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爱无关》 第一章 我在等待--------一个堕落的契机。 如此的衷心等待,使我自己也不得不怀疑,是否在我的血中,本来就带有灰暗的颜色。 “快过年了。” 母亲在饭桌旁跟我说: “你要送什么礼物给伯父?” 我不做声,垂眼喝着碗里的汤。 五十岁的母亲有三十五岁的脸,四十岁女人的成熟和风姿,可惜,她最终嫁给了一个六十多岁的华裔美籍老头----------也就是我的后父。 我叫他伯父。 母亲也许是真的爱他,她说从来没有想过被一个人真正的爱着是如此的幸福。所以,她也要求我们爱他。 无所谓爱与不爱,他对我尚好,是个老好人。 “你想好了没有?过年总要有点东西吧,让伯父心里高兴一点。” 母亲再问一遍。 弟弟在一旁,埋头于新鲜上桌的糖醋排骨。 那你送什么礼物给我?快过年了。 我想冷笑着问这个问题,可是到底忍住了。罢罢,让我吃顿安宁饭。 我恭敬地问: “妈妈说送什么好?” “早就帮你想好了。” 看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我也知道她早有打算: “一个最新的按摩坐椅,你伯父整天说了要买一个,他又舍不得,你送最好了。我为你走了好多家商场,才找到好用又价钱合适的。” “多少?” “就一千多。” 爽利的回答。 我一个月工资的一大半。 我露出孝顺之至的笑容,温驯地说: “好啊好啊,反正过年了。” 母亲也笑得安详,似乎完成一件重大的事情,得以借此观察她辛苦养大的儿子是否忤逆。观察结果甚好,所以笑容也欢畅。 弟弟借此机会抬头: “哥,我要买计算机。” “没问题!” 我答得爽快。 家庭的安宁,有的时候可以靠钱来买。 当晚决定,继续拖欠手机费,大不了停机。 这么继续撑着,可以支持到什么时候? 我摸着肚子,呆坐在办公室里。 没想到广州也有挨饿的人,只为了省那三餐的钱。 我大笑三声,以示幸运。免费减肥,有什么不好?这个年头,男人也要注意身材。 狭小的办公室里坐了两个部门。我被安排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凌乱的办公桌上是一迭迭广告设计稿纸。 设计助理,多可爱的名字。更可笑的是,名片上还被广告公司例行的夸大为助理设计师,让我深为自己儿子头衔骄傲的母亲,拿了我整整一盒名片派与亲戚朋友。 如果他们看见我的办公桌,怕不会吓晕过去。 助理,不过是打杂的代名词。 经理走过来,把厚厚的文件扔在我面前。 “你看看你复印的文件。” 好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上级就是如此,无论什么时候都想看到你紧张的状态,尤其是因为他而紧张。 我理所比蝗盟!贸!!福!炭值卣酒鹄矗!止!叛!盐募!执挚戳艘槐椤? “对不起!” 我说着口头禅,奴颜媚骨带着忏悔说出我观察的结果: “我在复印的时候没有看清楚,夹了几张白纸进去。” 胖猪经理,那个把你迷得瞎了眼睛的丑女卖了一台常常操作失误的二手复印机给你,我有什么办法? “对不起?这数据是给外地的客户开会用的,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他尖酸刻薄地用与他庞大体型绝不相称的尖尖嗓子刁难,让全办公室的人都抬起头来悄悄看我。 我苦着脸,头低得几乎掉在地上。世道艰难,找工作不容易。 可惜我毕业于美术专业,而非复印专业。教授说的好,跨专业工作是困难的事情。 他盯着我,仿佛这个错误需要我跪地认罪,然后来个一死以谢天下。 我只和他拖,一脸可怜兮兮,尽毁我大丈夫形象。 “连方案也可以打出错别字。我可真是佩服我们的人事部,怎么请人的?” “如果你不能保证公司的纸张使用,就请你不要负责这项工作。跟我说,我可以派其它人员来负责。” “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助理的桌面会乱成这个样子。” 被经理挑剔的眼光环绕一整天,再继续让他刻薄的言辞糟蹋数十次,终于下班。正急匆匆收拾皮包逃离现场,桌面的电话响起来。 打电话来的是雅丽。一贯的做主风格,语言简洁明了: “穗扬,到中央饭店,我等你。” 还不及答话,线已经断了。 我掏出钱包,仅仅一张五十元,其它连零钱也没有。叹气………… 没有零钱坐投币汽车,只好走到中央饭店,幸亏不是很远。 上班要穿西服,人敬罗衣。 即使饿得前胸贴后胸,钱包只有一张孤独的五十元,身着笔挺的西装,还是有看门的少爷为我恭敬开门。 雅丽小姐显然已经久候,看见我慢慢走进,一脸的恼怒之色,直差没有大声地哼到全餐厅都听见。 被亲戚介绍而招惹到的女人,我想她也是可笑地被我那助理设计师的头衔吸引,每次约会都定在浪漫时尚之地。 而且此女深信现在时代只有独特个性的女人才是宝贝,在我面前霸道任性得可以。真是活宝一个。 反正无聊,她在我面前一切,我只当看戏,可惜票价高昂,每次约会结帐时候我都叹息不值票价。可是她每次约我出来,恶劣的心态又作祟,于是每每重蹈覆辙。 今天落到饿肚子的田地,有一半要归咎于她。 “今天很忙吗?” 相识不过几日,她似乎已经是我的亲密女友。耍脾气见我无动于衷,又回过脸色装温柔。市面上太多的电影小说,教女人如何变化多端,居然变出这等可笑异类来。 “是啊,很忙。” 我装出忙碌的样子,直把自己当成忙碌的著名设计师。 但我口袋里只有区区五十元,说不定不够付今晚的帐,却是不争的事实。 今晚,这女人就可以发现自己梦想落空,花了这么多心思找上的是一个被他母亲宣扬成金龟的土龟。 “一个情侣套餐,一杯橘汁,一杯咖啡。” 她高雅地点餐。 我却暗暗盘算,今晚要打电话叫哪位难兄难弟来救驾。吃霸王餐,在路边的大排挡不过挨两拳,在这样的高档餐厅也许会被送入警察局。 如果惊动我妈,必将从此不得安日。不用闭眼睛,就可以想象她气恼愤怒、恨铁不成钢,然后伤心我说谎隐瞒事实的样子。虽然我从来没有想过骗谁,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们的估计和想象,遂成弥天大谎。 食物上台,我狼吞虎咽。雅丽蹙眉看着我,觉得很失面子。 没办法,今天实在饿了。戏要看,肚子也要填。 绅士风度尽失。 “穗扬,新年要到了。” 一句话显露居心,我埋首于猪排间冷笑。 “是啊,要过年了。” “我想送一样东西给伯母,过年了,总要有点东西。你看送什么好?” 好熟悉的话,我必定在哪里听过。不过她倒聪明,没有直接说出你送我什么之类的话来。 我好心地建议: “送一包茶叶吧,家里的茶叶用完了。” “茶叶?不适合当新年礼物吧。” “那送一袋米,家里的米也快没了。” “不要说笑了,人家是问正经事。” 我收了笑,坐直身子。猪排已经尽入腹中,现在有心情玩恶劣游戏: “我是说正经的,你不知道我们家处于贫困线下?” 她瞪大眼睛,一副再说笑就不理你的样子。 “我的弟弟你还没有见过吧,我一个月两千的收入,全部给他看病了。” 我痛苦地皱得眉头紧紧,让她表情也紧张起来。 “你不是助理设计师吗?” 果然是把我看成未来的栋梁,当今高收入的白领。 我老老实实,假中带真: “我是助理,设计师的助理。妈妈退休,弟弟脑子有毛病,表面上看还可以,但是每个月都要到医院开控制行为能力的药。” 她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紫,灿烂好看到极点。我控制着脸部线条静静看戏,等她发飙。 可是她没有,只抿着唇做不快乐状: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可以直说。” 拧起小巧皮包,揉着眼睛离开。 我冷眼看她离去,暗叹现在的女人真可以,进退可据。我敢打赌,她一出酒店门,肯定立即打电话向我妈的亲戚好友查询事情真象。 若为假,则继续努力,“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可是我爱你”。 若为真……….哈哈,从此我就看不到!实南妨恕? 但不要紧,世界上可笑的人太多,随手一抓就是一个。李穗扬无钱,但会假装的脸还是可以骗许多看戏的机会。 掏出手机,思量着叫谁来救驾,想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再一看,妙极,手机有短信。 “尊敬的用户,由于您的话费未缴,暂时不能使用网络。如有不方便处,敬请原谅。” 我安然收起手机,将面前残碟中的食物一一送入口中,连摆在一旁装饰用的胡萝卜雕花也大嚼不已。心里记清楚所有的味道,感觉它们滑下我的食管,乖乖躺在胃中。 如果被人逮往警察局,至少保证不会饿得厉害。 正胡思乱想,一人走到我面前,大大方方坐在对面。 高大帅气,从头到脚的名牌。 我不做声,对他这么无理兼且自以为是的举动毫不动气,理由只有一个---------这家伙必定有钱。 我不得罪有钱人。 “我坐在这里,你不介意吧?” 大刺刺打量我许久,他露齿一笑,傲气得可以。 要不要做点样子? 我天生喜欢演戏,当年应该去考演员才对。无论对什么人,都做出一副他们希望我做出的样子。 例如面前这个,自觉身份高人一等,你就要卑躬屈膝、惶恐之至,他对你说话,你就应该受宠若惊。 “不介意不介意……..” 奴颜媚骨之态我常练习,做来自然如行云流水。 “你长得很象一个人。” 我苦笑,被男人搭讪,并不是第一次。 “可以请你吃一顿饭吗?” 他问。 此言深得我心,倒不求他请吃饭,只要帮我付这顿饭的帐,就已经感激不尽。至于他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等等,与我何关?李穗扬穷人一个,没什么好被人觊觎的。 但毕竟要做出一点样子表示客气,我腼腆地说: “这怎么好意思。” 想象自己的眼美如桃花,电得他晕头晕脑。 