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劲草》 第一章 凤鸣登上同安院的高墙,往外一看,顿时好像泥人般呆住。 容虎、曲迈、烈中石、烈斗等一干高手紧随其后,追到凤鸣身旁,朝同安院墙外远处看去,也不禁露出惊色。 微白天色下,同安院至少三面已经遭到军队包围。 凤鸣等目力所及处,清楚看见来犯敌军中负责指挥的,正是甲胄在身,骑在骏马上的庄濮。 庄濮不愧同国有资历的大将,将军队分为前后两队,一队持利剑木盾,成纵横队列在同安院高墙外对峙,另一队则是专门的弓箭手,借助附近各处大小民居,占据高处,张弓以待,不用说,只要庄濮一声令下,凤鸣他们首先要应付的,绝对是凌厉的箭雨。 庄濮所率之军,是守卫同国都城王宫的精兵,绝非乌合之众,若真的让他们对同安院展开强攻,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站在墙头,看得心神俱震,空气如凝固似的令人窒息。 怎么会这样?! 半晌,容虎长长呼出一口气,沉声道:“现在形势敌强我弱,鸣王有何指使?” 凤鸣呆看着外面杀气腾腾,旌旗飞扬的同国军,瞪大着眼睛没做声。 被容虎轻唤了两声,还扯了一下袖子,他才反应过来,学容虎的模样,吐出一口长气,问容虎道:“同泽现在到底有多少精锐人马?” 容虎听他这样问,本来担忧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一小半。 鸣王虽然被突如其来的同国军队包围得显出惊惶,却并非不知所措,一开口,就问了一个事关成败的关键问题。 萧家的情报网庞大复杂,尤其少主正在同泽城内,更不会疏忽对同泽的情报收集,听凤鸣发问,曲迈便在旁边禀道:“同泽城目前有精兵一万六千人,职责是守卫都城和同国王宫,统归御前将庄濮指挥。不过近日收到消息,有六千同国兵到城外操练去了,按照惯例,这种操练要耗上一段日子,估计尚未回来。属下估计,目前同泽里面,兵力应该是一万上下。” “一万?”凤鸣大皱眉头,转头向曲迈道:“你估计在这里包围同安院的,大概是多少兵马?” 曲迈略略环视,神色沉重,“有五、六千的样子。” 正说着,派去察看后方情况的侍卫匆匆登上高墙,向凤鸣禀报,“鸣王,同安院北方也被有围兵,对方大约千人,人人张弓拔剑,队形整密。” 凤鸣听得更加头疼,伸手在脑袋上狠狠挠了一通,又想起自己现在是众人之首,不能光纳挠头不想事,只好放下手,做思索状。 “五、六千,加后面的一千,就是七千人左右了。”凤鸣不解,“若曲迈的情报无误,同泽现在只有一万人马,七千就是十分之七,可见庄濮为了包围同安院,竟不惜把都城的城防兵力大部分借调过来。我们到底干了什么事,让庄濮这么咬牙切齿呢?” 当务之急,是必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能找出周旋的办法。 凤鸣抬头看着众人。 众人心情沉重,都没有说话。 烈中石站在烈斗旁边,忍不住用指头狠戳烈斗一下。烈斗正心虚,屁股一疼,差点在墙头上跳起三丈高,叫道:“不是我!不是我干的!那人头挂在很高的树上,树枝茂密,谁会爬上去搜查?一定不是我的错!” “问题确实不该出在烈斗身上。”容虎也帮烈斗说话,“我们和庄濮关系一向还不错,就算发现树枝上挂了人头,也没有证据咬定是我们杀了同国大王。” 凤鸣又想到另一个可能,“莫非……是为了庆离骤死的事,同国军要找我报仇?” 垂手站在一旁的尚再思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被凤鸣一眼看到。 “再思,”凤鸣点出他姓名,“你有什么话要说?” 尚再思得到发言机会,满心感激,“听鸣王说起庆离骤死的事,属下忽然有一个想法,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猜错,万一弄错了……” 这时候任何建议都是珍贵的,凤鸣连忙指示,“别怕猜错,快说快说。” 得到他的支持,尚再思先冷静一下,才露出思忖的表情分析道:“第一,同泽一定发生了巨大变故,而且这个变故,还应该和同国的政局有重大关系。” 这一点,大家都点头认同。 都城和王宫的守卫关系重大,谁敢随便抽空城防的兵力? 但庄濮居然冒险把大部分兵力都抽调来团团包围同安院,显示出庄濮这个老成稳重的大将,把杀死他们看得比守城更为重要。 不关乎重大政局,庄濮怎么会这样做? “第二,”尚再思思索着道:“属下觉得,庄濮并不知道庆离王子的死讯。首先,庄濮的兵马来得太快了,我们身在同安院,也是刚刚才看着庆离死去,庄濮不在同安院,怎么可能知道?即使他在同安院中眼线,而眼线又能立即把消息传给他,但调动兵马是需要时间的,怎么也不可能来得如此迅速。” “嗯,说得有道理。”凤鸣点点头,又皱眉,“可是说到现在,我们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庄濮要包围同安院。” “庄濮为什么包围同安院,并非现在的关键。”尚再思大着胆子说了一句。他身为一个普通侍卫,竟敢当面指出鸣王的想法出现偏差,自己也有些揣揣不安,年轻的脸蛋显出一丝惶恐,不过说都说了,只能继续下去,硬着头皮道:“这正是最要紧的第三点,属下观察敌方阵势,兵力强大,张弓拔剑,却只围不攻。庄濮没有下令立即强攻,正是心有顾忌。” “对!”凤鸣被他一点,即刻领悟过来,往大腿上一拍,“庄濮绝对不知道庆离已死,他不敢攻进来,正是因为忌惮他的同国储君在我们手中。” 拍完大腿,又拍拍尚再思的肩膀,“嗯,没错。以后你有话就说,不要躲躲藏藏的,男子汉大丈夫,要直言不讳。” 正说着,破风声起。 一支箭忽然从对方敌阵中射出,直朝站在墙头的凤鸣飞来。 “鸣王小心!”容虎一声大吼,抱着凤鸣就地滚下阶梯。 身边侍卫纷纷拔剑,在墙头结阵护卫。 凤鸣被容虎抱着滚得七荤八素,从墙头顺着阶梯滚到墙角,勉强扶着墙边站起来,犹正头昏眼花,曲迈拿着一支箭从上面走下来,到了他面前。 “鸣王,箭是去了头的,上面有指明让鸣王亲启的书信。” 容虎虚惊一场,脸色肃然,不等凤鸣动动指头,已先一步把信从曲迈手中取过,在信缘上轻舔一下,又嗅了一遍,试过无毒,才打开信笺,看了一眼后递给凤鸣,“没想到,武谦也掺和进来了。” 凤鸣接过信笺。 因为鸿羽的关系,凤鸣最近和武谦来往密切,一眼就看出这信是武谦亲笔写的,笔画略嫌凌乱,显示他写信的时候心情颇不平静,而且时间紧迫。 看着信,凤鸣脸色浮出讶色,“什么?庆彰居然被杀了?庄濮竟然还以为是我干的?” 他滚下楼梯,众人都跟着下来。 刚好烈中石,烈斗也到了跟前。 凤鸣古怪地打量他们两人,“不会是你们把同国王叔给杀了吧?” 两人顿时叫起撞天屈来,一脸气愤,“没有!绝对没有!” “你叫我们埋人头,又没有叫我们杀人!我们干嘛自己去找个人杀?” “庆彰又胖又丑,他想要被我杀,我都不杀呢!” 凤鸣知道他们虽然爱闹,却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脸转向容虎,“武谦在信上说,庄濮为此事恨透了我,但武谦本人却不相信事情是我干的。他在庄濮面前说尽好话,为我争取到一个分辩的机会,希望我出同安院,在庄濮面前,把事情说清楚。” “绝对不行。”容虎想都不想,立即严厉拒绝,“庄濮不顾后果把城中兵力大部分抽调过来,已经说明他对鸣王的误会有多深。这种情况下贸然到敌方阵营去,只要庄濮一个眼色,鸣王就会性命不保。” 凤鸣向来很听容虎话,这时候却不认同容虎的看法,反驳道:“军队已经包围同安院,形势严峻,龟缩不出也不是办法。庄濮对我们的误解源于庆彰被杀,但我们自己明白,庆彰绝不是我们杀的,所以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冒险出去面对庄濮,对同国人表示我凤鸣绝不心虚,解开误会。” 容虎不为所动,“鸣王想的太单纯了,敌方心意未明,如果庄濮另有居心呢?天下各国权贵对鸣王,就如对大王一样忌惮。就算知道鸣王无辜,恐怕庄濮也会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寻找借口把鸣王杀死。” 正相持不下,尚再思忍不住插话道:“鸣王和容虎的说法都有合理之处。不过现在情势危急,不能再犹豫了。外面情况不明,我们也需要情报,请鸣王容许再思去一趟。” 凤鸣和容虎顿时停下争执,不约而同看向尚再思。 “你?” “对,我去。”尚再思把头一点,略有犹豫地道:“再思职位低微,本来没有资格代替鸣王到敌阵中去,但最有资格的容虎,现在却绝不能离开鸣王身边。我……属下……属下一定竭尽所能,在庄濮面前尽量……尽量刺探……” 这人个性可爱,忠诚聪慧,却又常常露出自信不足的样子。 看见凤鸣瞪大圆眼,好奇地上下打量他,不由紧张,又开始嗫嚅起来。 值此兵凶战危之际,凤鸣还是忍不住被他有趣的改变逗得笑了笑,又转为认真的神色,“再思,庄濮手握重兵,对我们敌意很深,这样做很危险……” “属下不怕危险。”尚再思唯恐不让他去似的,大声说了一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很不敬的把鸣王说到一半的话都打断了,赶紧道歉。 凤鸣当然不会怪罪他,转头去看容虎如何表态。 容虎迥然有神的眼睛看了看尚再思,沉声道:“最好的人选,当然是属下亲自过去。但再思说得对,属下不能在此时离开鸣王。”他想了一会,用力点了点头,“再思人很机灵,属下支持他去。” 尚再思感激地看了容虎一眼。 王族近身侍卫的竞争向来激烈,他们能够被容恬慧眼相中,挑出来成为大王身边的侍卫,不但要有天大的运气,还需要自身不断努力。 抓进每一个表现的机会,才有可能被权贵进一步看重,继续向人生顶峰攀登。 容虎身为众侍卫的老大,肯点头让尚再思在这种关键时刻代凤鸣前去同国军中,固然会让尚再思冒上极大的危险,却也是一个令他可以博得鸣王器重的珍贵机会。 在尚再思的极力坚持和容虎的支持下,凤鸣终于点头,同意让尚再思代他去见庄濮和武谦。 首先学武谦的样子,先往对方阵营射出无头之箭,上面绑着凤鸣匆忙写的一封短信,大意是说会先派遣使者到庄濮面前,解释庆彰之死与他无关。 尚再思离开后,凤鸣领着众人重新登上墙头,眺望对面依然杀气腾腾的庄濮大军。 这是一次在繁华都城内的罕见包围,和寻常在平原上包围小城的情况截然不同。靠近同安院的四周都是利刃寒光,旌旗飞扬,还有弓箭手侍候,一片死寂。 但远一点的,并未划入战区的敌方,同泽的百姓已经起床,陆续有人在街上行走,做着每日都要做例行事,彷佛浑然不知一场战事即将爆发。 感觉古怪到极点。 低头看着下方,身穿紧身侍卫服的尚再思从侧门走出同安院,双手分开高举,以示并无兵器,在敌方重重强弓的监视下,昂首向庄濮所在的方向迈步走去。 “庄濮不会胡涂到一见到再思,就宰掉他吧?”凤鸣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容虎。 容虎摇头,“他只是一个普通侍卫,庄濮杀他有什么好处?难道庄濮不怕我们愤怒之下,杀死他的庆离王子泄愤?就算不杀庆离,至少也可以干掉长柳公主,让庄濮悔断肠子。” 大战在即,容虎忠厚老实之下的犀利又再度显露出来。 庄濮只要对同国保持忠诚,就绝对不敢轻忽庆离的性命。 这番话虽然有些无情,却最实在地指出对付庄濮的方式。 战争从来都是无情而实在的。 凤鸣想起身怀六甲,正在休息之中的长柳公主,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夫君庆离已经莫名其妙骤死。 她知道后,也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这位昭北国的公主,命运实在不济,初恋失败,离开家乡远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夫君却又爱上狐狸精似的裳衣,祖国还要被若言灭了,现在大着肚子,又成了寡妇。 一边慨叹长柳之凄,一边心里却蓦然冒出一个念头,心忖道,如此看来,我比长柳可幸运多了,别的不说,仅是能够遇上专心待我的容恬,已比长柳幸福百倍。 自古以来,负心最教人生不如死,像庆离那样另有所爱,遗弃妻子,才令长柳痛不欲生。 可见世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容恬变心。 宁愿面对十个庄濮,被十万人马围着,也远胜容恬爱上别人。 现在容恬对他真心真意,上天已经对他凤鸣恩宠到了极点,和这个比起来,区区庄濮,几千人马的难关,又算什么? 凤鸣心里微甜,越想越是淡然,惶恐去了大半,举止神态,居然变得有几分从容。 众人都在他身边,察觉到他若有所思后,气度忽变,隐隐有一股傲视敌人的冷静,都暗中惊讶,猜测是不是鸣王又想到什么对敌的奇策。 如果他们知道凤鸣现在满脑子塞满了浪漫主义的鲜花,恐怕会集体吐血,从墙头直栽到地面。 这时尚再思已经进入敌方阵营,被敌军前前后后严密搜查一番后,被押送到高居马上的庄濮面前。 凤鸣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当前的形势上。 从墙头远看过去,和尚再思交谈的除了庄濮,还有武谦,三人位于敌营正中,四周围绕着庄濮的亲兵。 庄濮神情激愤,不知道是否正在表示对凤鸣没有亲自过来的不满。 武谦则是一副和事佬的样子,偶尔做出请庄濮冷静的安抚手势。 三人嘴巴不时开合,可惜凤鸣等没有顺风耳,一个字也听不到,只能猜度他们交谈的内容。 就如一出紧张的哑剧。 过了一会,尚再思开口,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这话显然惹怒庄濮,庄濮猛然拔剑。 刚破晓的晨曦反射出宝剑光芒,刺得观望的众人眼睛一疼。 凤鸣心脏一跳,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露出无比紧张的表情。 众人也是心里一沉。 幸好武谦也在尽力,及时拦住庄濮要挥向尚再思的剑,对着尚再思说了几句话。 不到片刻,尚再思便被同国军凶狠地推攘回同安院的方向。 绝对不愉快的双方会面结束了。 同安院的人们立即下阶梯,迎接被赶回来的尚再思。 “情况怎样?误会解释清楚没有?” “庄濮究竟为何会怀疑鸣王与庆彰之死有关?” “问到庆彰被刺的过程了吗?” 众人围住尚再思,极盼尽快了解他带回的讯息。 凤鸣却对尚再思露出笑容,拍拍他的肩膀道:“刚才看见庄濮拔剑,我还以为他要杀你呢,幸好你平安回来了。”脸上浮现真心的欢喜。 尚再思没想到这关键时候,凤鸣首先对自己说的竟是这句,微愕之下,眼眸流露出感动。 “对了,”凤鸣好奇地问,“刚才你说了什么,惹得庄濮恼羞成怒,连剑都拔了?” 提及正事,周围众人安静下来,等尚再思说话。 尚再思思索片刻,才用极为冷静的语气道:“庄濮之所以发怒拔剑,是因为属下刚才在他面前,亲口承认庆彰被杀这件事,是由鸣王和庆离一起策划。” 这石破天惊的话一出口,人人都惊呆了。 周围死寂一片,只余逐渐变粗的,此起彼伏的喘气声。 凤鸣脑子嗡嗡乱响,好像要把脑子里面漫天飞舞的蜜蜂全部甩掉似的,狠狠甩了几下头,才把目光定在尚再思脸上。 他出乎意料的没有大叫发怒,只是低声问,“为什么?” 容虎和几名侍卫则眼泛厉光,暗中握剑,一旦尚再思答不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就立即将尚再思斩于乱剑之下。 临敌受遣,代替鸣王和庄濮会面,却贸然承认鸣王并未犯下的罪行,势必给予敌人充分的进攻借口。 这和亲自葬送鸣王有什么分别? 尚再思缓缓迎上凤鸣的目光,答道:“庄濮告诉属下,他和他的亲兵昨晚亲眼看见洛云杀死庆彰……” “洛云?”凤鸣惊叫一声,转头去看容虎。 容虎沉默着,朝凤鸣摇了摇头,显然他对洛云的举止也并不知情。 “而且,”尚再思继续说出他从庄濮亲口说出的消息,“就在洛云即将被他们擒住时,萧圣师忽然出现,杀入重围救走了洛云。” “我……我爹?”凤鸣又是一声惊叫。 乖乖我的娘! 他几乎已被调教出经验了———凡和他宝贝爹娘扯上关系的事,没有一件是容易摆平的。 拽耳朵打耳光只是小事,被下毒,挨利剑都能列入正常行径了,可是这次,居然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惹来了同国大军? 他们的儿女,真不是人当的……尚再思等众人从震惊中平复少许,才继续道:“参与刺杀的两个人,都和鸣王有异常亲密的关系,而见证人则是庄濮本人,这是真正的证据确凿了。请问鸣王,在这种无可分辩的情况下,如果属下还一口咬定鸣王是被冤枉的,与庆彰被刺毫无关系,庄濮将会有何反应呢?” 凤鸣怔了片刻,把憋在肺腑的一口长气缓缓吐出来,点头叹道:“我明白了,你做得对。这种时候如果还勉强为我分辩,只会令庄濮更加鄙视我,认为我有胆做没胆承认,盛怒之下,说不定立即挥军进攻。嗯?不过我背了这个刺杀的罪名,也不会让庄濮高兴到哪去,还不是一样?” “怎么会一样?”尚再思年轻的脸庞逸出一丝腼腆笑意,压低声音道:“属下在庄濮面前坦白认罪时,不是顺便多嘴了一句,把庄濮的储君庆离也拉下水了吗?” 猛然“啪”的一声,众人都吓了一跳。 转头去看,原来是曲迈兴奋地击了一记响掌,恍然大悟道:“真不简单,这一招和我们萧家刺客常用的拖敌挡兵道理一样,专用来对付被刺身亡者亲人朋友的报复。经你这么一挑拨,庆离王子和我们是一路的了,庄濮要为庆彰报仇,就要把庆离也干掉。不过这么一来,他就要背负杀害储君的罪名,够他头疼的!” 尚再思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迫于无奈下做出了这个选择而已。剩下的事情,还要靠鸣王主持。” 凤鸣想了想,抬起头来,环视正等待着他说话的众人,耸肩道:“既然已经把庆离拉下水了,那就不妨再多拉一个人下水吧。” 位于同国和西雷的交界处,离小城丘陵十几里的葱翠山林,正被破晓的日光温柔照耀。 鸟儿在百年大树繁驳茂盛的枝叶上跳来跳去,清脆嘤嘤,流水潺潺。 一切充满生机。 在这幽静安逸的环境中,却忽然响起一声不甘的低吼。 “岂有此理!” 苏锦超瘫坐在树下,恶狠狠瞪视正背靠在另一棵树下闭目养神,对他不闻不问的绵涯。 也难怪他怒火攻心。 出身西雷贵族的他,从小被家人视为珍宝,生活可用锦衣玉食来形容,从吃饭到穿衣,哪一样不是被美貌侍女侍候得周周到到。 高人一等的家世,使他和多数权贵子弟一样,贵族高尚平民劣等的观念在脑中根深蒂固。以苏锦超的骄傲嚣张,现在竟然莫名其妙成为绵涯的阶下囚,叫他怎能不咬牙切齿,大声骂娘? 何况,眼前这个出身低贱的侍卫,居然胆敢对他高贵的身分毫不理会,把他当成普通囚犯一样,强押着他,迫他走了大半天山路。 直到现在脚底的水泡都磨出血了,才允许他在这山泉边停下休息一会。 不知尊卑的混蛋! “喂!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去?”苏锦超低下头察看自己的双脚。 脚底起了一串血泡,有几个磨开了,血水淌出,看起来十分恐怖。 他可不是卑微的贱民,生有一双可以跋山涉水的双脚。 再这样走下去,绝对受不了。 他抬头打量坐在对面树下的绵涯,考虑了一会,开口说:“容恬不顾西里根基,擅自发布均恩令,现在已经是西雷的敌人了。你何苦跟着他找死?我苏家在西雷有头有脸,只要你放了我,自然会给你不少好处。” 他等了一会,看见绵涯优哉游哉地拔了一根草,放在嘴巴里嚼,这种只有平民才会干的事情令他一阵厌恶,皱起眉头,隔了片刻才勉强道:“这样吧,你放我回去,我不但给你一笔钱,还送你两个美貌的侍女,另外还给你一块肥沃的耕地。这可是像你这样的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 他受特权阶级思想的影响,早养成自负自傲的坏习惯,深觉天下只有贵族才是最优秀的,其他只该受他们驱使利用。 现在对绵涯这样毫无出身门第可言的侍卫耐着性子诱导一番,已是极为罕见。 不料绵涯置若罔闻,彷佛什么都没听见,一会闭目养神,一会随手摘草根咀嚼,全不把苏锦超试图沟通的努力看在眼里。 苏锦超当然知道他轻视自己,气得双手发抖,再也按捺不住地道:“贱民!你是聋子吗?我在对你说话!” “你在对我说话?”绵涯这才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似的,把头稍偏过来他这方向。 “哼,原来你不是聋子啊?” 绵涯嘴角毫无笑意地轻轻一扯,竟不理睬他的挑衅,从怀里掏出一包被大片的干净树叶包裹着的东西。 把外面包裹的树叶剥开,在地上摊开来,赫然露出肉干和看起来味道应该不错的糯团。 苏锦超看得一愣,被勾起食欲,肚子顿时咕咕大叫起来。 从昨天深夜到现在,他已经被绵涯驱赶着在林中跌跌撞撞走了多时,早就饥肠辘辘,年轻人本来就食欲旺盛,累极时看见食物,肠胃自然而然在腹腔内抗议般的蠕动起来。 绵涯却似乎没瞧见苏锦超期待的眼神,拿起一块肉干,自顾自的撕咬起来。 咕。 幽静的山林中,两人相隔又近,苏锦超狠狠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传入绵涯耳中。 绵涯停下动作,朝那个曾经在同国国宴上大放厥词,整天口口声声贱民贱民的纨裤子弟瞥了一眼。 “你饿吗?”他忽然平静地问了苏锦超一句,捧起食物递过来。 苏锦超大喜,正想夸着贱民懂得规矩,不料才刚伸手去接,绵涯吸吸鼻子,猛然打了个喷嚏。 食物正被他捧在手上,全部被喷个正着。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谁都知道,这些食物上面,无一不沾了绵涯的唾沫水星。 苏锦超双手呆在半空,脸色忽青忽紫,愣了片刻,骤然破口大骂起来,“你这贱民!你存心的!你耍我!” 绵涯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存心的,长路寂寞,不耍着你玩,要我消遣谁去?” 他这样坦然承认,实在是极大的侮辱。 苏锦超脸庞顿时挣得通红,大吼一声,朝绵涯直扑过来,一副要拚命的样子。 绵涯能被容恬挑选出来,身手几乎和子岩相近,哪里把苏锦超这种花拳绣腿看在眼里,何况苏锦超爬山之后又肚子饿,手脚无力。 冷眼看着苏锦超扑来,算准了他力道角度,身一闪,脚一提,窥空一脚踢在苏锦超屁股上,顿时把苏锦超踢得趴在地上,狼狈不堪。 苏锦超被他踢得发了狠劲,从地上爬起来,又再扑来。 绵涯又一脚把他踢翻,就如踢一头落水小犬。 两人一个扑,一个踢,倒了又爬起来,扑过来又趴下,连续十五、六次,绵涯倒没什么,苏锦超却累得气喘吁吁。 到后来,苏锦超再也爬不起来,倒在地上,恨得双手在泥土中一阵乱挠,咬牙道:“贱民!你这样羞辱我,一定不得好死!” 绵涯其实心里也暗暗称奇。 这苏锦超在西雷都城仗势欺人,早有恶名,不过就一个不思进取的纨裤子弟而已。这种人多数贪生怕死,可以欺压人时嚣张跋扈,被人欺负时立即卑躬屈膝,厚颜求活。 没想到这苏锦超嚣张是嚣张,却非此等货色,抓到他后,虽然逃不掉打不赢,还试图贿赂,却一直没低声下气求过一句饶。 真有点出人意料。 不过,这人虽有一点硬气,也不值得善待。 只凭他在同国国宴上说得一番侮辱平民的话,就应该被好好教训一顿。 绵涯和子岩等侍卫,大多出身微贱,全靠真本领博得大王赏识,在他们心中,最痛恨的就是苏锦超这种自以为高人一等,把他们不当人看的所谓贵族。 “贱民,有胆你就杀了我!不然以后我一定把你剥皮拆骨,叫你后悔做人!”苏锦超恶狠狠的咒骂。 “呵,你叫贱民还真的叫顺口了。那你这样高贵的公子,是绝不会看上贱民的东西了?” “当然!” “我的食物,你不会吃?” 苏锦超受这奇耻大辱,哪里还顾得上肚子,狠啐一口,“呸!我饿死也不吃你这狗杂种的东西!”又挣扎着从地上起来。 绵涯居高临下,一脚踩在他腰上,让他动弹不得,淡淡道:“那好,我的东西你不吃,我的东西你自然也不屑用的,脱衣服吧。” “什么?” 绵涯似笑非笑,“当然是把我的衣服还给我啊。谁叫你苏副文书使有赤裸睡觉的习惯呢,当时我看你光溜溜的可怜,才大发慈悲取了自己的衣服给你穿上。既然你不用贱民的东西,现在就给我脱干净,把衣服还我。” 压制苏锦超的脚尖移开,往他肋下轻轻一踢,“脱啊。” 他记恨苏锦超侮辱像他们这样的平民侍卫,故意言语挤兑,要让苏锦超窘迫难堪,以泄心头之恨,却也没想着真把苏锦超剥了衣服。 不料苏锦超从小被人娇纵,自傲倔强到极点,遭绵涯取笑奚落,怎么也忍不下这口气,磨牙道:“脱就脱!