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男借用一下》 第一章 今天是俞蔷从设计部助理升任为“管理部代经理”的头一日。 别人升迁是值得喝酒庆祝的喜事,而她接到人事命令时却犹如接到手榴弹,吓得脸色惨白,魂飞魄散。 回过神来,她连忙问左右同事。“喂,我们公司有没有一个跟我同名同姓的人?” “死了这条心吧,就只有妳叫俞蔷。” “那我现在马上去改名。”俞蔷简单的脑袋只能想出这么简单的解决方法。 “改名也没用,除非妳连姓一起改。”同事们大笑。 这是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像她这么没脑袋、没经验、没企图心,只想窝在设计部当个不起眼的小助理的女人,哪来的本事做“管理部代经理”?难道这间公司的员工都没有人想向总经理抗议?抗议公司评核标准大有问题,管理部经理怎么能让一个小小助理代理?! 答案是没有,因为总经理就是俞蔷的母亲,而俞蔷的母亲是个意志坚定、说一不二的女强人,所有人都敬畏她,再说管理部经理就是总经理和员工之间的沟通桥梁,由俞蔷这颗软柿子担任,岂有不举国欢腾的道理。 所以…… 一早,俞蔷就拖着要死不活的步伐,垮着一张彷佛被倒了几百万的苦瓜脸跨进公司大门,先到设计部跟相处了一年的同事大吐苦水。 娇小的个子,孩子气的娃娃脸,激动地握着拳头,粉嫩的小嘴哇啦哇啦抱怨,再怎么气愤的字眼从她口中说出来,就彷佛小孩赖在地上蹬脚,哭诉妈妈不让她看卡通,最讨厌妈妈了! 理应掬把同情之泪的同事,全都被她生动的表情逗得笑翻了。 俞蔷哭诉无门,只能带着更多怨气爬上三楼管理部。 “俞经理,早!” “早啊,俞经理,昨晚睡得好吗?” 进到三楼大办公室,向她道早的声音此起彼落,不过俞蔷明显感觉到那些声音里有着浓浓的笑意和同情。 “妳们比较早,我还好……”她没精打采地应了声,拖着千斤重的脚步走往她的私人办公室。 果然,门都还没关上,背后已经有人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唉……”坐在超大办公桌后的高级皮椅上,俞蔷不习惯地挪挪屁股。 同事也不是恶意取笑她,他们都了解她有多不愿坐在这个位置上,但这一切只能怪她自己。 这叫好心没好报,世间没天理了。 原本的管理部经理是俞蔷的姊姊,俞筝。 一个月前,俞蔷鼓励姊姊跟男朋友私奔,别管母亲怎么想,别管什么公司不公司,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姊姊受到鼓舞,果真千里寻爱,追男朋友追到法国去了。 俞母为此大发雷霆,俞蔷装不知情,无论如何也不肯透露姊姊去了哪里,怎料,姊姊安定下来后打了通电话回家报平安,竟不小心地说漏嘴,把俞蔷招了出来,这下俞母还不打雷加狂风暴雨? 那晚,俞蔷听训听了将近四个小时,站得腿酸、听得耳痛、两眼翻白,就差没口吐白沫。 她想,老妈再怎么念,念了四个小时该消气了吧,反正她被念习惯了,也不差多这四小时,回房间睡觉时还颇得意自己处变不惊,不管有多大风浪,妹妹拍胸脯全帮姊姊揽下了。 谁知“代志呒像憨人想的瞎呢简单”…… 她这个从小不被母亲重视、不被期待的笨女儿,有胆教唆姊姊私奔,就要有勇气承担后果,隔天,人事命令一下,一周内生效,俞蔷从小小设计助理一跃而上,高升为“管理部代经理”。 “妳姊一天不回来,妳就乖乖地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天。”母亲皮笑肉不笑地对俞蔷说。 俞母知道这个笨女儿一有麻烦事就只会向姊姊求救,而她们俩姊妹情深,不信这招还不能将俞筝从法国叫回来。 “经理。” “蛤?”俞蔷恍神的时候,秘书走进办公室。 “跟您报告今天预定的行程。” “第一天就有行程?!”俞蔷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是总经理安排的,让您先熟悉我们全省的营业据点。” “喔……”俞蔷忍住,为了姊姊的幸福,她牺牲点小我没关系,反正她就摆烂,烂到老妈看不下去,自己跳下来做。 这是俞蔷暗暗打的如意算盘,这场母女斗智之战,不到最后还不知鹿死谁手。 “九点管理部开会,开完会之后我开车载您到各大百货公司,总经理希望您能对销售员激励一番,让她们努力为公司提升业绩。”秘书看着记事本念道。 “激励?我自己都很缺呢……”俞蔷低声嘀咕。 “什么?”秘书听不见。 “没什么!”俞蔷哈哈大笑。“我知道,好好干,公司不会亏待妳的。” “呃……大概是这样的意思。”秘书额上垂下三条线。 “晚上七点,‘罗西企业’董事长长子的酒店开幕,要亲自送贺礼过去。” “还有晚上?”她又再吃一惊。“以前妳也这么操我姊?” “今晚只有这么一个……”秘书苦笑,这样也叫“操”? “所以算少的?” “没错。”秘书坚定地点头。 “天啊……”想到姊姊过了那么多年不人道的生活,俞蔷认真地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好命了。 “开会的数据摆在您桌上,我先出去。”秘书说完,压抑着笑意退出门外。 俞蔷无力地趴向桌面,盯着那厚厚一迭“开会资料”,从抽屉里摸出尺来,一量,居然有四公分高! “这是人做的工作吗?”她瞄一眼桌边的钟,离开会时间只剩二十分钟,她开始头痛。 先别管她看不看得懂那么一堆数据和咬文嚼字的公文,就算她一页一页翻,恐怕半小时也翻不完。 从进公司到现在,短短半小时的时间,俞蔷已经预见了自己未来悲惨的日子。 整整一个小时的会议,俞蔷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抵抗睡魔侵袭,至于会议上报告什么、讨论什么,做出什么结论,她完全“莫宰羊”。 “经理,会议纪录下午会送到您办公室,接下来要巡视销售据点,我先下去开车,在大门前等您。”秘书一刻不给偷闲地紧盯着快要睡着的俞蔷。 “喔……好……”俞蔷打了个好大的呵欠,两眼无神地点点头。 接着,她便在半梦半醒中下楼、坐车,听从秘书指示拜访百货公司主管、听听销售员的心声。 “好好干,公司不会亏待妳的。”这是俞蔷唯一的一句台词。 她什么都不懂,一句话也应不上,只能沿路听秘书唠叨—— “经理,您应该穿得更专业一点,这样看起来像个小孩子。” “经理,您刚刚怎么都不说话?您是经理,我是秘书,怎么都是我在回答问题?” “经理,您要拿出气势来,不然会被员工看扁的……” “停——”俞蔷受不了了。“我姊怎么能忍受妳这么唠叨的秘书,我要换人。” “把我换了,妳连路都找不到。”秘书没把她孩子气的抱怨当一回事。 “也对……”俞蔷立刻泄气,哭丧着脸。“那还是把我换了,我根本不适合做什么鬼经理,这间公司会被我搞垮。” “妳们家就只有妳们两姊妹,没人好换了。” “叫我妈赶紧再生一个……” 秘书听到这终于忍不住笑了。认识俞蔷也不是一天、两天,当然知道她的个性就像个孩子,而俞蔷这次升任经理的内幕她也完全知情,只是她没胆违背总经理的意思,不能偷偷告诉俞蔷——放心,实际上背后管事的还是总经理,公司不会垮的。 不过,俞蔷的天生喜感和那种“软趴趴”的个性,就是莫名地惹人疼爱,任谁都对她硬不起心肠。 “试试看吧,我会尽力协助妳的,只要用心去学,其实没那么难的。” “那是因为妳不知道我有多笨,我怕不到一个星期,妳就会被我气到中风。”“笨”是俞蔷经常挂在嘴边自嘲的话,而所有人听了也不知如何安慰她。 如果不笨,她也不会以一个总经理女儿的身分,至今还窝在设计部担任小小助理一枚。 “别这么没斗志,难道妳不想让总经理对妳刮目相看?”秘书握起双拳鼓舞她。 “不想……”俞蔷摇头,一点志气也没有。 “呃……”秘书完全无法接话,只能干瞪眼。“还剩两个地方,忍耐一下,今天的行程就差不多结束了。” 两人走进百货公司电梯,按下五楼按钮。 电梯关上门前又走进一名男子,男子后面紧跟着一男一女,俞蔷明显听见秘书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怎么了?”她纳闷地转身询问秘书,只见秘书挤眉弄眼,用下巴比比那个先进电梯的男子。 “谁?”她看不懂秘书的意思,再问。 秘书还是不开口,神情紧绷得犹如见到什么天神级的大人物。 俞蔷只好看向就站在她身旁的那名男子,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她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的秘书姊姊突然变哑巴。 个头不到一百六十公分高的俞蔷,眼睛的高度只能对上他的胸膛,她仰起脸,左看右看,就是认不出来他是谁。 不过,就算不知道他是谁,光见那威风凛凛的气势,以及跟在他后头的一男一女卑躬屈膝的模样,这个人肯定不好相处,不是很“机车”,就是很跋扈。 那名男子直视着前方,没有察觉到俞蔷投注的目光,目的楼层一到立刻步出电梯,速度之快,像多待在电梯里一秒会浪费他十年生命似的。 俞蔷不自觉地朝他离去的方向跟去,不知他低头说些什么,只见他身后的一男一女认真地做笔记,一脸诚惶诚恐,不知情的还以为皇帝带着太监跟宫女微服出巡。 俞蔷心想,这就是人家说的,一秒钟几十万上下的“菁英”? “很迷人吧……”跟着俞蔷离开电梯的秘书突然发出梦幻少女般的声音。“又高又帅又强……” “迷人?”这形容词跟俞蔷脑子里想的完全八竿子打不着,她根本没注意他迷不迷人。“谁啊?好像很威风。” “‘蓝斯洛’的营业部经理,韩耿介。”秘书还望着远方那个伟岸英挺的背影。“他们的专柜就在前面……” “喂、喂,两个孩子的妈,注意一下形象。”俞蔷忍不住摇醒身旁的“人妻”。“‘蓝斯洛’是做什么的?” “妳连‘蓝斯洛’都不知道?!”秘书回魂了,不可思议地叫道。“意大利最高级的寝具品牌就是他们代理的,手上每一支商品都让同业眼红的贸易公司。” “贸易公司……跟我们一样嘛。”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差很多!”秘书又开始叨念。“我们代理的是生活杂货,人家是高级精品,光是产品订价就不知道差了几个零,怎么会一样?” “妳说他很强,什么很强?” “从一个仓管人员转任销售员,再升到区经理、营业部经理,当中只花不到一年时间,强不强?” “我从设计助理一夕之间就成了管理部经理,我比他强。”俞蔷孩子气地哼了声。 “连他们公司董事长最宠爱的女儿,拥有众多追求者的千金大小姐都拜倒在他西装裤下,董事长还亲自召见他,满意到准备把女儿嫁给他,妳说迷不迷人?” “我们董事长也经常召见我……”俞蔷指的是她外婆经常叫她去训话。 “对,一样是空降,一样被董事长召见,但是背后原因差十万八千里,人家可不只销售能力强,口条一流,还有他的管理智慧、谈判技巧……” “管理智慧?妳是说他也会管理?”俞蔷自动将那些碎碎念的“噪声”去除,抓住于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不然妳以为他们全省那么多专柜和门市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她真的不知道嘛! “厚——”秘书当真快要中风。“当然是人家销售员训练有素,业绩好,才会一个点设完又开一个点,这全都要归功于韩耿介……” “我说孩子的妈,妳会不会知道得太清楚了点?”俞蔷贼贼地瞟秘书一眼。 “很、很多杂志都、都有采访过他……”秘书被反将一军,突然口吃。 “刚好那些采访过他的杂志妳都有收藏?”这个男人的魅力到底在哪里,连师奶也疯狂? “是刚好没错,刚好买回来才发现……”秘书再次语焉不详。 “好!”俞蔷突然低喝一声,往前急走去。“那我们就去探探他的能力。” “小姐……妳想做什么?”秘书完全抓不到这位新上任的“俞经理”的节奏,怎么话聊到一半就转了风向。 俞蔷走到“蓝斯洛”的专柜,伸出纤纤玉指,直指一套展示的八件式床罩组。“这套寝具组多少钱?” 站在柜台边听区经理和韩耿介讨论事情的专柜小姐,见生意上门立刻前来招呼。 “小姐您好。”专柜小姐笑容可掬。“请问是自用还是送礼?” “我问多少钱。”她现在是扮演“澳洲来的客人”,不啰嗦。 “嗯……这套订价七万,现在我们正在举办——” “好贵!”俞蔷还没听完什么优惠活动就已经无法控制地张大嘴,一套寝具组要花去她近两个月的薪水?! “这款寝具组是采用埃及70产区的长纤细棉,300纱织,而且经过‘giza’认证,一分钱一分货,妳仔细看看这缇花织法……” 专柜小姐拚命介绍他们的产品有多高级,有多舒服,有多与众不同,听得俞蔷头昏,她讨厌这种彷佛外星语的“专有名词”,耳朵便自动闭起来。 “还是贵……”不管专柜小姐说得多么天花乱坠,俞蔷的结论就是——“贵死人了”。 她来找碴的。 “请问……小姐您的预算是……”专柜小姐此时的笑脸有点僵了。 “我不想告诉妳。”孩子气的俞蔷对眼前这位化浓妆、笑得很假的销售员没半点好感,心里想什么表情就一点也隐藏不住。 在隔壁柜假装挑选沐浴乳、假装不认识俞蔷的秘书实在忍不住了,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白目的俞蔷和一脸错愕、完全不知如何应付的销售员,终于引起韩耿介的注意,他移动脚步来到俞蔷身边。 “妳好。” 俞蔷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当她正面看见韩耿介时,心中突然冒出秘书姊姊刚刚形容他的那个词——“迷人”。 剪裁合身的西装下,看得出有副比例完美的好身材,五官立体,眉宇间散发一种从容闲雅的气质,唇边噙着淡淡的笑容,眼眸深黑如潭,像会催眠别人的感官似的,让人一看就移不开视线。 这下,她明白为什么秘书姊姊见了他就像自己见到她老妈一样,再有自信的女人,在他面前都要气弱了起来。 更别提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俞蔷,只觉他全身上下闪闪发亮,亮得她头昏。 “敝姓韩,请问小姐贵姓?”韩耿介温和问道。 “俞……”她不觉脱口而出,忘了自己现在扮演的是“澳洲来的客人”。 “在水里游泳的那个鱼?”他微微一笑。 “才不是……”俞蔷皱起小巧的鼻子,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中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姓。 他的手好大,所以她写了好大的一个“俞”字。 韩耿介低头看着她纤细的食指在他掌心中轻画,闻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耐心等待。 “是这个俞啦!”写完,她再次仰头看他,不料对上他离得好近的眼,一瞬间整个人被他那双好似会说话、会勾引人、会催眠人心的黑眸给吸了进去。 “俞小姐……我知道了。”他释放出十万伏特电力的迷人笑容。“告诉我,妳喜欢什么颜色?” “绿色……”她想了想。“橘色也喜欢,***也不错,可是,红色也有很漂亮的红……”一个简单的问题被认真思考的俞蔷给弄得复杂起来。 “妳看起来好年轻,还在念书吗?” “我已经二十四岁了,在工作。”她完全抵挡不了他的魅力,再多问几句,她恐怕会将家住哪里、电话几号包括几岁长水痘全交代清楚。 “睡觉前习惯在床上看一会儿书?” “嗯、嗯。”她点头如捣蒜。“躺在床上看漫画最赞了,看累了直接睡觉。” “我也是。”他又笑了,笑她回话的表情,好有趣的一个女孩。 “我一天至少要睡八个钟头,你也是吗?”她简直想跟他沾亲带故起来。 没想到看起来那么耀眼夺目的人,居然如此平易近人,而且也会跟她做一样的事,俞蔷的心雀跃地扑通扑通跳。 “我一天大概只能睡五个小时。”他惋惜地说,似乎没能跟她一样睡八个钟头,是他的损失。 “真的喔……好可怜……睡觉是人生中最享受的事说……” “是啊,睡个舒舒服服的好觉真的很重要,我带妳看一样东西……”韩耿介笑了笑,将俞蔷带到展示床罩组的柜边,指向她最喜欢的绿色。“妳觉得哪一套花色最美?” “都好美……”她左看右看,无法挑选出最美的。 “摸摸看。”他轻轻牵起她的小手,触摸被面的质感。“想象一下躺在上面的感觉……” “嗯,好柔滑、好舒服……”她闭上眼,被催眠了般,大白天地作了一个好满足的白日梦—— 如果这个时候不必再去巡视什么鬼市场,能够抱一堆漫画回家躺在床上、泡杯香浓的巧克力牛奶,看到累了就睡,爱睡多久就睡多久,没有恼人的闹钟铃声,没有老妈重复十几年的唠叨,多好…… 俞蔷不知道自己的白日梦究竟作了多久,一直到回公司发现秘书车后座上摆着一个超大提袋才猛然惊醒—— 她两个月的薪水,飞了?! 晚上,俞蔷缩睡床上,张眼瞪着眼前那组“梦幻”——会让人作白日梦,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信用卡付钱的床罩组,再低头盯着韩耿介的照片。 她从秘书那里借回来所有访问过韩耿介的杂志,了解他奋斗的过程,了解他的管理哲学,了解他为什么能让师奶为之疯狂…… 一个原本只是突然冒出的念头,在忍着眼酸看完所有杂志后,那念头变得愈来愈巨大,愈来愈急迫。 她想要他! 只有他才能通过母亲那关,只有他才能解救她于水火之中。 “哈哈!搞不好我其实是个天才!”俞蔷为自己的聪明得意不已,半夜,所有人都梦周公去了,她难得的还精神百倍,不时发出邪恶的笑声。 而已经入睡的韩耿介一夜好眠,尚不知灾难即将降临。 第二章 早上八点半,大部分人刚赶着打卡钟响起的最后一刻抵达办公室,韩耿介已在办公室里看完国内外报纸。 以一个主管而言,他的自律与待己之严苛赢得部属的尊敬,外人看他事业有成,爱情顺遂,是天之骄子,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而这样一个幸运的男人——俨然已是公司未来的接班人,却还能如此认真看待自己的工作,教人不得不心生佩服。 然而,韩耿介的成功并非全来自幸运,国中开始便半工半读,靠自己的双手完成学业,改善家中的环境,尝过人情冷暖,经历同年龄孩子所没经历过的磨练,如今获得回报,怎能叫“幸运”? 他往桌面上的名片座里抽出张名片,端详自己名字上面的头衔——营业部经理,不够,经营一间公司不能只靠业务经验,他具备的能力还远远不够。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起内线铃声,他立刻接起。 “经理……” “什么事?”他对一楼门市店长压低音量说话感到不解。 “有位小姐找你。” “什么名字?”他记得今早没有约。 “她不肯说……”门市店长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口吻。“只是说被你骗了,要你负责,我看她穿着宽松的衣服……” 这是天大的八卦新闻,一向正派严谨的营业部经理,董事长欲将女儿许配给他的营业部经理,居然在外面将别的女人的肚子搞大了! 不过,公司里没有一个女人不暗自希望韩耿介甩了董事长那个骄纵任性的女儿,纵使这样自己的机会也不见得高到哪去,但女人总是因期待而美丽。 “我下去。”韩耿介听不懂店长暧昧的暗示,决定亲自下楼问清楚。 他离开办公室,从楼梯下楼。 从四楼走到一楼的时间里他并没有感到心虚,那个宣称“被他骗了”的女人肯定是找错人了,但顾及门市的生意,他不能任人在那里撒野。 推开通往门市仓库的小门,他直接进到门市。 店长挤眉弄眼地朝他指往门口的方向。 韩耿介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穿着长至脚踝的宽松洋装,专注地望着橱窗里一只七彩猫的摆饰品。 他走向她的步伐毫不迟疑。 “这只猫咪多少钱?啊……”当俞蔷欢喜地想把猫咪带回家,转身询问店员时,赫然发现韩耿介就站在她面前。 她吓了一跳,好大一跳,不知道是不是因连着几天对着杂志上的他,早也看晚也看,不知不觉中将他“神化”了,而这如神只般完美的男人突然矗立在眼前,她先是受到惊吓,而后便……看呆了。 天花板亮黄的卤素灯投射在他洁白的丝质衬衫上,也映亮他那双深黯惑人的眼眸,高大俊伟、气势逼人的他,如此华丽出场会要人命的。 俞蔷下意识捣住心窝。 “小姐,你确定是找我们韩经理吗?”店长凑过来问,很八卦的。 “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去忙你的。”韩耿介温和但不容置喙地对店长说,说完再次转身面向俞蔷。 “俞小姐。”他微微一笑,三天前他们在百货公司见过。 “你还记得我姓俞?”俞蔷惊讶地张大嘴巴。她从未如此受到重视、那么不起眼、那么平凡的她、居然还认得她? 冲着他这句话,她决定一辈子当他的死忠粉丝。 “当然。”他还记得她细白的食指在他掌心轻画时的微痒,和自她颈间散发如婴孩身上般淡淡的乳香——他对顾客容貌的记性超平常人。“俞小姐找我有事?” “对!”俞蔷经提醒才想到现在不是套交情的时候,她握起小拳头加强力道,佯怒地低吼道:“我被你骗了,那个床组,一点都不好睡!” “吃过早餐了吗?”韩耿介没有直接回应她的怒气、反而体贴地问道。“要不要到对面吃点东西,边吃边谈?” “喔……也好……”俞蔷发现这个男人应付客人真的很有一套,就算她真的打算上门兴师问罪,这下气也消了大半。 点完餐,俞蔷接着先前未完的话题,她来意坚决,不能空手而回。 “你说那个床组买回家后能让我好好睡上一觉,作个美美的梦,结果我根本睡不着,以前我超好睡的,坐着都能睡着。” “有什么心烦的事困扰你吗?”韩耿介哭笑不得,优质的寝具虽然能改善睡眠品质,但可不是神丹妙药,这位俞小姐将睡不着的原因全怪到他们的产品头上未免也太牵强。不过,他仍旧耐心处理客诉。 “有——”她直直地看着他。“我一直在想你。” 韩耿介愣住了,一时半刻不知如何回应。 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说——晚上睡不着全是因为想着他? 搞了半天,她是来告白的? “很抱歉,这超出我能处理的范围。”现在的年轻女孩也太大胆、太直率了点吧! “反正你要负责。”俞蔷摆明耍无赖。 “你想要我怎么负责?”