他没有被电晕,戏谑的一笑: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刚刚看见你吃饭的样子。” 此人说话毫不客气: “这样吃饭的人,通常没有钱付帐。” 这么厉害?一眼看穿。我揣测他是否经常吃霸王餐以至于吃出如此经验来,但目及他手腕上钻光闪闪的金表,决定不出言反驳。 我望着他,不发一言。 他也很主动,招手唤过侍者,结帐。 一共一百三十七元。他只稍微瞄一眼账单,点点头。 他站起来,对我说: “走吧。” 走?我不记得曾答应到什么地方去。不过饭已经吃了,总不能继续赖在这里。我站起来,跟他走。 不出所料,门外豪华轿车已经等候。想来我是灰姑娘,遇到了某个有奇怪癖好的王子。 如我这般傻乎乎就跟了他人上车,任人论斤宰卖的笨蛋,确实不多见。不过世界就是如此,何必多用脑筋去反抗? 天天在公司里受闲气,又比被不知名的坏蛋卖掉好上几分? 轿车把我带进一栋两层高的小楼前。我随着他,上楼,进房。 如果此刻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那我就是正宗的白痴一个。 我木然看着布置得相当贵气的房间中央那张大床,望着好整以暇关上房门的男人。 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你给多少钱?” 我问得不但直接,而且流畅自如,仿佛是出来卖的老手。 我的血液中有多少天性的恶劣的、污浊的因子,此刻就可以看出来。 母亲如果听见她辛苦抚养的儿子面不改色的对着男人问这句话,肯定当场晕过去。 “你想要多少?” 他看来也是个中老手,问得轻松。 我大言不惭: “我的价钱很贵。” 给他一个夸张的笑容: “我还是处男。” 他说: “哦?看不出来,你的样子不象。” “做这行也要讲天分,有的一次就已经崭露头角,有的一辈子也畏畏缩缩。” 我看看房间中的镜子,镜中人脸色如常,居然没有一丝可寻的红痕。 是不是在我的潜意识中,早有卖身挣钱的念头?只要放下一点点自尊,就可以舒服用钱,多好的工作! 为什么以前没有遇到这么直接的买主?否则又何必受尽胖猪经理的气。 他狐疑地望我,似乎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我们把话题扯远了,你是不是处男,和我有什么关系?” 指着房间的地板,说: “我不过是想叫你来整理一下我的房间。我这个人,不喜欢钟点女工,又不想让别人乱碰自己的东西,可是自己又懒。只好到处去找一个看得过眼的白领,来帮我收拾房间。” 玩什么花样?我陪你。 “你给多少钱?” 还是这一句,钟点工也要收钱。 “三百。” 我点头,伸出手掌。他确实聪明,抽出三张百元钞放在其上。 我将三张钞票和我孤零零的五十元放在一起,从左走到右,从右走到左。 然后,我干燥地说: “你的房间很干净,不用收拾。” “是吗?” 他再抽出一张百元钞,撕成细得不能再细的碎片,撒在地毯上。 “我看房间的地要好好清扫一下。” 笑得好狂妄。 他八成是存心想看我发火。 可惜,李穗扬从来没有火气。火气可以留着暖肚子,我从来不浪费。 我再伸手掌。 他扬眉: “我已经把钱给了你。” 我安静地看着他,暗叹心理不正常的人为什么总是有钱又有闲,兼且长得帅?世界不公平,还是为了弥补他的心理不正常而特意对他加以关照? “一般来说……..” 我慢慢开口,以让他对我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服侍变态的价格都会比较高。” “变态?” 他病得不轻,听见这个称呼兴奋得眼睛发光,有趣地不断在嘴里反复这个词。 我的手掌还在伸着,他再不给钱我就要回家。 他从厚厚的钱包里抽出一迭百元钞,数也不数,放在我手上。我望他的眼神,十足电视上酒吧女郎望凯子的眼神。 把钱安全收进怀里,我伏在地毯上,把碎片一片片捡在手心里。他居高临下看着,灼热的视线刻在我背上。 好艰难的工作!好伟大的工程!我歌颂着自己,从地毯上站起来。手心里的一下撮碎片,是钱包内厚厚钞票的来源。 我在他的注视下,手伸出窗外,将所有的劳动成果,撒在门外的走廊上。 我收的钱只负责房间里的清扫,不包括他装修得别具一格的走廊。 “收拾好了。” 我拍拍手掌,指着如今干干净净的地毯。 “你是不是有点奇怪,我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来叫你打扫房间?” 他环臂问我。 我冷笑,世界上的怪事太多,我何必花这个心思去想?有钱,自然有权利做许多奇怪的事情。 不待我回答,他已经靠了过来,上扬的唇对着我的唇而来。 接吻………. 换做他人当是惊慌失措,加被骗的愤怒,我淡淡站在那里,任他非礼。 他似乎有点失望: “你倒很镇静。” 我眨眨眼睛: “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 他微笑着,那是带着猫戏弄老鼠一样的笑,将我慢慢按倒在地毯上。 动作如此之慢,似乎存心借此试探我是否会反抗。还是…….存心想留我一个反抗的机会? 试探…….哈哈,人就是如此可笑,已经胜券在握,还想试探别人的反应想法。得到就算了,何必在意被你得到的人想些什么? 我索性躺在地上将双腿开得大大,等他行动。 他问: “你是gay?” 我摇头: “我不是,你是?” “我也不是。” 他学我一般摇头,眼神带着戏谑。 “哦….” 我白痴一样“哦”了一声,故意探头探脑观察情势一遍,幼稚地说: “现在这个姿势好象很容易被人误会。” 他低头看看,活象现在才发现自己趴在我的身上,说: “对不起。” 轻松地站了起来。 “我可以走吗?” 爬起来拍拍我的西装,我非常老实地问。 “可以。” 他点头。 我满意地摸摸胸口鼓鼓的钱包,转身就走。不错不错,这等奇遇,可以多来那么几回。 他忽然唤住我。 如果他说“站住”“等一下”“喂!”这类的话,我绝对不会停步。可是,他说: “穗扬,你这么恶劣的人,为什么不去作弄作弄整天欺负你的胖猪经理。” 我不但停住,而且象被雷劈中一样动弹不得。好一会,我转身: “你认识我?” 他点头。 我只有苦笑,随之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会在某一天见到你在我的公司出现吧?” 他摇头。 松了一口气,我还是小心地再加一句: “我不会在某一天见到你在我的家里出现吧?” 他又摇头。 于是我开始笑: “你不会要我把钱还给你吧?” 他还是摇头。 我笑得更是畅快。 他说: “只要你答我一个问题。”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将手掌摊得大开,伸到他面前。他的眼睛深邃明亮,看着我轻笑一下,又抽出一迭钞票放在我手上。 今晚,我至少挣回了伯父的按摩椅和弟弟的计算机。 “在你的眼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拿了别人的钱就应该好好完成答应的事情。所有我的回答直接迅速而且---------真实。 “一个很有钱很不在乎钱很自以为了不起,其实有点乖僻的有钱人。” 他说: “我好象只听见许多钱字。” 我耸肩: “我在你身上看见最多的就是钱字。” 看他似乎很不满意的样子,我敬业地加了一句: “你的乖僻很招人喜欢,如果以后要打扫房间,找人练习亲吻或者向人询问自己是个什么人之类的差事,请联系我。” 朝他招招手,我孩子一样蹦蹦跳跳下了他家的楼梯。 好爽!今天好爽!遇上有钱人好爽! 第二章 人都有双重性格,这根据本人的经验所得。 所以我在自己的世界中中规中矩,绝不行差踏错一步。公司、家庭,在我看来,不过是最虚伪的地方。 那天晚上的我,才是真正的李穗扬吧。 买了按摩椅和计算机,数着剩下的钱,我笑得如偷吃了鱼的猫。 可惜我很快就笑不出来,当我小心翼翼打扮一新到这座全市知名、租金贵得叫人尖叫的中信大厦送公司资料,并且见到这个大客户的负责人的时候。 我记得他说过不会让我在公司里见到他,不会让我在家里见到他,现在我只想把手里的数据扔到地上,然后狠狠敲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当时没有加上一句-------我不会在客户的名单里见到你吧? 这么重要的话,为什么没有问! 也许我的表情相当可笑,他望着我的眼睛笑得快意之极。 脸部的肌肉抽搐一下,我只好乖乖将手中的数据放在他光滑可鉴的大办公桌上。 “好象……..我被你盯上了。” 我呆呆地说。 他笑: “穗扬,我发现你没了那晚的潇洒。” 确实,我不过是凡人,总有要顾及的地方。真正的性情,只适合在不认识的人面前表现。 所以我苦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一点也不潇洒,而且还很苯。” “笨?你哪里笨?” 他稳稳坐在大班椅上,象法官问囚犯一样-------你犯了什么罪? 我说: “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对付我。可怜我入时未深,进了罗网还不知道。” 我眨着眼睛试图榨出两滴眼泪: “但是我从来不记得哪里得罪过你。象这样的戏剧性情节,李穗扬还从来不曾遇到过。我以为,只有电影里的女主角才会遇到这么好玩的事情。” “好玩?” 显然,他的注意力没有放在重点上,只对我说的一两个词感兴趣。 “我可不可以请你忘记那天晚上的事情。” 我做小伏低,可怜兮兮: “我不过是个可怜的小公司职员。” 他慨然点头: “没问题。” 我松了一口气,后退一步,夸张向他一鞠躬。 转身就朝装饰精美的办公室门口跑,仿佛后面有一只大老虎。 摸到门把的瞬间,我听见“滴答”一声。 门被自动锁起来,心也随之“滴答”一声。 “门锁住了。” 只好装傻,我转过身靠在门上对他说。 他已经到了我身后。