这么酸臭的衣服,只有贱民才肯穿在身上!” 扶着树干站起来,居然真的动起手来。 绵涯借给苏锦超的衣服是最简单的出行装,和贵族华丽精美的繁琐套服截然不同。苏锦超脱一件扔一件,把衣服一件一件全朝绵涯劈头盖脸的扔过来,恨不得扔过去的是利剑,把眼前贱民刺个透心凉。 三下两下,脱得干干净净。 苏锦超立即犹如刚出生时一样,不着一缕。 他这个举动,连绵涯也大感意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 苏锦超也不知是硬撑的,还是对自己赤身裸体的身材极有自信,看似毫不在乎被绵涯瞪着,还挺起胸膛,冷哼道:“就算什么都不穿,也比穿这种低贱布料舒服。” 绵涯闷不吭声,忽然飞起一脚,把苏锦超“噗通”一声,踢入旁边的山泉中。 第二章(上) 陷入重重包围的同安院,内外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凤鸣站在房门,看见从里面出来的师敏,连忙关心地问:“怎样?” 师敏泪痕满脸,显然刚刚又大哭过一场,声音也十分沙哑,叹了一声,低声道:“奴婢已将庆离殿下身故的消息委婉告诉了公主,她伤心得。。。。唉,别的不要再说了,鸣王进去吧,公主在里面等你。”侧身为凤鸣掀起通往内间的珠帘。 凤鸣也陪她叹息一声,才打起精神往里面走。 “公主。。。。。。” 长柳公主独自半倚在榻上,脸色白绢似的苍痩,还带着点隐约灰气,正看着窗外失神。 听见凤鸣进来,她才缓缓转过头,极低声地说:“鸣王来了?请坐吧。”怅然若失的样子,好像失了三分魂魄。 凤鸣上前坐下,瞧清楚她脸上形同心死的悲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又长长叹息一声。 “长柳该怎么办呢?”长柳公主又回过头去看着窗外,目光却没有焦距,轻轻道:“短短数日,所有至亲离我而去,庆离虽然待我不专一,却毕竟是我夫君。如今他一去,举目四望,我和我腹中的孩儿,竟连一个可以倚靠的人都没有。” 凤鸣大为头疼。 他在这种情况下,请师敏将事情转告长柳,并且亲自过来见长柳,实在是迫不得已。 外面庄濮大军随时攻入,若不快点采取措施,恐怕明年今日就是他和身边一干侍卫亲信的忌日。 只有长柳的配合,或者可让他们争取到一线生机。 可长柳这样可怜的样子,叫人怎么忍心在她伤心欲绝的时候,还逼她加入诡变莫测的危局呢? 正犹豫着怎么开口,长柳似乎比刚才清醒了点,缓缓道:“师敏已经把庄濮包围同安院的事情和我说了。这人忠诚王室,却不懂识人,不过听说武谦也在他那边?” 凤鸣忙道:“武谦其实一直都是帮我们的,若不是他,恐怕庄濮早动粗了。”把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包括不得不当面承认是他们密谋干掉了庆彰的事,挑选重要的抓紧时间说了一遍,叹道:“现在乱成一团,同国人都以为是我干,真是糟糕透顶。” “鸣王不必再说,我明白了。你是要我以王子妃的身份,助你说动庄濮。” “呃。。。。是啊。” 长柳沉吟良久,凝视窗外的双眸渐渐有了焦距,最后,终于转过头,把视线静静投在凤鸣脸上,“好,那就请鸣王与我长柳定一个契约,我助鸣王渡过这个难关,鸣王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凤鸣精神大振,立即点头,“公主请说条件。” 长柳张口欲言,可一思索,又摇了摇头,道:“不急,等我帮助鸣王渡过庄濮这一关后再说吧。” 凤鸣恨不得赶紧让长柳公主加入他的阵营,赶紧道:“那好,公主也知道情势危急,我就不废话了。现在我最希望的是请公主立即给庄濮写一封亲笔信,内容是为我作证,向庄濮保证我和庆离王子之所以合谋杀死庆彰,并非对同国有恶意,而是因为不忍心看同国内政继续斗争,不得已而为之。” 时间紧迫,一也不那么客套,说完这句,回头就给容虎打招呼,“笔墨都拿上来。” “要说动庄濮这样的大将,书信的作用不大。” “公主有别的打算?” 长柳稍作沉默,毅然下了决定,,掀开盖到膝盖的薄棉被,在左右侍女的搀扶下,勉强在塌旁站起来,“我这就更换衣服,和鸣王亲自到阵前见他。” 凤鸣既感动又不安,“公主身体这个样子,军阵威严可怖,万一受到惊吓。。。。” 长柳苦笑,“我受到的惊吓,还少了吗?现在庆离已死,鸣王已经成了我母子唯一的靠山,仅为自己着想,我也一定要保得鸣王安然离开同国。” 苍白脸蛋上,泛上一抹不甘屈服于命运的凝重。 从同泽正赶往西雷都城西琴,目前中途暂驻丘陵的西雷文书使团,也正陷于空前的诡异紧张气氛中。 西雷文书正使--郝桓绛看着被属下抬进帐,放在自己眼前的三具尸体,脸色难看到极点。 “郝大人,这两名侍卫,一名近侍,尸体都是在苏副使帐外附近发现的。属下仔细查验过,三人均是被利器一招封喉,连叫嚷的机会都没有。”负责文书使团护卫的将领驰彪,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简单说了死者的情况,顿了顿,才略为犹豫地道:“苏副使帐内一片凌乱,床上还留有大片血迹,蛋我们现在还没能找到苏副使。属下已经尽量派出人手在附近搜索。”把分配的人手和搜寻的主要方向解释了一遍。 郝桓绛默默听着,等驰彪把话说完,才抬起头来,脸色沉重地扫视帐内一眼,缓缓道:“文书副使下落不明,不知生死,这事非同小可。现在正是大家齐心渡过难关的时候,有什么想法,请各位不要犹豫,直说出来,好做商量。” 此时在帐内的,除了驰彪和他的副手许銮,还有文书使团参谋冠隆,梅涵等人,听郝桓绛发言,众人偷偷交换一下眼神,都保持着沉默。 半晌,许銮才开口道:“两名被杀的侍卫,昨晚负责在苏副使帐外守卫,那名被杀的侍从,也是苏副使的近侍,加上只有苏副使帐中有曾经被敌人侵入过的痕迹,因为,我们可以断定凶手是冲着苏副使来的。虽然目前还没有发现苏副使的尸身,但根据帐中凌乱痕迹和床上血迹来看,苏副使极有可能发现凶手闯入,和对方进行过一番搏斗,因此被害。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如果他们杀害了苏副使,为什么连尸身也要偷走呢?” “令人想不明白的,并不止这一点。”参谋冠隆沉声道:“既然帐中有剧烈打斗过的痕迹,当时动静一定不小,尤其事情又发生在晚上,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听见?居然过了一会才发现侍卫尸体,更把文书副使弄丢了,请问驰将军,对此如何解释?” 冠隆冷哼一声,“我并没有指责驰彪大人什么?大人又何必如此心虚?我只是觉得太过蹊跷了,此事看似是外敌入侵,恐怕另有内情。将来大王追究起来,谁也别想蒙混过关。” 这话一点情面也不留,郝桓绛花白的眉毛也不悦地微皱起来。 另一个参谋梅涵看见,从中调停道:“冠参谋说得好像有点武断吧?看现场情况,明显是凶手趁夜潜入营地,被侍从发现,所以才下毒手杀了侍从灭口,到了帐外,又杀了两名侍卫。苏副使察觉外敌闯入,奋力抵抗后,大概也被加害,所以帐内凌乱不堪。” 他哪里知道,这些现场都是容恬等的精心布置。 苏锦超不但没有反抗的机会,而且还窝囊得像猪一样被绵涯打包带走。 至于现在文书使团的分歧,自然是容恬苦心布置现场的目的啦。 冠隆干巴巴道:“梅参谋搞错了吧?我现在置疑的并非帐内的凌乱,而是置疑这样大的凶案,怎么可能发生的过程无声无息,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别忘了,营地内外都有侍卫轮班值夜,在空旷野地的夜晚,一点声响就足以引起人们的警觉,可苏副使在帐内奋力反抗,打斗到一地狼藉,血染卧床,居然一个侍卫都没听见?” 驰彪的责任是保护文书使团,现在发生凶案,连文书副使都弄丢了,早就疑忧深重,现在听冠隆每句话都把责任追究在侍卫身上,又暗有所指,心里更加不舒服,冷冷道:“冠参谋似乎对此事已有定论,不如索性直说出来。” 冠隆扯扯嘴角,“定论倒没有,我只想指出这件事并不是外敌来犯这么简单。” “你是说。。。。。。” 冠隆傲然抬头,扫视帐内一周,目光落在表情高深莫测的郝桓绛脸上,一字一顿道:“必、有、内、奸!” 郝桓绛眼角猛地抽搐一下。 并非是这件凶案的调查如此重要,牵涉在其中最要命的,其实是西雷国内新旧派系正如火如荼的内斗。 在容恬执掌西雷时,臣子间争夺权力的现象虽有,但在容恬强大的领导和不动声色的压制下,又采取唯才是用,遇事只看实际情况的原则,斗争并不像现在这样激烈。 容瞳的上台,却使一切变得白热化。 因为容瞳本身,就不是一个公正的大王。 这位新王自从登基后,就不断大力提拔和自己亲密的少年玩伴,已让他们占据朝中重要的官位。 年轻无知,对国家政务并不经验的狂妄少年,竟在朝廷上掌握了可与年老重臣们相抗衡的筹码,引起老臣们的极大怨言。 在前朝,双方还因为容恬要领兵回攻西雷的消息而暂时按捺,毕竟最要紧的是对抗“外敌”,一旦容恬真的回来重登王位,对于背叛他而侍奉容瞳的臣民,不论新老臣子,恐怕都不会放过。 所以有一段时间,臣子们也尝试过上下一心,整顿西雷防御。 可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曾经有迹象要夺回西雷的前大王容恬却忽然改变主意,销声匿迹,不再摆出威胁西雷的姿态。 这虽然是一个好消息,却也令松懈下来的西雷众臣,立即有了内斗的时间和精力。 一边是新大王容瞳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不断破格提拔没有经验的新人,一边是容瞳的亲叔叔瞳剑悯将军,为了让容瞳脱离自己的控制,而努力保持老臣的优势。 到最后,掌握王权,受到年轻臣子们拥护的容瞳;和掌握军权,受到老臣们逐渐靠拢的瞳剑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眀里微笑暗里互挥刀子的两派。 不用说,在这个代表西雷的文书使团中,文书正使郝桓绛这样的老臣,明显就是被容瞳排斥的一派。 而苏锦超却是深受容瞳信任,被破格提拔上来的文书副使。 两人派系分明,总有一天会水火不容,如果趁着在回国途中,借一场突发的强盗入侵事故将苏锦超除去,对郝桓绛确有好处。 所以一旦苏锦超出事,作为整个文书使团最高领导者的郝桓绛,极容易遭到怀疑。 冠隆的“必有内奸”四字,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郝桓绛毕竟是老臣,直接被冠隆毫不客气地“半直接式”责问,也仅仅只是眉角抽播了一下,并没有勃然大怒,思索一会,叹了一声,以他特有的慢吞吞口吻道:“冠参谋说得对,此事确实蹊跷,我会责令驰将军追查到底,现在最要紧的是查出苏副使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是否有内奸……嗯,冠参谋如果对我有所怀疑,大可向大王递呈奏折。我郝桓绛一身清白,不怕任何人追查。” “好。”冠隆态度出奇的强硬,拱手道:“那我就遵郝正使所言,回去必将此事全过程向大王详细奏报,相信大王绝不会冤枉任何无辜的人,也不会放过任何加害苏副使的人。” 抛下这两句分量颇重带着威胁语气的话,土口辞离帐篷。 驰彪道:“属下也要去继续追查,有消息会立即星报给正使大人。”向郝桓绛行礼后,领着许銮匆匆去了。 其他无关轻重的人也--告辞散去。 帐中只剩下郝桓绛和梅涵。 两人都默然良久。 此次随同文书使团出行同国的两名参谋,冠隆和苏锦超走得比较近,梅涵则是郝桓绛的心腹。 “梅涵,你过来。”郝桓绛把梅涵叫到身旁,凝视着垂下的帐门,低声问:“你有什么看法?” 梅涵叹息一声,“大王对待老臣们一向态度严苛,动则加罪。依属下看,这事如果由大王裁决人,即使最后查明大人您是清白的,恐怕大王还是会利用这个机会加罪大人,况且……” 郝桓绛见他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闻言道:“况且什么?你跟随我多年了,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说吧。” 梅涵这才侃侃而言,“况且冠隆所言不无道理。如果入侵的是强盗或者别国的外敌,为什么他们偏偏只杀苏锦超的人?而大人身边的侍卫侍从,没有一人受害或受伤?真要攻击文书使团,应该以正使为目标才对。” 郝桓绛一边听,一边缓缓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再说了,以帐篷里凌乱的程度看,确实应该会发出不小的动静,怎么所有人都没有听见?这根本解释不过去。所以,属下也觉得,必有内奸。” 郝桓绛转过头来,“你也这么认为?” “对。”梅涵顿了顿,似想把自己的设想再确定一次,片刻后想定了,双眼眯起,眸中泛出确信不疑的眼神,一字一顿道:“属下觉得,这个内奸,就是苏锦超自己!” “苏锦超自己?这怎么可能?” “大有可能,苏锦超要杀死信任自己的侍从和侍卫,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杀了三个可以用来表示凶案发生的牺牲品后,再把自己的帐篷不弄出一点声息地翻得乱七八糟,然后弄一点血在床上,接着悄悄离开营地躲藏起来,若是苏锦超本人的话,要做这些事实在太容易了。” 他推测得颇有道理。 郝桓绛也开始考虑这个可能性,沉声问:“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梅涵冷笑道:“当然是为了诬陷大人您,大人在西雷极有声望,在西雷本土要加害您不容易,所以他们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来陷害大人,故意制造一个诡异的凶案,又故意留下凌乱帐篷却没有任何人听见打头过程的漏洞,引人怀疑大人,到时候事情闹到大王那里,大王就可以借故加罪您,从而达到铲除大人的目的。” 郝桓绛老脸微沉,“这次大王忽然把我提拔起来当文书正使,我还觉得奇怪,他向来重用年轻臣子,怎会对我优待起来,原来是一条毒计。” 长叹一声。 唉,若大王还是英名公正,有着强大执政力的容恬,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真怀念当初在大王带领下的西雷啊。 对郝桓绛发下狠话的冠隆离闲帐篷,以要立即赶去都城向容瞳报告事情经过的名义,骑马单独离开文书使团的营地,飞驰往五里外和人约定好的密林。 一路飞驰,到达密林深处,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倚在嶙峋大石旁,悠然自得,闭目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的英伟男人。 纵使闭着双目,也浑身散发轩昂气势,永远从容若定的淡淡表情,令人熟悉又涌起满怀敬畏的俊荣,差点让冠隆激动得哽咽起来。 他跳下马背,跪下行礼,叫道:“大王,您总算回来了!” 容恬缓缓睁开蕴满智慧光芒的双眸,视线往下一扫,露出一丝轻笑,“事情办好了吗?” “是,属下已经按照信上的吩咐,利用苏锦超的失踪对郝桓绛施加压力,极力挑拨他和容瞳之间的关系,并且暗示我将向容瞳举报他是内奸。郝桓绛现在一定害怕得浑身哆嗦,担心容瞳趁这个机会干掉他,他一定会被逼得全心全意靠向大王这方。” 容恬点头,“你做得很好。” 冠隆抬头充满敬意地看他一眼,忍不住道:“今天凌晨属下在自己帐中的案台上忽然发现大王留下的书信时,真是吓了一跳。大王的手段鬼神莫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安排了一出好戏,只是杀掉区区一个苏锦超,就把西雷的老臣拉拢过来,给容瞳那胆敢篡位的贼子制造朝廷进一步动摇的头疼问题。” “本王并没有杀死苏锦超。” 冠隆略觉惊讶,,他本以为苏锦超早被杀了,不过为了进一步制造人们的怀疑,故意将尸体带走而已。 这样的纨绔子弟,也不知道留下来有什么用处? 不过他当然没有胆子询问容恬。 容恬淡淡发问:“太后还好吧?” “一切都好。太后已经潜入西琴,还曾经和属下碰过面。她老人家暂时藏身在都城西琴的佑安巷尾。不过,这都是属下随文书使团离开西琴前得知的情报。” “嗯。”容恬颔首,“久不见太后,也该是向她老人家请安的时候了。冠隆。” “属下在!” “你立即赶回西琴,任务还是不变,尽量让容瞳和老臣们的矛盾越闹越大,让老臣们对当初背叛本王生出强烈的悔意。” “是。” “至于本王,”容恬嘴角,勾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就看看什么时候心情不错了,给瞳儿那小子一个意外的惊喜。” 天已大亮。 阳光从林木间撒落下来,印在他自信、从容,充满了壮志豪情的英俊的脸庞上。 随着头顶上的太阳渐显威力,同安院的局势,也愈见危险。 院外同国军层层紧围,院内,凤鸣的头又开始疼了。 这一次让他头疼的对象,是他身边最亲信的侍卫容威。 “绝对不行!” “怎么不行?长柳公主挺着大肚子,都有胆量出门去见庄濮,为什么我堂堂鸣王,就成了缩头乌龟?” “长柳公主和鸣王当然不一样?她是同国王族,又怀着同国大王的孙子,庄濮怎么敢伤害她?鸣王就不同了,庄濮摆明了要杀鸣王。”容虎俊容严肃,“我们开始说好的计划,是请长柳公主修书一封,派一名侍卫把书信带给庄濮,并没有提及鸣王要冒如此大险。” “现在情况不是改变了吗?长柳公主自己都答应亲自出去见庄濮……” “那也不必鸣王亲自陪伴,可以派一名侍卫陪伴过去。” “你……”凤鸣被容虎臭石头一样的坚决气得直跺脚,挠了好一阵头,低下姿态软声求道:“容虎,我这一次真的经过深思熟虑,不是任性下的决定的。你想想,同安院被大军包围,一旦庄濮下令进攻,大家都要完蛋。这是仅存的令庄濮回心转意的机会,如果我还不敢出现,躲藏在同安院中,只会让庄濮更觉得我是因为心虚不敢见他,将令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容虎摇头道:“大王已有王令,命令属下保护鸣王,不允许鸣王做任何冒险行为。” 凤鸣再三劝告加央求,再加剖析现况,都无法令容虎动摇,终于发怒了,把声音放到最沉,“什么王令?将在外,君另有所不受。我留在这里,你就能保证我的安全吗?长柳公主现在时我们唯一的机会,我必须亲自出马才能找到机会解开和庄濮的死结。这种时候不把所有的优势用尽,等同国军队攻进来时就晚了。这是西雷鸣王的决定,任何人不得阻拦!” 他对容虎从来没有摆过鸣王架子,更不用说用上如此严厉的语气容虎看他晶眸内光芒闪烁,显然心意已决,心里也为难到极点。 他当然知道,凤鸣躲在同安院围墙后的逃避姿态,会让庄濮对凤鸣进一步猜疑,若是如此,长柳公主说服庄濮的可能性也会随之降低。 凤鸣的坚持,确实不是一时任性,而是有其深入的道理。 可容虎更不敢忘记容恬临走前的叮嘱。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让鸣王冒险。 一议凤鸣孤身手无寸铁的进去对他怀有仇恨之心的敌军,这简直不能叫冒险了,和送死差不多。 “鸣王可以无视大王的王令,但属下却做不到。”容虎缓缓的扫视护卫在凤鸣身后的众人一圈,伸手入怀,掏出容恬留下的王令,高举在手,沉声道:“王令在此,众侍卫听令。” 容恬的王令,对于西雷众侍卫来说,俨然是世上最神圣的东西。 即时有人心里明白凤鸣的坚持确实有理,但看见容虎祭出王令,也不禁浑身一震,高应道:“属下在!” 躬身听候容虎调度。 容虎字字凝重地发令,“把守同安院们,寸步不离护卫鸣王,绝不能允许鸣王擅自踏出同安院。” “是!” 这等于把凤鸣临阵软禁了。 凤鸣眼睛瞪得大圆,指着容虎,“容虎你……你……” 容虎从容躬身,轻轻道:“这是大王的意思,请鸣王不要生气。”众西雷侍卫默默分散在他四周,显然会按照容恬的王令行事。 凤鸣气得发怔。 他从没想过容恬的王令,居然真的具有软禁他的威力。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令他复杂感慨地察觉到,容恬身为大王,手上持有君权对他的影响。 他脑子里宛如放了一团杂草,有些难受,又有些刺痛,胸膛剧烈起伏。 “好,”在做了十几个深呼吸后,凤鸣轻轻点头,“好。” 他不得不冷静。 现在的情况下,如果他无力解决内部问题,就更不可能有解决外面围兵的机会。 既明亮,又荡漾着激烈波涛的双眸,缓慢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宛如无声控诉的眼神,让站在他身旁的西雷侍卫们纷纷低头,不敢面对,连容虎接触到他的目光时,也叹了一声,低下头去。 如果有所选择,谁也不愿意让鸣王如此失望愤怒。 但王令,毕竟是王令。君王的意志必须得到绝对尊重,这是侍卫们从被挑选出来的第一天,就铭记在心不可变更的铁律。 凤鸣扫视过众人后,将目光定在一个人的脸上。 “曲迈。”按捺着异常的心境,凤鸣的语气却变得异常平静。 “少主?” 凤鸣轻声问:“你的剑,带在身上吗?” 曲迈一愣,点头道:“萧家人剑不离身,属下的剑一向带在身上。” “很好。”凤鸣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赞许的淡淡的笑容。 在场的每个人,都屏息等待着他的动作。 凤鸣却在一笑之后,稍微顿了一下,仿佛对接下来的行动有所犹豫。但他没有犹豫太久,很快,他又露出了笑容,看向身边前后众人,声调募然拔高,问道:“这里的萧家人,身上都有剑吗?” 凤鸣一向受到两方保护。 跟在凤鸣身边的,除了西雷派系的侍卫,剩下的便都是萧家人。 他忽然高声发问,语调慷慨,所有萧家人立即齐声答道:“有!” 凤鸣沉声问:“你们会眼看着自己的少主,被人软禁,失去自己作主的权利吗?” 在狂妄自大的萧纵掌管下,萧家人向来自视甚高,不把各国权贵放在眼里。众人早前看见容虎等西雷侍卫公然打算剥夺少主做决定的权利,已经老大不自在,现在一听凤鸣发问,更被激起萧家人强烈的自尊心态。 锵! 金属清脆声响起,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拔剑。 转瞬之间,萧家人个个已经宝剑在手,向凤鸣靠拢,做出团团护卫凤鸣的姿态。 曲迈更站在凤鸣面前,持剑面对容虎,大有“你敢动我们少主,我就剁了你”的阵势。 凤鸣得到萧家人毫不犹豫的武力支持,当即有了把握,打量着容虎,叹了一声,低声问:“容虎,你是打算进行一场内斗,耗尽我方的实力,还是决定放弃那个无法顾及目前形势的王令,听我的调度呢?” 容虎做梦也想不到一向还算“听话”的鸣王,居然会做出如此惊人的决定。 区区一招,竟然就把他逼到必须抉择的悬崖边上。 想当初刚刚陪同凤鸣到达萧家船队,两人一起头疼如何让萧家人信服新任少主时,哪想过会有今日? 鸣王终于长大了。 不但懂得坚持己见,绝不退缩,还懂得了如何采取措施,利用有利的条件逼迫敌人就范。 容虎又是感慨,又深为激动。 凤鸣绕过曲迈,走到容虎跟前,脸上露出认真的表情,“容虎,就如你曾经说过的那样,我不能成为容恬脚上的初锁,阻碍容恬决策的自由。那么容恬,也不应该成为我的枷锁。”他举起手,握住容虎的左肩,毅然道:“永远躲避在别人的保护下,怎么会有精彩的人生?丞相之所以要我出游,不正是希望我体验这一切吗?不要再阻拦我了。”期待地看着容虎。 他抬起头,炯然虎目看了凤鸣片刻,终于做出选择,“鸣王已经不是昨日的鸣王了,确有临局做主的英明。属下不敢违命。”侧身避过,让出凤鸣面前的道路。 西雷侍卫们暗中松了一口气。 如果容将军一时想不开,这种情势下和鸣王对着干,那可真不好收场了。 难道真的和萧家人还有鸣王拔剑相向吗? 咿~在数千同国兵士的虎视眈眈下,同安院大门缓缓打开。 跨出高高门槛,面对这几千随时可能发动攻击的士兵的一个是身穿只有在出席国家重大节庆场合时才会穿着的隆重正装,大腹便便,脸色苍白,看起来身体颇为虚弱的王子妃长柳。 另一个,就是庄濮恨不得一箭射个透心凉,然后刮心挖肺给庆彰当祭品的“恶毒”萧家少主凤鸣。 容虎等西雷侍卫,和曲迈等萧家高手,站在墙头上紧张地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每个人手上都准备了一条长布索,一旦情况不对,庄濮对鸣王下毒手,他们会立即从墙头抛下长索,沿索而下强攻敌军,竭尽全力把鸣王救回同安院。 