他感觉自己在跟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对话,抓不到重点,听不出来意。 虽然以前也应付过这种对他一见钟情,为见他一面每天都到专柜消费的女人,但不至于直白到要他“负责”。 “我啊,因为睡不好,白天精神不集中,工作频频出错,快被老板钉死了。”她鼓起脸颊,硬把黑的说成白的,硬把自己的问题推到他头上。“所以你要来帮我工作。” “啥?”他以为听错了,因为太跳跃,跳跃到他无法将上下两句话的关系串在一起。 “对,没错。”说明来意后,她像目的已达成般,笑得好灿烂。“你来负责做我的工作,那我就不会被老板钉了。” 这就是她今天真正的目的,她得找个替死鬼,坐上她那个“管理部经理”的沉重位置。 而他,韩耿介,绝对比她更能胜任这个工作。 “我不是很清楚你的意思……”她到底是来“抱怨”、“表白”还是“挖角”? “很简单啊!”她纳闷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听不懂?“就是你到我们公司上班,然后我就可以好好睡觉了。” “我很满意现在的工作,所以……很抱歉。”他确定她是来挖角了,只不过方式怪了点,而且,派一个小女孩来挖角他,这到底是间什么公司? “你别看我这样喔,我跟你一样也是个经理,所以你来我们公司不会吃亏的,一样是经理嘛。” “你是经理?”他听了觉得好笑,促狭道:“那你爸一定是总经理。” “不是我爸,是我妈,我外婆是董事长。”她很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 “喔……你家只有你一个孩子?” “我还有一个姐姐。” “你姐姐也是经理?”然后表哥、表弟、堂姐、堂妹一家子都任主管职,搞不好她家的狗是“保全经理”。 “没错,你怎么知道?”她的眼光没错,这男人好强。 “你说你家是卖什么?” “杂货。” “这位小姐,杂货店经理跟贸易公司的经理差很多。”他早该结束这毫无重点的对谈,但是不知怎的,笑到没法起身离开。 “是卖杂货的贸易公司,不是杂货店……我很认真的,你别一直笑嘛……”她重重地抖了下肩。“不要小看我。” “我没有……抱歉……”他道完歉又噗地一声,根本无法忍耐,叫他如何不“小看”她,明明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跑来这里胡说八道。 “我要怎么证明你才相信?” “不用证明,我信……”他紧抿着嘴唇,换上严肃表情。 “那你要不要来我们公司?” “不可能。”他只能给她这么斩钉截铁的答案,不然,这顿早餐,不知道要吃到民国几年。 小孩子“卢”起来,很可怕。 韩耿介劈腿的流言很快传开来,快到当天晚上董事长的女儿已经听见“风声”,在电话里吵闹了一番不够,接着冲到他住处。 而且还喝醉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啊!”魏嘉羽槌打他坚实的手臂,力气大到自己手疼。“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跟你说了不是什么女人,只是一个客人,对我们的产品不满意,一件客诉的案子。”他任由她槌,犹如一尊不动的人像木雕。 “我不信!” “不信我也没办法。”韩耿介在电话中已经解释过,事实仅仅如此,同样的事,他不想一再重复。 比起客户,他对董事长的女儿——以后可能是是他结婚对象的女人——的耐性少得可怜。 “那为什么她怀孕要你负责?”魏嘉羽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个性,也绝不会让自己受一点委屈。 “她没怀孕,也没要我负责。”只是个天大的乌龙。 “可是你底下的员工听见,她说被你骗了……” “误会一场,措辞不当。没有就是没有,你再怎么问还是没有。”想起早上那个不知从哪个星球跑来的外星小孩说的话,韩耿介还有种头昏脑胀的感觉。 她一迳地想解释清楚,但愈说愈乱,他只瞧见她那纠结的眉头和一副想装大人又心有不足的表情,哭笑不得。 他不知道这个“外星小孩”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当然也没认真将她的话听进去,只是敷衍地安抚她太过激动的情绪,鼓励她再努力看看。 感谢她的厚爱,感谢她为他忙碌紧凑的生活提供如此喜剧性的爆笑插曲,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不过,他没想到那场闹剧会演变成如此。也没想到这个乌龙会从早上一直延烧到晚上。 但是,该说的都说了,他没必要为莫须有的罪名辩白。 “那你抱我、吻我,证明你爱的是我。”魏嘉羽一手环上他的肩,凑近他。 “弄够了没?”他侧过脸,避开她鼻息中的酒气。 “不够,今晚我还想在这里过夜……”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他拉下她的手,为她拉好披肩。 “为什么你从来不碰我?难道我就这么没有吸引力?”魏嘉羽突然恼羞成怒。 “这样算什么交往?为什么总是我来找你,我不打电话给你你也不会主动约我?你以为我真的没人要,非得巴着你不可?” 她的抱怨,韩耿介只能无言以对,因为他从来没有承认她是他的女朋友。 虽然董事长极力撮合他们俩,而一开始她的洒脱,她的独立确实吸引了他,不过,随着时间愈长,认识愈深,对她那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个性实在望之却步。 他愿意忍耐她到现在,只能说男人为了追求事业上的成功是可能不择手段的,只是她值不值得他这么做,还有待评估。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种若即若离的调调,正好强烈地吸引了在爱情里无往不利的魏嘉羽。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魏嘉羽藉着酒意宣泄心中的不满。“白天你工作忙,要我别在上班时间打电话给你,下班,你又说累,没办法陪我,放假你要回家看你妈妈……好,这些我都忍了,现在我抛下跟朋友的聚会来找你,你却只急着打发我走……” “如果你不想继续这段感情就直说,我们可以分手,何必这样糟蹋我?”她愈说愈上火。“我爸爸很欣赏你,也有意让你接管他的事业,但是你要搞清楚,他最宝贝的还是我这个女儿,如果他知道你这样对我——” “你可以找个更适合你的男人,我不记得我们已经开始交往。”韩耿介沉着脸,对她的娇纵任性十分反感。 不管他是不是在开会,是不是跟重要厂商在谈事情,她任意在上班时间打电话给他只是因为无聊,要他陪她聊天,陪她出去玩。 下班后拖着他和朋友见面,不是唱歌就是喝酒、跳舞,她喜欢人多热闹,享受众星拱月的虚荣,要所有人都哄着她、宠着她、很抱歉,他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她乐此不疲的玩这种爱情游戏。 动不动就抬出她父亲压他,他不是靠裙带关系才坐上今天的位置,而她总是搞不清楚状况,颐指气使,将他的耐心一点一点磨尽。 面对韩耿介无情的言语,魏嘉羽慌了,尽管全世界人都将她捧在手心上,而她只要他,也只有他能教她受尽折磨,爱得死去活来。“好啦,好啦……我相信你就是了……”她不是真的想分手,只是想听他说句甜言蜜语,哄哄她。 他忍着心中的不悦,抚抚她的发。“下次别再这样无理取闹了。” 要不是怕了她到公司找董事长哭诉,而董事长又要苦着一张脸,要他看在栽培他多年的用心,善待他的宝贝女儿,他真想将她一脚踹到外太空去。 韩耿介还是没说出她想听的话,但她怨他不浪漫却也爱他的成熟稳重,如果想听信手拈来的花言巧语,她身边多的是这种玩伴型男人,不过,她不要。 “你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只要他愿意给她多些温柔,她也可以很懂事、很小女人。 “我送你。这么晚了,你又喝酒,开车太危险。”他知道她爱听这种责备中带有呵护的话。 “嗯……”魏嘉羽娇柔地笑了,挽着他的手臂,忘了前一刻的争吵,心中只有甜蜜。 一个星期后,早上七点,俞蔷又出现在“蓝斯洛”的公司楼下。 她不知道韩耿介什么时候在公司,什么时候下班,但是早上总得进公司,总逮得到人。 寒风中,她环紧围巾,裹着蓬蓬的白色外套,缩在一楼尚未开启的门市铁门前,不断朝冰冷的双手呵气。 等了半小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主管哪有那么早上班的,这一站不知还要再战几个钟头。 就在她沮丧地靠向铁门,赫然注意到对街一辆刚停妥的轿车,从里头走下来的人不就是韩耿介吗? 她喜出望外,跳着朝他挥手。 韩耿介远远地就看见一团白球上下跳动着,越过马路后才认出是谁。 俞蔷好开心,原来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会让人如此激动,一双眼眸笑得都快眯不见了。 不过,韩耿介一知道是她,眼皮就开始跳,他猜,她还没放弃那个“异想天开”。 “早、早、早、早安!”她露出“诚意十足”的笑容,不过,笑容背后心里藏着什么奸计,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了。 “早……”韩耿介原本想扳起脸打发她走,见她手舞足蹈的却忍不住想笑。 “精神这么好?”一连道了四个“早”。 他没忘记她带给他的麻烦,但再见到她他并没有任何厌恶的感觉,或许是她的朝气,她脸上的愉悦表情带来的好感,也或许是她并非城府深沉的女人,韩耿介压根儿不需要提防她。 “是见到你之后才突然有精神,本来我心情很糟的。”她仰着脸,看着他会产生一种“前途光明”的感觉,但这指的是她“前途光明”。 “为什么心情很糟?”他礼貌上问道,却也真的因她熟稔坦率的说话口吻而生出了一种亲近感。“杂货店生意不好?” “就跟你说不是杂货店,是生活杂货……”她嘟起红唇抗议。 “好、好、好,我懂,生活杂货店。”他平常不是那么爱开玩笑的人,但刚刚突然就想逗一逗她。 “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件事啊,虽然你叫我努力看看,我也努力了,可是就是做不好。” “才过一个礼拜,怎么这么容易放弃?”她言下之意证实了他的猜测,她没有放弃挖角,为了摆脱这个麻烦,他只好再次鼓励她。 虽然他绝对更直接、更快打消她念头的方法,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办法对着那张信任他、依赖他的笑脸说出冷酷的话。 “你知道这个世界有一种东西叫‘天分’吗?我的天分不在这里。” 她扁着嘴摇头,他的激励,秘书姐姐的交友,此刻对她来说都起不了作用。 “那你的天分是什么?”他猜,她的天分大概是一句话里可以变换十种可爱表情。 “所以不用大脑的事我都学得很快。”她自夸说。 “嗯……”韩耿介快被她打败。 “你看,我是不是瘦了?”她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看不出来……”就算她真的瘦了,也不关他的事吧! “我瘦了三公斤耶……”她敞开外套,指指已经显得松垮的裤腰。“一个星期就瘦了三公斤,再过一个月,我大概就要被抬进太平间了。” “保重……”他想他们之间的闲聊可以就此打住,“仁慈”果然是没效率的东西。“我得进公司了。” “也好,外头很冷。”俞蔷将外套拉上,跟在他身后。 “我进去……”他指指自己,又指指她。“你该回去了。” “你都这么早到?”她从漆黑的玻璃大门往里探。“好像还没有人来上班耶……” “嗯……”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在听人说话? “还好你这么早到,不然我可能会冻死在你们的门市前面。” “你什么时候来的?” “半夜就在这里等了。” 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看,看得他有点不忍,至少也招待她喝杯热咖啡之类的。 “有什么事到我办公室再说吧!”他走在前头,解除大楼保全。 “其实我是想半夜就来这里等,不过不小心睡着了,早上七点才到,只等了你半小时。” 踏进“蓝斯洛”公司大门,俞蔷才又接着说。 “是这样……”这下,韩耿介马上后悔自己的心软,想把这个胡说八道的小孩轰出去。 “你工作很忙,每天都早出晚归吗?”她跟着上楼梯,跳着走。 “嗯。”他开始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 “你们公司美女多不多?” “啥?什么意思?”他回头看她,才发现该慢下脚步等她。 “我们公司美女很多哦,全部都是女人,一样是辛苦的工作,如果每天能看到很多美女,是不是心理上比较能平衡?” 她想用“色诱”,只不过,用的是别人的“色”。 “哈、哈……”他被她的小小心机逗笑。“你还没放弃,还是要我到你们公司去?” 他配合她的说法,把“杂货店”说成公司。 “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怎么能轻易放弃?” “有难么严重?”他低头看着她青春洋溢的明亮脸庞,再怎么严重的事从她口中说出来,就是少了点说服力。 她跟进他办公室,拉来一张椅子坐下。“真的,没有你我就死定了。” 这下是“哀兵政策”。 “经理这职务可以这么随便地找个人担任?”到目前为止,他仍旧将她的话当玩笑,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有耐心,还继续听她胡扯。 他总是和时间竞赛着,无时无刻绷紧自己。 “你看……”俞蔷从皮包里拿出两张名片,递给他。“一个星期前我的名片是这张,设计部助理,一个星期后是这张。你说夸张不夸张?这还不随便?” 韩耿介看了名片,惊讶地抬头看她。他知道“蔻儿股份有限公司”,代理欧美及日本生活杂货,商品有一定的质感,颇受年轻学子及上班族喜爱。 他拉开抽屉,从名片簿里找出很久以前见过的一位“蔻儿”的经历名片,发现上头的名字跟俞蔷的只差一个字。“俞筝是?” “我姐姐,她去了法国,所以我才会被我妈拉去做管理部经理。” “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她恍然大悟,原来他根本没把她的话当真。 “你真的是‘蔻儿’的管理部经理?”他问,问完忍不住笑。 这真是太勉强了,就算是家族企业,拉个设计助理上来做管理部经理也太草率了,这当中有什么内幕是她没提的吧。 “喂——”她戳戳他的手臂。“笑成这样很没礼貌喔……” “对不起……”他轻咳两声。这一早,他会不会笑得太多了。“管理部经理这个位置的让你坐得这么痛苦?” “如果你爸要你去跳猛男秀,你会不会想死?”她像只乌龟,拉长脖子问他。 “这比喻……”不伦不类。他笑着轻敲她的额头。 喀—— 忽地听见声响,韩耿介跟俞蔷都朝办公室外头看去。 “经理……早……”是部属来上班了,一脸尴尬,像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画面。 “早。”韩耿介心无杂念,坦然地应了声。 “喂……”她欺身向他。“我把我的心事、秘密都告诉你了,你到底肯不肯帮我……救救我……” “没办法,这件事不需要再讨论,以后,你也别来了。”他还是那个答案。如果想早日摆脱这麻烦,最好坦白告诉她。 俞蔷听完,一口气梗在胸口吐不出来。 她无法形容这失望源自什么。老实说,他的拒绝她并不意外,那她又为何失望? 是因为他说……要她以后别再来了吗? 韩耿介见她久久不说话,眼眶渐渐翻红,一时有些心乱,情急之下将自己的名片塞进她手中。“真的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还是可以打电话给我。”就像做妈妈的怕了孩子哭闹,先将奶嘴塞进去再说。 “嗯……”她像才经历一场浩劫,最后平安无事,大大地松了口气。 韩耿介还紧盯着她的表情变化。 她珍惜地抚着手上的名片,瞬间笑眯起眼说:“那你一天到晚光接我的电话就行了,我什么事都解决不了。” “我可以要回来吗?”刚刚,他是不是被她的眼泪骗了? “来不及了,我走喽!”她“咻”地将名片收进包包里,比个接听电话的动作,冲着他灿烂一笑便溜出他办公室了。 韩耿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有种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来的茫然。 光是一个小女生都搞不定? 真的那么难以拒绝吗? 第三章 俞蔷没开玩笑,果真每晚打电话给韩耿介。 “哈罗,我又来设计你了。”这是每次电话接通,她的开场白。 “呵……”韩耿介总是很捧场地笑。“我不是随便的男人,没那么容易设计。” 如果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像她如此坦白、直接,那是不是所有烦人的事都能变得单纯许多。 “今天跟你说一个我在online game上看到的对话。”每晚她会告诉韩耿介今天干了什么蠢事,说个冷笑话,说件她觉得超有趣的事。 “嗯。”他总将她来电话的时候当作暂时让自己休息一下的时间。 “你有没有玩过online game、‘天堂’、‘ro’还是现在很红的‘杀online’?” “听过,没玩过。” “老实说,我也很难想象你在电脑前‘杀很大’的样子,哈哈——”她光想象就笑到肚子痛。 她很爱笑,而且笑声超夸张,一个旁人看来没什么笑点的事她都能笑上半天。 “喂……你原本想讲什么?”他不得不提醒她刚才的话只讲一半。 她节奏很慢,却又很跳跃,重要的事经常讲老半天讲不到重点,要不就是才刚讲到重点下一秒忽然又跳到另外一件事,虽然每次出现都让他很花脑力,但是,渐渐地,他却愈来愈期待看见她眼中看出去那个总是充满喜悦的世界。 “对喔,差点忘了。”她煞住笑声。“有一次我去网吧找朋友,他正在玩‘热血三国志’,我们边闲聊我边看他玩,他教我教了好几次,要我跟他一起玩,不过那种游戏不是我的type,因为太花脑筋的我根本听不懂。哈哈——” “嗯——”又来了,笑话还没说完,讲笑话的人先笑到不支倒地。 “然后啊,我突然眼睛一亮,看到帅哥!” “那个游戏看得到真人?” “当然不行,不然为什么人家总是说网络的世界是虚假的,很多用女性人物玩game的,名字取得很性感诱人的,通常是男人。” 他多是使用网络来查询资料,不懂网络游戏的世界,但是不管什么事她都能用一种奇特的有趣角度去看,引发他的兴趣。 “你有没有听说一对在online game网恋一年多的恋人,有天那个女孩跟男孩说要跟他分手,结果那个男孩好生气,分手的原因你猜。” “她爱上别人了?”现在,已经脱离了她原本要说的事。 “不对,是因为那个 女孩要去当兵了。”她很快说出答案。 “……”韩耿介愣了三秒才领悟,噗嗤一笑。 “哈哈,很妙对不对,女朋友要去当兵,哈哈——” 两人拿着电话笑了足足有一分多钟。 “那怎么分辨 真假?”他笑得脸颊好痛。 “这当然要靠经验,凡事都得一点一点积累经验,就算受骗上当也是一种学习,没人天生就什么都会。” “喔?”他尾音上扬,这种“老成”的话不像会从她口中说出来。 “咦?我刚才是不是说了一句至理名言?”她惊讶问道。 “没错,我要赶快记下来。”他快被她笑死。 “一定要的,快记下来,几百年才说了句这么有道理的话”她催促他。 “小姐,你忘了你的‘热血三国志’。” “对对,热血!热血!你看,我这种记性怎么能当主管,你再不来救我,我们公司不出三个月就被我搞到四分五裂了。” “嗯……”他不忍浇熄她的快乐,不忍告诉她就算他真想转换跑道,“蔻儿”也不会在他的选择名单内。 三十岁,不是能感情用事的年纪,尽管他真的喜欢她的乐天,喜欢她每天打电话来“设计”他。 “我刚才不是说看到一个帅哥吗?其实是他的id叫‘每天都被自己帅醒’,我一看到这个名字就笑到从椅子上跌下来。” “帅成这样……”他的笑从她打电话来到现在还没休息过。 “最绝的还不只这样,有个玩家就亏他啊,说‘这个id帅喔!’结果你知道那个每天都被自己帅醒的人怎么回答他吗?” 韩耿介想不出来。 “那个帅哥就回了一句‘我也不想啊,帅只是一个字,却孤独地跟着我一辈子’,噗……”她笑到拍桌子。“要命,怎么那么好笑。” 因为她边笑边说,他实在没有听得很懂,不过,只要听见她那种空前绝后的笑法,要不觉得好笑都难。 “更好笑的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路人甲、叶一句说,‘帅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卒吃掉’,哈,哈——叩……” 她笑到没力,手机拿不稳,掉到桌面上,发出好大一声巨响。 “你说,现在的小孩子是不是很有创意?这种机智反应只有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啊!”她抓回手机,还在笑。 “的确很有创意。”他笑得眼角都挤出笑纹了。 “重点来喽……”她倏地又变正经。 “刚刚都还没讲到重点?”她的重点很难抓啊。 “是滴,这个重点需要你发挥一点想象力。” “喔。” “你现在想像眼前有一只招财猫。” “一只招财猫……”他想像。 “这只招财猫正在向你招手,微笑地说‘快点来吧!想要天天都这么开心的话,快点跳槽到蔻儿来啊’……” “呵……”他了,这只招财猫就是俞蔷,而勾引他到“蔻儿”才是她打这通电话的重点。 “有没有一点心动?”她俏皮地问。 “完全没有。”对她每晚每晚的努力“设计”,他都很不给面子的拒绝。 “没关系,明天继续努力。”她的声音依旧是阳光的,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有任何变化。 “不怕被泼冷水的话,就继续努力。”他没给过她希望,但她似乎也不懂“挫折”两个字怎么写。 “嘿嘿……那就拭目以待喽!”她嘿嘿两声,结束通话,却仿佛还将笑声留在他的书房里。 他笑着将注意力拉回桌面的设计杂志,每晚经她这么笑闹,他似乎愈来愈不习惯这太安静的屋子了。 “俞蔷,你现在立刻到我办公室!”话筒里突然响起母亲大人严厉的吼声,俞蔷从一堆杂乱的报表中惊醒过来。 “是!”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回答,头皮开始发麻。 自从担任管理部代经理以来,她简直是度日如年、身不如死,短短的一个月,感觉自己已经老了五十岁:腰挺不直、眼中失忆、半夜睡不着觉,一面对报表、电脑又频频打起瞌睡……养老中心的老人们差不多就是她现在这个样子。 快疯了,再这样每天处在紧绷、如履薄冰、神经质的状态中过活,她恐怕活不过明年的生日…… 一进到总经理办公室,俞蔷低头听训,听的都是她早已会背的内容—— “这报表你仔细看过了没?看懂了没?没看懂怎么可以随便签字?” “以前你姐从来不需要我操心,你咧,就不能给我一天轻松的日子?” “同样是我的孩子,怎么姐姐跟妹妹差那么多?” “你不是笨,你是根本不用心!” “只要你姐一天不回来,你就给我老实待在这个位置,不懂给我弄到懂,不会就比别人多花一倍的时间学会,别以为我会这么轻易放你走。” 俞蔷听训的同时脑中的思绪开始游荡,她才不会被老巫婆的咒语迷惑,才不要认真听进那些让自己心情变糟的负面言语。 她不出色没关系、没能力没关系,反正她就是平庸无才、就是胸无大志,只要活得开心就好。 不过……最近上班开心大笑的次数好像是“零”。 既平庸无才又胸无大志,再加上不快乐,她这个人究竟还剩什么存在价值? 彻底的废了。 对了! “妈!”俞蔷想起一件事。 “在公司叫我总经理。”俞母老是得一次又一次提醒俞蔷,真不晓得她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总经理,你认不认识‘韩耿介’这个人?” “见过几次,‘蓝斯洛’的营业部经理,怎样?”俞母没好气地回答,她话还没训完,这家伙的魂又不知飘到哪里去,无端问她认不认识韩耿介。 “如果他来我们公司做管理部经理,那我可不可以回去设计部?” “你在说什么疯言疯语,他无缘无故怎么会到我们公司?” “我去挖角他啊,我是说如果,你听过他能力有多强吧,要是有他在,我们公司的管理和业务全都可以扔给他,不是一举两得,也不必把姐叫回来了。” 这件事她已经先执行了,却忘了要跟母亲商量。 “呵……”俞母笑她这个笨女儿。“韩耿介现在待的公司规模比我们大十几倍,没听过人往高处爬?他又不是傻子,不可能的,你别病急乱投医,做好你分内的事。” “就是做不好啊……”俞蔷低哺着。 “不过,我现在倒是后悔没能多生个男孩……”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女儿就这么跟男朋友私奔了,扔下她这个老妈妈苦撑大局,要是男孩,会跟母亲比较贴心吧…… 俞母过去一直期待女人多为自己争口气,所以公司全都录用女性员工,近来大女儿的事和两个栽培许久的干部一结婚就辞掉工作,令她心灰。 “我也想要有个哥哥……”俞蔷跟俞母同时叹了口气,要是有哥哥,现在她就不必站在这里听讪了,有事,哥哥打。 “你叹什么气?该叹气的是我。”俞母对这小女儿是又气又没辙,她老是一皮天下无难事,怎么念,怎么威胁她,还是完全状况外。 “妈,那我刚才提到那件事呢?”她还没得到母亲大人的首肯。 俞母讥笑说:“好啊,你有本事把他请到公司来,我就让你回去设计部。” “真的?”俞蔷在心中欢呼。 “真的。”俞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任务,但这个笨女儿爱做梦就让她做梦去吧!要是她女儿真有通天本事,她也服了。 俞蔷前一刻快垂到胸前的头立刻仰得高高,像是有大片大片的阳光洒下,让她望见未来一片光明,她知道这任务很难,但,为了活得久些、活得快乐些,她应该更积极,绝不放弃! 说做就做,俞蔷回到办公室后立即打电话给韩耿介。 “嗨!嗨!是我!” “俞蔷?”韩耿介想不出还有谁像她如此精力充沛,声音充满精神。 “我妈,不是,我跟我们总经理谈完了,你明天就可以过来上班。”她多兴奋,多急着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多想立刻回到她可爱的设计部继续游手好闲。 “喔……”他抚抚额角,这个女人到底是脑容量太小,还是选择性失忆?“不过,我好像没有答应你。” “咦?是吗?”对厚,他只是答应考虑,没答应要过来上班。“那一定是我昨晚做梦,梦到你答应了,哈哈。”她大笑。“你看,我这么朝思暮想你,你怎么忍心看我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我在忙……”上班时间不该处理私事。 “不然我去等你下班,等你不忙的时候我们再说。”她满腔热血,但还可以忍耐一下,忍几个小时,想到要见他,她有种难言的雀跃。 “我不知掉什么时候下班,也没有不忙的时候。”他婉转地回绝她,毕竟,相处愉快归愉快,他的人生目标既定,就不该把时间浪费在这不会有结果的事情上。 “没关系,没关系,我这双脚很耐等的,站多久都没关系,那就先这样喽!拜拜!拜拜!”她愉快地结束通话。 果然……她根本没听懂他的“暗示”,脑子只专注在自己想着的事情。 韩耿介不知该笑还是该摇头,这个女人,是彻彻底底的“天兵”。 因为惦记着俞蔷会到公司等他下班,韩耿介在会议室里和头一次配合的设计师讨论新品牌的专柜风格,心却浮动着,几次忍不住想下楼看看她是不是来了,但又觉得该让她死心,于是,压下起身的冲动。 “蔻儿”不是初初创立的公司,公司内部也不是没有人才,就算俞蔷能力不足,也还有其他干部不是吗? 他真是被那小丫头给搞昏头了,怎么随她起舞,忘了思考这一层,什么没有他她会死,这女人,说话超夸张的。 叩、叩—— 听见敲门声响,韩耿介和设计师同时转头看向门口,一瞬间,韩耿介还以为俞蔷等得不耐烦了,冲上楼来找他。 “介,陪我去吃饭。”魏嘉羽一身亮丽装扮走向他,美丽的长髻随着步伐微微扬起,身材玲珑窈窕,看得设计师目瞪口呆,暗暗咽了下口水。 “我还在开会。”韩耿介发现来的人是魏嘉羽不是俞蔷,不知怎的心情直转而下,甚至有些不悦。 “都几点了,你这工作狂也不管人家肚子饿不饿,硬拉着人家开会。”魏嘉羽娇蛮地挽住韩耿介的手臂,对望着她发愣的设计师投以娇媚一笑。“你说对不对?” “呃……是有点饿了……”设计师发愣地回答。 “我朋友想认识你,我还特地请司机送我来接你,你看我多体贴。” “不然,今天就讨论到这里,剩下的我们再电话联络。”设计师连忙收拾桌面,忍不住再偷瞄美女一眼。 “不好意思……”韩耿介只好说抱歉。 待设计师离开后,他表情严肃地告诉魏嘉羽。“说过不要再上班时间打扰我。” “现在是下班时间。”她哼气说。“而且,我今天心情很好,你别说教喔!” 韩耿介按捺住莫名的心浮气躁,收起文件,走回办公室。 “好了,走吧……”他将要带回家处理的资料塞进公事包里,还是答应了陪魏嘉羽去吃饭。 搭乘电梯下楼,走向大门,魏嘉羽的车就停在门口。 一出大门,他下意识地寻找俞蔷的身影,很快地,在右侧骑楼下停着的一排机车那里发现她。 俞蔷坐在机车撒谎那个轻槌大腿,一看见他出现先是开心地跳下机车,一副就要张嘴大喊他名字的兴奋模样,而后或许是注意到挽着他的手的魏嘉羽,又怯怯地抿上嘴。 司机为他们打开车门,魏嘉羽先坐进车内,韩耿介没有机会跟俞蔷说上话,心里想着这样也好,就视而不见吧!他既不可能到‘蔻儿’,也不是他该掏心掏肺倾吐心情的对象,她从一开始就找错人,他也从一开始就明白地拒绝了她,不能怪他如此冷漠待她。 韩耿介坐进车内,关上车门。 车子稳稳往前滑行,经过了俞蔷身边,韩耿介眼角瞥见她纤薄的身子冷得环着双臂,瞥见她失落的表情,他该死的觉得内疚,该死的于心不忍。 待她身影远离,他回头从车后窗望去,她仍呆呆地立在原处,看着他们离去。 “怎么了?看什么?”魏嘉羽跟着他转头。 “没什么。”他坐正身体,恼怒地应着。 他恼怒自己始终无法狠心拜托俞蔷,无法不去感受她此刻有多失望,他是不是对她太残忍了…… 按捺住想回头的冲动,却让他更加心浮气躁。 司机送他们到魏嘉羽经常和一群朋友开party的私人俱乐部。 一走进vip室,昏暗迷幻的灯光,满室烟雾,耳中充斥重金属音乐,小舞台上是上半身赤裸、肌肉精壮的男舞者。 韩耿介突然想起俞蔷问他的—— 要是你老爸叫你去跳猛男秀,你会不会想死? 他不禁莞尔。 “我来喽——”魏嘉羽高调地要所有人将注意力转到她身上,在场的人一见到他们立刻簇拥而来。 “为什么每次你一出现就是目光焦点?”朋友吹捧着她。 “你们看,没骗你们吧!”她紧贴着韩耿介,一手抚上韩耿介的胸膛,薄薄的衬衫中隐隐透出男人性感的线条,而后踮起亲吻他的唇。 “知道啦……天底下就是有你这么幸运的女人,老天真不公平!”她的朋友犹如盯着猎物,盯着韩耿介俊美的脸孔和比例完美的好身材。 魏嘉羽喜欢这种当众表演的激情,韩耿介忍着。 “是我上辈子烧好香。”魏嘉羽一脸幸福,笑吟吟地对韩耿介说“你先坐,我去弄点吃的给你。” 只有他能令她甘于做个服侍男人的小女人,并打从心底感到骄傲。 韩耿介也没有让魏嘉羽难堪,整晚扮演一个体贴温柔的‘假男友’,这是她希望她朋友看见的幸福,虽然他不懂,这种事为什么需要别人评分。 “时间不早了,明天会议资料我还没整理好。”十二点多,他在她耳边低声说。 “你好扫兴,每次气氛正好时机就要提工作。”她气得跺脚。 “要我先送你回家吗?”他很清楚,只要一不顺她的意,她的脾气说来就来。 “不要,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她撇开脸,故意冲着今晚一直偷偷注视着她的男人娇笑。 “那我走了。”他起身,跟几个认识的朋友致歉。 “你真的要走?”她送他到门口,一股气涌出。 “我还有工作。” “干脆叫我爸把你开除好了,免得你都没时间陪我。”她任性地说。 “随便。”听到这,已到了他愿意忍耐的极限,他转身离开。 离开俱乐部,回到住处,韩耿介走进浴室,任莲蓬头洒下刺痛皮肤的冰水,冷却他胸口莫名的烦躁。 这些年来辛勤耕耘,竭尽所能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住豪宅、开名车、给父母、弟妹一个不愁吃穿、不必担心未来的生活? 这些他早办到了,那为什么他还是感到不足? 蓦地,想起俞蔷那活蹦乱跳、手舞足蹈的模样、想起她每晚毫不放弃‘设计’他,唇畔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而后又浮现她站在公司门口目送他离开的寂寥身影…… 此刻,手机响起铃声,他想也没想便接起,一种他从未厌受过的期待与心细在胸口回荡。 “你知道你害我多没面子?”魏嘉羽劈头就吼。 “怎么了?”一听见魏嘉羽的声音热潮瞬间消退无踪,他又回到那个看似温和,实则冷酷的韩耿介。 他承认自己是功利主义者,男人想在事业上闯出一片天,有时必须权衡利害,他有能力,而魏董事长给他发挥的舞台,如果他愿意再给魏嘉羽多点温柔,一切得来便易如反掌。 只是,为什么突然间对这一切都厌倦透了?即使不走捷径,所谓的‘成功’对他而言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魏董事长更不会愚昧到舍弃他这个可用之材,可是现在,他却连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都不那么确定了…… 是不是太累了? “我那样求你,你还是执意要走……” 求?他以为用‘威胁’比较恰当。 “我朋友问我,你怎么舍得让我一个人回去?这里那么多男人对我感兴趣,你怎么放心让我待在这里?” “你怎么回答?” “我说是我要你先回去的,因为你明天要跟国外厂商开会,帮你顾全了面子。” “很好啊……那还有什么问题?”他用一种不痛不痒的口气问着。 “再过一个钟头我们就散了,你来接我。” “抱歉,办不到。” “韩耿介——” 之后魏嘉羽又嚷嚷了什么他也不再听了,总之,她想怎样就怎样吧,他决定不陪她玩了! 第四章 韩耿介拒绝魏嘉羽之后,一如预期,她不甘心他翻脸无情,天天打电话来闹,抬出他老爸,抬出天皇老子,要给他难看,要他这辈子翻不了身。 他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不怕难看,不怕翻不了身,只渴望得到宁静与自由。 夜晚,他依旧埋首于工作,没有因此担心工作不保,一个拥有翅膀的男人,哪里都是天空。 嘟……嘟…… 才刚挂掉魏嘉羽的电话,手机铃声又再响起。 他闭上眼,接起电话。 “哈罗!好久不见——” 听见洋溢着笑意的声音,韩耿介怔了怔,而后居然有股莫名的感动。 他并不知道潜意识里,自己原来一直期盼着再听见这个声音。 “是我啦!俞蔷!我回来了!” “呵……”他忍不住笑了。仿佛可以看见她正挥舞着小手,兴奋地对他咧开嘴笑。“刚从外星球回来?” 她说话方式还是那样没头没尾的,只道她回来了,而他根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最后一次见面时在公司门口,而后她就消失了,他以为她已经放弃,他以为自己应该感觉无事一身轻,然而他却见鬼的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喂——我又不是外星人。是从台南回来,我到台南走了一趟小吃之旅。”她笑嘻嘻地说、精神饱满。 只有天晓得打这通电话前内心有多挣扎;在台南漫无目的地晃悠,只想打消挖角韩耿介的笨念头,忘掉那夜他假装没看见她的苦闷,但一回到台北,这个有他的城市,她却克制不了不去想他。 “不是被老板订得满头包,怎么还有空闲去‘小吃之旅’?” “就是被钉得满头包,又不会喝酒不能借酒消愁,所以用吃来消除烦恼。”她大笑。“请了一个星期的特休,吃得肥嘟嘟回来,我还提了一堆台南名产回来给你喔,够意思吧!” 那愉快的声音如山洞里的淙淙水声,哗啦哗啦地,为寂静的夜带来缤纷热闹的色彩。 这一刻他才明白,他多喜欢每夜每夜听见她的声音,听她夸张的笑声、听她老是遇到的爆笑事件。 “听你这么说,肚子都饿了。”或许他饥饿的不是肚子,而后死空乏的心灵。 “那我现在拿去给你,有鸭翅、米糕、虾饼、布丁……好多好多……”她像跑去点数房里的名产,声音忽远忽近。 “你知道我住哪里?”她又笨又呆,还不爱用脑。 “你很呆咧……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她那恐龙般大的脑容量居然敢嘲笑他呆。 “专程为我送来,我承受不起,无功不受禄。”他开玩笑说。 能再听到她的声音,真好。这是他此刻心中最真实的感受。 “如果有点感动的话,就来英雄救美我啊!”她也开玩笑回应。 不过,她早已放弃。 她忘了‘蓝斯洛’对他而言不只是一份工作,那里还有他喜爱的女人,是她太笨、太轻率、闹了这么一个大笑话。 俞蔷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通电话,她不要记忆中存留令人心痛的一幕,开开心心地见最后一面,开开心心地把这份才刚明白就已知道不可能有结果的喜欢收藏在心中,这样就好…… “这么快就露馅了?还没放弃?”或许,是他不希望她那么轻易放弃。 “就跟你说过我笨啊,现在信了吧。你不救我也行,哪天公司倒了,我流落街头就去赖着你,看你是要短痛还是长痛,我很会吃的,吃垮你。” “很会吃还吃成这样?”他想起她那国中生似的身高。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住哪里,我东西都装进袋子里了。”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他将工作放下,想出去透透气。 好吧!他承认,他想见她,为什么出现这般冲动,他现在还不确定,也许是最后一次看见她的那个身影始终让他挂心,也许是他需要她的笑容来填补最近工作时经常浮现的空虚,也许,她已经占据了他心里的某个位置…… “我还在朋友家,火车站附近……” “没回家?”他抄下她说的地址。 “我的假期到明天早上八点半,在这之前我要抓紧最后一点点自由,八点半之后,我的人生又要变回黑白了,呜呜呜……” “最好有这么夸张!”他先是笑,而后又紧张地问“真的哭了?” “我一定要说得这么夸张啊,看看你会不会被我的眼泪骗来。”她哈哈大笑说。“我等你喔!” 韩耿介挂断电话后立即出门。 她并不知道,如果她说哭了,他会被骗,会马上飞奔去保护她。 俞蔷果真捧一大包台南名产,在约定的地点等候。 看见韩耿介的车滑倒她面前时,她仅能勉强空出几根指头轻轻晃着向他打招呼。 “上车,陪我到处逛逛。”他横身推开副驾驶车门,隔空对她说。 “好……” 她应了声,笨重地将怀里的东西放到后座,接着从纸袋里拿了样东西后跑回前座,关上门,拉上安全带,转头对他笑说“let''s go!” “这么好拐,要你上车就上车。”他笑着揉揉她的发,不由自主的。 她猛然一阵心悸,黑暗中红着脸说“反正把我卖了也值不了多少钱。” “这么没信心?” “是有自知之明。”她应着,专心拆开手上的布丁封膜。“笨得要命,到现在还是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报表,快把我老妈气死了,搞不好卖了我,我妈还会包大红包给你。” 俞蔷只是笑着随口说出这些话,韩耿介却因而皱起眉头。 他转头看她小心翼翼撕开布丁封膜的单纯表情,无时无刻不精神饱满,一派不知人间疾苦的天真,所以他从来没认真将她的‘救命os’听进耳里,然而此刻,他却心疼起她总是笑着,总是少跟筋地不知悲伤,甚至忘了那天晚上他对她的冷漠,招之即来…… “不能跟你母亲好好谈谈?公司里应该有更适合这个职务的员工。”现在,他认真想帮她解决问题。 “我妈不是真要我做管理部经理,只是要利用我逼我姊回来,她对我才没那么高的期待。” “看不懂报表,我可以帮你。” “太痛苦了,我的秘书姊姊帮我恶补好几天,最后我们两个都差点疯掉,”她挖了口布丁送到他嘴边。 韩耿介楞了一下,还是张开口,含进小汤匙。 “我跟我姊不同,她从小品学兼优,我却年年都是班上倒数前十名,唯一还可以的就是美术,不过,这种没出息的专长对我妈来说等于废技,不管怎么努力就是达不到她的期待,是说我也没真的努力过就是,哈哈。”她边说边自嘲地笑。“所以我很早就体会出一种生活哲学……” 他愈听愈心疼,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就是啊,做让别人快乐的事太难,所以只要做让自己快乐的事就好了,人生以快乐为目的嘛。”她喂他吃口布丁,自己也吃一口。“很有道理吧!” “嗯……”见她用自己含过的汤匙吃布丁,他心中闪过一丝异样感觉,随即又想,小孩子,不懂这当中的意义。 夜凉,车里挡风玻璃因内外温度落差而凝出雾气,韩耿介扫了扫雨刷,望见前方黑幕里星辰闪耀。 不知不觉他开上了北二高,弯向国道五号,愈往山区开去。往来车辆愈渐稀少。 开阔的天地,让人心也跟着开阔了起来。 “喂?”他转头看她。 “你一直开车,怎么啃鸭翅?” “还有鸭翅?” “对啊,一个布丁怎么会饱,你不是肚子饿?” 他之前在电话里开的玩笑,没想到他一直惦记着。 “下一个交流道停下来先吃点东西,这鸭翅真的好好吃。” 韩耿介顺从她的意思,从最近的交流道离开国道。 他们俩就在荒凉的路边,亮着车头灯,挨着彼此的身侧取暖,‘蹲着’啃鸭翅。 “为什么我们不在车里吃?”他问。 “你不觉得这种共患难的感觉很好吗?”她说。 韩耿介转头注视她,她冲着他咧开嘴笑,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里之间纯净的喜悦,没有杂质,没有心机。 听到什么笑话她想让他也笑一笑;吃到什么美味的食物,她想哪他一起分享;旁边停下辆bmw,明明有车可坐,有暖气可吹,可是她觉得跟他共患难的感觉也很好…… 现在,他懂了。 明白了为什么他始终狠不下心拒绝她,明白了为什么每到夜里他便开始期待她的电话,明白了如果笑容自她脸上褪去,换上了悲伤,他为什么心痛。 她只身闯进他的世界,毫无防备,全然地信任他,而他此刻最想做的就是——不再让这温暖他的心的笑容离开他。 “快试试看。”她催促他。 “好。” 她紧张地盯着他,一脸期待。 “这鸭翅是冰的?”他咬了口,叫道。 “哈哈!本来就是冰的喔,所以一定要在寒风中吃,这样不会‘热’掉。” 这逻辑说实在很怪,但是…… 见她吃得津津有味,见到那张单纯无忧的笑脸,他忍不住将她搂近来,脱下外套覆在两人身上。 “共患难”的感觉确实不错。 俞蔷被他这么一抱,差点咬掉舌头,热气直往脑门冲,哪里还觉得冷。 “你怎么去台南的,跟朋友开车下去?”他品尝冰凉好滋味的鸭翅,随口问着。 “我、我自己坐、坐夜车下去的……”她对自己说,要镇定,他没什么特别意思的,只是个性体贴,怕她冷。 “就你一个人?不怕?”微波她捏了把冷汗。 “我从国小就常常离家出走,现在都二十几岁了,有什么好怕的,而且台南人都好亲切,很热心。”她说了件更劲爆的事。 “为什么经常离家出走?”他真是愈来愈不懂她,也愈来愈想弄懂她。 “可能我的血液里有着吉普赛人的流浪因子吧!”她煞有其事地回答,说完自己觉得很瞎,又哈哈大笑。“一个超容易迷路的吉普赛人。” 他不禁要想,在她大笑的背后有着怎样的一个童年,而她,只是笑,一直以来,所以的喜怒哀乐她都这么笑着带过呢? “你有没有看过‘乱马二分之一’这部漫画?” 她摇头。心中有股冲动,这冲动令他矛盾,令他挣扎,他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特别冲动…… “我跟你说喔,里面有一个角色叫良牙,他因为受到诅咒,被泼到水后就会变成一只小黑猪,那只小黑猪好可爱,每次出门每次迷路,然后就会带着各地的名产回来,有次只是要出门到附近找人,结果一找就找了三年,卟,我大概跟他一样。” 他其实没有专心听她说的笑话,目光紧锁着她如星子般闪烁着笑意的眼眸,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啃完一支鸭翅,忽地,她安静下来。 “怎么了?” “没事,”她扮个鬼脸。