这么好的身手,应该去当特工,为什么要来大陆开公司? “是啊,我锁的。” 这家伙拿着一个很可能是门锁遥控器的东西在我面前晃。 我翻一个白眼,扮可怜不成,惟有演无赖。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拧着他的西装领口,流里流气: “不会真的想非礼我吧?” 谁怕谁?要强奸我,你那晚早就上了。李穗扬这么好吓唬? 该死的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么一个人。 他回答真迅速: “不是非礼,是强暴。” 动作更迅速,我被他解开皮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横倒在办公室的角落里。 **暴露在空气中一阵冰凉,我才赫然意识到他是来真的。 “你不要乱来!” 我大叫,虽然那晚确实起了出去卖的心,但现在是白天,是那个穿着西装在公司中任劳任怨的李穗扬。 他的笑容好可怕,象吃定了我似的狡猾的笑。 命根被他儿戏般一把抓在手里,我尖叫着向他挥出一拳。 这惊天动地的一拳,有没有让他英俊的脸七窍流血,我并不清楚。 因为在那一刻,我忽然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他低头促狭的看着我。 “穗扬,你吓昏了。” 丢脸之极……………. 但当前问题是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被他怎么样。由于我从来没有被强暴的经验,所以只好茫然看看自己的衣裤。 真糟糕,裤子有被解开的痕迹。我想象自己是失身的可怜女青年,开始自我唾弃。 他唇角上扬: “别担心,我没有把你怎么样。” 好一副花花公子的好色嘴脸。 “刚刚不过是为了看看你大惊失色的模样。哈哈,有趣极了。” 怒气涌到胸口,又退了下去。 我哭丧着脸: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过对你很感兴趣。” 他站在我面前,洋洋得意到让我想往他的脸上吐口水: “我打算安排你到我身边,为我解闷。” “大少爷,我要上班的。” “不用担心。” 他诡异的神情带给我不详之感: “你那间又破又小的公司已经被我买下,李穗扬立即升级为飞扬集团总裁私人助理。” 买下?升级? 我呆了半天,才想起要谢主龙恩。眨着眼睛苦笑: “真是只有在电视里才有的奇遇,穗扬烧了多少高香,才有这样的美事?” “穗扬,我把黑暗的魔法给你,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为所欲为。” 他深邃的眼睛象要望透我的魂魄: “我很想看看,你到底有多恶劣……….” 我的恶劣当然最先体现在公司里的对头身上。 第二天回到公司,李穗扬已经飞上枝头做凤凰。世界是多么奇妙? 忽然发现,权利金钱真真可爱,许多不被人理解的事情,只要有钱,全部可以摆平。平日低声下气的李穗扬今朝毫无道理的意气风发,居然没有人敢当面问个为什么。 我手上的新卡片---------总裁私人助理的衔头,羡煞旁人。 胖猪经理吓得不轻,忐忑不安,冷汗连连。 我不露声色宣布总裁命我暂时在这新收购的公司里观察情况,显示自己在公司中的生杀大权,然后叫人把我的临时办公室搬到可怜的经理办公室的侧屋。 连续一个星期,我和颜悦色对待以前的同事,没有任何仗势傲慢之处。惟独对经理不冷不淡,当然,也没有任何刁难他的地方。 只是,我总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走到他的办公室前静静看他片刻。脸色一成不变,不愠不喜,只需看到他如坐针毡、惶恐之至的时候,我就微笑着离开。 终于有一天,他踢开我办公室的大门,杀气腾腾地冲进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想怎么样!” 好红的眼睛,有一瞬间我以为他会扑上来捏住我的脖子。 我宽厚的笑容中带几分诧异: “经理,你今天怎么了?” “我知道你想报复我,你想怎么样就直说。我大不了不干!” 吼得好响,许多职员在被踢开的门后探头探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不错,我们确实在以前的共事过程总相处不愉快。” 我恐怕已经是一个职业级别的演员: “但是这不能抹杀你出色的工作成绩,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你做出任何报复。” 他的脸色缓和下来。经济不景气,谁想重新到街上找工作?我知道他的儿子刚刚办了签证去加拿大留学,正需要钱的时候。 “李助理……..我其实……..我………” 他口气软了下来,抹着冷汗坐在我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不待他说完,我已经开口: “可是经理这样的行为,已经表示了你对公司的不信任。” 我暗笑着看戏------看他脸色五彩斑斓地急剧变化。 “由于你的行为已经影响了公司的正常运做,我只好请你自动离职。” 这一刻,他似乎又起了扑上来捏住我脖子的心思。 我冷冷看他,夷然不惧: “经理不会还想公司出遣散费吧?当场踢烂大门,对上级如此不尊重。这样的事情传出去,行内还有谁敢请你?不如自动离职,今天的事情,看在一场同事份上,绝对不会向外宣扬。” 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我在没有人的地方快意大笑。 有人给了我黑暗的魔法,怎么可以不好好利用? 轻易泄了我一口心中的气,我撤掉临时办公室,重回他的身边。 他的名字,我已经知道。 徐阳文,那个给我黑暗魔法的男人,居然会有一个和光明有关的名字。 徐阳文是香港人,他的钱有多少,我并不清楚。但是足够我任意的挥霍。 母亲满脸笑容地将我总裁助理的卡片发出去整整两盒,所有的亲戚朋友纷纷找借口或者不找借口地和我联络。 我在电话另一边恭敬听他们的废话,关于我的童年我的往事,那些从来没有印象的趣事,这才知道我曾经受过多少人的关爱,遭遇过多少几乎失去性命的大劫。例如:我五岁的回老家的时候没有穿衣服跑到下着雪的屋外被三姨救了回来,七岁的时候差点自己过马路被舅妈扯回人行道………….. 原来要成为众人的中心,化身为家族的骄傲如此容易。连我因为考上重点大学而一向对我这个哥哥不大看得上眼的弟弟,也忽然充分发挥感人的兄弟之情,然后高兴地在我手中接过他以前从来不敢想象、数目叫他惊讶的零花钱。 这些事情让我开心,嚣张的笑声让中信大厦整层的工作人员侧目。 徐阳文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我飞扬跋扈,但笑不语。 “我是不是很嚣张?” 大笑之后,我问他。 他说: “我喜欢。” “如果你不喜欢,那怎么办?” 他锐利的眼睛盯得我心寒,又懒洋洋荡漾出纵容的笑意: “等我不喜欢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我嗤笑,徐阳文,你何必吓我?李穗扬是什么货色,今生有多少可以用的运气,只怕还是我清楚一点。 “魔法总有时限,我的十二点什么时候会到?” 徐阳文抓过我的手腕,讥讽地说: “穗扬,你以为自己是灰姑娘?” “有什么不同?” 他回答我: “灰姑娘有王子。” 我望着他,这个时候我的眼睛一定又美又亮: “我有徐阳文。” 他愣了一下,脸色微变。 我趁这个时机,迎上他的唇……… 男人和男人间的做爱,果然是接受的一方比较辛苦。 自然是受了好处的人要接受一点痛苦,我成为理所当然的受方。 虽然很疼,但是徐阳文的温柔可以弥补这一个缺陷。整个过程,他都在我耳边说: “我很抱歉。” 我蹙眉轻颤,象在受某中古老的刑罚。 他喃喃: “我很抱歉”. 看来他也没有什么经验,因为我出了很多血,几乎以为我会就此流血而亡,其中浩荡程度,可与传闻中的女性**大出血相提并论。 我没有抱怨,到底----------是我勾引他。 如果说这次的勾引不是因为他给我的黑暗魔法,那是撒谎。 可是我记得他抱着我,在那一次,对我不断地说: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自此以后,再不曾听见他对我道歉。 终于把自己交了出去,我安心一点。不论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一点代价。不劳而获,让我害怕。 徐阳文对我很好,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他让我尽情玩乐,甘之如饴为我收拾烂摊子。 我有比南瓜车水晶鞋更多的东西,例如:别墅;例如:一柜柜名牌西装。 他让所有人仰视我,把我塑造成他身边一个精明能干的年轻才俊。 他给我光环,让我、我妈、我弟弟在亲戚们面前吐气扬眉。 我曾经想问他到底如何认识我,开始对我有兴趣。 但我可以料想他嘲弄的语调---------在车上看见某个走路去饭店的小子,然后魔术棒一指,麻雀就变成凤凰。 李穗扬依然在游戏,把他恶劣的因子从不为人知的地方散布在空气中。 徐阳文在看,无论我有多坏,他总是说: “我喜欢。” 有点累,我开始疲倦。讥讽这个世界,并非如我所想的简单快乐。这需要坚持,需要有彻底颓丧的觉悟。 穗扬,你不够彻底,拥有太多,你便潇洒不起来了。 生日那天,他把我带到一间安静的阁楼。 没有装饰没有地毯没有生日蛋糕的地方。 习惯了众人的追捧和奢侈的生活,我开始迷茫,失去往日的冷漠和不在乎。 “我以为会有很盛大的生日派对。” 我说。 他看着我好久好久,忽然倾前靠得我好近。 有一刻我以为他是要在这里和我做爱。可是他搂着我,将我搂在他的怀里。 