不过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能够平安抢回鸣王的可能性极小。 他们集体阵亡的可能性,倒是非常之大。 只能希望鸣王可以平安渡过这个难关了。 众目睽睽下,凤鸣和长柳公主,走到同安院围墙和敌阵之间的空地上。 两人停下。 武谦单骑从同国军中奔出,到了凤鸣两人面前,翻身下马。 “王子妃,”他先仪礼拜见长柳,转过身面对凤鸣,压低声音叹道:“鸣王所作所为,真令我无法理解,你真的派人刺杀了王叔?这样做有什么后果,难道鸣王没有认真想过?” 凤鸣苦笑着耸肩,“如果我慢慢和你解释前因后果,恐怕你们同国军的乱箭就要射过来了。不如我先问你一句,凭我们的交情,你会不会在庄濮面前帮我的忙?” 武谦同样报以苦笑,“如果我不帮忙,说不定你早被御前将碎尸万段了,不然你说我现在待在这里为了什么?” 牵着马,引领长柳和凤鸣行至同国阵前。 士兵们人人手持利刃,得到将领点头,才分开两列,让出一条通道让他们走到将旗所在处。 庄濮骑在骏马上,目光森冷地看着三人走来。 他的目光集中在凤鸣身上,充满了随时可能爆发的愤怒。 当凤鸣来到他的马下,庄濮嘈地拔出宝剑,居高临下直指凤鸣,“你派来的使者说刺杀我同国王叔一事,是西雷鸣王亲自策划的,他有撒谎吗?” 这问话杀气腾腾,凤鸣不管回答是或否,看来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如果说没那么回事,庄濮肯定不信。 如果说确实如此,下场肯定也很糟。 严峻局势下,凤鸣迫不得已,再次那处从头发到脚趾的每个细胞中的智慧因子为自己争取机会。 “我派来的使者,姓尚名再思,庄将军恐怕没有把他的话听全吧?”出乎所有人意料,对于庄濮的责问,凤鸣不但没有摆出认罪道歉的态度,反而姿态慷慨,昂然不屈,声音足以让附近的同国官兵听得清清楚楚。 “昨夜之事,是贵国公认的王位继承人庆离殿下对目前同国局势的再三考虑下,不得不和我共同进行的一项铲除内患的计划。”凤鸣侃侃道:“同国大王目前下落不明,王叔庆彰身为大王亲弟,理应拥护大王的儿子庆离殿下,助庆离殿下稳定同国内部,可他却趁机挟制同国大权,处处对付陷害庆离殿下,御前将难道不觉得庆彰的行为需要制裁吗?” 庄濮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呵斥“制裁也轮不到你这个外人!”,长柳公主的声音却恰好赶在此时传来,柔声道:“储君庆离殿下正妻,王子妃长柳在此,御前将为何不下马参拜?” 看来不但凤鸣,连长柳公主的潜能也发挥到极点。 这语气温和,内意却颇为刺人的话,说出的时间简直秒到不能再妙,顺承凤鸣的一番慷慨发言,又巧妙阻止庄濮开口,顿时令庄濮的气势大打折扣。 而且,按照同国礼法,长柳的王子妃身份,确实应该受到同国官员的恭敬参拜。 长柳一开口,庄濮顿时窒言。 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职位的将领见势不妙,在一旁为庄濮解围道:“王子妃见谅,并非御前将不尊敬王子妃,只是战场之上,众人戒备万分,所有未有参拜的工夫。” 凤鸣大笑:“原来战场之上,就不需要参拜了,不知道这记载在同国礼法大典的哪一条哪一款呢?哈哈,抱歉,失礼了,因为我们西雷礼法里面,还没有如此先进的一条。战场之上,同国王族的身份算得上什么?” 礼法在这时代是一切的重心,上下尊卑,各种等级,都靠这个来维系和表达,每一条都由德高望重,握有制定法例权的大臣们商讨研究出来。 但是,同国礼法典籍中,还么没有关于在战场上是否参拜王子妃这一条规定。 按凤鸣的话说,就是“法律”上的漏洞。 当然,古往今来,也没几个王子妃还会出现在战场上,还大着个像西瓜一样的肚子。 众将大为尴尬。 他们听从庄濮调令兵围同安院,都自认为对同国王族绝对忠诚。 听一个外人奚落他们不尊敬王族,滋味绝不好受。 长柳淡淡扫了那将领一眼,轻声问:“请问这位将军的军职和姓名。” 那将领自己同僚还有下属啾着,不回答也不是,回答也不是,只能在弱了气势和藐视王族之间选择一个。 犹豫片刻,终于翻身下马,致礼参拜,答道:“小将守宫左副将何成龙。” 长柳身为王子妃的气势终于成功展现,也不命他起身,反而抬头看向庄濮,低叹一声,“将军真的要我一直这样抬起头和你说话吗?大王对将军信任有加,将都城和王宫都交给将军,怎会想到将军有一天会如此轻视他的子孙?”手抬起来,轻轻按在自己突出的腹部,不用说,是向庄濮表明她的身份不仅仅是庆离的正妻,还将会是同国王位下下任继承人的母亲。 这等于借同国大王的威严逼庄濮表态,到底现在还要不要效忠王族。 庄濮终于再也坐不住,长叹一声,翻身下马,对长柳长身一拜,沉声道:“王子妃实在不该插手这件事。” “能不插手吗?”长柳语气低柔,“庆离身为大王长子,同国储君,却处处受庆彰的控制,要不是没别的法子,我们也不会和鸣王联手,求他派出萧家高手,刺杀王叔。” 凤鸣在一旁道:“暗杀确实是见不得人的手段,我们却是迫不得已。庄将军不妨想一想,如果不快刀斩乱麻,在一个晚上解决庆彰,而是让庆彰活着和庆离殿下斗法,演变成经年累月的双方对峙杀戮,将有多少无辜的同国人为此而亡?” 这番对话在他们出门前演练过好几次,现在一唱一和,表情声音都演绎得颇令人动容。 主要的对策其实只有一个,把庆彰倒霉的被杀案推到有同国储君身份的庆离身上,再竭力把这个其实不是凤鸣干的暗杀,解释成为消弭同国内乱的民族大义。 虽然有点异想天开,却是没有办法中的唯一办法。 只能看庄濮对于王族的忠心耿耿,是属于绝对愚忠的不惜死战型,还是尽量保持内部稳定型的了。 “将军请谨慎考虑。”武谦还算讲义气,开口帮忙劝告,“不管庆离殿下这样做是否明智,但事情已经发生,而且也确实消除了内患的隐忧。如果大王真的遭人杀害,庆离殿下就是实际上的新大王,只差正式登基而已。他若怀疑王叔不忠,当然有权处置。如果今天是大王下令处斩王叔,将军难道也调兵包围大王的宫殿吗?” 庄濮虽然不得不下马参拜,却不等于认同他们,冷然道:“君王处决国家重臣,也需要依照法理而为,怎可如此草率,没有审问过程,还用上暗杀的方式。王叔是大王的亲弟,为同国苦心尽力一辈子,却一夜横死,庆离殿下这样行事,始终难以令人心服。” “御前将对庆离殿下的疑问,不妨等到了庆离殿下面前再提出。”武谦做和事老,“既有长柳王子妃亲自证明王叔被杀一事,是庆离殿下的意志,不过请鸣王代为出手处理家族内务而已,将军何不先把军队撤回。将来朝廷之上,再由庆离殿下和大臣们一起商讨如何善后?否则,若王子妃将庆离殿下请出来,亲自向将军就调兵包围同安院一事问罪,将军恐怕会很尴尬。” 他本来是一番好意,凤鸣却暗暗叫苦。 拜托。 你建议庄濮退兵就好,干嘛说什么把庆离请出来? 在场人中,只有凤鸣和长柳知道庆离已经身亡。 如果庄濮知道庆离完蛋大吉,哪里还会相信凤鸣说的暗杀庆彰是为了同国利益这种胡扯?唯一的后果就是凤鸣立即像庆彰和庆离一样完蛋大吉! 果然,庄濮听了武谦的话,反而惹起身为将领的倔强,沉声道:“如果就这样颓然退兵,岂不更予人事后污蔑的借口?我庄濮乃大王亲封的御前将,调兵包围同安院,完全出自保护同国的一片赤诚之心,用不着心虚。尽管请出庆离殿下好了,当着我同国将士的面,我要看他怎么解释自己派外人暗杀自己亲叔叔一事!” 这话掷地有声,顿时振奋同国众人之心。 凤鸣和长柳公主珠联璧合的王族权威加气势压制,在取得小小胜利后,被庄濮迎头反击。 正不知如何继续,长柳公主轻吟一声,手按着腹部,露出痛苦容色。 凤鸣就站在她身边,连忙扶住,“长柳公主?” “王子妃怎么了?” 众将愕然,庄濮也露出紧张表情。 战场上出现了身怀六甲的妇人,已经很罕见。 更麻烦的是,这个妇人肚子里怀着的,还极有可能是大王唯一的孙子。 忠心于同国王族的众将都明白,若长柳的肚子在这里有个什么意外,后果绝对严重。 真不妙……也许御前将调兵威压同按原此举,真的有欠妥当,王叔和王子的斗争,大可在朝廷上解决,何必大军包围? 搞得好像他们要谋反似的。 大王早就盼望有个孙子,如果真的令王子妃惊吓至流产,那就真是罪过了。 “王子妃?” 长柳被武谦和凤鸣扶住,也不知是战场肃杀之气吓到了她,还是被无礼的将领气的,娇躯微颤,勉强低声道:“要说的我已经说了,和御前将之间,我再没什么可替夫君庆离转达。让御前将将自己决定是做同国的忠臣还是叛徒吧。鸣王,我们回去。” “公主!”凤鸣抱着长柳,大唤一声,脸上覆上一层浓重的悲愤,抬起头看望着四周的同国将领,“国家内乱,百姓就要受苦,贵殿下正是看到这一点,才请萧家出手相助凤鸣并非同国人,只因为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才参与行动。连我这个外人也不希望同国发生动乱,为什么你们这些深受同国大王重恩的将领们,却无动于衷呢?好!从现在开始,同国的事情我不再管了!如果还是想把我当替罪羔羊一样杀掉,尽管朝我背后射冷箭吧!” 扶起长柳,脚步缓慢却坚定万分地,昂然走向远方对面的同安院。 这番软中带硬的话,当然也出自同安院众人的集体策划。 目的同样是给庄濮和身边的将领施加压力,并且让庄濮忌惮长柳有孕之身,不敢乱来。 集众人智慧,逐字逐字想出来的对谈内容,还有凤鸣置生死于度外的出色表现,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效果。 当他以所能表现出来的最从容的姿态,扶着柔弱不堪,露出不适表情的长柳离开时,在未经庄濮下令的情况下,同国士兵竟自动为他们的王子妃开了一条道路。 庄濮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看周围众人的反应,嘴唇动了动,终于没有开口,喝出把凤鸣擒下作为人质的命令。 这样做的话,也许会令怀孕的长柳气急晕倒,甚至流产。 杀害大王唯一的孙子,庄濮无法承担这样的后果。 武谦没有骑马,靠两条腿追在凤鸣身后,低声道:“我送你们到同安院门口。”故曰思堕在后面两步处,挡住凤鸣的背影。 凤鸣感激地看他一眼:“多谢。” 武谦确实是个值得交往的好朋友。 这时候,就算庄濮改变主意,想给凤鸣射记冷箭,也只能徒叹无奈了。 武谦护送着他们到达同安院门外,自行回去庄濮那边。 第二章(下) 咿呀。 同安院门打开,众人潮水一样涌出,迅速将两人包围保护起来,部分人持剑戒备对面的同国军,用最快的速度把凤鸣和长柳送进门内。 容虎额上都是冷汗,比他自己在敌阵中转了一圈还紧张,苍白着脸道:“再多来几次,属下一定会的鸣王从前说的那个什么惊吓所致的心脏病。” 凤鸣回到安全地带,才懂得后怕,拍着心口苦笑道:“再多来几次,我就有资格当奥斯卡影帝了,真没想到我居然学会了眼睛都不眨的谎话连篇,还说的非常流畅。不过说起来,真要感谢长柳公主,要不是她在恰当的时候装出身体不适,还一副绝不能受惊的虚弱样子靠在我身上,让庄濮不敢轻举妄动,恐怕我真的会被庄濮扣住。” 边说着,边感激加赞赏地转头看向长柳公主。 长柳公主正被迎上来的师敏等侍女搀扶着,听见凤鸣说话,目光勉强转过来,秀美骤起,似想说话。 娇唇颤了颤,却猛地双眼一闭,往后就倒。 “公主!”师敏尖叫。 众人大吃一惊,团团围上,几个侍卫七手八脚立即把她抱起送往内室,也有人跑去叫大夫。 内室一时不能容太多人进去,凤鸣反而和剩下的人被挤在了门外。 众人面面相觑。 半响,凤鸣终于发出一声呻吟,环视众人一眼,无比尴尬地苦涩干笑一声:“呃,原来不是装的……” 这下惨了。 受伤的骏马再也无法支持,悲嘶一声,前蹄曲起,重重跌在地上。 骑在上面的长怀栽倒在地,狼狈地打了两个滚,才靠着扶撑身边的树干,勉强站起来。 他浑身伤痕,衣服上都是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斑驳血迹。 和他所乘坐的马匹一样,这西雷侍卫早已疲惫加重伤,没有再战的体力。 追杀他的人一定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从他出城后就一直紧追不舍。对方武艺高强,而且有卓越的追踪能力。 即使长怀这种精通反追踪,受过专门刺探潜匿训练的人,也感到心悸。 他昨晚借着夜色,在一轮惨烈厮杀中终于逃出重围,绞尽脑汁将后面的追兵三番两次甩掉。 但对方拥有和他同样的毅力,竟在凌晨时分再度追了上来。 而他和他的马,都已到了强弩之末。 不行! 就算是死,也要把鸣王的消息传达给大王! 迅速查看了一下大腿的剑伤,长怀眼中掠过一丝坚毅,拔出仅存的武器--长剑,作为拐杖支撑身体,咬牙前进。 “你还真是很要强啊。” 挪揄的调子从头顶懒洋洋地传来,长怀潜意识地提剑护在胸前,猛然后退,靠至树干。 抬头看去。 一个身穿紧身服,脸上蒙着黑布的高大男人,居高临下般站在大树横出的树枝上。 这身穿着,和昨晚追杀偷袭的你正是一伙。 树枝并不十分粗大,以他的高大身躯,站在上面却给人绝无一丝摇晃的压人气势,仅从似乎自由自在却从容自若的站立姿势,你就看出此人有令人不敢小看的功夫。 长怀沉声问:“来者何人?为什么要追杀我?” 男人呵地笑起来,“如果真的想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 他翻身从树上跳下,稳当落地,姿势完美潇洒,站起身来,刚好面对一丈距离外的长怀。 很没有礼貌的把长怀上下大量一番后,那人道:“本来确实是奉命杀你的,不过见到我要杀的人后,本组长决定破例留下你的性命。你打算怎么感激我?” “等我见到大王,把要办的事情办成后,你想我怎么感激都行。” “贪心。”男人大模大样地逼近。“追杀你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要你的命,第二是阻止你向容恬发出消息。我办不成第一个,总要办成另一个吧?” 长怀啾准他靠近,猛然一剑击出。 这剑所选时间和角度都无可挑剔,但逃亡力竭后的右臂却成了致命败笔,宝剑挥剑敌人面前,宛如送给人家的礼物。 男人当然毫不客气地笑纳,单手沿着剑刃面翻转,指尖闪电般前伸,跨步欺前,一指重重弹在长怀右手虎口上。 “啊!”长怀吃疼地哼了一声,手腕失去控制。 长剑被敌人像拿绣花针一样,从自己手上轻巧取走。 下一秒,大腿受伤的地方遭到男人狠辣膝撞,剧痛蔓延上来,让长怀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伤口的痛苦和被敌人戏耍的屈辱,让长怀呼吸异常粗重。 脊背上传来被压的感觉,应该是那人用脚踩住了他的背部。 逐渐加重的力度,一议已经受伤的长怀不得不咬紧牙关。 “想不到你长怀也会有今天?”头顶上的男人戏谵道:“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这么狼狈呢。” 长怀骤然警觉,“你认得我?” 男人冷笑,“我当然认得你,不过那时候在你眼里,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恐怕你早就连我的名字都忘了。” 他终于在即将把长怀踩得肋骨断裂之前,松开了脚。 蹲下来,揭开脸上黑巾。 露出来的,竟是一张谁都想象不到的斯文面孔。 秀气和女子的双眉,和优美高挺的鼻梁,让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他跟昨晚血淋淋的追杀和刚才的凶暴动作联系起来。 长怀呆了呆,露出诧异之色,“狼裔?” 那名叫狼裔的男人眼中也逸出一丝惊讶,却很快掩饰住了,冷冷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自从那次你在西雷的比武大赛中打败我,获得成为大王亲卫的资格后,我们就再没碰过头了。” 感觉到他的敌意,长怀不甘示弱,举手抹去嘴角的鲜血,以同样冷冷的语调道:“所以你当不成大王亲卫,就去当了人人唾骂的杀手?” 狼裔明暗不定的眸子幽幽盯着他。 异样的目光,藏着令人感到不安的企图。 “人人唾骂,又算什么?”狼裔扯动唇角,逸出一丝什么都不在意的笑容,一字一顿道:“只要能把我一直以来最忘不掉的对手长怀,像现在这样活逮在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就什么都值了吗?” “哼,你果然一点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卑鄙。” “也不能说一点没变。”狼裔用猫戏老鼠般的语调,带笑相告,“我在萧家这些年见得世面对了,也染到了男风之癖。用在你身上,不是正好吗?又能报复,又很享受。” 长怀脸色大变,猛然低喝一声。 蓄积最后一点体力,双手往地上同时狠狠一撑,奋力侧滚往左边,目标当然是被狼裔夺走然后随手丢在地上的宝剑。 眼看就要得手,剧痛骤至。 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最后一击,狼裔先发制人,一掌砍在他腰侧。 “呜!” 毫不手软的掌砍,击中的又是侧腰经脉要处,长怀半边身体几乎陷入麻痹。 在经受了整夜的追杀围攻和逃亡后,精疲力尽的长怀绝对不是狼裔的对手。 他的浑身伤痕和体力耗尽的现状,正是狼裔以萧家杀手小组组长,调用萧家高手等资源得到的结果。 当长怀陷入绝境后,再恃强凌弱,好整以暇地欺辱占有。 长怀说得没错,手段确实卑鄙。 狼裔把对他怒目瞪视的长怀抱在怀里,看着天色,低头道:“反正我们都是平民出身,也不必像贵族那么虚伪,欢好又要挑选日子,又要准备宁静雅致的房子,不如趁着太阳正好,就在树林里来一次吧,如果你能让我满意,我就暂不杀你。” 伸手到他胸前,五指一紧。 嗤! 早就血迹斑斑的紧身衣,被他从项颈下到胸前,生生撕下一大块来。 “什么?” 凤鸣站在长柳公主小院内的回廊下,震惊地看着刚刚从内室出来的,近期专门为长柳公主看病的同国御医,“你们刚刚说什么?” 御医的脸色比凤鸣好看不到哪里去,几乎快哭出来了,“再说几遍也是一样,这事少主也做不了主,请快点让庆离殿下过来,如果赶得及,或许还能和王子妃说上最后几句话。” 庆离已死是绝对机密,除了必要的人员外,像御医和普通侍女这种人,都不知道。 凤鸣把他扯到跟前,低声问:“真的没得救了吗?” “唉,王子妃最近操劳过度,由于困顿,早就伤了胎气,我们一再提醒不得动气动怒,不得惊动,可……唉唉……这是虚竭之症,油都烧空了,灯还怎么亮得起来?我们已经用尽办法,只能让王子妃暂时苏醒过来,但如果再闭上眼……反正,不要再迟疑了,速速请庆离殿下过来见王子妃最后一面。” 凤鸣全身一冷,好像掉进了冰窟窿。 如果知道把长柳请出来对付庄濮会有这样的后果,即使会被同国大军围攻,他也绝对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他到同国后,最不引人注意却一直默默帮助他的盟友,最后居然要因他而亡吗? 发现他魂不守舍,容虎命人将御医领走,跨前一步,“鸣王,如果要和长柳公主说话,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把凤鸣往内室房间的方向一带,轻轻推入门内。 内室气氛沉抑悲伤,师敏等众侍女都跪在塌旁哽咽啜泣。 长柳脸白如蜡,仰躺在榻上,身盖一床似乎是刚取出来,也不知道是否用于王族临逝前备用的昂贵金线丝被。 这位王子妃的神态,此时却异常安详。 看见凤鸣怔怔地站在门口,师敏和众侍女让开榻旁位置,让他可以靠近长柳。 “公主,鸣王来看你了。”师敏努力用平稳的声音,在长柳耳边低声呼唤。 长柳公主浓睫微颤,缓缓睁开,“鸣王……” “公主。”凤鸣赶前一步,单膝跪在床头,近视这位命运悲苦的金枝玉叶。 她的脸蛋不再苍白,反而覆上一层娇艳如花的晕红,对于重病者来说,这种诡异的红润绝对不是好事。 回光返照。 长柳似乎也知道自己生命快到尽头,深深凝望凤鸣一眼,“围兵一事,长柳有负鸣王所托,未能令庄濮退兵,实在惭愧……” “公主千万不要这么说。”凤鸣忙道,脸上流露不忍之色,沉声道:“公主已经履行了承诺,现在该轮到我回报公主。按照约定,我还欠公主一个条件。只要公主说出来,就算舍却性命,凤鸣也定为公主达成心愿。” 眼看危急关头为自己挺身而出的盟友香魂消逝在即,凤鸣满心悲愤懊悔。 如果自己不出现在同国,身怀六甲的长柳,也许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他说的并非只是一时悲伤下的漂亮场面话,而是下定决心,不管长柳提出什么要求,都务必不惜一切代价为她办到。 这是他给予长柳在最后生命中一丝安慰的唯一办法。 长柳高贵的唇角微扬,逸出一丝仿佛随时会消逝的温柔笑意,又像在轻轻叹息,“本来有许多心愿的,但是,已经都没有提出的必要了。” 她缓缓提起无力的柔芙,放在突出的腹部,脸上掠过一丝凄然,“御医说,已经感觉不到孩子的气息了。” “公主!”凤鸣忍不住悲呼一声。 长柳勉强微笑,鸣王不要悲伤,生死是上天的决定,不管王族还是平民,最终都要走上同一条路。真奇怪,我从前并不真的懂得西雷王那均恩令的意思,现在,却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东西。鸣王,”她缓缓伸出手,把凤鸣的手握住,宛如把全身仅存的力气,都贯注最后这句冷静的话中,一字一顿道:“请鸣王,一定要统一天下。”晶莹仿如沾着泪雾的双眸,牢牢直盯着凤鸣。 “天下分裂割据,百姓受苦,王族们也在痛苦挣扎中。”长柳公主的神情,仿佛正把自己带回已消逝的遥远回忆,视线移往远处,惨然淡笑,“我还记得父王严令我嫁给庆离的那天,母后和妹妹们哭倒在廊下,她们的哭声到现在我好像还能听见。” “当我不答应嫁到同国时,她们也曾竭力逼我答应婚事,但我终于不得不答应后,她们却哭得比谁都伤心。为了同国成为昭北的盟友,一个公主的终身又算得上什么?我不但不怪她们,也不怪父王。” “只要天下不统一,各国继续争斗,像我这样被当成货物一样远嫁的公主,就会一个接一个踏上和我相同的路。” “所以,请鸣王……”长柳低婉的声音,越来越轻。有点开裂的朱唇,微微嗡动着,发出长长的叹息,“请……请鸣王……” 长柳微睁着双目,看向头顶前上方的窗外远处,如眺望她已经被若言毁去的故乡昭北,静静地停止了呼吸。 统一天下。 这最后四字,终于还是没有从她半启的唇中说出。 宛如含着自己的心愿,将她一生悲剧在尽头回首看见的哀伤,凝结在逝去的这一刻。 “公主!” 极度悲伤震惊的沉默后,师敏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哭声,扑倒在长柳不再有任何生机的身上。 周围侍女,也大哭起来。 凤鸣缓缓站起来,低头看着长柳婉哀不决的遗容和伤心哭泣的侍女们,久久无法动弹。 被冻结了一样。 身体,四肢,到心脏最深处的经络,都仿佛被人抽走了一部分。 年轻生命的消逝,不管看过多少次,只要再次面对,都会让他感到莫大哀伤。 而长柳的死带给他的,不仅是一个人的不幸。 从长柳的命运中,凤鸣感受到的,是生在这个动乱的年代里,作为人的不幸。 被压迫的平民,压迫平民的权贵,不管哪个,都遭受着天下离乱带来的痛苦。 平民被践踏,残杀,送上战场。 权贵们,则在随时可能被敌国攻破,成为亡国奴的恐慌中加倍肆意放纵,为了在纷乱的世上继续生存,他们甚至要把疼爱无比的亲生子女作为牺牲品,交换继续安稳生活的保障。 长柳是不幸的。 作为这段不幸婚姻的另一半,庆离同样不幸。 他沉迷裳衣,实在事出有因。 追根究底,就是互相利用彼此,又互相侵吞彼此,争斗不休,具有庞大力量的各国王权。 没有一个统一的强大的君王出现,制止乱象,长柳的惨事就必定继续发生。 “统一天下……” 在震天的侍女们的哭声中,凤鸣挺身长立,把长柳要说而未能说出的这四个字,如含着千斤橄榄一样,在嘴中咀嚼其中滋味,低声说出。 乌黑的双眸,渐渐凝结出坚毅如磐石的炯然光芒。 统一天下,曾经只是容恬的梦想,容恬壮志的向往。 凤鸣以为自己只是为了容恬,而参与到天下之争,为了容恬的快乐,就如容恬为了他的快乐会加入到自己的游戏中一样。 但现在,事情已经改变。 天下必须统一。 使世人颠沛流离的纷乱,必须结束! 这不仅仅是为了容恬,更是为了,那些在最不该消逝的青春时节,却黯然消逝的,不瞑目的生命。 第三章(上) 长柳公主的死讯,令同安院的空气变得更加沉抑不安。 每个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心情。 容虎也脸露难过。吩咐众人按照同国王族等级规定,给长柳公主换上适合的丧服,丧鞋和盖被等。 