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出马仙儿生涯》 引子 听我妈说,我的出生和一只没有头的狐狸有关。 先说说我爷爷,他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叫朱百岁。 据说他老人家刚出生的时候身子骨非常瘦弱,这样的孩子在那个年代根本养不活。 后来一个山里的老人出了主意,让家里人带着我爷爷拜村头大槐树做干爹,取名“百岁”,就能活下来了。 自从我爷爷拜了老槐树之后,果然身体一天天见好,哭的也响亮了。 老人临走还说了一个禁忌,说我爷爷要想真的长命百岁,就千万不要见到一只没有头的狐狸。 家人们谁也不明白什么意思,时间长了,我爷爷一天天长大,就没当回事。 后来一年年过去,我爷爷也从少年走到青年,从青年走到壮年,他有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我的爸爸。 我爸爸结婚娶了我妈,三年没孩子,全家上上下下都特别着急,尤其我爷爷,盼孙子都盼疯了。当时我爷爷住在靠山的农村里,周围的村镇上有很多出马仙的堂口。 在我们这块黑土地上,有一种极为独特而奇怪的民俗,那就是信奉“大仙儿”,分为胡黄白柳等几个重要门派,仙家不是直接出面的,而是附身到弟子身上,这些弟马被称为“出马仙儿”,也叫“顶神”,这些弟马就是人和灵之间的媒介。 我爷爷住的村子里,有一个非常灵验的胡大仙,也就是信奉狐仙的堂口,可以说远近闻名,百试百灵。 爷爷就去堂口问询。 开堂口的弟马是个上了年岁的老太太,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脸皱皱巴巴,布满皱纹,不知道多大年纪。 她家的堂口很小,大白天也黑咕隆咚的,里面充斥着一股香灰和着朱砂的怪味。 爷爷把带来的一整条香烟给了老太太,又在堂口的神桌上,用红纸压了五百元钱。 老太太把烟拿出一盒,抽出一根吞云吐雾抽起来。 我爷爷知道这个规矩,弟马抽的香烟不叫香烟,叫香草,有的人必须吐着烟圈,才能看病。 爷爷说明来意。 老太太抽着烟,开始捆窍请老仙儿。 所谓的捆窍,就是让老仙儿上身。 老太太嘴里念念有词,在阴森的小屋里摇头晃脑,烟雾飘散,气氛很有些恐怖。 爷爷大气都不敢喘。 好半天,忽然老太太睁开了眼,手里掐着烟却不抽,眼睛直愣愣盯着前面的墙看,这一刻像是时间静止了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还是这个姿势没变。爷爷鼓足勇气问,大仙儿,我们老朱家到底能不能要上孩子,传宗接代。 老太太转过头看我爷爷他:“五十五年前,你和我们胡门一个老仙儿结了缘。” 爷爷一寻思,五十五年前,自己刚出生啊,怎么能和胡门老仙儿结缘,当下纳闷,又不便多问。 老太太咳嗽了两声:“你们家传宗接代的问题,正应在那个老仙儿身上。盐打哪咸,醋打哪酸,凡所有果,必然有因。不过,你得想好了,传宗接代是要付出代价的。” 爷爷一咬牙:“你开个金口,需要多少费用,我砸锅卖铁也要送来孝敬您老人家。” 老太太摆摆手:“你问的是胡门老仙儿,我又是胡家,这就是缘,我不会多收你一分钱。至于说什么代价,你自己心里明白。” 爷爷这时候眼珠子都红了,信誓旦旦说,只要能给老朱家传宗接代生下个大胖孙子,什么代价都行。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这样吧,说起来是机缘,今晚是十五,你一人上山,后山屯那里有一座狐仙庙,已经破败。到那里之后,你会遇到一只没有脑袋的狐狸,向它许愿,你就会有大孙子了。切记一点……” 老太太凝眉说:“如果你想活着回来,要记住一点,不要在那座庙里睡觉。” 爷爷深吸口气,把注意事项牢记在心里,感谢了一番,回到家里。 这件事他本来打算谁也不告诉的,可到了晚上要出门时,被我奶奶叫住。 爷爷没办法,便把仙家老太太的方法说了一遍。 我奶奶非常担心,想和我爷爷一起去,爷爷非常严肃告诉她,老仙儿说了,只能他自己一个人去。 奶奶没办法,只好千叮咛万嘱咐,说你千万不要在庙里睡觉,找到没头狐狸,许愿之后,就赶紧回来。 我爷爷其实也挺害怕,鼓足了勇气,带着手电上了山。 当晚月色还挺好,他一路行进,到了后山屯,眼瞅着对面不远是一座破败的狐仙庙。 这座庙很小,里外大概只有三间屋子,不知何时修建,用青砖垒起来的,墙缝之间生满了枯草。 门口有一口三足香炉,里面没有香灰,只有半炉子类似稀泥一样的黑色东西,看着让人恶心。 我爷爷打着手电,深吸了几口气,慢慢走进狐仙庙,刚一进去,就看到神桌上摆着一尊破败的塑像,年久失修,几乎坍了半拉,最为诡异的是,这塑像没有脑袋,只有身子。 我爷爷一下就紧张起来,做了几个深呼吸,难道这就是没有头的老狐狸? 他用手电四下照了照,整个狐仙庙面积不大,按说手电光扫到之处都应该照亮,可是依旧黑咕隆咚,邪乎得厉害。 我爷爷当下也不敢多想,马上跪在地上,冲着坍塌破败的塑像磕头,嘴里念念有词,大意是希望狐仙保佑,能给老朱家赐个大孙子,能够保证朱家香火延续。 爷爷念叨了三遍,又磕了九个头,感觉差不多了便从地上站起来。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似乎差点什么。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差在哪,心想老太太交代的该做都做了,今晚就这样吧,真要不行,明天晚上再来一趟也就是了。 他提着手电往外走,一只脚还没跨出门槛,突然天空响了一道炸雷,紧接着,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势之急之大,就像是开了闸门一样倾泻而下,抽打着地面,水花飞溅。 我爷爷心里一紧,心想不会这么邪门吧?这是强留我在庙里啊。他心中在犹豫,是冒雨下山,还是在庙里等待雨停。 山里人都知道,大晚上冒雨走山路,可以说九死一生,且不说山高路滑悬崖峭壁,光是山风配着冰凉的雨水,在身上浇一晚上,就算走到家也剩下半条命了。 我爷爷犹豫再三,仙家老太太交待的是不能在庙里睡觉,没说不能在庙里避雨。豁出去这一宿不睡,不就行了。 当下他在庙里避雨,哪有心思睡觉,站在庙口看着大雨,真是心焦如焚。 到了后半夜,似乎雨势小了点,可淅淅沥沥的就是不停,山风呜呜的吹,又冷又硬。 我爷爷这时候已经困到不行,坐在门槛上,不自觉就打瞌睡,头一下一下点着,猛地惊醒,心想这可不行,真要不自觉睡过去,那是要出大事的。 他看着雨水,一咬牙,也不管是不是下雨了,提着手电冲进了雨里。 温度很低,风雨阴冷,细雨落地成烟,整个山路看起来如同藏在雾气之中。幸亏我爷爷是老山民,在这儿住了多少年,山路方向熟记于心,就算看不清路,大概方向也是知道的。 他全身湿透,风吹来,非常冷,他咬着牙,心想这就对了嘛,要子嗣这是多大的福德,必须付出代价。光是磕几个头哪行,只有这样,赶风雨夜路,才能体现出心意和付出。 眼瞅着翻过一道山岗就能下山,老远看到山下有星星点点的光,那就是村子。再加紧脚步,就要到了。 就在这时,我爷爷忽然看到前方有个穿着奇怪的女人,正在快步前行。这个女人穿了很厚的雨衣,头上戴着斗笠,最古怪的是脖子上缠着一道围巾,此时被山风吹动,直直飘起来。 我爷爷本来就提心吊胆的,看到这么一个奇怪的女人,头皮发麻,心生惧意,不想靠近,远远这么跟着。 说来也奇,那女人和我爷爷走的是一个方向,速度很慢,恰好挡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两人就这么走着,走了也不知多长时间,这条路似乎无比漫长。 我爷爷心里着急,一咬牙快步向前,终于赶超了这个女人,就在擦肩而过的这一瞬间,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周围山林陡然明亮,如同白天一般。 我爷爷终于看清了,这个女人的衣服下面空空如也,只有一颗人头悬浮空中,人头下面是长长的围巾飘带,随风而动。这个人头微微侧过脸,看向我爷爷,他这个瞬间吓得僵硬在那,大脑一片空白。 那根本不是什么女人,而是一只满脸都是毛的狐狸头,狐狸眯缝起双眼,狐眼微黠,妖魅地让人窒息。 我爷爷终于吓得大叫一声,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原来做了一场梦。他回顾左右,自己竟然还在狐仙庙里,靠着破墙,正睡得香。 外面月高风轻,根本没有下雨的样子,自己不知怎么的,不知不觉竟然在庙里打了个盹。 我爷爷感觉到不好,回头看神桌,没有脑袋的塑像还原封不动在那里。 他浑身发冷,不敢在庙里多待,一路小跑下山。 回家后他就病了,一连病了三个月,最终没有挺过那一年,就在他临终的前一天,我出生了。 第一章 两个脑袋 从我出生起,就是个普通人,一直浑浑噩噩活到二十多岁,没想到无意中一次诡异的经历,从此改变了命运,似乎冥冥之中,必有征兆。 先从一件怪事说起。 我们公司部门的主任最近生了场怪病,长出了俩脑袋! 他本来有个大脑袋,这次又长出个小脑袋,最奇怪的是小脑袋上五官俱全,像是一张脸。 听说张主任病了,我和几个同事下班后一起去家里问候,进了客厅放下水果和营养品,主任老婆并没有让我们去看望病人,表达了谢意,就含蓄地下了逐客令。 “小朱,你留一下。” 就在我们要告辞的时候,主任老婆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我有些愕然,不明白为什么单独叫住我。 几个同事互相看看,没多说什么,告辞离开。 只剩下我自己,有些手足无措:“嫂子,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我们家老张交待我,你要来了,单独叫住你,他有话跟你说。”主任的老婆说。 我点点头。 主任的老婆领着我到了里面的卧室,轻轻敲门:“老张,小朱来了。” 里面没有声音。不知怎么的,我心跳开始加快。主任的老婆又喊了一声,里面传来一个很沙哑的声音,像是嗓子里含着一口痰,嘟囔着说了句话,应该是让我进去。 主任老婆做个手势,示意我进。 我进是我进,可她却没有进的意思,应该只有我自己。我擦擦头上的汗,现在天气转凉,按说没那么高的气温,可汗止不住往下淌。 推门进去,里面是一间很大的卧室,装饰很简单,一张大床,旁边是老式的大衣柜。床上有一个人,面朝上平躺着,似乎睁着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屋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味。此时此景有一种蕴藏邪恶力量的感觉。 我没敢太往里走,站在门口轻声喊,主任,主任。 屋里很阴暗,没有拉窗帘,大白天都阳光难入,床上那人歪歪头,“小朱啊。” “主任,是我。”我擦擦汗。 “过来,我跟你说个事。” 确实是主任的声音,就是太低沉了,从他讲话这个逻辑来看,应该还有理智。我深吸口气走过去,到了床边发现事情不对劲。 主任躺着是躺着,脸旁边还盖着一个枕巾,那枕巾下面似乎还有东西,鼓鼓囊囊顶起来好大一块。 主任歪了歪头看向我,我吓了一大跳。主任的脸蜡黄蜡黄,跟得了黄疸病差不多,眼珠子浑浊,里面都是血丝。 “小朱,你还记不记得半个月前……” 我挠着头,此时什么都回忆不起来。我告诉他,有点忘了。 “半个月前,”主任咳嗽了一声:“你开车,咱们两个到橡山屯去见客户,在那里住了一晚上。” 我想起来了,大约两个礼拜前,我和主任一起见客户,说是谈客户其实意向已经定了。过去就是玩,主任利用权力之便,去蹭吃蹭喝。 橡山屯靠着大山,是旅游风景区,有很多知名的农家乐,我们那次去了三个人,除了我和主任,还有小田,他是市场部的,这个客户就是他谈下来的。 我回忆了一下,那天去农家乐吃饭,晚上又洗了温泉洗浴,后半夜主任跟着客户去潇洒了,去哪就不是我们手下人能过问的。 我正琢磨着,主任咳嗽了一声:“从山里回来,我就开始发病。” 我忽然心神不宁,主任不会是不检点,得了什么传染病吧,还是小心点好。 主任忽然道:“你把我旁边的枕巾拿开。” 我愣了一愣,硬着头皮到了床边,小心翼翼把枕巾拿开。这一拿开,我猝不及防,吓得一哆嗦。在主任旁边的枕头上,还躺着一个人,黑糊糊的头很小,好像是个小孩儿,可五官的感觉又是成年人。 第一感觉是,这是个死人,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这……这……”我满头都是冷汗。 主任断断续续说:“回来之后,我就开始发烧,脑袋上出现肿块,一点点变大,越来越大。” “没去医院?”我问。 “去了,找了专家看,专家也说这个病罕见,只能手术做掉。但是这个肿块连着里面的大脑神经,割掉的话风险很大,有一定几率就下不了手术台。而且就算手术成功,我也会变成白痴,几岁小孩的智商。”主任说着说着,气喘如牛:“小朱,把水拿来。” 我颤抖着手,在旁边的桌子上取来杯子,里面有吸管。蹲在地上,把吸管塞到主任的嘴里,他一口一口喝着,离得近了,他的嘴里散发出形容不来的怪味,熏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好不容易喝完了,主任继续说:“我不能做手术,后来找了个大仙儿看了看,那大仙儿挺神,家里是顶香立堂口的,很有道行。说我这是虚病,得找到根子!” 我听了默然不语,我们这里有这种民俗,请神看事,顶香立堂,供奉的都是动物仙儿,一般叫出马,也有地方叫搬杆子。能开堂出香的大仙儿,每一个都不简单,看来主任这次请对人了。 “那天你、我和市场部的小田一起去的,这样吧,你回去问问小田,仔细回忆那天咱们在村里都干过什么了。实在不行,你们两个麻烦再跑一趟去看看。”主任哀求我。 我心里说话,从市区跑到橡山屯,小三个小时,那么远那么偏,想想就麻烦。 主任都病成这样,依然慧眼如炬,看出我不想去,挣扎着起来作揖,我赶紧扶住他,叹口气说:“主任,自打我到了公司,你一直提拔和照顾我,现在你这样,我义不容辞。” 主任其实就是做做样子,勉强说,我等你消息,尽快。 从他房间出来,和主任的老婆告辞之后,我的心情异常沉重,走在外面,似乎鼻子里还是那股怪味。一闭上眼,就是主任的恐怖形象,一大一小两个脑袋。 我和市场部的小田关系一般般,属于点头交,此时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给他发信息,约他晚上出来聊聊。 发了信息,就石沉大海了,一直到晚上也没回信。我有点生气。索性打电话过去,响了三四声,才有人接电话,是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我说我找小田。 那女人哭着问我是哪个,我说是同事。她哭着说:“我是田田的妈妈,你们还不知道吗?田田下午过世了。” “什么玩意儿?”我头皮一下就炸了,小田死了? “他……” “他出车祸了,我现在在太平间,你能告诉你们领导过来看看吗?”女人嚎啕大哭。 第二章 孕妇 我没去看小田的尸体,是经理带着行政部负责人去的,回来之后整个公司都传开了,说小田死得很惨。开车跑环山公路的时候,一头从护栏栽下去,发现的时候车都变形了,人挤在里面已经没了模样。 事故鉴定目前还没定论,公司的气氛非常压抑。要说最郁闷的其实是我,那天去橡山屯,我们公司一共是三个人,主任得了怪病,小田挂了,只剩我了。 无法确定这一连串的怪事和橡山屯之行有什么必然联系,单是想想就够闹心的。 我坐在办公桌后面,仔细回忆那天经过。 我们进村比较晚,正赶上晚上的饭点,这次出行是客户王总全程安排,吃饭是在一所农家大院里。 这家农家乐非常有名,有很多回头客,特色美食是附近山中的原始野味。 那天上的都是硬菜,山鸡鲤鱼这些自不必说,我记得有一盘菜很有创意,叫龙虎斗,满满一盆的肉汤,喝起来鲜美无比,能吞掉舌头。 吃喝到晚上,王总安排我们去附近的温泉泡澡,泡到后半夜,就剩下我和小田两个,那些人都不知道去哪潇洒了。我们两个就在温泉酒店里开了个蒙古包,睡了一宿。 第二天上午,主任回来了,我们三人开开心心地驱车回到市里。 这次出行可以说每个环节都无可挑剔,没有任何奇奇怪怪的事,就算有问题,也应该报应在主任身上,毕竟后半夜他不在,可为什么这件事能波及到小田呢? 或许一切只是个巧合? 是我想多了? 我左思右想,还是给主任家里打了个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老婆。 没等下班,他老婆电话又打了过来,口气显得很焦急:“我们家老张说了,小田死了这件事不是偶然。小朱,麻烦你这两天去一趟橡山屯!” 我左右为难,吱吱呜呜说,等周末吧,这几天还得上班。 “别等周末,”主任老婆在电话里苦苦哀求:“小朱,我给你个电话,你去联系恩茂商务公司的王总,他会带你去的。” 这位王总就是那天全程安排我们的客户。 我把电话打过去,联系上了他,一报自己的名字,他马上就知道了。王总让我明天早上到他的公司,到了再说。 晚上下班的时候,我心神不宁,本来想开车的,但觉得今天晚上实在不适宜开车,出了公司打了车。出租车司机看我说,哥们,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把家地址报给他,便靠着副驾驶迷迷糊糊打盹,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就感觉车子拐进了一条小路,两旁都是低矮的平房。这里我知道,确实是回家的必经之路,没有多想。 正走着,忽然前面闪过两道暴亮之光,好像对面车打着大灯照过来。 这条小路是单行道,准进不准出,这谁啊,不但逆行,还开着远光灯。就在这时,我看到车窗外面,小路中间盘了一条巨蛇,足有三层楼那么高,挺着脖子吐着信子,刚才那刺目的白光,正是它的两只蛇眼。 它猛地朝着我们这辆车扑过来! 我惨叫一声惊醒,一头撞在车玻璃上。才知道刚才是做梦,出租车司机回头看我问,哥们,你没事吧? 我擦了擦额头,脑门子都是冷汗。 我赶紧说没事,做了个噩梦。 心一个劲儿的跳,这时透过前窗看到,这辆车进了一条小路,两旁都是低矮的平房。我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紧张到难以呼吸。刚才是做梦,那么现在就是现实吗?又重复一遍刚才的梦境? 我紧紧盯着车窗外的黑暗,生怕真的有两道大光刺过来。就这么提心吊胆着,终于走过了这条小路,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侧头看我,可能是怕我出什么事,别猝死在他车上。 回到我的出租房,坐在沙发上,心脏跳成了一个。 仔细回忆刚才梦见蛇的那个怪梦,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实在不像是梦。 难道我也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 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照时,发现脖子下面的红色印记愈发得红艳。听我老妈说,我刚出生的时候,我妈抱着我去邻村开香堂的大仙儿家里算命,大仙儿是个老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手点着朱砂,在我的脖子下面画了这么个类似胎记的印记,细看是指印。老头最后交代我妈,此印能保你儿子的平安。 这个印记我一直嫌丑,给童年造成了很长一段时间阴影,平时都得穿高领衣服。后来随着慢慢长大,印记的色彩逐渐褪去,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了。 谁知今天再看,这印记突然艳红起来,用手指搓了搓,更加的洇红,像是被锐器刺破的伤口。 我心情烦躁,喝了一罐冰镇啤酒,昏昏沉沉睡着了。 做了一晚上噩梦,后半夜干脆就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第一时间来到王总的商务公司。公司前台问询了我的名字,告诉我直接到地下停车场,王总在那等我。 我一晚上没睡好,脑子昏昏沉沉,只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却没有细想,直接坐着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在约定的地方找到了王总的suv。 我上前敲敲车窗,车子窗户摇下来,露出一张国字大脸,正是王总。 “王……”还没等说出来,王总做了个手势,让我赶紧上车。 我绕了半圈上了副驾驶,一进车里感觉不对劲,温度很低,冷意刺骨,冻得我直哆嗦。 王总喉头动了动:“你一个人?” “啊,是啊。”我深吸口气,抱着肩膀嘟囔:“车里怎么这么冷。” 这时我看到王总穿着厚厚的黑夹克,里面还有卫衣。他摘了墨镜,一张脸竟然是铁青色,像是武侠电影里中了剧毒的江湖客。 “王总,你……” 王总语速很快:“我记得你会开车是吧?你来开。” 我和他在车里换了位置,这时候我才发现后座不是空的,那里还有个人。 回过头细看,竟然是名孕妇。 第三章 出马仙儿 看着后座的孕妇,我有点懵。光线很暗,看不出是谁。 孕妇裹着很厚的衣服,还在身上盖着一条毯子,整个人靠在后座,头伸在黑暗里,看不清五官。 “这是陈丽。”王总说:“你赶紧开车,路上说。” 我握着方向盘,手冻得直哆嗦,王总从后面拿过一件衣服扔在我身上。我赶紧披上,多少缓解了一些。 开着车从车库出来,车窗外是阳光明媚的大马路,车里却像是另一个世界,冰寒刺骨,呼吸都能吐出白气。 王总靠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小朱幸亏有你,我早就想回橡山屯一趟了,可这种情况自己开不过去,找别人开,我们的秘密又可能被泄露。” “咋回事啊?”我问。 王总说:“上次从橡山屯回来之后,我先是发烧,迷迷糊糊了几天,然后就出现了怪事,我待在哪个屋,哪个屋的温度就急剧下降,跟冰窖似的。公司里风言风语我待不住,就回家了,没想到家里也一样,老婆都拿我当怪物,非说我中邪。” 我一边开车一边说,“咱们几个人好像都遇到了怪事。” 我把主任的情况说了一遍,又说小田死了。 王总深深叹口气:“这两个人的情况我都知道,这不是偶然,我们确实都中邪了!你看陈丽,她的情况更严重。” 我抬起头从后视镜看向车后座,那里十分阴暗,没有光,陈丽像是寄生在黑暗里的魔鬼。 陈丽是王总的情儿,说白了就是小三。 那天橡山屯游玩,陈丽一直跟在王总身边,她也就二十来岁,长得妩媚动人,而且乖巧懂事,最难得还是场面人,调节酒桌气氛相当有一套,当时把我们主任羡慕不轻,私下多少次说过,这姓王的真tm是艳福不浅。 没想到她居然怀孕了。 这个话题太敏感,王总不说,我也不好意思问。 王总自顾自说:“陈丽也得了怪病,上医院检查,肚子里好像有活物。” 我心说废话,怀孕了,怀着一个孩子,当然是活物。 王总说,陈丽的肚子现在是越来越大,几乎一天一个样,要是不想点办法,恐怕要出人命。 “为什么不在医院里直接处理了?”我疑惑地问。 王总道:“我认识个很有道行的老先生,他说我们得的是虚病,在医院弄没用,还会复发。必须找到根子,才能彻底解决。他还告诉我,很可能是冤亲债主在捣鬼,让我先去寺庙领佛缘,然后忏悔发心……可麻烦了,想想就头大。” 我心里犯了嘀咕,主任也是这么说的,这是虚病,必须找到根子。 王总上上下下看我:“奇怪,我们个个都中招,你怎么没事呢?” 我听得这个恶心,非得我跟你们一样倒霉才行?我吱吱呜呜,没说什么。 路上相当遭罪,车里冷如冰窖,一冷人就容易犯迷糊,后来走的又是危险山道,好几次我差点睡过去,凭着巨大的意志力,终于开到了橡山屯。 我开着车找到了当初接待我们的农家乐,一座大院子,门上贴着金字招牌,“橡山屯第一美味”。门口有个场院,停了不少车,真是买卖兴隆。 我们从车上下来,正赶上农家乐的老板出来送人。这老板是本地人,五大三粗,满面风霜,我们都管他叫浩哥。 浩哥一眼就认出王总,赶紧过来打招呼,“老王,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房间今天有点满了。你们要住也没事,需要几间房,我想办法安排。” 王总摘下墨镜,阳光照在他脸上,竟然生出丝丝白烟,跟吸血鬼暴露在阳光下差不多。 浩哥一下就愣住了。 王总受不了强光,赶紧戴回墨镜:“我让你害死了,车里还有一人,进屋再说!” 浩哥知道事情不对劲,赶紧找了两个伙计,从车里带着陈丽出来。陈丽到了阳光下,我才看清楚,她脸色煞白,好像没有知觉,肚子高高隆起,像是怀胎了十个月,马上就要分娩,情形非常吓人。 浩哥也是江湖人物,脸上变得严肃起来,招呼我们几个到了后院内屋,把陈丽放在床上,然后打发两个伙计出去。他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王总让我说,我便把发生在我们这些人身上的怪事一一说了一遍。 王总最后道:“我不相信这一切是偶然,肯定是我们那天在你这儿中的招!你是老板,脱不开干系,就说怎么办吧?” 浩哥摸着下巴走了两圈:“这样吧,我们村有个很厉害的出马仙儿,跟我关系很好,咱们找他看看。” 他拿出手机发语音过去,打了个招呼。 去的路上浩哥告诉我们,这位大仙儿好为人师,最喜欢听别人喊他“老师”,千万要尊重他,不要胡说乱说。 我们穿过村路,一路过去,来到一家庄户院。 这里民风淳朴,大白天家家户户都不关门,院门就这么敞开,空无一人。 浩哥站在院口喊了一声,“罗老师在吗?” 时间不长,里面大瓦房的门开了,一个人探出头,瘦高挑,脑后还梳着小辫子,一双眼睛锐利如鹰,穿着一身黑色的男款裙子,脖子上套着一串佛珠。看起来又潮又古怪,第一印象就是个特立独行的中年男人。 “罗老师,我有要事相求。” 浩哥把王总的事讲了一遍。 这位被称为罗老师的男人,没有发表意见,背着手站在门口,侧过头,像是突然发现我也在一样,皱着眉上一眼下一眼打量。 罗老师的眼神极为奇怪,眼睛眯缝起来一直盯着我的脖子看,我下意识用手挡住红色印记。 罗老师还是张口了,声音特别冷:“你脖子上的红印是怎么来的?” 我一愣,浩哥他们也看向我。 难道这事儿和我脖子上的印记有关系? 我赶紧讲出来,说这是出生的时候,妈妈抱着我去邻村找大仙儿算命,那大仙儿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朱砂在我的脖子上点了这么个点儿。 哪知道,从此消不下去了,如同胎记一般长在上面,我从小就因为这个自卑,长大了才好点,但是在异性面前还是有点抬不起头,算是倒了血霉了。 第四章 脖子上的印记 我絮絮叨叨回忆着,罗老师打断:“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问你,那老头姓字名谁,长得什么样子?家里又是开的什么堂口?” 我苦笑:“罗老师,我是真不知道,那时候还小,没满月呢。哪知道这些情况。后来我妈也没提过。” 罗有强皱着眉:“你真不知道这印记什么意思?” 我赶紧点头。 罗老师没再说什么,把目光收回来,哈哈笑着说:来的都是客,进屋里谈。 我们快步穿过院子,上了台阶,一掀门帘走进屋里。 进去之后,光线一暗,眼睛一下不太适应。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没什么陈设,就是一张神台。 神台很大,靠着墙放着,上面铺着深红色的桌布,上面供奉着一尊神像,两侧点着长明灯,火光幽幽闪动。前面还有个小香炉,里面插着香,冒出燃燃白烟。 我眼前有些发花,使劲闭了闭眼,重新睁开,场景愈发清晰。神台上供奉的神像居然是一只白面狐狸,穿着一身古代书生的衣服,手里还拿着白纸扇,笑眯眯地向前走。两侧光亮晦暗,恍恍惚惚,细看之下这狐狸神态栩栩如生,像是活过来一样。 我仔细看着这尊狐狸相,这狐狸好像有一种神奇的感觉,看着它,它就好像也在看着我,笑眯眯的,透过火光眼神飘过来,我越看越迷糊,赶紧收了心神,心怦怦乱跳,这也有点太诡异了吧。心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看你。 就在这时,罗老师没搭理我们,径直走到狐狸神像前,从神台下面拖出一张蒲团,跪在上面磕了三个头,从容不迫地站起来。 罗老师对王总身上发生的事似乎不怎么感兴趣,一个劲儿地追问我。 我只好先做自我介绍:“我叫朱鸿运,鸿运当头的鸿运。今年二十七岁,现在在一家外贸公司做普通职员。罗老师,我就是很普通的人,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罗老师从兜里慢条斯理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罗有强。整比你大十岁,今年三十七,目前职业算是出堂口吧。你也看到了,我供奉的是狐仙儿,也叫玉面狐狸。正所谓北马胡家四海扬,老练沉稳掌营堂。天南地北皆传唱,救苦救难法无量!” 罗老师聊起自家堂口全是顺口溜,一套一套的,我听得冷汗都下来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真不知道自己脖子上的印记是什么意思?”罗老师皱着眉问。 我赶紧点头。 他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要先做一个试验。” 他站起身,从神台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根奇怪的香,通身绿色,又细又长。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心怦怦乱跳。 罗有强用打火机点燃了这根长香,香头冒出了很浓的白烟,凝聚不散,如同一团袖珍版的白色云彩。 整个过程里,浩哥都沉默不语,在旁边看着。 罗有强忽然把这根香在我眼前晃动,凑得极近,我闻到一股细细香气,闻了之后骨软筋麻,怎么这么香呢。迷迷糊糊的想睡觉,眼前一阵阵发花,意识也在漂移而去。 就在这时候,隐看到墙角的高处站着一个“人”。好像还是个女人,凌空悬浮,好像是被绳子吊着,在空中缓缓回过身。 我脖子印记疼得厉害,像火在烧。 心跳得很快,不是害怕,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是心跳加速,头上冒冷汗。 天花板上的那个女人突然“悠忽”一下从上面飘了下来,径直扑向我,像是一团影子,又像是一团噩梦。 女人扑在面前的时候,我甚至能听到她的尖叫。她脸很长,头发披散,没有其他五官,只有一双深黑色的大眼睛,如同阴森的深渊。 换一般人估计已经吓死过去了,我心理承受能力还行,只是瞬间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那女人扑在我面前,瞬间又化成黑烟消散,无影无踪,我再也支持不住,闭上双眼。 可能也就是一晃神的工夫,我又清醒了过来,浩哥和罗老师还在眼前站着,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如果不是姓罗的手里拿着一根熄灭的香,我还以为自打进门起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我仔细回忆刚才的事,好像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又觉得虚无缥缈,或许就是个极为短暂的白日梦。 “罗老师,你测出什么来了?”我小心翼翼问。 第五章 龙虎斗 罗老师面无表情,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道:“先去看看中了招的那个王总,看看他有没有的救。” 从他家出来了,晒着外面的阳光,想着刚才在堂口里发生的事,真的就跟噩梦一样,不知道这位罗老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脖子上的印记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又回到浩哥的农家乐,罗老师走到门口停住脚步,皱着眉说:“怎么这么大的阴气?!” 浩哥让他进去看看。 掀开门帘走进内屋,罗老师看见了王总,说了一声“邪气!”,又指着床上的陈丽,“更邪!” 王总摘下墨镜,瞪大了眼睛,问这是谁。 浩哥赶紧说,这位就是村里有名的大仙儿,专门看事的。 “那么,罗老师,他也有邪气吗?”王总指着我说。 罗老师说:“你们这间屋子谁都有邪气,甚至老浩也有邪气,就这个小伙子没有。” 他这一句话,我浑身舒泰,全身暖洋洋的。 王总有点气急败坏,说了一句特别掉身份的话,“为什么就他没事?” 罗老师走到床前,用手按在陈丽的肚子上,稍微用力,原本昏昏沉沉的陈丽惨叫一声,满头都是汗,嘴里喃喃喊着疼。 罗老师翻开陈丽的右手,把袖子撸上去,我们看到,在女人白皙的右臂上,出现很多深黑色的纹理,像是中毒,毒素顺着脉络横行。 罗老师沉吟了一下,“这病我看不了。告辞,你们自求多福吧。” 王总急了,赶紧问罗老师,为什么治不了。 罗老师没有多解释,说治不了就是治不了,自己才疏学浅。浩哥也过来劝,罗老师还是摇头,不说废话,掉头就走。 罗老师来的莫名其妙,走得也快,屋里剩下我们几人。 王总戴着大墨镜,阴森着脸,坐在那不说话,模样跟杀人差不多。陈丽躺在床上,挺着大肚子昏迷不醒,其状极为可怖。 我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王总拿起桌上杯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凉茶水,气呼呼说:“我就想不明白了!” 我在旁边问,啥想不明白的。 王总拿眼珠子瞪我,“我们个个中招,怎么就你没事,你tm是不是内奸?” 我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懒得解释。王总是自己倒霉,想拖别人下水。 我找了个借口,从屋里出来,外面阳光明媚,还是出来舒服点。 这时,院外进来一个老头,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大精钢盆,里面血糊糊都是深红色,好像是什么野物,剁碎了作为食材。 这么一大盆东西,少说也得几十斤,老头那么干瘦,胳膊就跟干柴棍差不多,端着盆不摇不晃,甚至撒不出一滴血水。 我看得有些入神。 后院旁边是厨房,走出来白衣白帽的大厨,哈哈大笑对老头说:“老耿头,就等你这个龙虎斗下锅了,快点,赶紧。” 我在旁边听着,忽然想起来,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当时宴席上就有这么一道当地名菜,名叫龙虎斗,味道鲜美绝伦,听说好像就是用山里的野味打的。 这么一回忆,看这个老头也眼熟,当时好像见过他。我有些明白了,龙虎斗的食材,说不定只有这老头一人可以提供。 我抬眼看看锅里的东西,血糊糊的大半盆,看着有些倒胃,早知道食材是这样的,当初我就一口都不碰了。 龙虎斗…… 我忽然眉头跳了跳,涌出一个极为微妙的想法,我们这些人中招,是不是就因为吃了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所致呢?我没有任何根据啊,靠的就是下意识的直觉,眼前这个干瘦老头,似乎不是常人。 我内心有一个冲动,几乎抑制不住,想暗暗调查一下这个老头,或许能找到点线索。 我偷偷回去找到浩哥,问提供龙虎斗食材的老头是谁,浩哥道:“此人叫耿有财,村里人都管他叫老耿头。” 我若有所思,问老耿头住在什么地方。 浩哥不愧是老江湖,马上有所察觉,低声道:“你觉得是他?” “直觉告诉我,他提供的龙虎斗很可能有问题。”我说。 