好紧好紧……..我在他的怀里皱起眉头。 “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他的气息包围着我,就象已经把我溶入某个海洋。 “穗扬,你需要的。我知道,你需要的。” 我的生日礼物? 你以为一个拥抱就可以轻易糊弄过去? 我想开口嘲笑,却发现眼泪已经挂在睫毛上。 剎那间,我反拥着他,把自己埋得更深更入。我决心---------要用眼泪染湿他的外套。 好紧好紧………… 穗扬穗扬,你有多傻,面前堆着金山钻矿,你居然为了一个拥抱动心--------仅仅只为了一个拥抱,从此死心塌地。 也许我真的爱上徐阳文。如果是真的,我不后悔。 我开始真心实意为他做助理,帮他处理公司中我可以做主的杂事。每当他深夜还精神熠熠对着手提电脑瞧键盘的时候,我就在一旁静静望着他。 往日觉得恶心之极的种种肉麻事,如今居然带上丝丝的甜蜜样样照做不误。 “穗扬,你真让我心疼。” 他看见我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等他工作完毕一起睡觉,笑着走过来给我一个吻。 被人心疼,好舒服的感觉。 “穗扬,你爱我吗?” 我如听魔咒,对他傻笑: “爱,我爱你。” 我怕他不相信,毕竟李穗扬是个何等恶劣的人他非常清楚,我一遍又一遍地宣布: “我爱你,我爱徐阳文。” 如此温柔满是甜甜糖果味道的话居然也有一天会出现在我的嘴中: “李穗扬爱徐阳文…….” 他象已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把我搂到怀里。 穗扬,听,那是他的心跳。你就住在那个地方,那个扑通扑通跳动的地方。我这么对自己说。 我对他的爱与日俱深,我的眼光不自觉地追随他,心不自觉地想他。原来我不过是一只鸡蛋,敲破外面看似坚硬的壳,剩下的不过蛋白和蛋黄--------太软太软。 圣诞到了,他把我带到香港。 “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一贯纵容而自信的口气,仿佛即使我要的是天上的星星,他也可以为我摘下来。 我当然不会要天上的星星,今日的穗扬已经不同。 我说: “你想送什么?” 他微笑不语,将我领上车。 车停下的地方,是一个保养得当的美丽公墓。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送礼物的地方,我似乎又有不详之感。 他拉着我的手: “来,穗扬,我带你去见我的母亲。” 我愕然,没有见他亲人的准备,即使这个要见的人已经长眠在这个微风轻抚的地方。 站在他母亲静悄悄的墓前,我看见生育他的女人的照片。雍容华贵的妇人,是我想象中可以拥有徐阳文这样孩子的女人。 他对着墓碑淡淡地说: “我的母亲,是一个伟大的女人。她一个人把我抚养大,还把家族中的事业管理得井井有条。” 单亲家庭,和我一样的遭遇。 我抱着他的厚背,将自己的头枕在他后颈上。 “好象我们两人都有后父。” 他笑; “我的母亲疯狂地爱上了一个男人,并且嫁给他。于是,我有了一个后父。” 他的语气让我知道那个成为他后父的男人必定给他带来某种不愉快的记忆,我有点心疼地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他又拉着我的手: “来,带你见一个人。” 他驾着车把我从公墓带回市区,在一个工地旁停了下来。他指着窗外,对我说: “看,我的后父。” “他是个花心的男人,骗了我的母亲却让她伤心。但是母亲终究在死前把所有的遗产留给我,他所有的努力化为流水。” 他在我耳边苦涩地说: “我的母亲,以为找到了生命中的幸福,结果却发现不过是一个骗局。” 我呆呆听着,听他慢慢把心里的东西讲出来。 他问: “穗扬,你知道一个五十岁的女人,在发现自己的幸福不过是一场空,从高处跌得粉身碎骨是什么一副模样吗?” 他又问: “你知道我有多恨他吗?我使手段让他失去所有的钱,绝了他的生路,让往日凭着我母亲一向耀武扬威的他堕落为地盘的建筑工人。本来,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公司的无名职员。” 我冷得发抖,他的每一个字,夹杂着被冻成冰块的心破碎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膜里。 那个被他隔着太阳玻璃,被他用满怀恨意介绍给我的男人,我认识。 怎么可能不认识,我们有这么相识的眼睛、这么相识的嘴唇、这么相识的眉和额头。 我盯着远处坐在工地的休息棚中抽烟的男人,轻轻说: “他是我爸爸………” “是吗?多有意思,你的亲父,我的后父。” 他抚摸我的后背,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认识他以来一切的一切在脑中走马灯似的回放。 他莫名其妙进入我的世界,莫名其妙送我黑暗的魔法。 为什么忘记,童话故事中,接受黑暗魔法的人总是要付出不能承担的代价? 我以为我已经付出代价,在那个交出自己的夜晚,他一直对我说--------我很抱歉。 今日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看着他从天堂摔下来,但是不够。我还要继续看,继续看着有人摔下来,象我母亲一样摔下来。” 他挑起我的下巴,这么陌生的眼光,我从没有见过。 他问: “穗扬,告诉我,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多久以前,我曾经回答过这个问题,我晃晃头,试图记起来。 “穗扬,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想看我发狂,看我哭泣,平日我乐于演戏。 可惜今天没有心情。 我安静望着他。 我说: “徐阳文,你是徐阳文。” 他有那么一点点诧异。 好可笑,相识这么久,居然还会被我奇怪的反应唬到。 我朝他温柔地笑笑,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难道李穗扬真的会死心塌地爱一个人,真的会全心全意相信一个人,真的会一步一步毫不顾虑地踏上别人为他搭建的登上天堂的梯子? 我慢慢走到那个人的面前。在他愕然抬头望向我前,举手擦干脸上的泪水。 “爸爸。” 我平静地喊了一声。 这么相似的脸,怎么都不会是冒认的。虽然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消失在我的世界。 “穗扬…….” 不错,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我欣慰一笑。 “穗扬,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微笑,看看天。 多美的云,多柔的风。 “我刚刚……..从天堂跌下来……………..” 第三章 我微笑,看看天。 多美的云,多柔的风。 “我刚刚……..从天堂跌下来……………..” 我望着父亲,对自己的平淡觉得不可思议。 他穷困,我倒霉。真是穷人对穷人,父子面无父子情。 我象陌生人一样对他说了两句莫名其妙的话,转身就走。 他没有唤住我,我十二岁的时候,他就在离婚书上写得明白-------子女归女方抚养,男方不付抚养费,一切法律关系完全解除。 幸亏他没有唤我,否则只怕我会转身扑到他满是泥土的怀里,哭个痛快。 徐阳文的车还停在那里。他必定看我徐徐远去。 从高处坠下,应该有一段时间停留半空,那想必是自由无比、此生难遇的享受。可惜穗扬福薄,只被徐阳文在身后轻轻一推,还不曾停在空中半秒,便已扎扎实实摔个粉身碎骨。 确实已经粉身碎骨。 姑且不论我可笑的心,那实在不足道哉。 魔法已经失灵。 工作没了,一纸公文便了结我在公司的赫赫辉煌。 我心血来潮开在闹市、极少看顾的画廊被铺主催缴租金,里面昂贵的存货早被徐阳文一个电话,以一元一幅的价格卖个精光。接到通知匆匆赶到的我,看见门口挤满了因为买不到便宜画而哭丧着脸的客人,好大一个临时纸牌挂在墙上---------跳楼大甩卖。 果然是“跳楼”甩卖。 现在才发现,平日所用的钱都从徐阳文户口直取,如今自然是分文都取不到了。 他早有预谋,看似随意的一切,自有不传之秘。佩服。 不出三日,家里众人似乎都闻到味道,电话纷纷而至,我对电话逐一说: “请某时某时至我家,我详细回答。” 如此戏言,居然都被当真,成就我某日被众人逮住的契机。 那日我正看手上的单据,忽然发现买下别墅也并非好事,这东西的每月管理费,足可以用去我抽屉里少得可怜的现款。 就在这个时候,我被母亲叫下楼。 楼下好多人,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让我惊叹家族的庞大。 被众星拱月围在中心,张张关切的脸,让我害怕--------我怕忽然吐出来,坏我多年谦逊尊长的伪装。 母亲问: “穗扬,你最近很不对劲,是不是公司有事?” 我环目四周,“据实”而答: “公司的老板涉及走私,我的经济出现问题。” 众人脸色大变。 我又说: “其中很多文件由我签署,可能会有很多问题会牵扯到我。” 想起有本描写豪门恩怨的小说,有整个家族齐聚听逢大变的情节,穗扬何幸,也可当一回如此威风的主角。 我说: “我的户口已经被冻结,可能会被查封所有资产。” 稍停,强笑着加一句: “其实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资金周转问题,如果谁可以……….” 我转着眼睛四望,惟恐漏看一个画面。 看翻脸如翻书不难,但看这么多张脸同时翻给你看,机会难得。 一句话吓走四方亲友,只剩下母亲和伯父。 伯父的脸历来象没有神经线,坐在一旁看不出喜怒哀乐。