急切之间,这种少用又需经过长时间准备的珍昂之物不是随便能找到的,只能尽量取用同安院中最好的东西,把长柳公主的遗体安置好,算是表示对这位王子妃的尊重。 师敏痛苦之后,表现出令人诧异的坚强一面,没有趴跪在房中浪费时间,而是含着泪水站起来,以王子妃贴身大侍女的身份,指挥众侍女开柜启箱,翻找适合给长柳停灵用的物品。 有她这个深悉长柳喜好和随身物品的人,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作为长柳的夫君,庆离的尸体也被搬到室内,和长柳的尸身一起平放,夫妻两人加上腹中骨肉,在同一天踏上不归之路,实在令人叹息。 “鸣王,属下有一件事,想请鸣王示下。”凤鸣站在天井旁强忍悲伤,看着侍女们捧着长柳曾用物品进出时,尚再思来到凤鸣身后。 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容虎和几个西雷侍卫。 几人神情严肃,仿佛在来找凤鸣前,已经有过一番私下讨论,而且得出的结论不妙。 曲迈和一众萧家高手,则一直伴在凤鸣左右,分散在天井附近,看见容虎等人朝凤鸣走去,也纷纷靠了过来。 自从曲迈拔剑为凤鸣挡住容恬的王令后,所有的萧家高手都若有若无地保护在他们的少主周围,仿佛警告西雷众人不要当他们萧家少主是可以随便摆布的。 两方人马同样是为了保护凤鸣,现在却形成既合作又对抗的微妙局势。 忽然变成这个样子,凤鸣实在始料未及。 只能希望自己可以把两方面人马都控制好吧。 “庄濮身边有一个心腹,名叫何晏,凤鸣应该知道吧?” 凤鸣点头。 何晏是庄濮心腹,经常带在庄濮身边,凤鸣和庆彰、庄濮等在方敌第一次碰头,大家一路同泽,途中凤鸣还请庆彰在庄濮他们上萧家大船喝酒闲聊。 何晏也曾经随同庄濮上船,所以凤鸣对他有点印象。 “嗯?”凤鸣道:“你一提这个,我倒想起来了,我和长柳公主到同国军阵去的时候,好像并没有看见他。” “就是这事。”尚再思道:“属下第一次代鸣王去见庄濮时,曾经有同国兵过来向庄濮禀报事情,其中提及何晏还在庆彰的王叔府处理王叔被杀后的侦查,当时属下正全神戒备,思索怎么和庄瀑应对,所以并不在意。回来之后,隐隐觉得不对劲,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后来见到烈中石那两人……” “喂喂!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啊!”烈中石正在凤鸣身后探头探脑,一听自己被提起,顿时有所反应,一副庆彰绝对不是我干掉的无辜表情。 烈斗和他并肩站着,也耸肩摇头表示自己没干坏事。 凤鸣却心脏一跳。 他猜到尚再思担心的是什么了。 果然,尚再思说:“属下当心的是,庆彰是在王府大门被刺杀的,何晏被庄濮派去负责后续侦查,所谓凶杀之地需查找人证物证兼勘察地形,何晏会不会……” “派人仔细搜索王府内外!” 凤鸣大喊一声,霍然转头抓住烈斗,“你再说一次,你吧同国大王的人头丢哪里了?” “挂在大树上。” “哪里的大树?” “。。。。。。”烈斗心虚地瞄了凤鸣一眼,“王府门口的大树上。。。。。。” 烈中石哼哼,“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惹祸。” 凤鸣心内大震,无暇听他们两个胡搅蛮缠,转回来面向尚再思容虎等人,沉声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本来有长柳公主亲自到庄濮面前走了一趟,应该可以暂时缓和庄濮情绪,等到晚上,在夜色掩护下突围会比较有胜算。” “现在的庄濮,一定处于微妙的心理中,一边是王叔,一边是王子,两个都是王族核心人物,要他这个臣子杀这个为另一个报仇,实在难以决断,所以他围而不攻。” 同安院中众人的生死,在庄濮一年之间,这上弦箭已经拉到极紧,一触即发。 这时候只要再来一点刺激,将足以让庄濮这个接近临界点的火药桶爆炸。 如果何晏发现同国大王的头颅,栩栩如生的奇迹一样出现,还华丽丽的挂在王府大门的树枝上,这个消息,可就不是一点刺激了。 绝对是个大刺激。 就算同安院中有十个庆离,十八个王孙,庄濮也必然毫不犹疑地下令攻击。 因为那个头颅,就是个足以证明庆离和父亲之死的罪证!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在王叔被杀的第二天,足以令同国天翻地覆的大王头颅就出现在王叔死地附近的树上? 一定是庆离杀了父王,再杀死王叔,出去两个妨碍他的人后,下一步就是--登基为王! 此时此刻,凤鸣几乎悔断肠子,实在不该当庄濮的面,承认庆彰是他和庆离密谋杀死的。 谁知道庆彰之死,会给同国人找到和同国大王之死直接联系起来的证据呢? 仙子啊想反悔都没机会了,庄濮只会更深信他是凶手。 明明不是他干的“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凤鸣想得头都胀了,“如果何晏发现人头,拿到庄濮面前禀报,庄濮会立即下令进攻。” 被大王头颅刺激到的庄濮,不可能再对同安院中的任何人有所顾忌。 烈中石好奇地问:“黄河是什么河?在哪一国?怎么没听说过?” 正绞尽脑汁面对危机的众人当然谁也没有理会他。 这时候,连责怪把人头挂在树上的烈斗都没工夫。 “鸣王,是否要趁庄濮尚在犹豫,先冲出去?” 凤鸣想了想,咬牙点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等他知道人头的事,然后下令进攻,还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不过,只要瞧瞧同安院的前后左右,就知道这句话底气不足。 萧家高手和容恬给凤鸣留下的西雷侍卫确实都是精英,却还是血肉之躯,以三四百人对抗外面五、六千经过训练的同国兵,光相一想就心惊胆颤。 “除了突围的高手外,同安院中还有不少不懂武功的侍女仆人,御医也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把这些人都暂时关到地窖中,免得一旦打起来被误伤,对了,给他们没人手上意思意思绑个绳子,让庄濮知道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伙的,不然可能被庄濮当成是我们的人就惨了。” 凤鸣先将同安院不宜出战的无关人等安排了一下,又要几个侍卫去帮敏将长柳庆离的尸体移到内堂安放,叮嘱道:“记得在内堂大门上写一行颜色鲜艳引人注意的大字,庆离夫妻遗体在此,以免同国兵将来进入后不明底细,误损了他们的遗体。” 庆离和长柳毕竟是通过身份特殊的贵族,知道是他们的尸身,同国人应该会恭谨以待。 内部事情处理完毕,接下来就是最头疼的对外了。 “虽然是主动出击,但也不能硬打。庄濮目前的犹豫不决,对同安院内事情一无所知,是我们唯一生机所在。”亲眼目睹长柳香消玉损的凤鸣,申请中多了一丝旁人难以体会的,挺身面对一切危难的勇敢。 在动乱的时代,每个人都承受着自己的不幸。 想突破困局? 只有抛开一切,不顾生死地为自己和心爱的人进行一场又一场血战了! 征求各人意见后,凤鸣制定了带有试探和欺诈性的主动出击策略。 和容虎商量一番后,凤鸣叫来几个侍卫,附耳叮嘱一番,命他们赶紧按照自己的命令去办。 “鸣王有考虑过脱出重围的去向吗?”尚再思对于以凤鸣为中心的讨论圈,越来越有参与感。 和鸣王在一起,永远不用顾虑下属是否有资格开口发言这种小事。 不管是否多余,只要他想到的,所担心的,所考虑的,都可以直接提出。 不但可以畅所欲言,还可以直接向按规矩自己只能低头附和的鸣王提出自己的问题。 虽然是兵凶战危之际,不过还是觉得这种感觉非常不错。 “如果可以脱出重围,就直奔同泽郊外,罗登带领的萧家船队正停泊在江边,只要我们能够活着到达江边,邓船后立刻扬帆远行,同国大军就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了。” 回答了尚再思的问题,凤鸣呆了呆。 脑子里有个模糊的东西闪过,一下子又好像抓不住。 第一次遇到被强兵围困,而且还要带领大家主动出击,要像容恬那样镇定从容,指挥若定,真的不容易。 每次遇到危急罐头,凤鸣都会想起容恬。 在他心中,所遇到的种种困难,只要有容恬在,就一定能完美解决。 他的容恬,就是这样一个令人安心的男人。 但现在,他必须像容恬一样,可以表现出来的最从容周密的姿态,去面对同国杀气腾腾的大军。 “哦!幸好想起来,曲迈,”凤鸣终于想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烟火筒,递给曲迈,“洛云既然到过船队,应该会把同安院的情况告诉罗登,要求罗登集合萧家人马,准备接应我。” 本来要洛云通知罗登集合大家,是打算对付庆彰的。 谁知道庆彰挂掉了,却来个更劲爆的同国大军。 也不知道萧家在同泽这块地方,到底能短期内集中多少人马。 不过现在那这个问题提出来影响军心,凤鸣经历大事多了,总算有点长进,扮处胸有成竹的样子,吩咐曲迈把烟花收好,“这是代表萧家少主身份的信号烟火,你好好拿着。一旦我们和同国军正式打起来,你负责放烟火信号,召集萧家的人手来帮忙。虽然这里的事情变化太快,罗登他们什么都不清楚,不过希望他们够聪明,看见我们被困阵中,知道用点例如围魏救赵、调虎离山之类的方法,给我们帮帮忙。” 围魏救赵这成语,萧家人根本没听过,压根不知道凤鸣在说什么。 不过调虎离山,字面上的意思还上可以猜出来的。 提到萧家少主的烟火,凤鸣又猛地一拍脑袋。 啊!差点忘了萧家老主……这老爹向来对他没有好关照,不过既然庄濮说他出现在王府门外,还救了洛云,该目前仍然留在同泽郊外的老娘附近吧? 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出手。 不对,既然连洛云都肯救,大宗师剑圣萧纵,应该也会出手救自己的儿子。 怎么说也是父子,没理由见死不救那么缺德。 儿子被同国人宰掉,当父亲也很丢脸的嘛。 “烈斗,烈中石。” “到!” 被忽略到一旁的两人听见凤鸣呼喊,立即兴奋起来,一前一后兔子一样窜到凤鸣面前。两双铜铃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凤鸣,“是不是有活干?” “是,而且很重要......” “秒妙啊妙啊!很重要的活!” “不许吵!闭嘴听我说话,再嚷嚷就不让你们干!”和以往温和无奈截然不同。身负众人安危去向的凤鸣脸色一沉,凛然制止他们的欢叫。 现在分秒必争,没功夫慢慢安抚他们了。 烈中石和烈斗唯恐没有重要的活干,立即变得乖若绵羊,还夸张的捂着嘴巴。 “开战时,你们不准和敌人缠斗......” “啊?不许打?”烈中石看来早就跃跃欲试地手痒,忍不住失声惊呼。立即被烈斗在旁边狠踢一脚。用眼神警告他不准打断凤鸣的说话。 “你们的任务,是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同泽郊外我娘占居的小谷,通知我爹还有我娘我为围攻的消息,要他们千万千万赶紧过来救他们的儿子。这是最要紧的任务。” 现在同安院被围的水泄不通,即使以烈斗两人的身手,也不可能在数千同国兵眼前隐形溜走。 只能等待和同国军开打的混乱场合开溜。 那个小谷烈斗他们曾经围凤鸣送信给摇曳夫人去过一次,是执行此任务的最佳人选。 就是不知道洛云怎么样了。 如果庄濮没有说谎,洛云真的是被老爹萧纵救走,那么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保住性命就好。 凤鸣实在看怕了身边人的死亡。 等以后见面了,真的要好好问问他为什么好死不死,要去杀庆彰。 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不过现在什么都先不要去想,最关键的是对付庄濮。 烈中石和烈斗本来因为埋人头失败有些心虚,现在接到“最要紧的任务”,才感觉受到重用,脸上有光,好像连个子都长了两寸似的威风起来,向凤鸣再三拍胸脯保证,“一定办得好得不能再好!” 得意洋洋地跑去准备了。 正在继续部署,听到风声的师敏匆匆赶来,见面就问:“鸣王现在就要离开同安院?” 凤鸣点头,“没有多余的时间了,据我们猜测,庄濮随时可能因为新出现的情况向我们发起猛烈攻击。”苦恼地叹了一声。 师敏理解地点点头,手里捧着一样东西,递给凤鸣,以哭到沙哑的声音低声道:“这是大王从前赐庆离殿下的金箭,表示大王默定他为同国储君。在同国人心中,此金剑代表了同国王族无上威严,庆离殿下一直把它供奉在后面的香堂上。鸣王如果真的决定要走,可以用这个东西诈一诈庄濮,说不定他会不敢乱来……”她对自己说的话似乎也没有自信,犹豫着,又摇了摇头,道:“唉,我只是个侍女,只会乱猜,但愿庄濮真的把这东西看得很神圣吧。” 把金剑叫给凤鸣。 凤鸣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管不管用,不过大敌当前,还是敌很强,我很弱,只能抓到什么用什么,感激地接过金箭,放入怀中,“放心,我会随机应变的。那你呢?以后打算回昭北,还是留在同国?” 师敏某色黯淡,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还没有想好,忽然开口问凤鸣,“那个女人,鸣王打算怎么处置?” “裳衣?”凤鸣脸色微变,“你不会要我杀了她吧?” 虽然庆离被毒死,但追问根源,并非裳衣故意加害。 她确实是想按照约定,救回庆离的。 凤鸣坎坷不安地看着师敏。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师敏提出要裳衣的命,真的很难拒绝,不过他又怎么忍心? 裳衣虽然有错,可其实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被庆彰利用,被庆离玩弄,最后落到什么都不剩的下场。何况他答应过饶恕她的。 师敏闭上眼睛,苍白俏脸掠过一丝挣扎,最后,睁开眼睛,感叹一声,“公主已经不在了,杀了她又能挽回什么呢?罢了,鸣王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如果鸣王见到她,请鸣王替我问她一句话,”沉默片刻,才缓缓启动玉唇,“问问她,当她得知公主和庆离殿下在同一天离世后,心里是什么滋味?她高兴吗?” 说罢,掉头不顾而去。 凤鸣看着她毅然离开的背影,心里异常复杂。 其中滋味,难以形容。 但现实并不允许凤鸣过多的感叹,师敏走后,凤鸣派去的冬履赶回来向凤鸣禀报,“鸣王要我们紧急制的大木弓已经制好。” 凤鸣有些惊讶,“这么快?” 冬履面对凤鸣,比面对容恬轻松多了,笑容道:“本来临时做这种东西,原料很不好找,但我们在后院找到了很多又粗又韧的筋制长索,又有一批坚硬木料,正好适用。更妙的是,我们在翻查时,简直像上天埋在那里,特意赐给鸣王的礼物似的。” 容虎忍不住笑着拍了冬履后脑一下,“你懂什么?那地方是庆离重金招揽回来要暗杀鸣王的刺客的秘密住处。木料、绳索、兵器等,看来也是准备刺杀鸣王用的。不过现在都被我们用来对付庄濮了。” “这真是哪跟哪啊?一笔糊涂账。”凤鸣摇头喃喃。 冬履这才明白过来,还是笑道:“反正大木弓已经弄好了,按照鸣王说的,上弓拉弦,用木架子撑着,全部对准围墙外。”又露出认真的神色,提醒凤鸣道:“不过鸣王,这批木箭匆忙组好,尚未开弓测试过,而且木架支撑,射的准头和力度都不如人手,就算真的能够把箭射出围墙,恐怕也伤不到几个人。” 凤鸣无所谓地耸肩,“反正不指望它伤人,只要可以把同国军阻吓一阵就好。等我们把同安院的人赶到地窖反锁,然后高手尽出后,同安院就相当于一个空城。放几个假箭,让他们以为里面有人,小心翼翼攻进来,既调开他们部分兵力,又为我们争取时间。 第三章(下) “原来如此,鸣王想的真周到,属下已经准备好火烛,棉绳就缠在火烛底部,只要等火慢慢烧到那里,棉绳一断,就能触动弓弦,把箭射出墙外,吓同国军一跳。”听了凤鸣的侃侃而谈,冬履对鸣王的信心大增,摩拳擦掌地问,“长烛燃烧时间长,箭就晚点射,把火烛削短一点,箭就会早点射出来。我会按照鸣王所说的量削火烛的长度,保证让这批唬敌箭在最适合的时间射出来。对了,鸣王打算什么放箭呢?” “你看着办。” “啊?” 凤鸣看着瞠目结舌的冬履,苦笑道:“我只想弄个东西吓唬一下围墙外面同国军而已,你不会把我当成算无遗策的容恬了吧?” 弄清楚真实情况,又仔细问过凤鸣主动出击的所有策略后,冬履学凤鸣的样,拼命挠着头,琢磨他那个必须“看着办”的发箭时间去了。 侍卫们不断过来报告外面同国军的动静,回复凤鸣各项指令,又向凤鸣请示新的指令,把凤鸣忙得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想不到当指挥是这么难的。 每个问题都可能关乎他们性命,而他连挠挠头的思考时间都没有。 一个侍卫过来报告同安院多数人已经被带入地窖,凤鸣才有空想起师敏提及的裳衣。 她还被单独关押在原来的小厢房中。 本来想亲自过去看看,顺便替师敏问那个问题的,但现在没那个美国时闲。 以后再说吧。 他随便抓来一个侍卫,吩咐他把裳衣从小厢房放出来,也一起送去地窖。 “她和长柳公主身边的人有宿怨,尽量让她待在一个小角落。嗯,给她身上放几块碎金子吧,如果同国军进去,以庄濮的为人,应该不会为难什么都不知道的侍女侍妾的,也许会把她们通通给放了,这样她离开后也有点钱在身上,不至于太惨。” 这是凤鸣乐观的想法。 前提当然是庄濮并不知道裳衣是王叔派在庆离身边的内奸。 希望他不知道吧。 事到如今,这是凤鸣唯一能想到比较好的处置裳衣的办法,把她杀掉太残忍,带着她去和同国军对阵,更不可能。 接到凤鸣指示的侍卫接到命令,几乎小跑着去执行任务。 人人都知道大战在即,动作比平时至少快两三倍。 紧张又短暂的准备工作后,凤鸣把该想的,不该想的,想到的,想不到的指令,都发下去了。 唉,他觉得自己真不是当将军的料。 逼上梁山估计也就这感觉。 紧张万分的来回奔走后,侍卫们和萧家高手们,逐渐回报情况,聚拢在凤鸣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鸣王,”终于,容虎排众而出,走到凤鸣面前,沉声开口,“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刹那间,一股辛辣的,仿佛能麻痹心脏的壮烈,涌遍身躯四肢,每一个细胞。 “我,也准备好了。”凤鸣深吸一口气,提起手,重重握上腰间宝剑的剑柄。 环视眼前一张张青春飞扬,勇敢不屈的面孔,西雷鸣王挺起胸膛,从喉间逸出一声注满力量的低喝,“打开大门,我们走!” 咿~被同国大军团团围困的同安院的大门,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沉沉打开了。 第四章凤鸣领着众人骑马驰出同安院。 全体离开同安院内侧范围后,勒马停下,和对面不到五百步的同国大军遥遥相望。 同安院的大门,在他们深厚缓缓关上。 前方的同国大军军容整齐,旗帜飘扬,正面将近四千的兵力,把他们这只有不足四百的人马衬托的分外势单力薄。 失去同安院高墙厚壁的保护,只有面前敌人发起正面进攻,凤鸣他们不管有多少天神一起保佑,恐怕也会被踩成肉泥。 但凤鸣一方,无一人面露惧色。 谁都知道,生死关头,怯弱的人只会走上绝路。 “鸣王,抓紧时间,”容虎警惕的监视对方分布在民居高屋处的弓箭手,扯动缰绳,靠近凤鸣身边,低声道:“如果弓箭齐发,我们在冲进敌阵前就会至少折损一半好手。” 凤鸣了然地点头。 抬头看着对面的同国军队,大气精神,缓缓策马往他们靠近。 同国军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不少士兵拔剑在手,戒备地看着凤鸣领着众人接近。 马蹄声响起,带起一阵轻尘,直迎凤鸣。 当然还是非常讲一起的武谦。 “凤鸣,你这是打算干什么?” “我是同安院的客人,受庆离王子邀请而来,现在事情完了,当然就要离开了。” “万万不可!”因为凤鸣在马上,武谦也并没下马,策马靠近,诚恳劝道:“凤鸣,这样做太危险了。御前将虽然知道此时是庆离殿下策划,而你是从旁协助,但并未对你完全消去恶感。他现在兵权在手,万一惹恼了他,真的下令围攻你们可怎么办?” 又低声提醒,“将领们实际上已经在由于不安,御前将也察觉到了,他很可能在考虑撤兵,只是碍于颜面无法下令而已。如今最好的办法,是请出庆离王子到阵前,对御前将软言劝说解释一番,给他一个台阶,这样一切就好办多了,你也可以黯然离开。” 事到如今,他能说出这番中肯的话,可见真的把凤鸣当成好友看待。 凤鸣只能暗中叫苦。 如果同安院里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庆离,可以抓过去摆在庄濮面前制造下台阶,他用得着这样英勇的送死吗? 庆彰那颗居心不良的有毒“解药”,真把他们给害惨了。 当然,凤鸣也不可能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场合,告诉武谦“你家王子其实已经去见上帝了,刚才还活着的长柳公主也跟他一起,所以我才要出来闯阵……” 只能摆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正义凛然加慷慨壮烈的无畏姿态。 “哼,要见庆离殿下,应该让庄将军自己到同安院去。”凤鸣暗叹这种态度真对不起武谦,不过迫不得已,只能继续扮演自己的无畏角色,毫不犹豫地策马,让马匹向越来越靠近的同国军走去,“围攻王子所在的住所,有错的不是庆离殿下,而是擅自调动兵马的庄将军。将军要下台阶,庆离殿下难道不需要吗?” 一干好手侍卫,默默跟在他身后。 人数悬殊的双方,距离渐渐缩短,已可以看清彼此脸上表情。 “凤鸣……” “武谦,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是凤鸣身上背负着西雷和萧家的荣誉,不能当躲在墙后的缩头乌龟,只因为被一个无视自己王子的将军带兵围着,就吓得哼都不敢哼,以后又怎么面对听从我号令的手下?” 凤鸣口气鲜少的强硬。 武谦无奈的叹息一声,摇头道:“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只能勒转马头,跟着凤鸣朝己方阵地策去。 众人行至同国军前,大军从中分开两道,庄濮在众将的簇拥下骑马出来。 见到凤鸣,庄濮双目眯起,“想逃了?” “哼,心虚的人,才会想逃。”旁边的同国将军配合着发出冷笑。 又是拿出奥斯卡影帝演技的时候了,这种逃命的关键时刻,只要露出一点胆怯心虚,肯定会增加对方的气势,导致对方大胆行动。 要让庄濮不敢轻举妄动,自己必须表现出完全无罪的凛然。 嗯?我确实无罪啊……凤鸣面对眼前无数寒光闪闪的剑刃,强迫自己眼中射出从容冷淡的光芒,缓缓问:“请问御前将,如果我要领着我的人马,闯过你的军阵,事情会变成怎样?” 庄濮和众将互看一眼,讥笑道:“当然是死路一条,你以为自己能活着离开吗?” “哈哈哈哈!”凤鸣仰天大笑。 他其实没想到什么好笑事,而且,紧张的时候要这么大笑,真的很痛苦。 不过这招是从三国偷学的。 三国里面的人物,每次到了绝境,只要这么哈哈哈哈来一阵子大笑,通常都可以化险为夷。 在势力强大的敌将面前尤其管用。 因为这时候,敌将通常都会奇怪的问一声,“咦?你笑什么?” “哼!死期临头,还有心思大笑?”庄濮被凤鸣的大笑弄得一愕,随即沉下脸。 这句虽然和“咦?你笑什么?”有点差距,不过情况危机,将就点算了。 凤鸣收敛笑声,转为正容,学庄濮的样子冷哼一声,才以又洒脱又傲然的姿态道:“死有什么可怕?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可以重于泰山而死,英名流传千古,胜过将军以叛国之罪,逆臣之心,生存于世上。” “闭嘴!”一名同国将领拔剑出鞘,隔空遥指凤鸣,“你竟敢污蔑御前将?” “要我闭嘴容易,要所有同国人闭嘴,那就有点难了。”凤鸣已经被赶鸭子上架,好戏演开头,只能硬着头皮演到底,冷冷地扫那将领一眼,目光充满不屑,唇角溢出一丝冷冽微笑,“同国大王失踪,王叔箝制储君,内乱将即,却不支持大王的亲子庆离殿下,反而为求自保,袖手旁观,这是第一大罪状。