“差不多该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俞蔷……” “嗨咻!”她像老太婆般吆喝了声才起身,没听见他唤她。 韩耿介跟着站起来。 “明天又要跟老巫婆斗法了。”她拍拍身上绉掉的衣裙。“真想跟哈利波特借他那件隐身斗蓬,把自己变隐形,不对,应该把我妈变消失,可是……这得学‘黑魔法’才行,我那么笨怎么可能学得会,哈哈!” “我去‘蔻儿’——”他脱口而出。 “咦?”她呆了呆,思索他话里的意思。“是去我们公司吗?” “对……”虽然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但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我答应帮你……” “因为我请你吃布丁跟鸭翅?”她仰高着脸,难以置信地问。 “当然不是……”他拨开拂上她脸颊的发,苦笑地说:“是我疯了……” 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应该是——他在这荒郊野外……撞邪了。 那晚答应俞蔷之后,韩耿介回家想了几天,不管从公司规模、未来前途、业界地位、人脉扩展各方面比较,答案都是一面倒。 他一定是疯了、鬼迷心窍了、被下降头了,才会答应这种自毁前程的鸟事,不过,他还是毅然决定向顶头一司——“蓝斯洛”的总经理辞职。 以一个过去处心积虑追求成功、步步为营、充满野心的男人而言,没有能够强用力说服自己的理由,教他夜里如何能安眠。 唯一没有让他后悔到去撞墙的理由就是,“蔻儿”与“蓝斯洛”的经营模式略同,待在小公司应该能够更全面地接触到上、下游,而非纯粹只是业务方面。 当然,还有情感上的私心——他不忍见到俞蔷再为工作的事心烦,他是男人,理所当然照顾自己喜欢的女人。 只是这层心思,恐怕那个单纯的女人根本没感觉,居然以为他是为了她的布丁跟鸭翅才点头答应。 这种教人喷饭的对话,以后会经常出现吧! 如此一想,他竟开始期待一个全新的生活。 递上辞呈隔天,经理以上的主管——请韩耿介进他们的办公室,一谈就是一、两个钟头,下午,连平常很少在公司露面的董事长也到了。 如此异常的大骚动,底下的人不免猜想,韩耿介和魏嘉羽好事近了,这次,他会不会从营业部经理一跃而上搬进总经理办公室。 韩耿介坐在董事长办公室的沙发上,双腿并拢,毕恭毕敬。 “耿介啊……”魏董事长望他一眼,而后长长地叹息。“怎么会这样?” “对不起。”韩耿介站起来深深地一鞠躬。面对这位提携他、栽培他的老人家,他的歉意溢于言表。 虽然,一直以来他的最终目标就非一辈子终老在“蓝斯洛”,总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出去开创属于自己的一片天,但魏董事长给予他的舞台开拓了他的视野,大大的缩短了他独自摸索的时间,他是万般感激的。 “昨天,嘉羽知道了这个消息哭了一晚。”魏董事长挥手示意他坐下,提起自己五十好几才得来的这么个宝贝女儿,又是一阵叹息。“那丫头是真的喜欢你,都怪我宠坏了她,让她以为只要耍任性、哭闹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这些年难为你了……” “董事长,您别这么说……嘉羽虽然任性了点,但个性很直率,不会拐弯抹角。”往好的方面想,魏嘉羽也并非完全没有优点,只能说两人都是硬脾气,互不相让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你也知道这就这么一个女儿,这间公司迟早要留给她,唉……”魏董事长苦笑了下。“她哪里懂经营,先别说家产会不会被她败光,我担心的是底下的员工啊……” 姜是老的辣,魏董事长嘴上说担心员工的将来,事实上暗示着谁娶了他女儿就能坐享这凭空掉下来的金鸡母,韩耿介如果聪明就不该让到嘴的鸭子飞了,这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以韩耿介的背景,就算是想创业,在这样的时机,这么恶劣的经济环境下,努力一辈子恐怕也没办法达到“蓝斯洛”此时的规模,魏董事长清楚韩耿介的能力,也清楚他的企图心,所以不信他真的会得放弃这平步青云的大好机会。 “董事长,没有您就没有今天的我。”他不想撕裂彼此间的关系,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他不会笨到将自己的后路封死。 “既然这样就该再好好想想,不用急想给我答案,公司有什么需要变革的,需要公司怎么配合你,甚至要我回去严加管教女儿……想怎么做,尽管告诉我。” 这是魏董事长释出的最大诚意,他要升管、要加薪、想改革,不管什么,只要他愿意留下来,他通通会答应,谁教他就那么一个宝贝女儿,而那个宝贝女儿现在以死要胁他,要是他真让韩耿介离开公司,她也不想活了。 “董事长……这……” “别这啊、那的,想清楚,年轻人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冲动,有什么吞不下去的委屈、痛苦,把眼光放远点,以后几十年的日子怎么过才重要。” 韩耿介知道魏董事长说的都对,这个时候再坚持要辞职根本就是“头壳坏掉”,不识抬举。 好笑的是,魏董事长的观念就是递上辞呈以前的韩耿介的观念,然而此时他脑子里冒出的却是俞蔷那个“天兵”灿烂的笑容,和两人之间经常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浮现的是她惦记着他肚子饿,感动的是两人窝在路边啃冰鸭翅的“共患难”…… 那个他一直想甩掉、自认没有能力、没有他她会死的女人,竟然有着过人的坚忍意志力,缠到他放弃平步青云的机会,跳槽到一间女人做董事长、女人做总经理的公司,还有,什么时候悄悄地洗了他的脑,让他把“快乐”这件事看得比“事业”更重要了? 现在,他的心明显已经偏往俞蔷了,没有什么比得上她的笑容更为重要,而且,老实说,一间“都是女人”的公司,听来似乎是件艳福不浅的好差事,呵…… “我正打算向董事会提议升你为副总……”魏董事长继续利诱。“还有啊,我那宝贝女儿前些日子买了一堆婚纱的杂志回来,呵,女大不中留喽!” “谢谢董事长的爱护,希望以后能有机会报答您的恩情。”韩耿介听完更加坚定了他离去的脚步,他的未来不是别人可以任意摆布的。 “这……”魏董事长傻眼,说了这么多,他还是不肯再考虑考虑? “接下来的十周年特惠活动,我仍会尽心尽力将它办到最成功,等到公司决定好合适人选,清楚办完交接再离开。” 魏董事长见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虽然十分不悦,但他明白韩耿介确实是人才,将来的成就难以估计,日后会不会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很难说,所以即使一肚子火还是表现出风度。 “既然你辞意已决,那董事长祝福你一切顺利。” “谢谢董事长。”韩耿介起身,再次深深地鞠躬,然后离开办公室。 他没想到,正式向董事长辞职后,脚步会瞬间变得轻盈,而心,也顿时开阔了起来。 第五章 俞蔷向母亲报告韩耿介答应到“蔻儿”担任管理部经理一职,看得出来母亲受到的惊吓比她还大。 “你确定?”不是她长他人志气来自己威风,以韩耿介的能力,业务多少人想挖角,俞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她这笨女儿居然真的办到了? “他亲口答应我的。”俞蔷见母亲眼睛发亮,看来韩耿介真的是“师奶级杀手”,连她老妈都疯狂。 “什么时候来上班?”俞母难得如此激动,仿佛已经预见“蔻儿”的业绩一路窜红,根本不在乎什么只聘用女性员工的惯例,公司需要变革、需要创新,而韩耿介的到来就是一颗最威猛的震撼弹。 “他说等工作交接告一段落,会来拜访你。”她也很久没见到他了,知道他正为“蓝斯洛”举办的大型将卖会忙得不可开交,就连电话也不敢常打去烦他。 不过,她相信他是说到做到的人。 “嗯、嗯……”俞母站起来绕着办公室打转,似乎兴奋到坐不住椅子,末了,她走到俞蔷面前,高兴地搂着女儿的肩膀。“告诉妈,你怎么办到的?” “就死缠烂打,缠了一、两个月……”其实她根本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办到的,至今,也还像在作梦一般。 “好、好……”俞母也不知道好什么,总之,俞蔷瞬间成了母亲眼中的宝贝,身价水涨船高。 接下来俞蔷在经理办公室的日子除了等待,简直是无事一身轻,和母亲过去几个月的对峙情势大逆转,一种微妙的“温情气氛”在母女间缓缓发酵。 俞蔷耐心等待韩耿介的消息,心情像绵絮般轻飘飘的,想到以后可以天天见到他,时常有股难以压抑的悸动就这么没来由地蹦出来。 “小蔷、小蔷,韩耿介来了,他真的来了——”秘书冲进办公室,摇醒对着电脑萤幕神游的俞蔷。 “啊?”俞蔷转向秘书,两眼呆滞。“谁来了?” “韩耿介啊,你千辛万苦挖角回来的韩耿介,他来拜访总经理了。” 当初俞蔷向她要“蓝斯洛”的总公司地址,雄心万丈地告诉她,要把韩耿介挖到公司来,她当时还笑到抽筋差点挂急诊,所有人都晓得俞蔷平日就爱作白日梦,没想到居然让她“梦想成真”。 谁会料到,这个出门会迷路,要她会见厂商就抱头乱窜、要她开会就翻死鱼眼的“散仙小姐”,真的请到韩耿介了!而且让总经理破天荒的答应聘用男性员工,秘书不禁要暗暗揣测,其实俞蔷根本就是“惦惦呷三碗公”、大智若愚的天才少女。 总之,不管俞蔷是用什么方法办成这件事,以后她就是韩耿介的秘书了,哇哈哈—— “喂,你擦口水的时候口红掉漆了。”俞蔷提醒背后突然飘出一大串心形图案的秘书姐姐。 “是吗?那我得赶紧去补妆了。”秘书转身就要走。 “等等——”俞蔷拉住她。 “你刚刚说谁来拜访谁?”她现在才真的回魂。 “韩耿介啊!刚进总经理办公室。” “欸——”俞蔷倏地站起来,两眼发直。 “别听到‘总经理’三个字就立正站好。”秘书格格直笑,心情好得想跳芭蕾。 “韩耿介……”俞蔷下意识地咽咽口水,天晓得她才不是因为“总经理”三个字受到惊吓,而是那个男人…… 他要来了吗?真的要来了吗? 俞蔷突然好紧张,等了快两个月,天天盼着他来,结果他人真的来了,她才开始紧张,这情绪很复杂,到底是希望快点见到他,还是害怕这么快就要见到他了,连她自己都糊涂了。 “你怎么了?”秘书在她面前挥手顺便招魂。 “我们去偷听。”俞蔷拉了秘书就往外冲。 “这样好吗……”秘书嘴上迟疑着,脚步却一点也不想停下来。 两人蹲在总经理办公室的玻璃门旁,俞蔷耳朵贴着门缝,想知道他们谈些什么。 她想知道,他会不会提起她,而她在他眼里是怎样的一个人,重点是,他之所以会答应她的原因,到现在她还是弄不清楚。 “别挤……”她弓起背部抵住秘书压下的重量,一回头,才发现管理室的同事全都叠在她上头了。 “喂……我快不行了啦……”娇小的俞蔷哪里承受得了这些个女人的重量,两只撑着地面的手都快折断了。 “俞蔷在外面吗?” 突然,总经理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所有人吓得要溜回座位,一个重心不稳,整叠人墙塌了,可怜的俞蔷就被压在最下面成了人肉包子。 韩耿介开门出来便见到她这副惨状。 “还是这么有精神啊。”他笑了,对两个月未见的俞蔷有种难以言喻的思念。 “哈哈!除了有精神之外,别无长处。”她从地上爬起来,将那些一副很久没吃到“牛肉”的饥渴女人赶回座位。“我妈叫我?” “嗯。”他只需这样看着她,心情便愉快了起来。 “表情如何?很狰狞吗?”她仰望着他,心脏一直“咚咚”响,怎么才一、两个月没见,他似乎又变得更耀眼、更迷人了。 那双眼睛,黑黑的、亮亮的,像藏了许多星星在里头,每每她看着他就无法移开视线。 “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刚才和俞母谈话时,他无法控制地一直想起俞蔷形容她母亲的字眼——“老巫婆”,以至于几次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其实俞母保养得很好,眉眼中有股女中豪杰的英气,谈笑风生,极为幽默,而且言语之间很替俞蔷担心,韩耿介不明白为什么俞蔷这么怕她。 “俞蔷,快进来。”俞母在办公室里喊着。 “喔——”俞蔷躲在韩耿介身后进门。 “俞经理,你以为躲在韩经理背后我就看不到你了吗?”俞母坐在沙发上,又好笑又好气。 “我不是经理……”俞蔷从韩耿介背后探出头,指指前面。“他才是经理,我要搬回去设计部了。” 韩耿介听了好笑,这家伙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工作扔给他。 “韩经理下个月初才正式上班,在这之前,你给我老实地待在你的办公室。”俞母板起脸孔佯怒。 “啥……还要半个月喔……”她哀嚎,戳戳韩耿介的腰。“怎么那么久……” “我得去一趟英国。”他转身告诉她。 “喔……”她又对上他的眼睛了,然后,嘴巴突然间变成不是自己的,开始胡言乱语,说些不受大脑控制的放在。“那我也要去。” “你要上班。” “我可以请假。” “你的特休不是去了‘台南决不食言之旅’了?” “先预支明年的……” “不能给部属坏榜样。”他不自觉伸出手摸摸她的发。 “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她像只被扔在路边的幼猫,睁着无邪的水亮眼眸,诱引每个打从她身边经过的人带她回家。 韩耿介觉得自己好狠心,虽然他只是想到英国看看妹妹。 “这里是天牢还是地狱,让你这么痛苦?”一旁的俞母实在听不下去,出声打断女儿的任性。 不过,除了俞筝,俞蔷什么时候这么黏一个人了?而且两人感情好到可以一起去旅行?俞母愈听愈觉事有蹊晓,愈听愈暗喜。 “没有!一点都不痛苦,天天快乐似神仙。”俞蔷从韩耿介亲密的举动中回神,垂着脸转向母亲,就怕被瞧见她的脸红心跳。 韩耿介也惊觉自己的唐突,他现在人在总经理的办公室,这里,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俞经理。”俞母轻咳两声,换上慈爱的笑脸。 “有……”俞蔷觉得恐怖,母亲眼中有着奇怪的闪烁,像是脑中盘算着什么奸计。 “你带韩经理到各部门走一走,顺便介绍给同事认识。” “就这样?”老妈最近对她实在太“和蔼可亲”了,好到她有些不习惯。 “不然你还想怎样?”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妈今天艳光四射,整个人像尊菩萨金光闪闪,佛心来着。”她乘机拍拍马屁,以确保下个月后能安然回到设计部。 “你看我像是那么容易被灌迷汤的人吗?”俞母转向韩耿介。“她平常在背后叫我‘老巫婆’,今天你一来我就变菩萨了。” 韩耿介尽量控制不要大笑出声,原来她通通知道。 “妈……”俞蔷冲到母亲身旁,帮她按摩、槌背。“你当然是菩萨心肠来着,这间公司要是没有你早就垮了,辛苦喽!辛苦喽!” 俞母要笑不笑地睨了她一眼。“太闲的话,我再派些工作给你?”知道这句话是女儿的死穴,故意吓吓她。 在看出韩耿介与俞蔷之间隐约显露的情感后,俞母宽心了,过去,她对俞蔷严厉是出自于保护的心态,如今,要是她身边能有个像韩耿介这么优秀的男人照顾她,做母亲的还需要操什么心。 “不用,我现在马上滚……”说完,俞蔷立刻拉着韩耿介逃命去。 出了办公室,韩耿介的笑意已经憋得快内出血了,怎么也感觉不出俞蔷哪里怕她母亲,根本就是太白目才会招来骂挨。 “你都这么跟你母亲嘻皮笑脸?” “我有嘻皮笑脸吗?我紧张得都快昏倒了。” “你紧张的反应跟正常人很不一样啊!”他轻敲她的脑袋。“没个主管的样子。” “我不这样疯疯癫癫的,之前她怎么肯让我待在设计部?要是我像我姐那么优秀,现在还不被我妈操死了。” “原来……”这家伙聪明得很嘛,不懂得装疯卖傻明哲保身? “来来来,我带你参观公司内部,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置身于天堂了。”她骄傲地说:“我们公司的美女多得让你眼花,而且每个都能文能武、温良恭俭让,秀外慧中啊,哈哈!” 听她这么介绍,韩耿介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怎么她就没想过要留着“自己用”? 韩耿介即将成为“蔻儿”管理部经理这事,在公司内部传得沸沸扬扬,所有平日追求“素颜之美”的行政人员,突然大肆采购保养品、彩妆;台北地区以外的销售人员,频频询问何时要回总公司教育训练;就连许多早已为人妻母、八百年前就归入欧巴桑行列的仓管人员,也开始上美容院吹高角度,烫大蓬蓬头,谁叫新的管理部经理是这间公司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唯一的“男人”呐! 所以,韩耿介正式到“蔻儿”上班的第一天,受到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整个公司气氛沸腾到最高点,简直到达了群魔乱舞的境界。 俞蔷当然与有荣焉,同事称赞他帅到没天没良,她呵呵直笑;主管夸他温文儒雅、气宇非凡,她屁股翘得比谁都高;老妈感叹这么才华出众的男人怎么不早点进公司,她掩嘴窃喜——不过,当那些单身的年轻同事纷纷发梦要嫁给他的时候,她就只能噤声不语了…… 接着,她开始有点怕了再听见“韩经理”三个字,最后,“韩经理”成了她所有梦魇的开始。 韩耿介在“蔻儿”如鱼得水,除了业绩明显翻了几倍的成就感外,渐渐地,他做出了兴趣,也找到了乐趣。 过去,“蓝斯洛”代理的多是国际知名大厂,已经具备相当的知名度,营业部可以参考过去销售资料锁定消费族群,一切的行销活动都有明确的目标;然而“蔻儿”却能让一个原本默默无名的设计师发光发热,让一个原本市场并不熟悉的品牌变成热门话题…… 现在,他才真正了解到一支品牌从无到有、从生产、包装设计、订价、市场定位、行销到建立市场知名度,当中有多少环节是他过去不曾深入了解的。 韩耿介整个人的斗志被点燃了,寻回过去那份对工作的狂热,全心全意地投入这间新公司。 俞蔷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份让他感觉到快乐的工作。 若硬要说哪里不对劲的话,大概就是最近他经常找不到那个“天兵”。 刚进公司那几个星期,时不时的她会上楼串门子,下班后得意洋洋地向他报告,她又在同事间听到了什么爱慕他的恶心话,顺便亏他几句,问他是不是每天都“亲像一尾活龙,乐不可支”? 偶尔他们会一起晚餐,她还是一样永远有说不完的笑话,一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就能笑弯了腰,跟她一起吃饭,最折磨的是胃,经常有种笑到无法消化的感觉,但是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就在各方面工作逐渐稳定下来,就在他认为该是让她了解“孤男寡女”间可能会发生的种种可能时……这星期,他们碰面的次数居然等于零? 韩耿介仔细一想才觉得怪异,立刻拿起电话按内线至设计部。 “俞蔷在吗?” “韩、韩经理?”接电话的人一听见是男人的声音,整个音调都高亢了起来。 “你好,我找俞蔷。” “你好……呃……小蔷喔……那个,她、她去厕所了……” 对方说话吞吞吐吐,令韩耿介感到纳闷。 “那麻烦你请她回来时打我内线。” “好,没问题!”这时,舌头又变正常了。 “谢谢你。” 韩耿介挂完电话后等着,等着俞蔷上完厕所的时间。 刚才,他似乎隐约听见旁边有人低声说着——“找我说不在……”而那个声音,很像是俞蔷。 二十分钟过去—— 他再次拨到设计部。 “俞蔷回来了吗?” “回、回来了,不过,又、又去……去哪里……喔,去倒垃圾!” “我知道了,谢谢。”这下,韩耿介确定听见俞蔷在一旁小声说话的声音了,决定亲自到设计部找她。 他离开办公室,步下楼梯至二楼,推开设计部的门,设计师不在,另外两个助理包括俞蔷发现是他,慌张地同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一个是胡乱整理杂乱到洗的桌面,一个急忙拨拨头发、拉拉衣服。 而俞蔷……居然整个人躲到桌子底下。 “刚才有地震吗?”他走到她的桌旁,低头对她来不及缩进去的“屁股”说话。 “哈哈……”俞蔷从桌面下钻出来时,先干干地大笑几声。“韩经理找我吗?我才正想按内线过去,谁知道橡皮擦滚到地上了……” “喔,找到了吗?”他皮笑肉不笑地问。这个女人明显在躲他,只是……为什么? “找到了……”她晃晃手中的东西,然而双手藏到背后去,拳头里什么都没有。 “待会儿下班后到我办公室一趟,我有事跟你谈。” “遵命!”她立正站好,比了个敬礼的姿势,眼睛却没有看向他。 韩耿介注视了她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待她走后,一位助理推推俞蔷。“你在干么啦,为什么不接韩经理的电话?”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接到主管的电话,听到他找我,魂都吓掉一半了。”俞蔷扮了个龇帽子咧嘴的表情。 “拜托,又不是你妈,韩经理人那么好有什么好怕的,我都求之不得他找我咧!” “可能是怕习惯了,一听到‘经理’两个字就两眼昏花……” “真是……受不了你。”同事白她一眼。“不过这样也好,不然我们哪有机会见到韩经理。” “就是啊……不是托我的福哪来的好康,记得明天带零售来请我啊!”俞蔷在心中大念阿弥陀佛,没事最好别再出现了。 最近她很惨。 原本以为回到设计部就能一夜好眠,谁知好日子过没几天,现在几乎每天晚上都梦到韩耿介,还是那种电影里才见得到的缠绵悱恻的剧情,她珍贵无比的初吻居然是作梦作丢的,这种倒楣事也就只有她才会碰上。 不仅如此,只要听见同事间的谈话提起“韩经理”三个字,她就会一阵胃绞痛,想上大号。 