母亲倒真的忧愁,木着脸站在当场。 空荡荡,安静了好些。 “把别墅卖了吧。” 我站起来上楼: “这里的管理费,我已经交不起了。” 绚烂回复平凡并非易事,我开始找工作。 面试官问: “李先生,你有如此资历,在大公司做过总裁助理,为什么来应聘一个小小的营业助理?” 我说: “不过暂时混口饭吃。” 结果可想而知。 似乎我离开人群太久,忘记了穷人不能实话实说。 下一次我学乖,准备满腹让人听了点头的好话。 结果面试官说: “李先生,我们对你的能力非常认可,但是……….” 我没有接口,冷冷等他的“但是”。 “但是……..恐怕我们这么小的池子,容不下李先生的大才。” 一次又一次,我已经心里有数。 一位经验稍嫩的面试官对我漏出片言只字: “李先生是不是得罪了某些人………” 住回以往的小屋子中三个月,卖掉别墅偿还管理费和处理往日奢侈留下的后患,我决定重新开始------摆个摊子在街边卖杂志。 正宗落水狗的样式,我暗看熟人在身后眉来眼去道是非,甘之如饴。 每天看我出去摆小摊的母亲总是一脸委屈,我不知道她是为我委屈还是为她曾经的富裕生活委屈。直到那一天晚上,她坐在我的小房间中等我回来。 “这是给你的。” 她递我一个存折。 我打开一看,银码之大出乎意料,必定变卖许多东西积攒而来。 妈说: “人也老了,要首饰来做什么?” 我吃了一惊,不为手上的钱,只为发现原来我看错太多太多。 瞬间,我无语。非感动至此,只是自愧。穗扬曾不惜用最坏的用心揣测家人,今日以何对这存折? 呆得太久,回神过来,妈妈已走了出去,厨房传来切菜的声音,仿佛刚刚感人一幕,不过是幻觉。 我收起存折,第二日照常摆摊。 亲戚已渐远,朋友倒还有几个,闲时聚一聚,想起徐阳文,是不是已云淡风轻? 一日饭后,刚要躺到床上,电话响起。 一接,徐阳文。 “穗扬,你可好?” 我捏着话筒: “你认为我可好?” “我想你,出来见一见如何?” 我问: “如果想再推我一次,那就又要再送我一番黑暗魔法。” 他笑得轻松: “穗扬,何必这么计较?出来见一面,我又不会怎样。” “徐阳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你把我比做草绳?” 我立即说: “不,徐阳文,你是蛇。” 他沉默片刻,讥讽说: “看来你被我咬得怕了。” “简直是痛不欲生。” 我发疯了,对着个话筒冷笑,一副绝妙表情完全浪费。 他必定在话筒另一边悠闲地吞烟吐雾: “穗扬,我喜欢你的反应。” “过奖过奖,你当日也不过是为了看看我的反应。没有让你失望,我死也欣慰。” “你错,我失望了。” 他说: “我以为你会自杀。” 我磨牙: “自杀?你以为我会为了你自杀?” “也许,不过,死需要勇气,是吗?” 我没有回答,狠狠把电话整个扔到床边。 眼前模糊一片,我猜那也许是额头的冷汗,满腹无处可泻的狂潮,只想让它流一点出去,好安定我心。 刀片割破动脉的时候,觉得痛楚泻出好些。 意识逐渐昏迷,许多面孔在脑里转圈。 穗扬,你可认识这些人?一个一个,笑着看你。何必去想他们笑什么? 世界上的惨事,莫过不想自杀而糊胡涂涂做了自杀的动作;更惨的事,莫过于做了自杀的动作又不成功。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病床中,妈妈脸色苍白,见我醒来立即精神起来,似乎随时准备给我一巴掌。 我迷糊地看着她,神态如无知孩童。 手在空中高举半天,终于还是下不去,妈妈收回手,跌坐一旁垂泪。 弟弟黑着脸,站得不三不四: “哥,幸亏我进去看看你。” 他比画着: “这么多血,我差点直接叫太平车。” 妈妈狠狠瞪了弟弟一眼,伯父急忙扯着他往外走: “你哥哥已经醒了,让他休息一下………..” 我闭上眼,不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病房无声,忽然想到,是否有钱交付医药费。妈妈的存折我不想动。 一天后我出院,纯粹是为了省钱。 回到家中,一封聘书已经寄到家中。 职位赫然在目---------总裁私人助理。 徐阳文,我何时又引起你的兴趣? 按照信上的时间,我如约而往,踏进他的办公室。 他安坐位上,对我含笑而语: “你来了?” “我来了。” 我问: “你对我还有兴趣?” “不感兴趣就不会叫你回来。” 我明白,对他笑笑: “徐阳文,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他唇边的笑意挡也挡不住,志得意满。 “穗扬,你离得开我吗?” 我深呼吸: “也许吧。” “也许什么?” “这个……..” 我说着,凑上去。 舌头舔过他的唇,自己撕扯着衬衣贴上他胸膛。口舌有何用,身体语言有点时候比较直接。 真可笑,我们在办公室中居然颠凤倒凰,入戏得很。 收场的时候,他吻我耳垂,亲昵如同当日。 我缓缓收拾身上衣装。 “你这里的地毯需要打扫一下。” 我边说,边将那封聘书撕成片片撒在空中: “如果你肯给钱,我倒愿意为你打扫。” 他似乎早有料到,冷眼看我: “穗扬,这是何必?” “不过想看看你的反应。” 我弯腰看刚刚淫乱的地方,温柔地说: “你知道吗?来这里之前,我做了很多准备工作。” 他扬眉: “哦?例如……..” “例如我找了很多男人睡觉,让他们欲仙欲死。而且他们都有一个优点,不挑剔,” 我说: “因为他们都得了艾滋病。” 然后我啧啧有声地摇头叹息: “哎呀,你刚刚似乎没有做安全防御措施。” 我等着他大惊失色,结果大失所望。徐阳文安如泰山,对我冷冷而笑。 他问: “你以为我会相信?” “你以为我没这个胆量?” 我反问。 他说: “我相信你有这个胆量,可惜你一举一动,我了如指掌。你骗不过我。” 我望着他,忽然抚掌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找人监视我?闹了半天,你已经自投情网。怎么,舍不得我么?” 他目露怜悯之色: “穗扬,你什么时候开始把自己当成万人迷?” “当然是从我在这个办公室被你压在身下的时候起,自那日后,李穗扬身价高了何止十倍。” 他笑眼望我,忽然站起来,高大身形压得我一窒。 我急忙往后跳开两步,随手将办公室门拉得大开。 “你尽管跑………” 他没有追,站在原地环手而立。 我不看他一眼,带着风声逃去。 穗扬,你确实,被他吓破了胆子。 撕了聘书,只好继续我的小本生意。第二日拖着小车过去,两个城市管理员赫然在目。我装做没看见,转身埋头推车而去。这个世道,没有营业执照的小贩都比较可怜。 一连数日,都有此事发生。 最是无奈无钱人。同样的戏,看多也会腻。 我半卖半送处理了所有的报纸书刊,所有积蓄换一部二手摩托车,做起路边违法搭客的买卖。 选此职业,一是因为我有一张破旧的摩托车牌,二是因为中国人的阿q精神--------让徐阳文雇来监视我的人东腾西跳累个半死,也算是一种心理上的报复。 每天,我和其它同行倚在各自摩托车旁等客。 警察来了一拥而散,客人来了便各展魅力。 人就是这样,你万般求他,他不选你;你若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反而信你。 我通常待在一旁,看客人在七嘴八舌的同行中迷茫半天,然后适当对他笑笑--------羔羊手到擒来。 那一天搭一个客人,斯文白净,眉清目秀。谈妥价钱,他坐在我身后。开始还好,车到中途一个剎车,让他随惯性往前栽得紧贴我背。自此,他就没有离开我的背,双手开始紧箍我腰,到后来,居然乱摸起来。 我暗笑一声,车头一转开到偏僻的地方,将他一把扯下车。 他原本比我高大,但是心虚太甚,哆哆嗦嗦以为非礼了强盗一名。 我一步步逼进,他一步步退后,直到两人缩进墙角。 “误会,误会…………车晃得厉害,不小心……….碰了一下。” 笨蛋,我料他没有读过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 我眼目如刀,直看得他几乎软倒在地,忽然嫣然一笑,略带风情,解开一点点衣襟: “可惜,我以为你是故意的。” 他当堂傻眼。 刚想开口问他出价多少,忽然听见刺耳的煞车声。两人脚步急促赶到我面前,也不说话,对着我刚找到的“恩客”一记重拳,然后捂着我的嘴就朝车上拖。 不出所料,车的目的地是徐阳文的办公室,这人似乎完全不知道绑架是犯法的事情,竟敢如此狂妄进行于中信大厦之中。 “欢迎欢迎。” 看见我被推入办公室中,有人夸张鼓掌。 一时找不到可以一矢中的叫他恨得咬牙切齿的话,我懒得搭理他。 他指指地毯: “穗扬,我的地毯需要人打扫。” 地毯上居然还留着我那日撕得遍地的碎纸。 “我不知道现在广州的清洁工这么难请。” 他说: “我这个人的习惯,不喜欢随便找一个人为我清理东西。” 我呆脸看地毯,伸手。 他问: “你要多少钱?” 我反问: “你给多少钱?” 有钱人的架势又出来了,他抽一迭我在街边搭十天客也赚不到的钞票,放在我掌中。 “够吗?” 我点头: “够。” 当着他面,将手中钞票撕个粉碎,让它们空降到地毯上,与原本遍地碎纸打个招呼。 真可笑,原本万能的钞票化成无数张后,却也不过跟普通废纸片一个待遇。 他扬眉,对我的行为似乎有点不满。 我对他无辜地眨眼睛。 他说: “穗扬,你不要后悔。” 我想回他---------即使后悔也不是今日的事情,明日再论。 还没开口,人已经倒下。 昏倒前隐约感觉腹部剧痛。徐阳文,你好狠的拳……….. 第四章 他说: “穗扬,你不要后悔。” 我想回他---------即使后悔也不是今日的事情,明日再论。 还没开口,人已经倒下。 昏倒前隐约感觉腹部剧痛。徐阳文,你好狠的拳……….. 醒来的时候身在异地,不知道已被徐阳文弄到哪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鬼地方。 我躺在某块柔软地毯上望低首看我的徐阳文。 “这次我绝对不是吓昏过去的。” 我指控: “你打我。” 他吃了一惊: “穗扬,你把这当成打?