擅自调动兵马,无视储君身份,包围庆离殿下的居所,在长柳王子妃亲自出面解释,知道庆彰伏法的前因后果后,竟然还不立即撤兵,到同安院向庆离殿下请罪,这是第二大罪状。” “你……” “你给我闭嘴!我还没说完!”凤鸣凶狠地瞪向说话的同国将领,继续从容不迫的说下去,“第三大罪状,将军尚未犯下,但如果将军不顾庆离殿下的意思,把我这个一心帮助同国的客人杀死在阵中,将军这第三条罪可就严重了。这就是毁灭同国!!!” 耸人听闻的罪名,让同国方的不少将领脸色微变。 虽有人愤怒莫名,却也有不少比较老成的将领,开始认真思索凤鸣的话。 “天下要杀我的人很多,但为什么都不敢下手?这一点,御前将应该很清楚,今天我身边只有区区数百人,正是势单力薄之际,你要杀我易如反掌。但别忘了,容恬和我父亲萧纵,绝不会放过将军,不,是不会放过同国。日后萧家高手将这里所有将领的他们的亲人儿子一屠戮殆尽,容恬的铁骑踏破同国每一寸地方时,将军一定要慢慢品尝今天埋下的种子所长成的恶果。” 身穿和萧家高手款式相近的紧身服,腰配宝剑,高坐马上的凤鸣,虽然没有平日穿着华丽,但俊荣凛然,另有一番令人仰慕赞叹的气度。 细腰窄臀,身体修长均称,腰杆直挺。 面对千军万马,不畏强兵,从容笑骂的胆色,让身后萧家众人大为感动。 不愧是他们萧家的少主! 跟着他,战死也值得!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庄濮脸色乌黑,异常危险地盯着凤鸣。 凤鸣心底一颤。 妈呀。 不会是骂的太过火,起了反作用吧? 好像演的太逼真了。 赶紧见好就收,语气转为温和,还中规中矩地轻叹一声,视线转向遥远的天际,低声道:“我不是在威胁将军,只是在善意地劝告将军罢了。” “哼,就是因为你的善意,王叔才死在王府门前。” 凤鸣摇头,“王叔之死.虽然是骨肉相残却避免内乱,保存了同国实力。如今各国相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离国若言一夜之间就袭击吞井了王子妃的故多昭北。” 不好意思,若言也要拿来作为论据了虽然凤鸣很不想提起他。 “将军想一想,昭北的惨事,难道不会发生在同国吗?外敌如此强大.将军不想着怎么对抗外敌,却把兵力调来对抗消弭了一场国家大乱的庆离殿下,这算怎么回事’所幸将军虽然围困同安院,却尚未发出一箭一兵,真正对庆离殿下无礼。如果将军真的在此地动起刀枪,那么庆离王子别无他法,只能把将军祝为反叛同国企图谋害储君的逆臣,到那时候事情将不可挽回,同国会园为将军和王于的对峙再度兴起内乱,而将军,也将永远背负骂名!” 一口气,风鸣把肚子里想好的话全说了出来。当然还配台着完美无瑕的风度和马上坐姿。呼! 他能说的都说了,口水都干了,管不管用就不知道……“事到如今我不想再和将军解释什么。” 凤鸣话锋一转,从怀里掏东西。 掏出来的,当然是师敏临别前从庆离供奉的香堂里偷来的金箭啦! “这是我向庆离王子辞行时,王子殿下请我转交给将军的金箭。” 一看众将震惊严肃的表情,就知道这玩意还是有点作用的。 “离殿下要我把这个给将军,还要我转达一句话给将军听。” 这一招是刚刚跟着师敏学的,现学现用。 庄濮双眼直直地盯着金箭,沉声问:“殿下说了什么?” 是否能闯过庄濮这关.就看这句关键性的回答了。 凤鸣先感情十足地叹了口气.作出个回想的表情.然后用充满目忆的口气道:“庆离殿下想请问将军,将军还记得这金箭是何人赠给殿下的吗?如果将军还记得当年大王对将军的恩德,怎忍心对大王唯一的儿子兵刃相向?要是将军还认他这个同国储君,就请将军带着此金箭,在撤兵之后,亲自到同安院见他。” 两匹骏马之间的半空中.看着庄濮。 等待庄濮反应的不仅有凤呜和身后的精锐们,同国众将领士兵.都在静静看着庄濮。 这对每一个同国人来说,都是关系重大的决定。 只要庄濮接过金箭,就表示庄濮认同庆离的储君地位,并且认同庆离处死庆彰的决定。 也代表了庄濮会向庆离效忠,同泽的军权和王权,将再次结合为一,君臣有序。 反之,则是御前将和储君的公开决裂。 说白了,是同国的决裂。 凤鸣当着所有人掏出金箭,正是逼迫庄濮作出选择。 他也是被迫的,不出个狠招,庄濮怎肯让他离开。 如果庄濮接过,表示服从庆离,那么他就必须一讲“庆离殿下的客人和盟友”凤鸣率众离开。 当然,如果凤鸣赌错了.庄濮趁机来个公开决裂,打算干掉庆离然后篡夺王位,那就大大不妙了。那样凤鸣和身后的手下们,一定是第一个倒霉的牺牲品。 人生,本来就是无数场惊心动魄的赌博。 庄濮目中射出锐利无比的精光,死死盯着凤鸣递过来的金箭。 隐藏在脸部肌向后的激烈挣扎,使他方正刚毅的轮廓,予人微微抽搞的错觉。 一切部被凝固在令人紧张的沉默中。 “将军,”每一秒都仿佛一个世纪的室息中武谦再一次展现了他对凤鸣的义气和顾全同国大局的勇气,打破沉默策马靠近庄濮身旁,低声道:“大王对我等俱有深恩,庆离殿下又是大王指定的储君……将军,王叔之死,虽然令人悲痛和难以理解,但……”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声没有人不明白他的意思。 同国大王不在,庆离就是同国之主,不管他杀死庆彰是多么的无情和不占道理.但君主就是君主。 违逆君主,就是叛国。 庄濮心里,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从长柳现身说法,证明事情确实是庆离策划后,他其实就已骑虎难下。 唉……庄濮摇头长叹,露出百般无奈的落寞容色,终于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了金箭。 过关啦! 金箭落入庄濮手上那一刻.要不是拼命控制自己冷静不要露出端倪,凤鸣几乎要兴奋地大叫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众人,无一不是满头冷汗的松了一口气。 “撒再吧,各营官兵回守原驻区,记得行经城内时,不要惊扰百姓,把事情闹大。”庄濮把金箭持在胸前,冷静地吩咐左右,“各位将军,随我一同去同安院,向殿下请罪。” 凤鸣一听他要立刻去同安院,心想乖乖不得了。 这时候还不快溜的绝对是笨蛋“恭喜将军作出最好的选择,我萧家事务繁忙,都等着我去处理,就不妨碍诸位将军拜见庆离殿下的大事了。告辞。”凤鸣向武谦感激地看了最后一眼,朝众同国将领一拱手,踢踢马肚,扯缰就走。 庄濮已经接过金箭,还曾亲眼看见长柳公主证实他和庆离的盟友关系,哪里猜得到同安院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又见凤鸣带着盒箭过来,满心以为放风鸣离开是庆离的命令,而且是测试他是否还忠于同国的命令,虽然很不甘心让有份杀死王叔的凤鸣离开,却无可亲何,只能摆个手势,要身后士兵让出道路。 凤鸣大喜,心脏狂跳,领着他从阎王门口绕了一圈的三百来人,骑着马呼啦啦从阵容强大的同国大军中穿越而过。 同安院其实也在同泽城中,不远处就是众多民居的青石大道。 凤鸣提着一颗心,率领众人刚刚穿过可怕的同国军阵,踏上通往城门的青石大道,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传来。 迎面前方,一骑快马,正疯了一般朝他们,不,实际上是朝他们身后尚未撤走的同国大军奔来。 骑马者身穿盔甲,一看就是同国军将,而且手上提着一个包裹。 容虎眼尖,一眼瞧了出来,低声道:“不好,是何晏!他一定发现了那个人头,鸣王快走!” 一鞭抽在凤鸣的骏马臀上。 骏马高嘶一声,放开四蹄狂奔起来,直冲城门。 众人自然跟着一起加快速度。 何晏负责追查王叔被杀一案,派人彻夜审问附近居民,又派人搜查王府内外甚至王府门前大街的每个角落。 本来他是想查处刺客在动手前是否勘察过王府环境,预谋过多久,所以侦查重点定在王府对面的几所民居内。 不料民居没查出什么,却从树上发现了一个高高挂起的奇怪包裹。 打开之后,何晏和在场的同国兵士愕然之下,全部吓出一身冷汗。 竟是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头。 而且是大王的人头! 何晏惊骇欲绝,当即不敢声张,立即放下一切,亲自提着包裹飞奔去找庄濮。 他心中震惊无比,又一心立即向庄濮禀报,正是紧张万分的时候,竟没看见对面过来的凤鸣,等到惊觉过来那应该被围在同安院的萧家少主怎么跑掉了时,凤鸣已经领着手下们轰隆隆擦过他身边,唯恐被人追上似的冲向大道远远尽头的城门。 何晏此时惊怒挣扎,实在无法形容。 那可能就是谋杀大王凶手的小贼正冲向城门方向,庄濮将军的大军竟然毫无察觉地在百步之外,而自己手上,还提着大王的人头! 电光石火之间,何晏经历了人生最痛苦的挣扎选择,最后猛一咬牙,放弃凤鸣冲向不远处的同国军阵。 现在只有御前将手中兵力,才能截住小贼,为大王报仇! “将军!”何晏一口气冲入正在逐渐露出撤退迹象的同国大军,连续撞到几个步兵,闯到正和其他将领商量着去到庆离面前如何措辞的庄濮面前。 “嗯?何晏?何事……” “大王的人头!” “什么?” 何晏急得牙齿打颤,也顾不上别的了,把手上的包裹往庄濮手上一塞,眼泪直冒地指着凤鸣逃去的方向,“那小贼……大王的人头!” 庄濮看心腹如此悲痛急切,已经感到不妙,立即解开包裹,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悲呼欲绝,“大王!”几乎跌下马来。 同国众将骇然,纷纷惨呼,“大王!是大王!” 何晏得到片刻喘息,终于可以开口说话,悲愤道:“属下在王府对面树上发现大王……将军,王叔临死之前的话的确没错,那小贼杀了大王,还拿着大王的人头……” “大王……”庄濮牙齿几乎咬碎,“千刀万剐的萧家小贼!我必杀你!来人!立即传令封锁城门,跟我往回杀!”举荐朝天狂挥。 正在此时,前面同国军爆发一阵骚动。 同安院内,忽然射出一阵乱箭,伤及十数个站在前面的同国士兵。 冬履那看着办的火烛,终于烧到了头了。 “将军,不好了!同安院忽然射出利箭!” “集合兵马追杀凶手!快!”士兵过来禀报时,庄濮还在怒目大喝,听见禀报,猛地想起同安院中还有的凤鸣“合谋”的庆离王子,狠狠道:“追杀小贼!攻入同安院!” 牵涉到同国大王的被杀,王子也不算什么了。 如此杀父杀叔的畜生,凭什么当同国的君主? 被君主人头激起悲愤的同国大军,立即分两路,一路同安院发动强攻,一路朝着尚未出城门的凤鸣,杀气腾腾的追来。 山林中,一切都那么宁静自然。 绵涯听着悦耳的流水潺潺,曲起一膝靠坐在触感清凉的光滑大石上,悠哉悠哉咀嚼着清甜的草根。 这在贵族们看来粗俗不堪又突显穷气的动作,由他做来,格外有一种桀惊不羁,不将世俗之间瞧在眼里的洒脱。 在他脚下的山泉中,苏锦超背对着他,好像木头一样站在水中。 陆上水下的对峙,已足有一个时辰。 令绵涯也开始惊讶.这毫无本事只靠着出身高贵耀武扬威的贵族子弟,竟然也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虽然不是秋冬寒冷季节,但春天山林中的泉水相当冰凉,浸在里面久了,滋味也不怎么好受。 泉水澄清,并不阻隔视线。绵涯可以清楚看见苏锦超被水浸到胸口的赤裸身子,正轻轻颤栗。 他见惯的男人裸身.大多是和自己一道的伙伴。侍卫们训练打斗时浑身汗水,累了就脱掉衣服找个有水的地方痛快大洗一顿,不管是自己的裸体还是伙伴们的裸体,早就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在绵涯印象中,男人的身体就应该是饱受阳光滋润的深色,长年累月吸收汗水和敌人的血液,每一道线条都直坚韧。但苏锦超却绝不属于他常见的类型。 白誓近乎透明的肌肤,像从来没受过阳光洗礼,浑身上下没一块纠结粗壮的肌肉,却也并不松弛,紧效得恰到好处,曲线柔婉好看。贵族家的公子,大概都是这样子吧。 “喂!上来吧。”绵涯把嘴里的草根丢掉,朝水里的人喊。 光着身于站在泉水中的苏锦超自然挺养眼,但绵涯可不想带着一个受冻的病号翻山越岭。 被山泉冷得一直发抖的苏锦超充耳不闻,双手抱在胸前咚嗦,还是用背对着他。绵涯真想跳下水再踢这个不知死活的笨蛋一脚。只像苏锦超这种娇滴滴又没常识的贵公子,才会不知道在山林中照顾身体不要生病有多重要。 这里可不是到处都有大夫、药铺和熬药的恃女的府邸。 “你到底上不上来?”绵涯从草地上捡起一块小碎石,准确无误地砸在苏锦超脑袋上。 “大胆!”苏锦超炸了窝一样,在水里猛地转身,非常愤怒。绵涯有趣地笑了一声,“原来还没有冻。再这么浸下去,他就真会生病了。不想照顾病人的绵涯没兴趣再和这没脑子的纨绔子弟纠缠下去,站起来伸个懒腰,跳进水中。 哗! 溅起的水花撒了苏锦超一头一脸。 “你……哇!” 在苏锦超张口大骂前,身子骤然一倾,被人当货物一样扛在了肩膀。 “大胆贱民!你放我下……啊”苏锦超惊叫一声。 绵涯反手赏他屁股一巴掌,径自扛着他上岸,到了岸边,把他当成一袋稻米一样,毫不怜惜地丢在草地上。 苏锦超在地上滚了两圈,才止住跌势。水淋琳的白嫩肌肤上.沾了不少草屑泥尘。一向生活在干净奢华环境中的他,从来没有这么脏兮兮过。 嫌恶地拍打身上的草屑,苏锦超抬起头恨恨瞪着绵涯,“你这个……” 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迎面扣在门面上,把他的话顿时打断。 气坏了的苏锦超把东西从脸上一把抓下来,入手柔软,原来是自己不久前脱下来的属于绵涯的衣物。 “再敢说一句贱民,我就打得你屁股流血。”绵涯把衣服丢给苏锦超,危险地警告一句后,扬扬眉头,“穿上” 苏锦超哼一声,把手里的衣服奋力丢到水里,还高傲地仰起脖子。 这样的行为,看在绵涯眼里只有一个“傻”字。 目空一切的贵族,没有几个是有生活常识的,只知道保住他们毫无用处的尊严和高傲。 像大王这样能够和侍卫们一起潜伏,远行千里的英明之主当然是例外。 “你要光着身子爬山,我也不反对。先提醒你,山上可是有很多虫蛇蚁兽的,你白花花的肉刚好可以给它们当点心。” 苏锦超又是一声冷哼。 岸上温度比泉水高出许多,上岸之后,他已经不再颤抖。 他把头左右转了一下,又低头看了自己赤裸的身体一眼,似乎这时候才开始考虑绵涯的话。 第四章 片刻后,终于从草地上站起来。 绵涯冷眼旁观,等着他非常丢脸的下水把衣服捡回来。 但苏锦超显然并不是一个愿意丢脸的人,他朝和泉水相反的方向走去,在茂密低矮的树丛中,挑了一梁树叶最大最绿的,开始采摘极大片的树叶。 随后,又扭断缠绕着树干的有韧性的细小藤蔓,搓揉成类似绳子的东西。 用绳子穿过树叶,围系捆绑在身上。 绵涯略微诧异地看着苏锦超笨手笨脚的弄来弄去,当看见那件奇形怪状的树叶衣服时,狂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锦超轻蔑地看着他,抿唇不语。 显然,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出来的衣服有什么见不得人。 绵涯笑够了,才跳到水里,把被苏锦超丢进去的备用衣物湿洒洒地检回来.然后上岸。 “好,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苏公子,我们上路吧。” 砰! 烟火从曲迈手中的烟火筒中被引燃,倏地窜上半空,爆发出吓人的声音和强烈光芒。 萧家确实人才济济,只凭这作为联络目唤之用的烟火就可以看出两分。 寻常烟火在黑夜中绚丽夺目并不罕见,这由萧家工匠制作的烟火,却在有太阳的情况下也能显出令人无法忽略的颜色.足以标明释放烟火者的所在方位,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独门材料。 绞尽脑汁,拿出最佳状态,终于在长柳公主的影响和师敏武谦等帮助下,还靠着一点侥幸才得以平安领着众人穿过人数众多的同国大军的凤鸣,在城门遭到了守城兵的正面拦截。 非常不幸。 如果何晏的出现再晚一点,他们应该有机会在同国军发觉有异前冲出城门。 如果主事的不是对负责同泽城防有绝对丰富经验的庄濮.也不会那么果断的下令紧急旗令的方式遥距挥舞,将封锁城门的消息第一时间传递给把守城门的同国士兵。 沿着青石大道策马狂奔而至的凤鸣众人,眼睁睁看着就在眼前的城门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重重关上,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逃出生天和被困城内,只是一线之间。 他们差了一线。 但现在,绝不容一刻犹豫,谁都知道庄濮率领的城中主力随时会追上来。 希望同安院的疑兵之计至少可以分散庄濮一点兵力,最好还可以拖延少许时间。 锵! 凤鸣勒马,让跨下骏马高嘶人立,停在紧闭的同泽城门前,毫不犹豫地拔剑大喝,“守兵大部分都调去同安院去了,等他们赶来我们再无生路,杀!” “杀!” 萧家高手和西雷众侍卫早利剑在手,不顾生死暴风一样地朝城楼冲去。 凤鸣亮剑的同时,曲迈手疾眼快,朝天释放代表萧家少主的召唤烟火。 烈斗带着列中石凭借高超轻功翻过城墙,狂奔而去,同国守兵注意力都在凤鸣处,就算偶尔有人发现他们,也搁不住这身手可怕的两个高手。 在随时会出现的同国大军出现前,攻破城门,逃到郊外,则是留下来血战的凤鸣等的任务了。 “少主有召!” 距城门不远,埋伏在道旁丛林中的冉青看着天上闪烁的烟火,猛地一震,砖头急切地看着从小谷回来主持大局的洛宁,“洛总管……” “我看见了。”洛宁冷静地说。 萧家之主急召下属的信号很少使用,一旦在天空燃放,肯定城内出了大事。 对于城内情况,洛宁比直接从船队赶到郊外的冉青要清楚得多,至少他知道凤鸣往王府埋人头的计划肯定失败,而且极有可能被当场抓住。 如果事情真大的这样发展,凤鸣立即被同国大军追杀额可能性很大。 看见烟火额萧家高手们都忍不住靠拢过来,等待指示。 “地点好像就在城门处。” “难道少主在城门和别人起了冲突?” “情况一定危急,洛总管,我们为什么还不赶过去?” 洛宁沉吟不语。 如果那小子死在他们赶去救援之前,妹子洛芋芋的心愿就算达成了。 只要拖延一会。 “不能轻举妄动。”洛宁做出思索的表情,缓缓道:“少主曾有命令,要我们在城外接应,一定有少主的理由。” 众人听了,不禁一愕。 洛宁在萧家高手中地位崇高,一言九鼎,在大家心中的威严长期积聚而来,具有不容违抗的压迫力。 萧家一干人听了,面面相观,古怪地沉默下来。 冉青惩了一会,究竟忍不住开口,“洛总管,洛云到船上见洛总管时,曾经说过如果少主发出信号,我们必须立即前往接应……” “洛云懂什么?”洛宁毫不客气地截断冉青的话。 以他在萧家的总管身份,对只属于年轻一代的冉青只需下令,根本连解释都多余。 知道眼前的后辈们已经起疑,洛宁却只能继续用身份压制众人,因为此刻实在经过太多心血策划才终于得到的天大良机。 包围摇曳儿子的应该是力量足以杀死他的同国军。 而更妙的是,洛云正躺在小谷,妹子洛芋芋应该也已经听他的话平安离开同泽,摇,即使那小子发生不测,也怪不到他关心的两人头曳的儿子身边并没有需要顾忌的人上。 若在平时,洛云和那小子寸步不离,要动手而不伤及外甥真的令人头疼。 “总管……” “不要再说了!”洛宁摆出杀手团总管的架势,冷着脸道:“我奉老主人之命在此指挥,你们如果不停吩咐,就是不把老主人看在眼里。” 萧纵的名头一搬出来,众人更是噤若寒蝉。 风中隐隐传来厮杀喊声,好像来自不远的城门。 负责监视城门的萧家高手崔洋快步返回,报告道:“城门那边杀起来了,总管看见信号了吗?一定是少主发的,从昨晚深夜开始,同国军在城门的守卫兵力就调走了大部分,现在似乎还没有调回来,如果要攻进去和少主会合,现在是最好时机。” 他一直在最前方进行监视,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一口气报告完毕,才发觉气氛异常,奇怪的问:“怎么了?” 洛宁沉着脸不吭声,冒着精光的眸子冷冷扫视众人。 年轻一代的萧家高手,都一脸敢怒不敢言的压抑表情。 这次被派遣出来,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少主,萧家人还未试过近在咫尺地看着自家人苦战却不出手的。 而且跟随在少主身边陷入血战的,除了西雷侍卫外,更有不少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比兄弟感情还深厚的其他萧家年轻高手。 自己怎么能呆站着看兄弟们和势力悬殊的敌人苦战? “冉青?”尚未明白来龙去脉的崔洋,也察觉到其中的凝重,转头看着冉青。 远方若有若无的厮杀声,像忽高忽低的火舌一样燎着他们的心。 冉青年轻的脸紧绷着,把松开的双拳重新握紧,深吸一口气,“请问总管,老主人是否有命,见到少主信号,不要前往接应?” 洛宁大怒,“你这是在审问我吗?” “属下不敢。”冉青沉声道:“但属下曾经亲耳听见洛云代少主传令,见到信号必须往援。” 洛宁脸色阴沉得可怕,“冉青,不遵总管命令,在萧家要受什么处置,你知道吗?” 冉青侧耳听着风中越来越惨烈的杀声,猛一咬牙,豁出去道:“若是洛云在,绝不会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干。请洛总管见谅!”凛然抽出腰间宝剑,喝道:“要去的跟我来,不去的留下跟随总管,兄弟们自己挑吧!” 掉头朝城门飞奔而去。 “冉青!”洛宁在后面怒喝,根本叫不住他。 锵锵锵锵! 身后拔剑声忽然不绝于耳。 洛宁转头,脸色大变,“你们都反了?” 崔洋擎剑在手,匆匆躬身道:“以后任凭总管处置。”追着冉青而去。 不等洛宁说话,所有年轻高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转头跟着崔洋集体冲了出去,只剩下几个紧急召来的萧家工匠之类的人,拿着兵器像呆头鸟一样陪着洛宁留在原地。 凤鸣他们正和在城门处的同国军展开最激烈的厮杀。 多鹤庄朴为了围攻同安院,将城卫大部分调走,以致城头守兵人数骤减。 但在没有任何攻城准备的情况下,要攻陷城卫,打开城门,却绝对不是一件易事。 尤其凤鸣的任务,还有一个时间条件--必须在庄濮大军追来前打开城门。 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护着我左边!”容虎在刀枪剑影中大喝一声。 经过苦战,他们总算踏上城楼,但形势不容乐观,从城楼高处远眺过去,敌方大军正从同安院处赶来,一旦人数比他们超出数十倍的敌人赶到,而他们仍然被困在城门这里,就是他们的死期。 “啊!”一名同国守兵发出惨叫,被踢下城头。 曲迈抢前一步,护卫容虎左边,以保证容虎可以不用顾虑左右攻击地继续向前冲击。 宝剑闪电般劈出,又有两名同国兵血溅当场。 城门是守城最关键的战略要地,不但护卫人数众多,还设计了不少避免敌人毁坏城的防范工具。 第五章 要打开城门,他们必须冲杀到城楼最里面,并且升起控制庞大城门的绞索。 时间却越来越少。 城楼上下,陷入一片混乱的血战。 “鸣王呢?” “少主!” 容虎本来一直护在凤鸣身旁,但竟在登城楼的长阶时被居高临下的敌人用乱箭击散。 大概看出凤鸣是首脑人物,大部分的攻击针对凤鸣而发。 现在和凤鸣一起被逼到角落,是西雷侍卫尚再思。 “小心弓箭!” 低头躲过敌人扫来的一剑,破风声骤起。 对战场总算有点经验的凤鸣,不用抬头也知道弓箭射来,拉着尚再思就地一滚,滚下足足六七级石阶。 才刚稳住,头顶光芒一闪,跌的头晕眼花的两人下意识提剑狂档,避过又一次攻击。凤鸣松了一口气,翘起站起,后背嗖地一凉。 “呜……”利刃入肉的感觉又冰又痛。 尚再思大吃一惊,不假思索地转身劈剑,刺中偷袭凤鸣的敌人,把凤鸣狂扯回身后。 “鸣王!”在高处看的清楚的容虎狂吼一声,眼看凤鸣受伤,顾不上冲击绞索,从上面城楼直杀向凤鸣所在方向。 四面萧家高手和西雷精锐更加拼了命地向阶上冲杀。 有他们分担大部分外围敌人,尚再思和凤鸣顿时压力大减。 倒是曲迈因为失去容虎等人帮助,实力骤减,领着几个萧家高手继续冲向绞索,立即遭到城卫核心处守兵的围击。 “时间来不及了!起绞索!” 曲迈杀得一身是血,拼着左肋中剑,换来两个敌人杀于自己剑下,硬闯入敌人护卫中心,为同伴开出血路,大喝,“我顶着这里,快起绞索!” 看见他们靠近绞索,杀红了眼的同国军疯狂地加紧围攻。 因为派出两人腾出手去扳动绞索,力量更弱的曲迈等人压力更大,一人顶住一个方向,咬牙死守,务要撑到绞索启动城门的那一刻。 “曲迈!绞索要六人才能扳动!”身后传来焦急的高声。 曲迈心里一急,胳膊上又被划出一道血口。 