她不只知道原因,还知道他有个超漂亮、超有气质、而且还跟他超速配的女朋友,那天晚上在“蓝斯洛”办公大楼门前目送他们离开,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到爱情萌芽,而她的心却几乎沉到了无底的黑洞里;因为感觉到了痛,所以懂了什么叫爱…… 本来喜欢就喜欢嘛,又不是犯法,她摆在心里也不妨碍他人自由,问题是自从他进公司之后,每天要听见他的姓名十几次,三不五时要碰面,刚开始她还觉得很开心,可是,随着相处时间的累积,她愈来愈无法说服自己“暗恋也可以很幸福”,而且每见一次面,她就一次比一次还要难以控制自己胸口的翻腾,加上近来夜夜“春梦”,她恐怕再继续这样下去,就要犯法了。 罪名是——“意淫他人男友”。 俞蔷担心自己就要藏不住心事,所以能避开他多远就躲多远…… “五点半了,我要走喽!”俞蔷一发现时间到了,立刻抓起大包包溜往门口。 “喂,就算要见韩经理也别急成这样——”背后的同事见她如此猴急,忍不住挖苦她。 不过,俞蔷并非往三楼走,而是朝一楼狂奔。 她三步并作两步,跳着冲下楼梯,一直到安全出了公司大门,望见远方天边高挂的月亮,才大大地松一口气。 “哈哈——盗垒成功!”暂时逃过一劫,明天的事就明天再说吧! “下班啦?”这时她的背后响起男人的声音。 “对啊!”她转身看去,前一刻得意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下一秒脸色就转青了。“怎么这么赛……” “要回家?”韩耿介唇角微扬,但眼中冒着熊熊怒火。 “呵、呵……韩经理,这么巧,你今天比较早下班喔……”她相信一皮天下无难事,装傻永远比解释来得轻松一百倍。 “是很巧,我还猜想着你会不会偷偷溜走,没想到我们这么有默契。” “我肚子痛,赶着回家大便,先走了。”她还想溜。 韩耿介一把将她抓回来,锁在臂弯里。 “这么现实?人被你拐进公司之后就对我这么冷漠?”他低头看她,鼻息徐徐拂动她软柔的发丝。 “是景仰……”她咽下好大一口口水。“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焉,这叫景仰……” “为什么躲我?”他没耐心听她胡诌。 “谁躲?”她开始感觉心脏无力,两腿发软,呼吸急促。 “我明明要你下班后到办公室找我。” “啊——对厚!你看看我的记忆,怎么才一会儿的事马上就忘了。”她哈哈大笑。“不过,你很清楚我的脑容量比猪大不了多少,您就高抬贵手,大人不记小人过。” “俞蔷——”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老妈会被她气得半死,这家伙到底有没有一时半刻是正经的? “什么事……”她没办法呼吸了,头昏脑胀,不如就此昏倒,免得受这种折磨。 “看我。”他勾起她的下巴。 “不要……”她两颗圆滚滚的眼睛转啊转的,就是不肯看他。 当他发现她双颊浮现红云,突然间意识到什么,难道她…… “俞蔷……”他放软音调,抿着欲扬的嘴角。 “干么啦,别一直叫我的名字……”太销魂、太蚀骨了! “肚子饿吗?”他温柔问道。 “饿!饿得可以啃下一桶肯德基外带全家餐!”只要能脱身,叫她吞下一头牛她也肯。 “那陪我去吃饭。” “虾咪?”她瞪大眼,转念间又改口说:“不行,我忘了我现在正在减肥,过了四点就不能进食。” “减什么肥……”他板着脸,其实想放声大笑。 捉弄她,实在太有趣了,他倒要看看她想躲他躲到什么时候,看看她那个心里的小秘密能隐藏多久。 之前他还想着到底要怎么让这个女人在爱情上开窍,没想到她早就开窍了,而且还自作聪明地想掩饰,跟他玩起“躲猫猫”,害他还因为她不再缠着他而感到失落。 只是她为什么总是装疯卖傻,总是闪躲,为什么不愿面对自己内心真正的感觉? 为什么喜欢他却不告诉他? 第六章 “怎么不吃?”韩耿介将炸鸡推到俞蔷面前。 “吃!怎么不吃!”俞蔷抓起一只鸡腿,大口咬下。 他真的带她来肯德基,真的点了一大桶炸鸡——俞蔷见他自己只点了杯咖啡,而她得负责这一整桶。 猪也不是这么养的。 就算她不是走玉女路线,在心仪的男人面前这样大口咬肉,还有什么形象可言,嚼着嚼着,她的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是说现在才想到要顾形象,连亡羊补牢都太迟了,唉…… “不好吃吗?”他见她一对眉毛就快打结了。 “好吃,超好吃的,你一定要吃看看,不吃会后悔一辈子!”她正愁没人帮她解决。 “真的这么好吃?”他横过桌面握住她的手,倾身就要往她手上的那只鸡腿咬下。 “等等……不、不是……”来不及了,她就眼睁睁地看他从她刚才咬过的那个地方,咬走下一口。 “还不错。”他用指腹刷过唇角。 “想吃这里有……”俞蔷失魂地盯着他泛着光泽的性感唇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样够了。”其实,他想咬的是她那张呆到忘了闭上的小嘴。 要是他早点发现她的异样,早点发现她对他的感觉,他也不必忍耐得那么辛苦。 俞蔷忽地发觉,这里灯光好亮,将他那张俊脸照得那样眉清目朗、那样勾人心魂,实在太考验她的心脏了。 她低下头猛啃,又瞄见桌面下他那双长到没地方摆,直往她这边伸过来的长腿,肠胃一阵翻腾,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 好热……好渴……她一口气吸光半杯冰可乐,还是口干舌燥。 幸好,韩耿介的手机响了,俞蔷垮下紧绷的身体,悄悄喘一口气。 这顿饭大概是她有记忆以来,最痛苦的一餐,跟她老妈同桌都没这么煎熬。 韩耿介讲电话,眼睛却直直盯着她,唇边绽开如春风般和暖的笑容。 “卖弄风骚”,这四个字乍地跃进她脑中,这男人,是想迷死全天下女人吗?乱放电! 他突然用手指指她。 “什么?”她问。 接着,他的手无预警地横过桌面,将她唇边沾上碎屑用拇指拭去,其余四根手指若有似无地停在她细嫩的脸颊上好久。 轰! 俞蔷瞬间如被雷击中,呆若木鸡,脑中一片空白。 “好……明天我会过去一趟,几点?嗯……”他收回手继续讲电话,边将谈话内容记录在记事本上。 她回神过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茫茫然望着韩耿介低敛的眉眼,望着他颈部滑动的喉结以及衬衫领口锁骨中间的凹陷,身体一点一点烧红起来。 妈呀!这男人为什么连在速食店这么阳光健康的店里都可以性感成这样,万一十五、六岁的年轻美眉把持不住……那可是引诱未成年少女的罪啊! 她没敢想万一把持不住的是自己…… 他收起手机,发现她满脸通红。 “怎么了?”他伸手摸摸她的额头。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中了“软筋散”,还是“销魂香”什么之类的毒,不然怎么全身虚弱无力? “没发烧。”他放下手,检查她的眼。“倒是眼睛里有点血丝,没睡好?” “看武侠小说看太晚了……”她不敢正视他,怎么好意思说她和他在梦里夜夜春宵,简直就像遇到狐仙,所有日月精华都被他吸光光,眼睛当然泛血丝。 “你喔……”他轻点她的眉心。“那吃完早点回家休息吧!” “可以吗?我可以回家了吗?”她喜出望外,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了。 不过……她好像又不是真的想那么早回家……不是真的那么想脱离苦海…… “不吃了?”见她开心成这样,不知跟他共坐一桌有多痛苦似的,要不是她单纯到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韩耿介几乎要以为是自己误判了。 “吃得下。”她慢慢啃、慢慢啃。 好矛盾,左右为难,原来,暗恋也是这么花脑力和体力的事情,实在不适合她。 她盯着桌面,几次忍不住掀起眼皮偷瞄他,每次都被他逮个正着,每次都被他瞧得心跳失序。 “你有喜欢的人吗?”他问。 “呃?”她鸡肉咬到一半差点噎到,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喜欢?没有、当然没有……” “没谈过恋爱?”他发现当她心口不一时,眼睛会瞠得特别大,然后眼珠子到处乱瞟,不敢正视他。 “没……有……”她嚼着东西,口齿不清。 “没有?这么可爱的女生,没人追?”他很给面子的大吃一惊。 “可爱个头,我又不像你,身材这么好,长得这么帅、风度翩翩、气宇非凡、招蜂引蝶、所向无敌……”她一口气将能捧的都捧出来了,极尽阿谀谄媚。末了没好气地在心中嘀咕着,是想炫耀自己交了多少女朋友,所以借她来引文吧! “不然我追好了。”他换坐到她身旁。 “哈!”她大笑一声,然后用力哼了声。“不吃嗟来食。” “不是说我风度翩翩、气宇非凡,怎么能说是嗟来食?”他不知道一个人的表情变化可以如此丰富,如此吸引他的目光。 “是这样没错,不过,很抱歉,不是我的菜。”她一扬脸,再拿起第二只鸡腿。 “喔?”他挑起眉毛。“不是你的菜啊?” “我肉食性的……不吃菜……”为掩饰心虚,她用力再咬下一大口。 “我想确定一下。” “确定什么?”他的脸愈来愈靠近、愈来愈靠近,指尖轻轻地挑起她尖削的下巴,气息徐徐喷洒在她脸上,俞蔷退无可退,手上还抓着咬了一口的鸡腿,耳中只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要吻她……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如刚游完两千公尺的选手,大口大口换气,手里抓着的那只鸡腿腾在半空中,抖得几乎骨肉分离。 “你的脸真小……”他张开大手在她脸上比划。“真的比我的手掌还小,啧,你是不是国中之后就没再长了?” “韩经理——”她睁开眼,气全鼓胀在胸口,拿着鸡腿指向他。“你……你……”你不是要亲我? “怎么了?” 他一派正人君子,倒显得她思想邪恶了。 “没事,我吃饱了,要回家了……”她垂下手,放下鸡腿,气全泄了。 她快被自己没日没夜的“遐想”搞到精神分裂,再这样下去,她会成为第一个因“性幻想”而被送进精神病院的病患。 “我送你。”他拉起她的手,为她擦去手上的油渍。 “不必,我有小绵羊!”她抽回手,转身就要走。 “等等。”他又拉住她。 “干么……”她几乎想下跪叫他饶了她,她个子小,血量不足,很容易晕倒的。 “明天起,下班后都到办公室等我。” “为什么?”直接判她死刑不是比较痛快,何必这样精神虐待她? “从我接管理部经理之后,我们一直没时间办交接,有些细节我不是很懂……” “见鬼了,你不懂的事我怎么可能懂?”她做管理部经理的时候也没懂过什么。 “还是调你到我身边做一阵子助理,这样遇到问题随时可以问……”他抚着下巴考虑。 “我去!”她投降。“下班后嘛,我准时到。”人说衰神附身就是这么一回事,怎么躲都躲不过。 “我会等你,一直等你……”他微笑道。“慢走。” “再见!”说完,她将包包护在胸前,逃命似的冲出这间充满“情色”的速食店。 这时,忍了许久的韩耿介才低低地笑了出声。 这份新工作得到的快乐与成就感,似乎超乎预期。 俞蔷喜欢窝在设计部不是因为这是“最凉”的部门,而是它的“杂乱”。 从十几坪大的办公室堆满的商品、美术工具、纸箱杂物就看得出来他们的工作一点也不轻松——每个月寄送给会员的商品特讯、提供给各报章杂志的商品文案及照片、新品上市前的包装及海报设计、后绩印刷业务、公司网页更新……这些只是例行工作,其他的有展览、特卖活动,稍稍挪出空闲时还得搜集其他商品资讯。 这个部门的两位助理包含设计师,平常根本没时间清理办公室,而俞蔷给人的感觉就像她的办公室——脱序、一团糟,永远没有规规矩矩的时候,不过,也只有隐身在这个像是垃圾场的办公室,她才能真正感觉到轻松自在。 最近,俞蔷更忙了,除了白天原本设计部的工作要做,下了班还得三不五时陪“管理部韩经理”出门洽公,她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他要这样整她。 “俞蔷,忙完到我办公室来。” 一通内线,俞蔷就得乖乖在下班后待在韩耿介办公室,他威胁她说,如果敢再逃跑,他就调她到身边当助理;她生平最怕人威胁,权衡之下,只好听话,不过,这简直比当初被秘书拖着到处跑还痛苦,因为“看得到,吃不到”…… “我来了……”装忙,拖到六点半,俞蔷苦着一张脸推开韩耿介办公室的玻璃门。 “先坐一下,我马上好。”他低头在笔记本上记下要事。 “为什么一定要我陪,公司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排队……”她坐在沙发上碎碎念。 “说什么?”他抬起头看她。 “没什么。你最近很忙,生意不错啊!”她笑咪咪地回说。 “托你的福。”他习惯了她人前的装疯卖傻。 “工作狂、没人性……”她就像《魔戒》里的“咕噜”,一背过身就开始喃喃自语。 “我听见了。”他手里忙,耳朵也没闲着。 她扁着嘴,忿忿地看他,但这气愤,维持不了三秒。 如果没有心里那点别扭,能在这里公然欣赏他,其实满养眼的,现在她坐着的这个位置,公司里多的是同事高价竞标,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俞蔷对自己催眠——快过去、快过去,那些恼人的情绪、挣不开的结通通快过去;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想,就笨笨的当个快乐小助理。 “可以出发了。”他提起公事包走到她身旁。“晚餐想吃什么?” “吃你的肉啦……”她站起来,低声嘟囔。 “吃什么?”他将她揽近,弯身听她说话。 “咖、咖喱饭好了……”她拚命往下缩,闪躲他要命的吸引力,这男人,最近怎么老是喜欢动手动脚,就算她有八颗心脏也受不了这种跳动频率。 “吃完饭呢?” 他揽着她肩膀的手始终没放下,而俞蔷已经被电得神智不清,前一刻的自我催眠,根本没效。 “看、看你啊……” “看我?”他微弯身,面对她。 “不是这种看你,是随便你的意思……”妈啊!快来救我—— “随便我想怎样都可以?”他挨近她,性感的唇微扬。 她说不出话来,猛吞口水。这个男人是生来引出女人的兽性吗? “你真可爱。”他用几乎要贴近她鼻尖的距离说。 “你真神经……”他往前她就往后仰。 “晚上我们约会去吧!” “约、约、约……?”她腿一软,他及时搂紧她。“为、为什么……” “你不是喜欢我吗?”他像是捉弄她捉弄上瘾了。 “咦?”她的眼眸霎时瞪圆。“你怎么会知道?” 话说出口的刹那,她懊恼得想咬舌自尽。 他只是笑,笑着瞅她,瞅得她无地自容、无处可逃。 揪着他的衣襟,避开他灼热的注视,默认。 他是唐僧,每个女人都想咬他一口,就算她暗恋他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记得你什么都跟我说的,连国小一年级害怕上学校的厕所,自己偷偷包了一个月的尿布也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喜欢我?” 她挤出笑容,将心里的那份落寞藏得很深,继续搞笑地说:“你贵为经理,我只是一个小小助理,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的,想想还是暗恋比较轻松,哈哈!” “你没问过,怎么知道不会有结果?”他一直想找出她习惯逃避的原因,是对自己太缺乏自信,还是曾受过伤害…… “不用、不用问,呵呵,你千万别告诉我你也喜欢我。”因为她不会相信,不会相信他有了一个那么完美的女朋友做对照组还会选择她,她更不要他的同情或安慰。 “俞蔷……” “等等——不管喜不喜欢,你都别告诉我!”她捣住耳朵,怕得快哭了。 她讨厌比较、讨厌竞争、讨厌排名、讨厌压力、讨厌责任;她只想做无忧无虑的任性小孩,只想自由自在做自己,哪怕所有的人都对她失望…… “俞蔷——”他拉下她的手,感觉她异常地激动。 “我不听……”刹那间,她哭了,为自己的软弱哭了。 她渴望他喜欢她、渴望他宠爱她、渴望拥有光明正大说爱他的自信,然而她做不到,他是那样的出色,而她又是如此的渺小与不起眼,所以,她只能将头埋在沙里,学只鸵鸟以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看见俞蔷落泪,韩耿介太震惊,一向冷静的他竟慌了。 “我什么都不说,你别哭了……”他慌得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更想不透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她如此难受…… 她想止住眼泪,谁知道向百年没出清的泪腺,居然如水库洪一发不可收拾。 “奇怪,是怎么了……”她拚命抹掉涌出的泪水,尴尬地笑。“是按到流眼泪的穴道了吗?呵……” “俞蔷,想哭就哭……别笑了。”他心疼地将她拥入怀里。 “到底要我别哭,还是要我别笑……”她在他怀里闷着说,泪水仍止不住。 “都好,只要你觉得舒服……”他轻拍她的背,像哄婴儿般的温柔。“生气也好,想咬我也没关系。” 俞蔷破涕而笑,小小力地槌他坚实的胸膛,怪他害她又哭又笑,像个神经病,而他只是更缩紧臂弯,将她牢牢地锁在怀里。 她的胸口升起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喜欢他的拥抱、坚定、厚实,让人安心,想长长久久地在这里安住下来。 这是两人每一次如此亲密地接触,她很害羞,而他很满意。不料,恼人的手机和弦铃声却在此时响起。 两人都僵了僵,俞蔷迅速离开他,背过身拭去残留在脸上的泪水。 韩耿介看见又是魏嘉羽,直接按下拒听。 俞蔷纳闷怎么没有说话声,回头看他。 “不接。”他对她笑了笑。 “喔……”她没问为什么,只是另一个烦人的问题又浮现心头。 他为什么抱她? 魏嘉羽的一通电话中断了韩耿介与俞蔷之间原本可能加速发展的情感;俞蔷离开了韩耿介的怀抱,回复了她原本嘻嘻哈哈的样子,拒绝再触碰那个敏感的话题。 当他想跟她说些什么,她总能顾左右而言他,胡扯一堆让他无法顺利接下去的话,韩耿介终于体会总经理对自己女儿那种“又好气又没辙”的无力感了。 “吃饭、吃饭,肚子饿死了。”她走到门边,“啪、啪”地按上电灯开关,率先走下楼。 韩耿介跟在她身后下楼,而后发现她在门口站定,动也不动。 “车子停在右边。”他走到她身畔,环住她的肩。 “嘿嘿……逃过一劫,今晚有人陪你吃饭,我可以落跑了。”她扬起笑,笑起在干冷的风中显得好虚。 “耿介……” 韩耿介循着唤他的声音方向望复查,看见魏嘉羽就站在他的车子旁边。 “你?”他被这女人缠到快疯了,好话歹话说尽,她还是不断打电话骚扰他,现在连人都出现了。 “你们慢慢情话绵绵,我先走了……”俞蔷边说边倒退,接着转身跑了起来。 他没听清楚她说什么,不过,察觉到了,察觉到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落寞,就如那一晚在“蓝斯洛”大楼门口,他从前坐车离开时的落寞…… 该死,他怎么就没想到她可能误会了! 第七章 俞蔷觉得自己猛,从公司一路跑回家,跑了十几公里,只用掉一个多小时。 她抚着被风刮疼的脸颊,对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练习嘴角上扬,练习哈哈大笑,练习无动于衷的表情…… 然后,想像自己若勤加练习跑步,搞不好可以去参加马拉松大赛。 她总是这样,一遇到挫折便想办法转移注意力,避免栽进负面情绪里;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事,只有跟自己过不去的情绪,只要她不去想,只要她懂得退让、懂得放弃,就没什么好挫折的。 她将自己摆在一个最不重要的位置,自认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没有人会在乎她想什么,那么,她有什么感觉,心想什么也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上网打怪,玩game好了——”她洗去一身汗水,泡杯热牛奶,打开电脑,寻找适合头脑简单的人玩的游戏。“好,就这个,‘黄金矿工’!” 现在,她脑袋空空,心也空空的,茫茫然坐在电脑桌前,不知所谓地望着萤幕。 只是,视线不知怎的又模糊了起来…… 她不管,紧盯着萤幕上亮澄澄的金矿,机械般地操作键盘上的方向键,泪水渐渐爬满了她的脸颊,她仍旧不去擦拭,不去触碰。 她的心愈揪愈紧,像被谁掐住,感觉就要碎了,感觉自己就要死在这一关了。 好苦—— 早知道天天面对韩耿介是那样的辛苦,她宁愿待在管理部经理公办室,挨母亲的骂,开听不懂的会,用不轮转的“官话”面对客户、面对厂商。 早知道喜欢一个人是那样的痛苦,她宁愿从来不曾认识韩耿介,从来不知道他的好,就让两人这辈子都是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可是……她的手从键盘上垂下。 想到要回到不认识韩耿介的过去,她竟又舍不得了,舍不得将他从脑中的记忆删除,舍不得从来都不知道他这个人。 俞蔷被自己摇摆不定的意志给弄得心烦,关掉电脑、关掉电灯,奔到床上,把自己蒙进棉被里。 嘟……嘟…… 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电话铃声,那是俞蔷的手机。 她伸手从包包中摸来行动电话,继续缩在漆黑的棉被里。 “喂……”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现在能不能出来一下?” 是韩耿介……一听见他的声音,她又忍不住眼眶泛红。 今天是怎样,哭很大,哭不用钱吗? “找我干么啦!最讨厌你——”她吼。 这是她第一次“讨厌”一个人,第一次对人有那么深的感觉。 “呵……” “说讨厌你,你还笑,神经病。”她抱怨着,自己却忍不住也笑了。“笨蛋……” 要是真能讨厌他,她的世界也就不必如此天翻地覆了。 “笨蛋呼叫笨蛋,我在你家楼下门外。”他笑是因为心情好,他心情好是因为她说讨厌他,至少她没对他掩饰自己的情绪,这是好的开始。 不过,他也没见过有人像她这样的脾气,前一秒讨厌,下一秒就笑了。 很心软、很好拐、很可爱…… “欸——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里?”