浩哥惊疑不定:“我和他认识十几年了,他在我这儿提供食材也不是一天两天,可能吗?” 我赶紧道:“浩哥,你别不当回事,虽然目前仅仅只是个怀疑,但万一有那么一天,食材真的让客人吃出了毛病,你就是第一责任人啊,要承担巨大的后果!还是调查明白好。” 牵扯到自身利益,浩哥点点头:“你说得对,我这儿离不开,就麻烦小朱兄弟了。”他把老耿头的住址告诉了我。 我不可能白天去,只能等到晚上再说。老耿头这一天忙得很,他的食材要提供给很多农家乐,忙得是不亦乐乎。 天色渐渐黯淡,等我出来的时候,村路已经黑了下来,路灯幽幽照着,看不到行人来往。 偷偷调查一个老头,说实话我是不想去的,要不是为了主任、王总他们,我早就拍屁股走人了,毕竟好几条人命,现在硬着头皮也得去。 我都打听清楚了,老耿头住在村西,自己盖了几间大瓦房,离着村中心很远,靠着大山。这老头没有老伴,无儿无女,靠着进山打野物的绝活儿,养活自己。 我也打听到,所谓的名菜龙虎斗,其实就是蛇肉和山鸡肉。 老耿头有独门绝技,别人很难抓到蛇,可他次次进山都不走空,而且抓来的都是肉蛇,蛇肉肥嫩鲜美,光这一手,就让他垄断了村里这道美食的食材。 现在这么一品,果然内有玄机,为什么别人办不到的事,他能办到呢? 我一路来到村西头,远离其他村子的宅院,这里极为偏僻安静,不远处有一个黑森森的农家院,没有开一盏灯,月光下,整个院子阴气逼人。 第六章 他在哭 我小心翼翼来到门口,顺着关闭的大铁门往里看,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大牲口,甚至连条狗都没有。最古怪的是,这么晚了,老耿头似乎并不在家。 我犹豫了半天,看看四周无人,一咬牙顺着铁门爬上去,然后翻到院里。 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这地方实在是诡异,老小子是玩蛇的,说不定藏着毒蛇护家。 一路穿过院子没发生什么事,我的心稍稍平静一些,来到了外堂屋的门前。 夜深风高,此时寂静无声,我轻轻一推门,没有锁,门应声而开。这老头估计常年自己独居惯了,也没想到会有人来,走的时候,只是关上院门,房门是不锁的。 我推门而入,屋里不算黑,虽然没有点灯,但是在屋子对面靠墙燃着两盏昏红的小灯泡。那是两个蜡烛形的小灯,幽幽亮着,照着一张神桌。 我心跳得很快,果然有猫腻,他居然也在供奉大仙儿,家里秘密开着堂口! 我蹑手蹑脚走过去,神桌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供,只是在墙上贴着两张红纸,一张写着“人身难得”,一张写着“佛法难闻”。 我看得有些冷笑,真要信奉佛法,你就不会害人了。 我胆子大了起来,顺手在桌上拿起红红的蜡烛小灯泡,在屋里走了一圈。屋子十分简陋,却很干净,家具都是上个世纪的样式,十分老旧。 我找了一圈实在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从后门出去,后面是厨房,冷锅冷灶,灶台上放着一只破碗,碗里还有吃剩下的半个馒头。 这老头按说垄断了村里美食的食材,应该很有钱才对,但看上去过得十分清贫。我又找了两间屋,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我挠着头,心想还是撤吧,偷着进人家屋确实造次,真要丢了什么,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再说了,就算没丢东西,我这么偷着进来,有理也变没理了。 我打定主意,等明早看看,能不能找到老耿头,和他当面锣对面鼓的谈判,看看路数再说。 我正要从厨房出去,黑暗里忽然听到后门有奇怪的声音,我心里一咯噔,当时僵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听到那声音没有停,像是什么人踩在地上,原地上下跳舞。 走不走? 我头上的冷汗下来了。没听到也就罢了,听到了这么转身就走,这如果真的是个很重要的线索,日后算起来,我也对不起主任他们。 算了,既然来了,索性就看个清楚。 一件事如果值得做,就值得做过头。 我转身来到厨房后门,手里还端着昏红的小灯泡,看着破败的木头门,一咬牙推了开。出去是后院,面积很小,堆着一些破烂,声音是从柴房传出来的。 我来到柴房门口,锁是开的,犹豫一下轻轻推开门。 门里很黑,我轻轻端着小灯泡,慢慢举到眼前,柴房是长条形,很深,隐隐就看到黑暗的深处,站着一个小女孩。 她大概能有三四岁的样子,穿着红色的肚兜,背对着我,头上还有两个啾啾,正兴高采烈的原地跳舞。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一幕我头皮有些发麻。 这小女孩第一眼看上去,缺失了很多细节,胳膊腿很模糊,身上的红衣服却极其鲜艳,乍看上去,就像是一件红色的衣服在上下摇晃。而且这个小女孩儿似乎毫无重量,很轻,上面像是吊着一根绳,在那拽着。 我咽了下口水,现在有两个猜测,第一是这小女孩是活人,是老耿头藏在这儿的,这老头不是个好东西,是个变态。再一个,这小女孩儿不是……活人。 我正乱琢磨着,小女孩儿忽然回过头,这一瞬间我像是做了场噩梦,压根没看到她的长相,吓得屁滚尿流,赶紧把柴房关上。 就在这个时候,前屋的灯突然亮了,坏了,老耿头回来了! 我急得左右看,藏在一堆杂物的后面,抖得像是打了摆子,不知是夜风冷,还是害怕紧张,反正身体抖个不停。 前屋传来脚步声,隐约看到人影在晃动,时不时还传出长长叹气的声音,确实是老人。 老耿头有个特点,特别喜欢叹气,几乎每五秒就能长叹一声。我在冷风里藏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手机响了一下,我手忙脚乱掏出来,差点把那堆杂物碰倒。 竟然是王总发来的信息,是一条语音。我暗暗叫苦,你tm打字不行吗,非得发语音。 没办法我用手拢着耳朵,把声音放小,放在耳边听。里面传来王总怒吼:“小朱,你tm一天跑哪去了,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员工,早就开除八百回了,赶紧滚回来!” 我恨得牙根痒痒,这件事本来跟我屁关系没有,我付出这么大的精力帮你们想办法,你就这么骂我? 这时,又来了第二条信息,也是王总发的。 “小朱,事情有了变化,有人送来了解药,你赶紧回来吧,有什么事回来说。” 这句话让我纳闷了,有人送去了解药,是老耿头吗? 王总为什么说“有人”,而不提具体姓名,难道另有高人相助?老耿头这么晚了,在外面忙活什么呢,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时间点竟然和王总得解药的时机可以吻合。 我想了一圈头大,既然有解药,也不用我操心忙活了,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吧。 我从杂物后面爬出来,刚冒个头,厨房的后门开了,老耿头走了出来。 月色如水,照在他的身上,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径直走了过来。 我赶紧藏回去,大气都不敢喘,心怦怦跳。 老耿头没有在杂物堆旁边停留,直接来到柴房门口,我悄悄把头探出去看,他把门打开,深吸口气走了进去,门没有关。 我的呼吸都快要停了,等了片刻,里面传来老耿头的哭声,他竟然在哭?! 我实在是又好奇又紧张,牙床子都在发痒,一咬牙从杂物堆里爬出来,小心翼翼来到柴房门口,探头往里看。 这一看就惊住了,竟然有窒息的感觉。 天花板亮着昏黄的灯泡,瓦数很低,但能看清楚,整个柴房里只有老耿头一个人,并没有刚才穿红肚兜的小女孩,怪了,不可能啊。 这个柴房是典型的密室,只有外面这一扇门,里面无门无窗,小女孩竟然凭空消失了? 老耿头跪在地上,双手抱着脸,声音近乎哀嚎,肩膀一动一动的。 第七章 凶手 我没敢惊动他,感觉这老头一身的古怪,尤其是他住的这个家,处处都透着阴森之气。 他慢慢哭吧,我还是走为上。正要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里面的老耿头说话了,咬牙切齿:“闺女,我的好闺女,我给你报仇了!那个祸害你的凶手,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我心念一动,这里似乎有隐情,犹豫了一下又蹲回门口,探头探脑继续往里看。 老耿头擦擦眼泪,从神台下面拖出一个很大的蒲团,盘膝坐在上面,手里拿着一个木鱼,“邦邦邦”敲动起来,嘴里念着什么经文,一句都听不懂。 能看出来他极其诚心,坐在那里一丝不苟,念力很强大。 我听了片刻,实在不得其法,还是走吧,就在这时,柴房里忽然多出一个人。 我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儿揉揉眼,看到刚才那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女孩儿又出现了,她站在老耿头的旁边,用手一下一下抚摸着老头的脑袋。 老耿头似乎没有察觉,依然认真地敲着。 那小女孩儿慢慢游走,来到老头的身后,轻飘飘像是一块红色的包袱皮贴在老头的身上。我脑海里蹦出一个词,跗骨之蛆。 我下意识感觉,小女孩儿似乎在吸收老耿头身上的什么东西,一种看不见的能量。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就是我的一种直觉,很强烈。 这个鬼地方处处诡谲,透着让人窒息的阴森和古怪,算了,还是走吧。 我离开后院,来到厨房后门,小心翼翼把门打开,黑暗中发出“吱呀”的声音,我暗暗叫苦,祈祷声音再小点。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我赶紧钻了进去,回头看看,老耿头并没有出来,应该是没有察觉,随即长舒口气。 从厨房来到前堂屋,屋里点亮了灯,我看到了来时没看到的东西,那是放在老式高低柜上的一张照片。照片是封在相框里的,是一张小女孩儿的肖像。这个女孩儿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眉眼间已经有了几分成年人才有的媚色,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我情不自禁被这张照片吸引,慢慢走过去,从柜子上拿起来看。说实话,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儿,能有如此姿色!既有孩子的童真和懵懂,又有成年人的妩媚。我翻到背面,看到照片后面空白的地方,有人用黑笔写了四个字,“永失我爱”。 这几个字写的力透纸背,能看出写字人的情绪已经失控了。 我想到了什么,又不确定,就在这时,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声音:“把你的脏手从照片拿开!” 我吓得一激灵,相框竟然从手里掉落,砸向地面。幸亏我反应快,在半空一把抓住,心还在砰砰跳。 身后那人惨叫一声,怒喝:“把照片放回去!” 我喉头动了动,把照片放在柜子上,回头去看。老耿头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手里还提着一根粗粗的大棒子,眼睛瞪得贼大,看着我,咬牙切齿。 “这,这是误会……是误会……”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老耿头目光如炬:“我认识你!你是和害死我女儿的凶手是一起的,对不对?!” “谁,谁是害你女儿的凶手?”我赶紧问。 “王恩茂!”老耿头大吼。 我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谁,随即恍然,王恩茂就是王总。他开的外贸公司就叫“恩茂商务”,用的是他自己的名字。 我忽然有点明白了,我们这些人中招都是因为王总的关系,老耿头要报复他,连带着我和主任一起倒霉。 “他是杀害你女儿的凶手?” “他在十年前糟践了我的女儿,”老耿头声音阴冷:“我女儿投河自杀!我花了十年才找到凶手,这笔血债,肯定要用血来偿!” 我擦擦头上的冷汗:“他真要是犯了法,咱们可以报警……” “十年了,什么都查不出来了,再说他这样的有钱人,只手遮天,我上哪打官司去?”老耿头眯缝着眼看我:“你今晚是偷着来的?” “啊,啊,不是……我……”我吱吱呜呜,脑子有点断片。 老耿头嘿嘿笑:“这么说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的身份喽。” 他想干什么?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老耿头邪魅地笑,笑声透着一股子杀气,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勉强笑笑:“老爷子,你啥意思?” 趁这个空当,我四下扫视,一会儿真要撕打起来,有没有趁手的家伙事。 老耿头没有动手,抬起手腕看看表,脸上出现一丝诡魅的笑意:“差不多了,姓王的也该死了。” “你,你什么意思?” 老耿头嘿嘿笑:“告诉你也无妨,我晚上的时候匿名给他一份解药,其实是毒药。他以为这件事解决了,把解药一吃,哈哈,不光是他,连他那个娘们,也一起完犊子!” 我骨头缝都透着阴森的凉气,王总发信息让我回去,说有人送了解药回去,其实是毒药……坏了! 我尴尬地笑着:“老爷子,真是智商过人,真是佩服你。”一边没话找话,一边眼睛瞟向大门口,趁着他失神的那一刹那,我一个箭步窜出去,赶紧跑! 刚到门口,感觉后面恶风不善,一下没躲开,正砸在小腿肚子上,我失去重心扑倒大门,门应声而开,我整个人滚出了屋子,摔在外面台阶上。 地上“咕噜噜”滚着那根粗棒子,老耿头把这玩意当暗器,打的我小腿又疼又麻。 老耿头不急不缓从屋里出来,居高临下看我,一点也不着急,从兜里摸出包烟,抽出一根点上,吐了口烟圈。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一块需要处理的杂物,眼神极为冷漠和可怕,我渗出了冷汗,这老小子不会是连怎么毁尸灭迹都算计上了吧? 第八章 死里逃生 能看出来老耿头杀心已起,我坐在地上慢慢往后退,他叼着烟不慌不忙提起那根大木棒,柔和地说:“放心,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不会让你遭罪。让你跟姓罗的一样!” 我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姓罗的,难道是罗老师?罗老师死了吗?不会吧。 “你,你把罗老师怎么了?” 老耿头笑:“那小子仗着自己开的是胡家堂口,找我谈判,想要挟我……瞎了他的狗眼!他中了我下的蛇毒,估计已经上西天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面前,粗又大的木棒举起来,“我送你们一起上路!” 对准我的脑袋狠狠砸下来,挂着重重风声,一出手就是死手,没有丝毫犹豫!生死一刻,我不能坐以待毙,使劲儿往旁边一滚,一棒子砸在地上。 黑暗中,木棒头和地面瞬间碰撞激起的火星子。 我喉头上下窜动,这老小子真是动了杀心,刚才要是没躲开,脑袋就得当场开瓢。 我勉强扶着墙站起来,刚才小腿肚子被砸,疼痛难忍,一瘸一拐往院子跑。老耿头如同老猎人,不慌不忙,一步步跟在后面。 我头上都是冷汗,腿疼的发不上力。 老耿头在后面冷笑:“你如果能从我手心里跑出院子,活该你命大。如果跑不出去,爷们,这辈子你就算栽在这儿了,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我瘸着腿往院门跑,提不起速度,小腿肚子疼得一抽一抽。 老耿头在身后两三步的距离,陡然举起大木棒,对准我后背就是一下,我疼得“哎呦”摔在地上,两只手都在抖。 “别遭这个罪了,乖乖认命吧。”老耿头走到我面前,一口吐掉嘴里的香烟,把武器举起来。 我回头看看院门,至少在十几步之外,跑是肯定跑不出去的。可这么不明不白死在一个山沟里,我tm得多冤啊,我扯着嗓子喊:“救命!救命啊!老耿头杀人啦!” 老耿头翻了翻三角眼,眉头立起来:“你这样只能让我往死里弄你!喊也是白喊,我院子周围二百米之内没有第二户人家,扯破嗓子也没人救你。” 木棒对准我的脑袋砸了下来! 我就地一滚,勉强躲开,想都没想,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跑。这次我没有往院门那里跑,而是折身往房子方向去。 老耿头在后面啼笑皆非:“本来想在院子里宽宽敞敞送你上路,你想进屋也行,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他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只要加快一步就能到我身后,然后打死我。 老耿头太自信了,我现在就是案板上的肉,怎么吃都是吃,索性想看看我怎么折腾。 我拉开屋门,一头拱进他的屋子,老耿头这时候像是想起什么,“我说小伙儿,你别打烂我屋里的东西,还得收拾。你要是过分的话,别赖我下手无情,不能让你这么痛快死了。” 他快走几步跟了上来,也进了屋。 我用最后的力气快走几步来到高低柜前,在老耿头追上之前,一把抓住柜子上他女儿的相框。 老耿头眼珠子瞪圆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提高嗓子:“放下!” 我靠着高低柜,一手抓着相框,然后另一只手进兜里摸出打火机,“蹭”一下擦出火苗,对准相框。 老耿头提着木棒就要窜过来,我猛地抬高打火机,火苗子已经快点燃相框下摆了,我大吼一声:“你别逼我,你敢过来,我就烧你女儿的照片!” 老耿头气得眼珠子都快鼓出来,指着我,“你,给我放下!我告诉你,你今晚死定了!看我怎么折磨你,我要把你扔进地窖,那里全是毒蛇,慢慢咬你,慢慢折磨你,你会在万蛇咀咬下慢慢死去,让你的灵魂永远不得安息,变成孤魂野鬼也要天天受罪!” 我后背冷汗都浸透了,这老小子是真狠!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如此丧心病狂之人,这么阴毒的手段都能用出来。 这更坚定了我抗争到底的决心,心想你都给我逼到这一步了,我只能背水一战! 我又抬高打火机几厘米,火苗子点燃了相框,边缘马上焦黑。 “别!”老耿头惨叫一声。 “把门给我让开!”我也有点歇斯底里。 老耿头紧紧盯着我,如果眼神能杀人,我早被他杀了八百回了,他的眼神真就跟毒蛇一样。 老耿头站在那里不说话,僵了有几秒钟,缓缓侧身让开大门。 “离大门远点!” 老耿头把木棒靠在门后,又朝旁边挪了几步,用手指着我,点了点,不过没说话。 我拖着伤腿一步一步来到门口,一手提着相框,一手拿着打火机,和他擦肩而过。 从门里出来,老耿头跟在身后。 我对着着他,倒退走,还要顾忌脚下,大吼一声:“站着别动!” 老耿头站在门口,果然没跟上来,冷冷地说:“你死定了!我知道你是谁,放心,以后只要我不死,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要弄死你!” 我也恶狠狠地说:“那你就去死吧!” 老耿头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缓缓抽了起来,冷冷看着我越走越远,走向院门。他一字一句说:“照片如果有一点点损坏,我就拿全村人的性命陪葬!我说得出来就做的出来!到时候因果算咱俩的。” 我满头都是冷汗,终于死里求生出了院门,这是一道鬼门关!想把照片放在门口,想想现在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这东西留在手头更保险一些。 我拿着相框一路跑远,等回到村中心,周围人渐渐多了,看到灯火通明的农家大院,心终于踏实下来。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不好!老耿头曾经匿名给王总留下一份解药,其实是毒药,得赶紧回去救人,要不然非出人命不可。我一瘸一拐加快脚步,终于赶回了农家乐。 一进院子,就看到很多酒席没有散,依然推杯换盏。农家乐的老板浩哥,正拿着酒瓶子和一桌的客人对瓶吹。 我赶紧过去,趁他喝过的空当,说道:“浩哥,王总呢?” 浩哥喝的大脸盘子通红,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赶紧加了一句:“王恩茂王总!” 浩哥清醒过来,:“你是小朱。王恩茂发过信息让你回来,你怎么才到?哦,事情已经解决了,他在后院,可能休息了,你去看看吧。” 我赶紧去了后院,到院子口就看到里面的灯漆黑的,房门紧闭。 第九章 蛇 我着急,不管王总休没休息直接过去敲门。时间不长门开了,王总一脸铁青站在门里。 我赶紧走进去,屋里没有点灯,我说:“王总,今晚有人给你送解药你吃没吃?” “还没吃。”他说。 我长舒了一口气:“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给你的解药其实是假的,就是凶手下的套!王总,你真没吃?” 王总摇摇头:“我没吃,”顿了顿:“给她吃了。” 王总摸到墙上的挂绳,打开电灯,光线亮起来,我一眼就看到床上的人。她正是陈丽,此时在昏迷中,肚子大得像鼓,她身下竟然全是冷汗。 我目瞪口呆:“你,你把解药给她吃了?” “嗯。”王总说:“莫名其妙出现的药,我怎么可能吃,我又不是傻子,总得试验一下。陈丽和我中的是同样一种毒,她能治好,我自然也能治好。” “你……”我看着王总,实在无语。 就在这时,陈丽抱着肚子突然坐起来,跟诈尸似的,满头冷汗,咬牙切齿喊着:“疼,疼,疼……” 王总踢了我一脚大吼:“赶紧去前面叫人,愣着干什么!陈丽真要出了什么问题,你能负责吗?” 我真是无语了,这小子真损,他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我们几个就是因为他倒霉的,可他现在,弄得像是正义的化身一样。 人命关天,我没时间和他掰扯,赶紧到前院把浩哥叫来。等我们到的时候,陈丽的裤子已经被血洇湿了,鲜血从下面流了出来,她这么漂亮的姑娘,此时就跟蛤蟆附体一样,披头散发,眼珠子快冒出来了,抱着肚子一个劲儿喊疼。 “不行,不能再这么挺着了,送医院。”浩哥当机立断,马上打了120。 能有十来分钟,救护车到了,一通忙活,把陈丽送上车,这时候陈丽已经疼得意识涣散,开始说胡话了。浩哥和王总上了救护车,跟着一块去医院。 王总指着我的鼻子:“陈丽真要有个三长两短,这件事肯定要有个说法,你哪也不要去,就在这儿等着我们!” 口气就像是这事是我做的一样,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我胸口像是堵着石头,看着救护车走远。 院子口围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见车走了都散了,我正要回屋,突然看到人群里有个人影很熟,像是老耿头,心猛地一抽。 再仔细去看,已人去院空,所有人都散了。我心怦怦乱跳,突然想到一件事,坏了,刚才这么一忙活,老耿头女儿的照片放哪了呢? 坏了坏了,相片如果还在,一切都好说,真要给弄丢了,这老头一股火气上来,指不定干出什么事。 我赶紧回到王总住的后院,一通找,没有找到。坏了,真坏了,相片连同相框,全都没了! 我瘫坐在床上,脸上汗出如浆,不知是紧张还是吓的。仔细回忆整个过程,实在是想不起来那玩意是怎么丢的,什么时候丢的。 紧张,害怕,外加这一晚上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体力和精神都已透支,靠在床头的枕头上,盖着毛毯,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好像来到山里的一个山洞前,顺着洞口进去,里面很潮很阴,没什么光,耳边是水滴滴答答落下来的声音,越走越黑,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听到前面有奇怪的声音。 像是很多人在走动,又像是什么在地上拖动,非常怪异,在黑暗的山洞中显得阴森无比。 我拐过一个角落,终于来到了山洞的尽头,就看到茫茫黑暗中,有一个小女孩儿穿着红色的肚兜,背对着我,在黑暗里上下跳舞。 我站在原地没有过去,眼睛紧紧盯着这个红肚兜的小女孩儿,这一刻像是中了定身法,身体都是僵的,像是一场巨大的梦魇。 小女孩儿蹦来蹦去,身形渐渐隐在黑暗中不见了,随即深处传来“嘶嘶”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被拖动的声音,这时,就看到一只巨大的蛇头从黑暗中伸了出来。 这只蛇头像是卡车那么大,两只眼睛犹如深海一般的蓝宝石,三角形的脸上遍布鳞片,眼神极为阴森,在黑暗中巡弋,时不时吐着赤红色的芯子。 我慢慢向后退着,大气不敢喘,赶紧从洞里离开。刚走了没两步,那条蛇觉察了我的所在,猛地窜过来,搅动深洞里的黑暗。 我吓得掉头就跑,没跑两步就停住了,隐隐感觉蛇就在身后一米之内,我稍微一动,就能咬过来。 “嘶嘶”的怪声在后面响起。我一动不敢动,头上都是冷汗,呼吸急促到了极点,胸口在剧烈起伏。 猛地恶风不善,那条蛇直直扑过来,我闭上眼睛,跑是跑不了的。就在这时,脖子一阵刺疼,一团红光亮起,正是那印记。 隐隐就听到一声“轰”的声音,像是佛号,悠然开阔,似乎就是从我脖子上印记里传出来的。蛇和黑暗山洞即时性消失,我被这一声震得一激灵,从梦中惊醒。 我睁开眼,自己还躺在床上,大门敞开着,窗户也开着,此时还是深夜,夜风不断灌进来,屋里很冷。 我大口喘着气,赶紧爬起来把窗户关上,正要去关门,就听到地上传来嘶嘶的声音,赶紧把灯打开,这一看就傻了。 地上全都是蛇,嘶嘶爬着,粗粗细细都有,有的蛇还是三角头。我虽然分不清什么品种,但也知道这种蛇肯定剧毒,咬一口就得挂。 窗户和门都开了,蛇也在地上,难道,我打了个激灵,难道老耿头趁着刚才睡觉时候,他来过了? 我蹲在床上不敢下去,地上已经连下脚地方都没有,就在这时,突然头上传来“嘶嘶”的声音,抬头向上看,有两条蛇从天花板掉下来,一只落在地上,一只掉在床头。 我吓得倒退两步,掉在床上那只蛇,是一只三角脑袋的青蛇,周身碧绿,没有一丝杂色,妖异得无法形容。 第十章 抓捕 就算再没有经验,我也能判断出床上的青蛇带着剧毒。 我倒退几步,紧紧靠着床头,青蛇在床上游弋,吐着长长的芯子,猛地一甩头,两只蛇眼看向了我,开始向着床头方向爬过来。 我赶紧爬上被子,站在高处,心跳加速。床头有根竹竿,我抄起来,用竹竿头打着那条青蛇,蛇立着身子,冷冷不为所动。 算了,别挑逗它了,我用竹竿猛地一打窗户,窗开得很大,我扯着嗓子大喊,“救命。” 声音在黑暗里传出去多远。 青蛇似乎被激怒,突然往前一窜,竟然上了床头柜,爬了过来。我赶紧缩在角落,紧紧捏着杆子,手都在抖。 就在这时候,天花板忽然有声音,竟然“噗嗤噗嗤”又掉下好几条青蛇,爬满了被子。我有点眼晕,心想这次真是躲不过去了。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呼啦啦进来一帮人,有个声音隔着窗户喊:“小朱,你在里面?” 一听这声音都快哭出来,竟然是罗有强罗老师。他中了老耿头的蛇毒,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能来救我的命。 隔着窗户看出去,不光他自己,还有一帮人,浩哥和王总也回来了,都在里面。 一条青蛇挺起身体,吐着芯子,到了脚边,对准我就要窜过来。罗有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窗前,手里端着一个盆,对准了我所在的床头柜,猛地泼了过来。 盆里装着很多黄色的泥土,泼的被子上床上到处都是,说来也怪,那些蛇竟然害怕这些东西,开始退去。我赶紧把周围的这些泥土都拨弄到自己身边,形成了保护圈,蛇不敢靠近,爬下了床,不知顺着什么缝隙往外爬。 众人进到屋里,不停地泼洒这些泥土。我长舒一口气,坐在被子上,几乎力竭,重重抹了下脸,都是冷汗。 罗有强爬上了床,坐在旁边看着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激动:“罗老师你没事吗?” 罗有强冷笑:“老耿头趁着我不方便进行暗算,幸亏我有师父传下来的胡门解药,要不然这次真就进鬼门关了。我本来考虑本乡本土的,护他一个周全,事情有商有量和平解决就算了……没想到老小子如此歹毒,对我下毒手,既然自作孽那老天爷就得灭他!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我要揭发他的丑恶,集合村里的力量,把他挤出村子。他这样的人,如果离开土生土长的村庄,就像无根浮萍一样,离死不远了。” 我擦擦汗,心想罗老师够狠的,想让老耿头社死这是。 罗有强道:“老耿头是供奉常家的,就是蛇族,也有常家人自称龙族,其实就是蛇成精。这老小子深藏不漏,没有顶门出马,去堂堂正正去供奉老仙儿,而是供着野堂。我们开堂口是要向上面报备的,没经报备的堂口一律都是野堂。他这么做是触犯天条的!他就算供奉蛇精我也不怕,我们村子山地多蛇,但村子周围天然产一种土浆,气味专门克制蛇的,里面再配上雄黄秘料,道行再深的蛇精也要退避三舍,就算当年白娘子来了,也得乖乖跪地求饶。” “那我们现在去找老耿头!”我眉头立起来。 “别,不急,”罗有强说:“折腾一晚上也累了,天亮再说,一大早我们所有人都去。” 我看到王总黑着脸坐在凳子上,赶紧过去问陈丽在医院怎么样了。王总道:“镇医院看不了这病,连夜拉到市医院去了,我没跟着,不过已经报警了。就是老耿头下毒,证据确凿!那老头下辈子老老实实在监狱里呆着吧!” 大家就这么等着天亮,到时候去老耿头家问罪。这件事的安排让我有些觉得不妥,觉得做事要趁早,如果靠几个小时之后天亮再去,说不定又出什么猫腻。 我人小言轻,领头几个大哥这么决定了,咱也没办法。众人把屋子收拾收拾,捡出不少死蛇,集中在后院,一把火烧了。 浩哥拿着调配出的驱蛇土浆,把农家院前前后后都洒了一遍,现在没出事还好,一旦有哪条蛇把客人咬了,赔钱是小事,自家的牌子就算是砸了,估计得倾家荡产。 众人提起老耿头,都恨得牙根痒痒,没想到这老头隐忍这么长时间,藏得这么深。 大家换了个房间,谁也没说话,都是满腹心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终于泛起了鱼肚白。我没什么精神,一夜折腾困顿不堪,趁着他们去吃早饭的功夫,简单眯了一觉。 起来的时候,看到后院围着一群人,浩哥和王总比比划划向两个中年人说着什么。罗有强在旁边低声告诉我,这是便衣,现在已经到了,准备一会儿拿老耿头归案。 一个中年人走过来,严肃地看着我,“你叫朱鸿运?” 我赶紧说,是。 “耿有财,就是村民常说的老耿头,有没有说过要拿全村人的性命陪葬,这样的话?”他严厉地看着我。 王总在旁边说:“小朱,你回来时候不是跟我们说过吗,老耿头来威胁你。” 我硬着头皮点点头:“他确实说过,可能是当时上了情绪吧。” “什么上情绪,这个人本性就阴狠,杀人不眨眼。同志,那老头留下来就是个祸害!他还想谋杀我呢。”王总声泪俱下。 “他还养蛇吗?”中年人没搭理他,皱着眉问我。 没等我回答,浩哥赶紧凑上来:“我们村有道名菜叫‘龙虎斗’,就是蛇配山鸡,需要的食材这些年都是老耿头提供的。” 中年人招呼同事上了车,赶往老耿头家里,先把人带走取证,慢慢调查。 众人在后面跟着,王总骂骂咧咧说老耿头胆子再大,也不敢跟有关部门炸刺。 路不算远,走着和开车速度都差不多,一前一后到了。老耿头家院门紧锁,办案人员来到门前,咣咣敲门,喊着耿有财的名字,喊了半天没人开门。 这时候来看热闹的村民就不少了,里三层外三层围着。 办案人员用技术手段打开院门,留下一个人在外面维持秩序,进去两个人准备逮捕拿人。 我,浩哥和王总,都是当事人,也被允许进入院子,配合抓人。 我们小心翼翼穿过院子,来到里面的堂屋前,中年人敲敲门上的玻璃,喊着:“耿有财,耿有财……在家吗?” 喊了半天里面没动静。 “踹开得了。”王总咬牙切齿。 那中年人想了想,和同事商量了一下,两人一起踹向屋门,“哐当”一声门开了。 现在是大早上,阳光很好,可屋里却没什么光线,很阴很黑。 第十一章 疯了 在办案人员的带领下,我们冲进了老耿头的屋子。办案人员让我们不要乱动,他们迅速把整间房子搜查了一遍,回来之后摇摇头,说人去屋空,老耿头不知到什么地方了。 既然没什么危险,办案人员便让我们出去,不要妨碍他们搜查。 就在这时,我看到神台上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牛皮信封,上次来并没有这个信封。我随手拿起来,里面滑落出一封信。 说是信,更像是一张便条,上面密密麻麻写着钢笔字。 字体很漂亮,是正宗的小楷,没想到老耿头还有这个特长。我仔细看,上面第一句是,“风雨交加十载,仇恨满腹当年,我的女儿被王恩茂这个畜生玷污了,我欲杀之而后快!十年前我回到家,看到女儿在哭……” 我正待细看,突然纸从手里被抽走,办案人员里的中年人怒目说:“东西别瞎动,出去!” 我忽然意识到这是什么了。 老耿头人去屋空,又留下这么一封信,难道是遗书? 上面肯定写了很重要的信息,我灵机一动,赶忙对身旁的王总低声说,这封信上提到你了。 王总眉头一挑,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赶忙过去央求办案人员把这封信给他看看。 中年人大怒:“出去出去,看什么?!就不应该让你们进来。” 王总急了,趁着这人不注意,突然一抽,把这封信抽过来,撒丫子就跑。 两个办案人员大怒,追了出去。王总顺着院子一路狂奔。 院外有很多看热闹的老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开始起哄,往大门口挤。王总也不知哪来的胆气,声嘶力竭吼着:“都闪开,要命的都闪开!” 两个办案人员也在后面喊,“抓住他!” 我站在堂屋门口,居高临下看着,有点胆战心惊。王总这么干,都是因为我告诉他信上有猫腻,一会儿真要追究起责任,不会找到我吧? 正胡思乱想,院子里情况突变,王总突然抄起靠墙放着的一把铁锨,疯了一样冲向门外的人群。 一大群老百姓,少说百十来号,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一个个呆若木鸡,连跑都不会了。门外还有个维持秩序的办案人员,反应极快,第一时间把院门关上,王总就来到了近前,一铁锨拍出去,大吼:“拦我路的人,死!” 一铁锨竟然把铁门砸开!这时候看热闹的人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哭爹喊娘,大人叫孩子哭,全都四散而逃。 我在远处看着,手心都是汗,浑身颤抖,他怎么了这是? 这时,身旁的罗有强点燃了一根烟,叹口气道:“王总身上的蛇毒发作了。” “啊?”我惊疑地看着他。 “王恩茂本来就中了蛇毒,一直隐忍不发,现在这么折腾,终于是发出来了。”罗有强叹口气。 “那怎么办?”我问。 罗有强忽然看我:“你老实告诉我,老耿头为什么要害你们?” 此时此刻,不能再替王总隐瞒了,我便把王总十年前侮辱了老耿头女儿,导致女孩自杀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浩哥也在旁边听着。 说完之后,罗有强长长叹了口气:“这就是因果,出来混早晚要还的。