奋力把敌人杀退两步,曲迈心急如焚地环视左右,己方大部门人马仍在城楼下和长阶上挡住同国外围守兵,全靠他们牵制,才让自己这群人能够杀至此地。 但容虎率众返回抢救凤鸣,使他们进攻绞索的人数更少,如果绞索真的需要六人才能启动,那就糟了。 左边利刃寒光再度闪烁,曲迈踏出右脚,回身避过,挥出一剑。 嘈! 敌人溅血退开,他自己却没有顾及背后偷袭,后腰也添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痕。 庄濮确实训兵有方,这组留守的城卫不但武艺精良,而且战心高昂。 “曲迈!”派去的萧家同伴从绞索处返回,加入曲迈抗敌的行列,一边狂挥杀戮,一边无奈焦灼地道:“绞索设计成至少六人同时用力才能打开,我们人数不够,现在怎么办?” “要等容虎他们再冲上来,时间恐怕不够了。” “先把少主救上来,直接从城墙下去。” “不行!城下的兄弟们怎么办,无人牵制城楼敌人,他们必遭围困!” 曲迈猛然咬牙,“那就先把少主救上来放到城墙下,你们护卫少主离开,我留下牵制城楼敌人,至少要让兄弟们有机会踏上城楼逃生。” “不行!” “什么不行?” 锵! 兵刃交击声清迈响亮。 曲迈慨然一击,大喝道:“就这么说定了!去做!” “好,曲迈你小心点!已他身边的萧家同伴们稍一迟疑,终于下定决心,冲向城楼长阶。 失去战友支援,留驻此地的曲迈前后都围上敌人。 无数锋刃卷风而至。 曲迈狂吼,宝剑蹭蹭横劈三剑,把左前方一名看似比较厉害的同国敌人扫的鲜血直溅,丝毫不理会身上新添的伤口,迅速移动到右边。 他的目标是右边十三步外的一块小空地。 那地方左右有墙可倚,位置又高,在那里有居高临下的优势,足以让他抵挡一阵。 而且那处是通往长阶的必经之处,能够对终于冲杀上来的战友作出有力支援。 只要他可以活着闯到那里。 剑光闪闪。 “啊!” 随着一声惨叫,又有一名敌人跌外外围。 曲迈身上也同时增加了三或五道伤口。 蓦然,左腿上传来一阵剧痛,让曲迈心中凛然。 腿部受伤,会大大影响他的灵活性。 “杀啊!” “他动不了啦!” 发觉他动作开始迟钝,敌人斗志大振,加紧攻击。 入目都是刀光剑影。 最吃紧的时候,破风声骤起。 嗖嗖嗖嗖嗖嗖! 连珠弓箭不打招呼地射向同国守兵,顿时惨呼一片。 曲迈身边压力一轻,伤口更加剧痛,差点倒下,苦苦用剑支撑身体。 “曲迈!”一人冲过来,把他稳稳扶住,“你还活着吧?” 失血过多的曲迈头晕眼花,视野摇晃,不过只听声音,也知道是好兄弟来了。 他送了一口气,“冉青,你们总算来了。” “是啊,总算来了。” 赶来救援的萧家高手,终于凭借矫健身手翻过城墙,到达城楼,和被围困的众人会合了。 同泽城门杀得天翻地覆时,两通灵活和鬼魅的身影以最快速度赶往摇曳夫人暂居的小谷。 这两个身影,自然就是背负着“最重要”任务的烈中石和烈斗了。 到了小谷前,还未报上名号,那受过萧纵和洛宁临走前嘱托的吓人就已经点头道,“我知道了,跟我来吧。”转身领路,把他们带到洛云躺着的屋子里。 不能怪他误会。 萧纵走前,吩咐了说洛宁会来,要把洛云交给洛宁照顾。 但洛宁来了之后,并没有带走洛云,而是将洛云留在屋内。 洛宁还有一句话,就是他会派人来把洛云带走。 在那人心目中,这两个大个子,自然就是洛宁派来的人了。 “鸣王的娘呢?”去屋子的途中,烈中石就迫不及待地执行任务了。 “不在。” “什么?不在?”两人一起怪叫起来。 这可是任务的其中一部分,摇曳夫人不在,岂不是糟糕? “那鸣王的爹呢?” “不在。” “什么?也不在?”再一次同时大叫。 看来这次的“重要”任务,又要糟糕了。 比上次埋人头更糟糕。 “这个人交给你们。”把两人带到屋里,寡言少语的带路人只留下一句,就掉头走发。 只听命于摇曳夫人和萧纵的下人,对萧家人的态度也冷淡得很。 烈中石和烈斗跑到床边,瞧清楚床上的人,面面相觑。 “苦瓜脸?” “他怎么会在这?” “好像受伤了。” “一定是干坏事被什么人打伤的。” 烈中石“也不知道是什么坏事。” 商量了一会,得不出结果的两人,不想起了最值得头疼的事来。 “这次的任务……怎么办?” “对啊,怎么办?” “对啊,怎么办?” 烈中石硬把大脸挤出个哀怨的表情,扭头问肩膀上的小秋。 小秋啾了一声,伸个懒腰,跳到桌子上到处乱嗅,想找些好吃的。 不想再次任务都落得一愕办砸的下场,两人老老实实的筹划起来。 “鸣王的娘不在。” “鸣王的爹也不在。” “两个都不在,也就是说,他们不会去救鸣王。” “也就是说,我们的任务又泡汤了。”烈中石沉痛地叹息一声。 “这样我们很没面子,大少爷也没面子。” “小秋也没面子。” 啾! 听见自己的名字,低头舔毛的小秋回头叫了一声,跳到洛云身上,一阵乱蹭。 “小秋,你是说我们可以把苦瓜脸当新任务吗?” 烈中石眼睛一亮,拍着大腿笑道:“对啊!对啊!虽然没有请来援兵,但是我们找回了苦瓜脸啊,鸣王不是最喜欢苦瓜脸吗?我们把苦瓜脸送给他好了。” “可是,鸣王现在在城门,不知道冲出来没有。苦瓜脸这个样子,好像也不能打架。” 两人站在床前,一起低头,瞅了晕迷中的洛云半响,又嘀咕了一会,终于想出好办法。 “少爷,你带着苦瓜脸回船上,我去通知鸣王。” “为什么我要带苦瓜脸回船?为什么你去通知鸣王?” “苦瓜脸回船功劳大点啊,如果你不要,那么我带苦瓜脸好了。” 第六章 “不要不要”烈中石吼道:“这样吧,我带苦瓜脸回船,你去通知鸣王,我的决定比较好,是不是?” “还不和我的决定一样?” “哼!” “哼!” 虽然大眼瞪了半天小眼,不过总算还是达成协议了。 烈中石背着洛云回萧家船队,烈斗则沿原路线返回,向凤鸣报告苦瓜脸的行踪。 发令紧急封锁城门,庄濮派出部分人马追截“谋害大王的元凶”凤鸣,同时也出发前往同安院。 追捕十恶不赦的萧家少主当然非常重要,但同安院中毕竟还有王子和王子妃,庆离是同国大王唯一的儿子,国家原本的法定继承人,尤其在王叔庆彰被杀后,已经成为王位唯一人选。 即使在庄濮目睹大王人头,并且深信庆离与此事绝对有关的情况下,仍要强忍悲痛,分出心神考虑这里面的严重后果。 若同国臣民心目中理所当然的庆离王子牵涉入叛国杀父的勾当中,同国下一位大王将会是谁? 同国将何去何从? 同国百姓为战云密布的城内动静而惊恐,更可怕的内幕却尚未知悉。 庄濮必须稳住大局。 “将军,同安院已经攻破了。” 凤鸣布置的“自动化”箭阵只能糊弄一时,很快就被同国军看穿。 进入大门后,原本以为会碰见率领亲随出来迎击的庆离殿下,却只瞧见空荡荡院落的同国众将都不禁愕然。 如果庆离王子真的和凤鸣勾搭成奸,密谋害死大王和王叔,现在留在同安院的王子应该和他们翻脸相斗才是。 虽然众人绝不希望事情如此发展。 “王子何在?” 庄濮低问左右。 何晏打个手势,士兵们立即涌入各房,翻查搜找。 “也许庆离殿下早就离开了同安院……” “不可能。”庄濮沉声道:“就算殿下不在,那王子妃又在哪?我可是亲眼看见她进来的,同安院被我们团团包围,她必定还在这里。” “将军!”一名士兵从后院惊慌失措地跑来,因为太多惊骇,竟在阶上蹩到脚,连带爬地摔在望而庄濮脚下,一边喘息一边指着后面,“将军,庆离殿下的王子妃……他们……他们……” 众人大感不妙。 庄濮色变道:“他们怎么了?” 踢开那说不出完整句子的同国士兵,大步走近到里面。 入到后院中庭,庄濮“啊!”一声,猛然站住。 后面数位通过将领,也同时脸色骤变,露出不敢置信的悲痛愤怒。 对面内堂大门紧紧关闭。 厚实的两扇门板上,书写着血淋淋的一行大字--庆离夫妻遗体在此。 这是凤鸣匆忙离开前吩咐侍卫们写的,目的是提醒闯入的同国人不要误损庆离夫妻的遗体,为此还特地吩咐了要用颜色鲜艳的字。 但此刻看在此人眼中,不尽为天下最恶毒嚣张的挑衅! 庄濮推开内堂大门,庆离的长柳公主并排在内堂中央长桌上的全然入目。 庄濮看着大王唯一子嗣的遗体,目光扫过面朝上,变眼紧闭的王子妃,还有她腹中竟连出身机会都被剥夺的大王亲孙,呆立良久、口中牙齿紧咬,一次一顿道:“恶、毒、奸、贼!” 哇一下,居然吐出一口鲜血。 “将军!” “御前将!” 身后众将领纷纷围上来,人人都是一脸沉痛加担忧。 从昨夜深夜开始,庆彰密报,王府埋伏,庆彰被杀的血战,包围同安院,与凤鸣唇舌交锋,惊悉大王被杀,到如今目睹庆离夫妻双双离世,连续的惨烈打击,使这位身体强壮的将军都禁受不住了。 “将军,你要撑住啊。” 庄濮吐了一口血,胸中郁气稍散,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武谦,通道:“大王嫡系一脉,竟绝于此。” 武谦也被庆离夫妻尸身所憾,不敢置信地茫然四顾,回过头低声道:“召迫事……这事我定要向他问个明白……” “还有什么好问的?”庄濮暴喝一声,翻身坐起,甩开身边亲卫的手,咬牙硬站起来,指着桌上的遗体问:“武谦!事到如今,你还要为萧家小贼说话吗?” 换了其他任何人,如果像武谦这样袒护凤鸣,说不定早被大怒的庄濮拖出去斩首了。 庄濮之所以到现在还看重武谦,其实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纯属私人原因,庄濮和武谦一向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对于武谦的品格性情,庄濮一向欣赏。 至于第二个,则是当前局势徒然发展下令人无法不正视的政治因素。 当同国大王、同国王叔庆彰、同国王子庆离,还有庆离怀有身孕的长柳王子妃同时被证实死亡后,同国大王的位置从众多争逐者一朝竟落到所有争逐者离世的诡异状况。 这种时候,对同国王位一向没有野心的武谦,顿时成为了可能登基的人选。光是他的同国王族血统,上代同国大王亲孙的身份,足以支持他在没有竞争者的情况下成为新一任大王。 “将军,我……”面对庄濮的愤怒和眼前的尸体,武谦无话可说,以他对凤鸣的了解,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 一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亲眼所见,并无虚假,不久前还活生生的长柳公主,现在已成故人,更别提凤鸣口口声声说的盟友庆离殿下,居然也同时死亡。 “禀将军,我们已经验过,殿下是被人毒杀的,指甲和舌头都呈现青黑色,应该是顷刻毙命。”有作作经验的士兵在尸体旁检查过后,前来向庄濮汇报,“王妃身上并无伤痕,也没有中毒迹象,需要进一步检查才能详知死因。” 庄濮悲痛地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点头道:“知道了。”看向武谦,语气已没刚才那样充满火气,疲惫不堪道:“你还有什么要替他辩驳的?” 武谦心觉内疚,咬牙道:“我一定会把他抓回来,让他对一切作出交代。” 庄濮听他只是要抓住萧家奸贼,而不是“一定干掉他”,知道武谦对敌人仍然存有侥幸怜悯,但要他请客转变也是不可能的,只能无奈长叹一声,沉下脸道:“这萧小贼居心如此险恶,来我同国其实就是要我同国内乱崩溃,据我看,他下手之前,定已想好脱身之策,说不定在附近就有他的援兵。” “庄将军说的对!”一旁的将领何成龙一震,道:“若有援兵,城门守兵恐怕挡不住他们。”这位守宫副将,就是曾经被长柳请教姓名,不得不下马向长柳参拜然后报上自家官职的那位。 庄濮一咬牙,立即下了决定,“传令下去,封锁同安院一切消息,大王和庆离王子故去之事,除了在场众将外,绝不许再有人知悉。” “遵命!” “尽起城中精锐,追杀萧小贼!” 庄濮入同安院前,其实已派守宫右副将曾摇乡分出部分人马,领兵前去城门拦截凤鸣,容虎他们在城楼上看见朝城门赶来的队伍,正是曾摇乡所领部队。 现在,加入追杀的兵力更大幅度增加。 “何将军。” “末将在!” “本将命你立即调遣同国水师集合待命,如果那小贼逃到江上,我们就让他毙命于阿曼江上!” 同国诸将轰然作答。 在失去了大王、王子和王孙后,悲愤交加的同国将领们,终于齐心合力,不再有任何顾虑的将手边所有资源,投入到追杀凤鸣的行动中。 在攻城楼的最危急时刻,冉青终于带领大批萧家高手及时赶到,化解了凤鸣等人陷身苦战被人围攻致死的噩运。 有他们这支生力军,形势立即逆转。 冉青等人先以强弓射杀城楼下已经力疲的同国守城兵,并且扳动绞索,打开城门。 在另一批杀气腾腾的同国兵赶到时,凤鸣等人终于成功出城,并且还有一点空闲让在城楼上掌握了主动的冉青等人把厚重城门关闭,让追兵对着城门气得七窍生烟。 在离开前,绵涯命人砍断绞索,让同国士兵一时三刻无法打开城门,这样就算有部分同国军可以直接爬城墙,但也只限于少数武功高强的精锐。 哼!只要不是大军,萧家才不怕他们。 众人杀得一身鲜血加冷汗,闯出城门,迅速朝郊外逃去。 不到片刻就遇到了从路边迎出来的洛宁等人。 “少主。” “洛总管!”凤鸣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快马加鞭迎上去,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总算大家都碰头了,我还担心你找不着我,可能会冒险入城呢。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同国大军转眼就会追过来,快跑快跑!” 他们从城门出来时,抢走了城门下同国官方马棚中的所有马。 托同国大王庆典大寿的福,这阵子同国为各地来访的宾客做足准备,马棚都是满的,而且预备的都是品种不错的骏马,不但足够弥补刚才血战中失去的马匹,还在城外栓了几匹,留给在拖延敌人后会攀墙下来的冉青等萧家高手。 这都是尚再思提醒的。 此人在血战逃命时居然还能保持思路清晰,连这种看似微小但是非常关键的事情都能计算得当,真是难得的人才。 冉青等奉命拖延追兵,凤鸣又在逃命途中,也没空对洛宁出现的时机表示疑问。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往原定目标--阿曼江支流上停泊的萧家船队飞奔。 奔了三四里黄土路,转入怪道,正是郊外主要三条分岔路的交点,眼帘里猛地出现个单骑,正朝他们驰来。 正值逃命的敏感时期,任何异常都让人神经紧张,众人心中大凛,纷纷在马上拔剑。 凤鸣在前头看的清楚,举手喝止,“不要动手,是鸿羽!” 驱赶跨下骏马迎上去,叫道:“鸿羽!是我!凤鸣!” 鸿羽满头大汗,清秀的脸上全是尘土,似乎刚从窖里爬出来赶不上抹一把脸就匆匆赶来了,见到凤鸣等人浑身伤痕血迹,震惊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刚刚听说同泽出了大事,连城门都封了,担心武谦所以赶来看看,难道封锁城门和你们有关?” “有是有那么点关系……唉吆……”凤鸣苦笑耸肩,刚好牵动后背的伤口,立即从笑脸变成扭曲难看的痛苦表情,龇牙咧嘴地边呼呼叫疼,边道:“后面同国大军随时杀来,也没时间解释了,大概过程就是同国大王、庆彰、庆离、长柳公主都死了,庄濮觉得他们都是我杀的,可是我没有,唉,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什么?”鸿羽倒吸一口凉气。 第七章 只听这几个人都死了,就知道事情有多大。 “现在庄濮一定会把全同国的军队都集合起来追杀我的,不过武谦在身边,应该挺安全的,你放心好了。”凤鸣还不忘安慰鸿羽一句。 鸿羽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表情凝重起来,沉声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没……” “有一事,请尽量帮忙。”一直在后面听他们说话的尚再思拍马靠近。 情况紧急,也顾不上什么先请示凤鸣再说话的规矩了。 何况和凤鸣相处,凤鸣相处,凤鸣也从来不计较这些。 “是否能请鸿羽你去见武谦一面,力劝他不要伤害鸣王?” “我?”鸿羽想了想,摇头道:“就算我可以说动武谦,又有什么用处?武谦一向被大王排斥闲置,手上没有实权,在将军们面前根本说不上话。” “现在情况已变。”其实这个问题,尚再思在看清楚来者是鸿羽的时候已经开始考虑了,为了铸造的事,鸿羽和武谦成了凤鸣住处常客,鸿羽和武谦之间的关系,尚再思当然也看在眼里。 为了争取时间,一切长话短说。 “庆彰和庆离一死,同国王位空悬,两人都没有儿子,同国的新大王必须要在王族中重新挑选,以武谦的血统和才能,极可能成为下一任大王。只要武谦肯力保鸣王,一定可以大大牵制同国军对鸣王的追杀围剿。” 尚再思一番话,众人被提醒过来,顿时觉得大有道理,不由生出希望,人人看着鸿羽。 不管多骁勇,被一个国家的精锐大军追着,可绝对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鸿羽慨然点头,“好,我一定去见武谦,要他帮助凤鸣。” 凤鸣奇道:“你都不考虑一下吗?” “交友交心,这有什么好考虑的?”鸿羽斯斯文文的脸庞上,逸出常人不及的豪迈率性,哈哈笑道:“你如果是那种居心歹毒,连有身孕的女人都加害的人,我鸿羽又怎么会和你做朋友?凤鸣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凤鸣听得热泪盈眶。 鸿羽确实是那种一旦信任,就绝不怀疑对方的好朋友。 众人亲眼目睹鸿羽的高义,都不禁一阵感动,只有一个人例外。 现在洛芋芋和洛云都不在,洛宁正打算找个机会在途中落跑,让同国大军追上凤鸣,最好把夺去妹子的外甥一切的小杂种砍成十七、八块。 如果鸿羽见到武谦,藉武谦的影响力化解这场危机,洛宁岂不好梦落空? “少主!冉青他们回来了!” 身后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冉青领着负责断后的二十多个萧家高手策马狂奔而来,见到凤鸣他们,奇道:“怎么待在这里?还不快走?同国军只要打闲城门,立即就会追上我们。” 他一头一脸都是鲜血,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从他自己的伤口涌出的,血液和汗液混在一起,一滴滴淌往黄土地上。 “追兵情况如何?”洛宁发问。 冉青看见洛宁,略微一愣,心里有些惊扭,不过洛宁毕竟是他的总管,总不能向总管摆脸色,只好振作起来,露出正容答道:“禀总管,少主走后,我们高居城楼,以居高临下的优势射了好一阵乱箭,把追兵队形打乱,又往下面的同国军里丢几个萧家特质的有毒烟火,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用长索下城楼,骑上城门外留的马赶来这里。”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着交情很好的曲迈,“说到这个,是谁这么周到,居然想到在城外留马给我们的?要不是有这些马,我本来还头疼出城后怎么靠双腿赶上船队呢,说不定去到的时候你们已经扬帆远去了。” “我才懒得管你的死活。”曲万笑着一指,“多谢有家尚侍吧。” 冉青转头看尚再思。 尚再思被人夸奖,立即涨得通红,双手乱摆道:“现在没有感谢的时间,追兵在后面,我们还是快逃吧。” 众人这才想起来要快点逃到船上。 凤鸣再次多谢鸿羽,又和鸿羽约定,“不如这样,我先去船上,你去见武谦。如果大家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那就最好了,鸿羽,我真的是被冤枉的,真的没有杀人啦。” “嗯!我相信你。” “要是武谦可以让同国军方答应理性的谈谈,我就下船和他们说清楚经过。如果连武谦都阻拦不了他们……” “那你就快点扬帆逃跑,跑得远远的。”鸿羽往他肩膀上一拍,露出雪白的牙齿,灿烂笑道:“去吧!在船上等我的好消息,要是武谦敢不相信我的眼光,我就让他好受!” “好!等你好消息!” 凤鸣一扯缰绳,骏马放开四蹄。 顿时蹄声齐响,尘土飞扬。 余下众人,随着凤鸣狂奔而去。 鸿羽告别凤鸣,单独骑马向同泽赶去。 走了不到片刻,后面响起蹄声,好像有人正朝他急奔而来。 鸿羽转头一看,问道:“怎么是洛宁总管?是凤鸣漏了什么话忘记和我说吗?” “正是,少主还有一句话要我转告。”洛宁纵马靠近。 鸿羽信以为真,勒马停下。 两马距离拉近到只有半个人身的时候,洛宁忽然拔剑在手,闪电般刺入鸿羽心窝。 “你……” 鸿羽做梦也没想过他会很下毒手,脸上的微笑瞬间转成不敢置信的扭曲表情,抓住刺入胸口的宝剑锋刃,善于铸造之术的双手,顿时被割得鲜血淋漓。 “为……为什么……” 他两眼死死瞪着洛宁,万般不解为什么自己会遭此横祸。 “少主要我告诉你,你太多事了。”洛宁冷冷说了一句,手上利剑毫无怜悯地往前一送。 剑尖刺入心脏,直透后背。 砰! 鸿羽掉下骏马,仰躺在黄土路上,瞪视苍天。 这个对凤鸣充满信任和义气的朋友,再也说不出帮助凤鸣的任何一个字了。 洛宁暗中坠在队伍后头,趁人不注意赶回原处,杀害鸿羽。 对他而言,鸿羽是破坏他计划的一大阻碍。 只要除去鸿羽,同国大军将和凤鸣再无周旋余地,凤鸣将陷入被实力可怕的敌人追杀致死的险境。 看着死不瞑目的鸿羽,洛宁唇边逸出一丝冷笑。 用来杀死鸿羽的剑是他特意挑选的,萧家作坊制造的利剑,上面铭刻萧家印记,足以挑起武谦的怒火。 用来杀死鸿羽的剑是他特意挑选的,萧家作坊制造的利剑,上面铭刻萧家影集印记,足以挑起武谦的怒火。 现在摇曳的儿子已经陷入死局,自己当然用不着陪他送死。洛宁勒转马头,重回三岔路口。 他打算到小谷把洛云带走。 现在,只要好好护着洛云,耐心等待凤鸣被杀的消息,再和妹子洛芋芋会合,剩下的就都好办了。 正要挥动马鞭,小谷的来路处忽然冒出一个庞大的身影,虽然没骑马,跑得却一点也不比没骑马的人慢。 居然是那个很会捣蛋,又身手不俗的烈斗。 “哇!是洛总管哦!”烈斗边跑过来,边伸手向他打招呼,“鸣王在哪里?我要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他娘和爹都不在,没有办法当他的救兵啊!” 洛宁心里冷笑。 这事他早就知道了。 萧纵和摇曳此时失踪,正合他心意,可以放开手脚实施计划。 “是吗?那可糟糕了。”洛宁漠然地开口。 “是啊是啊,很糟糕了”烈斗根本不懂得看别人的脸色,大大点头,呼出一口气,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天真中带着一点狡黠的笑容,“不过洛宁总管不用难过,为了一议事情不那么糟糕,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嗯?” “虽然没有找到鸣王的爹娘,但是我们找到了苦瓜脸哦。” “苦瓜脸?” “就是你的儿子洛云啊!”一般人不知道洛云身份,都以为洛云是洛宁的儿子。 “洛云?”洛宁隐隐觉得不妙。 “对啊。”烈门得意忘形,“虽然没有请到救兵,不过我们把苦瓜脸救回来了,功劳应该也不小吧,哈哈。” “救回来?”洛宁脸色骤变,“你把洛云救回哪里了?”情急之下,连声音都沙哑了几分。 “当然是船队啊,不是船队还有哪里?你放心啊,我可不会那么笨把苦瓜脸救回同安院的,那里很危险,船上比较安全,烈关斗已经叫少爷把苦瓜脸背上船上了。烈斗可是非常聪明的。” 聪明个屁! 洛宁几乎破口大骂。 要不是忌惮这傻大个烈斗武功了得,未必能一剑杀,洛宁恨不得一剑劈死他! 鸿已死,武谦必然动怒。 同国大军追来,萧家船队就是被追杀的明显目标。 现在没什么比萧家船队更危险的地方了,而这混蛋,还有另一个叫烈中石的混蛋,居然把他唯一的外甥,目前重伤中的洛云送到了船上! 洛宁心如火燎,转头后望,远处天际尘土飞扬,应该是同国大军终于破门城门,正在急追上来。 如果船队彻底被毁,在上面的洛云岂不……顷刻间,千百个念头闪电一般刷过脑海,但妹子洛芋芋伤心欲绝的面容和洛云浸在血泊中的景象,终于压过了独自逃生的欲望。 绝不能扔下云儿! 洛宁脸上掠过不顾一切的毅然,猛然挥动马鞭,打得骏马高嘶,朝着泊有萧家船队的那条路狂奔而去。 烈斗看他闷不做声,忽然骑马走了,一愣之后,叫唤起来,“喂喂!你怎么这么没义气?要走也招呼一声嘛!” 一边叫嚷,一边展开独家步法,追着洛宁而去。 庄濮和武谦从同安院赶到城门时,为时已晚。 第八章 “想不到他们竟能这么快就攻破城门,还砍断了绞索!”视察过被砍得七零八落的绞索后,庄濮脸显怒容。 马棚好像遭过洗劫一样空空落落,好的骑走,多余的砍断缰绳任其四窜,反正就是一匹马都没留下。 士兵们尸横遍野。 和同国兵的死伤比起来,凤鸣手下的人马损失奇少。 多亏西雷侍卫们和萧家高手都受过群战协作的训练,而且秉承不丢下战友的训诫,即使像曲迈那样浑身带伤的,也被塞上马背一道逃走。 “果然不出所料,那小贼真的暗中埋伏援兵。” “要不是暗藏歹心,怎么会早早就做好布置?” 冉青的救援,也成了凤鸣早有计划杀害同国王族的明证。 面对这一切,连把凤鸣视为好友的武谦,都开始动摇。 为什么凤鸣要这样做呢? “将军!”第一波赶到城门,却远远看着凤鸣等人风一样逃走,被关闭城门挡住的守宫右副将曾摇乡匆匆从城楼上赶来,一脸愧色,“末将无能,那小贼在末将赶到之前占领了城楼,开启城门,还留下人手在他们走后砍断绞索,致使城门无法再度开启,而且歹徒们还曾一度占据高处,用弓箭和毒烟……” “不用再说了。”庄濮冷然截断他道:“城门何时可以开启?” 曾摇乡忙的满头大汗,正是在忙这个,闻言忙道:“末将已经派人用粗索替代被砍断的索绳,很快就可以重新开启城门。” 凤鸣收下都是万众挑一的高手,同国军相比之下只能用人数取胜,因此必须开启城门,大军才能追上去。 如果只派小部分有能力攀墙而上的同国精锐追去,不但会遇上没有马匹的问题,还极可能被凤鸣他们反扑,导致人员伤亡。 “开城门!” 一声大吼下,数十名同国士兵赤膊推动旋转型的绞索。 城门发出卡拉卡拉的沉重摩擦声。 两扇大门缓缓打开,同泽城外的黄土大道和道边漫野的青绿小草,出现在众人眼前。 庄濮翻身上马,挥刀向天,吼道:“追上萧家小贼,为同国报仇!” 顿时惹得群情汹涌。 “报仇!报仇!” 武谦暗中皱眉,同国和凤鸣结怨如此之深,难道真要看着凤鸣被砍成肉末? 到现在,他仍不明白凤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问清楚前就杀掉凤鸣,绝非武谦所愿。 唯唯唯唯,一匹快马从远处奔来。 探路精兵在马上向庄濮致敬,高声报告,“将军,查看马蹄踪迹,敌人应该正向江边撤退。” “好!”庄濮眼中暴起精芒,“出发!” 聚集了同国都城整个守城力量的庞大队伍,宛如远古巨兽一样冲出同泽城门,向凤鸣他们街尾追去。 绵涯带着苏锦超,攀爬在茂密的山林中。 绵涯遵照容恬王令,选择穿越一般人不敢擅入的繁茂森林,直达同泽。 这样做有好多好处,既可以避开西雷文书使团可能会对苏锦超展开的搜寻,又可以防止苏锦超逃跑。 实际上,苏锦超已经尝试过多次逃跑。 开始只是在森林边缘的普通山林,绵涯还要出手把他抓回来。 现在走了许多路,已经进入到森林范围,绵涯连抓他的力气都省回了。 从没有在野生森林活动过的苏锦超,甚至不懂分辨东南西北,就算逃开一时半会,一会后又会晕乎乎搞不清方向地重新兜回原处。 而且……“蛇!蛇!”令人心悸的尖叫。 “不就是蛇吗?” “蛇!蛇!蛇!”充满恐惧的尖叫,在绵涯把蛇尾拧起,半空挂在苏锦超面前时,更趋可怕,“啊啊啊!蛇!” 绵涯露出整洁干净的牙齿,微笑着慢慢说:“再不闭嘴,我就把它塞到你裤裆里面去。” “……” “哦对了,蛇最喜欢你身上的凤凰树叶了。” 苏锦超面露惊骇,连续往后退开七、八步,低头看看身上的什么凤凰树叶,又抬头瞪着绵涯。 还是一脸惊骇。 “凤凰树叶的香味很吸引蛇和蜥蜴,它们晚上喜欢钻到凤凰树叶底下卷起来睡觉。” 绵涯慢悠悠地教导野生常识。 苏锦超一阵颤栗。 他犹豫片刻,又逸出一丝怀疑,“你骗人。” 绵涯有趣地发出笑声,把手上半死不活的无毒蛇丢在草丛,看着它迅速溜走,才再次看向苏锦超,“那你就用你身上白乎乎的嫩肉试验一下我是不是在骗人吧,被咬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苏锦超又一阵犹豫。 片刻,咬紧了下唇,色厉内荏地哼道:“哼,你不过是想骗我穿你的衣服罢了,休想本公子上当!打死我也不会和你这个贱民扯上关系的!” 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狠狠在草丛上一跺脚。 嗽。 草丛中轻微的响声传来,苏锦超一愣,低头看时,耳边蓦然暴起绵涯的大喝,“别动!” 话音未落,眼前什么东西影子一闪,快如雷电的刹那,身上轻轻一疼。 “蛇!”苏锦超终于看清楚脚下的东西,大惊色变,叫了一声往后急退。 却不知为什么扑通一下倒在地上。 好像迈步不开脚。 绵涯从对面冲来,一把将他接住,放到地上,“咬到了哪里?” “是你故意放它咬我!”苏锦超又气又恨。 “你没长眼睛吗?不是同一条!”绵涯真想抽他几个耳光,可现在却没有抽耳光的工夫,刚才一瞬间看见那蛇滑进草丛逃走,依稀瞧见蛇头上有金色小环。 那可大大不妙。 “咬到哪里了?” “谁知……知道?”苏锦超说完,脸色微变。 他发觉自己的舌头不怎么灵便了。 绵涯只瞧他脸色,也知道他开始麻痹了,略一打量,顿时出手,把苏锦超辛苦“缝制”的“凤凰树叶装”一股脸通通扯下来。 顿时,苏锦超在他眼前赤裸得和出生时一样彻底。 “你……你……” “你的头!”绵涯在前面迅速检查一遍,没有发现伤口,毫不犹豫地将他当成一块抹布似的整个翻过去,“不,是你的屁股!” 皱眉盯着白皙幼嫩得仿佛可以拧出水的臀丘上,那两个小小的沁血红点。 苏锦超则是心里一紧。 这男人曾经威胁过,如果再敢骂他贱民,就把自己的屁股打到出血。 刚才自己大骂时,好像又提到贱民两字。 难道,难道他真这么大胆! “你……你敢……啊!”苏锦超威胁还未说完,陡然惨叫。 绵涯伸出两指,狠狠钳住伤口,用力把里面的毒血挤出来。 为了尽量挤出毒血,力气之大可想而知。 白嫩臀肉像要被他硬生生拧下一块。 “痛!啊啊啊!” “知道痛就好,看着只是幼金蛇,毒性还不算强烈。” 把臀部拧到淤青,看着毒血流出少许,绵涯还是觉得不保险。 他盯着眼前白皙若透明,颤栗不已的美臀片刻,咬牙叹道:“算你幸运,大王吩咐要把你活着带给鸣王。” 一下决心。 伏下头,凑上双唇,开始吮吸苏锦超臀上的伤口。 第九章 沙尘滚滚。 被巨大的仇恨驱使,同国大军顷刻追来。 行至分岔口前大概五百来步时,前方探子快马回报,“将军,前面路上有人倒毙!” “是萧家小贼那边的人重伤不支吗?” “那人身上并无曾经打头过的痕迹,一剑毙命,不像属于敌方的人。” 追杀弑君要犯时间紧迫,庄濮无暇为了小小意外浪费时间,连马也不下,一边踢马肚策马前行,一边冷然下令。“无关紧要的尸体就先挪到路边,不要碍着道路。” 武谦心事重重,策马跟在队伍中。 路过大道时,刚好两个同国兵正搬动着路上尸体,打算移动到一旁方便大军行进。 武谦不在意地掠过一眼,瞬间猛然大震。 “鸿羽!” 武谦高叫一声,毫不顾忌身后正搬动着路上尸体,打算移动到一旁方便大军行进。 武谦不在意地掠过一眼,瞬间猛然大震。 “鸿羽!” 武谦高叫一声,毫不估计身后正在前进可能会踩上自己的马匹,猛然翻身下马,冲往路旁。 “鸿羽?鸿羽!” 从同国士兵手中夺过尸身,武谦不敢相信地用袖子拭去怀里人被尘土弄脏的面目。 鸿羽清修的脸庞,渐渐呈现出来。 双目瞪大,熟悉面容上,不满镇静和怨怒。 身体已经僵硬了。 “不不,鸿羽,你醒一醒,醒一醒……” 不甘心地摇晃几下。 咚。 鸿羽怀里,掉出一个黑色铁铸的小盒子。 这是他早前告诉武谦,用新窑第一次试用烧出的将送给武谦的礼物。 怔怔看着地上闪烁黑色亮光的随身小盒,武谦失去呼吸的力气。 浑身上下,好像掉进冰天雪地一样冰冷。 不可能。 昨日还笑着分别的,鸿羽送他到路口,远远扬手说要他等着试用新窑的大礼。 不可能! 有人伸手过来,似要触碰杯里的鸿羽。 武谦蓦地一动,霍然抬头,“你想对他干什么?” 狰狞至扭曲的俊荣,让来者心里一寒。 “武公子,我只是想看看死者胸前的凶器。” “凶器?”武谦怔怔喃喃两字,低头去看夺去鸿羽性命的凶器。 利剑插在心窝上,直透背部。 可知鸿羽被这个刺中的时候,会痛的多厉害。 他恨这利剑,刺疼他的鸿羽,想把它拔出来丢掉,五指握上剑柄,却颤栗着无法继续。 这样抽出来,锋刃拉过血肉心窝,鸿羽他……他岂不会疼? “为什么……为什么……” “武公子,你看。” 一芳边有人轻轻向他说话。 武谦跪在地上抱着鸿羽,一手颤抖地握剑,听到声音,痴痴地朝那人指引方向看去,瞳孔蓦然放大。 萧! 龙飞凤舞的萧家印记,刻在剑柄下方。 活生生,像能刺瞎双眼的毒焰,把全部悲伤烫刷成一能一能仇恨。 武谦眼眶欲裂。 磨着牙,在齿间挤出充满恨意的四字,“萧家凤鸣!” 他抬起头,燃烧复仇火焰的双眸利箭一样射向通往江边的大道。 温柔的,万般小心的把鸿羽平放在茵茵青草上,让风拂过他似乎永远充满活力的身躯。 “鸿羽,武谦一定为你报仇。” 对鸿羽郑重许下承诺,武谦转头吩咐士兵,“留下三个人,好好照顾他的遗体,绝不许有丝毫损伤。” 说罢转身,上马,狠狠一记马鞭,寒意凛然地驰到庄濮身边。 庄濮已经知道发生何事,发觉他紧跟上来,目视前方继续前进,开口问:“是那小贼干的好事?” 武谦狠狠抽动喉结,沙哑着咬牙,“若能活捉此贼,我定要他受尽天下酷刑而死!” 庄濮猛然点头,语气既感伤又欣慰,“你总算认清他的真面目了。好!让我们追上萧小贼,把他千刀万剐!” 众人一轮疾驰,终于到达江边,等得心急如焚的罗登大喜过望,命令船工以最快速度把凤鸣等迎上大船,其余普通侍卫高手,分别安排在其他船上。 凤鸣刚刚艰难地从小艇爬上甲板,罗登赶前一步扶住他,“少主如果再晚片刻回来,我罗登可差点就要率领剩余的所有人手冲去同泽找你了。” 凤鸣连喘口气在答话的工夫都没有,两道身影鸟儿一样飞扑入怀,哭成一片。 当然是秋蓝、秋星这两个担忧了整个晚上,根本没能合眼的侍女。 “鸣王下次绝对不能这样了!” “闯城门这么危险的事,鸣王居然也去干!” 连哭带训,弄得凤鸣顿时头大。 容虎和尚再思等一起随着凤鸣上了主船,闻言奇道:“我们刚刚到达,你们怎么知道城门的事?” 话音未落,眼前一个庞大身影闪出来,得意洋洋笑道:“我说的!我说的!瞧她们立即就吓哭了,如果不是你们立即回来了,八成会哭成两个水娃娃。” 凤鸣瞧见烈中石,才猛然想起他和烈斗被自己派去召唤救兵。 对哦! 他那无敌爹娘很应该从天而降,及时搭救他这唯一宝贝亲生儿子的救兵,怎么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呢? “烈中石?”凤鸣一边安抚怀里两个哭得梨花带雨的侍女,一边还要腾出功夫向烈中石发问:“我娘和我爹呢?他们不会听见我有难,还脸色不变地继续打情骂俏兼种花植草吧?” 那么无情? 提及任务,烈中石缩缩脖子,片刻又露出大笑脸打哈哈,“鸣王的爹娘不见了,哈哈。” “什么?” “他们不在,哈哈,不过,我有带苦瓜脸给鸣王哦,哈哈哈哈。” 凤鸣愕然,刚想再问,船舷那边有人喊道:“洛总管回来了。” 罗登赶紧派人划小船过去接上主船。 洛宁上船,跨上甲板,更叫人想不到的是,同船的还有一个跑得满脸灰的烈斗。 “后面敌人即将赶到,快点开船。”洛宁一站定就开口说道。 凤鸣大为感动,“原来洛总管是帮我们断后和查看敌情去了。不过目前不能开船,我已经和鸿羽说好了,他会尽量说动武谦,促使同国大军给予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如果不顾而去,只能让彼此仇怨越结越深。” 洛宁狠狠一握拳,几乎欲出内伤。 凤鸣等人都对鸿羽抱有希望。 因为以鸿羽对武谦的影响力,还有时局变化下武谦所被赋予的新身份,要扭转局势,并非没有希望。 问题在于,只有洛宁心里清楚,那个被寄托希望的鸿羽已经一命呜呼,成了自己剑下亡魂。 唉,若不是该死的烈中石及烈斗把云儿擅自送到船上,此刻正是他悠哉游哉看众人和同国军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又何必为追来的同国大军头疼? 难道是天意? “少主,请听我一言。”洛宁满腹秘密,不能泄露一字,只能咬着牙,耐心找借口,“同国现在死的不是寻常人,大王庆鼎、王叔庆彰、王子庆离、有孕的王子妃长柳,都是同国王族非同小可的人物。同国将领已经认定你是杀害他们的犯人,即使武谦一力劝阻,如此深仇大恨,他们也决不可能与少主和解。趁现在追兵未到,请少主下令立即启航,否则晚了会更危险。” 罗登秋蓝等一直留在船上的人听得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 烈中石也是刚刚背着洛云赶到,只来得及刚刚说出凤鸣被困城门的同国守卫开打的事,还没有详说原因,所以他们都不知道来龙去脉。 现在听洛宁一说,才吓出一身冷汗。 这样说来,岂不是给绝了? 洛宁虽然说的也有道理,凤鸣这一次去毫不犹豫地摇头,“鸿对我信任有加,愿意为我亲自向武谦争取机会。我既然的他越好了,怎么可以临时反悔?” “少主?” “洛总管不必再说了,做人要讲义气,还要讲信用。”凤鸣断然道:“无义无信就算苟活又有什么意思?” 他刚刚经过一场血战,浑身伤痕累累,脸上隐约泛出令人不敢小看的勇悍之色。 洛宁想不到这个小东西会变得如此强硬,带怒回头,问众人道:“你们也这么觉得吗?” 容虎当即扬声答道:“我等只听鸣王号令行事。” “我问的不是你!”洛宁把目光扫向萧家众人,冷冷道:“不趁机会逃出重重包围,反而空包希望等待敌人追至,如此行为和自/杀有什么两样,你们都是萧家精锐,深悉死中求生之道,少主这样的决定,你们就一个字都不敢吭吗?” 甲板上一阵诡异的沉默。 洛宁身为萧家杀手团的总管,一向在萧家高手中具有极高的威望和震慑力。 但曲迈刚刚才和凤鸣并肩作战,厮杀出一条血路,冉青因为之前存在和洛宁的冲突,在洛云缺席的情况下,曲迈和冉青的沉默,带领其它年轻高手也以沉默姿态表示对凤鸣的支持。 这种情况,令洛宁震怒,也令凤鸣大感高兴和惊讶。 他还以为萧家高手们都只听洛宁的话呢。 回想从前刚刚当萧家少主的时候,真是受尽白眼和冷漠,不堪回首啊不堪回首。 咦?现在好像不是得意的时候吧? 凤鸣在心底小小的做个鬼脸。 “罗总管,”洛宁竟在自己属下那里得不到支持,只能压抑心中怒火,望向和自己同样老资历,比较理性的罗登,“你怎么看?” “这个……”罗登叹了一口气,“洛总管,你的看法谨慎小心,确实有你的道理,但……” “嗯?” “但少主已经说了,做事要以义信为先,所以少主的作为虽然有些冒险,却不失身为萧家少主的风度气魄。” 洛宁一滞,“什么?” 第十章 罗登大叹一声,还抒发一句真实感该,“实际上,少主英雄之间,比之老主人毫不逊色。罗登真的打从心底高兴啊,我们萧家只要逃过此劫,必能因少主而威名大振!”大概想到将来萧家威震天下的声势,顿时老脸放光。 秋蓝擦了眼泪,在一旁怯怯劝道:“洛总管,我们就听鸣王的话吧,鸣王说那个鸿羽可以为我们争取到机会,他一定会有机会的,鸣王最厉害了。” 洛宁被气得几乎吐血。 这群笨蛋,鸿羽已经被杀,怎么可能还有什么狗屁机会? 正僵持中,负责监视远方动静的手下高喊起来,“同国大军过来了!” 众人涌向船舷,极目远眺。 容虎皱眉道:“扬起好大的尘土,而且尘痕延绵,看来不但有骑兵,连步兵也来了。” 凤鸣看见远方天际好像变天似的铺天尘灰,光想想也知道庄濮一定把整个同泽的兵力都调来了,那可是超过己方几十倍的人。 不由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闭上眼睛,念念有词,“鸿羽鸿羽,你一定要争气啊,武谦武谦,你一定要听鸿羽的话啊,庄濮庄濮,你多少给点面子给武谦啊,圣母玛利亚在上,我真的没有干掉你们的大王王叔王子王子妃什么的,冤案啊冤案……” 罗登也被追兵势大的景象骇得两眼发直,不过他身为萧家老总管,眼睛只直了一会就立即镇定下来,走到凤鸣身边,沉声道:“少主,属下虽然尊重少主又义又信的胆魄,不过敌人太强大,我们不能不防。我还是先通知各船老手在舵旁守着,只要看情形不对,立刻开船走人。” 说罢朝驾驶舱大步走去了。 因为岸边水浅,大船会被搁浅,此处因为进来的一段水流湍急容易出事,一艘船只不敢经过,所以萧家船队停在这条阿曼江支流的中央,并不碍着别人。 凤鸣念念有词一阵后,同国大军最前面的几人已经出现在视野中。 船上人人努力眺望,想知道鸿羽的劝说是否真有成功的可能。 凤鸣眯着眼睛拼命看了一会,蓦然惊喜地大叫起来,“武谦!看!是武谦!” 他伸直手指着同国大军的最前面的一骑,高兴地回头对容虎道:“一定是武谦!容虎你看,走在最前面的武谦,他一定是听了鸿羽的话,代表同国大军和我们面谈来了。” 容虎集中目力,也已经看清楚那是武谦,不过距离尚远,只能隐约认出,具体表情却看不清楚。 “恩,是武谦。”容虎点头,也不禁把悬起的心稍微放了一点。 武谦和凤鸣向来有交情。 只看同安院前面,武谦三番四次帮助凤鸣,就知道这人极讲义气。 如果同国大军不听武谦劝告,执意不听解释就要把凤鸣干掉,武谦绝不应该这样积极的策马走在队伍最前面。 只有当武谦被授予和谈的任务时,他才最有可能以突出的姿态率先赶过来,避免双方一见面就产生冲突。 这是凤鸣等人非常合理的想法。 “那是我的朋友武谦,吩咐各船,千万不要误伤了他。”凤鸣脸颊上覆上一层希望的光辉,向身边手下传令,还抓住一个萧家高手,叮嘱道:“通知罗登总管,等武谦到了,立即派小艇把他接过来,他一定有话要和我说。” 同国大军来得极快。 凤鸣吩咐的时分,蹄声越来越响,转眼间,武谦带领下的同国骑兵已经到达江边。 “武谦!”凤鸣在船上拼命挥手,大声打招呼,“武谦,喂,我在这里!你见到鸿羽没有?” “武谦在江边勒马,抬头看见江心大船上的凤鸣,满腔恨意迸发出来,举起右手猛然挥下,断然喝令,”放箭!“自己也拔出弓箭,蓄满仇恨的利箭对准杀死鸿羽的凤鸣心窝直射。” 跟随他赶来的同国最精锐的骑兵立即动作一致,抽箭弯弓,瞄准释放,迅雷不及掩耳,嗖嗖嗖嗖嗖嗖! 乱箭雨点一样铺头盖脸射向萧家主船。 凤鸣根本反应不过来,愣愣看着武谦弯弓搭箭,满弓箭流星一样划空彼此间的江面上方,直朝自己射来。 “鸣王!” 容虎大吼一声,分身把他扑倒在甲板上。 冉青擎出一剑,准确无误地把飞到眼前的利箭劈飞。 “怎么会这样……”凤鸣茫然。 “没时间问原因了!”容虎护着凤鸣退到舱后,拔出宝剑抵抗箭阵,扭头朝驾驶舱狂喝,“罗总管,开船!快开船!” 不用他吼,罗登早从漫天箭雨发生的那刻就知道大事不好,立即指挥船工起锚、落帆、掌舵。 他们早有准备,由最有经验的老手计算过风力风向,几乎是以天下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一切步骤。 咿~大帆鼓足风劲。 在同国大军的怒吼和隔江狂射下,萧家大船好像忽然具有了生命力一样,嗽地借着风力,远远冲出同国箭矢所及范围。 呼啦一下,在江面上逃得无影无踪。 感觉口渴的容恬勒马停步,牵着马匹走向刚才在上头看见的小村庄。 和冠隆分别后,他打算先前往久别的都城西琴,拜见母亲大人,西雷最果敢精明的太后。 很久没见过太后了。 回想当年,因为安全原因而被老荣王抱回荣王府抚养,导致自己和太后不能像一般母子那样常常相聚相亲。 虽然心里明白是情势所迫,长时间不能亲昵相处,感情上毕竟比普通人家的母子要有所疏离。 现在想起自己的母亲,却心里暖洋洋的,恨不得立即见到她老人家,拜倒在她脚下,请她原谅自己这个不孝儿子,竟使贵为太后的母亲,要隐藏行踪过着危险的日子。 即使对于某些政见和太后意见不和,却无损自己对太后的尊重。 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太后之间的母子亲情,慢慢发展到如此深厚呢? 因为凤鸣? 想起凤鸣,容恬情不自禁露出俊伟迷人的微笑。 他忽然想起当日凤鸣被东凡鹿丹抓去,太后得悉最新情报,主动提出乔装打扮,潜入东凡王宫做内应搭救凤鸣时,自己的震惊和愕然。 也许就是那一刻,他深深的感觉到,总是以西雷为重的太后,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这个儿子的真心疼爱。 只凭这一点,他一定要夺回西雷,让太后重新享有应得的尊崇,成为西雷王最幸福的母亲。 叩叩。 选择了村庄里一间不引人注意的房屋,容恬屈指敲门。 他脸上没有蒙上黑巾。 普通百姓绝不会认识远在都城王宫的大王容貌,陌生路人如果神神秘秘的蒙脸,只会更让人怀疑。 房门咿呀一下打开了。 里面四肢粗壮的男人一脸憨厚,看见比自己还高大的容恬站在门外,愕然地大量来客。 “这位大哥,打搅了。”容恬微笑,“我路过这里,口渴难忍,想讨一碗水喝。”一边说,一边扭头用马鞭轻轻挥去肩上的黄尘,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贵为西雷王的容恬,在经历最近几年的东奔西跑潜伏刺探后,已经很有一套装神弄鬼的工夫了。 “哦,怪不得,浑身尘土,一定很累吧。”看来这是个质朴的村子,那男人觉得容恬不像有恶意,露出理解的神色,打开木门,“客人请进来坐,马匹可以栓在前面的树上。” 招呼容恬进来坐下,跑到院子里的大水缸处,用木瓢勺了一瓢清水过来,递给容恬,“喝吧,这水澄亮的,已经泸过了。” 容恬接过木瓢,咕噜咕噜喝了大半。 他的豪迈喝法让男人傻笑起来,“你这人喝水的样子和我兄弟挺像。” “大哥有几个兄弟?” “就一个兄弟,叫阿尧。”心性单纯的庄稼人遇上过路客,不禁露出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客人这是到哪里去啊?” “我是经商的,想去西琴贩点丝绢。” “哇,去西琴啊?” “对。” “唉。”男人忽然叹了一声。 容恬抬起眼,“怎么?” “客人,别怪我多嘴,西琴没从前好了。” “哦。”容恬引起兴趣,把已经空了大半的木瓢放在桌上,问:“大哥最近去过西琴?” 男人又叹了一声,“从前挺想去的,小百姓活了一辈子,总想去都城走走,也算一辈子见过世面,可现在……” 第十一章 “现在怎么了?” “唉,现在西琴里面没有了鸣王……” “鸣王?” 听见对方口中提起自己的心肝宝贝,容恬又惊又喜。 这样穷乡僻壤的小百姓,居然也知道凤鸣的名头? “客人,你不会不知道鸣王吧?”男人一脸不满意的惊愕,仿佛为了加强容恬的认识,还开始指手画脚,“我们西雷的鸣王,人人都知道他啊!客人,你看见我们村子外面的田没有?那叫梯田!还有还有,你看见村口河道旁的那个大东西没有?那叫水车!啧啧,你别看好像很简单,这些东西可都是宝贝,鸣王脑袋里面想出来的。多亏了这些东西,我们这几年都没挨饿啊。” 提及丰收,男人更是高兴。 脸上笑得黑皮肤全皱起来,夸完了“他们西雷最厉害的鸣王”,又赞美了“保佑西雷的天神”,因为“他把鸣王赐给我们西雷”,唠唠叨叨说了一轮,忽然唉吆叫起来,又开始傻笑,“客人,我说了这么多,还没问你肚子饿不饿?” 容恬听他夸奖凤鸣,比自己被夸还乐,巴不得他多唠叨一点,摆手道:“我不饿,大哥,你再说说你们鸣王,他的事真有趣。” “赶了一天的路,怎么会不饿呢?别担心粮食,有鸣王给我们百姓的宝贝在,我们粮缸都满满的呢,你放开肚子吃吧。”村民走进厨房,拿了一大碟馒头和一碟咸菜出来,好客地放在容恬面前,“吃吧,客人,不怕,真的有粮食。” 说着,自己也拿起个馒头,一边嚼,一边继续说他们的鸣王,“我们鸣王会喷火。” 容恬差点把刚入口的馒头喷出来。 什么?会喷火?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真没骗你。隔壁村的三曲他爹去过西琴,三曲他爹回来告诉我们,鸣王在那个什么博的国家被坏人抓走了,于是啊,鸣王就朝天上喷火,喷得人人都看见,大家就知道鸣王被关在那里了,我们大王就带着大军去救鸣王了。” 当年凤鸣被博陵囚禁,迫不得已用孔明灯升上天空发出求救信号的故事,居然可以演绎成这样? 容恬笑得肠子都快抽断了,因为要忍笑,拿着馒头的手直颤,勉强道:“你们鸣王还真厉害。” “后来嘛,我们鸣王又喷了一次火。” 还喷? 容恬抽播着俊脸瞪着面前土头土脑的村民。 “你不知道吗?鸣王喷火烧了离国大军啊,”村民惊讶地反问:“离国大军的船全部被鸣王喷火烧掉了,三曲他爹说,鸣王看见离国大军过来,嗷地一声大吼,张口就喷,火苗窜到半空,哎哎,客人你别笑,我们鸣王真的很厉害……” 当然,容恬借住在这家农舍。 每想起凤鸣会喷火,西雷王不禁仰躺在床上从心底微笑出来。 凤鸣,我的小鸣王……思念宛如生根的藤蔓缠绕心田,虽然勒得深处隐隐发疼,但藤上绽放的花朵之绚丽,又足以补偿这微不足道的痛苦。 非常,想念。 容恬无法入睡。 把整颗心沉浸在想念中的感觉既痛又甜,思及凤鸣的一切,他觉得自己比拥有天下还要幸福。 虽然西雷尚未回到他手中,但他的心被涨的满满的,因为凤鸣就在他所知道的同泽,等待他回去。 他淘气天真的凤鸣。 他那个不管上了多少当,还愿意相信天下好人比较多的凤鸣。 他那个偶尔一拍脑袋,会想出无数怪点子的凤鸣。 他那个就算什么也不干,就算呆坐着也能令他忍不住微笑的凤鸣。 属于他的,只会在他怀里,化成一汪春水,发出迷人呻吟,如妖精一样诱人的凤鸣……我想你。 