她从棉被里钻出来。 “忘了我是管理部经理?” “厚——公器私用!” “十分钟没出来,我就要按门铃拜访你母亲了。” “我马上出去!”她跳下床,冲出房间。 她不是不知道母亲在想些什么,前几天还暗示地问她韩耿介有没有女朋友,摆明了女儿没用,想早点把她推到别人家去,省得要养她一辈子。 要是韩耿介真按门铃,然后她老妈问一堆怪问题,到时她真的是要挖个大洞把自己埋进去了。 “我要坐电梯下楼了!”她抓着手机大喊。 等待电梯下楼的时间,她连忙对电梯里的镜子挤眉弄眼。 糟糕,眼睛还红红的。 叮! 完了,一楼到了。 电梯打开,俞蔷快跑,穿过偌大的中庭花园,匆匆跟管理室伯伯打声招呼,一刻不停地往外头狂奔。 今晚她很忙,一直在跑…… “我来了,呼!”她看到了韩耿介,急煞车停在他面前,双手撑着膝盖,差点喘不过气来。 果然,她适合马拉松,不适合短跑。 “跑那么快,迫不及待想见我?”韩耿介拍拍她的背,帮她顺顺气。 “喂——是谁限定我十分钟内出来的?”她气死了,起身向他抗议。“我这住十一楼,你知道光是等电梯上楼、下楼要花多少——” 韩耿介没听完她的牢骚,倾身堵住她叨念不停的小嘴。 俞蔷两眼发直,全身僵得像冷冻库里的红豆冰棒。 他怎么可以—— 然后冰棒开始融化。 怎么可以…… 最后,冰棒融成一滩糖水,甜腻地瘫软在他强有力的臂弯时在。 她的初吻,跟梦里的,一样甜,一样教人心神荡漾,一样令她酥麻无力。 “唔……嗯……”她想,不如顺便挑战一下最长的接吻纪录。 韩耿介似乎和她心有灵犀,揽着她娇细的腰身,一点一点地品尝她唇中淡淡的奶香,温柔地搅缠着她软嫩的舌瓣、嬉戏着、挑逗着,唤醒她藏在身体里那个已臻成熟的女人…… 她仿佛感觉四周有玫瑰花瓣片片洒下,空气中浮漫着阵阵幽香,夜,好浓,她,好晕。 他稍稍离开她的唇,凝视她嫣红的脸蛋,她仍闭着眼眸,长长的浓密睫毛轻颤,似乎不想醒来。 “嗯?”她喉间发出嘟喽,抗议他不够专心,她还意犹未尽。 韩耿介勾起唇角,轻啄她几下,她翘起红唇,踮起脚尖,索求他的吻。 “你的街坊邻居都出来看了……”他在她耳边低喃。 她倏地张开眼,眨了眨,似乎不确定自己人在梦中还是现实中。 “喵……” 像是证实韩耿介所言非假,车子底下的猫探出了头,好奇地喵了一声。 “呃……”她被自己仰起的喉咙里的口水给呛了下。“咳、咳、咳——” 这下,醒了。 所有现实中的一切瞬间拢聚至她脑中—— 她和韩耿介接吻了? 而且就在她们家大楼口。 她瞄往右后上方的监视器,那管理室伯伯不就都……看见了? “我……”她尴尬地清清喉咙。 “什么?” “跟我来——”她拉了他的手就闷着头往前走。 “去哪里?” “去没人的地方。” “咦?”这女人深藏不露啊!“想继续?” “才不是——”她停下来解释,但见到他好看的嘴唇,一向极会闪躲的她竟找不到能分散自己注意力的点子。 脑中全是他的唇、他的吻,心中尽是粉红色心形、七彩泡泡以及那难言的心悸和耳要发烫。 “不然是?想更进一步。”她的窘迫全写在脸上,而他还是想逗她。 她咬唇白他一眼,威胁道:“乱亲我可是要负责的。” “没问题。”他不禁莞尔。想起她第一次到“蓝斯洛”找他,也说要他负责。原来,这女人注定了他得负责。 “别乱筨应,哪有那么容易负责?”她可没忘了他那个高贵美丽的女朋友。 “只负责你一个有什么难的?”他肯定她误会他跟魏嘉羽了。 只是,他很坏心,明明来找她是为了解开这误会,但偏要拐弯抹角地考验她那颗笨脑袋。 “最好只负责我一个。”她在心中哀鸣,万一他想要脚踏两条船,她可能会很没志气地认了。 世界上男人那么多,谁教她偏偏喜欢上一个万人迷。 “反正是我自己暗恋你……”想想,她不要他为难了。“你负责别人好了,我没关系……” 韩耿介很是傻眼,也被俞蔷这颗看似简单的脑袋却产生出复杂的思考结果打败。“我负责别人,你没关系?” 她摇头。 “亲了你也不用负责?” 她继续摇头。“要是我想再对你更邪恶一点,也通通不必负责?”他的眉扬起有一丈高。 她唇瓣微启,不解他的“更邪恶”是什么,不过,很快便意会过来,红着脸拚命摇头。 “摇头是不必,还是不行?”他很想敲醒她,怎么可以如此放纵男人的劣根性? “不……”她也不知道,皱着一张脸,几度张口又合上,两只手的手指扭得快打结。 说不必,太那个,说不行又主不由衷……哎唷,她的头快炸了。 “笨蛋!”她终于忍不住敲她脑袋。“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个少根筋又不用脑袋的笨蛋?” “对不起……”她惯性低头认错,这样可以缩短挨骂的时间,不过……她抬起头,瞪大眼睛。“咦?” “咦什么呣?”他抿着嘴笑。“想通了?” “你刚刚说喜欢我?” “终于听见了?”他一副受不了她的迟钝的表情。 “你真的想脚踏两条船?”她的不灵坏的灵,她没那么聪明过,聪明到居然猜中他的心思。 “没有脚踏两条船,就只喜欢你一个。”跟她玩猜谜游戏,累死的是自己,下次,他会记得说得直接点。 “可是刚刚那个……” “她叫魏嘉羽,是‘蓝斯洛’董事长的女儿。” “嗯。” “本来我的确有可能娶她,不过,那是遇见你之前的事。” “喔——你移情别恋……”她“喔”了好长一声,而后才想到他移情别恋的对象是自己啊! “我跟她从来都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为什么有可能娶她,这个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喔。” “总之,我只喜欢人你,只喜欢你一个,这样……懂了吗?” “还要再想一想……”她低头扳手指数着。 “不用想了,这次是你要对我负责。”他将她对他说过的话还给她。如此简单的两人关系,需要动用到十根手指头算吗? “为什么?”她嘟嘴抗议,她好怕“负责”这两个字。 “因为我为了你放弃之前公司的大好前程,原本要娶的老婆也不娶了,你不负责谁负责?”他发现就算直接说还是太费时,不如用拐的。 “是喔……”听起来好像真的是这样,连她都觉得他会到“蔻儿”,会喜欢她根本就是“头壳坏掉”。 “所以,你非做我女朋友不可。” “喔……”俞蔷完全被他的霸气给镇住,虽然还存有迟疑,但终究乖乖点头。 韩耿介这时才松了一口气。 这女人,真的……很好拐。 朝耿介说他跟魏嘉羽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俞蔷相信了;韩耿介说他喜欢的是她,只喜欢她一个,她也信了。 神奇的是,相信之后,前阵子烦到她快得忧郁症的问题全都像肥皂泡泡——“啵”地一声,不见了。 她又开始好吃好睡,成天搞笑批屁,快乐无忧。 “呵……怎么可能……”他说只喜欢她呢! “小蔷……” “哎唷……好害羞……”那个吻,omg,要死了…… “俞蔷……” “没想到天上真的会掉下馅饼,哈哈……” “俞蔷——” “哇!”俞蔷被耳边突然一声大吼给吓掉半条命,揉揉嗡嗡作响的耳朵。“好大声……” 恋爱之后,俞蔷经常无端傻笑,大半天作着白日梦的情况比以往更严重,而且,动不动就脸红、捣嘴轻笑、自言自语,办公室里的同事还以为她“卡到阴”。 俞蔷揉完耳朵,回头一看—— “哇!”什么时候身后站了那么多人,每个人都用一种和善到让她感觉阴森的笑脸望着她。 “你跟韩经理感情很好对不对?”同事贴近她问道。 “还好啦……”提起韩耿介,俞蔷害羞地掩脸,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恋爱了。 “韩经理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同事又问。 “呃……”她扭捏地转了一下肩膀。“这种事……”应该由男方说明吧! “就跟你们说不必问,一定有的啦!”另一名同事抢着回答。“像韩经理这么出色的男人,女朋友肯定像模特儿那么漂亮,又高贵又有气质,不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肖想’的啦!” 俞蔷在一旁拼命摇头,一只手指指向自己,不过,这时所有人的心思全都转向猜测韩耿介的女朋友长什么样子,根本没人注意到她的激动反应。 “不过,我觉得韩经理不是那种外貌协会的男人,他应该比较注重女人的内涵。”某个同事发表意见。 “对、对、对!” 俞蔷此刻点得头快滚下来了,再次挥舞她那双小手,要大家看看韩耿介货真价实的女朋友长什么样子。 “反正,不管他女朋友长什么样子,我都要诅咒她。” “赫——”俞蔷的小手悄悄收回背后。 “在我们如此庞大的怨念笼罩之下,他们就算交往也不会长久的,呵呵呵……” “没错……呵呵……”同事纷纷掩嘴仰笑,有如山谷中传来的幽冥回音,一阵一阵,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对了,小蔷,你刚才在对什么?” “没有……”她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回说:“我只是同意你说韩经理不是外貌协会的男人,搞不好他的女朋友就像我这样……” “像你?”同事骤然安静下来,用一种同情的目光凝视她,仿佛无声地为她默哀——可怜的女人,妄想症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 大家也不忍再用言语刺激她,一个一个轻叹口气后,走光了。 “我……”俞蔷满腹委屈,又没胆抗议,只能躲在角落揠地板,喃喃自语:“我怎么了?是很抱歉吗?” “小蔷……” “不要理我……”她继续抠,用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苍凉背影背对唤她的人。 “俞蔷小姐。” “也不要安慰我……”她吸吸鼻子,吸不到半点鼻水。 “俞蔷,下个月的会讯,排版排好了吗?”设计师只想往她后脑勺“卡落企”,都月底了,还有时间给她搞自闭。 “排好了,在你桌上,粉红色那个资料夹……”她撑着膝盖站起,大大叹口气,这就是上班族的悲哀,连顾影自怜的时间都没有。 “是吗?”设计师从一堆凌乱的杂物中翻出资料夹,翻看一遍,没什么问题。 俞蔷看来老是心不在焉,不怎么可靠,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分派给她的工作总是能如期完成,就连跟她相处了一年多的设计师也很纳闷,她到底是真笨还是装笨? 设计师将资料递回给俞蔷。“拿上去给韩经理。” “韩经理?”听见那个敏感字眼,俞蔷耳根瞬间染红,扭捏地说:“这、这怎么好意思……” “你不去,那我去。”另一位助理抢着送。 “啊……”俞蔷就这么慢半拍地眼睁睁看着粉红色的资料平从她手中……飞了。 她快快地坐回位子,心想,这样也好,为了身家性命安全,他们的恋爱还是“地下化”比较妥当,这样她就不能常去找他,避免见到他时周围冒出太多粉红色蔷薇花瓣和心形,被那些“怨女”发现了。 “秘密恋爱……唉,好情色喔……”她又掩嘴偷笑,陷入无边无际的想像汪洋中。 助理送完资料回来,摇醒她。“韩经理要你过去一下。” “不行,不行……”她死命摇头。“跟他说我不能去。” “喔……”助理立刻拿起电话拨给韩耿介,对着电话说:“韩经理,小蔷说她不能去。” “为什么?”韩耿介不解地问。 “她在……”助理瞄俞蔷一眼。“她现在工作超忙。” 俞蔷很满意助理帮她想的答案,微笑点头。 “我知道了。”韩耿介挂断电话,眯起眼,射出危险目光。 这家伙说好拐是很好拐,但是那颗脑袋里不知道装些什么,为什么经常冒出正常人很难理解的举动,把他的一颗心搅得七上八下。 有一瞬间,韩耿介真想将俞蔷调到身边当助理,公器私用,好好弄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至少他不必心烦为什么前一天赖在他怀里撒娇不定,隔一天又突然避不见面。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产生那么可怕的占有欲。 以前,韩耿介绝不相信自己是那种会为情所困,公私不分的人,他太理智也太清楚自己要什么,然而这回他便直直栽进这个小女人手中,连理由是什么他都说不出来。 他收拾桌面,取出公事包,戴上蓝牙耳机,交代了秘书几件待处理的事后,准备出门。 经过二楼时,他刻意绕过设计部,往玻璃门里瞄,瞧见俞蔷低头认真工作的模样,嘴巴动个不停,像是边跟一旁的同事聊天,然后突然仰头大笑,猛拍同事的肩膀,那模样可爱极了,韩耿介不觉地跟着勾起唇角。 他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就像热恋中的男子,女友的一举一动在他眼中都像逗趣的熊猫,百看不腻。 “韩经理……”一名员工从他身旁经过,含羞地向他打招呼。 “嗯。”他微微颔首,敛起心神,走下一楼。 车上,想起对俞蔷说的那句话——“只喜欢你一个人”,韩耿介尴尬地在只有他一人的车厢中清喉咙,不可置信地摇头。 这么幼稚、白烂的表白,怎么会从一个近三十岁,成熟稳重的男人口中说出? 他是被逼急了一时智商退化到十五、十六岁的年纪,还是俞蔷的“笨病”传染了他?每每见到她那憨憨的笑,鬼灵精怪不知计谋着什么的大眼睛和丰富生动的表情,他整个人就是松,松到忘了自己肩膀打着重责大任,忘了他曾多么渴望成功、渴望爬上金字塔顶端。 这时,电话进来,自动接通。 “韩经理吗?”蓝牙耳机里传来俞蔷压低的声音。 “什么事?不是超忙,忙到没时间见我?”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多像一个闹别扭的女人。 “你不知道,我有万不得已的苦衷……” “说来听听。”一听她开口辩白他已经想笑了。 “我们的恋爱要‘秘密进行’,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为什么?” “你现在是公司最值钱的……不是,是最有价值的单身汉,万一让人知道你有女朋友了,公司的士气会一落千丈的。” “然后呢?”他挑起眉,这么权谋的话从她口中说出真教他傻眼。 “你想,人家办那种抽奖活动一定要有个最大奖,才会吸引人家去买东西嘛,只要最大奖没被抽走,人人有希望,大家才会拼命加码抽啊!” “所以?”她的比喻一向很烂,但,一听就明白了。 “所以如果被人家知道最大奖老早被我抽走了,我会被诅咒的。” “喔。”因为怕死,所以把男朋友推出去做“最大奖”? “以后在公司我们就装不熟好了……”她将她的“保命计划”翔实告诉他。 “俞蔷……”他耐心听完。 “嗯?” “下班后到我办公室等我回去。” 以前,韩耿介总是希望女友了解他工作上的忙碌,他需要空间,需要时间处理爱情以外的事,现在,他却因为俞蔷的“过度放心”而燃起怒火。 “为什么?”难道他一点都不关心她的死活? “我想打你一顿屁股……”韩耿介不管她在耳边鬼吼鬼叫。 在为部属做教育训练前,他得先好好教育一下他这个满脑子不知装什么鬼东西的女朋友。 第八章 韩耿介处理完公事回到公司,发现俞蔷站在公司门口等他。 离下班时间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原本见她单薄瘦小,倚在墙边等待的身影很感动也很不舍,但她上车前那左顾右盼,像深怕被什么人发现的紧张样子,又惹火他了。 路上,她虽不知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但仍亟欲求讨免于挨揍的命运。 “你这条领带好好看喔!跟你这身超有质感的西装很搭耶!不过,还是因为你身材好啦!哪里买的?”满嘴甜言蜜语、胡说八道。 “以前的女朋友送的。”他故意刺激她。 “你以前的女朋友真有品味,当然,因为你有品味才追得到这么有品味的女朋友,果然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她用力鼓掌。 “不是我追来的,是被倒追的。”这女人,到底是太放心他,还是根本不懂什么叫“吃醋”? “这是一定要的啦,你这么英明神武、武功盖世、玉树临风、仙风道骨,凡是女人都一定想倒追你,哈哈!”她真不知道到底哪里惹到他,怎么她愈吹捧,他眼里的火苗烧愈旺。 “俞蔷。” “汪!”她干脆学狗,两手搭在胸前,目光专注地等待主人命令,只差没吐出散热的舌头。 “回到位子坐好。”他得忍住笑,因为知道一旦被她逗笑了,她就会更肆无忌惮地搞笑,到最后他会笑到忘了一天的疲劳、笑到忘了为什么生气、忘了要打她一顿屁股的事。 她坐好,张着无辜的水汪汪的大眼。“你要把我载去孤儿院……吗?” “噗……”他一时不察,喷笑出来。这什么鬼,他没事干么把她载去孤儿院,就算是,孤儿院也不收她这个超龄儿童。 “我跟你说喔,我今天接了一通电话,电话响起之前,我本来很口渴想要去倒水,结果电话一接起,我居然问对方,请问你要找‘随’?哈哈,‘台湾狗椅’,找随咧,我跟那个客人笑到不行,结果他后来也忘了要打人,我们说了拜拜就把电话挂了。”她笑到两脚抬到半空中猛踢。 他虽然想笑,但也告诉自己千万别中了这家伙的诡计——她就是要转移他的注意力,忘了原本生气的事。 只要感觉到前方可能有什么麻烦等着她,她便开始打太极,她其实很聪明,而且感觉很敏锐。 车子停在韩耿介住处对面的停车场。 他住在那栋公寓楼下是一间贩售咖啡、简餐的小小餐厅,夫妻俩共同经营,有一双儿女,尽管如此方便,他只去过一次。 因为这间店感觉太温暖、太家庭式,老板的一双儿女在柜台边的小桌子写家庭作业,虽然不吵,可是对韩耿介来说不够专业、公私不分,或许过去在他追求工作的卓越表现时,对这种会软化人意志的温馨小馆总带着有些许防备,不过,他却时常想起他们的厚炸猪排咖哩饭。 韩耿介知道俞蔷喜欢吃咖哩饭,也猜想她会喜欢这间店的气氛,所以带她来了。 果然,她一进店里就跟两个孩子玩成一团了。 当然,这也是她逃避坐在他对面,接受盘问泊小小心机。 “放心,我会让你好好吃完饭。”他将她抓回座位,温柔但令人颤栗地微笑。 老板娘亲切地送上沙拉及餐具。 “哇……”她压着声音。“用刀叉耶……” “刀叉怎么了?”他见她一脸古怪。 “没什么,只是看到刀叉,突然想起小时候我妈妈教我用餐礼仪的时候,我听到睡着,整张脸撞到瓷盘上,额头撞出一个大包,呵呵……” “你真是什么时候都能睡。”天晓得她的乌龙事件还有多少。 “后来我妈去参加什么高级宴会,就只事带我姐姐去,不让我跟。”她嘟嘴说。 “你对你母亲……是什么样的感情?”他总感觉俞蔷的童年似乎蒙着许多阴影,影响她至今,而那些阴影多与她的母亲有关联。 他并非想揭开她心中的伤疤,只是希望她的快乐是由衷的,而不是为了逃避什么而隐藏自己的感觉。 “就怕啊,我跟我老爸都怕她,她像会吃小孩的那种巫婆,小孩见到她很少不哭的,呵。”她笑说。 “你讨厌她吗?” “小时候很讨厌,讨厌待在家里也讨厌去学校,所以就常常跷课,有时半夜偷偷离家出走,只是被抓回来后更惨,我还挨过揍耶!不过,现在我找到了生存之道,她拿我没辙,嘿嘿。” 假如她的生存之道就是现在这样装疯卖傻,假装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没关系,那她的问题才大。 “而且,自从你来了之后,我妈对我不知有多好,好到我都怀疑她是不是上什么潜能训练的课,怎么变了一个人,真是托福、托福。呵呵……”她拱手感谢韩耿介的再造之恩。 “那就好……”他凝视她的眼,只要她觉得开心就好。 “对了,下次我做饭给你吃。” 俞蔷兴奋地说。“我准时下班去买菜,等你回家的时候,刚好可能享受热腾腾的饭菜。” “我可不想回家的路上看到消防车就提心吊胆。” “喂!喂!怎么可以对你女朋友这么没信心。”她环住胸,赌气地哼了声。“我可是有丙级技术执照的呢!” “你真的会做饭?”他很难相信她这么小个儿拿锅铲的样子,该不是底下还得垫张小板凳? “我在台中四年,天天都是自己做饭,那时候我的室友还打算毕业后投资我开餐厅咧!”她愈说愈骄傲,尾巴都快藏不住了。 “为什么想要学做菜?”这倒是她第一次不说自己什么都笨。 “因为我喜欢吃刚做好、热腾腾的饭,可是又不喜欢一个人在外面吃饭。”她叉起沙拉,细细品尝,眯起眼直夸沙拉酱调得好。 “小时候家里不开伙吗?”他第一个联想到的是她忙碌的母亲,以及她在不经意时提及又是嘻嘻哈哈带过的童年。 “唉……”她惊讶的表情,证实了他的猜测,不过,她没有给任何答案。 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慢慢凝聚出一个模糊地可见轮廓的景象,触动了韩耿介心底柔软的深处…… 她是个寂寞而敏感的孩子。所以,总是笑得比别人大声,总是细微地体察出别人的情绪,然后试图让气氛变得比较轻松愉快;她知道自己不被期待,或者达不到别人要她达成的目标,与其给别人希望,不如彻底绝望,于是她装笨、装糊涂、安于待在一个不被注意的角落。 或许……她是“他的女朋友”这件事,也用一种随时会被抛弃、随时会被嫌弃的心态自我催眠,做好准备。 甚至,连要他爱她的期待都不敢有。 若说一开始喜欢她是因为她的单纯与快乐,那么现在他却因为她的太过成熟和勉强自己而心疼。 除了家人,他不曾有过如此强烈的冲动想去保护一个人,想保护她不再受到伤害,要她相信自己是个难得的女人,值得被所有人疼爱。 霎时,他也明白了一件事,她不知不觉中软化了他,温柔地按捺住他对成功的跃跃欲试,解开了他在追求成功的过程里产生的矛盾与自我对立…… 他原是一个快乐的孩子,有个温暖的家庭,慈祥开朗的父母亲,有可爱的弟弟和无忧的妹妹,每天全家人聚在一起享受母亲烹调的晚餐,饭后没有加班的父亲会指导孩子做功课,晚上说全家人最爱听的历史故事,那画面至今仍珍藏在他心中。 母亲病例,父亲为照顾母亲辞去了生技公司的工作,最后仍落得向亲戚借贷,看人脸色的日子。 他长大了,立志要成功,要赚很多很多钱,要家人从此不必再为钱愁眉不展,他做到了,早就做到了,然而,他却遗忘了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忠孝节义…… 他迷失了自己的心。 “哇……好好吃喔!” 俞蔷的惊呼拉回了韩耿介的回忆。“老板!你们的猪排真的超好吃的啦!万一以后我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猪排咖哩怎么办?” 