王总落到这种地步,也是罪有应得。” 说这话的时候,王总已经被三个办案人员制服,几个小擒拿就把他摔在地上,手脚倒扣,摁得死死的。两只手别在身后,扣上了铐子,王总还在歇斯底里,在地上猛扑腾,跟得了狂犬病差不多。 罗有强吐出一口烟圈:“就算蛇毒治好了,这人也废了,后半生都得在精神病院度过。” 我摇摇头:“他是死有余辜,我们呢?陈丽现在在医院生死不明,我顶头上司得了怪病躺在家里,我们招谁惹谁了。” 罗有强叹口气说:“世间一饮一啄皆有天意,什么事并不是随随便便发生的。” “罗老师,”我不满了:“你这句话说了就跟没说一样。” 这时,办案人员回来了,冲我们一瞪眼:“赶紧离开现场,再发现你们搞什么小动作,要负法律责任!” 我们三人从院子里出来。 王总被铐到车的旁边,一群人围着看,办案人员挡在外面,让看热闹的赶紧散开,没有一个人动的,跟看西洋景差不多。 我们也凑过去,只见王总双眼血红,浑身上下都是土,嘴里的唾液流出来多长,看上去跟疯狗似的。 罗有强轻飘飘说了一句,这人废了。 说实话,我对王总一点都不同情,我又不是他手下员工,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不过心里还是沉甸甸的,为什么呢,他能发病这么快,我总觉得跟刚才偷偷告诉他那封信,有一定的关系。 就多那么一句嘴,他就变成了这样。我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可不能耍小聪明了。 出了院子,我有些茫然。 老耿头失踪了,不管他跑没跑,现在都被列为一级嫌疑人,如今这个年头,走哪都要身份证,他这种嫌疑人的身份可以说寸步难行,我根本不怕他进城报复。 陈丽和王总也破罐子破摔了。 我来这里只剩下唯一一个目标,就是想办法救我们主任。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不知他现在发病没有。 我胡思乱想着,罗有强忽然道:“我大概猜出老耿头的去向了,你们两个有没有胆量?” 浩哥道:“村子好我就好,村子倒了霉我也要跟着遭殃。老耿头就是一颗老鼠屎,我不能让他逍遥法外,祸害村子,保护村子就是保护我自己。这不是胆不胆量的问题,是责任问题。罗老师,我是肯定要跟你去的。” 罗有强看我。 我摸着脖子上的印记没说话。 罗有强道:“小朱,老耿头对你也是个巨大的威胁,你别不当一回事。这次我们把他得罪狠了,如果最后没个说法,恐怕咱们以后的日子都过不安生。” 我点点头:“行吧,有始有终,早晚得面对。” 浩哥问要不要多找些帮手,罗有强摇摇头:“我们面对的是个出野堂的弟子,又会驭蛇,人多了不管用,反而有危险,咱们三人足够。” 我叹口气说,我就是你们的累赘。 罗有强拍着我的肩膀,“小朱,不要妄自菲薄,我一直没跟你细说,其实你脖子上的印记大有来历。那印记不知道是哪个老仙儿给你点的,此印名为胡门仙印,是胡门里代代相传的秘法!一代只能传一个。此印可以免疫仙家妖物乃至清风碑王的各种幻术,免疫非人之物的控制,简单来说吧,只要不是物理伤害,种种仙家和妖物的手段,都对你无效!” “哦?”我眉头跳起来,摸摸脖子上的印记,喃喃地说:“这么神?” “先前我为了试验这印记到底是不是我们胡门仙印,便点燃迷香,招来不干净的东西……”他声音低下来:“小朱,别往心里去,我不是诚心害你,就是为了搞清楚到底是不是。” 我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心里还是不爽,道:“罗老师,我有个事不明白,我和你们这些修行子弟八竿子打不着,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为什么刚出生的时候胡门仙家会找到我头上,在脖子上点了这个印?” 罗有强苦笑:“你问我我问谁去?此类仙门的缘法,没法细说的,你简单理解一下,一切都是上天注定,活该是你!” 我摸着印记,没有欣喜的感觉,心情反而有些沉重。 第十二章 命值钱脸值钱 我们三人向着村外走,很快出现一条河流,河水哗哗作响,上面有桥,我们三人从桥上走过去。 对岸有一棵巨大的榕树。树冠广展,树皮深灰,一看就是有年头了。 此时有风吹来,榕树树冠的叶子瑟瑟作响。 浩哥惊疑:“老罗,这里是村郊大榕树,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罗有强道:“我曾经观察过咱们村的地势风水,发现这棵大榕树藏着妖气,很是浓郁。我一直想查看怎么回事,可时机不成熟,现在这么一琢磨,或许和老耿头有关系……” 他还没说完,浩哥突然大叫:“你们看!” 我们一起看到老耿头盘膝坐在大榕树下,穿了一身深黑色的衣服,融在树的阴影深处,很难让人第一眼看到。 他的姿势很诡异,盘膝而坐,微微垂着头,闭着眼,双手叠放在膝头,形成莲花状,一动不动的。 我们三人互相看看。 我看着大树若有所思,罗有强说过,老耿头开的是野堂,供奉的是蛇仙,这棵树里又藏着妖气……我亲眼看见,老耿头家里还有个穿红肚兜的小女孩,那小女孩并不是人。 这些元素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我摸着下巴正胡思乱想。罗有强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们在原地等着。 他慢慢走了过去,来到老耿头前蹲了下来,小心翼翼用手比量了一下老头的鼻息,好半天回头看我们,轻轻摇了摇头。 浩哥点燃一根烟,吐出烟圈说:“老耿头应该是挂了。” “啊?”我脑子一时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老耿头怎么无缘无故就死了,谁也没害他啊。 罗有强走回来,蹙着眉忧心忡忡。 “死了?”浩哥问。 罗有强点点头:“没气了,死了,但是死的太过蹊跷。看不出身上有伤,脸上的表情也很平和,看不出死因。” 浩哥叹口气:“这老头我们认识也有十来年了,因为农家乐合作了很长时间,他就这么死了,我心里也没着没落的。死了也就罢了,回去吧,报警收尸,咱们别摊上事。” “现在不能走!”我和罗有强几乎异口同声。 我着急说:“王总和陈丽已经中招了,我们单位主任也命悬一线,我来这儿出生入死的主要目的就是帮他们仨渡过难关。这么不明不白回去,心有不甘。” 浩哥点点头:“小朱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罗有强道:“现在这棵大榕树里藏着蛇仙,而且老耿头死得不明不白,很可能在做什么妖法。这条蛇仙不除,始终就是我们村的一个隐患,如果放任不管,很可能还会死人。我既然在咱们村住着,并开了堂口,就有保境安民的责任,好狗还护三院呢!这么着回去,我们家老仙儿也不答应!” 浩哥又是一点头:“既然二位都如此有情有义,那我也舍命陪君子。罗老师,你说怎么办吧?” 罗有强道:“你们两个先在这里守候,我回去一趟拿法器,去去就来。” 说着他一溜烟走了。 我和浩哥守在大榕树下,等了一会儿还没有回来。不知怎么的,大榕树的光线突然黯淡下来,我们落在地上的影子都渐渐消失。 我和浩哥抬起头去看,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过黑色的乌云,形成了厚厚的铅灰色云层,使得光线极暗,犹如黑夜一般。 浩哥突然一拉我:“兄弟,你看!” 大榕树的根部散发出很多的紫色烟雾,雾气凝结,透着一股深深的阴气。就在这团烟雾中,隐隐出现一个人影。 慢慢向我们走来,在烟雾中现形。我深深倒吸了口冷气,这个人竟然就是老耿头。他没死? 老耿头站在五六步远的地方,一张老脸是铁青色,面无表情,就这么直愣愣看着我们。 浩哥慢慢向前跨出一步,挡在我的前面,摆出一个防守姿势。 老耿头眼睛眯缝起来,缓缓说着话,“不知天高地厚,放你们生路不走,偏偏自投死路。” 他的语音完全变了,极其低沉,而且说的话近似于普通话,和老耿头的风格完全不同。 浩哥道:“老耿,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你现在……是人还是……” 老耿继续往前走,整个身体出了烟雾,我和浩哥齐齐倒退两步,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老耿头上半身是人,下半身竟然是条蛇,蛇身很长,拖在地上很长一节藏在迷雾里。整个场景阴森到让人无法呼吸。 “他已经不是人了,快跑!”浩哥拉着我转身就跑。 周围全是紫色的迷雾,老耿头也不追,就站在那里死死盯着我们。我和浩哥慌不择路,捡个方向就跑,跑着跑着穿过迷雾,出现一棵大树挡住了去路,仔细一看,竟然是大榕树。 不对啊,我们是反着方向跑的,怎么大榕树又出现了? 老耿头蜿蜒在树上,他下半身是蛇身,卷住了树干,胸口以上才是人,阴森地盯着我们,时不时从嘴里吐出长长的红色芯子。 浩哥都傻了:“兄弟,坏了,我们可能是中什么妖术了。” 我突然想起脖子上的印记,罗有强说这个印记能破一切仙家幻术。我赶紧摸脖子上的红印,可怎么搓,周围的迷雾都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浓,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一个阴森的声音在迷雾中回荡:“你们两个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我都快把脖子搓的秃噜皮了,依然迷雾浓浓,真是害怕了:“浩哥,咋办啊?” 浩哥朝着手心吐了一口吐沫:“说不得拼一下了,肯定不能就这么让它弄死。到时候我们拼的时候,你瞅准机会快走,咱俩能跑一个算一个。” 我虽然害怕,但也不至于这么怂:“浩哥,我不能扔下你不管。” 浩哥看着我,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老耿头突然飞了过来,他下半身还卷在树上,撑着上半身悬空横渡而来,伸出两只手像是恶魔一样,居高临下抓我们。 这个紧要关头,浩哥竟然在解裤腰带。 我问干嘛呢? 浩哥说:“我才想起来,小时候听老人说过,这些脏东西好像怕人的内裤,越脏越能辟邪。” 我有点不好意思。 浩哥急了:“都这个时候你还要脸,命值钱脸值钱?” 没办法,我也跟着解裤腰带。 第十三章 老仙儿 我们两个大男人把裤子脱了,裤头也脱下来,此时生死关头,没什么不好意思了。我们把裤衩子拿在手里,举在半空来回甩。 老耿头居高临下看着,突然猛地一个俯冲下来,速度极快,如同一团黑烟凝成的恶魔。 别说我了,就连浩哥这样的老江湖都吓蒙逼了,我们两个站在那像是僵硬的木偶,全身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看着它扑过来。 随着老耿头靠近,空气中隐隐充斥着腥臭之气,应该是他散发出来的。 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里,能看到老耿头嘴里一吐一缩着长长的红芯子,他的双眼如鬼似魅,紧紧盯着我们。 越来越近,就在眼前。 忽然之间,我鼻子里的血像是打开阀门的自来水一样“哗哗”流了出来,满脸都是,止都止不住。旁边的浩哥也是狂喷鼻血,衣服前心都被染上血,极为狰狞可怖。 半人半蛇的老耿头已经扑到了眼前,我紧紧搂着浩哥的胳膊,脑海里就一个念头,完了,完犊子了。 奇怪的是,生死时刻并没有恐惧,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麻木。已然这样,跑也跑不了,不如坦然接受吧。 老耿头扑在眼前,忽然之间,毫无征兆地消失了……我和浩哥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冲击到,一起摔在地上,我摸摸鼻子,鼻子里的血已经不出了。 我和浩哥躺在地上,互相看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周围紫色烟雾弥漫,老耿头无影无踪,一点声音都没有,气氛很是诡异。 我们两个互相搀扶起来,非常狼狈,浩哥轻声问:“兄弟,刚才发生什么了?” “赶紧走吧。”我冷汗都出来了,现在不是细细研究的时候。 我们两个正要跑,紫色迷雾渐渐消散,四面八方都出现了大榕树,铁桶阵一样把我们紧紧围住,连出路都找不到。 一棵大树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正是老耿头,它还是半人半蛇的状态,眼神极其阴毒,紧紧盯着我:“胡门仙印,有点意思!小伙子你脖子上的这个印记是谁留给你的。” 我没说话,和浩哥紧紧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老耿头极其妖魅,蛇的下半身一扭一扭往前走,看着像个女人,他笑着说:“你知不知道胡门仙印有个特点,它就像掌管天下出马仙儿所有堂口的总瓢把子手里的龙头杖一样,可以一个传给另一个的。你这个仙印是福缘,同时也是诅咒,莫不如今天你就把它传给我吧。”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我一时难以消化,只知道老耿头在觊觎我脖子上的印记,我下意识紧紧把脖子捂住。 老耿头一扭一扭往前走,距离越来越近,脸上笑颜如花:“你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没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本是个普通人,普普通通过完一生,没人说你什么,但现在身怀仙印,这就是最大的原罪,你一生都将活在恐惧和被猎杀之中……” 我汗流了下来,虽然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但听起来太心情低落,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老耿头越来越近,眼神越来越阴毒,我和浩哥没有任何办法,跑也不知道往哪跑,现在就是瓮中之鳖。 就在这时,迷雾深处传来一声厉喝:“妖孽,还不住手!” 一个人走了进来,正是罗有强罗老师!我和浩哥恢复了一点精气神,赶紧跑过去,浩哥脸都白了:“老罗,你可算回来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有强道:“这里名为妖物蜃景,是有道行的妖物幻化而成,可以想象成妖物搭建的窝。你们看到的是一条蛇精,它依托大榕树,造了这么个蜃景,搭了老巢。” 我轻声说:“罗老师,我不是有胡门仙印吗,为什么破不了这个什么蜃景。” “你道行不够。”罗有强说:“相当于小学生拿着机关枪,能自保就不错了。你们退后,我来对付他。” 我和浩哥赶紧往后站。 罗有强不也跟老耿头废话,直接盘腿坐在地上,把身上的大包解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大香炉,又掏出一把香。罗有强用打火机把这些香点燃,然后插在香炉里,左手从包里掏出一个铜铃铛,右手抄起一张蓝色为底的朱砂符,上面画满了鬼画符一样的图案。 罗有强垂着头,闭着眼,嘴里喃喃有声。 老耿头有些惊疑,没有敢过来,皱着眉头看着。 罗有强把朱砂符放在香炉里点燃,念念有词,突然抬起头。我在后面看着,不知为什么,光看背影刹那间,就感觉他变了个人。 罗有强说话了,声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极其阴柔:“来将通名。” 老耿头沉吟一下,缓缓应道:“我叫常玉清。你又是谁?” “我叫胡宗烈。”罗有强说。 我有点懵,低声问,这是谁。 浩哥赶紧拉着我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告诉我:“胡宗烈是老罗供奉的出马仙儿,大仙儿的名字,现在应该是附身了吧。” 我喉头动了动,嗓子里有些干渴,轻声问:“常玉清就是蛇精的名字?” 浩哥点点头,赶紧摆手,示意不要再说话了。 “常玉清,你是什么来头?”胡宗烈附身的罗老师,一字一句问道。 “姓胡的,”常玉清道:“我早就知道村子里有你这么一号。很早便预感到咱俩肯定会有一战,毕竟一山难容二虎!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我的事。我原本深山修行,后来出了点岔子,奄奄一息的时候被耿有财发现,带回了村子。他那么大岁数,又没有天赋,我没法靠他出堂,只能藏匿于大榕树里。后来一段时间的磨合,我发现此人虽然品相低劣,根性极差,但有一样东西是常人不具备的。” 他顿了顿:“那就是怨气和执念。他女儿受辱而死,他心中戾气难平,积累了大量负能量,几近魔道。我正好可以借他的心念修行,化作他的女儿,天天吸收心智上的负能量,为我修行所用。 第十四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想起来,老耿头家里藏了个穿红肚兜的小女孩儿,老耿头视若珍宝,第一次看见时就觉得不是个人,果然,是蛇精常玉清幻化出来的,专门吸食老耿头身上的负能量。 胡宗烈叹口气,幽然道:“常玉清,你没有传承,乃是山中野兽,感日月山川之灵气,自觉自悟,有今日之成就实属不易。但是你侵袭人之精神,以妖术毁人心智,为自己谋利,这就是逆天而行,已犯下天条。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 常玉清幻化的老耿头像是听相声一样,歪嘴邪魅笑着,摸下巴道:“愿闻其详。” 胡宗烈说:“第一条路,你负隅顽抗,咱俩争斗个你死我活,你放心,你肯定干不死我。我是胡门正宗传承,有胡门秘法,你是常家,确实勇猛,但野路子就是野路子,你肯定得输;第二条路,你乖乖认错,束手就擒,趁着现在还有回头路,跟我回总堂认罪,该罚罚该打打,为自己所做赎罪。这是你的法缘,也是你的劫数,熬过这一劫,你会有更大成就。” 常玉清哈哈大笑:“什么野堂正堂的,谁tm给你们封的,拿着鸡毛当令箭……” 这条蛇精果然阴损,趁着我们在听,突然出手!四周雾气翻腾,他的身影淹没其中,突然从深处激射出两道红光,直奔胡宗烈! 胡宗烈微微一笑,身不摇膀不晃,把手里提前准备好的朱砂符往天上一扔。这符咒本来就是一张纸,飞在空中轻飘飘的,而对面射过来的红光极快,如电如虹。最神奇的是,这朱砂符飘落的轨道恰好能挡在红光来的方向。 我在后面看得喉头直动,胡宗烈是蒙出来的,还是靠着惊人的计算量? 这时红光到了,“啪”一下激射在朱砂符上,像是凌空打了个闪,极为耀眼,瞬间湮灭,一切都消失了。红光没了,符咒也没了,视网膜上留下深深的一个光点。 这只是第一道红光,第二道瞬间就到了。 胡宗烈竟然才开始动笔,从内兜掏出一支毛笔,笔头是深红色的,已沾满朱砂,他抄起一张空白的符纸开始书写。 我和浩哥看得惊心动魄,红光以光速射过来,可胡宗烈在不急不慢写符纸,但奇怪的是,好像还不耽误什么,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两个不同进度的时间,在这里竟然融合了。 胡宗烈写完之后,随手往天上一扔,符咒飘浮下落的轨道也是挡在红光激射过来的方向上。 这时红光到了,出乎意料的是,红光硬生生在空中转了圈,竟然奔着后面的我和浩哥来了。 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作为普通人,根本反应不及,看着红光到了眼前。时间短到你根本来不及思考什么,更别说权衡利弊,只能靠下意识做事。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往浩哥身前一跨,先行挡住了这道红光,“噗”的一声红光湮灭在我的身体里。 我往后倒退一步,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到了,耳朵倒是好用。 能听见浩哥的惊呼。他扶住了我,然后又听到胡宗烈的怒喝,用很古雅的词指责常玉清,这是坏普通人的性命,又犯天条。 我被人扶住坐在地上,眼睛睁不开,脑袋昏昏沉沉,感觉身体里有一股能量,似乎是一股另外的生命在搅动。 能感觉到它很不安分,想占据我的身体。我哪能这么束手就擒,稀里糊涂挺着,靠意志力和它硬杠。 我这个人怎么说呢,不算聪明,自认为有个长处,就是韧性强,能熬。很多极困难的事,我起步比别人慢,但谁也熬不过我,到了中后期就是我发力的时候。 此时此刻,那股生命在我的身体里搅动,想鸩占鹊巢,我怎么可能让它得逞。我们在拉锯,我每时每刻都在极度痛苦之中,情不自禁呻吟出来,“哎呦哎呦”叫着。 意识越来越模糊,感觉那股生命力已经占据上风,我还在咬牙挺着,心里发狠,看tm谁能干过谁。就在这时,忽然脖子一阵刺疼,一股红色暖流涌进了意识里。那股外来的生命力特别害怕,想要逃走,忽然之间,被红色暖流所淹没和吸收。 我全身陡然一松,长长舒了口气,红色暖流也在意识里消散了。 我缓缓睁开眼,阳光普照,在眼前形成一个暖暖的光斑,隐约看到了人影。好一会儿才分辨出来,是罗有强和浩哥。 他们蹲在我面前,又是摆手,又是拍我的脸颊,见我醒了,两人齐齐长舒口气:“兄弟,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我好像做了个怪梦,又像得了场感冒,头疼啊。”我揉着脑袋。 他们两个把我扶起来走了几步,我渐渐恢复了精气神,四下里看,迷雾消散的干干净净,周围又是村庄模样,不远处是潺潺流水,河上小桥,不远处是那棵大榕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 “那个蛇精呢?”我疑惑地问。 罗有强道:“它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家老仙儿和它斗法的时候,它一出手就是绝技,把自己的元神直接激射了出来。头一道红光是幌子,真正的元神藏在第二道红光里,这是想玩一手金蝉脱壳啊。抛弃了蛇身,只要元神在,就能东山再起。它第二道红光的目标,是你们两人中的一个。” 浩哥看看我,我也看看他。 罗有强继续道:“这道红光打在了小朱德身上,它想附身乃至夺舍,可惜没有成功,元神湮灭。” 我把刚才的经历说了一遍,罗有强道:“你意识里潜入的红色暖流其实就是胡门仙印,它在关键时候保护了你的肉身和精神的周全,把那蛇精的元神给吸收掉了。这也是胡门仙印的另一个特质,能够吸收妖物的元灵,算那蛇精倒霉,自投罗网,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那事情解决了?” 罗有强意味深长地看我:“哪有那么简单。” 第十五章 解药 难道事情还没有解决? 罗有强叹口气说:“这条蛇精有过百年的道行,在山里苦吧苦业熬过来,陡然这么湮灭要背因果的,哪有那么容易。” 我心惊肉跳:“罗老师,难道我要给它偿命?是它先来害我的啊!” 罗有强摆摆手:“具体会怎么样,我也看不明白。不过你放心,一条蛇精死了,也不至于让你去坐牢。出马仙儿这个江湖,就这一点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没有惊动官府的……先不说这个,都是后话。我问问你,你是不是还想救你们的人?” 我一拍手:“对啊。我们主任现在命悬一线,我还得赶紧回去救他。至于这个王总……” 罗有强道:“那个叫陈丽的女人应该救,她命不当绝,我来想办法。至于疯了的王总,那是他自己做的孽,是报应,就不要管他了。” “是,是。”我答应着,反正对王总没什么好印象,疯了也好,省得祸害别人。 罗有强道:“有句话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过,毒蛇五步之内必有解药。蛇毒和解毒的草药,是共生一起的。小朱,你想救你们单位领导,唯一的解药就藏在这儿。” 我四周看看,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大榕树上,“罗老师,你说的是这棵树?” “聪明!”罗有强颇为欣赏地看我:“要救你们领导,自己动手吧。” 我来到大榕树下,抬头上看,上面的树冠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顶。一想到那条蛇曾经藏在里面,有些犹豫。 罗有强告诉我没事,常玉清已经挂了,连元神都湮灭了,伤不到你。 “上面叶子这么多,”我疑惑地说:“怎么去找那解药呢?” 罗有强想了想:“我也不知道,看你缘法了,或许上去之后自然就出现了。” 没办法,我朝手心吐了两口吐沫,顺着树干“吭哧吭哧”往上爬。小时候我也是在农村长大的,爬树游泳什么的不在话下,再说这颗大榕树表面坑坑洼洼的,手脚都有借力的地方,不算难爬。 很快进了树冠,踩在粗粗的树枝上,目所能及都是绿色,我大声喊着罗老师,说找不到解药。 下面传来声音:“找不到就没办法了,你们领导在劫难逃!再给你十五分钟,时间到了,我们就先走了。” “别啊,”我汗都下来了:“再给我一点时间。” 此时太阳照在树上,厚叶包裹,整个树冠就像是大蒸笼,热的我四脖子汗流,衣服都湿透了。 我小心翼翼在粗壮的树枝上穿行,每一步都颤颤巍巍的,树冠距离地面大概能有一层楼那么高,一脚踩偏落下去,不死也得残。 里面温度越来越高,喘气都费劲,眼前一阵阵发花,心里安慰找不到就算了,晚上带着手电,风风凉凉再来找一次。 我想从原路回去,从树上爬下,往回这么一走就懵了,我忘了自己是踩着什么树枝来的,感觉树冠里枝藤错综复杂,完全没有下脚的地方,想往回去,处处是路又似乎处处没路。 因为一直低着脖子找路,加上温度骤升,我就感觉眼前一阵阵发花,金星乱冒。 只能先找到一处还算粗壮的枝条,骑在上面,闭着双眼,缓缓力气。 休息了片刻,吹来了一阵凉风,树叶瑟瑟作响,身上舒服了不少,伸了懒腰睁开眼,忽然愣住了。 面前不远处的高高树枝上,悬着一条蛇,大头朝下挂在那里。我心头一紧,仔细看应该是死蛇,整个身体都僵了。 我走过去,小心翼翼把这条蛇取下来,表皮并不是湿滑的手感,而是干瘪瘪的十分粗糙,好像这条蛇死了很长时间,经过了阳光一通暴晒。 蛇精藏在大榕树里,现在又看到这一条死蛇,难道这就是蛇精常玉清的原身? 依我的经验,完全看不出这是什么蛇,大概一米来长,表面黑突突的,摸着鳞片还挺割手。突然间我灵机一动,瞬间福至心灵,冒出这么一个想法:难道这条蛇本身就是解药? 这个念头出来之后,怎么也抹除不掉,正琢磨着,下面传来声音:“小朱,有没有发现?时间到了啊,你不下来,我们就先走了。” “别,别,我找到解药了!现在寻路下去。”我一边喊着,一边着急找路。 说来也怪,刚才像是迷宫一样的树枝树杈,忽然清楚了很多,来了一阵风,树叶瑟瑟抖动,眼前豁然开朗。我小心翼翼踩着树枝下去,从大榕树里爬到了地面。 浩哥和罗有强都在盯着我看,浩哥道:“兄弟,找到解药了?” 我把手里的死蛇提起来:“在树冠里找到这么个玩意儿,我想着会不会是常玉清的真身,莫非解药就是它?所以带了下来。” 浩哥有点无语:“兄弟,解药是草药,是植物,你拿一条死蛇算怎么回事?” 罗有强眨眨眼,突然一拍手:“妙啊!小朱兄弟,你果然有些灵气,随手一抓便是解药。机缘妙不可言!小朱,莫不如这条蛇送给我吧,我帮你磨制成药,回去救你们领导,剩下的部分,嘿嘿,我就收藏了……当着真人不说假话,修行有成的蛇精原身,极是难得,可以入药,可以解毒,也可以助人修行。” 浩哥开玩笑说:“老罗,你真是雁过拔毛。” 我把死蛇直接交给罗有强:“罗老师,你家堂口老仙儿和蛇精性命相搏,才把它逼入绝境,让它死无葬身之地。论功行赏,这条蛇你也有支配权,怎么安排都听你的。” 罗有强美滋滋把蛇拿在手中,颠了两下放进包里,笑嘻嘻说:“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这么大的人情,我家老仙儿牢记在心。兄弟,我家堂口欠你个人情。” 我赶紧谦虚,“好说,好说”。 我们绕着大榕树转了半圈,看到了老耿头的尸体,还盘坐在树根下。罗有强叹口气:“他这辈子也不容易,自己一个人,希望村里能帮着收尸,好好打发了。” 浩哥表示,如果村里不管,他出钱打发了老耿头,也算是功德一件。 第十六章 治病 后面的事交给浩哥处理了,他是地头蛇,也是社会人,具体怎么办,心里有数。 我跟着罗有强到了他家,他没有休息,到后院闭关亲自炼制解蛇毒的药。等了两个来小时,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我接过来打开看,里面是一堆类似黑芝麻糊一样的粉末,闻起来特别腥,刺鼻子。我赶紧把袋口封好。 罗有强告诉我,回去之后找到病人,这些解药一半外敷在患处,一半内服喝下去,最快明天早上,立见分晓。他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我拿手机一条条记得,觉得头大。这些注意事项有一条没做到,效果就大打折扣,要求得非常精细。 “要不这样吧罗老师,你跟我去一趟城里,亲自去治。”我建议说:“要不然别出什么岔头。罗老师你放心,肯定包接包送,住的也是带星的宾馆,好吃好喝供着,绝对不会慢待。” 罗有强摸着下巴想了想,摇摇头说:“我可以跟你去,但是不能去。我去了把你的领导治好了,这份功劳算谁的?兄弟,”他意味深长地说:“我这是给你做人情。你放心好了,按我说的做,保准不会出问题。”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只好叹口气,硬着头皮把这个活儿应下来。 现在就是在抢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我拿着药出了门,上车一脚油门开出去,上了高速,油门几乎踩到底,终于第一时间回到了市内。 到了主任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把门敲开,看到他们家来了不少人,正在大厅商量什么事。主任老婆拉着孩子坐在中间哭得非常伤心。 看到我来了,她哭哭啼啼地说:“小朱,你老张大哥不行了,恐怕过不了今晚。这都是我们亲戚朋友,来送他最后一程。” 旁边有人说:“这个时候不要留在家里,赶紧送医院。” 主任老婆嚎啕大哭:“老张不去,说要走也得在家里走。” 还有人说,“殡仪馆那头已经联系好了,一会儿就有车过来。” 这种情况下,我不敢说是过来救人的,只说先去看看病人。 主任老婆勉强起身,带着我到了里面的卧室,门虚掩着,我这么一推门,一股怪味袭来,差点没把我顶出去。 我强忍着不适走进去,屋里关门关窗,气息不通,又挂着厚厚的窗帘,床上躺着一个黑色的人,乍一看就像是干尸一样。 仔细看,能察觉到他微微起伏的呼吸,还有口气。 我快步走到床边,这时外面那些人都来了,我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全都堆在门口,谁也不敢进来。听到有人说,这小伙子真行,听说是老张手下的员工,这时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有情有义了。 我蹲在床边,轻声说:“主任,主任。” 主任一张脸毫无血色,皮包着骨头,缓缓睁开眼,两个瞳孔都有些散了,勉强从嗓子里哼哼唧唧发出点声音。 他一只脚已经踩进了鬼门关,抓紧时间吧。 我告诉主任老婆,打一盆热水,放上一块毛巾,然后再打一杯喝的温水来。 主任老婆有点懵,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我赶紧道:“我在乡下讨的一个偏方,可以救主任。” “能,能行吗?”她懵懵地说。 那些亲戚朋友都说:“让小伙子试试呗,现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主任老婆这才回过神,赶紧按照我的吩咐去操办,时间不长什么都准备好了。 我打开罗老师给的黑塑料袋,从里面倒出半包粉末进热水盆里,强忍着刺鼻的气味用毛巾在里面搅动,这个腥味配合上屋里本来的怪味,绝对能让一里之内寸草不生。 很多人都快窒息了,大都跑了,就剩下几个得了鼻炎的还在这看热闹。 主任老婆还算有点眼力见,赶紧让我在旁边指导,她戴着厚厚的口罩,用手在搅动毛巾。我暗暗舒口气,还算你懂事,赶紧退到一旁。 搅得差不多了,在我的指导下,主任老婆拿着毛巾,开始擦拭主任的脸,还有那个多出来了的“小脑袋”。还真别说,这东西一擦上去,主任竟然有了反应,哼哼唧唧的不停。 我看差不多了,让她把主任扶起来,想办法把嘴弄开。 我从黑色塑料袋里倒出一些粉末,混入温水里,然后把杯子晃了晃,端过去的时候,发现主任老婆怎么也弄不开主任的嘴。 这时外面进来一位大哥,说我来!手里拿着一根筷子,插在主任的嘴里,猛地一使劲,硬生生把主任的嘴给撬开。 我趁这个工夫赶紧把口服的温水送下去。 主任的喉头动着,大半的水进了肚里,还有一些洒在外面。停了一会儿,本来奄奄一息的主任,突然眼珠子瞪圆了,肚子一鼓一鼓,脸上的五官都挪移,嘴翘起来似乎想吐。 我突然想起罗有强交待的事项,赶紧让人取来一个脸盆,主任猛地趴在床边,哇哇大吐。 这一吐满屋的人都惊住了,吐出来的东西都是黑色和红色的,说不出是什么玩意,而且这摊秽物里还有很多东西在动,像是一条条小蛇,在里面涌动,看得头皮发麻。 主任吐得差不多,至少能有半盆子,哼哼唧唧躺在床上。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的精神状态确实好了一些。 我让所有人都闪开,我端着这一盆秽物往外走,外面的人都凑过来看热闹,我大吼:“这里面都是毒物,可以感染的,谁碰谁倒霉!” 这一嗓子下去,所有人都吓得远远的。 我来到阳台,把玻璃门关上,他们都趴在窗户上看。我从塑料袋里倒出些许粉末,洒在这些秽物上,然后点燃打火机引燃,“轰”的一声火苗窜起来。 我赶紧离着老远看着,火烧出一股股浓烟,阳台上吹来一阵风,马上吹散,散进了夜空。 最诡异的是,这一盆东西在燃烧的时候,隐隐冒出婴儿凄厉的啼哭声,大晚上听的人头皮发麻。 第十七章 三天期限 我硬着头皮在阳台守着,看着那一盆秽物渐渐烧成了灰烬,最后只剩下一脸盆的黑灰。我打开阳台门,端着盆走进屋里,那一屋子的人都敬畏地看着我,惊为天人一样。 有好几个人都低声说,“小师傅好厉害。” 我叫过主任老婆,告诉她,在午夜十二点之前,把这一盆东西送到西北方向的第一个十字路口,扔在路边,头也不回的再回来。 大晚上的,外面黑森森,风也大,主任老婆端着这一盆东西有点害怕,当时就有两个小伙子请缨要去。主任老婆还是怕出问题,交给外人不放心,还是自己一个人端着盆出去了。 这一切都忙活完了,也算告一段落,我像是众星捧月一样坐在沙发上,主任家的那些亲戚朋友围坐在旁边,递烟的递烟,泡茶的泡茶。有不少人跟我打听看事需要多少钱。有的怀疑自己的新房是凶宅,让我去看看,还有的家里人生了怪病,总而言之,什么稀奇古怪事都有,就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师傅去看。 我对这个行情一无所知,随便探了探口风,有个大哥财大气粗,说帮他看看新买的公寓房,跑腿费两千! 我哈喇子差点没流出来。去看看新房合不合适住,在那坐一坐,就是两千元。这一行也太来钱了吧。 以前我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概念,现在窥得冰山一角,不由心动。从小周围人就教育说,好汉不挣有数的钱,这句话简直是至理名言。现如今这个世道,光靠着死工资慢慢攒钱,猴年马月才能发家。 我现在眼瞅着二十多岁的年纪,房子车想都不敢想,更别说对象了。 不是没琢磨过挣钱的道儿,什么直播、短视频……那些入门容易,想玩精门槛很高,再说对这些我又不感兴趣。 