如果我动手殴打你,你以为这么快就可以醒来,而且醒来后手脚俱全?” 我呆着脸,点头: “好,打了人还外带恐吓。” 徐阳文温和地笑: “穗扬,你太累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宠腻温柔之极,仿佛在对我说-------穗扬,你不过做了一场噩梦。 这让我害怕,警惕地集中眼光怒视他。 他说: “人累了,就应该好好休息一下,让我带你休息几天,。” 递给我一个电话: “打个电话给家里,说你要出去散心,将有几日不归。” “打人、恐吓还加绑架,我会告你。” 我张牙舞爪,对他龇牙。 “不打电话也没关系。” 他吓唬我: “我的本事你知道,根本不必担心被某个小人物的失踪案件缠上。反而你,如果你不见了,家里人一定很担心,说不定花许多冤枉钱。” 我愣愣看他很久,大大叹气,伸手抓过电话。 在他得意洋洋的注视下拨了家中号码,听见有人“喂”了一声。 “妈,我是穗扬。” 我语气平静地说。 “穗扬,家里的米用完了,今晚回家的时候带一袋回来,楼下铺子就有卖,江西米才好吃……….” 妈妈开口就唠唠叨叨,柴米油盐一起来。 “妈,我今晚不回来。” 我淡淡开口,停了一下,默默看一眼徐阳文得意的脸。 “我被徐阳文绑架了!!!!!” 我忽然对着话筒大吼。 这一句接着上一句,语调提高了八个八度,中气十足,响彻天地,必定把电话那边的妈震得几乎晕过去。徐阳文再本事,此刻也已经阻挡不住消息的传递。 把我想象得太好控制,是他败笔之所在。 吼了那句惊天动地、生死系于一线的话后,我关上电话,颇有勇气的坐在地毯上,看徐阳文做何反应。 此时杀人灭口已晚,若我消失,你以为可以逃脱干系? 徐阳文倒没有扑上来立刻捏断我的脖子,他站在那里,有几分哭笑不得。 “穗扬,谁绑架你了?” “当然是某个自大到有毛病的偏偏有几个小钱的小人,难道你认为我绑架我自己?” 一时之间,我口舌锋利许多。 他平心静气: “我没有绑架你,如果你要走,可以立即站起来离开。” “然后好在我背上来一枪?” “我没有暴力倾向。” 说得好正经,可惜我绝对不信。 我冷笑: “当然当然,比起日本的731细菌部队,阁下还有待提高。” “你什么时候患上被害妄想症。” “这个病是怎么患上的,你想必比我更为清楚。” 整整的一段对话,变成精彩的双人相声般的快板。他忽然笑了起来: “穗扬,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什么样子?” 我好傻,神使鬼差问这么一句。穗扬穗扬,你不够绝情,此为人生大忌。 “就是现在的样子。” 他向我靠过来,鼻尖在我发间摩挲: “不整天想着钱,不终日涂着甜死人的外衣。一心一意这么地………….和我对抗。” 我有瞬间恍惚,上天保佑很快清醒过来。 “我现在确实没有整天想着钱,” 我把他用力推开: “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习,把没看过的书都好好看一看。” “哦?” 我恶狠狠地说: “第一本要看的就是《基度山恩仇记》!” 他大笑,笑得恶形恶状,几乎要滚到地上一般。我抓住机会,猛然朝门口扑去,不管如何,也要争取逃脱这个虎口。 即使门外保镖成群,李穗扬都豁出去了! 果然,出门就直直撞上一个人。 一阵淅沥哗啦的清脆响声,我就着许多新鲜奶油和另一人滚倒在地。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一看,撞倒的是一个男孩,面目清秀,不象保镖一类。 他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看见您。” 此人好有礼貌,被人撞了居然还称对方为您。 他说: “您没有事吧?” 我看看满身奶油,摇头: “没事。” 刚想抓住他问这里是何处,如何可以逃出去,他说: “先生的衣服,请留下,待本酒店洗干净了再送回给您。” 酒店?我一直以为这里是徐阳文某处隐蔽的贼巢。 我站起来,环视四周,大拍脑袋。 该死该死,这里居然是我家马路对面的东呈大酒店,刚刚没有注意,现在对着窗外看去,我家那栋楼就在眼前。 “你晕倒的时候,我想把你送回家,可是你家没有人。” 罪麾祸首站在门边,促狭而笑: “当时你妈还没有回家。” 明明是布局! 我恼羞成怒,差点扑上去咬死他。不过心里对此人知之甚详,不敢轻动。目光如剑刺他千刀万刀,穿着那件满是奶油的外衣,恨恨离开。 心里又疼又麻,想起自己受了这么多委屈,居然还被他如此耍弄,几乎要仰天长叹,找一处高峰跳下去完事。 但深处还有那么一丝连自己都唾弃的欣喜,在徐阳文心中居然还有一点地位,让他注意关怀,不肯放手。 一路上自怜自厌,哭了一会又叹气一会,叹气一会又细想心头那微微甜意一会,疯子一样。 李穗扬,你实在不可救药。我骂:忘记他怎样推你下去,怎么又可以再度踏上他摆给你的梯子? 回到家,还没有掏出钥匙,门立即打开,仿佛里面的人等得我好急。 妈一脸惊慌: “穗扬,你怎么了?” 她似乎很担心: “你再过五分钟不回来,我就要打电话报警了。” 我不语,进门。 “你说话啊!被人绑架是怎么一回事?” 我惊讶: “被人绑架?怎么一回事?” “是你打电话,说你被一个叫徐阳文的绑架的呀。” 我皱眉头想一想: “没有呀,我今天根本就没有打电话回家。” 笑道: “妈,现在无聊的人太多,专门守着电话机捉弄人,你被人骗了还不知道。” 妈狐疑: “不会吧?这么巧,知道你的名字,声音也………….” 我好坏心,给她一个猜测的提示: “说不定是小弟,和朋友打个什么赌惹出来的事情。” “哼,这不懂事的东西,这些事情是说着玩的么?等他回来………” 我暗笑,躲入房中。 连晚饭也不出来吃,我在房中默念咒语--------圣母玛利亚兼观音姐姐,让我忘记徐阳文;圣母玛利亚兼观音姐姐,让徐阳文永远忘不了我。 刚念完一千零一遍,接到电话。 “穗扬,是我。” 这玩意至少有一半灵验,徐阳文真的忘记不了我。 “我刚刚报警,说这里有狂徒电话骚扰,现在你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录音作为日后起诉的证据。” 他嗤笑: “我也不想浪费时间,不过……….” 他慢腾腾地说: “我这里有一部又破又旧的无主二手摩托车,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 我很想对他大喊那破东西送你当日后祭品,可惜人穷必然志短。 鼓足的气一泄如注。 “那是我的摩托车。” “是吗?上面没有写你的名字。” “徐阳文,没有想到你会说如小孩般无赖的话。” 他问: “穗扬,在你的心目中,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 我快速接口: “错了,并非如此。” “是么?” 我襟口,当日爱他如命,怎么会漏出口风。 他等了片刻,幽幽叹气: “穗扬,你恨我。” 我说: “不,徐阳文,我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 “因为……..因为………” 我忽然挂掉电话,扯过被子蒙头大哭。 因为我不够坚强,因为不够绝情,因为我在被你狠狠玩弄后,还想念你的温柔。 因为……..李穗扬居然……..还爱着徐阳文。 好没有面子哭了一晚,次日鼻子红红下楼,发现我那部破旧摩托放在楼梯口。 完好无损,性能齐全。 没有搭客的兴致,我开着车逛了一天,在珠江的长堤停下来,坐在岸边的石墩上。 一人走过来,挨着我坐下。 他说: “我跟你一整天。” “那又如何,我可没有雇你跟着我。再说,我雇不起。” 徐阳文失神一会,说: “我怕你想不开。” 我转头,咬牙盯着他。 他蹙眉侧目对我: “我怕你跳江。” 我没有跳江,不过我确实跳---------兔子一样猛然跳起来。 “少来这一套!” 我手指几乎点上他的鼻子: “你以为可以再骗我?李穗扬再相信你,就死在这珠江里面!” 他脸色一白,好象有点紧张,站起来,隐隐挡住我往江边的去路。 这个傻瓜,居然以为我真的会去跳江。 我不想理他,转头便走。 以为以他的自大和厚脸皮,一定会阻止我。心里想好如何闪躲他的阻拦,眼睛早盯上两个在附近巡查的警察,准备一被骚扰就高声呼救。 没想到他失了魂一样呆看我离开,眼里流露的眷念叫我心中一疼。 笨蛋李穗扬,你还没有被他骗够? 心乱如麻,我连车也没有骑,一个劲往前走,下了决心不回头。 浑浑噩噩回到家中,妈说: “怎么搞的,叫你买米,今天又忘记了?” 我不答话,直接钻进房间,扑到床上。 又是一千零一遍咒语--------圣母玛利亚兼观音姐姐,让我忘记徐阳文;圣母玛利亚兼观音姐姐,让徐阳文永远忘不了我。 第二日下楼,摩托车又回到楼梯口。 我绕着它走开,仿佛那是瘟神。 那部车,已经被徐阳文下了蛊,一碰,会要了我李穗扬的魂。 不摆小摊,也不去搭客,我暂成无业游民,四处游荡。 穿上一件薄薄的夹克,刻意露出还值得向外人夸耀的身材,我要去--------再找一个天堂。 那天坐在中央酒店发了一天的呆,同样的位置。仅仅要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就在那里从早上坐到下午。 酒店的侍应生已经三两聚在我身后窃窃私语,我想:------ -------一旦他们过来要求我结帐,我就付钱离开。 -------我会给他们一百三十七元的小费。 -------那就是我忘记徐阳文的时候。 我佩服这酒店的员工素质和耐性,侍应生一直没有过来赶人。 来的是另一个人。 他如在自己家中一样主动,坐到我的面前。 “我坐在这里,你不介意吧?” 他问。 我抬头看他,失笑。 又一个满身贵气的男人,是否这地方可以将我吸引同性的激素刺激到最大的发挥程度。 我冷冷看他: “你不会想请我吃饭吧?” 