飘到不真实的感觉。 「踏得到地。」 「嗯?」 「这次的感觉,很真实。」 他将苹果穿心的项链戴在她身上,「那我把项链寄放在你这,下次我们又走散了,它就代表了我找到你的信物,如何?」 她一听,噗哧一笑。 「笑什么?」 「没事,就只是觉得,它早就,指引过我好几次了。」苹果的香气,就是他们相遇的路标。 他挑眉,「什么?怎么感觉你好像有事瞒着我?」 「有也不说。」她跳开吧台,难得俏皮的眨了眨眼。 「我搔你痒喔。」他追出吧台,她则左右闪躲,最后还是被他从后紧紧的抱住。 不想放开了,这一次,怎样都不想放了。那份空洞了将近一年的胸口,总算填满了,他没有她是不行的。 如果说车祸前他的梦想是宣扬咖啡豆的美味,那么现在他只想要有一种榛果味的豆子就好了。 「啊、天亮了。」 「嗯,天亮了。」 橱窗透进浅浅的微光,那色调比任何梦境里的色彩都还美,两人相拥的影子交叠着,不再分开。 「不,应该说,梦醒了。」在他胸口小小的脑袋抬起头来,笑着说。 「是啊,傻瓜。」 深夜。 贺尚雅依旧在看着这两名病患的脑波图,久久无法入眠。 睡到半夜发现身旁没人的唐曜宇,睡眼惺忪的走到书房,果然看见那个很爱熬夜的女友,还在用着面板看着资讯。 「还不睡?」 「嗯?没有,就还是很在意。」 「在意什么?那两个人?」 「人跟人的梦境,就算是因为都使用同一个系统,但有可能相连吗?」如果是的话,就太不可思议了,为什么呢? 而且只有一个人还记得的话,那该多不公平啊。 他缓缓从后环着她的脖子,「想简单的一点话,我跟你不也在茫茫人海里相恋了吗?相恋与相连,这两件事的机率都一样低,不是吗?」 「真是好听的情话。」 「情、情话,这……」 「真希望,他们能重遇。」 「咳……你再这样一直想别人,我要吃醋了。」 她笑吟吟地转头看着这个傻大个儿洋装生气的模样,立刻扑了上去,「真不知道,我们在他们的梦境里,都扮演着什么角色?」当初孟白夜,似乎因为觉得尴尬,所以提到其他人时,都用abcd代替,害她都有点好奇了。 「应该是敌对之类的吧。」 「唐曜宇!」 「不管是什么,你一定都跟现在一样开朗。」 光夜再次陷入交替,而这瞬,有两对恋人,各自沉浸在那似真似假、如梦似幻的世界中,那个无论清醒还是睡着,都叫人舍不得离开、彼此相拥的世界。 后记 【后记】 终于,写完了。 原本预想着要写得刻骨铭心,但又不想太煽情,想保有属于这两人的青涩与梦境的冒险,所以就变成这样了。 其实一开始设定好的结局是开放式结局,也就是说梦醒之后,虽然知道是梦境治疗系统,但是并没有真的找到夏光时这个人,而是在白夜已经回到日常的某一天,他带着笑容出现在她面前,并且身上若有似无的,还带着苹果香。 然后故事开写前,我将故事的大概说给两个朋友听。 a:「所以到底是怎样?」 我:「开放结局就是你自己想啊。」 a:「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b:「我讨厌这个结局,很烂。」 我:「怎么说?」 b:「故事很好啊,但是我最讨厌没有结局的结局,看完心情会很不好!」 我:「我本来就是打着要让人心情不好的用意啊。」 b:「……」 好啦,最后一句是开玩笑的,我喜欢b的直接,因为这让我重新思考了一遍故事的架构,虽然开放版的故事我觉得很跃跃欲试,想将三段篇幅做出一种奇妙连结,但中途我还是放弃了,因为我不只想自娱,也想娱人。 或许改成这样对那些喜欢动脑的人来说,会有点失望,但至少这故事写到最后一刻,我自己也接受了,这样很好,这个世界很好,有爱很好,他们不再分开,也很好。 会想写梦的故事,是因为我太常因为作梦而得到题材了,《东川街3号》就是很好的例子,当时完整的就像是一个电影预告,一直到现在我还是深刻的记得内容。 还有其他的几个梦境也是,明明我都不是主角,只是一个像在看电视的人,但每每清醒,总是会为了梦境而难受一整个早上。 偶尔,只是偷眯十几分钟,也能作一个很长的梦。 我觉得很神奇,正因为如此,才想写一个跟这些经验相关的故事。 你们,喜欢作梦吗? 我很喜欢。 甚至连续两、三天无梦的话,还会很失望,作了一场好梦,心情可以好上一整天。 当然,也很想跟梦里的谁,一起谈上一场恋爱。(笑) 最后,谢谢收看到此的每个人,无论比赛结果如何,我都希望看到最后的人会喜欢这个故事:))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