现在坐在这里,享受着众星捧月的优越感,真的心动了,干这一行也不错,江湖身份、财富积累……简直是手到擒来。 我打定了主意,便故作高深,云山雾罩地把罗有强说过的一些话,直接照搬复述过来,这些人哪懂,一个个听的敬畏不已。我记了几个人的电话,都是急切想找师傅看事,而且价钱给的很高,这些都是潜在客户,先记下再说。 和大家正聊着,门响了,主任老婆一个人空手回来,那个盆按照我的吩咐已经都处理妥当。我看看时间,告诉大家,主任应该是渡过最难的难关了。从明天开始,连续三天不能让他见光,每一顿饭只能喝小米粥配鸡蛋,三天之后,他就好了。 主任老婆哭着说:“我家老张如果真能渡过这次鬼门关,小朱你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我到时候好好答谢答谢你。” 我客气地回了两句,就要走,众人说什么都不让,非说慢待了贵客。我好说歹说终于脱身,来到外面长舒了口气,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就跟做梦一样,完全颠覆了世界观。 回家休息一宿,第二天照常上班,屁股还没坐稳,就被部门经理叫办公室。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劈头盖脸一顿骂,说我这几天旷工,连个电话都不打,是不是不想干了。 我知道他对我有意见,我所在的部门是营销部。这个部门和公司其他部不太一样,实际是有两个领导,一个是部门经理,一个是主任。我来公司晚,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设置,其他部门就没有这种情况。 所以造成了我们部门水很深,两个山头明争暗斗,部门里所有的人都要站队,说哪个领导不得罪当个独行侠,对不起,那你就是部门公敌,肯定会踢出局。 我算是主任的人,因为会开车,会说话,主任经常让我陪着他出去办事。就算我不愿意,不自觉的也被贴了标签,只能认了。 现在主任躺在家里得了重病,部门经理重拳出击,开始打击异己,我很可能就当了那个杀鸡儆猴的鸡。 经理骂完之后,说扣我这几天的工资,我当时就急了,人你随便骂,但不能动钱,动钱就是动我的心头肉!我赶紧解释说这几天在外面,是为主任忙活。 经理嗤之以鼻,“你跟我这儿编故事呢?张主任得了重病,你能忙活什么?你是会看病,还是会抓药?别跟我扯淡!小朱,你看看你的业绩!底下的同事早就对你有意见了,你是不是以为抱上大腿,就可以高深无忧了?” 我知道跟他说不通,纯心找茬,我还能说什么呢。叹口气低着头说:“经理,我错了。” 经理发泄了一通,“你出去吧,好好做事,再犯错误谁也保不了你。” 我垂头丧气从办公室出来,看到周围的同事都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开,心里有些恼火,经理训我的时候故意开着门,让外面的人都听到,里面还有几个女孩是我一直暗恋的女神。 这次是彻底完犊子了。 我没精打采回到办公桌,时间不长,一会儿一个同事让我去前台去快递,一会儿又一个同事让我出去代买奶茶,我怒极,这些势利眼这会儿全都跳出来了。 回头想想,这一切真是无妄之灾,不跟着主任,我也不会遇到这些破事,可话又说回来,我也不可能因此认识罗有强浩哥这样的江湖奇人,打开一个新世界的门。 我有点琢磨不明白,看来世间的事都藏着两面性,无法预料的变数。 上班时接到主任老婆打来的电话,说他们家老张一直在昏睡,勉强喝了粥,就是不停地睡觉,问我有没有事。说实话,我心里也没底,罗有强曾经说过万无一失,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给出承诺了,告诉主任老婆说三天之后,主任肯定会没事的。 我上班憋屈,下班回家也是提心吊胆,一旦三天后,主任有个好歹的,脱不开干系啊,麻烦就大了,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一天天就这么过去,终于到了第三天。 第十八章 送你个前程 第三天早上,刚到公司,就通知部门开会。我没精打采跟着同事进了会议室,坐在最后面。部门经理指点江山,先是夸赞了最近部门的工作,然后开始批评,几乎句句都不离我,虽然没指名道姓,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说的是我,就差直接念身份证了。 我坐在后面敢怒不敢言,憋了一肚子气,部门经理拍着白板砸着桌子咆哮的时候,会议室门开了,众人目光看过去,谁这么不守规矩,开内部会议的时候随便乱闯会场。 经理大怒:“没看到我们在开会……” 话还没说完,喉头动了动,剩下的话都咽了下去,只见张主任神采奕奕地走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特漂亮的女孩。 这女孩一出来,全会议室的人都鸦雀无声。 大家都认识,她是我们集团老大的一个助理,不但人漂亮,而且办事利索到位,人家绝对不是靠脸蛋上位的,靠的是集团工作实打实的硬功夫。她相当于我们老大的一张名片,很少下一线基层,偶尔来一次跟钦差差不多。 这女孩是我们全集团公司所有男人心目中的女神。 现在她竟然和张主任一起来了,而且张主任精神状态极好,这其中就耐人寻味了。 张主任一进来就笑眯眯的:“呦,不知道哈,大家都在开会,你们开你们开。” 经理再生气,这时候也得放下脸面,轻声说:“老张,身体没事了?” 张主任没有回答,带着那个美女助理来到经理旁边,站着。经理也站着,场面极其尴尬。 还算经理反应快,把自己的椅子让出来:“老张,你坐你坐,身体刚刚恢复,需要多休息。” 张主任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他的椅子上,旁边有同事很有眼力见的把自己椅子让出来,给美女助理坐。 现在张主任坐在主位,美女助理坐在旁边稍侧,只有经理尴尬地站着。在场的这些人,个个都是职场油条,看到这一幕眼神里都充满了耐人寻味。 张主任说:“我这几天生病了,现在已经恢复健康,劳烦经理了,这几天大事小事一起抓。现在我回来了,你也该轻松轻松。” 经理尴尬地笑笑,说应该的应该的。 张主任回头看美女助理,那美女清清嗓子,用宛转的嗓音公布了集团上层一些决定,首先营销部经理调任,等候下一步的工作安排,然后张主任暂时兼任部门主任和经理,日后会提拔更适合的人选当经理。 所有坐在会议室里的同事都听得懵圈,谁也没想到,悄无声息的变了天。 主任道:“小朱……朱鸿运来了没有?” 我赶紧从最后一个位置站起来,主任看了以后微微皱眉,说道:“现在再公布一个任命,朱鸿运以后提拔成我的助理。哦,对了,也兼任经理助理,以后有什么事你们找他。” 所有的同事眼睛都看向我,眼神一个个都巨复杂,我整个人跟喝了假酒一样,晕晕乎乎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做了场梦。 散会之后,同事们议论纷纷出去了,张主任把我单独叫下来,现场还有美女助理。 美女十分高冷,看了我一眼,便低头翻资料去了。 张主任估计是碍着她的面不好说什么,轻咳了一声:“小朱,这次委你重任,也是组织和我都看好你,应该给年轻人机会,好好干!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我此时已经从震惊中缓过来了,笑嘻嘻说:“主任,你没事了?” 张主任意味深长:“先不说这个,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说道:“升职之后能加薪吗?” 张主任有点无语,点点头。 其实对我而言,升不升职当不当官都无所谓,能挣钱就行。我说道,那就没要求了。 张主任和身后的美女助理咬了咬耳朵,美女助理道:“现在时间刚好,他刚开完会,还有时间。” 张主任站起来:“小朱,你马上跟我们走,带你去见一个大人物。” 我晕头转向跟着他们出来,走廊不少同事探头探脑地看着,见我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往外走,都议论纷纷。 我来公司也有年头了,第一次成为这样的主角,脚底下踩了棉花差不多,飘飘然。 来到停车场,上了一辆黑色的商务奔驰,低调华贵,不怒而威。美女助理在副驾驶,我和主任上了后排座。 我正要说什么,主任忽然道:“我身体好了之后,又去了一趟橡山屯。” 他的声音很轻,车里的人似听着似听不着,那声调像是在说私人话题,又不怕你们听见。张主任对于这些职场小细节的把控,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我也不是白给的,当下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张主任道:“我见了老浩和老罗,他们跟我说了经过,提起你都竖大拇指,赞赏有加。” 我摸着脖子嘿嘿笑,装呆萌。领导由衷夸你,回答什么其实都不对,只能装憨厚。 张主任道:“你这样的人才不能埋没,我把你推荐给了一个人。” 我看他,疑惑地做了个口型,那意思是,谁? 张主任反而不说了,靠在座位上闭目假寐。这种场合我又不能追问,只好忍着满腹的疑惑。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一路往市区,到了市中心的鼎盛大厦。这里是全市最高楼,金碧辉煌,是顶级的商务中心。 美女助理一言不发,带着我们进到大楼,坐着电梯一直到了十二层,带着我们进了一间小会议室。有专人倒来了茶水。 会议室里此时只剩下我和张主任,没有外人了,我这才问:“主任,到底怎么回事,谁要见我?” 张主任笑:“兄弟,你小子机遇来了,待会儿你会见到一个可以改变一生命运的大贵人。” 我喉头动了动:“主任,要不要这么夸张?” “小朱,你多大来着?” “二十七啊。” “好,”张主任道:“不到三十,年轻有为,今天我引荐你见的这个人,你好好把握住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主任,是你推荐的我?”我轻声问。 张主任意味深长一笑:“那是。你救了我一命,我老张不是忘恩负义之人,送你一个前程!” 第十九章 大好前途 张主任一番话让我热血沸腾,赶紧表忠心,说张主任你就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多谢你的知遇之恩。 张主任笑眯眯的,正想再聊点什么,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 这一瞬间,我就看到张主任呼吸急促,脸色潮红,明显是过度紧张。 我十分纳闷,来的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让张主任这样的老油条都紧张得像是一块石头。 小会议室的门开了,外面走进来两个人,前面的是美女助理,后面的是一个大老板模样的中年人,大概有五十多岁,身材魁梧,宽脸厚嘴唇。 古代讲牧民者必有官相,这个中年人就是典型的一张当官的脸,不怒自威,双眼一眯就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张主任赶紧推开自己椅子,把我拉起来,他因为过度紧张,椅子差点掀翻了。 中年人微微一笑:“张儿,多少年了,你还是这么毛楞。” 张主任竟然卖萌一样傻乎乎地笑,装憨厚。别说他了,等我看清这个中年人的时候,也有点傻眼。他就是我们集团的董事长,众人嘴里的“老大”,集团的一把手! 像我这样的小员工,只有在年底公司总结大会上,才能看到这位安老大。而且我还是坐在最后面,只是看个影,从来就没想过,能这么近距离和他见面,简直像做梦一样。 张主任说带我见贵人,没想到会是他。开始的时候没当回事,现在突然有了某种期盼和希望,人也跟着紧张起来,手脚都没地方放。 安老大进来之后,美女助理拉开椅子,他大马金刀地坐下,看着我们说:“都坐,今天不聊公事,不要这么拘束。” 我毕竟也在职场呆了那么长时间,看着张主任先坐下,然后再坐,坐也不敢坐实,只能占半拉屁股。 安老大看张主任:“张儿,听说前一阵得了虚病?” “是啊,”张主任慢慢放开了,感慨一声:“老大,我差点就见不着你了。后来我才知道,自己是中了野堂口的蛇毒,没折腾死我,也算是鬼门关里转一圈。” 安老大沉吟一下,看向我。 我赶紧欠身:“安,安总,我姓朱,是分公司营销部的。” 张主任给我一个眼色,意思是不要多说话,说道:“他叫朱鸿运,和我一个部门,这次我能死里逃生,完全有赖小朱的帮忙,绝对是个人才!” 安老大回头吩咐美女助理,让她出去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美女助理扫了我们一眼,慢慢走出去,把门关上。 “张儿你先说,然后小朱再说,把整个事情都说一遍,说明白!”安老大吩咐。 张主任开始讲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我坐在一边心里暗暗嘀咕,这位安老大百忙之中抽出这么点时间见我们,难道就为了听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美女助理和张主任驾临我们分公司,这件事其实已经开始了。能看出来,张主任和安老大关系匪浅,两人之间以前肯定有过交情。说不定,张主任现今能这么安稳坐在主任位置上,就是安老大在背后的操盘。 我正胡思乱想,张主任道:“小朱,把你知道和经历的事情都说一说。”他顿了一下:“你在这里都发挥了什么作用,跟安老大汇报汇报。” 他最后一句话用的是重音。听鼓听音,张主任这是让我尽量多夸夸自己的能力。 春秋笔法嘛,会! 我当下就把发生的事情说了,有一些侧重点,完全凸出了自己在整件事里发挥的作用。安老大没说话,默默听着,等我说完之后,他抬起头看我:“你脖子上的印记,是胡门仙印?” 我点点头,把领口往下拽拽,露出红色的印记。 张主任当下激动了:“天赋异禀,有奇遇啊,人才啊!” 安老大倒是很冷静,问了我一个问题:“现在让你单独去外地,能不能独当一面?” 张主任紧张起来,紧紧看着我。我现在架在火上烤,不能认怂,硬着头皮说:“消灭蛇精,虽然有高人相助,但主要是我办下来的。我,我能行!” 安老大见我磕磕巴巴地表忠心,不置可否,“这样吧,张儿,你嫂子那边出了点麻烦。我和下面人交待一下,带你们去看看。” 站起身就走,一句废话都没有。 我们赶紧送到门外,安老大叫过美女助理,交待了一些事。我和张主任不便在旁边听着,就撤回会议室。我低声说:“张主任,你和老大以前认识啊?” 张主任呵呵笑:“以前老大刚创业的时候,我当过他的司机,感情不一般。对了,这事别往外乱说,我是信任你,才告诉你的。天知地知。” 我拍着胸脯:“主任你放心,我这张嘴就跟大坝一样,什么话到我这儿,绝对出不去,拦得死死的。” 张主任满意地点点头:“小朱,我再告诉你一个事,你知不知道老大为什么对出马堂口这些事这么感兴趣?” 我摇摇头。 “咱们集团马上要和雪北一个叫陈水乡的区域合作,在当地建造一个中草药的基地,还有一些其他重要生意。当地情况极其复杂,堂口林立,遍地都是,我们专门派人统计过,光是周边一个镇子,就有超过二十家出马仙的堂口,这种情况,我们不得不提前做准备。这个项目,集团和老大都非常重视,也是接下来整个大战略的第一步!小朱,你正好赶上风口,必然借势而起,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我本来觉得有机可乘,可听到张主任这么说,心里又有点慌,自己这两下能行吗?到时候掉链子是小,影响了整个集团的战略是大,我可不想当背锅侠。 正胡思乱想着,门开了,美女助理探进头来:“你们两个跟我走。” 我稀里糊涂跟着往外走。安老大已经忙去了,我们这一行人到了地下车库,进了专车。司机开着车出了车库,呼啸着离开了大厦。 走着走着,我发现不对劲,车子开始远离市区,顺国道进了南郊。我有些心慌,看着张主任,没想到他比我还不安,两只手一直在抖。 第二十章 等人 随着车子前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种不安感大多来自身旁的张主任,他非常紧张,深深地影响到了我,搞得我也有点呼吸困难。 我想问问怎么回事,但车上的气氛实在太严肃了,不好打破这份沉默。 南郊有一片樱花园,附近大都是高档公寓和别墅小区,都是富人住的地方。大概半个小时后,车子进入了一片别墅区,缓慢停在一栋房子的前面。 众人下了车,我跟在后面乱想着,忽然觉得脖子刺疼了一下,心脏没来由的狂跳。我抬起头,就在这个瞬间,看到了从来没见过的奇景。 眼前这栋二层小别墅,竟然是鲜血染红的,像是蒙太奇的效果,用一张血红色的蒙版罩在别墅上。 我呼吸几乎都停了,张着嘴僵硬在原地,这时有人拽了我一下,瞬间我从这种状态里出来,看到他们几个人都在看着我。张主任道:“你咋了,不舒服?” 我使劲儿揉揉眼再去看,别墅又恢复了正常,蓝天白云,灰色小楼,墙上还爬着很多爬山虎,非常恬静。 我摇摇头表示没事,其实额头上已经浸满了层层汗珠。 刚才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幻觉? “这,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终于把这个问题问出来。 美女助理说:“这是安总的别墅之一,现在是安总夫人在这里住。” “这栋房子的风水……” 他们都在看我,张主任咳嗽一声:“别乱说话!” 我叹口气,后半截话没说。美女助理饶有兴趣地看我,“你说说,这房子风水怎么了?” 我们现在是一边说话,一边往别墅走,走的越近,我脖子上的印记就越刺疼。我疼得叹气,用手不停搓着脖子,心情异常焦躁。 美女助理皱着眉:“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 那边张主任猛咳嗽,提醒我不要乱说话。越靠近这栋别墅,浑身越难受,跟掉进酱油缸里一样,眼瞅着要淹死了,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赶紧做个手势示意接电话,跑到一边没人的地方。 看着电话,我就愣了。 居然是老妈打过来的,我赶紧接听,电话里传来老妈的声音:“鸿运,你在班上呢?” 我“嗯”了一声,问她什么事。 老妈道:“是这样,你下周看有没有时间,回老家一趟。” 我问干嘛。 老妈愠怒:“还干嘛,回来看看我和你爹,不行吗?”老妈就是这么个暴脾气,心善嘴硬,张口就呲。我暗暗一算日子,确实,过完年到现在就没回过家,是应该回去看看了。 老妈继续她的碎碎念:“你说你都老大不小了,奔三十岁的人了,成天晃晃没有正形。等你回来,我给你安排一门相亲,是你三大爷那边介绍的……” 我赶紧低声说:“妈,我和领导在一起,别让他们等着急了,我知道了,就这样吧。”还没等她继续说,赶紧给电话挂了。 擦擦头上的冷汗,不禁苦笑,老妈天天催婚,说我是老朱家独苗,生个我多不容易。可我也有难言之隐,现在房子房子没有,车车没有,事业未成,拿什么结婚。 我抬头看看不远处这栋诡异万分的别墅,心中叹口气,为了自己的前途,眼前就是刀山火海也得硬着头皮闯。 安老大安排我们来这儿,肯定是有他的用意,这栋别墅一定有问题,这是想试试我的成色。此关如果闯不过去,前途还没发芽,就死在地里了。 我深吸口气,大步流星走过去,美女助理见我回来了,带着我们来到别墅门口。按过门铃,有人开了门,是保姆,带我们进到一楼大厅。 别墅是欧式装修风格,雍容华贵,金碧辉煌,哪哪都好,就是不像人住的地方,跟大宾馆似的。 大厅里有个四十来岁徐娘半老的女人,穿着一身名牌,正盘膝坐在沙发上抽着电子烟,看着手机。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我们。 没等别人说话,张主任一个箭步窜过去:“嫂子,是我。” 女人吐出一串烟雾,点点头:“张儿啊,有日子没过来看嫂子了,现在在公司干的咋样?” 我大概猜出这哥女人的身份,应该就是安老大的老婆。两人寒暄了几句,张主任指着我说:“听安总说,你这边有事处理,这是我们部门的小朱,叫朱鸿运,小伙子手头有点功夫,我特意把他叫来帮着看看。” 安总的老婆上下打量我:“我姓田,以后叫我田田姐就行。” 我赶紧礼貌地打招呼,“田田姐好。” 田田姐一眼看到了美女助理,眉头紧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非常不待见。美女助理非常识趣,察言观色,轻轻一笑,说自己公司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等她走了之后,田田姐抽着电子烟走过来,“我就烦那个小妖精……算了不说她,说说咱的事。” 张主任赶紧道:“刚才小朱走近这栋房子的时候,就感觉不舒服,还问我风水来着。” 田田姐来了兴趣,“小朱,你看出什么来了?” 我看看张主任,他点点头示意我可以讲:“嫂子不是外人,怎么问你就怎么答。” 我想了想:“具体的说不好,但是靠近这栋房子就让我不舒服,我看到了……鲜血的颜色。” “那是什么意思?”田田姐不动声色。 我说道:“能感觉到有一股煞气……嫂子,我问一个比较隐私的问题,这里是不是最近才死过人?” 张主任紧张地看着田田姐。 田田姐抽着电子烟,一口口吐着烟雾,脸上的表情变得吓人,甚至有些狰狞,好半天说道:“你们先坐。阿姨!”她提高声调,那个保姆从后面屋子出来。田田姐吩咐她拿来饮料和水果。 我和张主任对视一眼,都是满腹狐疑,此地诡异万分,眼前的田田姐又藏着什么秘密。这种感觉太让人难受了。 时间不长,水果拼盘、各色饮料都端了上来,田田姐问我们抽不抽烟,可以到走廊去抽。 张主任实在忍不住了:“嫂子,到底咋回事,你就别卖关子了。” “别急,”她说:“我们还要等一个人,等这个人到了再说。” 第二十一章 化煞 我们几个人就在大厅里干等,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沉闷和压抑。 田田姐抽着电子烟,眼神一直瞟着通往二楼的楼梯。 张主任也在神游,不知道想些什么。我是如坐针毡,真的,要不是考虑到前途问题,这倒霉地方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我索性闭着眼睛抱着肩膀假寐,在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脖子一疼,半醒不醒之间,忽然就看到二楼的楼梯上站着一个人。 我垂着头,只能察觉到是个人,具体的细节看不清,好像是个老太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就站在那里,阴气逼人。 这一瞬间心脏狂跳,强烈的心悸感觉,像要猝死一样,我大吼一声挣脱了这种状态,睁开眼睛。 厅里几个人都回头看我,我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觉得无地自容。 “你怎么了,没事吧?”张主任关心地问我。 我摇摇头,没有说刚才的梦,可能是我做梦魇住了吧,眼花了,说出来让他们都瞧不起,以为我大惊小怪的。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大门“叮咚”一声响,门铃响了。保姆过去开门,人还没见着,就听到一个女人大嗓门:“田田啊,田田,我带师傅来了!” 我们看过去,门口进来一个中年妇女,臃肿的身材偏偏穿着一件花色的连衣裙,两条腿都快赶上大象了,这个难看劲儿就甭提了。 在中年妇女的身后,跟着一个女人,年龄和我相仿,可能也不到三十岁,文文静静的,没有说话。 田田姐赶紧让她过来,给我们介绍,指着那中年妇女说:“这是我的嫂子,你们叫王大嫂就行。” 张主任拉着我站起来,毕恭毕敬叫王大嫂。 那中年妇女眼皮子都没夹我们,一屁股坐在我的位置,吐沫星子飞溅:“田田,我跟你讲啊,我好不容易把我们镇上的头牌师傅给请来了,专门为你们家看事,有她在,绝对办的妥妥得。” 那不到三十岁的女人,应该是请来的师傅了,脸色很冷不爱说话,轻轻道:“我叫陈雪。” 王大嫂看了一眼我们,问田田姐,这两个人是谁。 田田姐抽着电子烟说:“这是我老公请来的师傅。” 王大嫂和陈雪看过来,眼神不善,真应了那句话,同行就是冤家。 王大嫂埋怨:“我说田田,我这面请师傅就行了,你们怎么还请,白花那份钱。” 田田姐淡淡道:“不花什么钱。这小伙儿姓朱,是我老公单位的员工,身上有点功夫,找他来帮帮忙。” 王大嫂看看我,鼻子哼了一声,甩了一句话,“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张主任陪着笑,拉着我去后面找椅子坐。我心里有气,一股无名火冒出来,冷冷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王大嫂当时就白了我一眼:“我跟我弟妹说话,有你什么事,现在年轻人一点不懂礼貌!” 我还要说什么,张主任赶紧拉着我上后面,低声说:“兄弟,你就少说两句吧,这里水深水浅还不知道,别乱得罪人。你听我的。” 我忍着气坐在椅子上。 田田姐说:“既然人都到齐了,我就简单说说怎么回事。我吧,从小跟姥姥长大,我姥姥这个女人不简单,曾经出过堂口做过一阵出马仙儿。她在外人眼里可能有些神叨,但是对我特别好,尤其我小时候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是姥姥一手把我带大的。一礼拜前,她过世了。她在临终前,交待了一个遗言。” 我们几个人静静听着,屋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我姥姥生前做过出马仙儿,她说自己身上有一股鬼煞之气,死后必须把这股煞气给泻掉,才能落葬或是火化,否则整个家族都有危险。”田田姐说:“老太太生前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细节,要泻掉煞气,先找一个偏僻的房屋,在屋里摆下阵法,然后死在这个屋里,经过三天的化煞,就什么事都没了。到时候,该办后事办后事。”田田姐说到这里,长长吐了一口烟雾:“我是姥姥生前最疼爱的晚辈,所有的事自然由我来做。一切都按老太太吩咐,选了房子,里面安排了阵法,然后老太太尸体就放在屋里,一直过了三天,出事了。” 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们静静听着。 田田姐说:“放老太太尸体的那间屋子,进不去了。” 我和张主任互相看看,张主任轻轻说:“进不去,是什么意思?” 田田姐道:“三天过后,我通知了殡仪馆,他们派来了两个人收尸,刚踏进那间屋子,马上就晕倒在地。我们把他们两个拉出屋子之后,他们才慢慢醒过来。后来我们又做了几次试验,那屋子谁进去谁晕,出来就没事。其他还好说,老太太尸体怎么运出来,成了天大的难事。” “那间屋子在?”张主任尝试着问。 田田姐点点头:“对,就在这栋别墅里!小朱说对了,这里确实刚刚死过人。”说着看了我一眼。 王大嫂不甘示弱:“呦,那是我请的陈雪师傅刚才没到。要是提前来了,也能看出来,是吧。” 陈雪面无表情,不做回应。 张主任尝试着说:“这事不难办吧,先别管什么原因,既然人进不去,我们可不可以利用工具呢?把老太太从屋里整出来。” 田田姐面沉似水:“有人提过这样的建议,工具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以冲撞我姥姥尸体为前提,我第一个就不答应!有人建议用长钩子钩,把我姥姥的尸体从床上拖到地上,再从地上拖出门外……哼哼,我当时就扇了出这个主意的人一个大嘴巴!姥姥生前是我最亲的亲人,她现在走了,谁也不能对她不敬!” 无人说话。我摸着下巴,大脑飞快运转。 这时,一直沉默的陈雪忽然做了个奇怪的动作。 第二十二章 无人机 陈雪在沙发上盘膝而坐,没有脱鞋,直接来了个打坐的姿势,双手结成莲花印,缓缓闭合双眼。 保姆在旁边嘟囔了一句:“唉,你怎么连鞋都不脱。” 田田姐瞪了保姆一眼,挥挥手打发走了。 我们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陈雪,时间不长,陈雪睁开双眼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到我们都在看她,说道:“死者和我修的同一门。” “您是修哪一门的?”田田姐问。 “清风。”陈雪面无表情。 众人不明白怎么回事,陈雪冷冰冰的不愿意说话,众人都看我。我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是清风,绞尽脑汁想怎么解释,咳嗽一声:“啊,原来你是修清风的,这个牛啊,不是寻常的堂子。” 陈雪歪歪脸,斜了我一眼:“你是修什么的?” 我其实压根什么都没修,就是脖子上有胡门仙印,硬着头皮说:“我是修胡门的。” 陈雪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田田姐看着我,面色凝重:“小朱,什么是清风?” 张主任紧张地都快窒息了,眼神里都是期盼,怕我掉链子。 我本来想掏出手机搜一下的,现在所有人都看我,只好硬着头皮:“天下有四大元素,风火水土。清风信奉的是风。” 田田姐赶紧问陈雪,他说的对吗? 陈雪笑得极是阴森:“胡说八道!你压根就没有出堂,身后没有老仙儿!出来行骗,以为谁都是傻子呢?我一开始是不愿意拆穿你罢了。告诉你吧,清风是鬼堂,我拜的是阴间的鬼!“ 她这么一说,气氛陡然阴冷起来,窗外射进来的光线一瞬间都黯淡了。 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谁能猜出来清风原来是鬼?这可真是开了眼界了,还有人专门拜鬼的。 王大嫂适时插了句嘴:”我一进来就看这个小子不地道,就是来行骗的,田田,你身经百战怎么还能上这个当。” 田田姐脸色不好看,呵斥张主任:“张儿,我们家对你这么好,你居然带个骗子来糊弄我?” 张主任都快跪下了,几乎声泪俱下:“嫂子,你信我一次,小朱真不是骗子,我们是怀着诚意来的,他可能还年轻,很多东西不知道,但是真有本事……” “行了!你们两个从现在开始闭嘴,多说一句话,就从我家滚出去!”田田姐骂人真不客气。 张主任跟霜打的茄子一样,顿时蔫头耷脑的。我的心也往下沉,知道这会儿完犊子了,安总如果知道我是个骗子,别说前途了,回去以后工作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越想越是失落,刚才的精气神也没了。 陈雪冷冷地说:“回归正题,刚才我用结痂坐入定,请老仙儿去探探虚实,刚到门口就进不去了。老仙儿告诉我,死的老太太生前也是修鬼堂的,道行很深,而且屋里的阵法十分古怪。” 田田姐着急,问那怎么办。 陈雪道:“我要先亲眼看看陈放老太太尸体的房间。”说着从沙发上下来。 田田姐赶紧说:“房间在二楼的……“ 陈雪冷冷打断:”我知道,刚才老仙儿看过了。“她径直走在最前面,噔噔噔顺着楼梯上去。 王大嫂在后面低声说:“田田,师傅就这么个脾气,你别见怪。” “没事,我又不是小孩。”田田姐不耐烦。 她们两个也上了楼,我站起来跟着过去,张主任垂头丧气坐在原地,我拍了一下他:“主任,打起精神来。” 张主任叹口气:“小朱,这次咱俩恐怕自身都难保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主任,现在的局势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说不定咱们才有办法呢。你听刚才叫陈雪那女人说,她家老仙儿先去探查,也是空手而归。” 张主任来了精神,摸着下巴:“对啊,这一局胜负还没到板上钉钉的时候。”他站起来,“小朱,你有自己的本领,我呢,有察言观色的经验,咱俩绑在一起,未必就是个败局。” “那对呗,看看再说。” 张主任像是不认识我一样,上上下下打量:“小伙子,行,行!” 一连说了好几个“行”。 我们两个跟着上了楼梯,顺走廊看过去,尽头有个房间,田田姐那几个人站在门口往里看。 我和张主任顺着走廊过去,我忽然就感觉到一股股黑气从房间里喷出来,脖子一阵刺疼。我做了几个深呼吸。 不对劲儿。 我犯了嘀咕,自从橡山屯回来之后,脖子上的胡门仙印开始频频有反应,只要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会刺疼。以前二十多年,我哪怕遇到荒山野坟,脖子的印记也没反应。 最近这是怎么了? 我正想着,张主任以为我怕了,赶紧提醒,你打起精神。 我做了个深呼吸,把脑子里杂乱的念头甩掉,先解决眼下的事情再说。我们来到那扇门前。 顺着门看进去,我当时就傻了。 屋子很大,里面乱七八糟摆满了凳子。面积少说也得九十来平,房屋最中间,不靠门也不靠窗,四面都不靠的位置,摆着一张床。 床上躺着一个老太太,穿着一身黑色寿衣,死得挺安详,双手交叉摆在肚脐上。 看到这个老太太,我脑子嗡了一下,她就是刚才出现在梦里的那个人,站在楼梯口,一身黑衣服。奇怪,我为什么会梦见她,难道在梦里看到的是她的阴魂? 房间的其他地方都塞满了凳子,那种只有靠背的木头凳子,少说有五六十把。 每把凳子之间,都用若干的红绳相连,绳子上贴着黄色的符纸。乍这么一看,这些凳子形成了一个极为复杂的迷宫,而老太太尸体躺着的床,就在这个迷宫的中心位置。 如果人进不去的话,想用什么工具把尸体取出来,难度也不是一样的大。首先不能冲撞尸体,那就得要求尸体不能碰任何障碍物给弄出来。 我脑洞大开,甚至想到了用四个无人机形成矩阵飞进去,拽住老太太的四肢,从空中运出来。 无人机好弄,但无人机有没有这样的技术,就不知道了。而且此方案有个极大的风险,老太太尸体如果飞到一半,突然掉落砸在地上,那田田姐都能和我拼命。 第二十三章 殃 我脑洞大开,一连想了几个方案,都极为不靠谱,自己就给否了。 屋里的情形实在是复杂,除了人进去把尸体搬出来,很难再有万全之策。我正想着,陈雪忽然抬起脚要往屋里走,我赶忙道:“小心!”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 田田姐皱眉:“张儿,你管管你的手下,要是你们再乱说话,就离开我的家!” 张主任赶紧拉住我,拼命使眼色。 陈雪继续往里进,我还是忍不住道:“屋里都是黑气,进去会有麻烦。” 陈雪冷冷道:“你还算有些眼力,那些黑气都是死人吐出来的殃,对普通人来说,这是避之不及的毒气,但我是修鬼堂的,如果这些都应付不了,还谈什么出马。” 田田姐小心翼翼问:“师傅,什么是殃?” 陈雪道:“人临死前最后一口气叫殃。所以人死的时候,有几个忌讳,第一是生人不能离之太近,否则会被殃打到,还有就是不要让死人死在家里,殃也会落在某个地方。有不少人找过我,就是去家里赶殃的,否则家宅不安。你们家这个老人,修行的套路我也看不明白,她吐出来的殃已经充斥了整个房间,难怪那些人进去就会晕倒,全都是被殃打到的。” 田田姐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为什么那个殃没有出房间呢?” “这个就和老太太死前布置的阵法有关了,这些凳子组成的法阵把殃气牢牢封在这间屋子里。为什么会这样,我也看不太明白。” 陈雪道:“我家老仙儿说这间屋子现在不能进,但是我想试试。” 说着,她把脖子上戴着的项坠摘下来,这项坠是纯黑色的,像是一块黑森森的石头。她紧紧掐在手心里,嘴里念念有词,然后一步步往屋里进。 我在后面看着,屋子里黑气弥漫,但是透光度又很好,能清楚看清屋里的细节,这种感觉很奇怪,黑气像是某种电影的蒙太奇效果,在虚实之间。 陈雪嘴里念动咒语,手里捧着那枚黑色项坠,一步步往里走,来到门口,一抬脚踏进了黑色的浓雾里。 