她这一嚷嚷,店里的客人不禁掩嘴笑了出来。 “喜欢就常来吃。”老板很开心,很少客人这么直率,“大声”地称赞他的厨艺。 “我们都是吃我爸爸的猪排长大的喔!”两个孩子骄傲地对俞蔷说。 “嗯!那以后你们一定会头好壮壮。”她摸摸孩子的头,眼中是无限的欣羡。 韩耿介也笑了,他想,以后他会经常光顾这间店,带着他心爱的女友…… 晚餐时间,俞蔷听见韩耿介跟老板提到他就住在这栋公寓楼上,之后,贼兮兮地笑容就没从她嘴角隐去过,像是发现了他什么惊人秘密,正沾沾自喜自己的聪明。 老实说,他无法以常理判断她脑子里转着什么东西,但,他很期待,期待她公布的答案,不过,他会等到好忍不住自己招了。 在“忍耐”这个技术上,他肯定比她高了好几等。 饭后,他问她想不想看电影。 “看什么电影啊?”她挑起一边眉毛,瞅着他瞧,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表情。 “到电影院再看看有什么片子在映。”他揽着她的腰走向停车场。 “等等——”她看住他。“要去电影院看?” “不然?” “可是你就住在这楼上……” “是啊!” “你不是要带我去你家?” “没啊,你想去?” “我们交往都……都一个多月了。”她屈指一算,脸倏地转红。“都还没……” “还没?”到底她在脸红些什么?韩耿介没问,但肯定是他没想过的事。 “我以为你事我来这里吃饭,就是想设计我到你家……”所以她才得意,得意看穿他邪恶的诡计。“原来不是……” 当然,得意之后也免不了心生期待。 说来让人沮丧,他们的“进度”还停留在他向她表白的那天晚上的那个吻,虽然他很爱换她、捏她、揉她脸,可是就是没有了……没有下文了。 每次韩耿介靠近她,她就紧张,就开始心悸、颤抖,要知道像他这么完美的男人,八字不够重的女人根本抵挡不了,而她一紧张就不由自主的胡言乱语、开始搞笑,然后她一搞笑,他就不知从何“下手”。 所以,才会交往到今,什么都“还没”…… 俞蔷完全不知韩耿介的压抑,更不知道害他们爱情停滞不前的凶手就她自己。 “走吧。”瞧她一脸哀怨,好似他有什么隐疾无法满足她,都不知道是谁老是破坏浪漫情调。“我都忘了还有账要跟你算。” “唉——”她期待的不是“算帐”啊—— 韩耿介牵起她的手,走进公寓大门,搭上电梯。 俞蔷“挫咧等”。“我们要算什么帐?你知道我数学很烂,要不要我call会计陪你一起算……” “我只要你就够了。”他环上她的肩,说得多甜蜜,但,她太清楚这种“皮笑肉不笑”的下场。 他打开大门,带她进屋。 “好干净……”她就站在门口四处张望,像随时准备“落跑”。“我房间很乱,漫画、卡通一叠一叠乱丢。”他的住处就像他的人一样,干净、整齐、有条有理,让她自惭形秽。 “过来坐。”他拉她到沙发坐下,环抱着她,让她没地方躲。 “今天啊……几个同事聚在设计部讨论你有没有女朋友……”他突然的亲密举动害她脸红心跳,想入非非,又开始胡扯话题,转移注意力。 “你怎么说?”他见她耳根赤红,莫名地起了冲动。 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有要“设计”她的意思啊! “本来我想暗示……可是……”她咽了咽口水,感觉背部抵着他温暖的胸膛,小手被他的大手包覆着,他低沉浑厚的声音,就在她耳边轻轻吐着气息,光是这样“普遍级”的接触,她已经快要手软、腿软。 “可是怕死,就什么都不敢说了?”他也开始心神不宁,坐立难安,这女人对他有可怕的吸引力。 平常她皮厚得跟什么似的,神经又粗又大条,真是那种天塌下来她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人,然而只要他一触碰她,她就脸红,就害羞,连看都不敢看他,那暖暖软软地肌肤熨烫着他,能将钢铁熔化、烧尽他傲人的自制力。 “你不知道……女人的怨念很可怕的……”她虚软得偎进他怀里。 “嗯……咳咳……”他的喉头锁住了,轻咳两声。 “喂……”她轻轻地唤他,那软绵绵地声音说有多勾魂就有多勾魂。 “嗯?”他靠向她,温柔地回应,两人的身体更紧密的贴合,这一瞬间,感觉火山就要爆发。 她一口气憋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想像是一回事,真的准备要“怎么样”的时候,她才知道心脏根本不够力,万一他正要“怎么样”的时候她却昏倒了,那…… “我想看卡通——”最后,俞蔷受不了了,抓起电视遥控器,转到“幼幼台”,转移她满脑子的“情色画面”。 韩耿介一只正准备要扳过她身体的手就僵在半空中。 幼幼台…… 他完全被打败,哭笑不得。 “我泡咖啡给你。”他松开手,走到厨房。 只是这杯咖啡泡得不些久,一个在厨房“忍耐”,一个在客厅“烦恼”。 一会儿后,韩耿介端了两杯咖啡搁在茶几上,坐回她身畔,一手横搭在沙发椅背,离她的肩膀仅仅不到十公分距离。 但就这么一丁点距离,把两人的心窝掐得都快缺氧了。 他不是胆怯,而是……下不了手。 叫他如何在电视里一群跟着水果哥哥、姐姐唱唱跳跳的小朋友面前,做出“禽兽不如”的事。 她不是害羞,而是不知道怎么勾引。在她眼中,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想必也阅人无数,是情场上的个中好手,她猜想她只消动动小指,他肯定马上就看穿她脑中的画面,这……实在太难为情了。 于是……两个人盯着电视,“表现”得十分专注。 幸好,俞蔷的手机铃声救了快要精疲力竭的他们。 她接起电话,是俞母打来的。 “你人在哪里?”俞母老是将她当未成年的孩子管教。 “在韩经理家……”她又像解脱又像失望,有气无力地应着。 “韩经理?你、你们……”俞母没料想到他们的进展已经…… “啊——不是、不是,我来拿个东西而已。”她发现说错话,立刻掩饰。 一旁的韩耿介听见,不禁微皱起眉头。 “那就多待一会儿,不必急着回来没关系,好好培养感情,懂了没?”俞母乐不可支,心花朵朵开,只差没去翻农历挑好日子。 “我跟他真的没什么,妈,你别乱猜,我马上就回去了。” 听到这,韩耿介的眉锁得更紧了。 需要这么急于撇清两人的关系吗?她的男朋友,如此见不得人? 俞蔷挂断电话后,走身。“我要回家了……” “对了……你说我们在公司要装‘不熟’?” “嗯、嗯、也千万不能让我妈知道。”她老妈太中意韩耿介了,谁晓得会不会做出“逼婚”这种疯狂行径,他们才刚交往,她不想给韩耿介压力。 “喔……”他点点头,假装了解她的顾虑。“那我先送你回去。” “好,那件事要记得喔!” “我会记得。”她完全没察觉他的一双黑眸就快喷出火来。 先是把他推出去当“最大奖”,接着又搞什么“地下情”,他看起来是这么不可靠,这么没肩膀的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韩耿介彻底地晃点了俞蔷。 他不仅一点也没打算隐瞒他跟她之间的感情,甚至堂而皇之地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对她的关爱。 他们的办公室位在不同楼层,韩耿介平日工作也十分繁忙,加上同事根本不会将成天搞笑,逮到机会就打混,到处串门子的俞蔷跟风度翩翩、完美无缺的韩耿介联想在一起,所以真要露馅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过—— 早上,韩耿介亲自登门拜访,从俞母喜孜孜的笑脸中接俞蔷上班。 中午,他在众目睽睽下到设计部等俞蔷,带她出去吃饭。 下午,她得乖乖在他办公室等他处理完公事,两人一起下班回家。 当然,在公司里他不会牵她的手,更不可能抱她、亲听她,但是他望着她时的宠爱眼神,倾听她说话时唇边噙着包容的浅笑,对她说话时的温柔声调,这一切的一切实在暧昧得太明显了。 俞蔷抓破头皮也想不出理由解释为什么韩耿介每天接送她上下班,面对众人的逼问,她连打哈哈蒙混过去的机智反应也变迟钝了,最后,就成了全公司女人的“公敌”。 每一天,俞蔷都感觉到背部有如被火烧伤的灼热,经常,她会突然有种被万箭射穿的疼痛感,无时无刻,都感觉到四周一股阴森的怨气环绕着她。 她被韩耿介甜蜜的爱意包围得暖烘烘,也被全公司女人的怨气刮得冷飕飕,这忽冷忽热,忽而上天堂,忽而掉进地狱的日子,简直快把她折磨死了。 幸好,三个月后“蔻儿”招进了几名新进“男同事”,这股肃杀之气才稍稍减弱了些。 “唉……”假日,她窝在韩耿介住处,暗暗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心情不好?”他坐到她身旁,搂搂她,亲吻她的发。 “没什么……”她摇头,拿起茶几上的零食。 他接过来帮她撕开封口,再递回给她。 “你都不知道我差点被你整死……”她将洋芋片咬得“卡滋卡滋”响,含糊地嘟嚷着。 “怎么说?”他笑着抹去她嘴边的碎屑,忍不住偷亲她翘起的红唇。 她害羞地喂他吃一片,靠上他宽阔厚实的胸膛。“谁让你那么宠我,宠得全天下的女人都想追杀我。” “这样不好?”只要她对他的感情还存在有任何一点迟疑,他就会用更多的行动让她感受他的心。 他在工作上魅力十足,对家庭的保护不遗余力,在爱情上当然也一样用心,他清楚俞蔷的个性,她不会要求他为她做什么,也不需要他将甜言蜜语挂在嘴边,他工作忙,她有很多排遣无聊的玩意可玩,虽然像个孩子看起来处处需要人照顾,但其实很能照顾自己,很独立,或许这是她在那样的家庭长大必须的坚强。 结果,她是他交往过最信任他,最不黏他的女人,而这不明说,不争宠的体贴,反而更教他疼爱。 “当然好啊……”她喜欢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话,好温柔、好浪漫。“我只是怕自己藏不住幸福,藏不住骄傲,太刺激同事……”向来低调的她很不习惯变成众人注目的焦点。 “那就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搂紧她,霸道地说。 “嗯……”她仰起脸,在他唇畔轻啄一下,又害羞地缩回他怀里。 “这么一点……似乎不够……”他弯身封住她的唇,环在她腰间的手指开始不安分。 这一刻他们都已期待许久。 气氛对了,感觉很自然,俞蔷也绷住紧张,不再搞笑。 她闭上眼,陷落在他绵密如雨丝的轻吻,全身轻颤地等待她的“爱的初体验”。 只是,当他的指尖沿着她的腹部往下探索时,她突然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啊……”她哭丧着脸说:“我那个……来了……” 这世界上,有没有人比她还“带赛”的人啊! 第九章 “蔻儿”现在大部分的业务都渐渐交给韩耿介打理了,俞母不再像以前整个生活重心都摆在公事上,她开始细想这么多年来自己除了扮演“总经理”这个角色外,是不是个孝顺的女儿,是不是个体贴的妻子,是不是个温柔的母亲……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她甚至对俞蔷的成长过程一片模糊。 她只记得俞蔷小时候是个很安静的孩子,每晚她到安亲班接俞筝下课,回到家中总见俞蔷乖乖的坐在地上玩积木,而她的丈夫坐在一旁看报纸。 是什么时候开始,俞蔷开始让她操心?学会跷课、跷家,不顾她的反对大老远跑到台中念书,一年回家不到三趟,虽然毕业后在她的强制要求下到公司上班了,然而,同在一间公司,同住一个屋檐下,母女碰面的次数却少得可怜。 想到这,俞母不禁一阵心酸,潸然泪下。 俞母找来韩耿介,责怪自己是个如何失败的母亲;应该最亲的家人她却很少付出关怀,问他,空白了这些年的关系,还有没有机会改变。 她倚重他也信赖他,加上他是俞蔷的男友,或许以后就是她的半子了,这些话她也只能对他说。 韩耿介静静倾听,经过俞母的剖析,证实了他对塑造成俞蔷今天性格的臆测没错,但他没有加重俞母的心理负担,只是安慰她俞蔷是超级乐天派,什么情绪转个身就忘了,要修补母女间的情感,永远都不嫌迟。 俞母因此宽慰不少。 想起经常一个人吃晚饭的丈夫,想起远在法国不告而别的大女儿,想到她像见到猫的耗子,能闪多远就闪多远的小女儿,她想,是该多花些时间,多花些心思在家人身上了。 晚上,韩耿介在家吃俞蔷为他准备的晚餐。 她真的做得一手好菜,穿着围裙的她看不出来还挺有“贤妻”的味道,而且她跟楼下餐馆老板的儿子女儿混得多熟,感情多好,“良母”应该也不成问题。 韩耿介经常回想起两人认识到相爱的经过,这个女人看起来傻乎乎的,却牢牢地套住了他的心,也抓住了他的胃,有时他不禁要想,究竟是他拐到了她,还是她拐到他? 好奇妙的感觉,他总感觉还没完全懂她,而她明明就是不喜欢动脑,心里想什么通通显露在脸上,半点心事也藏不住的个性,然而,他还是觉得她好神秘,好吸引他。 “看什么?”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脸颊鼓得像个红苹果。“是不是觉得我秀色可餐,很想一口吃掉我呀?” “是啊……是好想把你吞进肚子里。”他侧过身真的咬她一口,惹得她哇哇叫,却是躲进他怀里。 “你这叫饿羊扑虎,自动送上门来。”他贼笑。“那我就不客气喽!” 她仰起小脸,冲着他笑,接着迅速闪身,脱离他的魔爪,逃得远远的,警告他:“别忘了你吃完饭就要出门,别闹我喔!” “闹你怎么样?”他一步一步走向她。 “闹我的话……”她一咬唇,跳进他怀里,两只脚像无尾熊攀住他的腰。“我就让你腿软到没法出门。” “哈——”他大笑,这女人就会嘴上说说,就没见过她真有什么本事让他腿软,倒是经常在紧要关头出包,惹得他欲火难耐又拿她没办法。 他们俩情事顺遂,但“房事”就多灾多难了。 “快吃饭吧!不是七点半的约吗?”她从他身上下来,拍拍他紧实的臀,偷吃一口豆腐。 “嗯。”他坐回饭桌前,提起下午在总经理办公室和俞母之间的谈话。他希望俞蔷能感受到母亲的转变,打开心房改善母女之间的关系。 “嗯……”她没想到个性一向好强、坚毅的母亲会对韩耿介说那些话。 需要多少勇气她才能坦诚自己是个不及格的妻子、是个失职的母亲,然而,这番真情告白软化了俞蔷的心,酸了的鼻…… “你好讨厌……吃饭的时候说这个……”她起身想躲到厨房偷哭,却被他抱住。 “不许你躲起来偷哭,我这么不值得你依靠?”他抵着她的额,又心疼又恼怒。 “人家不想破坏在你心目中美美的形象嘛……哭了很丑……”她感到不好意思,却又觉得心安。有他真好、真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在我心目中是‘美美’的形象了?” “咦?难道你不是看上我的年轻貌美?”她诧异问道,其实又搞笑了。 他故作正经,端详她的容貌,迟疑着。 “喂——”她槌他。“我要把饭菜收起来,饿死你。” “喔,是是是……年轻貌美、年轻貌美……” “噗……”她笑了,被他举起手发誓的呆样逗笑,抹抹眼泪。“赶快吃饭吧,你真的要来不及出门了。” “哇,都快七点了。”韩耿介急忙挟菜扒饭。 而她,就支着下巴,看她心爱的男人,大口大口吃着她为他用心烹煮的晚餐。 她梦想中的家庭,就是这样吧…… “乖女儿,快来我办公室,把耿介也找来。”这天,俞母兴冲冲地要韩耿介跟俞蔷进她办公室。 在韩耿介的努力下,这阵子俞母和女儿之间的感情愈来愈好,相处也愈来愈自然,虽然俞蔷还是改不了“白目”的搞笑性格,但这也是改变她们过去紧张关系的最佳润滑剂,俞母终于懂得欣赏女儿的乐天和无厘头,经常被她闹得笑完全没形象。 他俩一进总经理办公室,俞母就拉他们坐下,笑吟吟地提向摊在茶几上的设计图。 “小蔷,你看……”俞母紧挨着女儿。“这是我请朋友设计的婚纱,漂不漂亮?” “妈,你要嫁人?”俞蔷膛目结舌。“那爸怎么办?” “傻瓜!”俞母搂搂女儿的肩膀,现在,俞蔷的呆在她眼中也可爱极了。“当然是为你设计的。” “我没有要嫁人啊……”她苦着脸,就知道,老妈一天到晚想把她塞到别人家去,现在有了韩耿介,她老妈当然迫不及待要“转手”。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不过,这婚纱是纯手工的,做好也需要一段时间,只是先让你看看设计图,看看喜不喜欢。” “是很漂亮……但是……”但俞蔷心里想的不是漂不漂亮,而是太突然,母亲完全没有给她心理准备的时间,突然间当着韩耿介的面讨论结婚的事,这不是逼得他只能答应吗? 恋爱归恋爱,结婚可是人生大事,怎么能够不先探探他们的想法,就这么自作主张地决定她的人生。 “耿介,你也看看,哪一件比较适合小蔷?” “都很漂亮……”韩耿介注意到俞蔷紧握起的小手,和她紧抿的嘴,担忧地看着她。 俞蔷转向他时,正巧捕捉到他眉间微微蹙起的那一刹那,心,跌落谷底。 “你也说说想法,这可是你的结婚婚纱。”俞母殷切地望着俞蔷。 “妈,你让我很难……” “很难选?也对,我也觉得每一件都好美……我跟你爸当年啊……”俞母接话,遥想当年。 “你让我很难堪——”俞蔷乍地站起身来。“我没想过嫁给韩耿介,人家也不可能娶我,你一定要让我连最后的一点尊严都不剩吗?” “小蔷……”俞母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你还是一样只凭自己的想法就要我怎样怎样,我的人生难道就不能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吗?” 说完,她气愤地奔出办公室。 留下一脸错愕的俞母,和环臂沉思的韩耿介。 韩耿介生气了。 连着几天都沉着一张脸,不再体贴地接俞蔷上下班,不再和她共进午餐,她硬着头皮假借送设计样稿到他办公室想撒撒娇,他也只是淡淡问还有什么事,没事的话,他很忙。 当然,她也没有机会再煮饭给他吃。 俞蔷的世界真的有如从天堂坠落地狱。 睁眼、闭眼、起身、坐落,每一转身、每一低头尽是叹息。 她的心像被谁狠狠掐着,她的胸口像压着一颗重石,光是呼吸都令她疼痛难耐。 她只能远远地望着,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无动于衷地从眼前走过,望着那原本无时无刻会对她展露的迷人笑容变得疏离、冷冽。 所有曾有过的浓情密意,此刻回想起,犹如看了一部连续剧,剧终了,观众再怎么不舍,男女主角已是再没干系的两人了。 但……她不怪他,也不怨他,她知道母亲吓到他了,他一定没想过会这么明摆着被逼婚,即使他喜欢她,但,离爱、离婚姻还有一段看不见尽头的距离,更何况,他才因为上一份工作的上司逼婚而离开,谁知旧事重演。 俞蔷没有脸再缠着他,就算她是众所皆知的少根筋,但,她不会连如此明显的疏远都感觉不出来。 “你跟韩经理怎么了?”好不容易,同事接受了韩经理居然在一间美女如云的公司挑中了最跌破人眼镜的俞蔷,谁知才几个月,情势大变,一群人挤在设计部追问内情。 “还可能怎么了,当然是我被甩了啊!”俞蔷哈哈大笑。“这不是必然的结果吗?我猜你们连下赌注都没人会押我们白头偕老吧!” “也对,哈哈……”当事者都像个没事人开怀大笑,其他人当然也感觉不出她的难过。“不错了啦!跟这么梦幻的男人交往了几个月,都能当奖杯摆在客厅大肆炫耀了。” “就是、就是,我也是这么想,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从小到大,就这个奖最值钱了,噗……”俞蔷忍着鼻酸,忍着胸口的揪扯,开玩笑道。 “欸、欸……是说,你们究竟进展到哪里?”好戏落幕了,大家开始讨论剧情。 “说出来羡慕死你们,所以……”俞蔷眼角瞥见韩耿介从玻璃门外经过的身影,一阵胃绞痛。“所以我就不说了……” 她并不知道这些对话全让韩耿介听见了,他一脸铁青,“蹬、蹬、蹬、蹬”快步走下楼梯,仿佛不走快些,他很可能折回头将那女人拖出去大打五十大板。 他气炸了,气到想飙脏话,自有记忆以来从没那么抓狂过;每天进公司,看见她躲他躲得远远的,看见她和同事嘻嘻哈哈,看见她丝毫不知道自己多伤他的心的索然无辜表情,他就火大。 什么叫“没想过嫁给他”?什么叫“他不可能娶她”? 难不成她以为他是吃饱撑着,跟她玩“角色扮演”? 难不成她以为他疼爱她、呵护她是因为“情感泛滥”,或者是“心理变态”找个女人来过过恋爱瘾? 不爱她,不打算白头偕老,他需要花那么多时间、精神,希望让她安心,让她自己感受他的真心,结果到头来,她还是以为他对她抱着玩玩的心态? “马的!”知道他生气,她就闪人,为什么不用那颗笨脑袋好好想想,他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不拿出点当初说“没有他她会死”的勇气再缠他缠到他气消? 明明有本事把他搞到崩溃,明明有本事让他狂笑、让他气到失控,明明那么聪明敏感,为什么就是迟钝到不知道他对她好是因为爱? 韩耿介踩足油门在市区狂飙,一路飙到三峡,想在拜访一位陶艺师父之前把胸口的怒气给飙掉。 不料,他脑门充血,闷气涨得来不及从鼻也喷出,没注意到眼前一个急左弯,等到发现时方向盘用力一扭,速度来不及减缓,整个车腹就这么直直地甩出,撞上前方的护栏—— 砰! 一瞬间,在剧烈撞击后到失去意识的短短几分钟里,他脑海中闪过父母忧愁的脸、闪过弟弟妹妹还在念国小、幼稚园时的可爱模样,和总是笑咪咪的俞蔷眼中乍然滚落的泪水…… 一滴、二滴,滴落在他手背上,缓缓地、热热地流经他的手臂。 他想抬起手抹去她的眼泪,想告诉她,这辈子,他都不会再让她伤心难过了,他还想起……他似乎一直忘了告诉她——“我爱你”。 可是他抬不起手臂,全身无法动弹,脑袋里、眼前渐渐沦为一片灰暗,像有无数电波干扰他的思绪,嚓滋嚓滋…… 最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韩耿介缓缓转醒时,一阵剧痛让他发出呻吟,接着就有如战场上的混乱,听见大叫、听见东西碰撞的声音、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一堆如蚊蚋嗡嗡作响的交谈。 他视线有,耳朵也分辨不清这些不断让他更加头痛的声音来自何方,甚至,无法开口说话。 病房内是为他检查与说明的医生护士,门外是他焦急等待的同事,他的弟弟也从新竹赶过来了,一群急迫想知道他病情却束手无策的人低声交谈,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韩耿介是“蔻儿”的支柱,是同事们的心头肉,他车祸受伤的消息传回公司,顿时乱成一团,俞母首先赶到医院,韩耿介的秘书通知他家人,其他同事则只能按捺住浮动的心情,一到下班时间全都冲到医院,然而,他尚未清醒,所有人只能在病房外苦苦守候。 