容恬躺在农夫简陋的木舍里,仰躺在床上,对着空气默默开口。 凤鸣说过,空气都是流动的,流动的空气,就是风。 风可以吹到任何地方。 那么风啊,我以西雷王的名义,请你吹到我最心爱的人那里。 代我抚摸他的脸庞的黑发。 告诉他。 我爱他。 江面上。 江风越过舱房开启的窗户,把凤鸣额前黑发吹得随风飘扬。 “唉吆!好疼!”凤鸣忽然发出一声可怜兮兮的惨叫,转头看着身后的秋蓝,“秋蓝我真的知错了,下次不敢丢下你们乱冒险了。我现在可是伤患啊,怎么可以趁着包伤口的机会对我打击反复?” 他背部的伤口是在突破城门时被剑刺破的,出城后没有时间,只简单的绑了一条带就算止血了,现在当然要重新包。 还算他命大,当时被尚再思及时扯过,剑才没有更进一步刺入。 否则伤及内脏,能不能活着逃回船上都还难说。 秋蓝其实下手非常小心轻柔,不过脸上表情可不是一般的生气,抿着双唇,眼里湿湿的。 自从揭开衣服看清楚凤鸣身上新添的大大小小伤痕后,心痛加生气,让秋蓝的眼湿根本没停过。 秋星也一样泪花,轻声道:“鸣王,您就忍着点吧,伤口上药,总有些疼的。” 对着两个随时又会开始放声大哭的侍女,凤鸣真是胆战心惊。 他倒不是很怕受伤,反而比较怕受伤后要面对的这几位超级会哭的小猫。 呃,想到以后要向容恬交代这次惊险,心里也是虚虚的。 以容恬的个性,一定会重重责怪他擅自冒险,还把自己弄得这么伤痕遍体,说不定会被打屁股……想起打屁股,不由又想起和容恬重逢后两人一定会剧烈进行的某些运动。 真脸红……“啊!”正在想入非非的凤鸣背上猛然一疼,大叫起来。 原来正为他上药的秋星,竟一不小心,让脸上滑落的眼泪淌在伤口上。 眼泪可是含有盐分的啊! “对不起鸣王,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呜……” “秋星,求求你不要哭了。”凤鸣索性转身,把秋星拉过来,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秋月虽然没有来得及上船,但是也不一定是坏事啊。老实说,福气门现在比船上安全多了,我巴不得你们几个现在都在那里一起乖乖染布呢,省的遇上同国大军时大家开打会被误伤。放心啦,等局势安定一点,我一定第一时间派人去把秋月接回来。唉,以后我绝对要把你们几个女孩子都放在安全地点才行,这样跟着我实在太危险了。” “不,我们一定要跟着鸣王。”秋蓝忙道。 秋星被凤鸣安慰一番,心里好受多了。 尤其福气门是同泽老店,掌福通老人又很爱秋月这个徒弟,应该会把秋月照顾得很好。 “鸣王记得自己答应过什么,一不定期要把快点把秋月接回来啊。”没有姐妹在身边,秋星份外不习惯。 他的秋月从来没有这样分开过。 “放心吧,我说话算数的,骗你们是小狗。” “好了,现在请鸣王继续让我们氢气伤口包好。” “啊?还要包啊?会疼啊……” “知道了……” 艰苦的包伤口工程继续,凤鸣虽然是雷鸣王还身兼萧家少主,但胆子还没有大到造秋蓝和秋星的反,只能苦着脸继续露出光裸脊背让两个大侍女上药。 好不容易包好,手臂上也被缠了白纱布的容虎快步走进来。 “鸣王的伤口如何?” 凤鸣一边兴举向他打招呼一边说:“还好。” “很严重!”发飘的是秋蓝,俏目兴师问罪一样啾着容虎,“容虎你不是负责保护鸣王的吗?竟然让鸣王伤成这样,你看鸣王的背。” 凤鸣赶紧打哈哈,“好了好了,秋蓝,容虎也受伤了嘛,你不要欺负他。” “我哪里欺负他了?人家说的是正事。” “对了容虎,外面有什么消息吗?武谦为什么朝我射箭啊?” 这次事情大了,把秋蓝惹成这样,连打哈哈都繁衍不过去。 只能转移话题。 “回禀鸣王,目前我们都在船上,一时半会查不到什么消息。”容虎英气的脸上也露出疑惑,“我也很奇怪,武谦对我们一向不错,为什么竟然领兵朝我们射箭,而且房间之前,竟一个字都没说,根本就是不给我们任何解释的机会。” “唉。”凤鸣叹气。 这真是个头疼的问题。 武谦怎么可能射他呢? 还是带着一群人,把他当靶子一样射。 难道鸿羽在武谦面前说错了什么话,让武谦吃味吃得醋箭满天? 凤鸣很快就把脑袋里面的古怪想法放弃了,耸肩道:“说不定武谦受到同国将领的压力,为了继承王位,不得不在将领们面前装模作样的和我决裂,虚射几箭敷衍吧。我了解武谦,他绝对不是不顾朋友情义的人。再说,如果他真想杀我,鸿羽也绝对不会同意。” 容虎摇头。 这个解释也不通。 武谦那一阵乱箭可不是虚射,要不是他扑倒鸣王,鸣王很可能伤在箭下。 两人想了半天,就武谦的事情提出多种假设,都觉得解释不过去。 到后来,凤鸣甩头道:“算了算了,乱猜也没用,等以后我们见到武谦的时候当面问清楚好了。总的来说,我们还算幸运的,不管怎么说,已经逃过一场大难。” 话音未落,匆忙脚步声响起,似乎不少人正朝他们这里快步走来。 来得是罗登,身后还跟着脸色难看的洛宁、冉青、尚再思等人。 “少主,大事不好。”罗登一看见凤鸣,就说了最令凤鸣头皮发麻的“大事不好”四个字。 “啊?又怎么了?” “同国水师出现在了望手视野内,正追着我们过来。”罗登语气沉重,“同国有一段国境临海,又和单林经常接触,所以各国水师中以同国最强。看来同国人这次是非要灭了我们不可了。” 凤鸣脑袋嗡地一声,再一次发胀起来。 上帝啊! 我向圣母玛利亚再次发誓,我真的什么坏事都没干啊! 用不着举倾国之力这样追杀到天涯海角吧? 容恬你在哪里? 呜……这次真的大事不好了! 凤于九天特典 爆竹声声,迎新接福,值此嘉庆之时,恰逢《凤于九天》第一、二部播放完毕。有关单位为了搞搞气氛,特地安排《凤于九天》颁奖大典。 颁奖当时,各地媒体及一众演圆络绎进场。当头走进来的是主角凤鸣,一身飘逸古装,顾盼生辉,进场便被记者团团围住谋杀底片。 「请照右边。」凤鸣光采照人,不断变换站姿,微笑点头:「我右侧脸蛋好看点。」 闪光灯连亮不停。 会场另一边,容恬也是记者注意力集中的地方,此刻,他正神采奕奕接受采访。 「《凤于九天》中,西雷王的角色深入人心,请谈谈你的感想。」 「角色和我现实中的为人很像。」容恬清清嗓子:「温柔体贴,英雄了得,都是我的本质。导演兼编剧凤弄实在是太会挑选演员了,这个角色除了我也没人能演。想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以下省略滔滔数万言)」 周围呕吐声一片。 一个记者急中生智,中途插话问道:「最近民间流传,大王您和心腹侍从烈儿关系不同一般,是不是有这样的事?」 「烈儿?」容恬叹气,掩脸自伤道:「这就是长得太帅的罪过……」 众记者举着麦克风、摄影机、录音笔继续呕吐。 乱哄哄后,会场中央大钟响了三下,颁奖典礼正式开始,各人入座。 几秒肃静间,一个模样实在可以用歪瓜劣枣来形容的白胡子老头登场。 「咳咳,」响亮地咳嗽两声以示严肃,老头开始发言:「各位媒体朋友,各位来宾,大家好。本人姜子牙,乃今日颁奖典礼的主持,谢谢大家参加今天的幸事。」 「怎么弄个糟老头子来做主持?」凤鸣坐在台下,和容恬耳语。 容恬压低声音:「听说经费不够,唉,如今美女主持出场费惊人,只好将就将就。」 「可是,这主持的形象也太恶心了吧,随便找一个也比他好。」 「主办负责人说了,不能要美的,就要最丑的,也算得上有新闻价值。」 这厢密语讨论,那边姜子牙已经口若悬河,将他本人履历功勋一一讲来,从偷师父的内裤穿被师父赶下山讲到钓鱼时喜欢不用饵。底下的秋蓝早已十二个不耐烦,举手要求:「讲快点开始,我下午两点还有约会。」 秋星秋月也举手表示赞同:「我们中午十二点约了人吃饭。」 她们三人自从在《凤于九天》中担任角色,以清纯形象一夜走红,最近派头大了不少。 姜子牙无法,只好放弃表述本人丰功伟业的机会,正式开始颁奖。 「第一个,是劳苦功高奖。得奖者是──」姜子牙拆开印着紫色花边的信封,刻意拖长时间,制造气氛。 众人屏息,记者准备照相。 「……姜、子、牙!」姜子牙大声读出名字,后台顿时传来鞭炮声声,唢?和二胡齐奏,作为背景音乐。 台下静默。 「怎么会是姜子牙?」 「姜子牙是凤于九天的角色?」 众人面面相觑。 「没看见啊!」 「配角吧?」 「是不是扮演老西雷王?」 「老西雷王只出现一个镜头,躺在棺材里,还没有脸部特写。」 眼看下面议论纷纷,姜子牙老成持重地解释:「各位记者朋友,演员朋友。这个奖是我该得的。」他感恨万分:「想当年我意气风发编排封神榜,到最后忘了自己,制造了千古大恨。自从那次之后,我就发过誓了,以后不管什么活动,首先要给自己留一份。我作为颁奖大典的主持,拿一个德高望重奖总不过份吧?」 台下哗然,香蕉皮、西红柿、臭鸡蛋……如暴雨一样袭来。 姜子牙左闪右躲,大声喝道:「谁敢扔我?扔我,我就停止颁奖,所有奖杯我都拖去卖给收破烂的!」 如此吆喝两句,情况才被他控制,台下虽然依然群情汹涌,但飞上去的杂物已经少了许多。 「现在,我们继续颁奖。接下来是风姿卓越奖,得将人是──」例行拖长声调,姜子牙磨磨蹭蹭拆开信封。 凤鸣傲视全场,整理衣裳,站起来优雅地面向记者转个三百六十度,让他们有足够机会抓拍,然后拍拍衣袖,迈上颁奖台…… 「……烈儿!」 噗通一声,凤鸣从阶梯上摔了下来。 各娱乐记者怎能放过如此有效应的新闻,闪光灯亮个不停。 「奇怪,怎么不是凤鸣呢?」 「难道最近凤鸣和经纪人公司闹僵的传闻是真的?」 凤鸣滚了三滚,终于从地板上爬起来,蓬头垢面,不平道:「风姿卓越奖怎么可能是烈儿?你们作弊!」 姜子牙晒道:「我们可是根据事实来颁奖的。烈儿现身时风流娇俏,躺在床边半露半隐,一双桃花眼迷昏了多少观众?你呢?第一次出场虽然也是在床上,可睡得跟死猪差不多,大失仪态,加上你醒来后一脸乡下小土包子的模样,影响观众食欲。综上所述,烈儿应该是风姿卓越奖的得主。」 争持中,烈儿早已款款上台,接过姜子牙手中的奖杯,彬彬有礼说得奖感受:「谢谢大家给我这个奖,我只是做好自己份内的事而已,最感谢的是编剧风弄小姐,还有主持人姜子牙先生,」他对姜子牙?个媚眼,继续说:「还有我的爸爸妈妈、哥哥姊姊、弟弟妹妹、花花草草……咦?这个奖杯看起来怎么很像漱口杯?」 姜子牙附耳嘿嘿低笑:「没办法,经费短缺嘛。得奖就好,重要的是意义。」 烈儿无可奈何,嘟起嘴拿着漱口杯下台。 工作人员在幕后按下放音机,爆竹续大响,总算弄出点欢乐气氛。 姜子牙笑咪咪继续:「接下来要颁的奖,最高人气奖。得奖者──」 凤鸣和容恬都伸长耳朵等着。 「……管夏!」 又一个大奖落空,凤鸣和容恬一起失望,双双低头。容恬小声鼓励:「不要紧,最佳情侣配对奖总是我们的。」 「嗯。」凤鸣点点头。 管夏施施然上台,接过奖杯(漱口杯!?),一脸镇定从容:「今天的得奖,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智能和美貌相比,智能才是最重要的。我管夏虽然貌不惊人……」 台下众人心道:丑的惊人…… 「但是智能胆识出群。在《凤于九天》里一出场,就是这智者形象。其实,我多拿手绝活,独门秘方。嗯,打断一下,告诉大家一个小秘密,其实离王若言是我的弟子,他小时候跟我学不少东西,而且,他小时候很笨,连撒尿都要侍女帮他脱裤子……」 若言坐在台下,气得发抖。 幸亏管夏实时把讲话转了方向:「……我们还是说说我的智能。唉,可惜编剧风弄厚此薄彼,让我早死,不然,我得出多少风头。别的不说,就是三公主骗跑凤鸣那场,我用膝盖就能戳穿她的诡计;还有,离国那个小姑娘妙光……」 眼看他滔滔不绝,姜子牙当机立断,在背后一个旋风腿踢在管夏的屁股上,把他用平沙落雁式送下颁奖台。 匡铛匡铛,管夏撞上会场前排摆放饮水食物的长桌,锅碗瓢盆摔了一地。凤鸣眼忙手快将自己的罐子抱在怀里,拍拍胸口,转头对容恬说:「幸亏我机伶,不然你昨晚熬的汤就完了。」 容恬对他微微一笑,以示嘉奖。 姜子牙收回右腿,保持优雅风度:「管夏机智过人,观众中回响很好,观众纷纷打电话到电台要求拜师学艺。所以,这个奖事实至名归的,请大家为管夏鼓掌!」 台下掌声一片,大家显然都挺佩服姜子牙的腿功。 「接下来,最奸诈人物奖。这是本大会新创造的奖项,所以奖品特别丰富,除了漱口杯,还有陶瓷脸盆一个。得奖人是──」 若言早在下面精神抖搂,紧紧盯着台上。 「……妙光!」 「什么?」若言跳起来,瞪眼吹胡:「怎么可能是妙光?整部剧里论奸诈,有谁可以比得过我?德高望重奖、风姿卓越奖、人气奖我条件都够,大人自有大量不和你们争了,居然连这个非我莫属的最奸诈人物奖都不给?」正要拔剑上去把这糟老头子一劈为二,身边有人轻轻将他按住。 「哎约,大哥!你脾气怎么还是这么急躁?」妙光美目盈盈,娇笑道:「论奸诈,我也不输你。我一个弱女子,骗了凤鸣骗博勤,骗了博勤又骗凤鸣,说起骗男人嘛,当然是女人最厉害。再说,常言道好戏在后头,难保等下没有你的奖,现在劈了姜子牙,岂不可惜?」说完连连眨眼对若言暗示。 妙光笑眯眯上台接过奖品:「我的得奖感受良多,不过最感谢的还是姜子牙主持。」 姜子牙嘿嘿贼笑,伸手进袋子摸摸妙光在下面塞给自己的八百两银票。 妙光说了两句,对全场微笑,给记者时间拍照,压低声音说:「我哥发飙了,你看着办。本公主提醒你,我哥可不是凤鸣,他凶起来能一拳打死老虎。」 姜子牙脸色骤白,偷瞄台下若言,果然对上一双超级凶狠的眼睛,顿时浑身哆嗦。 妙光下台,接下来的是最受欢迎奖。 「得奖人是──」姜子牙被若言虎视眈眈,恨不得立即把这个奖当人情送给若言解除危机,可这个奖的得主早已内定,若她们和娱乐公司老板卿卿我我时进点谗言,姜子牙以后都别指望再当主持了。「……秋蓝、秋月、秋星!」 三人齐刷刷站起来,一个挨一个上台,笑靥如花。 「每个人得奖都说感谢的话,我倒想提点意见。」秋星皱眉接过劣等漱口杯,对着麦克风说:「在《凤于九天》里,深把我们当成低三下四的侍女,其实我们也是大家闺秀出身。我和秋月的妈妈,是土月族长的女儿,也就是土月族的公主,当年入西雷王宫是当侧妃的。」 「不过因为一直没有生养,才失了大王的欢心,被送给大臣。结果看起来是西雷王自己没能力,自从跟了大臣,我妈一连生了两个漂漂亮亮的女儿。我觉得关于我们也算贵族这点,风弄编剧没有着力突出,是《凤于九天》的一个缺陷。」 秋蓝插了一句:「编剧对我更不公平,到现在都没有提过我的身世。其实看我的风度气质,不用想也知道我有个高贵的出身。如果第三部里没有这方面的改进,我也许会拒绝出演。 台下哗然。 大新闻!正人气攀升的人气偶像秋蓝准备罢演第三部《凤于九天》。 闪光灯纷纷发亮。 三人发了一顿牢骚,然贯下台,路过垃圾筒,不约而同把看不上眼的奖杯扔了进去。 姜子牙再次咳嗽:「咳咳,请大家安静,接下来,是我们的重头戏,最佳情侣配对奖!」 这可是最大的奖项,场中气氛热烈期待到极点。 凤鸣对容恬使个眼色,眉飞色舞地等着。 「得奖者是──」姜子牙装模作样拆开信封:「……凤鸣!……」 「和……若言!」 若言喜出望外,黑脸立即变成笑脸。 容恬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不可能!他他他……」他指着若言,「他怎么会和凤鸣是最佳情侣配对?」 姜子牙慢吞吞道:「理由有两个。第一,若言和凤鸣对峙的几个镜头比较有张力,年轻人啊,现在世道不同了,刺激和血腥比较吃香,你除了出场时还有一点威势,后面连续几场都是温柔戏,哪能得到观众欢心?男人不坏,观众不爱,懂不懂?另外……颁奖典礼不爆点冷门,怎么提高收视率嘛!」 「不行!我……」容恬待要继续争取,转头看见凤鸣已经整理头发准备上台,忙拉住凤鸣袖子:「你居然打算接受这种安排?」 「没法子,」凤鸣为难地放低声音:「现在艺人难当啊,我今晚要是什么奖都没得,人气一定会下降。你不是说什么都肯为我牺牲吗?今天再牺牲一次不就行了。」对容恬撒娇地扭扭身子,潇洒上台。 若言早大步跨上台,用力和姜子牙同志握了握手,举着奖杯大笑:「实至名归,真是实至名归,这是本年度娱乐圈里最实至名归的颁奖典礼!负责人主办得好,姜子牙主得得好,评审们评得好!」 姜子牙挤出笑容,偷偷把手上的信封捏成一团,那上面镏金大字写着──得将人:凤鸣、容恬。 不论如何,保住小命要紧。而且,听说容恬最近欢迎度下降,恐怕第三部不会有多少重头戏,得罪他也许没有大碍。 纷纷扬扬闹了半天,终于将奖项全部颁发完毕。姜子牙成功完成任务,喜不自禁,刚好宣告结束,好回去领功。 半空中传来一声大喝:「慢!我有话说!」 众人回头,云中飘来一个纯洁、可爱、美丽、善良、娇俏、动人、优雅……(省略十万褒义形容词)的天使。 「啊!风弄小姐到了!」 「鼎鼎大名的编剧啊!」 风弄从云端雍容大方地走下地面,报出来意:「本来不想出面的,但我对劳苦功高奖得主实在有意见。我又编剧又导演,既当爹爹又当娘,理应拿这个奖,怎么就让姜子牙给拿了?」 姜子牙一听,好啊,原来是冲我来的,冷哼道:「奖已经颁好了,你还想推翻不成?别以为你是天使,我可有天兵天将助威。」 使出看家本领,念念有词,手指往天上一指,果然无数威武的天兵天将现身,齐声拖长声调:「助……威……」 风弄天使也冷笑一声:「我这么多演员在这里,难道扁不过你。大家一起上啊!」大喝过后,全场一片寂静。 风弄愕然,回头看着各位演员:「怎么都不动?上啊,帮我扁这老头子出气。容虎,你剑术不错,你打头阵。」 容虎一边剔牙,一边懒洋洋道:「我又不是主角,打什么头阵?别以为我老实就整天占我便宜。」 大事不妙,风弄环顾,目光落在烈儿身上。烈儿正低头涂指引,连忙抬头道:「别看着我,人家是风姿卓越奖得主,一打架,什么风姿都没有了。」 「是啊,劳苦功高奖也不算什么。」 「万一伤到脸蛋怎么办?」 「再说,我的演出费现在还没有给。」 「咦,我的也是。」 「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的也……」 姜子牙得意洋洋摸着山羊白胡子,风弄看着这一群忘恩负义没有良心的家伙,气得牙痒痒,猛喝一声:「闭嘴!」 天使威严,所有抱怨声立即隐去。 「你们太过分了,也不想想我当初是怎么对你们的。首先是你,」纤纤玉手指向凤鸣:「我对你百般爱护,多少次逢凶化吉,都仗我妙笔生花,让你从一个混小子成为赫赫扬名的鸣王。假如我当日笔锋一转,不把你魂魄安排在西雷太子身上,而把你移魂到一只每天被公猪欺负的母猪身上,你想想会是什么下场?」 凤鸣一想其中后果,立即脸色苍白,怯怯躲进容恬怀里。 「还有你,」风弄再指容恬:「你被若言一箭射下马,我辛辛苦苦派美女媚姬前去救你,让你享尽温柔。早知道你这么忘恩负义,我派个五短身材、浑身长疮、屁股流脓的超级丑男救你,让他趁你昏迷不醒,把你强暴再强暴!强暴再强暴!强暴再再再强暴!」 容恬咋舌,搂住凤鸣低声道:「天使厉害,我等还是做俊杰的好。」 风弄骂过容恬,转身扫描烈儿,轻轻扬唇:「哼哼,你爱美?我下部就让你被人淋王水,彻底毁容。」顺便拿眼角余光给秋蓝三人一点威胁。 四人一起心里发寒。 「容虎……」慢慢悠悠转而对付容虎:「你不肯帮我对付姜子牙也不要紧,我这就去写番外,把你被若言逮补时受的性虐待仔仔细细写出来,看你光辉的硬汉形象怎么维持。」 容虎被戳中命脉,整个楞住。 若言和妙光对视一眼,都露出惧意。果然,天使下一秒转身挑上若言,笑道:「若言,你还没有感谢我呢。」 若言头皮发麻,拱手道:「若言不明白,请风弄天使明言。」 「我让你三番两次占凤鸣的便宜,还不够好?」风弄偏头,做思考状:「对了,阿曼江边一役,你中了容恬一箭,我本来打算写那箭射到你下面那个地方……」 若言大惊,双手捂着下身蹭蹭蹭连退三步,勉强笑道:「风弄天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风弄冷哼一声,忽然瞥到还有一人无动于衷,正懒洋洋打哈欠,原来是预备演员鹿丹。 「鹿丹,看来你第三部不打算当重要人物了?既然如此,我把你安排成茶楼里扫地的小厮吧。」 鹿丹这才知道自己犯了错误,猛然跳起连连鞠躬:「不不不,风弄天使您千万不要改变主意,我等这个角色已经等了五年了。」痛哭流涕以表悔恨。 天使见他认罪态度还算诚恳,满意地点点头,刚想找妙光谈谈,那鬼灵精抢先笑起来,亲亲热热挽住天使白嫩嫩的手臂,娇声道:「好天使姐姐,说了这么多,你累不累?哥,快给天使姐姐倒杯热茶。啊,天使姐姐的皮肤还是这么好,真叫人羡慕。天下除了天使姐姐,再也没有人配有这样的好皮肤了,凤鸣比起你来,差了十万八千倍去了。」说了一箩筐好话,见天使脸色稍好,趁热打铁道:「那个姜子牙,我早看不须眼了,姐姐不说,我也正想扁他。」 说罢容色一正,撩起袖子,一副冲锋陷阵的架势,向台上走去。 众位演员在风弄孜孜不倦教育下早端正了态度,见妙光带头,哪肯落后于人。若言第一个紧随其后,容恬和凤鸣为了将来两人幸福着想,手拉手也开始出动。 烈儿正为他的容貌担心,顾不上指甲油未干,到处找棒子打算在风弄面前出点力气,好让风弄不记恨在心。 姜子牙听见形势急转直下,倒退两步,色厉内荏道:「你们想干什么?别忘了,我……我可是有天兵天将的!」 指头向上颤颤一指,天兵天将再次发出威严的吼声:「助……威……」 「不管他,早扁早散,」秋星对秋月沉声说:「我约了人吃饭呢。」 「好!」 「扁他。」 「我扁!」 「啊,我找到了,这个敲起来一定很爽!」烈儿在台下捡起一条凳腿,兴冲冲赶上台去。 众人逼近,姜子牙脸色大变:「别别别靠过来,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就……我就叫天兵天将……」 话音未落,?儿已经一凳腿敲下来,砸得姜子牙哇哇直叫。 「动手啊,为了我们在第三部里的幸福!」 当下众人一起动手,扁得姜子牙哭爹叫娘,从台上这头窜到那头,那头滚回这头。 记者们遇着千载难逢的好新闻,谁不努力向前,抓拍镜头。更有聪明人揣开麦克风,把姜太公连连惨叫声录下。 姜子牙抱着闪躲,大叫救命:「天兵天将,快来帮忙!」 凄惨叫声中挤出两句咒语,指头猛往上指。 「助……威……」半空天兵天将再次集体开腔。 「下来下来下来!姜子牙又挨一拳,鼻子歪到一旁,哭着说:「你们快下来帮忙!我这老骨头要散了。」 天兵天将一阵沉默,隔了半晌,一个天将模样的人不好意思道:「王母娘娘上次叫你带两个蟠桃给太上老君,你偷偷吃了,换了两个水蜜桃过去。所以太上老君派出来的,都是天兵天将训练班考试不及格的学生……」 「什么?」姜子牙不敢相信地怪叫。 「……我们只会助威,不会助战。」眼看姜子牙口吐白沫,那天将也不禁软了心肠,安慰道:「您老人家别急,我们虽然没能耐帮你开打,但力所能及的事一定会好好干。来,兄弟们,咱们好好给姜太公助威。」双手一扬,开始打拍子。 「助……威……咚咚嚓……助……威……咚咚嚓……助啊那么个威啊!姜太公好威风啊!……」不愧是专门助威的人才,声音整齐一致,抑扬顿挫。 这边台上,众人扁得更加淋漓尽致。 末了,姜太公脸如猪头,吐血三升,双手奉还劳苦功高奖。 天使发了善心,循循教导一番,让姜太公一瘸一拐去了。 专程一趟夺回属于自己的奖项,风弄得意洋洋,春风满面,宣佐颁奖大典正式结束,正要驾云归去,鹿丹从后拦道:「风弄天使慢行,我还想问问关于第三部的一些事情。」 「对,我也有点意见想提。」秋蓝截断鹿丹问题,先把自己刚刚在领奖时的意见说了出来。 「你的身世啊?」风弄低头考虑。 妙光笑嘻嘻,又上来挽风弄的手:「天使姐姐,正巧我也想求姐姐呢,我在第一、二部里,怎么就那么不漂亮呢?能不能在第三部里加个说明,我妙光本来美如天仙,连媚姬也比不上,不过天生自傲,不肯让人看见这么好看的脸,所以整天戴着人皮面具。」 风弄蹙眉:「又是人皮面具?这个题材早让人用俗了,这样写观众定扔西红柿不可。」 「西红柿可以减肥啊,」妙光不依地扭身:「求你了,天使姐姐这么厉害,定有方法让我拥有美貌。」 若言闷声道:「我的要求不高,上两部都让我摸着吃不着,第三部该让我尝尝凤鸣了吧。」 风弄尚未答话,只觉脖子上一凉,容恬的宝剑已经抵在上面。 「你敢答应试试?」容恬沉声冷笑。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风弄强笑:「大家不要着急,我慢慢和大家说。其实……」 众人竖起耳朵。 「其实……喂,你的剑能不能缩回去,天使我的脖子很嫩的。」 容恬瘪嘴,将宝剑移开一?。 风弄继续道:「其实呢……第三部呢……我一直都有这么个打算,这个打算就是……」瞅准时机,风弄猛烈转身,跳上已经乖乖停在那里的筋斗云。 顿时乘风而起,升到半空。 「哈哈哈!」风弄天使站在云端,笑道:「第三部我打算怎样就怎样,伦不到你们对我指手画脚的。」 鹿丹跑出两步,仰头道:「那第三部什么时候出来。」 「这个……」天使挠头,「老实说,写不写我还没决定呢。」 不待鹿丹色变,一踩筋斗云,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