其他普通人看不出这个厉害,但我有胡门仙印加持,能勘破幻象,这姓陈的女人真是不简单。她一步进去之后,那些黑雾,也就是殃,像是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飞虫一样,迅速觉察到了入侵者,全都聚了过来,把陈雪包裹住。 陈雪身体边缘度了一层半黑色半透明的薄膜,勉强把这些殃阻挡在外面。她往前跨出一步,都非常不容易,脚像从深深的泥潭里拔出来。 勉强往前走了三步,她身体周围那层薄膜越来越淡,黑色的雾气像是疯了一样,在疯狂攻击她。她停下脚步,不再向前,整个人就僵在那里。 其他人看不出怎么回事,只有我知道,心里着急,虽说同行是冤家,但我们的仇还没到幸灾乐祸那一步,再说了,兔死狐悲,看见她就能联想到自己。 我下意识喊了一声:“不行就回来吧。” 这一句话说出去,陈雪非但没回来,反而继续往前走。保护她身体的膜越来越稀薄,殃气密密麻麻贴在上面,像是在那啃食一般。 我看得提心吊胆,身后突然传来张主任的声音:“小朱,高啊。” 我擦擦冷汗,回头看他,问怎么了。 张主任说:“陈师傅明显坚持不住了,本来要出来的,你刚才那一嗓子喊出去,她碍着面子也不能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这一招够狠!”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误,本来是好心,没想到陈雪会怎么理解。 陈雪又往前勉强走了三步,离着老太太的尸体还远。她突然转过身,众人吓了一跳,她整个脸都是黑色的,两只眼睛则是血红,如同滴血一般。 我更是看得惊心动魄,因为此时此刻,屋子里的殃已经攻破了陈雪的保护膜,落在了她的身上。 陈雪看我的眼神像是深仇大恨一样,极为怨毒。我被她看得抬不起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听到田田姐喊了一声:“陈师傅,你没事吧?” 我再抬起头的时候才看到,陈雪已经走出了房间,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浑身还一抽一抽的。田田姐看我和张主任,特别生气:“你们两个大男人愣着干什么,赶紧把陈师傅抱到楼下。” 张主任赶紧说好,可就是不动,只能我动了,我也是对陈雪心有愧疚,扶她下去休息理所应当。众人帮着,把她背到我的身后。 陈雪估计还不到一百斤,体重轻的不像话,我很顺利地背着她来到一楼大厅,放在沙发上。 本来昏迷的陈雪,忽然睁开眼,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我正疑惑间,她的嗓音忽然变了,变得像是个老人,“小子,你可真狠啊!” 我脑子转的极快,马上做出一个反应,说话的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陈雪堂口的老仙儿,我赶紧道:“前辈,我没有恶意。” “这个梁子咱们俩算是结下了,我道行折损,你得赔我!”陈雪恶狠狠地说。 我脑门全是汗,手腕被她紧紧叼在手里,一时挣脱不得,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那些人陆陆续续从楼梯上下来,陈雪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慢慢松开了手。我抬起手腕一看,右手腕竟然被抓紫了,上面有清晰的手印。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心想这老仙儿不是个省油的灯,刚才我也是孟浪,悄默声看热闹得了,非要插那么一句嘴。 众人围拢过来看陈雪怎么样,陈雪睁开眼,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长长舒了一口气,说了两个字,“好险!” “陈师傅,怎么样了?”田田姐问。 陈雪两眼发直,说话都是直勾勾地,“刚才和老仙儿配合,我们进去走了一遭,里面的殃实在恐怖,我差点就毁在里面。” 王大嫂着急:”陈师傅,你得想办法啊,你要没办法……“ 田田姐打断她:“让陈师傅好好休息吧,人没事就好。”话里话外透着失望。 “办法也不是没有。”陈雪忽然阴森森地笑了,歪过脸看我。 第二十四章 转变 陈雪真是还挺记仇,这是跟我卯上了,她冲我这么一笑,我就知道没好事。 田田姐一听有办法,顿时来了精神:“陈师傅,你说有什么办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再所不惜!” 陈雪摆摆手:“没那么夸张。我需要一辆购物车。” 众人面面相觑,田田姐有些没听明白,问什么购物车。 陈雪比划着:“就是超市用的购物车,买东西用的。” 田田姐略一沉吟,语气里有些为难:“应该没问题,但这个东西真是冷门,需要时间准备一下。” “话还没说完,”陈雪阴森地笑:“这个购物车必须淋过黑狗血。而且这条狗……”她顿了顿,突然指向我:“必然他来杀,狗血也要他来淋。” 我在一边本来没吱声,听完这句话一股怒火直冲上来,是,刚才我喊了一嗓子,你爱面子硬撑着受了伤,也不至于这么羞辱我吧? 让我杀黑狗。还淋狗血……tm的,士可杀不可辱! 我没说话,田田姐指着我说:“必须让他来吗?” “对!”陈雪道:“这小子不完全是骗子,身上还是有些道行的,黑狗血必须让他来淋。历来狗血辟邪,要破屋里的殃气,它是最合适的。到时候我缩在淋过狗血的购物车里,一路来到房间中央,然后把老太太的尸体请出来。” 我听得冷笑:“陈师傅,你费那个劲干什么,直接摇着轮椅进去得了,不比购物车舒服。” “你废什么话!就说干不干吧?”陈雪抱着肩膀老气横秋地看我。 陈雪现在的感觉很怪,说话的口吻和语调一会儿符合小女人的身份,一会儿又变得老里老气,跟老太太似的。不知道是堂口老仙儿上了她的身,还是本身性格已经这样了,看起来跟精神分裂一样,在外人眼里,这个女人即古怪又可怕。 田田姐几个人一起看我,眼神灼灼。 我这股火到现在还没下去,陈雪是在羞辱我。张主任急了,使劲拽袖子:“小朱,赶紧答应啊。” 我本来就有火,焦躁之下,勃然大怒:“你们爱找谁找谁。” 说着,来了个古代人抱手的姿势,说了声,“告辞!”转身就走。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小爷不伺候了。 张主任在后面赶紧说,年轻人气盛,我去劝劝。 出了门到了外面,他非常不客气一把拉住我,压低声音怒斥:“干什么?!多大的人了,耍什么小孩脾气。” 我气鼓鼓地说:“那女的就是神经病。主任,我不是冲你,你看看这帮人,自打咱们进门开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真是tm的上杆子不是买卖!” “你是小孩吗,你是小孩吗?”张主任一连逼问,“多大的人了?这么点白眼都受不起?小朱,我原以为你是个人才,没想到还这么幼稚,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的心情极为复杂,一时描绘不上来,生气,愤怒,失望,甚至还有些愧疚。现在才感觉自己多么幼稚,原本还想利用什么出堂,来博得大佬青睐,以至于一飞冲天,现在想想,真是痴人说梦! “你走吧。”张主任说:“你要今天出了这个门,这个工作肯定就保不住了,你想想你二十多岁的人了,失业了会怎么办。” 张主任这句话算是戳肺管子上了,我心里非常堵挺,嘴上还在硬着:“此处不养爷,自有……” “闭嘴吧。”张主任非常不客气打断我:“小朱,你赶紧走!我对你失望透顶。扶不起的阿斗。” 他最后这句话极为轻蔑,充满了鄙视,深深刺痛了我。他转身进了门,“砰”一声把门关上。 我并没有走,主要是考虑到这里是郊区,太偏远,没有车靠自己两条腿怎么往外走? 我摸出根烟,抽了两口,心情平复下来。张主任发火其实也是有原因的,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我把这活儿干好他也能在老总面前露脸。但不能因为这一点,就把他当成异己,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成年人只讲利益,小孩儿才分对错。 我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心里不住地冷笑,现在我确实没有什么本领,羽翼未成,受白眼也正常,等功力大成那天的,看我怎么玩! 我使劲搓了搓脖子上的胡门仙印,心中豪气万丈,这颗仙印是多么难得的福缘,胡门众仙一辈儿只能传一个,怎么就落在我身上?!可见我是天选之子。要是不干点大事出来,自己窝窝囊囊一辈子,也对不起胡门前辈替我下印了。 白眼,耍弄,恶言恶语,这些账咱们先一笔笔记下,我现在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等哪一天我功力大成的,我要让什么安总,什么田田姐都来亲吻我的右脚。 我砰砰敲门,时间不长门开了,张主任站在里面。我点点头:“主任,我回来了。” 张主任带我回到客厅。 她们那几个人还在商量,见我回来,陈雪戏谑地说:“呦,耍完脾气乖乖回来了。” 我一笑,抱拳拱手:“我现在是前辈的马前卒,全凭前辈调遣。” 陈雪有点愣,随即冷笑一下:“随便吧。还是刚才说的事,准备好了黑狗和购物车,你要杀狗,在车上淋狗血。” 我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张主任偷偷拍拍我,意味深长。 接下来的时间,田田姐去安排这些东西了,我们几个在别墅里等着,彼此之间没什么共同语言,谁也不说话,气氛很是沉闷。 我拿出手机,给橡山屯的罗老师发了个信息,问他知不知道清风堂。 罗老师很长时间才回话,告诉我,所谓的清风堂就是鬼堂。 这人发信息惜字如金,多一个字都没有。我正失望的时候,他突然又发来一条信息,能感觉到口气严厉,他提醒说遇到修清风的一定要小心,它们一般都有过阴的本事,经常往来地府,阴气很重,性情极是古怪。避而远之最好,实在要打交道,尽可能结交奉承,不要冲撞,否则后患无穷。 第二十五章 恶犬 看了罗老师的留言,我心里发堵,又偷眼观察着闭目养神的陈雪。 天色渐渐暗淡,华灯初上,田田姐从外面进来吩咐保姆开饭。时间不长饭做好了,我们被请进餐厅,满桌子热气腾腾的硬菜,有蒜香小龙虾,烤牛排,松鼠桂鱼,还有几个素菜,可能考虑到有人吃素。 这时候我感觉到饿了,肚子咕咕叫,田田姐让大家入席,不要客气。坐下时候张主任轻声提醒我,吃相文雅一些,轻拿轻放。我没听他的,连顿饱饭都蹭不上,这一天不是白混了。 饭桌上就属我吃的尽兴,有钱人家的保姆确实厉害,大厨水平,饭菜做得那叫一个香。我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原以为田田姐会很厌恶这个做派,没想到她见我吃的如此尽兴,也特别高兴,叹了口气幽怨地说:“保姆是我老家的,当初把她叫来的时候,我老公还不愿意呢。” 大快朵颐之后,我极为满足地拍拍肚子,今天不亏,回本了。 吃完之后田田姐告诉我们,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都在后院,问陈雪什么时候开始。 陈雪阴恻恻地笑了:“此事赶早不赶晚,趁着没到午夜,殃气没有大盛,咱们赶紧把这件事给办了。” “对,对,”田田姐说:“最好今天晚上把所有事都处理明白。” 众人从餐厅移步到后院,院子相当大,铺着青石砖,正中有一个古香古色的二层凉亭。周围悬挂着古灯笼的装饰品,此刻灯笼全部点亮,后院照得跟白天似的。 所有人看到,院子中间停着铮新的一辆超市购物车,旁边有个笼子,笼子里装着一条大黑狗。这狗站起来能有三四岁小孩那么高,一脸凶相,笼子里冲着我们咆哮,嘴角的哈喇子流出来多长。 笼子旁边站着一个精瘦的男人,双手倒背身后,应该是训狗师之类的。 田田姐道:“狗,购物车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始?” 陈雪问:“刀呢?” 田田姐冲那精瘦男人拍拍手,那男人抬起腿,在他的裤腿里面竟然藏着一个刀鞘,绑在脚踝处,里面“仓郎朗”拔出一口刀来。 这刀能有成人的两个手掌那么长,夜晚灯光下,刀刃泛着白光,明显是开刃的。 他走过来,把刀递给田田姐,田田姐摇摇头,指指我:“给他!” 那男人把刀递给我。 我僵在那里,下午时的狠劲和雄心壮志早已当饭后屁给放了,头皮发紧。 王大嫂在旁边冷嘲热讽:“是男人吗?你要承认自己不是男人,可以说话不算话,我们就当放屁了。” 我一股火冒出来,硬着头皮把刀接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下面会发生什么事,完全无法设想。 男人一步步走回去,朗声说:“其余不相干的人请回避,避免受伤。我马上要放狗了。” 田田姐指了指凉亭,说道:“大家跟我上二楼。” 她们几个人说说笑笑,顺着楼梯到了二楼,依着栏杆往下看,院子里一览无余,观感极佳。 除了训狗师,院子里只剩下孤零零我一人,手里拿着小刀。感觉自己像是古代的角斗士,那些人心安理得的看着我斗恶犬。 王大嫂居高临下喊了一嗓子:“小伙子,加油!放心吧,受了伤,你田田姐给你报医药费。“ 上面传来不知谁贱嗖嗖的笑声,我眼珠子都红了。 冷风吹来,下午的那股子雄心壮志又回来了,我深刻地感觉到,自己没有本事,永远都只能是有钱人的马前卒,是他们的炮灰! 我把刀捏得紧紧的,那男人问,准备好没有? 我没有说话,他耸耸肩,打开了笼子的锁头。 黑狗陡然站起来,两只狗眼血红,尝试着往外走,撞开了笼子门,缓步出来。 院子的灯光下,这条狗比看起来还要大,一身黑毛几乎没有杂色,抬起头死死盯着我。 我喉头动着,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此时此刻,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这种情形下,谁也不可能出手相助,只有靠自己! 我看了一眼凉亭,那些人还在津津有味居高临下看戏。我又看了眼那男人,他倒背双手,更是不可能相助。 整个院子里,似乎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我和这条大黑狗。 黑狗低声咆哮了两声,应该是饿了很长时间,嘴角的哈喇子流出来多长。 双腿一蹬地,它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朝我奔过来。我呼吸急促,手都是僵的,心脏像是蒙了一层黑布,似乎心跳都没了。 大狗到近前一声咆哮,后腿撑地整个站起来,趴在我身上。它这么一站,都快到我脖子了,就跟个穿着一身黑衣服的怪人一样。 其实它现在漏洞大开,我完全可以一刀送过去,手就是动不了。狗嘴里不断流出涎液,正对着我的喉咙。此刻不敢确定我和它到底谁快,是我的刀快,还是它的嘴快。 这时已经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也看不到院子里的情形,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狗。它趴在我身上,我握着刀,一瞬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它张开狗嘴,终于开始攻击了,对着我就是一咬,我下意识把刀竖起来,挡在它的脸上,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突然左胳膊一疼,大黑狗紧紧咬住我的胳膊。 我吃不住疼,用刀乱砍。我越砍,它越咬。我疼得吃不住劲,一身身的汗狂出,衣服都湿透了。 就在这时,听见好像谁在喊,蹲下,赶紧蹲下。 也分不清谁是谁了,情急之中只能照做,赶紧下蹲。说来也怪,狗见我这样,反而松开了嘴,退后两步。 暂时脱险了,我不敢恋战,转身就跑。真是狗仗人势,狗一见我跑了,便开始追,一边追一边叫。 我跑到笼子跟前,训狗师一脸厌恶:“赶紧杀狗去,跑我这儿干什么?!” 我大怒,围着笼子转圈,黑狗上蹿下跳地追着我。 训狗师一推我:“上别处闹去,别在我眼前晃。” 我被他推得差点没摔倒,黑狗叫着又追了过来。我跌跌撞撞地跑,整个人又是惊恐,又是愤怒,训狗师连最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眼瞅着让我置于险地。 第二十六章 狗拜 大黑狗对我穷追不止,我连滚带爬,两条腿根本跑不过四条腿。脚下一个跌趔,摔在地上。 这时狗到了,猛地往前一扑。 我来不及挣扎,眼瞅着巨大的黑影落了下来。 我心里一激灵,心说完了,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一瞬间脑子里转了三百六十个念头,一是恨自己没能耐,二是对这些人是一腔怒火。我要是能熬过这道劫难,出去就报警,就说私人养的恶犬伤人,这件事不能这么便宜就算了。 就在这时,狗突然在半空僵住,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它身上,猛地回头去找。 一个声音在凉亭那里喊:“小朱,快跑!” 我从地上爬起来,原来是张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亭子的二楼下来,手里拿着一碟点心,扔向大黑狗。 我心里一暖,此时此刻稍微有个人帮,打心底都感激。老张还行,关键时候没有贪生怕死,能拉兄弟一把,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大黑狗狂吼着朝张主任奔过去,张主任撒腿就跑,我原以为他能顺着楼梯再上二楼,这是最简洁的一条路。我还隐隐有所期待,那些娘们都在二楼,真要把大狗给引上去,那可热闹了。 谁知道张主任撒腿往院子的角落跑,离着凉亭渐远,他穿着一双大皮鞋,啪叽啪叽没几步就摔在地上。 大黑狗转眼就到了,猛地往他身上一扑。 我叹口气,明白张主任在如此紧急的关头,哪怕自己挨咬,也不想得罪田田姐。 张主任躺在地上惨叫:“救命,救我啊!”大狗爬在他身上,张着血盆的狗嘴,哈喇子直流。 我心中充满了无限热血,操着刀就奔过去,大吼一声:“主任,我来救你!” 大狗猛地扭头看我,两只狗眼是深红色的,紧紧盯着。 我鼓起勇气也在看着它的眼睛,此时此刻是我和它在比赛胆色,谁怂了谁就输。 我把自己所有的怒火都从眼睛里喷出来,我们一人一狗就在互相看着。 这个过程不知过去多久,时间都凝固了,眼前什么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双狗眼。我感觉脖子刺疼,印记那里一跳一跳的疼。 我什么都顾不得,就这么盯着狗眼看。 忽然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狗的气势突然弱了下来,狗眼垂帘,不再看我。它这一弱,我心中大喜,继续盯着看。 狗眼继续下垂,不敢看我,狗头一点点低下。我脖子疼得不行,这时可不能怂,要一鼓作气。我不知怎么想的,把手里的刀扔了,徒手一步步走过去。 黑狗还趴在张主任身上,张主任吓得都快抽抽过去了,脸色惨白,胸口剧烈起伏。他大病初愈,经此一吓,估计回去之后又得休息一段时间。 周围的景物慢慢进入眼睛,我从极度紧张的状态里出来了,回头看了一下,训狗师和那几个娘们从凉亭走过来,隔着好几米看着我们。 我来到黑狗面前,黑狗不敢看我,垂着头,喉头发出呜咽之声。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伸出右手,放在狗头上,它没有咬我,也没有反抗,而是十分温顺地贴着我的裤腿。我尝试着说:“你不要伤害别人,从身上下来吧。” 我慢慢后退,黑狗十分温顺跟了下来。这时,我看到那几个人的眼神都变了,尤其是田田姐,睁大眼睛看着。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条黑狗会变得如此温顺,很可能和刚才我们的对视有关系,脖子的印记特别疼,难道……是胡门仙印的威力? 我慢慢把手从狗头上撤下来,黑狗看着我,接下来做了一个动作,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黑狗坐在地上,两个前腿翘起来,像人一样冲着我拜了三拜,吐着舌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戾气和凶气,只剩下虔诚。 训狗师都看傻了,喃喃地说:“这是怎么回事……我训了五六年狗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 这时陈雪走过来,声音还是冷冷的:“让你取狗血,没让你演杂技。” 我回头看她,恨不得给她个大嘴巴,罗老师让我别得罪清风堂,我全都忘在脑后,不想委曲求全,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行事。 “你如果想取,你来取。我是不会取的。”我也冷冷地说。 陈雪回头看王大嫂,王大嫂叽里呱啦地说:“小伙子,你要办不成事,赶紧走吧,别在这儿装神弄鬼,想糊弄我们田田,没那么容易……” “把你的臭嘴闭上!”没等她说完,我大喝一声。 王大嫂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我居然敢在骂她。 等她反应过来,泼妇劲儿上来:“我曹……你敢骂我?你就是我们田田手底下一条狗,我要把你的嘴撕烂!”上来就扯我。 如果不是看她是个女流之辈,我大耳瓜子早就上去了。 “行了,都闭嘴吧!”田田姐怒气冲冲:“小朱,你把张儿搀起来。” 张主任还在地上坐着,眼睛发直,跟做了一场噩梦差不多。我过去把他扶起来,张主任缓过神来,轻轻问:“那条狗刚才在拜你?” 我点点头。 张主任感慨说道:“小朱,我没有看错你,你是个人才。” 田田姐走过来,态度好了很多:“小朱,我看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我这才想起来左胳膊被狗咬过,刚才肾上腺素飙升,一直没有感觉到,现在开始知道疼了,钻心的疼。 “狗血的事再说,先带你去处理伤口,扎狂犬疫苗。”田田姐说。 我心里很暖,对她的看法改善了很多。 陈雪冷冷地说:“狗血取不出来,今晚就没法作法,老太太又要耽搁一晚上。她可耽误不起了。” 田田姐也有些生气:“那就等我回来再说。你,把狗牵回笼子里。” 训狗师答应了一声过去牵狗,谁知道黑狗坐在地上就是不走,训狗师急了,连踢带骂。我非常不高兴:“你骂狗不能骂的这么凶。” 训狗师看是我,悻悻地没有反驳,刚才黑狗拜我,确实震住了他。 就在这时候,这条大黑狗忽然挣脱了训狗师,一路奔向凉亭,做出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 第二十七章 不准开灯 大黑狗跑到凉亭那里,一跃而起,用头去撞柱子。“砰”一声,声音很大,柱子似乎在摇晃。 我们没反应过来,黑狗撞了第一下,缓缓退后,猛地又往前一窜,再次撞向柱子。 其他人都吓坏了,包括训狗师。我赶紧跑过去,一把抱住还要撞柱子的黑狗,黑狗转过头看我,嗓音呜咽,脑袋已经撞开花了,鲜血横流。 它垂下头,呜呜咽咽的,显得特别委屈。 我抱着它感慨良多,这狗通人性啊,知道我为难,自伤自残为我取得方便。我心里一软,轻轻叹口气,这又是何必呢。 黑狗匍匐在脚边,十分温顺。 这时那几个娘们走过来,田田姐看明白怎么回事,深深叹口气,用厌恶的口气对陈雪说:“陈师傅,陈大师,狗血够吗?” 陈雪闷哼一声,从包里掏出一块红布,在狗头上使劲抹了一把。这女人下手极重,狗呜呜叫着,又不敢反抗,像是怕极了她。 我有些不高兴:“你轻点。” 陈雪使劲瞪了我一眼,眼神阴森。她收起红布,上面都是狗血,肮脏不堪。她走到购物车前,用沾了狗血的红布把车擦了一遍,弄得好好一辆新车擦得这叫一个埋汰。 陈雪说,差不多了,现在就能作法。 田田姐道:“现在时间还早,我先带小朱去包扎伤口,等我们回来,行吗?” 陈雪冷冷哼了一声,“午夜之前。” 田田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我点点头,让我跟她走。我们正要出去,张主任走过来说,他也去。田田姐皱眉,轻声说:“张儿,你留下来。” 眼神意味深长。 张主任眉头一挑,似乎心领神会,装模作样叹气:“那,那我就不去了,好好休息一下。” 见我要走,大黑狗竟然站起来蹭着裤脚,呜呜咽咽的。我忽然心念一动,想着收养它也不错,但这个念头也只能想想。它属于猛犬,在城市里养没这个条件。我看向训狗师,拍拍黑狗,示意那才是它的归宿。 黑狗呜咽着重新趴在地上,眼神里竟是哀伤。 田田姐带我去了车库,我们开车出来,趁着夜色离开了别墅。在小区里,就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诊所,装备不比外面的社区医院差,听说还有老大夫坐镇。 田田姐车子开得很慢,她一直没说话。我胳膊很疼,一跳一跳的,脑子却格外清醒。 “陈师傅这个人,你怎么看?”田田姐忽然问。 我看看她,想了想说:“有本事,就是性情不定。” 田田姐点点头:“有本事的人,都脾气很大。” 我摇摇头:“她是修清风堂的,也就是拜鬼的,这样的人一般性子不定,戾气很足,这是堂口决定的。” 田田姐看着我,说道:“小朱,你这个人很怪,有时候稚嫩的像是刚毕业的学生,有时候又这么有担当,看起来很有本事的样子。” 我笑笑没说话。其实这个巨大的转变,挺感谢那条黑狗的,没有它把我逼到绝境,我不可能有这样的转变。 “知道我为什么不让张儿跟着来吗?”田田姐问。 我轻轻地说:“你不信任王大嫂和陈雪师傅,让张主任当个眼线,在那盯着。” 田田姐一笑,不置可否。 到了诊所,里面灯火通明,有一些人在打点滴,很正规,还要挂号什么的。果然是有钱人的小区,设备齐全。 我这个伤口挺严重的,幸好没有缝针,处理包扎之后,打了狂犬疫苗。医生告诉我一些注意事项,还有后面几针的时间安排。 本来他们还想打消炎吊瓶的,我婉拒了,今天晚上要作法,我不可能好几个小时都扔在这儿,怎么也得回去盯着。 田田姐却非常坚决:“小朱,要治咱们就治彻底,别留下隐患。你留下来打吊瓶,我先回去,等你打完吊瓶,门口有共享单车,你可以骑回去。离着又不远,听话。” 她这么一说,我也不好意思走了,只好听从医生安排,挂了点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躺在这儿心急如焚,好不容易靠到一个小时,吊瓶打完了,赶紧擦擦头上的汗,出了诊所。骑着共享单车往回撩。 别墅区虽然大,但规格整齐,南北走向,顺着主干道一口气就干到了田田姐的别墅。摁动门铃后,是保姆开的门。 她对我印象很好,我夸过她做的饭菜好吃。 我正要问什么,保姆赶紧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厅里没有开灯,夜晚黑森森的,那么大的别墅有点怕人。 保姆轻声说:“别弄出声,那个姓陈的大仙儿正在楼上作法。” 我笑了笑:“还没完事呢?” “哎妈啊,挺吓人的,”保姆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我都快吓死了,她作法时候戴着一个鬼脸面具,还烧纸点香,突然刮了阵阴风……这房子就像是乱葬岗子似的。以后不能住人了。” 我告诉她,既然人家作法,就不上去打扰了。 保姆点点头:“对,对,咱俩都别上去,太吓人了。我看你这小伙儿挺好的,你陪阿姨我在楼下坐坐。那大仙儿说屋里屋外都不让点灯,大厅也得关着。” 我知道她一肚子不满,可我不能跟着一起吐槽,一是在背后讲究人不好,二是我其实对陈雪还是有一些尊敬的,她算前辈吧。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如果跟着外人吐槽行里的规矩,那有点太业余了。 我们坐在沙发上等着,晚上也不知怎么回事,是我打过吊瓶的原因,还是没关窗,厅里怎么这么冷。 我抱着肩膀想问保姆有没有毯子拿一条,可借着模糊的月光一看,她竟然睡着了,头一下下点着,不好意思叫醒她。 我站起来,感觉越来越冷,在黑暗的客厅里来回溜达,心想上面怎么还没结束。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楼梯口有响声,我抬头去看,在黑暗的楼梯尽头,露出一双人的腿,穿着黑色的裤子。不知是光线原因,还是怎么的,我就感觉这个人的双脚似乎没有沾地,悬在半空。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人的感觉,怎么那么熟悉。 第二十八章 点朱砂 我忽然想起白天时,也是在这个客厅里打盹,隐约在梦里看到楼梯口站着一个老太太。 后来证实,正是田田姐死去的姥姥。 我猛然警觉,难道现在这个双脚悬浮的黑裤人,也是这个老太太? 我惊疑再去看,楼梯光线很暗,那人已经不在了,难道是眼花?摸着下巴正狐疑的时候,忽然二楼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是个女人的喊声。 昏睡的保姆被惊醒,吓得不轻了,见我还在,赶紧问怎么了。 我指指楼上,惨叫声不断从上面传下来。保姆拉着我的胳膊,我们顺着楼梯跑上去,二楼走廊漆黑一片,判断不出声音是从哪冒出来的。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有扇门“咚”的一声巨响,从里面被撞开,一个黑影摔在地上。 屋里有人大喊:“灯呢,赶紧开灯。” 听声音应该是张主任,他明显惊慌失措。 另一个声音说:“大仙儿不让点灯……” 说这话的应该是王大嫂,声音都在颤抖,恐惧到了极点。 这时田田姐的声音也传了出来,显得比那两个人都冷静:“听我的,开灯!” 随即屋里的灯光亮了,借着光,终于看清屋里摔出来的黑影,很难确认是什么人。穿着一身大红裙子,脸上戴着一个五颜六色的鬼脸面具,躺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惨叫声让人发抖。 我从来没听过有人叫的如此凄惨,像是在承受全世界最痛苦的事,这声音应该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吧。 这个摔出来的人应该是陈雪。 她不是在作法吗,怎么了这是,难道作法过程中有什么差错? 这时,屋里那些人跑了出来,田田姐一眼看到我,赶紧招呼:“小朱,过来帮忙!” 我看着陈雪在地上滚来滚去,两只手像鸡爪子一样想抓自己的脸,脸被面具挡住,又抓不了,整个场景诡异到让人窒息。 田田姐这时显得比谁都冷静,难怪能成为老大的女人,不简单啊。 她吩咐我和张主任一左一右把陈雪扶起来,给扶到楼下大厅。陈雪一个劲儿的惨叫,加上一身的大红衣服和鬼脸面具,谁碰谁膈应。 张主任整个一苦瓜脸,硬着头皮和我一起搀扶着发疯的女人,从二楼走下去。 好在陈雪没有暴力倾向,只是不歇气的惨叫,一声比一声高,整个过程是对精神的一种摧残。 到了楼下,把她放在沙发上,田田姐头上冒汗,对王大嫂说,“嫂子,陈师傅作法前,不是留下了那一张纸条吗,你给拿来。” 王大嫂五官都快皱一起了:“我,我怕……” “赶紧的。”田田姐愠怒:“你要怕现在就可以走了!” 王大嫂不敢多说什么,又顺着楼梯跑回二楼。 我不明白怎么回事,张主任凑到耳边轻声告诉我,陈雪在作法前,曾经留下一张纸条压在香炉下面,说如果成功了也就罢了,如果没成功,纸条上写着应对之法。希望用不到。 结果,作法真的失败了。 陈雪已经喊不出来了,嗓子都喊劈了,躺在沙发上,喉头发出极为可怖的咕噜声。 厅里的灯打开了,一时无人说话。 田田姐忽然看我:“小朱,如果陈师傅不行,到时候你上。” 我有点圈,一点计划都没有。陈雪要是真完犊子了,可不就得我上嘛。 我绞尽脑汁想着方案,能不能利用胡门仙印把这事办了。 其实陈雪作法失败,落到这个地步,我没有任何幸灾乐祸的心思,反而是兔死狐悲,她完蛋了,下一个就是我。田田姐对我还不错,我怎么也不能撂挑子做逃兵,硬着头皮也得试试。 完全没有章法啊。 这时王大嫂从楼上下来,脸都吓白了,磕磕巴巴说:“我,我听到老太太的房间,有,有动静。” 田田姐马上打断她:“纸条呢?” 王大嫂把一个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条递过来,田田姐打开之后看了看,表情变得极为古怪。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猜不出纸条上写得什么。 田田姐把纸条递给我。 我狐疑着接过来,上面写着娟秀的一行小字:“让姓朱那小子把朱砂点在我的眉心。”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田田姐这时跟保姆说了什么,时间不长,保姆取来一个纸袋,打开之后,里面都是深红色的粉末。田田姐把这些东西递给我:“小朱,这是朱砂,你就按纸条上说的做吧。” 我没办法只好接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陈雪的身前,她已经喊到精疲力尽,一个劲儿大喘气,有气无力的。 我轻轻把她脸上的面具摘下来,就看到陈雪满脸煞白,汗出如浆,头发全都粘在脸上,嘴唇都没了血色。 我深吸口气,强忍着不适,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抹了一下朱砂,颤抖着手慢慢靠近陈雪的额头。她闭着眼睛,极为虚弱的样子,没有所察。我把朱砂抹在她的额头。 说来也怪,抹在上面的时候,脖子突然刺疼了一下,是胡门仙印! 我正狐疑时,陈雪突然睁开双眼,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她伸出右手“砰”一下抓住我的手腕。 我大吃一惊:“前辈,你……” 其他人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陈雪忽然笑了:“你前面犯口戒将我一军,现在又救我一下,咱们两个算扯平了。” 说着,她慢慢松开手。我活动活动手腕,不知说什么好。 陈雪扶着沙发勉强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低声说了一句话:“我再附赠你一个福利,记住了,把脖子上的记号藏好,否则你将来后患无穷!” 这娘们说话是真狠啊。我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胡门仙印。 田田姐她们不知发生了什么,见陈雪恢复了神智,都过来问怎么回事。陈雪疲惫地说:“老太太死得蹊跷,我差点中招。今晚消耗功力太过,明天再说,先安排房间吧,我要睡觉。” “陈师傅,死得蹊跷是什么意思?”田田姐追问:“你说我姥姥死得不明不白?” 第二十九章 怪人 陈雪摇摇头,说老太太道行太深,一时她也看不明白。死的蹊跷,不是说死因蹊跷,而是老太太为什么要如此布置身后事,着实想不透。 她叹口气:“刚才作法的时候,我家老仙儿差点困在屋里出不来了。没想到黑狗血都无法破解里面的法阵。我和老仙儿异身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结果老仙儿困在里面出不来,带走了我的一魂一魄,所以刚才有些失态。也多亏了这个小伙儿……” 她看着我,“你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 我无语,这就是她夸人的方式。淡淡说:“客气了。” 田田姐急切地问:“那到底有没有法子?” 