现在他醒了,虽然没有严重外伤,但脑震荡的症状似乎并不轻,医生嘱咐要让他好好休息,观察几天,于是他们蹑手蹑脚走进病房,却只能压低音量交谈,就怕影响到他的恢复。 过了好一会儿,韩耿介渐渐能看清楚前方的天花板,他微侧过脸,一一扫过站在一旁的人,感觉心里想找一个人,却苦无那人的记忆,想不起来那人是谁,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当他的视线经过被挤在人群中的俞蔷时,只停顿了那么一秒,便移开视线了。 这一秒,俞蔷整个心碎裂了一地。 虽然医生说暂时性失忆也是脑震荡的症状之一,但她以为他会记得她,会想见她,但他没有。 他注视她的眼神就如其他人一样,没有多一秒,没有特别不同的表情,陌生得好似他从来没有见过她。 她忍住就要溢出的眼泪,拚命膛大眼睛。当听到母亲在电话里告诉她车祸的消息时,才明白他对她冷不冷漠、爱不爱她、跟不跟她说话根本一点都不重要,她只要他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哪怕要她永远躲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不再惹他心烦也没关系。 “呕……”韩耿介因晕眩而感到恶心,干呕了一声,护士上前为他护理,其他人顿时又乱成一片,心疼的低泣,使不上力的自怨,恨不能替他痛的悲愤…… 俞蔷只是静静地、静静地仰脸褥告。她从来不信神,不然她不会从小“带赛”带到大,干坏事没有一件没被逮到过,但现在她整颗心空得只剩躯壳,没了主意,茫然一片,只能无助地向上天祈求,祈求他度过难关。 没多久,韩耿介又昏睡过去,所有人在医护人员的劝导下离开了病房,只留韩耿介的弟弟在一旁照料他。 那是一个错综杂乱的世界,所有画面支离破碎,声音断断续续,愈是想看清楚、听清楚,所有的一切便愈是混乱,随着一阵思心,韩耿介张开眼,四周一片昏暗。 “呜……” 谁在哭? 他倾听,是床边传来的微弱声音。 “是谁?”他发出干哑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得陌生,像才牙牙学语的孩子,模糊难辨。 哭声在他出声时乍然停住,接着,从床边的行军床缓缓站起一抹人影。 透过微弱的光线,看出是个娇小的女人。 “为什么哭?”他没问她是谁,他想自己该认识她,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会在这时候留在身边照顾他的人,应该是跟他很亲近的人。 家人?女朋友?妻子? 他的脑子出了点问题,该记得与不该记得的,由不得他选择,甚至到现在他也还没想起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不过,他并不感到恐慌,也许,他本就不是一个容易慌乱的人。 “对不起……吵醒你了……”俞蔷压低音量,控制哽咽。 傍晚随着同事回去后,她一个人又溜回医院,向韩耿介的弟弟介绍自己,要求留下来照顾他,她撒了谎,说是他的女朋友,忘了加一个“前”字。 “我要去厕所。”他勉强起身,感觉身体像被肢解过又胡乱拼凑回来,疼痛、不适、力不从心。 他咬牙,但咬不住呻吟。 “我扶你去。”她靠向床边,弯身扶他。 “你真小……”他怕压疼了她,那种想要呵护她的心情油然而生,尽管他还没弄清楚两人的关系。 “我很耐重的,你靠着我没关系。”她努力踮高身体,便于他支撑。 韩耿介步伐有些不稳,俞蔷使出所有吃奶的力气,一手举高点滴瓶,一手环着他腰,小心地护着他。 她扶他进厕所,他站在马桶前,疑惑地问她:“你可以?”意思是,我们的关系亲密到你可以看我上厕所? “我可以!”她误以为他问的是够不够力气扶他。 于是,韩耿介撩起病服,那一瞬间,俞蔷恍然大悟,用力闭上眼,但是,来不及了,不管可不可以,她都看到了。 而她不能闪躲、不能害羞,因为他需要她。 他上完厕所,一回头,发现她满脸通红,脸皱得像只刚出生的小猴子,暗吟……搞错了。 躺回病床上后,韩耿介疲乏得不想开口,闭眼休息。 忽地,感觉一双小手抚上他的手臂,轻轻地按压,纤细的指头神奇地纾解了他酸痛,似有股暖流,透过肌肤的接触传达到了他的心房。 他想,他应该是喜欢这个女人的,至少,他喜欢她的触碰。 俞蔷见他眉间缓缓松开了,很是感动,现在的她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有这些。 一整晚,她没有休息,即使在韩耿介早已又睡去后仍奋力地为他按摩,她大学时曾骑车“犁田”,知道那种动弹不得的痛苦,即使手臂发麻、酸软,她还是没有停止。 她深切地体会到这个男人在她生命中占有多重要的位置,她无法想像没有他的日子该靠什么意志力生活,她好爱他。 这份爱,无论有无回应都没关系,有没有结果也没关系,她还是只要他好好的,只要他好好的…… 第十章 清晨,韩耿介的弟弟再度从新竹赶回医院。 “哥,对不起,我这几天要到南部出差,没办法留在医院照顾你……”韩耿介的弟弟满脸歉疚。 “没关系,医生都说我没事了。”韩耿介要他宽心。“工作要紧。” “还好,你女朋友可以请假陪你。”韩耿介的弟弟看向娇小的俞蔷,不知怎的就觉得很亲切,没来由的就觉得她绝对是哥哥喜欢的类型。 韩耿介有很强的保护欲和正义感,从小到大不知为弟弟和妹妹打过多少次架,永远像只老母鸡护着身后的家人,他是家人的支柱,像巨人般屹立不摇,有他在,就是能让人安心。 “快去搭车吧,别耽误了工作,路上小心,记得吃饭啊!”虽然韩耿介也不记得这个弟弟,但感觉还在,自然而然地关心他、叮咛他。 “大嫂,一切就拜托你了。”韩耿介的弟弟对俞蔷说。 “哪里……别客气……”她早胀红了脸,他叫她“大嫂”…… 这时,韩耿介才确定这个照顾他一整晚的女人是他的女朋友。 接着,“蔻儿”的同事在上班前陆续来探望韩耿介,他一直没开口说话,只是听着同事的安慰与祝福,听他们一再叮咛,叮咛俞蔷要好好照顾他,那放心不下的口吻仿佛她只是个三岁小孩,什么事都办不好。 待所有人都离去之后,病房里只剩韩耿介与俞蔷两人。 他见她很忙,忙着找容器盛装花束,忙着削水果、榨果汁,忙着记录医生护士嘱咐的注意事项,时不时问他饿不饿、困不困、痛不痛、要不要上厕所,为他拉拉被子、揉揉腿,忙得像个勤奋能干的妻子。 脸上,不见倦容,只有如阳光般灿烂的笑。 那笑容,让人心情舒畅。 经过两天的休养和检查,慢慢地,韩耿介的记忆一点一滴地拼凑起来,车祸发生当时,以及之前离开公司时的记忆全回笼了。 他被这个女人气到失控,气得差点赔上一条命。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俞蔷。”她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上写下“俞”字,就如他们初见面时的情景。“蔷是蔷薇的蔷。” 他不禁苦笑,她是他命中的“灾星”,自从遇见她之后就麻烦不断,现在他肯定一开始她在他手心上写字时,一定顺便下了什么符咒,不然,如何解释即使她是个大麻烦,他去仍然执迷不悟地爱她? “你是我什么人?” “女朋友……呃……其实是前女友……”她尴尬地吐出实情。 “前女友……我们分手了?”他挑起眉,什么时候分手的,他怎么不知道? “嗯……” “为什么?” “可能是我太笨……还是你觉得烦了,我不知道,我们还没机会谈这件事,总之你把我甩了,不过,没关系,我没关系的……” “我把你甩了?”要不是他现在不能太剧烈动作,他真想把她抓起来毒打一顿。 他就是被她的“没关系”气掉半条命。 “类似这样……就不想理我了。”她微笑着说:“等你出院我会自动闪人,别担心,我不会缠着你的,真的,我这个最提得起,放得下。” “我以前爱你吗?”他故作疑惑。 “我也不大确定……”俞蔷知道应该多提供些线索协助他恢复记忆,不过,他问的问题,她都无法确切回答。“你以前的女朋友都很漂亮,我猜想你可能是没见过像我这么呆的,一时觉得新鲜……可是我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好到我以为在作梦。” 好,很好,他一时觉得新鲜,把自找麻烦当兴趣,为了图鹇而费尽心思关心她、照顾她。 她的逻辑……让他想破口大骂。 “那你爱我吗?”他快憋不住,想扁人了。 “爱……很爱……”她低下头,老实回答。“不过,我没有告诉过你,我怕会增加你的心理负担……毕竟,你是一时糊涂,有一天会清醒的。” “俞、蔷……”他咬牙。原本被她那句“爱,很爱”感动了,接着又被她的“一时糊涂”给惹恼了。 “欸?怎么了?哪里痛?我叫医生来。”她慌张站起,伸手就要去按铃。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扯近。“你非得把我气死才甘心是不是?” “啥?”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知道你很笨吗?” “知道……” “既然知道自己笨,为什么会相信你那颗笨脑袋想出来的答案?” “……” “你怎么知道我是一时糊涂?怎么知道我觉得烦?我告诉过你了?” “没有……我猜的……” “你知道你很笨吗?” “知道……” “既然知道自己笨,何必辛苦动用那颗笨脑袋猜事情?” “什么意思?”俞蔷糊涂了。 “为什么说不可能嫁给我?” “不这样说,我妈会逼你娶我……”咦?刚才她有提过这件事吗? “你知道你很笨吗?” “知道……” “既然知道自己笨,为什么擅自判断我是被逼的?我高兴娶、愿意娶、很爱娶,就因为你一句话,我气得开车去撞护栏,差点娶不成,而且,这还不是第一次,你前后总共害我两次娶不到老婆,要怎么赔我?” “赔你……”她为难地低头扭手指头。“赔你一个老婆吗?” “不然咧?”他又气又想笑,额头上的伤口因脸部肌肉拉动而抽痛。 俞蔷虽然常说自己笨,但她清楚自己不是真笨,可是这下怎么有种漏掉什么讯息而拼凑不出结果的困惑。 “等等——”她倏地看向他。“你恢复记忆了?” 他只是瞅着她,一副“你真的很笨”的表情。 “赔你一个老婆,是用我赔吗?”她问完,紧张地扭起手指,应该是这个意思,但是……她又不是很确定。 “不然你要拿谁来赔?”他就爱看她那副傻乎乎的样子,同样一件事,逗几十次还是有不同的乐趣出现。 “这是求婚对吗?”她喜出望外,捣着发烫的脸颊。“你在跟我求婚?” “我现在没办法单脚下跪,也没戒指。” “不用、不用……什么都不用,这些话就够了……”她开心到语无伦次,难以置信到掉出眼泪。 原本她想着,只要能偷偷地爱他就够了,就算他忘了她,就算他不爱她,她都不计较,没想到……他居然想娶她,而她还以为他们分手了。 俞蔷这下真的觉得自己很笨,又笨又爱乱猜,他骂的对,既然知道自己笨,就不该想念这颗笨脑袋胡乱想出来的答案。 “愿意嫁给我了?”这个小笨蛋,他为她拭去眼泪。 “可是……”她忽地收起笑容,担忧地望着他。“你现在有病……撞到脑袋了,神智还没完全恢复……” “我神智很清楚,脑袋也没问题。” “那我问你喔……”她认真的看他。“你以前交往过的女朋友有没有我这么矮的?” “没有。” “有没有我这么笨的?” “基本上也不好找……”他笑说。 “对吧……”她重重叹了口气,接着说:“其实我不是对自己没信心,我是怀疑你真的有病,以后还要照顾你,你知道我这个人最怕麻烦。” “喂——”他敲她脑袋一记。“我身强体壮,头脑清楚,哪里有病?” “真的吗?”她偏着脸上下打量他。 “还怀疑咧!”昨晚,不是瞄见了? “我个子这么矮、脑袋这么笨、身材这么平、老是惹你生气,你还是一样喜欢我?” “从认识你的那一刻起我……” “就爱上我了?”她惊讶地抢话。“不会吧!那你明明病很重,而且病很久了!” “俞、蔷——”他想掐死她。 她是谐星、是破坏高手,每每将浪漫的气氛搞到他又好气又好笑,他是病人欸,笑太用力会痛! “噗……逗你的啦!”她得意地说。“谁教你刚刚一直说我笨,跟你说,其实我一点都不笨!” “是吗?”他宠溺地将她抓到床畔,轻捏她为他按摩了一晚的小手。 “很明显啊,我拐到这么完美的你,你拐到什么都不会的我,谁都看得出来你比我笨,笨多了。”她凝视着他,心里,像灌入晶莹剔透的蜜汁,好满好满,满到想哭了。 “咦……怎么好像是这样……” “对吧,所以以后不许再说我笨了。”她轻靠在他胸前,甜蜜的泪水滑落,没入他怀里。 “我也爱你,很爱……”他揉着她的发说。 这个小傻瓜,像她这么笨、这么好拐、这么好哄又这么搞笑的老婆,全世界大概很难找到第二个,“物以稀为贵”,所以,当然还是他比较聪明。 不过,今天就让得意一回吧! 在俞蔷的悉心照料下,经过几日观察,医生认为韩耿介恢复状况良好,可以回家休养。 住院期间,俞蔷一直待在医院照顾他,那样温柔细心、那样聪明勤快,就连医生护士也夸赞她比专业看护照顾得还细心,韩耿介才能恢复得如此迅速。 这番话让所有前去探望韩耿介的同事都愣住了,以为认错人,独独设计部的主管一副终于解开谜底的豁然。 俞母向他们俩道歉,怪自己太心急,没先问过他们的意思;接着俞蔷向母亲道歉,忏悔自己话说重了,伤到妈妈的心;然后,韩耿介向俞母道歉,没有好好管教女朋友,俞母连忙揽下责任,说是自己以前没有好好关心女儿…… 总之,这道歉大会最后让俞母和女儿抱在一起大哭,多年的疏离就在这大和解的气氛下化解了,和乐融融。 韩耿介出院后偶,俞母让他多休息几日,还吩咐女儿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帮她把行李都打包好,就暂时住他家当特别看护。 “这么急着啊我推去给别人养喔?”俞蔷开玩笑地说。 “女儿大了,早晚是人家的,我已经看开了。”俞母嘴上这么说,想到女儿有天要嫁人,倒真有些不舍。 “欸?欸?欸?”俞蔷喊冤。“我可没有要那么早嫁人,这事不赖我。”要看开也该是看开姊姊那件事。 不过,既然母亲大人愿意再多放她几天假,她当然恭敬不如从命,清晨一睁开眼,就往韩耿介住处跑。 叮咚!叮咚! 她按下门铃,手摆背后,乖巧得像个小学生进老师办公室。 没多久便耐不住等待,开始像只小麻雀,一会儿左摇右晃、探头探脑,一下子贴着铁门偷听屋里面的动静。 房间门打开了…… 拖鞋的声音愈来愈近,接着,铁门大锁‘咔啦’地一声,她迅速蹲下,让韩耿介找不到人。 叩! “喔——” 韩耿介推开门,只听见一声惨叫,没见到门外有人。 低头一看,有个小笨蛋捣着额头,哀哀叫。 “撞到这里?”他立刻蹲下去揉揉她的额头。 “嗯……好痛。”她泪水都飙出来了。 “干么蹲在地上?” “想‘熊熊’站起来吓你……” “来我这里这么多次,还不知道门市往外推的吗?”他一直猛压抑住嘴角,完全被她打败。 “突然间忘记了……”他不是不心疼她,但是,有没有必要一大早就这么搞笑,叫他怎么忍得住。“哈哈——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其实我记得,故意逗你开心的啦!”她按住额头,逞强说道。 “就算想逗我笑,也不必把命赔上,呵……”他笑到肚子饿。“你今天不用上班?还是有跷班?” “总经理命令我来照顾你的,好心没好报,亏我还带早餐跟水果来探望你,笑成这样……”她嘴里叨念着,其实自己也很想笑。 不管多乌龙,多离谱的事,就是通通都有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好感动……”他赶紧搂她进屋,好生侍候着。“姑娘如此厚爱,这叫小生如何报答才好。” 在俞蔷面前,连一向严谨自律的韩耿介也变得有些无厘头,所有跟她相处久了的人,没有不被她传染到‘笑病’的,一件小事就能笑得稀里哗啦。 俞蔷喜欢逗身边的人开心,她说,这是她的‘天职’,不过,笑到肚子痛可就不能怪她了。 “就以身相许吧!”她垂涎地望着他急忙来应门,忘了披上外衣的好身材。 说来可悲,被衰神附身的她,到现在都还没顺利尝到‘爱的初体验’,现在就算她有心设计、韩耿介恐怕‘力不足’吧! “真的要我以身相许?”他挑眉问,又来了,光说不练,以为他现在‘不行’? “算了,我知道你身体还很虚弱。”她拍拍他的肩膀,体贴地安慰他。 “俞小姐……”他很君子不代表他是柳下惠。“你是不是很想体会一下我在医院里三天无法下床的滋味?” “怎么体会?” “不是要我以身相许?”他拦腰将她抱起,大步走向卧室。 “欸?”她瞪大眼睛。“现在?” “择期不如撞日。” “啊,啊……”她被吓得鬼吼鬼叫。 “现在叫已经来不及了,担心我身体太虚弱厚?” “看得出来你真的已经完全痊愈了……”他抱起她就如拎起一直小猫那么轻易。只是……她就只会耍耍嘴皮子,哪里真懂什么叫‘以身相许’啊! “光看不准,一定要试用看看。”他将她放倒在床上,一下子便压到她身上,而那两只漫天飞舞的小手,也被牢牢地圈住在他的手臂下。 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太明显了,那欲望太明显了……俞蔷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那次在医院里瞄见的‘庞然大物’…… 而那‘庞然大物’此刻便抵在她的大腿内侧,惹得她浑身燥热烧烫,羞涩不已。 “我刚刚开、玩笑的……”她既紧张又期待,搞笑的本性就要蹦出来了。 “是吗?”他一手覆上她柔软的胸脯,没有通知一声,就那么迅雷不及掩耳,不让她再有机会反悔。 “嗯……”她不自觉僵了僵身体,一股奇怪的电流在身体里到处乱窜。 他俯身封住她的唇,指尖滑溜地钻进她单薄的衣物中,顺着纤细的腰身,缓缓地往上游移…… 结果,她的‘爱的初体验’就在一阵刀光血影,兵荒马乱,哀鴻遍野中惨烈阵亡了。 俞蔷瘫在床上,弯成一只煮熟的虾子,靠在韩耿介怀里,佯哭地说:“我妈怎么可以叫我来照顾你,分明是把自己女儿推入火坑……” 韩耿介揉揉她的脸,苦笑。“我也觉得总经理是派你来折磨我的。” 被单下,他的欲望依旧昂扬屹立,她挑起了战端,却不负责善后,这女人,耍赖是她的专长。 “好累,想睡觉了……”虽然她只撑了那么几分钟就喊投降,不过,现在这样依偎抱着的感觉,也很好。 像对新婚夫妻,每天清晨都想赖床,想赖在对方的拥抱里。 “什么事都没做,累什么累?”他笑她根本就是懒,还说要来照顾他,什么都没吃到半口,早餐也还躺在厨房里,结果她想睡觉? “不管……”她吐吐舌头,伸手怀住他的腰,细致脸庞在他的胸毛上钻啊钻的。“好舒服……”然后一只脚也开始磨蹭他的腿毛,她一派天真的自得其乐,完全陷他人于苦难而不顾。 他也只能压抑,只能任由她折磨,只能想——她欠他的,欠很大。 肌肤亲密地贴合,暖暖甜甜的氛围弥漫在这幽暗的房间里,慢慢地,俞蔷的身体内似乎起了一种未曾有过的骚动,酥酥麻麻的,像要蚀软她的骨头,像有无数小虫子在心头呲咬钻动。 “喂……”她抱紧他的腰。 “怎么了?”他撑起身俯视她。 “那个……怪怪的……” “哪个怪怪的?” “肚子……” “肚子痛?”他揉揉她的肚子。“还是肚子饿?” 他这一揉,她更加心痒难耐,扭着腰,将脸埋进他硬邦邦的胸膛,伸出纤细的小指,在他肚皮上画圈圈,小声地说“好像……想要……” “嗯?想吃什么?” “不是那个……”她扭来扭去,就是不好意思把话说明。“你是经理,你怎么会不知道……” “呵……”他这经理还真难当,有人家她这么无赖的吗? “肚子下面一点点……”这已是她最大的暗示了,再问,她就要挖洞把自己埋进去。 他循着她的腹部往下抚去。 她感到羞怯,可是又喜欢他的爱抚。 他缓缓进入她,她被那饱满充实的感觉感动了,他本是如星斗那样耀眼,遥不可及,令她崇拜爱慕也令她望而却步。此时,他就深埋在她身体里,她可以紧紧地、紧紧地包覆着他,如同女人孕育婴儿般幸福,满足。 尾声 “咦?这是什么?”俞蔷在设计部大叫。 同事凑过去看一眼。“人事命令啊……你又升管理部经理了。” “为什么?”她再度大叫。 “董事长退休,总经理变董事长,韩经理升总经理,你就替补成管理部经理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我们公司有没有另外一个叫‘俞蔷’的人?” “有啊,等我去改名改姓就有了。”同事哈哈大笑。 “快去改!我帮你写假单。”俞蔷当真。 “神经病,快上楼去,董事长召见。”她再怎么‘耍笨’也已经没用了,董事长已经识破她多年来的‘扮猪吃老虎’,这次,再找是个韩耿介来也逃不了管理部经理一职的命运。 俞蔷抱着如烫手山芋的人事命令,咚咚咚爬上楼,先到总经理办公室找韩耿介,哭诉自己未来悲惨的命运。 谁知他听完只是淡淡一笑。“怕什么,上头有我顶着。” “对厚!”她擦掉途中点的人工泪液,掐指算算现在的关系。“以后我就不怕被总经理骂了,董事长要骂也会先找总经理……嗯,是没什么好怕的。”她露出灿烂笑容,忍不住绕过办公桌,先给他波个响吻。“那我去找我妈了。” “嗯。”他点个头,在她冲出门之前告诉她。”你姊回来了,在董事长办公室,还有你未来的姊夫。” “啊——”她煞住脚,折回来拉他。“那代志就大条了,你陪我去,我怕我妈抓狂,把我姊跟姊夫轰出办公室,我妈最疼你,你说的话她才听得进去。” “放心……”他拍拍她的手。“早就搞定了,他们现在正在讨论婚礼的事。” “真的?”她喜出望外。“我妈同意他们的婚事了?” “嗯。”他微笑点头。 “哇——”她对着韩耿介又是一阵狂亲猛亲。“最爱你了,爱死了,爱死了。” 他能让她和母亲现在感情好到像姊妹,能让所有员工对他心服口服,能让公司一天比一天壮大,她种呢么可以怀疑他没办法解决妈妈和姊姊的恩怨? 他是万能的天神,是她的偶像—— 不过,最天才的当然还是她,要不是她慧眼独具,千千万万人之中就单单缠住他,打死不妨、喜爱你在大家哪里有好日子过? 以后,只要有他在,天就算塌个几百次,她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走喽,晚上在好好犒赏你。”她很三八的在门口大送飞吻。 韩耿介目送俞蔷开心地跳出办公室,这才从抽屉里拿出准备好的戒指。 这婚礼,会很热闹…… 他开始想象,想象两人未来充满幸福快乐的日子……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