他的眼神我很熟悉------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情景,曾经从另一个人的眼中射到我的脸上。 他说: “正有此意。” “你是谁?” “我姓张。” 我问: “你叫张阳文?” 他一愣,轻笑: “我叫张澎,为什么认为我应该叫张阳文?” 我象吃了迷幻药一样对他吃吃的笑: “只要你不叫什么阳文的,我就跟你走。” 于是,我被他牵着手,带出酒店。 依然不是我付帐,准备好的一百三十七元小费躺在我口袋中。跨出酒店大门,应该是我------忘记徐阳文的时候。 天不从人愿,才被新买主带到他位处宁静郊区的别墅门口,一辆鲜红法拉利飞沙走石而来,差点撞到刚要进门的我身上。 徐阳文从车上扑下来,扯住我的手。 “你疯了吗?” 他对我大吼。 我平静如常: “你才疯了。” 他指着张澎问: “你知道他是谁?” “张澎。” “他不安好心,穗扬。” 张澎在一旁悠闲插口: “徐阳文,请不要人身攻击。” 他没有理睬张澎,抓着我的手说: “穗扬,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我对他笑: “徐阳文,谁接近我没有目的?你吗?” “他不过是想利用你来报复我。” 我转头望望张澎。 张澎对我笑眯眯耸肩,不否认也不承认。 于是我对徐阳文说: “那好极了,我和张澎目的相同。虽然我并不认为他对我做什么事情可以让你不好受。” 张澎得到我的支持,抓住我的右手: “穗扬,我们进去吧。” 我点头: “好。” 可是徐阳文抓住我的左手不放。 我说: “请放开我,我要进去了。” 这句话的效果是令徐阳文两只手都搭上我的左手。 然后-----张澎的双手也派上用场。 李穗扬何时变得如此热门? 被两个高大的男子一左一右争夺的感觉并非如想象中好,我想起以前有个县令裁决两个女人谁是一个婴儿的母亲,就用了这个方法。 互相争,谁先放手就表示谁是母亲。因为争夺让婴儿痛苦,真母亲自然不忍心。 是否天可怜见,给我一个机会看某人真心? 于是,我苦苦皱眉做痛苦状,似乎被两人扯得生疼。 第一个放手的是徐阳文。 他吃了一惊,松开我还举手看了看,好象对自己如此用力觉得内疚。 张澎趁机抓着我进了门。 关上门,发呆的徐阳文被挡在屋外。 张澎望望窗外若有所失的徐阳文。 “我其实是徐阳文的死对头。” 他说: “你知道,生意世家少不了世仇。我和他从小斗到大,张家和徐家,就这么一回事。” 我面无表情,点头: “哦…….” “养成习惯,只要他不痛快,我就高兴。” 我还是点头: “哦…..” 我两静静互相呆望数十秒,他轻轻说: “我借你一间房间哭吧。” “谢谢…….” 我轻轻说。 进了张澎借我的房间,他在门外说: “我刚刚想第一个放手的。” 我愣在当地。 他嘴角吊起微微一笑: “没想到徐阳文这么快就放手,让我计算失当。” 语气中不知是佩服还是可惜。 我抖动着双肩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转身关门,将张澎隔绝在门外。 门锁“滴答”的一刻,眼泪已经滑落我的脸庞。 如此过了一夜,第二日出门的时候眼睛已经红肿。 张澎坐在客厅里向我道别: “日后需要房间,不妨再来。” 居然不送客,真真没有礼貌。 一出门迎头就看见徐阳文从门外的台阶上跳了起来。他的眼睛竟然也红肿,而且似乎还胜我一分。 红眼睛对红眼睛……… 我不管他,直接上了他的车,坐在助手座上。 我说: “我要去看珠江。” 他如奉纶音,送我到长堤。 江风好清爽,长堤上到处是享受生活的人。 我们占了一小段江景,木然不语。 “徐阳文,你会游泳吗?” 望着脚下江水,我问。 他愕然一呆,也如我般望望滚滚珠江。 不等他回答,我已经弹起腰身,飞蛾一样扑进江中。 “扑通”一声,体内无处可宣泄的热流被江水传递开去。我听见有人喊: “有人落水啦!救人啦!” “救人啦!” “救人啦!” …………………. 不要救我……..如果你不是徐阳文,请不要救我………. 让我的眼泪滴在江里,化在水中。 身旁“扑通”一声溅起大片水花。 我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在身边浮沈。 心中激动,无以明状。几乎想搂着他从此沈在这江底,方显我天地可颂之豪情。 他想对我说什么,可惜一开口,水便咕噜咕噜进了他的肚子。 徐阳文开始挣扎,手慌脚乱。越乱喝的水便越多。 不好!这历来无所不能的人居然不会游泳。 我叹气,游到他身后勒住他的脖子,让他的脸露出水面,将他慢慢拖回岸边。 到岸边的时候,岸上掌声如雷,许多人伸出手将我们拉上去。 我们一起上了岸,呼呼喘气。 我问: “阁下可是遇到海难的王子?” 他说: “那你是我的美人鱼。” “美人鱼有什么好下场,比不上灰姑娘。” 四目相撞,交缠许久。 他浑身湿漉漉,长叹一声,长臂一伸将同样湿漉漉的我搂在怀里。 我知道不应该原谅他。 可是我在他的怀里哭得那么厉害,哭得忘记了一切一切。 第五章 收拾了衣服,我搬回徐阳文身边。 魔法回来了,我豁出去了。 “这个世界上,找不到比我更爱你的人。” 我拿着行李站在别墅的门口,认真地对他说。 他说: “我知道。” 拎过我的行李,牵着我的手进门。 不再是无法无天的李穗扬,不再是嚣张的李穗扬,这人只是一个傻瓜。 我在曾经非常熟悉的房间里转悠,眼光落在床上。 他说: “你走后,没有其它人在上面躺过。” “你呢?” 他没有说话,上前搂得我紧紧,在我颈间嗅个不停。 我说: “我不知道你会用这个方法验明正身,你的鼻子很灵?” 他的气息就喷在我颈间: “只对你的味道灵。” 他随便一句话,就让我丢盔弃甲。 当晚,我缩在他怀里,学他的样子去闻他的味道。 “既然不会游泳,为什么往下跳?” “我不跳,你会死在江里。” 不错,如果他不下来,我会让自己永沈江底。 我问: “这么多事情,你后悔吗?” 他答: “我不后悔。” 温柔得让我愿被溺死的眼神,他说: “我爱你。” 不后悔什么? 不后悔遇上我? 不后悔将我推下天堂? 还是,不后悔爱上我? 我没有问,我已经听到他后面的三个字。 这已经足够,李穗扬不贪心。 其后几天,随徐阳文出席酒会,遇到一个熟人。 与徐阳文眼光短兵交接两招,张澎转头对我微笑: “看来我的房间借得颇有效果。” 我说: “不错,每个房间都一样,终有一天不是走出来,就是死在里面。” “可惜,我原以为你会走到我身边,毕竟当时我就在客厅,离你比较近。” 他摇头,啧啧有声。 “可惜我认识徐阳文在先。” “不错不错,徐阳文确实处处与我抢,他倒是个很好的对手。” 我两人当一旁的徐阳文不存在,他也厉害,神色如常,自在得如同我们在讨论不相干的人。 我说: “张澎,如果没有徐阳文,你又怎么会想我走到你身边?” 张澎脸色一整: “穗扬,你错了。” 我没有问他我哪里错,只是扯扯徐阳文的手,对张澎说: “张澎,请你下次叫我的时候,记得连名带姓。” 他苦笑: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 我夸张地笑,和徐阳文一起走开。 日子流失在堕落式的狂欢中。 我要徐阳文不断听我说--------李穗扬爱徐阳文。然后,我要求他也不断说------徐阳文爱李穗扬。 他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满足我的要求。 我们四处游逛,所到之处搂腰靠背,不顾他人侧目。 曾经失去的,我要找回来。 找回来的,我要告诉所有人。 我索求着,徐阳文的爱,一点一滴,都是我的。 都是我的。 都是我的……….. 今日回家看妈,随手递个她一个盒子。 “什么东西?” 妈兴致勃勃拆开包装,呆住。 当日落魄时卖掉的首饰,我一样一样买了回来,堆在这盒子里。 妈看着盒里的东西,想哭,又骂了起来: “说了多少次,人老了还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拿起一条往日最喜欢的白金手链在手腕处比了比,又哭又笑地埋怨: “有钱就买点新的,这些旧东西还特意弄回来。” 我坐在一旁,深深看熟悉的脸。 我说: “妈,我很抱歉。” 为了我曾经对家庭的失望,为了我曾想彻底抛弃这个家,为了我对你种种不敬的揣测……. 我想起徐阳文在第一个夜晚对我说:我很抱歉。 那么一遍一遍在我耳边低念,是否也如我今日心情。 在家吃了一顿香甜饭,把小弟带回家的女朋友品头论足一番,又帮伯父点了一根烟,才从温暖的气氛中出来。 明日是徐阳文生日,已准备盛大酒会邀请众人参加,生意人到底虚伪,连张澎也有请柬一张。 晚风轻抚,我在路边的小摊边停步。 “很便宜的,二十五元一个。” 摆摊的小贩不断游说。 我失笑,二十五元?简直就是天价。当日摆摊,让我对行情价格了如指掌。 不过我没说什么,选了一个小巧的救生圈钥匙环,买了下来。 世界,又何必太现实。 花二十五元,可让此人高兴一整天,还可以回家告诉家中老小--------我今日遇到一个呆客,原本最多卖十元一个的钥匙环他居然花二十五元买,唉,早知道就说一百元一个好了。 ……………………….。 “兴趣这种东西,真叫人难以琢磨。” 兴冲冲赶去找徐阳文,走到门前玩心忽起,掏钥匙开了后门,踮起脚尖从那里窜进去,打算吓他个心脏病突发。没想到来了客人,徐阳文正与几个朋友在小客厅内闲聊。 我再不识大体,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去唬他,躲在门后吐一吐舌头,竖起耳朵做偷听贼。 有人接着说: “不错,忽然之间对某样东西感兴趣,就这样看上了。” 另外几人同声嗤笑。 徐阳文也笑着说: “我知道,你们不过是来刺探我的虚实,有什么问题直问就行,为什么冷嘲热讽。” 一人问: “最近传言徐大少爷被某位帅哥困住脱身不得,有没有这回事?” 我心里一跳,更加把耳朵竖得直直。 徐阳文好久不答话,我等得心烦意乱,几乎要跳出去拽着他回答的时候,他才出声。 “这个人很特别,我对他有兴趣也是应该的。” “哦?那里特别?” “人从天堂掉下来,都是心如死灰,丑态毕现。” 徐阳文说: “他掉下来,虽然伤心,却无丑态。” 我愣在门后。 有人轻笑: “看来有人憋足了力气,花不少心思要看他的丑态。你的脾气,难道要他再掉一次不成。” 我屏住呼吸,只待徐阳文给一个答案。 若他说是,我就跳出去一刀了结他。若他说不是,我就跳出去一刀了结刚刚提出居心叵测问题的坏蛋,再和徐阳文拥吻整整一个黄昏。 徐阳文没有回答,细不可闻地笑了几声。 这笑声让我寒透了心,似乎已经身在十八层地狱的冰窟中,从头冷到脚间,不断打着寒战。 想尖叫出来,直直趴倒在当地哭绝了气去,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如在梦里游荡一般离开那里,徐阳文他们仿佛已经谈得入神,根本没有发现我的踪影。 第六章 书上说人有游魂一样的状态,心神恍惚状若失了三魂七魄。李穗扬今日亲尝。 脚有自己的意志,四处乱逛,我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晃了一圈,又迷迷糊糊上了出租车,含糊说了个地名,到了地头随手扔司机一张一百元钞票。 清醒过来,已经站在一扇有点印象的门前。 房子的主人显然正要出外,开门见我呆呆站立,一动不动,有些愕然: “李穗扬?” 我就象在水里,浮浮沉沉,说话却还口齿清晰。我问: “张澎,你是徐阳文的对头?” 张澎笑起来: “这个形容不对。” 他俏皮的说: “我们是天生的冤家。” 我不欣赏他的俏皮,直接问: “是不是他不痛快,你就高兴?” “是。” 我说: “那好,我有一个办法,让他非常非常不痛快。” 张澎讶然说: “你不会是打算离开徐阳文搬过来和我住吧?” “我以为你欢迎。” 他上上下下看我一眼: “你什么时候过来?” “现在…….” 我大模大样推开他走进他的小别墅,看看里面的环境,又重新走回到好奇看着我的张澎面前。 “就现在。” 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拉进大门,我后脚一伸,将大门踢得关上……….. 我的手机响了整整一个晚上,我将它扔到床底,躲进张澎的怀里。 张澎推开我: “喂,你不肯和我做,又偏要挨过来,是不是有心整我?” 没有人性的东西! 我狠狠瞪他,怪不得此人有资格当徐阳文的对手,一般的龌龊无耻卑鄙下流--------外带有权有势。 越想越生气,转过身裹紧被子,一个人占据一半床。 张澎也不理我,另取一床被子,睡觉去了。 第二日,我被张澎挂在手上,参加徐阳文的舞会。 舞会主人昨天似乎一夜无眠,眼睛红肿,憔悴不堪,似乎一夜不见我,就已尝尽人世愁苦,失了人生乐趣。看见我对仇人巧笑倩兮,一脸惊讶失望。 “穗扬,你为何负我?” 直如老掉牙片子,他这话当着众人的面,说得好情深意重。 我自然演十足的负心反角: “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 张澎转头望望我,忽然大笑,嚣张到了极点。我也知道,他现在必定是痛快之至。 十个明白内情的人有九个心里道--------------这姓李的好下贱、这姓张的好张狂、这姓徐的好丢脸。 那日后我跟了张澎,睡他的床,吃他的饭。 没有多少改变,衣食依然无忧,生活照样奢侈。 张澎和徐阳文权势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谁,我不必担心自己遭报复,也不必担心我的家人。 只要有与徐阳文碰面的可能,张澎必将我带在身边。日子一久,一旦我出现在酒会,认识我的人就会问: “李先生,你也来了?怎么不见张先生?” 总是不待我回答,张澎就会出现。 形影不离,张澎和李穗扬已是圈中一对名人。 徐阳文也是圈中名人,他现在是出了名的痴情,据说凭这个俘虏不少纯男纯女的心,又被他摔成一地碎片。 人们说:徐少真可惜,那个姓李的有什么好,就那么死心塌地。 但凡遇到我,徐阳文必说三个字: “为什么?” 望进我眼睛的深处,激动又压抑着,低沈地问: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穗扬,为什么会这样?” 每次我都回答: “徐阳文,不要问为什么,你当日收回我的魔法,我可没有问这么多。” 张澎往往在这个时候站立一旁,冷眼看这重复一次又一次的矫情片段,光为这个片段,养我的票价就已值回。 “穗扬,为什么?” 我说: “徐阳文,下次叫我的时候,请连名带姓。” 然后,与张澎一起离开。 安排张澎的行程,已经是我的职责。他到哪里,我便去哪里。 张澎说: “穗扬,让我亲亲你好吗?” 我问: “张澎,你是为我而想亲我,还是为徐阳文而想亲我?” 他看我,看得好专注,仿佛是第一次看见我这般物种,而且这物种颇有值得研究的价值。 “穗扬…….” 他说: “当你有一天不再日日夜夜想着徐阳文,我便为你而想亲你。” “你说的话好深奥,我不懂。” 他拉住我的手: “穗扬,你的手好冷。” 我说: “是吗?心都是冰的,手怎么可能不冷?” 时常回家看妈,妈说: “穗扬,你也该找个朋友成家了。” 我说: “妈,我不打算结婚。” “为什么?” 妈一脸责怪: “现在的人就是这样,不急不急,等年纪大了就知道后悔。” 为什么? 为什么总有人问我为什么? 我呆望窗外浮云。 “因为,被人从天堂推下去的滋味不好受,我不想做这样的坏事。” 每晚睡在张澎身边,都会睁着眼睛失神好久,不能入睡。 张澎常问: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我说: “我在念咒语。” “什么咒语?” 我不答。 每夜一千零一遍咒语,是否念上一千零一个夜晚,就可以实现? 我问: “你为什么不找个朋友?总这样我会以为你是性无能。” 张澎说: “我在等。” “等什么?” 他笑: “你告诉我你念什么咒语,我就告诉你我等什么。” 我闭上眼睛。 “张澎,交易不成立。” 第七章 我和张澎常到香港,他有许多生意都在那里。 一次趁着有空预约了一位很有名气的大师,请他为我们算上一算。 天相命理,真的可算? 问卦是单独进行的,张澎和大师在室内单独呆了很久,他出来了,才轮到我进去。 红光满面的大师。 我让他看我的脸和手掌,又让他为我占卦。 我问: “什么时候可以有一个了结?” 既然是玄学,我问得自然就玄一点。 大师说: “了结什么?” 既然是大师,不是应该一问就透的吗? 我脸上不信任的神色已经带出三分。大师不慌不忙,对我说: “风不动而心动,你若想了结,现在就已经了结,你不想了结,今生今世也没有了结的时候。” 我跳起来,一脸气恼: “这算什么!不过是串通!” 摔了门出去,指着张澎骂: “何必做这样的事情,找个神棍串通来耍我!” 张澎潇洒坐在椅上,怡然自在。 “穗扬,大师哪一句话错了,请告诉我。” 我哑然。 没错,他说的话没错。不想了结的是我,若我死了心,又何恐徐阳文不死心? 不管如何,我还是动了怒气,扔下张澎独自回广州。 在母亲家小住几日,张澎打电话来。 “穗扬,速来香港,十万火急。” 我嗤笑: “又请一个大师?还是又有徐阳文会参加的酒会需要我去撑场面?” 张澎的声音沈而严肃: “这个时候不做意气之争,徐阳文出了车祸,他要见你。” 我一愣,说: “他缺了腿还是毁了容?徐阳文要见我,你做什么好心来传信?” “他如果只是小伤,我又怎么会帮他传信。这个电话不打给你,你日后必定恨我入骨。” 我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寒气侵入骨中。 “快点,我的私人专机已经在白云机场等候。” 不祥之兆隐现心头,我飞扑机场。 第八章 一路匆忙闯入医院,特级病房的灯一闪一闪红得吓人,我不知道那代表什么含义。 进了徐阳文所在的房间,房中一大帮人似乎正等我等得焦急。 不少人拉着我的手,不少人急忙涌到徐阳文床头,轻而急切地呼唤: “徐先生,李先生来了。” 张澎随我一同到医院,这个时候安静地退了出去。 护士劝告众人不要打搅病人,又忙乎一阵,徐阳文终于徐徐醒来。 “穗扬……..” 所有人哗地退了出去,留我一人。 我走到床头,看他一身白纱,面无血色,气若游丝。 “穗扬………” 他每说一个字,我就害怕他会在说下一个字前失去呼吸。 我说: “徐阳文,我在这里。” 他努力瞪大眼睛看我,仿佛要把我的样子刻在眼中。我以为,那样的目光可以把我的魂掠走,如果他死了,势必也带我到地狱去。 “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在听。” 接着,他对我说三个字。 我以为他会说:为什么。但我错了,他奄奄一息道: “我爱你……..” 我冷笑: “好的,我听见了,我知道了。” 抛下他望得我发悸的眼光,我转身走出去。 张澎等在门外,不咸不淡站着与徐阳文一帮朋友无声对峙。 我对他说: “走吧。” 他走过来,拉着我的手离开。 我一直没有再说一个字,饭也不吃,回到下榻处,呆坐床边。 张澎说: “我把房间借给你。” 他走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我就这样坐着,直到月上树梢,风穿窗纱。 凌晨三点,张澎打开门走到我身边。 他轻轻说: “徐阳文术后并发症抢救无效,刚刚死亡。” 我没有哭。 我说: “他今天对我说-----他爱我。” 张澎半跪在我面前,望进我的灵魂。 “我等的东西,已经不可能得到。你的咒语,又何尝可以实现。” 张澎说: “穗扬,徐阳文不爱你。死前三个字,绝你一生幸福。” 我点头: “不错,终此一生,李穗扬注定为徐阳文伤心,这与爱无关。” 我低头在张澎唇上印下一吻。 “此吻也是与爱无关。” 我说: “张澎,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