陈雪苦笑:“老太太死后布置的这个法阵,已经让那间屋子成了一个妖物蜃景。” “那是什么?”田田姐惊讶地问。 我在旁边听得一震,“妖物蜃景”这个词听过,不但听过还见识过。那是在橡山屯,我和浩哥被蛇精的“妖物蜃景”困住了,当时也是九死一生。 听橡山屯的大仙儿罗有强说,这个所谓的“妖物蜃景”是由道行的妖物幻化而成,简单理解,就是妖物搭建的窝,属于开辟出一个新的空间。 陈雪解释了一下这个概念,说老太太死后布置的阵法已经成了蜃景,外部力量很难进入。 田田姐很聪明,疑惑地说:“陈师傅,你说的这个什么景,是妖物所化。我姥姥已经走了,是个……死人,怎么可能自己搭窝呢?” “只有一个可能。”陈雪沉声道:“你姥姥肉身已经死了,但是阴魂还在,就是传说中的鬼,鬼物已经化成妖物,就藏于阵法之中!” “她,她想干什么?”田田姐激动地问。 “这个法阵很怪,这么多天了竟然没有往外扩散,一直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外人也别想进来。”陈雪凝思:“这种状况下,地府的阴差是找不到你姥姥魂魄的,她可以不入轮回,永远藏在这里。” 屋里的众人面面相觑。脸色不好看,越听越是吓人。 “我不管这些,我也听不懂,现在只想把这件事解决,这老太太……”田田姐浑身无力,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 “目前我能想到的有两个方案。”陈雪说:“一个是从外部强行破了法阵;一个是不惊动法阵,悄无声息进去,把你姥姥的阴魂给抓出来。阴魂就是法阵的核心,阴魂出来,法阵自然从内部坍塌。” 我在心里吐槽,纯粹是废话,和大象关冰箱需要几步一样。 “我累了,今晚是不成了,找个房间先休息休息,有事明天再说。”陈雪满脸疲惫,不管其他人,站起来就走。 田田姐无奈,只好让保姆带着她去休息。 剩下人还在客厅里,田田姐抽着电子烟,盘腿坐在沙发上,愁容满面。 她看看我和张主任,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叹息说:“你们也去休息吧。” 保姆带着我们去了另一个卧室,关上门没有外人了,张主任说:“小朱,咱们一定帮田田姐把这事解决,其他什么报酬前途的不讲,田田姐是好人,我刚开始起步的时候,没少得到她的帮助,就算朋友也得尽心帮忙。” 我坐在床上看着他,一字一顿说:“张主任,你是个好人。” 张主任没想到我能说出这话,有些小感动,呵呵笑:“小朱,我也不拿你当外人,你就是我兄弟。咱俩现在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你就记住了,你张哥绝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房间里有一大一小两张床,我把大床让给张主任,我们两个洗漱后躺着一时都没有睡意。张主任忽然一咕噜坐起来:“兄弟,我突然想起来,要不然你问问橡山屯那个大仙儿,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罗老师?”我说。 “对。” 我有些犹豫:“今天我已经咨询过一次了,再说这么晚了,实在不想麻烦他。” “打个电话试试。”张主任说:“你这样不行,该借力就要借力,自己再大的能耐也捻不了几颗钉。” 我只好给罗有强打了个语音通话,没想到对面真接了,我赶紧说,罗老师你还没睡呢。 “我刚刚入定结束。”罗有强的声音很有活力:“咋了,还是那个清风堂的事?” 我赶紧把这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罗有强半天没放声。我和张主任就这么等着。 过了一会儿,罗有强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但是……” 张主任精神一震,在旁边插话:“老罗,是我,老张!这件事已经把我们逼到绝境了,你必须帮忙,放心,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嗨,这倒好说。”罗有强道:“我认识一个人,他手头有个宝物,可以破鬼物形成的蜃景。” “谁?”我赶紧问。 罗有强道:“我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这个人是个怪人,最好不要轻易和他挂上联系,否则很麻烦……” 我说道:“罗老师,我记得你曾经破过蛇精的蜃景,要不你来帮帮我们吧?” 罗有强在电话里苦笑:“我家堂口老仙儿是胡门的,只能尝试破解正五仙的法术,胡黄白柳灰。清风烟魂和碑王堂,属于鬼仙堂,我实在是爱莫能助。” 张主任在旁边插话:“老罗,你就别吞吞吐吐的,那个怪人到底是谁,我们去求他,绝对不牵连你,不给你带麻烦。” 罗有强在电话里吸口气:“好吧。时也运也命也。既然如此,我一会儿把他的地址发过去,你们按图索骥。此人大名叫任我生。” “长什么样呢?”张主任问。 罗有强苦笑:“我上次见他是在八年前,这人性情极为古怪,我见他时候是个男的,现在变成个女的也说不定,你们就去找吧。别说是我介绍的就行,我可不想惹麻烦。” 挂了电话,果然罗老师把地址发了过来,定位竟然是郊外的一家羊汤馆。 张主任笑:“这到有意思了,明天咱俩一大早就过去。” 我没说话,张主任对于这个江湖没什么经验,我经历过橡山屯的事,知道这些奇人异士个个都不好打交道,说不定真的像罗老师说的,这人以后是麻烦。 第三十章 和尚 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睡得不踏实,心里装着事。我和张主任洗漱已毕,出去吃早餐,张主任告诉我,别告诉田田姐具体情况,就说我们出去想办法,要不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陈雪和王大嫂没来,饭桌上只有我们和田田姐。田田姐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了一碗稀粥。张主任赶紧说,我们两个今天出去想想办法,最快中午回来。 田田姐不置可否,淡淡地点点头,她打了个电话,安排了一辆车过来,给我们专用。 车上有司机,听我们吩咐,带着我和张主任从别墅区出来,按照罗老师昨天发的地址,一路找过去。 开到东郊,进了一片平房小区,跟着导航转了好几圈,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家羊汤馆。 这里是羊汤一条街,全是开羊汤馆的,现在还没到饭点,车位没什么车,显得有些萧条。 司机把车子停好,我们下了车,张主任让我对一下地址,我点点头说,就是这里。 我们仔细看看周围环境,实在有些荒凉,这条街的后面还有座小庙,露出红色的飞檐斗拱,上面横七竖八都是电线。 我们顺着这条街走,来到羊汤馆门口,敲门进去。店里没什么人,桌子地面倒是很干净,过来个大嫂,带着围裙擦着手:“喝点羊汤啊?” 张主任赶紧说:“大嫂,我们找个人,叫任我生。” 大嫂一听不是来吃饭的,态度顿时冷下来,冲着后厨喊:“他爸你出来。” 从后面厨房钻出一个壮汉,穿着黑色夹克,一脸凶相:“怎么的?” “有人打听一个人,叫什么我生……” 张主任赶紧道:“任我生。” 壮汉摇摇头:“没听说过,我们这片没有姓任的。” 我赶紧掏出烟,“大哥,你再想想。朋友让我来的,说要找的人就在这儿。” 壮汉冷冷看了一眼烟,还是接过来,态度诚恳了一些:“确实没有。你们上别处打听打听。” 我还想追问,壮汉叼着烟去了后厨,大嫂道:“我们确实不知道,你们要不出去,要不就点吃的,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我在心里吐槽,这时间早不早晚不晚的,一个客人都没有,你装啥啊你。 张主任拉住我,说道:“大嫂,那就来两碗羊汤,两个饼子。” 大嫂让我们坐,她也去后厨了。我苦着脸说:“早上喝了一肚子稀饭,现在哪能吃下。” “吃不下也得吃,”张主任说:“这些开饭馆的都势利眼,你不在这儿消费,干打听谁能告诉你信息?来了先吃着,可能是时候不到。” 我们两个找了个角落坐好,时间不长羊汤上来了,还有切好的菜饼子。可也别说,热气四溢,香气扑鼻,不过我是真吃不下,慢条斯理小口喝着汤,当喝水了。 磨磨唧唧半个多小时,忽然门帘一掀,进来个大汉。 这汉子身高体壮,进来时候屋里的阳光都被挡住,光线为之一暗。我眯起眼去看,这个大汉光着脑袋,穿着一身僧服,上黄下黑,腿上打着绑腿。最为怪异的是,手里拿着化斋的钵。 原来是个和尚。奇怪和尚进羊汤馆干什么。 “老板娘。”大汉招呼。 后厨那大嫂出来,扫了我们一眼:“别喊,有客人,到后面来。” “怕个鸡毛。我就是来打羊汤的。”那大汉哈哈大笑。 “你看你,哪有个和尚样。”老板娘明显和这个和尚熟门熟路,互相开着玩笑,两人进了后厨。 好半天,也没见那和尚出来。 张主任暧昧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不以为然。张主任心思比较龌龊,一定觉得和尚跟老板娘不干净,但想想就不可能,后厨还有老板在。和尚之所以长时间没出来,很有可能厨房另有后门,已经走了。 我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一种可能,轻声对张主任说:“咱们去后面那个小庙看看。” 张主任是聪明,马上反应:“你觉得和尚有问题?” “我不知道。反正等不来,溜达溜达也好。”我说。 张主任想了想:“你去吧,我在这里死等,咱们别把鸡蛋装在一个篮子里。” 别说,姜还是老的辣,张主任考虑比较周全。 我一个人溜溜达达从羊汤馆出来,转了两圈竟然没找到去寺庙的路。这座庙看着就在后街,隔着一道墙,愣是找不到进去的路。 我找了个当地人,用一根烟的代价,终于打听到了。后墙有一道十分不起眼的小红门,藏在两个羊汤馆中间的小胡同里,前面还有俩电线杆子挡着,不是本地人,根本找不着。 我顺着小胡同进去,味道难闻,阳光难入,空气里弥漫着尿骚之气,熏死个人。 我强忍着胃部的不适,终于走到胡同尽头,这里有道小红门。我顺手一推,里面插着锁,犹豫了好半天,只好硬着头皮敲敲门。 敲了能有五六分钟,就在要放弃的时候,门终于开了,里面站着一个大汉,正是刚才拿着化斋钵打羊汤的那位和尚。 他上下打量我,声若洪钟:“你谁?” 我早已打好腹稿,赶紧道:“我是香客,见到有庙在,过来烧两炷香。” 和尚抱着肩膀颇有兴趣:“上香?有意思。添点香火钱也好,进来吧。” 他一闪身让我进去。 进入小红门,是一个不大的院子,种着几棵大树,枝叶繁茂。说院子紧凑吧看着挺敞亮,说面积大吧,就巴掌那么一块。我暗暗称赞,这院子看着随随便便,却把每一块空间都利用到极致,有点意思。 我正看着,和尚指着里面的小破房子:“佛祖在正殿,进去拜佛要烧香。香有三百,五百,一千元三个档次,你要哪个?” 我说:“还有便宜的吗?” 和尚一脸无奈:“三百的香也可以拆开一根根卖,一百五一根,你自己算吧。” 进庙烧香也是规矩,跟拜山头没什么两样。我说道:“那就一百五一根吧。师傅,我再跟你打听个人。” 和尚抱着肩膀,“打听人就不是这个价位了。” 第三十一章 我就是佛 和尚跟我狮子大开口,我没生气,反倒来了兴趣,“师傅,你还不知道我打听什么人,就开口提价,不符合商场规矩吧。” 和尚快速眨巴眨巴眼,点点头:“也对。我这人最讲理,以理服人。” “那我就先给佛祖上香?” “请香跟我来。”和尚带我来到一处偏房,门开之后,有一张破桌子,上面乱七八糟堆了一些长香。最长的能有一米多。 和尚随便给我挑了一根,我刷微信支付。他问我,是现在点火,还是进正殿再点。 我说现在吧,进去直接就拜了。和尚引我到院子里,一角放着废弃的汽油桶,里面盛了半桶黑油,不知是什么。 他从兜里竟然掏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黑油,顿时冒出火。我把香头探进去,反复滚动,终于燃了起来,香烟滚滚。 和尚笑:“看来我家佛祖接了你这一单了。” 我淡淡一笑,没多说什么,径直进了正殿。 说是大殿,就是一间低矮的房子,里面黑咕隆咚。等眼睛习惯了光线,才看到屋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破旧腐烂的神桌,摆着陈旧的香炉和一些干瘪的瓜果梨桃,神桌后面空空的,并没有佛祖塑像。 我有些惊讶,没佛,那还供什么佛。 正迟疑的时候,就看那和尚大步流星走进来,我正要发问,却看他几步来到神桌后面。那里有个小梯子,他“噔噔噔”顺着梯子上来,竟然站在神桌上,从后面一抄,提溜起一把椅子,在神桌上一放,然后自己大马金刀坐在上面,正对着我。 这和尚本就是条大汉,又满脸横肉,居高临下冲我一笑:“拜吧!” 我愕然:“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要拜佛吗,拜佛就是拜我,我就是这里的佛!” 我没生气,反而觉得有意思,忽然冒出一种直觉,这和尚就是要找的人。 我说道:“那我可真拜了。” “拜吧。你敢拜我就敢受。” “你就敢受我就敢拜。” 和尚一指我:“赶紧拜。” 我手持长香道:“我来此地拜佛可是要求结果的,没有结果我可不拜。” “先拜了再说,看看你所求之物够不够这香火钱。” 我点点头,一点犹豫没有,跪在地上,双手举起长香,对着上面的和尚,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说实话我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反正这鬼地方就我们两个人,他敢受我就敢跪! 跪完之后,我站起来把长香插在香炉里。 和尚摸着下巴颇感兴趣:“说说吧,你所求何物?要求升官发财,这点香火钱是不够的。” “我不求那些东西,我是要找一个人。”我目光炯炯看着他。 “讲。” “他叫任我生。” 和尚大笑:“那一百五的香火钱你没白花,也没有白拜,我就是任我生。” 我长舒口气,果然不出预料。我赶紧抱拳:“任先生,你这是出家了?” 和尚从椅子上站起来,顺着小梯子下来:“谁告诉你我出家了,剃光头就是和尚?天热留光头犯法啊?我可没遁入空门。” “原来你不是和尚?”我有些惊讶。 任我生冷笑:“从始至终我都没说自己是和尚,是你一口一个师傅的叫着。” 我想想,这倒也对,他确实没说过。 “小伙子,我不认识你,你大老远找过来必有所求,说说看。”任我生道。 我没急着说事,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既然你不是和尚,这里也不是庙了。” “那是自然。”他说。 我冷冷说:“那你为什么还要收我的香火钱,还要我认你为佛祖?” 任我生笑:“香火钱概不退还!所谓的香火钱,只是一个名相,你也可以理解成拜山头的钱。你不花这一百五,我也不可能告诉你,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我这人最讲理,以理服人。说说你要办什么事。” “好吧。”我把发生在田田姐家里的怪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包括老太太死后的法阵,清风堂的出马仙儿作法失败,等等,能说的都说了。 任我生沉思,没有说话。 我说道:“我来找你,是一个朋友推荐过来的,具体是谁,他不让我说。这些都不重要。任先生,只要你出手相助,事主是个大老板,酬金上不会亏待你。你是想要香火钱,还是想要山头钱,到时候都由得你。” 罗老师推荐我过来找任我生,说此人是个麻烦,但和他相处下来,觉得蛮有意思。和那些职场上的老油条相比,这人最起码性情很真,说话不兜圈子。 任我生道:“我不要香火钱。” 我赶紧说:“你需要什么都可以说,我可以和田田姐沟通,当然了,太过分的不行。” 任我生看着我,忽然道:“你对超自然的玄学了解多少?相不相信业力的存在?” “造业的业?”我说道:“虽然我不是佛教徒,但相信业力的存在,做善事有善业,做恶事有恶业。小时候家里老人都这么教育孩子的。” 任我生点点头:“你说的那个老太太死了,死后利用法阵给自己造了一个蜃景,里面充满了殃气。我告诉你为什么会这样。” 我赶紧表示洗耳恭听。 任我生道:“她的阴魂给自己搭了个窝,然后藏在里面,不入轮回不被阴差所察。但这不是她的目的,这不是长久之计。她就像是一个越狱的逃犯,躲在一个破旧的地窖里,吃喝很少,惶惶不可终日,就那么藏着,目的是什么?” “躲避阴差抓捕?”我尝试着分析。 任我生摇摇头:“躲避有很多方法,藏在一个地方苟延残喘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她为什么要这样?”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她在等什么?等人来找她?她和那个人约好了?” 任我生欣赏地看我,用手指着我:“不错!精彩!你小子真够机灵的。” 我不好意思,连说过奖。 “说不定她越狱的目的就是这个,等那人来找她。就在这个要等到还没到的时候,你要把她从地窖里掏出来,把她绳之以法,你觉得会出现什么情况,她会是一个什么心态?” “万念皆空?”我尝试着说。 “怨气冲天!”任我生一字一句说着。 第三十二章 修行锁 任我生道:“利害关系我都跟你说了,我现在守着这么一个清净之地,时不时还有你这样的冤大头交香火钱,而且和前面羊汤馆的那些老板关系都不错,有吃有喝有玩。你觉得我有必要以身犯险吗?” 我想劝他两句,话在嘴边觉得很苍白,叹口气说:“我如果是你,也不想惹这个麻烦。” “对啊。”任我生说:“听你的描述,死去的老太太道法很高,而且死前执念很重,死后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我去了能不能成另说,把她惹毛了,很可能自己弄得一身骚。至于你说的那些酬金,黄白之物,对我来说吸引力不是太大。” 我决定摊牌了:“师傅……不,任先生,你跟我交个实底吧,你如果真的不想去,就不会掰扯半天了。咱俩唠干的,怎么你才能去?!” “你看看,刚才半天我都白讲了。”任我生脾气很好的样子:“小伙子不会听别人说话,再重申一遍,这件事压根跟我就没关系,我是不会以身犯险的。” “一点商量余地没有?”我说。 任我生笑:“真没有了。你来了,我们之间是机缘,接下来你想留下来参观,还是现在就走?” 我暗中盘算,他实在不愿出山就算了,我就不信没了张屠夫就得吃带毛的猪。实在不行,再托罗老师想想办法。 我叹口气:“认识你很高兴,告辞!” 我转身就走,来到门口,正要推门出去,任我生在身后忽然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我停下来,暗笑不止,回过头还得装一下,激动地说:“任先生,你只要提出条件,我相信事主都会满足的。” “钱自然要付,不过我开出的条件跟你有关。”任我生嘴角咧了一下。 我皱了一下眉头,没有说话,听下文。 任我生伸出右手在自己脖子上摸了摸,我心头一动,他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小伙子,你是胡门的?” “我没有出马,小白人一个。”我说。 “没有出马……”任我生看着我,在思考是不是撒谎,好半天道:“那你机缘很厉害,脖子上的印记,如果不是我眼拙,应该是胡门仙印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倒霉印记已经多次暴露,清风堂的陈雪看出来了,以前的罗老师还有蛇精也看出来了,现在又多了个任我生。 我忽然感觉到自己特别危险,像是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超大肉包子走进饿狗群里的孩子,稍有不慎就会被饿狗撕碎。 任我生摆摆手:“你不要这么紧张,放心,我不会觊觎你的仙印,这玩意是好东西,可也是烫手之山芋,我不想自找麻烦。我不知道你的仙印是怎么来的,也没兴趣打听,只想让你帮一个忙,这就是我出山的条件。” 我沉声道:“你说。” 任我生叹口气:“兄弟,这边坐。”他一屁股坐在院子里大树下的台阶上,用手拍拍身边的空位。 我犹豫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大大方方坐在他旁边。 这光头佬如果想对我不轨早就可以下手了,用不着这样。 任我生点点头:“你小子算有点胆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胡门仙印的神通?” 我谨慎地回答,“知道一些。” “你知不知道,胡门仙印可以破修行锁?”任我生道。 我皱眉:“那是什么?” 任我生道:“你还真是小白,我真有点佩服当年给你点胡门仙印的前辈了,真是艺高人胆大,居然找上你……我告诉你吧,有一种法术叫修行锁,是极高的高人才会的一种法术,它能锁死另外一个修行人的修行进度。如果被这种锁给锁住,甭管你怎么修,用什么法门修,修行进度永远会停止在这一刻!不会有任何进步。”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尝试着问:“你被锁住了?” 任我生长长叹了一口气,一脸的真诚:“我大概三年前还在江南,那时太气盛,得罪了一个大佬,此人下手极为毒辣,给我打上了这种修行锁,他当时告诉我,十年为期,如果我在十年内悄声匿迹做一个缩头乌龟,那么十年之后他自会解锁。所以……” 他顿了顿:“我就真做了一只缩头乌龟,窝在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做了假和尚,每天浑浑噩噩度日。修行被锁,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混日子。兄弟,你说人的一生有几个十年?咱们也不是什么仙人,长寿者八九十也就到头了,我的十年如此蹉跎而过,实在不甘心!现如今破解之法有二,一是等十年期,让那大佬来解,到时又徒增变数,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说不定他已横死街头,被仇家杀了,那我这辈子都没指望了。二是等其他人来破。但是修行锁讲究的是,一个法门一重锁,相当于每个人开锁的密码都不一样。所以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我大概听明白了,摸着自己的脖子说:“我的胡门仙印?” “对!”任我生激动地说:“胡门仙印是解开修行锁的万能钥匙,是世间最正法正源正心正念的法术。胡门仙印传说一代胡门只传一个人,天下茫茫之大,要找胡门仙印拥有者,比大海捞针还难上百倍,真是没想到,有福之人不用忙,今天你就进了我的门!这是什么,这就是缘法!活该那恶人失算,我终于可以逃出生天了!” 我皱眉说:“那刚才我和你谈价钱的时候,你怎么不直说,来来回回卖关子。” 任我生叹口气,说着说着声泪俱下:“兄弟,当时我已失了分寸,万万没想到胡门仙印真的到我这儿。这件事实在太巧,而且正打在我的七寸软肋上,巧得就像是……一个陷阱!所以,我一直在观察你……你就原谅我吧。” 我摇摇头:“我还是不明白,修行怎么能被锁?那你说读书算不算修行,历经红尘算不算修行?难道那个人连书都不让你读吗?” 第三十三章 高手 任我生感叹:“小伙子,看来你连修行的基本概念都没搞清楚,真是一个手持异宝的小白啊。修行分两大块,一块是修神通,一块是修境界。简单来说,一个是外在的功夫,一个是心法。高人锁死了我的修行功力,却没有锁我的修行境界。我可以通过读书、历经红尘、勘破人世繁华,来提高自己的境界,但功法这块锁得死死的。” 他顿了顿说:“我修行的目的不是当一个哲学家,境界再高,没有手段,也是白扯,我又不去大学教书……言归正传,你如果用胡门仙印帮我打开修行锁,忙我不但帮,而且处理得明明白白,日后还欠你一个大人情。” 我听得特别动心,任我生可不是普通人,结交这么个朋友,日后真有用得着的地方。 我以后肯定是要涉足这片江湖的,会靠这个吃饭,现在就应该慢慢积累人脉。 我仔细想了想,这件事实在一本万利,而且好像没有吃亏的地方。我笑着说,既然如此,那就没问题了。 任我生眼睛亮了,站起来拱手:“还没问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说我叫朱鸿运。 “小朱兄弟,你就是我的兄弟了,来,先帮我解开修行锁,我告诉你怎么弄……”他亲热地搂着我的肩膀,像是一个诱拐小女孩的怪叔叔。 我站起来正要跟着他走,突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有人大喊一声:“且慢!” 我们一起看过去,我大吃一惊,来人竟然是清风堂的陈雪。 “陈,陈师傅?你怎么来了?”我莫名其妙,她怎么找来了? 陈雪冷冷地说:“别管我怎么来的,朱鸿运,你就是个智障!看着挺精明,就是个傻子!” 我怒了:“别以为我怕你,你怎么骂人呢?” 陈雪冷冷道:“我是珍惜你这个机缘,胡门仙印在你身上真是白瞎了!我告诉你,如果帮了这个妖人,以后你会承担极大的后果,后患无穷!” 任我生眼睛眯缝起来,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刚才还嘻嘻哈哈真诚无比,此时此刻杀机四溢,我在旁边都感觉温度低了好几度,很冷。 “你就是修鬼堂的那个半吊子?”任我生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陈雪眼睛直接越过他,看向我:“小朱过来,跟我走!” 我有点懵:“陈师傅,有什么话好好说,大家都是同道。” “我告诉你,幸亏我早来一步找到你,要不然你就要犯下大错误,万劫不复!这个任我生是臭名昭著的妖僧,以前当和尚的时候就是个花和尚,吃喝嫖赌,无恶不作,而且修行邪法。任我生,你怎么不说说,自己为什么被锁了修行?“陈雪冷笑:“小朱,我告诉你,当初锁了他修行的人,正是胡门一位正仙前辈,你想想,你要是把这个锁给他解了,其他不说,这就是打了同宗前辈的脸!” 我冷汗下来了,没想到里面有这样的关系。 任我生大怒:“以讹传讹,你知道个屁!我以前遁入空门时候,是有些不检点的地方,但那都是我个人的事,没影响到其他任何人。江湖上把我糟践的一文不值,就是你这样别有用心的人在以讹传讹。再说了,我被修行锁锁了三年,你怎么知道我这三年就没有改进?是不是遇到所有道德上有瑕疵的人,都要一棒子打死?” 陈雪冷笑:“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总而言之,你的花言巧语只能蒙骗蒙骗小朱这样的小白。” 我站在他们两个中间,脑子都大了。我不是很信任任我生,但同样对陈雪,也感觉不爽。 如果按照我现在的想法,那就是先处理眼前事,把田田姐家里的问题解决了再说。至于以后会出现更大的后果,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也意识不到会出多大乱子。 任我生和陈雪还在唇枪舌战,他们两个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是彻底晕菜,谁说的都有几分道理,这就是一个罗生门。 任我生眼珠子瞪圆了,满脸都是横肉:“咱们都是江湖中人,来来回回打嘴仗没意思,要不然请出你家堂口的老仙儿,咱们过几招。我现在虽然修行锁死了,但要对付你这样的半吊子,还是砍瓜切菜。” 陈雪一脸阴森,两只手缓缓张开,如大鸟展翅,真的想动手。 一瞬间,小院里温度骤降,莫名其妙刮起了阴风,吹得树叶子哗哗作响。大白天的,如乌云笼罩,阳光难以照进来。 我赶紧说道:“两位停手,且听我言!” 任我生收了手,冷冷地对陈雪说:“我可不是怕你,我是给我兄弟一个面子,小朱兄弟,你说!” 陈雪也收了手,冷冷地看着我:“姓朱的,你太毛嫩了,不要做傻事。” 就是这句话彻底让我下定了决心,我说道:“胡门仙印在我身上,想怎么用那是我的自由,出了后果我自己担着。陈师傅,多谢你告诉我其中的利害,但是真假还两说着。” “你……”陈雪气得胸脯激烈起伏。 我面向任我生:“任先生……” “叫任大哥,先生见外了。我认你这个兄弟。”任我生一脸憨厚的笑。 “我可以帮你,但有个条件,你的先把事情解决好了,解决完了,我再帮你。你放心,我不会食言,再说我是个小白,也不可能在你面前食言。”我诚恳地说。 任我生为难地说:“我对你是一百个放心,但是要解决你的事,必须请出一个法宝,这个法宝在我修行被锁的情况下,是没办法用的,所以还得让你先把锁打开。” 我有些犹豫。 任我生诚恳地说:“兄弟,到了这个地步了,你我之间再互相防着真是没什么意思了,你不会食言,我自然也不会骗你。你帮我打开修行锁,我自然会帮你把事情了解,咱们一手钱一手货,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我摸着下巴正犹豫着,陈雪大叫:“小朱,别做傻事,后患无穷啊!” 任我生大吼:“就你他妈的废话!”说着,一道人影闪过去,动作迅猛绝伦,直扑陈雪。 第三十四章 解锁 没想到任我生突然发难,等我反应过来也晚了,他已扑到陈雪近前,狞笑:“我以为你老仙儿多厉害呢,不过是个吊死鬼,今天我就把你的堂口打散!” 陈雪站在那里,双眼眯成一条缝隙,从牙齿缝隙往外蹦字:“那你就试试!” 她像变魔术一样,手里凭空出现一只香,另只手在香头上打了个响指,这根香竟然无火自燃,烧了起来冒出白烟。 任我生这时身形到了,一伸手直抓陈雪的脸。陈雪把燃烧的长香举在两人的中间。这一瞬间,最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时间开始凝固! 任我生右手呈抓的姿势,可阻挡在长香外,每前进一分都难上加难,仿佛他落入了一条看不见的巨大河水中。陈雪别看不动不摇,可表情极为痛苦,双手捧着香,身体在颤抖,仿佛承受着极大的冲击力量。 这个对抗的过程也就两三秒,却让我觉得时间的流动似乎停止了。 好一会儿自己轻轻动了动,发现挺正常的,这才明白,这是两人法力对抗造成的一种视觉假象。 我虽然看不懂,但也知道两人在较力,陈雪满头是汗,已拼尽全力,而任我生的脸上带着狞笑,似有余富,谁高谁低已经高下立判。 “你好辛苦啊,老仙儿。”任我生狰狞着说:“我被锁了修行,什么阿猫阿狗都想骑脖子拉屎。我一直忍着忍着,算你今天倒霉!我要拿你开开腥。” 他大吼一声,猛地往前又走了一步,就看到陈雪手里的那根香,陡然折到九十度,却没有断,我似乎能听到香身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陈雪五官都有些挪位了,身体抖若筛糠。 这个时候,见势不好我大叫一声:“住手!” 两个人的身形同时滞住,现在他们正在搏命,我不敢怠慢,赶紧道:“任大哥,如果你伤害了陈师傅,我肯定不会给你解修行锁,你打死我也没用!你赶紧松手!” “陈师傅,我帮任大哥解锁,那是我的决定,”我说:“出现任何结果我自己担着!” 任我生笑着说:“这位清风老仙儿,你很辛苦啊,莫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如何?咱们之间拼斗,用不着赶尽杀绝,那就太没意思了。” 陈雪勉强道:“要收也是你收,我收不了。” 这句话就算是认栽了。任我生仰天一笑,猛地向后退步,就在退出去的时候,那根弯了九十度的长香,“啪”一声断成两截。 陈雪后退两步,整个人像是在水里泡过了一样,全都是冷汗。 她颤抖着说:“你们好自为之吧。”说着转身就走,一会儿没影了。 “哼哼,”任我生冷笑,撇着嘴说:“真是不自量力。”他转过脸看我,脸上的表情变得特别真诚:“兄弟,谢谢你一直站在我这边。” 我叹口气,盯着他的眼睛:“任大哥,希望你不要让我后悔。” “看你说的,”任我生长叹一声:“你我相逢就是缘。我以前可能是有些过头的地方,但经过三年的蛰伏和修身养性,我的燥心和燥气都平复了不少。现在才明白平平淡淡才是真。兄弟,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好吧,我应该怎么帮你。” “来,跟我来。”任我生搂着我的肩膀,进了旁边一处偏房,我以为是在这里做,结果他带我从后门出去,经过一条走廊,又来到另外一处不起眼的小房间。 层层设防,环环相套。 他说道:“兄弟,你别误会,解锁过程中我是极其虚弱的,怕有什么意外发生,有坏人有机可乘。” 我没说话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把屋门反锁,又检查了一遍窗户,觉得万无一失了,然后叫我过去。 “兄弟,你信不信我?”任我生目光炯炯地说。 屋里关门关窗,有些气闷,光线也很差,整个气氛有种说不出的凝重和压抑。 我苦笑:“都这个地步了,不信也不行了。” “胡门仙印在你身上,但是你不会用,那也是白扯。一会儿我用神通上你的身,控制你的肉身和生魂,你会感觉很困,不要反抗,踏踏实实睡一觉就行。”任我生说。 现在说不后悔那是假的,但箭在弦上这时再说不行,和拉屎往回坐没什么区别,那不是人办的事。 我叹口气:“已然如此,我就认了,你来吧。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盗亦有道,你放心吧。”任我生大手使劲拍拍我。 他从角落里拖出两个蒲团,我们盘膝对坐,他一只手搭放在我的肩膀上,微微垂下眼帘,嘴里念念有词。 我听不懂他的咒语,觉得越来越困,睡意朦胧,眼皮子重似千斤。不知什么时候,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好像做了个梦,隐隐看到有个光头和尚,在云层中肆意飞上飞下,跳起腾跃,踩云爬云,玩的是不亦乐乎,他在肆意狂笑,一会儿身长数丈,如同云里天降的神佛,一会儿又缩成那么一点点,如同介子一般。 和尚肆无忌惮的情绪感染到了我,自从大学毕业步入工作,很久都没这种感觉了。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后来,我昏昏沉沉失去了知觉。 过了很久,慢慢睁开了眼睛。 四下里都是黑暗,看不到一点光,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依旧在梦里,等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醒了。 我赶紧坐起来,从上到下摸了自己一遍,似乎没什么损失,又摸了摸脖子,没什么感觉,不知印记怎么样了。 其实,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退一万步讲,假如胡门仙印真的被任我生盗走,我更多的是轻松,自己压根就没这个命,省得以后提心吊胆了。得之吾幸,失之吾命。 想到这儿从地上爬起来,在房间里摸索了一圈,这里空无一人,只有我自己。 坏了,我不会被他关起来了吧? 第三十五章 法器 就在我在黑暗房间里摸索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砰砰砰”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砸墙。 我摸着黑过去,仔细去听,声音是从房间外面传来的。 我用手在墙上摸了摸,摸到了一扇门,心中大定,一扭门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黑暗笼罩的走廊,那“砰砰”的砸墙声是从走廊尽头传来的。幸好这里已经有月光照进来,不算太黑,我顺着走廊来到尽头,眼前开着一扇门,里面有一条直通到地下的楼梯。 砸墙的声音更加清晰,一声接着一声,正是从下面传上来。 我竟有些胆怯,看着黑森森的地下室,心脏跳得很快。 如果不是想一探究竟,我早就走了,现在事情进展的不明不白,我不可能就这么离开。 在门口徘徊了两圈,咬了咬牙,扶着墙下了楼梯,一路摸黑下去。 到了最下面,是一间地下室,上面亮着瓦数不高的小灯泡,散发出昏黄的光芒。一个大汉光着上半身,露出古铜色皮肤,手里拿着一个大铁锤,正在“咣咣”砸着一面墙,水泥碎片落了一地。 这大汉光着脑袋,脖子上赘肉都一嘟噜一嘟噜的,我尝试着喊了一声:“任大哥?” 大汉停下手里的锤子,回头看我,正是任我生。他本来就是大高个,此时光着膀子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大狗熊,膀大腰圆,一脸凶相。 看着我,他没什么特别的表示:“醒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 任我生道:“你帮我解了修行锁,一报还一报,我就要帮你解决问题,现在正请我的法器。它封在这面墙里。” 我快速眨着眼:“你的修行锁解了?” “嗯。”任我生没有了先前的热情,一边砸着墙一边爱答不理的回话。 我心里有些不痛快,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嘛,算了,看他接下来怎么行事吧。 砸了一气,墙破个大洞,任我生声音冷冷:“往后站,一会儿别误伤。”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一锤子过去,猛地砸在墙上,打破了最后一根稻草。墙体中间的大洞轰然而响,彻底砸穿,这个瞬间突然有一样黑色的东西从洞里激射而出,速度极快。 灯光晦暗,光线摇曳,那黑东西如虹如电,从轨迹上判断冲着我飞过来了。 我大吃一惊,能看清这东西在空中每一个划过的轨迹点,偏偏躲不过去,有时间错乱的感觉。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任我生陡然在空中一抓,看似轻轻松松,一下就抓到了那黑东西,揽进怀里。 那黑东西随即“喵”了一声,我这才回过味来,原来是一只猫! 我愣在当场,半天没回过神,刚才那一射一抓,不过是瞬间,甚至不到一秒钟,我却像经历了几分钟那么长,人都有些懵逼了。 任我生这么一条大汉,古铜色皮肤上都是汗珠,面对着我,在他的怀里,蜷着一只不过拳头大小的小黑猫,喵喵叫着,碧蓝色的两只猫眼看着我,诡异无比。 这一人一猫看起来极不协调,又有种悍萌的感觉。 “这就是我的法器,我的宝物,”任我生道:“此物名唤捕灵猫,说是猫其实不是动物,而是我师父淬炼百年,采用阴木所化。它能下潜九幽,游走于地府酆都,悄无声息,专门抓获灵体,十分了得。我修行被锁之后,无法驾驭它,只能暂时用法阵封在地下室的墙里,现在就没问题了。” 说到这儿,任我生伸出大手,轻轻抚摸黑猫的小脑袋:“这次解决问题,全靠它了。” 黑猫看着我,喵喵叫着,它的眼神很阴森,带着杀气。 任我生道:“知道为什么这只猫会奔着你去吗,它是法灵之物,已经感觉到你的胡门仙印了。你的这只印但凡有灵性超觉之物,都能觉察它的存在。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我懵逼一样摇摇头。 任我生道:“你如果不想点办法,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所谓灵性超觉,包括我们常说的妖,还有鬼怪等等,总而言之,你就像唐僧去西天取经一样,但凡是个妖怪都会对你上心。” 我喉头动了动,用手摸着脖子,喃喃地说:“我以为你把它弄走了。” 任我生有了笑意:“胡门仙印确实是好东西,但我的本事和缘法都无福享用,得到了也不是机会,而是天大的麻烦!此物既然落在你身上,想必冥冥中自有定数,我可不想摘这样的桃子。你放心,它还老老实实在你的脖子上。” “任大哥,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我说:“我也是二十多岁了,这东西打小就跟着我,为什么以前不显山不漏水,就是最近以来,它开始活跃了,被你们这些大高手发觉?” 任我生摇摇头:“我可看不明白,其中有给你下印的胡门前辈安排,也有你自己的命数,更有天意!这个问题,我解答不了。行了,咱们抓紧时间,赶紧帮你解决问题,我也算了却这份因果。” 我们从地下室出来,任我生让我稍等,他进到一个房间里,穿了身宽大的衣服出来,并不是僧袍,更类似休闲服,穿在身上加上大光头,和浓眉横目,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国学大师的威严。 他怀里还抱着那只黑猫。 月光下,任我生沉声道:“头前带路!” 我们从小庙里出来。我从早上出来的,现在已经入夜,整整一天。对了,张主任呢? 我掏出手机看看,竟然没有他发来的信息或是电话,这么长时间,他怎么也不问问我? 我赶紧把电话打过去,很快接通,里面传来张主任激动地声音:“事情办好了?” 我疑惑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去办事了?” 张主任道:“说来话长。拉咱们过来的司机,把这里的情况告诉给了田田姐,然后陈师傅来了,她没让我跟着,说自己先过去看看。等了好半天她才出来,让我和司机在这里等着你,不要打扰,说你可以把这里的事情搞定,交待完她就走了。” 我这才明白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第三十六章 解决 我让张主任和司机在外面等好,然后带着任我生出了街区,走到车的位置。 张主任看到这条大汉有点懵,我悄声告诉他,这就是在羊汤馆买羊汤的那个和尚。张主任这才恍然,轻声问,这就是任我生? 我点点头。 等司机和张主任上了车,我这才毕恭毕敬把任我生请到后座。任我生自从解开了修行锁,整个人气场都变了,高高在上,不苟言笑,嘴撇的跟三五八万似的,我也不敢乱叫他任大哥了,只是叫前辈。 任我生面无表情,怀里抱着小黑猫,坐在后座,微微闭目假寐。 司机和张主任都被他气场震住,不敢多说多话,赶紧开车往回赶。午夜十二点前到了别墅。 别墅这边已经得信了,说请来了一个高人,田田姐亲自出来迎接,我看到陈雪师傅也在,她的脸色很不好看。 众人众星捧月一样迎接任我生进了别墅。任我生坐在沙发上,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谈谈价钱吧。” 田田姐走出来:“这位大师傅,你只要能把我姥姥请出那个房间,让她入土为安,尽可以开价。” 任我生轻轻抚摸着黑猫的脑袋:“死者请出房间,好说;入土也好说;但是能不能安就不知道了。” “这个……”田田姐一时迟疑,不知道怎么接话茬。 张主任赶紧说:“老太太能火化入土,当小辈儿的就算尽心了,其他的咱们也管不了。” “嗯。”田田姐赶紧点头。 “好。”任我生点点头:“我的情况小朱兄弟都知道,我这次能出山也有赖于他。” 众人都掉头看我。我有些不好意思。 “他帮了我,我应该帮他,没有话说。但我和你们没交情,咱们要一码归一码。”任我生一字一句说着。 田田姐叹口气:“大师傅,只要帮着解决我们家问题,你尽管开价。” 任我生站起来:“是否可以私聊?” 田田姐有些惊讶,想了想还是同意了,两人进到旁边一个房间里。众人在外面等候,不知两人在里面搞什么交易。 能有五六分钟,两人走出来,任我生还是面无表情,田田姐紧锁眉头,道:“那就请大师傅出手了。” 看来两人达成了某种协议。 任我生大步流星来到二楼,所有人都跟在后面,来到走廊尽头,陈放老太太尸体的房间。 里面黑咕隆咚,充斥着阴森之气,就算普通人都能感受到。 任我生嘴里念念有词,猛地一拍怀里黑猫的小脑袋。小黑猫“喵”了一声,一个纵跃,从怀里挣脱出来,陡然跳进了深深的黑气中,竟然一路爬向尸体。 田田姐有些担心,问任我生,这只猫不会惊扰到她姥姥吧。 任我生笑了笑:“放心,我这只猫对尸体不感兴趣,它只喜欢灵体。” 只见小黑猫行走在殃气里,如履平地,一直爬到了尸体的附近。它喵喵叫,跳到床上,围着尸体转圈。 所有人站在任我生的身后,提心吊胆看着。 黑猫在尸体附近爬来爬去,田田姐紧锁眉头,生怕冲撞了姥姥的尸体。 就在这时,黑猫突然弓起身子,竖起尾巴,全身的毛都立起来了,一双邪魅的眼睛盯着空中的一团空气。 屋里的时间似乎凝固住,这只猫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远远看过去,像是一个黑色的雕像。 突然之间,它“喵”一声,陡然腾跃而起,神态之狰狞,叫声之可怕,让走廊里我们这些人都为之心寒。 黑猫陡然一抓,似乎抓到了什么东西,黑森森的又看不清楚。 它一招得手,便喵喵叫着,颇为得意。四肢蜷缩起来,抱着这个东西,像是球一样从床上滚到地上,又从地上一直滚回到房间门口。 任我生伸手把这只猫提溜起来,小黑猫还保持四肢蜷缩抱着怀的姿势,后脖子的皮毛被揪起来,在空中乱叫,显得非常萌,和刚才那种邪魅的样子,完全是两种状态。 任我生看着猫怀里的空气,微微一笑,伸手就要去拿,就在这时,陈雪突然大叫一声:“且慢!” 任我生的脸顿时拉下来,眯缝起双眼盯着她:“这位师傅,你什么意思?” “老太太的阴魂……”陈雪有些有气无力:“我们应该超度它。” 任我生哼了一声,猛地张开大嘴,把手里这团看不见的东西,扔进了自己嘴里!他深深吸了口气,喉头动了动,看那意思似乎吞到了肚子里。 他说道:“超度别找我,有能耐自己超去。”他转过头对田田姐说:“等到明天早上,太阳光照进来,殃气便会慢慢散去,差不多明天下午就能进人了,老太太的尸体该火化火化,该落葬落葬,万无一失。” 田田姐脸色苍白,并没有解决大事后的轻松,反而是淡淡的疲惫和忧愁,她叹口气:“多谢大师傅。” “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我在庙里等你。” 任我生冲着我们抱抱拳,转身就走。 这就完了? 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和陈雪累死累活都没解决的问题,在任我生手里还没有半个小时就完事了,还不是他出手,真正解决问题的只是一只猫。 任我生走到楼梯口,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叫我:“小朱兄弟,你过来。” 我赶紧过去,“任前辈。” “我说过了,叫我任大哥。”任我生拍拍我的肩膀:“不管怎么说,你对我有恩。我再送你一件好事。” 我表示洗耳恭听。 任我生道:“你现在最麻烦的就是身上的胡门仙印,这么下去,你活不过今年。” 我心脏咯噔一下。 他继续道:“送你一个办法。”他贴在我的耳边,轻声说:“到铁刹山找一个叫李司南的道士。他会帮你想办法。” “好的。”我随口答应下来。 任我生拍拍我:“后会有期,江湖再见。” 我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眼看着任我生消失在楼梯尽头,一路走远。 众人站在门口都不知所措,田田姐说,时间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不管发生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三十七章 关东奇山 第二天到了下午,田田姐找来殡仪馆的人进了房间,其他人在门口看着,这几个殡仪馆员工进到里面,果然没被殃气侵扰,他们很麻利地把老太太尸体放进小棺材里,用黄布上下一裹,抬起来就走。 田田姐长长舒了一口气。 老太太的尸体终于可以请出房间,送到殡仪馆去火化,接下来就是后事,一系列的事情都要操持起来。 我们这些人的任务也到此为止了,田田姐挨个私下谈话,先找到陈雪,聊完之后给了允诺,把她打发走了,然后把我单独叫到房间里。 “小朱,你让我刮目相看。”田田姐说。 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真是感慨良多,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田田姐继续道:“你这边的表现,我会如实跟老公说的。我不会让你白忙活,这个拿着。”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工商的银行卡递给我。我赶忙推辞不要。 田田姐很坚决:“我知道你是我老公派来的,但咱们一码归一码,你帮的是我,就得给你报酬。这个钱对我不算什么,你如果不拿,我心里不得劲。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你会知道我是个实在人。” 我点点头感谢了一番,把银行卡揣起来。 出来后感觉阳光都灿烂,心头的大石头如释重负,身上轻飘飘的。司机开着车,拉着我和张主任回公司。 半路上,张主任接到一个电话,挂了之后告诉我,说公司安排,让我暂回家休息。 我一听懵了,这是要开除的节奏啊。 张主任笑:“你就放心回家歇着,大概三天后任命会下来,公司要委你重任!小伙子,好好干!” 车子把我放下,我没回家,先去了趟工商银行,查看银行卡里的钱。 田田姐出手挺大方,给了一万块,说起来不算多,但也超出了我的预想。 我有些纳闷,这笔钱完全可以在网上转给我,为什么要用银行卡呢?算了,不想了,人家有人家的安排。 我把这笔钱转存进自己的账户,高高兴兴去超市买了一堆火锅食材,还有一箱啤酒。叫了几个狐朋狗友,晚上不醉不归。 心里忽然有些怅然,自己这么大了,也该谈个对象,此时此刻想找个异性分享分享,都没有人。 晚上朋友们玩乐到很晚,反正第二天不上班,我睡到中午才起来,朋友都撤了,屋里造的杯水狼藉。我懒得收拾,反正有收入,找个小时钟的家政收拾。 都忙活完了,天色也黑了,我一个人坐在屋里,看着窗外的夜景,有些茫然。 种种细节浮在记忆里,有一件事我是特别焦虑,就是脖子上的胡门仙印。赶任我生说话,这东西就是烫手的山芋,扔掉可惜,留着是隐患。 任我生跟我提过,说有个人可以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是铁刹山的道士,叫李司南。 我住的城市离着铁刹山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开车怎么也得三四个小时。公司任命还得等段时间,莫不如趁这个空闲,去一趟铁刹山,解决一下后顾之忧。 我越想越激动,做出决定,明天一大早出发。 第二天早上,我收拾好东西出了门,我有一辆代步的二手小车,挺结实,来回一趟不成问题。赶在上班的高峰期之前,开车出了市区,上了高速,直奔铁刹山。 高速上油门踩得呜呜响,一路狂奔,中午之前到了目的地。 铁刹山是一座有千年历史的奇山,山势险峻,层峦叠嶂,也是关东道家的发源地。以前我来过几次,都是旅行瞎玩,知道山里供奉着黑老太太的塑像,也叫黑妈妈,那可是胡门正仙。 关于这座山有很多传说,最著名的就是铁刹山老道斗法猫脸老太太,这件事关东大地的街头巷尾传得是神乎其神。其中很多细节不为外人所知,真要展开说起来,能讲上一段精彩至极的故事。 不管怎么说吧,这座山是名山,里面藏着仙人和高人,而且都是正统仙家,来这儿没错。 我一路上到正宫,门口广场是个八卦象,供奉着著名的老子雕像。今天日头挺足,爬到这儿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我擦擦汗,深吸口气,跟随人潮进入正殿,今天可能是什么日子,香客很多,都在排队跪拜。旁边有个正在发放小册子的居士,我赶紧过去打招呼:“师傅,你好。” 居士赶紧回礼,问我有什么事。 我说,跟你打听个人,是一个道长,名字叫李司南。你认识不认识? 居士皱眉:“我在这里工作有三年了,从来没听过这个人。” 这话一出,我的心开始往下掉,感觉要出麻烦,恐怕白来一趟了。 我央求居士帮帮忙。 居士挺够意思,不愧是清修之人,不怕麻烦,带我找到几个道士打听,谁都没听过李司南这个名字。 我无比失望,问居士,这里有没有岁数比较大的道士,或许他们听过。 居士想了想:“我带你找法融道长吧,他在山上的时间比较长,或许能知道。” 他带我去了后殿,到了一处标有“游人禁入”的院落前,让我在这儿等候,然后自己匆匆进了院子。 我一个人在外面无比心焦,不少来来回回的道士,都上上下下打量我,看得我很不舒服。 铁刹山藏龙卧虎,肯定有高人,这些人里说不定就有看出我带着胡门仙印的,我现在跟扒光了给别人看,没什么区别。 我的脸发烫,背对着外面,心焦如焚,心想那居士怎么还没出来。 等了五六分钟,居士从里面走出来,表情很怪异,“你找的人是叫李司南吗?” “对啊。”我赶紧说。 “他长什么样子?”居士问。 我苦笑:“师傅,我跟你说过了,有人让我来找这个道长,具体什么样我也不知道。” 居士点点头:“这件事我给法融道长说了,他沉默很长时间,然后给你写了个纸条,你看看。” 他递给我一张纸条。 展开之后,上面是一行清秀的毛笔字,笔墨未干,写着一句话:“九顶山巅一草庐。” 第三十八章 小姐姐 我拿着纸条问居士,这是什么意思。 居士把我拉到一边,指着不远处的连绵山脉,“你看到那座像人脸的山峰了吗?” 我仔细眯缝眼看,没看出哪像人脸。居士仔细描述,说着这是眼睛,那是鼻子,这才勉强看出是一张脸。 “那座人脸山峰便是九顶山。”居士说道:“你要找的人就在那座山峰之巅。” 我评估了一下那座山的高度,腿肚子转筋,真要上去,恐怕今晚得在上面过夜了。 我跟居士打听,从哪可以上去。他叹口气:“也罢,送佛送到西,你跟我来。” 他带我走了一条极为隐秘的山路,大约有半个多小时,来到了一处山下,指示我说,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千万不要走岔路,脚程快一点,大约四个小时就能到。至于能不能见到要找的人,居士说,全看你自己的缘法了。 我千恩万谢,把他送走之后,没急着上山,先在山脚下找了一家超市,买了必备的东西,花了不少钱。比如登山包,食物,水,手电筒,还有一个小帐篷。 得做好扑了一场空,晚上露宿山间的准备。 结算钱的时候,超市老板问我去哪,我直言相告,说自己到九顶山。 老板脸色一下难看起来:“小兄弟,你是登山队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笑笑没说话。 “你们要是一群人还行,如果一个人,最好别上。”老板说。 我皱眉,问怎么了。 “这山邪性啊,据说有很多散修的狐仙在山里,发生过很多事故,连专业的登山团队,也不敢轻易到山里去。” “什么叫散修的狐仙?”我疑惑地问。 老板告诉我,铁刹山自然保护区,环境保护的非常好,这座山又是道家圣地,供奉着黑老太太,所以山谷沟涧中多有灵性。很多小动物,尤其是胡门的,受此灵性感召,慢慢有了灵智。这些动物还谈不上成精,没有多大的气候,身上野性难驯,放之任之会出什么问题。铁刹山的道长们,集体做了一场法事,把这些小动物都带到了九顶山,划定范围,不让它们随便跑动。 老板说:“这些缘由只有内部人才知道,九顶山确实发生过不少灵异事件。你如果是自己的话,最好不要登山。” 我虽然有些胆怯和担心,但觉得老板说话也是云山雾罩,用不着全听全信。 离开小超市,我顺着居士指点的山路开始往上进发。一开始挺好走,过了个把小时之后,山路就有点看不清了,周围都是杂草。 今天天气好。太阳高悬,光线很强,山里只有我一个人,甚至连鸟叫都听不到,热空气在颤抖,整个环境像是蒸笼一样。 我又累又饿,不敢休息,争取天黑前到山顶,要不然冒黑走山路,会有很多危险的隐患。 一路无话,到了晚上六点多钟,终于可以看到山顶,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累得汗流浃背,没有气力再挪动一步,计划着休息半个小时,争取最后一口气登顶。 从包里翻出香肠面包和水,吃的狼吞虎咽,正吃着呢,忽然一束光照过来。 我本来就烦躁,眼睛一时睁不开,勃然大怒:“谁?!” 树丛里走出一个人,竟然是个很漂亮的女孩,长发披肩,穿着一身类似野战服的冲锋衣,极为小巧紧身,身材绝了,戴着一副口罩,只能看见狭长的一双眼睛。 我看得目瞪口呆,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这个女孩看我这样,“噗嗤”一下笑了:“你看什么啊?” 我赶紧收回目光,“你,你是谁?” “我是登山队的。”女孩声音特别好听,“我和他们走散了,脚也崴了,今晚是出不去大山了。” 我赶紧站起来:“你饿不饿?过来休息吧。我这儿还有点吃的。” “那就谢谢喽。”她瘸着腿,一步步过来,果然是崴了。我迎过去,想扶又不好意思,她看了一眼,轻声说:“没事,都什么年代了,扶着我吧。” 我带着她来到大石头这里,把剩余的食物和水拿出来。我买东西都是计算好的,那些是明天早上的饭,既然多了个人,明早就空着肚子吧。 能看出女孩是真饿了,撕开面包的包装纸,大口吃着,吃相不比我好看到哪。 我乐了:“你慢点,别噎着。对了,你们登山队没有内部对讲机什么的,可以联络吧?” “有。”女孩一边吃一边从腰间解下一个手持的gps,“这个可以内部联络。如果今晚不是遇见你,我就会联络他们的。他们知道我的位置。” 她操作了几下,我看到手持gps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副山地的电子画面,上面有一些小红点在动,应该是登山队成员的位置。 我本来还有些怀疑女孩的身份,看到如此现代化的设备,也就打消了念头。 这女孩性情豪爽,长得还漂亮,没有扭扭捏捏顾忌自己的形象,她吃完东西又开了瓶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我本来想问问她叫什么名字,想想算了,萍水相逢,我又不是当地人,只是来办事的,办完就走,何必多这么个念想。 我把包放在她旁边,说道:“小姐姐,我到山顶还有事,包就留给你吧。里面有小帐篷,撑起来很方便,还有一些吃的喝的。你要想今晚走呢,就联系你朋友,如果想明早再离开,就用我的东西,在山里住一宿。条件不是很好,凑合一晚上没问题。” 女孩快速眨着眼:“你这么好心啊,那你怎么办?” 我苦笑,指着不远处隐隐的山顶:“我到上面去办事。” “上面荒郊野岭的,你办什么事呢,再说了晚上你不休息吗?”女孩连珠炮发问。 “别管我了,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都能凑合。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此地。一晚上不睡也没什么问题。” 女孩想了想:“山里信号不好,加不了微信,你把号码先留给我,下山之后加上好友。” 我伸了个懒腰,淡淡说:“算了,萍水相逢,我走了。” 第三十九章 道士 女孩看我的眼神很怪。见我要走,她沉默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丑?” 我笑了:“此话怎么讲?” “我一个女孩子问你要联系方式,你竟然拒绝了,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并不绅士,反而很伤人的心。”女孩认真地说。 我苦笑,看看周围的荒山野岭,一阵阵山风吹来,夜越来越深。我说道:“小姐姐,你很漂亮,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你这样的女孩我巴不得想认识认识,但是今晚我确实有重要的事情去办,心急如焚啊。” 女孩瘸着腿勉强站起来:“要不我陪你去吧。” “别价,你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如果事情顺利,我会从山上很快下来的。” 女孩叹了口气,说好吧,我不勉强你,你去办事吧。 我顺着山路继续进发,山顶隐隐就在头上,可爬山就是这样,所谓望山跑死马,真到了山顶,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了。 我累得连个手指头都不想动,心想自己这个体力真是够呛,该运动了。 山上温度极低,风很大,我穿着这些衣服一会儿就吹透了,身上的汗也吹干了,这要是回去非要风寒不可。 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些事,我打着手电,沿着山顶小路勉强往前走,四处照着亮。李司南就住在这里,按照字条提示,应该是间草庐,我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不放过山上任何一个细节。 山顶面积很大,四周都是悬崖峭壁,树木丛生,百草茂丰,时不时能看到什么小动物的黑影在草丛中穿行。 我实在走不动,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 心情很失落,这个李司南是找不到了,希望极其渺茫。如果真找不到,就得想想今晚咋办了,只能连夜下山,去找帐篷。山上指定不能睡觉,这么大的风,这么低的气温,在这儿睡觉,明早我非冻成冰块不可。 我看看表,现在已经快八点了,到九点,实在找不到就算了。 想到这儿,我懒散地从石头上跳下来,打着手电继续往前走,走了几十分钟,整个山顶差不多都走遍了,毛也没看见。我愁眉不展,算了,打道回府吧。 就在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不远处的草丛深处,出现了几座很破旧的房屋。 我一下就怔住了,愣在当场,刚才就是从这条路走过来的,并没有看见房屋啊,奇怪了,难得看错了? 我使劲儿擦擦眼,房屋确实立在那里,月光如水,照在上面,墙面泛着一丝丝的亮白,看着有些阴森。 打着手电照了照,巨大的光斑落在墙面上,山风中,杂草丛生,随风摇摆,看不到有人居住的迹象。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走过去。 荒郊野岭里遇到破败的房屋,里面还黑森森的,别说进去了,就算走到跟前,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来到前面,看到这些房屋是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堆出来的,门板是一块大木头板子,已经脱落了,勉勉强强靠在门框上。 我打着手电从门板的缝隙照进去,里面空空的,遍地杂草,隐隐还透着一股腐臭之味,像是里面被动物拉了屎,或是尸体腐烂。 我从兜里掏出口罩戴上,用肩膀把破落的门板推开,走进了屋里。 走了一圈,脚底下都是杂草,一脚下去还感觉黏黏的,不知踩了什么恶心东西,我不敢仔细去看,怕恶心着。 屋子有个后门,我的勇气已经消耗殆尽,凭着最后的意志力,咬了咬牙推开后门,走到了后面的房间。 刚一进去,陡然看到屋子中间的位置,房梁上有什么东西在晃,黑糊糊一大团。 我用手电照过去,光亮起来的这个瞬间,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房梁上居然挂着一个人!上吊的人! 因为绳子的转动,尸体背对着我,穿着一身道袍,已经很脏了,两只脚从道袍下面伸出来,脚尖向下,笔直笔直的,勉强能看到尸体扎着发髻。 很明显,上吊自杀的这个人是道士。 站在门口,手电照着上吊的这具尸体,就好像一股电流窜遍全身,说不清的恐惧犹如潮水涌来。 恐惧已经实体化了,把我紧紧包围,心脏“砰砰”一下一下跳着。 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要跑,两条腿就像是中了定身法一样,僵硬地迈不开步子。不敢再用手电照尸体,神经快绷断了。 我靠在墙上,好一会儿才有了气力,慢慢扶着墙往外走。 刚要从门出去,突然大门开了,外面一道光射进来。我本来就紧张到了极点,陡然的变化,大叫一声,差点摔个狗啃食,脑子嗡嗡作响。 随着这道光,看到一个人影一瘸一拐进来,我揉揉眼,来人正是那个登山队走散的女孩儿。 “你,你怎么来了?”我还没回过劲儿,心脏狂跳。 “我担心你。”女孩儿扶着墙一瘸一拐进来,“你到山顶就是为了找这个破房子?”她打着手电四下里照,我怕她看到尸体害怕,赶忙道:“先扶我起来。” 女孩过来扶着我,我摆手:“赶紧走。” 她不走,用手电照着,一下照到了道士的尸体,吓得大叫,猛地钻我怀里,紧紧抱住我,头抵在胸前。 “刚才那是什么,是死人吗?”她吓得浑身发抖。 我抱着她,这种环境下根本没有心情心猿意马,半个魂儿都吓没了,走为上吧。 我们两个就这么拥着,一点点往外蹭,到了外面屋子,女孩儿这才抬起头,脸色苍白:“刚才是死人吗?” “嗯。”我点点头,此时缓了过来,不太紧张了,大脑可以想问题。 “他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人。”我叹口气:“没想到自杀了。” 女孩轻声说:“我在登山队有两年了,山里偶尔也会发现尸体。明早我会报告给登山队的,让他们来处理。” “你怎么上来了,你腿脚不方便。”我皱眉。 女孩说:“我担心你。我的身体没问题,这点小伤经常遇到,走个把小时不影响的。” 这时我才发觉,我们之间保持着拥抱的姿势,气氛有些暧昧。 第四十章 幻术 我赶忙松开手,女孩察觉不对劲,红着脸也松开了手,离开一步。 “帐篷什么得都在下面,我们现在是下山,还是就在这里凑合一晚上?”女孩脸一直红红的。 “我下去吧,你在这里休息就行。”我转身要走。 “咦,你什么意思,不带我吗?”她有些愠怒。 “男女有别,人鬼殊途,还是分开好一些。” 女孩真的生气:“你什么意思?” “你我不是一路人,何必让我说的那么清楚。”我笑着说。 “你骂我不是人?”女孩的眼神冷了下来,两只手掐着腰,看着十分呆萌。 “那你把口罩摘下来,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我说。 “哼。”女孩冷冷地没说话。 “不光是你,就连里面那具尸体也是假的,我甚至怀疑,这几间破房子都是假的。”我说。 女孩看着我。 就在这时,忽然不知从哪传来几声郎朗大笑,“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团淡白色的迷雾,像是下雨后冒出来的湿气,我拼命用手扇动,等了好一会儿,雾气渐渐消散,发现自己站在一大堆草丛里,根本没有什么房屋。往前看,大概还有十几步远就是悬崖峭壁。我头上冒出冷汗,这是什么妖术?刚才稀里糊涂有可能就摔下去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身后传来笑声,回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人,正抚着下颚的五柳长髯,哈哈大笑,月光照在他皎白的衣服上,显得仙气飘飘。 我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说:“前辈是否是李司南道长?” “先不说这个,你是怎么知道尸体是假的?”中年道士问。 我说道:“很简单啊,尸体上吊需要踩着凳子才能够到房梁的绳子,刚才的屋子只有尸体,下面并没有椅子凳子之类的东西,那尸体上前是怎么吊上去的?显然不合逻辑啊。” 中年道士竟然一时语塞,好半天道:“就这么简单?” “啊?是的。”我说道:“刚开始看到尸体的时候,确实吓得有点懵逼,后来冷静下来,才琢磨着有点不对劲,我也是瞎猜。没想到道长你也是沉不住气,就出来了。” 中年道士看着我好一会儿,突然仰面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用手不停地点着我。 好一会儿他才止住笑声:“不知道你是真的头脑简单,还是福至心灵。你的推断也有漏洞,尸体上吊之后,可能凳子椅子被其他人拿走了呢。” 我笑了笑:“本来就是个幻术,何必这么复杂。” 中年道士点点头:“不过你小子也确实不是一般人物,大晚上能自己找到山顶,不管是怎么思考的,能一言道破我的幻术,算有点东西。我就是李司南,说吧,找我干什么来的?” 他话音一落,就看到草丛里窜出个小动物,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一直爬到肩膀上,蹲在那里。 月光下,能看到这个小动物是一只小狐狸,并不大,大概成年人两个手掌长短,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眼睛眨呀眨地看着我。 李司南用手摸了摸狐狸的脑袋:“还不问声好。” 小狐狸很有灵性,竟然像是听懂人语一般,冲着我“唧唧唧”叫了几声。 “这是?”我疑惑地问。 李司南笑道:“你们刚才又搂又抱,难道你是渣男,翻脸无情,这就忘了?” 我陡然一惊,磕磕巴巴地说:“她是刚才那个登山队的小姐姐?” 李司南笑而不语。 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他,此时此刻只能双手拱起来,对着狐狸说:“小姐姐,你好。” 李司南拍拍狐狸的脑袋,小狐狸从他肩膀上窜下来,跳到我的脚边,来回走动。 李司南道:“你这么辛苦找来,大晚上在草丛里说话不是待客之道,请跟我到寒舍一谈。” 他带着我从悬崖边走出去,这位李司南行走在月光下,脚步轻盈,衣袂飘飘,别看年纪不算大,却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让我不禁想起传说中的吕洞宾。 走了没多远,我们到了一块大石头前,这大石头高了下能有两米多。我来的时候,曾经在这块石头旁边休息了片刻,所以很熟悉。 李司南笑着围着石头一转,到了后面,我有些惊讶,跟了上去。后面没有光照进来,很黑,能感觉到石头和后面峭壁之间是有缝隙的,我摸索着挤了进去,里面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幸亏我没有幽闭空间恐惧症,要不然非瘫软在地上不可。 顺着这个缝隙走了没多远,忽然一亮,眼前竟然出现了一处挺大的空间,像是房子的内部,有石桌石椅石炉石床,地上长着很多幽蓝色的草,这些草发出莹莹之光,像是外星球的植物一样,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类似的植物。 整个房间因为生长着这种特殊颜色的草,看起来如同一片阴暗的海。 李司南坐在一把石凳上,那只小狐狸已经跳到了石桌上,乖巧地趴在那。李司南指着另一把凳子,示意坐。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找不到他住的地方,原来藏在大石头的后面,果然是高人。 我坐在石凳,感觉冰冰凉扎屁股,咬咬牙忍了。 桌上有一套很简陋的茶具,李司南取出茶罐,从里面倒出一把枯草,应该是茶叶了。放在两个茶碗里,又从旁边的石炉上取下茶壶,倒出热水在碗里,也不洗茶什么的,直接推到我的面前。 “尝尝,这是铁刹山的特产茶品,生在峭壁之上。数量很少,能喝到就是福分。”李司南笑呵呵说。 我拿起来尝了一口,没觉得怎么样,反而觉得茶水苦涩,嘴里很难受。 放下茶碗,我赶紧抱拳:“李道长,我大老远过来有事相求。” 李司南看着我,“你脖子上的印记是胡门仙印?” “正是!” 李司南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我:“我上次见到此印,还是六十年前,那是胡……”说到这里,他收住话头,“此印记怎么会到你的身上?” 第四十一章 心魔 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告诉李司南,小时候我得过一场重病,差点夭折了。听我妈说,她带着我去邻村找了老头算命。那老头点着朱砂,在我的脖子上弄出这么个印记,一直留到现在。 后来有高人告诉我,此为胡门仙印,说是胡门前辈代代相传,一辈儿只传一个人。 李司南半晌没说话,摸着下巴的胡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你现在大老远找过来,又为了什么呢?”他问。 我赶紧追问:“道长,刚才你说六十年前见过此印,那是怎么回事?” 李司南捻着胡子,好半天叹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讲。胡门仙印乃是胡门秘法,据我所知,都是在狐仙里传递,从来没有传给人的先例,为什么那胡门大仙会把这个仙印传给你,我不得而知,也不好揣测。所以,以前的事我不好讲给你听,有些事缘法到了,自然水落石出,我多那么一嘴,未必就是好事。” “好吧,我不勉强道长,”其实我对胡门仙印是怎么流传的,并没有太大兴趣,“道长,这次我费尽辛苦找到你,是因为有人向我推荐你,说你可以处理胡门仙印。” 李司南没说话,摸着胡子,眯缝着眼睛看我。 “道长,你是前辈高人,能看出来我现在的苦恼。目前我还没什么本事,只是个普通人,胡门仙印在我这儿,就像是三岁小孩捧着绝世珍宝,各路妖邪都会觊觎,实不相瞒,我已经经历好几次危险了,差点就看不着你老人家……所以想求你帮帮我,看看怎么能更好地处理这东西。现在它就是烫手的山芋,留着不是,扔了也不是。” 听我说完,李司南苦笑:“小朋友,不是我不帮,咱们今日能在这里相见,本身就是个缘分,你想想,能把你带到我的内室,这已经说明我很接纳你了。但是胡门仙印,关系实在是重大,前因不明,后果不清,我怎么能轻易出手呢?” 我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怎么的,脑子一激灵,“噗通”跪在地上:“还请道长出手相助。” 李司南叹了口气,伸手把我扶起来:“小友和我倒是一见如故,也罢。只是,我不能白帮。我给你点化仙印,也算是天大的机缘,宝物不能空手赠予,对你对我都不好。所以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我从地上站起来:“道长你说,只要我能办点,上刀山下火海……” 李司南摆摆手:“没那么严重,是这样,我现在之所以隐居山中,是因为心中有一心魔未除。你有胡门仙印,此印不但可解幻术,也可进入心境,我想请你进入我心魔之境,尝试破解此魔。” 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一脸苦相:“道长,你的心魔那得多厉害,我这两下子不是白给吗?” 李司南道:“机械你研究过没有?” 我摇摇头,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曾经在德国深造过一段时间,专门研究机械,”李司南说:“太深的就不和你聊了,只说一个简单的道理。一个大型机械出了问题,看似极为复杂极为棘手,非得要等同它当量的机器才能修好。其实,这个机械只是其中一个螺丝出了问题,找来小螺丝刀扭紧即可。我说的意思你明白吧,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很可能在关键时候发挥关键作用。” 我饶有兴趣:“道长,你出国深造过?” 李司南无语,叹口气:“不要关注这些细枝末节。我的意思就在这儿,你帮我,我就帮你。” “那,我试试吧。” 李司南让我盘膝坐在石床上,他坐在对面,轻声说:“现在我教你入定,什么都不要想,闭上双眼……” 我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就听到声音幽幽传来:“……吐气的时候,用心去听‘哈’的声音,吸气的时候,用心去听‘哧’的声音,不要发出声音,而是用心去听……“ 我按照他说的入定方法,用心去做,可感觉内心的念头杂乱无章,无数的念头飞来飞去,不知过了多久,从脑子到身子都累的不得了,只想睡觉,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自己走在一条桥上,下面是涓涓流水,桥头站着一个女人,一身白衣,撑着油纸伞,看上去像是古代人。 我走过去,她有所察觉,回过头看我。这一转头,可把我吓蒙了。 这女人一张脸没有五官,而是一个类似螺旋形黑洞的东西,还一直在旋转。我吓得倒退一步。 她没有说话,我却似乎能听见她的声音:“他在哪,时辰到了,他为什么没来。” 我虽然不清楚前因后果,但心里马上明白,她说的是李司南。 瞬间,一切信息即时性进入我的头脑,瞬间全部明了,李司南是个书生,这个女人是个青楼歌伎,两人约好了要私奔扬州。女人等在桥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到了约好的时间,李司南并没有出现。 她脸上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就这么盯着我,我又惊又怕,晕头转向,尝试着和她沟通:“你等的人不会再来了。你还是回去吧。” “不!”那女人大喊一声,并没有声音传来,而是直接出现在我的头脑里。 她急速奔来,一把抓住我的前襟,非常大力地把我撞在地上,她紧紧扣着我的咽喉,使劲掐着,近乎歇斯底里:“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来。他不来,完全可以和我说,为什么要你来,你算干什么的?” 我呼吸不畅,喘不上气,直接翻了白眼,最后看到的是阴沉沉的天空。 等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桥头,这里有一座桥,下面是涓涓流水,在桥上站着一个女人,一身白衣,撑着油纸伞。 我心里一惊,这不就是刚才的场景吗,怎么又回来了? 正迟疑的时候,那女人转过头看我,这一转,我虽然有了一定的心理预期,还是心里很慌。 女人脸上没有五官,只有螺旋形的黑洞在旋转。 第四十二章 破心魔 女人直直地看着我,声音幽幽传来:“他在哪?时辰到了,他为什么还不来?” 我说道:“你等的人不会再来了,你还是走吧。” 女人怪叫一声,猛地冲过来,把我扑在地上,然后狠狠掐着脖子,我呼吸不畅,眼前金星乱冒,不知觉中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已站在桥头,对面不远处还是那个女人,一身白衣,撑着油纸伞。天空阴云密布,河水浪花渐大,整个画面犹如一幅薄暗的水墨画。 她转过头,脸上依旧没有五官,旋转的黑洞在凝视着我,一个声音响起:“他,为什么不来,他为什么不来?”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再规规矩矩回答,自己脱不开这个死循环。 李司南的心魔果然厉害,他把自己困在这个死胡同里,怎么都走不出去。我轻轻说道:“他马上就要过来,因为天气不好,所以耽搁在路上。” 女人怔住,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这么回答,好一会儿,她说道:“他能放弃家里,和我一个弃妇私奔吗?” “他放不下家里。” 说完这句话,女人的情绪立刻阴森起来,我马上道:“他更放不下你。他很爱你,也很怕你。” “怕我,为什么?”女人疑惑地问。 “他怕面对和你私奔之后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的付出是不是值得,他怕面对你的一片痴心。”我慢慢说着:“他怕……伤害你。” 我不知道李司南的想法,上面这段话是我自己要说的。 我在大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朋友,她来自很远的省市,毕业之后要回老家,我不能跟她去,我还有理想在大城市,又不忍面对她的痴心,便狠心不去联系。听朋友说,女朋友临走的那天,在火车站哭得泣不成声。 这件事,也一直是我心头无法抹去的遗憾,如今通信这么发达,如果想联系肯定还会联系上,可我迟迟没有去做,就是因为无法面对自己,无法面对她。 今天在李司南的心魔之境,面对这样一个痴心女人,我说出了自己一直不敢说的话。 女人听我说完,似乎在苦笑,轻轻地说:“我不会伤害他的,他难道不知道吗?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了。其实我也怕,我也很怕。” 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随即打了响雷,隆隆作响,不多时下起了瓢泼大雨。河面水花翻卷,激浪拍岸,天空、地面、小桥之间的线条模糊,犹如沉到了水底。就听到“咔吧”一声巨响,桥身竟然断裂,女人向着天空伸出一只手,似乎要抓住什么。 我站在桥头想过去,可桥断裂的非常彻底,转瞬之间,她就落向下面澎湃激流的河水。 就在这时,雾气腾腾的河面上,有一人凌空踏水而来,身影并不高大,但衣袂飘飘,如天仙下凡。 他转瞬就到,正是李司南,风很大,吹得他的胡子全都飘了起来,双眼竟浸满泪水。 他顺手一抄,便抓住那女人的手,猛地一提,把女人从水里拽出来,两人在河面上紧紧相拥。 李司南有些更咽,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女人双手摸着他的脸,轻轻地说:“你终于说出来了。”说罢,女人犹如一捧星光,从李司南的怀里消散而去,化为光斑点点。 我缓缓睁开眼,自己依然坐在石床上,对面是李司南。 他也恍若大梦一场,眼睛红通通的,好像是哭了。见我看着他,李司南擦擦眼睛,自嘲地说:“见笑了。” “我以为道长已经修行到没有情绪波动了,没想到……”我后面的话没说,怕伤了他的面子。 李司南倒是没怎么样,只是笑笑说:“太上忘情,不是无情。小兄弟,谢谢你。心魔里的那个女人,是我三世之前的相好,我们约好私奔,结果我没有去。听说那天发了一场大水,桥面塌毁,死了很多人,她应该也在其中,我以后都没有她的消息。我后来因果成熟,三世修道,可偏偏心中放不下这个女人,谈不上多爱多喜欢,就是觉得愧疚,像是一个刺一样扎在心头,无法释怀。如此心魔不除,就好像给我加了一个修行锁,修行到了一定境界便无法进展,困顿不前。” “刚刚算是破解了吗?”我问。 李司南苦笑:“哪有那么容易,好歹你帮我开了个好头,我终于可以把存了三世不敢说的话,说了,那就是‘对不起’。” “很难讲吗?”我喃喃地问。 “分对谁。对我来说,说出这三个字重若泰山,是我修行路上最大的拦路虎,话在嘴边就是说不出去。”他从石床上下来,拍拍我的肩膀:“小兄弟,你让我说出这三个字,就像打开了一直锁住我的修行锁,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说到修行锁,我想起了任我生,我也帮他打开过修行锁。 他和李司南的情况相似,又不太一样,我解开修行锁的过程,也不相同……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不清楚,摸着下巴思索呢,李司南道:“我说话算话,帮你解决仙印的问题。” 我打断思路,还是正事要紧,赶紧客气地说,请道长相助。 “关于你的胡门仙印,我有两种解决办法,你自己挑。”李司南沉吟一下说:“第一种办法,我把这仙印从你身体里抽离,放在我这儿。以后你跟仙印毫无关系,下山回去规规矩矩做普通人,一生到老,无风无浪。” 我牙疼一样嘬着牙花子,“道长,第二种办法呢?” 李司南捻着下颚的胡须说:“第二种办法是,我用神通彻底激活仙印,让它觉醒。它以后和你融合一体,你想隐藏就隐藏,想放出来就放出来。” “那敢情好啊。”我笑嘻嘻说。 李司南道:“这个办法也有后遗症。激活仙印后,它和你融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前有妖物觊觎仙印,从身体里抽离出来即可,不会对你造成太大伤害。但是我作法融合之后,如果再抽离仙印,便会伤及你的魂魄、你的肉身,到时就算侥幸不死也会变成白痴,风险更大!” 第四十三章 狐狸 李司南给的两个办法,就是两个极端。第一个办法是,既然担当不起,干脆就别要仙印了,彻底拿走,少了个心思,一劳永逸。第二个办法是,把仙印和我捆绑在一起,它走我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稍微利好的结果是,我可以随心意控制仙印,不至于让它像现在这样暴露。 我摸着下巴思考。 李司南也不催我,坐在石凳上,用手指逗着那只小狐狸。 我猛地一咬牙,下定了决心。迷迷糊糊浑浑噩噩,这一辈子跟咸鱼没什么区别,人生的重大契机就在眼前,不轰轰烈烈做一番事,妄为人生一场啊! “我想好了。”我说。 李司南转过头来。 “选第二种办法,仙印和我融为一体。”我说。 李司南点点头:“那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以后你就不再是普通人,会面临各种各种的风险和挑战,你的一只脚……已经跨进了这片江湖。而且,”他顿了顿:“再也没有回头路。这就是一条不归路!” 我咬了咬牙:“我不想做咸鱼,来人世一遭,怎么也得拼一把!” 李司南点点头,“这是你的决定,想好了就好。在床上躺好。” 我深吸一口气,全身展平,躺在石床上。李司南道:“闭上眼睛,好好的睡一觉……睡一觉。”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催眠术,我眼皮子越来越沉,困意渐浓,打了个哈欠,意识开始模糊。好像李司南点燃了什么,内室里充满了古怪的味道,像是中药。我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慢慢睡了过去。 最后在意识里好像听到李司南说,我给你留了一个礼物……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那叫一个香,这些天来第一次睡得这么熟,没有梦,相当解乏。 耳边传来鸟叫声,我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外面有光照进来,空气清新,外面的鸟叫声不断。 我马上有了判断,已经是清晨了。 我彻底清醒,抹了把脸,从石床上下来,忽然发觉不对劲儿,仔细一看,内室地上生长着很多幽蓝色的草,现在已经干干净净,一无所有。我摸着下巴陷入沉思,昨晚李司南作法时,我曾经闻到一股类似中药的味道,他是不是那这些草都给点燃了? 室内空空,只有石桌石凳这些死物,昨天那些喝茶的碗碟都已经无影无踪,此地干干净净,像是从来没有人住过一般。 我正沉思着,突然地上传来“唧唧"的声音,我低头一看,蹦蹦跳跳窜过来一只小狐狸,嘴里还叼着一张纸。 它趴在我的裤腿上,不停叫着。我蹲下来,把手掌递给它,它窜上来坐定,眼巴巴看着我。 我把它抬高,放在石桌上,它一张嘴,从里面滑落出那张纸条。我打开一看,上面是秀美挺拔的毛笔字,写着:“小友,作法已成,你已和仙印融为一体,如何应用还要摸索。此地已为人所知,我不会再留,至此一别,江湖再见。给你留一礼物,这只狐狸颇有灵性,陪我数年,如今缘分已尽,留下给你,带入红尘吧。它可助你,你也在帮它,珍惜珍惜。” 落款是“李司南”。 我放下纸条,深深叹了口气,怅然若失。 现在脑子里很乱,说不清自己想着什么。小狐狸在唧唧叫着,用小爪子指着不远处的地上。 我走过去看,那里有个人工垒出来的蓄水池,里面接满了露水,清澈无比。这池水好像一面镜子,我忽然有些明白,站在池水上,映着水面,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脖子。 上面的印记果然没有了! 我喉头动了动,困扰了我二十多年的印子,竟然看不到了。我心有所动,正愣着的时候,小狐狸唧唧叫着,用爪子指着石床。 我尝试着说:“你是让我入定?” 小狐狸能听懂我的话,拼命点着头。我重新来到床边,片腿上去,盘膝坐好。按照李司南教过的入定之法,缓缓闭上了眼睛。 利用呼吸,慢慢达到了入定的状态,冥冥之中,我似乎看到了在自己脖子部位,有一团红色的东西,类似心脏一般,砰砰地跳动。 我福至心灵,知道那是胡门仙印,它果然隐藏了起来。 我尝试着和它进行联系,红色东西顿时化作一团红雾,继而又化成无数的红色脉络,流进我的身体。 我的心脏跳得很厉害,似乎有一种强力的能量在流动。 我陡然睁开双眼,这种舒爽的感觉从来没有经历过,跨进了一个新的领域。 这时小狐狸窜了上来,跳到了床上,趴在我的腿边,然后伸出一个小爪子。我尝试着伸出手指和它的爪子触碰。 刚一碰上,就感觉心里有人在说话:“是我。” 我惊疑了一下,声音是个女孩,特别像昨天晚上,谎称登山队那女孩的声音。 “你是登山队的小姐姐?”我尝试着在心里问。 随即传来女孩的笑声:“你是不是傻,是不是智商有问题?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是你眼前的狐狸。” “你是妖……”我赶紧收嘴:“你会变成人?” 女孩的声音有些娇嗔:“早知道你这么笨,我就和李道长走了,还留下来助你。哼哼。我告诉你,你上山的那一刻起,山顶的李道长就知道了。我现在还无法化成人身,恐怕这辈子都脱离不了狐狸这身皮了,你见到的女孩儿,其实是李道长帮我演化出的幻术,你当时虽然有胡门仙印,可还是个半吊子,不怎么会运用,所以完全看不出来……” 我心里很不爽,被一只狐狸教训,便打断它:“你愿意跟我下山?” 女孩说:“下呗,反正在山里修行也就这样了,李道长跟我说过,我的修行已经到了瓶颈,如果不经历红尘历练,恐怕难以突破。所以,他一直在找一个让我下山的契机,直到你出现。” 我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儿,觉得自己可能被耍了。 我一只脚踏进这座山的时候,李司南其实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切会不会都是他布下来的一个局? 第四十四章 危机四伏 我正思考着,小狐狸在心里说:“你在想什么,我感觉到你很焦躁。” “李道长是不是早就布好这个局了,等着我往里钻?”我问。 小狐狸叹口气:“你想得太多了。我在等一个契机,而你就是那个契机,就这么简单。” “如果我不带你走呢?”我问。 “那你的脑子真是不好使了。”小狐狸一点没慌,振振有词:“你现在打开了胡门仙印,已经和它融为一体,再以后你的生活会面临很多危险,没有我的辅助,你会难上加难。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反而能助你一臂之力。一本万利的事,你如果还不干,那也不值得我去帮了。” “好吧。”我知道它说的有道理,“那你叫什么?” “我一直没名字,李道长也不给我起,既然你问到这儿了,那就给我个名字吧。”小狐狸说。 “你是胡门的,”我沉思一下:“我们是夜晚结缘,那就叫胡月吧。” “行啊,”小狐狸没反对:“不过我要事先跟你说一件事,如果以后你出堂口开堂营,我要进堂子上榜单。” 所谓的出堂,就是正式建立堂口,有仙家登堂坐镇。不过说这个还早,我满不在乎一口答应下来,又加了条件:“那你也要尽心辅佐我。” 小狐狸“哼”了一声,把爪子撤掉,它的声音在我的心里消失了。目前我没什么道行,它也马马虎虎,我们交流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小狐狸抓住我的裤腿三纵两跃窜到了肩膀,两只爪子抓住衣服,呆萌呆萌的。 我心里叹了口气,指望这玩意闯江湖不怎么靠谱啊,最多当个宠物养吧。 李司南道长留下来的纸条,实在不舍得扔掉,上面的毛笔字龙飞凤舞,有很高的收藏价值。我叠吧叠吧揣进兜里,从石室里钻出来,外面阳光普照,山顶绿意盎然,一股山风吹过,周身舒坦。 我对着这块大石头,毕恭毕敬鞠了三个躬,然后转身下山。 下午的时候,我从山里出来,站在山脚下,真是恍若隔世。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了前面的铁刹山正殿。 我想进殿和居士打个招呼,小狐狸胡月唧唧叫着,我用手指和它的爪子对碰,它的声音在心里响了起来:“铁刹山里高人太多,我不便现身,你自己去吧,我找个地方等你。” 我告诉它,在停车场等,并把自己的车牌号告诉它。 小狐狸胡月瞅着周边没人,从我的肩膀上窜下来,跳跳跑跑没了踪影。 我整了一下衣服,从正门进去,没看到那位居士,想打听吧,又不知道他的名字,找了一圈没有所得,只好作罢。 从正殿出来,怎么那么巧刚出来,迎面就看到那位居士,也走了过来。 我赶忙打招呼,居士上一眼下一眼看我:“你找到李司南了?” “多谢师傅提点,没有你帮忙,这次来恐怕要扑空了。”我抱拳感谢。 居士看看我,“这事你不要谢我,要感谢法融道长,是他指点你进山的。哦,对了,你走了之后,法融道长留下一句话,说如果再看到你,一定把这句话送给你。” 我心里一咯噔,心想铁刹山里果然高人遍地,李司南包括这个未曾谋面的法融,一个个都神秘莫测,似乎能未卜先知。 我表示洗耳恭听,居士说道:“法融道长送你的是八个字,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这话听着不太得劲儿,我还是装作谦虚的样子,请教是什么意思。 居士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既然道长这么说了,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以后不要作恶,要行善。” 我勃然大怒,心想这些高人都好为人师,见都没见着,凭什么对我的人格指指点点。 拜会居士是想道谢的,结果来这么一出,像是嗑瓜子磕出个臭虫,让人厌恶。 我勉强抱抱拳,告辞就走,居士没多说什么。 我越想越气,来到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刚坐上去,就看到小狐狸胡月从角落里窜出来,唧唧叫着。 我勉强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让她好好呆着,然后发动车子往回开。 晚上终于到了家,出去折腾这两天一身疲惫。我问胡月,你吃什么。胡月告诉我,她平时在山里都吃素食,吃的最多的是一种松子,不过既然进了人世红尘,也不能这么挑剔,随便买点菜就行,就是一口肉腥都不能碰。 我到夜市买了一些菜回来,留给她自己吃,然后我一个人出去,先去洗了个澡,在大排档吃了顿夜宵。 吃完溜溜达达往回走的时候,看着天边朦朦胧胧的月亮,一时有些茫然,感觉前路茫茫,不知道自己能往什么地方去。 就这么又过了两天,在无比心焦的时候,接到张主任的电话,让我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大早会有车停在小区门口,带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啊主任?”我问 张主任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咱们集团公司要和雪北搞合作,开发中草药的基地。现在任命下来了,你是基地的业务顾问,明天会有人带你去陈水乡报道。” 我有点懵圈,怎么被发配边疆了,赶紧问:“那你呢主任……” “我还在原来的营销部当主任,只是你自己过去。”张主任口气放软:“兄弟,你这是升职了,好好把握机会。咱们集团对于陈水乡的中草药基地非常非常重视,你在那好好干,镀一段时间的金,回来就能提拔到中层干部,或许咱哥俩平起平坐。” “主任,我心里怎么空落落的……” 张主任叹口气:“我挺舍不得你,但你现在有更好的前途,我应该放行和助力。去吧,有什么事我会帮你的。” 挂了电话,我打开电子地图查了一下,陈水乡离着本市相当远,在另外一个地级市,大概六个小时的车程。属于穷乡僻壤,最近这些年才刚刚修路,大兴土木,发展比较其他地方,算是很迟缓了。 集团是看中了这里的发展潜力,才下这么大力气。 听说陈水乡遍地都是出马仙,堂口有上百家,民风粗鄙,高手无数,堪称危机四伏。我这两下子,真要去了,会不会面临很大的危险呢? 第四十五章 胡娘娘 第二天大早,我收拾好了东西,带着小狐狸胡月来到小区的门口。 胡月藏在包里,没有锁,四下透风,不会影响到它的呼吸。胡月并不是普通的宠物,而是一只具有灵智的狐狸,有些事并不用我太操心。 到了八点半,果然来了一辆中巴,车身喷着集团的字样。验明身份后,我上了车,车上已经有一些人在了,个个冷漠。有人看了看我,不感兴趣,把眼睛闭上假寐。 车里的气氛让我不爽,这些人应该都是去陈水乡组建中草药基地的同事,如果都是这么一个冷冰冰的态度,以后的气氛可想而知。 我坐在最后一排也闭眼假寐,想那么多没用,爱谁谁吧。 人来齐之后,清点了一下人数,每个人发到了一张中草药基地的宣传单,上面有具体的介绍。 看了两页,眼皮子愈发沉重,抱着肩膀睡了过去。 经过六个小时的征程,我屁股快坐烂了,终于到了陈水乡。陈水乡三面环山,中间是几个大镇子,一面靠着大河。路都是新修的,往来的车辆不断,路边是农民小摊,非常热闹。 中巴开到这里,速度降下来了,再进镇子的路堵得满满当当,车子盘根错节,摁喇叭也没用。 我抱着大包坐在最后一排闭着眼想事,忽然听到“唧唧”一声,便睁开了双眼。 胡月从包里探出小脑袋,还有一只爪子。我知道她有话说,赶紧把手指递过去,两相接触,可以在心念中对话。 胡月极为不满:“小朱,你太菜了,等在这边安稳之后,我会传给你一套心法,你慢慢入定修行,赶紧摸透胡门仙印的特性。要不然现在和你对话太费劲了。” 我懒洋洋地说:“行吧,现在你想干啥?” “前面出事了。”胡月说:“我能感觉到胡门的气息波动。” 我来了精神,正想问怎么回事,前面车门打开,司机扯着嗓子对我们喊:“下车,都下车,过不去了,都下车!” 胡月“嗖”的一下缩进包里。 车上的众人纷纷起身,一起往外走,我在最后跟着下了车,眼前是个广场一样的地方,人山人海,都是当地的老百姓,七个一堆八个一伙儿,不知在干什么。 有的地方铺着塑料布,上面摆满各式香炉和长香,一些人竟然在磕头。 我们车上这些人里有个领导模样的男人,用喇叭喊:“公司的人到我身边集合,别到处乱跑,出了问题自己负责!” 众人凑在他身边,清点了一下,一共十个人,包括我。 那领导说:“今天正赶上当地一个什么节,剩下的路不好走了,咱们自己徒步过去,离着镇子已经不远。到了之后先开会,然后安排大家住宿,两人一个房间……” 我赶紧凑过去:“领导,我想自己住。” 领导看着我,有些恼怒,没想到第一个命令就传达不下去,正要呵斥,突然广场那一头,在人山人海之中,突然“通通通”传来三声炮响。 很多人大喊:“胡娘娘出关了,胡娘娘出关了!” 领导狠狠瞪我一眼,挥手先让大家离开这里。有这么大的热闹看,谁还想赶回去开会。领导怎么喊,都没人动。 他只好先指挥大家站在一旁安全的地方,这时人群里出现了一只舞狮队和秧歌队,都是上了岁数的农村老娘们和老爷们,打扮的花枝招展,在广场中央又蹦又跳。热闹倒是热闹,就感觉怪怪的。 在这些舞狮队和秧歌队之后,缓缓抬出一个大花轿,轿子是两层的,看着极高,下面有八个大汉抬着,堪称八抬大轿。 花轿透着一股乡村的乡土气息,全是大红大绿大粉大紫,两条绿带子随着轿子颠簸上下飞舞,看着那叫一个不得劲。 等花轿子来到广场中央,在场人不自觉的形成一层层的圈,把它围在当中。 我们身边全都是当地人,大家都挤散了。 我怀里抱着包,一个劲儿地往前挤,包里的胡月唧唧叫,不知道是被挤的还是怎么。我这人从小就爱看热闹,现在正赶上这么大的场面,哪能就这么交臂失之。 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到前面,秧歌队已经停了,老太太老头们全都站住,气喘吁吁看着花轿。 一个穿着古代衣服的中年人走出来,用粗鄙的当地土话大喊:“胡娘娘出关啦。” 他顺着八抬大轿下面的小阶梯上去,毕恭毕敬把轿子的门帘撩开。 那么大的广场上鸦雀无声,甚至连一个咳嗽的人都没有,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珠,盯着花轿里面。 此时广场上的阳光很强烈,哪里都照的一片雪亮,偏偏这轿子里是一片黑暗,黑森森的,像是黑色的深渊,似乎深不见底。 能感觉到中年人很紧张,他喊了一声:“迎胡娘娘出关!” 过了好一会儿,就看到一个人影从黑暗的深处慢慢现形而出,先是两条胳膊,然后肚子和腿,乍看上去,这个人像是从黑暗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这人慢慢暴露在阳光下,原来是个老太太,看上去没有八十也得九十岁,脸上是重重叠叠的皱纹,双眼浑浊,看上去像是假的,我从来没见过能如此老到堪称可怕的人,大白天都感觉浑身冷飕飕的。 这倒也罢了,这个老太太居然像少女一样扎着两个啾啾,身上穿着花花绿绿新娘子的衣服,看起来就像是偷了人类衣服的大马猴子,给自己套上了。 看着十分恶心,还非常古怪,无法形容此时的感觉。 中年人“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胡娘娘。” 老太太一只手扶着花轿把手,站在高处,四下扫望,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敢和她对眼神的,她看到哪,哪的人就把头低下。 我心里忽然有些不服气,心想等老太太看我的,我好好和你对对眼神!谁成想,我站的位置,正是老太太的侧面,她的头没有转到这么大,根本就没转过来。 “胡娘娘。”广场上居然跪下了一大片人,个个手里擎着香,像是在祷告。 中年人赶紧起来说:“各位,有什么事等胡娘娘仪式结束之后,回到府邸,再帮你们看,现在大家别拦着,我们要把迎接胡娘娘下凡的仪式举行完。” 第四十六章 领导 广场的秧歌队和舞狮队重新热闹起来,锣鼓喧天,香火飘飘。那个老太太就是胡娘娘,像是女王登基一样,环顾了一下广场,然后慢慢走进轿子里,帘子重新落下。 天空阳光强烈,周围又是人挤人,我被挤得七荤八素,脑门出油,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就感觉包儿一松,胡月这只小狐狸竟然窜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落地,在很多人的脚中间窜了几窜,不见踪影。 我回过神来,有点慌,它要干什么去? 所有人都只顾着往上面看,谁也没关注脚下,我仔细去看,就看到一条黑影快速从人群里窜出来,竟然直奔胡娘娘的轿子。 我有些紧张,这胡月真是胆大包天,她想干什么? 我使劲盯着那道黑影,现场太乱了,眼睛发花,失去了她的踪迹。 我有些着急,想挤过去看看,人太多,一波波往前涌,我像是落入大水的浮萍,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动向。 就在这时,突然脖领子被抓住,回头一看,是那个领导,他特别生气:“喊你多少遍了,装耳聋吗?过来集合!” 就耽误这么一会儿工夫,我就被挤得又远离了一些,自己已无能为力,希望胡月不要捅出什么大篓子。 我被拽出了人群,和同事们集合,领导特别生气,在广场上批评我们无组织无纪律性。他这边说着,那边锣鼓喧天,说话都不清楚,没办法,他连推带拉,强迫每个人都离开了广场。 我担心胡月,又没有办法,只能靠她自己了。 领导要带着我们这些人走,我肯定不能走,要留在广场。领导大怒,他现在还管不住人,只能忍着火告诉我,一会儿你自己找回去,后果自负!然后带着其他人都走了。 其他同事看我的眼神,并没有什么佩服,反而像是看一个异类,眼神很不舒服。 他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我还是要等胡月。 同事们都走了,广场上还是热闹非凡,等了能有十几分钟,秧歌队和舞狮队渐行渐远,那八抬大轿也远去了,一大群香客和信徒跟随,广场渐渐安静下来。 这时,一个黑影从不起眼的地方窜出来,顺着我的裤腿快速跑上来,“哧溜”一声钻进包里。 我有些生气,忍着发火,把手指头递过去,那黑影正是胡月小狐狸,它在里面伸出小爪子和我触碰。等我们联系上了,我开始抱怨:“胡月,你也太没有组织性纪律性了,知不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胡月也不高兴:“凡夫俗子!你知道什么?不问问青红皂白就来骂我,我不高兴了,不理你了。” 我忍着气,她的脾气怎么跟女孩儿一样,好声说:“好吧,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到一个地方不得拜山头嘛。”胡月没好气地说:“行了,我不说了,累了。” 说完,便自行把爪子撤回来,断开了联系。我真是打不得骂不得,心里苦笑,心想李司南道长,说是给我福利,其实给了个大难题,这么一只母狐狸,脾气比大小姐还大,我还得小心翼翼伺候她。 我当下背着包,根据单位宣传单上的地址自行找过去。 中草药基地目前还是草创阶段,在镇子里有个办公楼,郊外还有养殖基地。目前办公楼刚刚装修好,院子里停着几台车,剩下的地方堆满了建筑垃圾。 我进了办公楼,不知在哪一层,楼里没有人走动,十分安静。 仔细去听,好像二楼有声音,顺着楼梯上去,到了一处会议室,里面果然正在开会,那位领导正站在台前,用手砸着桌面,说着什么。 我瞅他发言间期喝水的时候,上前敲敲门,他看了我一眼,我作势往会议室里走,领导一砸桌子:“站住!我让你进来了吗?” 会议室里这些员工,一个个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等着看大戏。 他冷着脸,看着桌上的名单,“你叫什么名字?” 我心里冷笑,其实我的名字他应该早知道了,谁到场谁没到场,用个排除法就能猜出来。我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发挥,便说道:“我叫朱鸿运。” 领导冷笑:“我看你是挺像头猪的。” 下面有几个人哄笑。 我真是有点生气了,这是社会,是公司,不是你家炕头,不是学校,竟然出言不逊,上来就人身攻击。 我冷冷地说:“领导,骂人别骂的这么凶。” 领导没想到我能顶嘴,皱着眉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本来想说,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肯定不是猪。这话在心里打个滚,没说出来,我不是小孩,知道这句话的份量,没必要做口舌之争。 领导说:“我让你认识认识,我姓杨,以后管我叫杨经理。我是中草药基地办公区域的负责人,你们都记住了,我不光光说他……”杨经理站起来,目光扫着在场的每个人,同事们都把头低下。 “中草药这个项目,是我们集团向雪北地区进发的战略性第一步,非常非常重要,你们每个人看似发配过来,其实都是机会。真要做好了,把这个摊子撑起来,相当于镀金,以后回集团总部,会提拔的特别快。如果你们谁不听话,被我发现了,原来的部门也回不去了,别说前途,工作也没人要,赶紧回家吧。” “你!”他指着我:“我记住你了。朱鸿运第一天上班就无组织无纪律,罚二百元,进去吧。” 我懒得争论,罚就罚吧,他这是杀鸡给猴看,拿我立威呢。我要是现在跟他干起来,这小子巴不得,会有一系列后招等着我。没必要触这个霉头。 杨经理没想到我居然没有反抗,众人看着我走进会议室。找了最后面一排坐下。 这个杨经理有充足的表演欲,在台上滔滔不绝讲了能有一个小时,大意是中草药项目的远大前程,对未来的展望。 下面的人听得昏昏欲睡,又不好打瞌睡,怕抓了典型,都强忍着听着这玩意在台上大放臭屁。 第四十七章 失踪 会议之后分配房间,不出所料,我分到了条件最差的宿舍。幸好公司条件还不错,宿舍公用却能保证一个人一个房间。其实合住也无所谓,关键是带着小狐狸胡月,有诸多不方便。 我甚至都盘算好了,实在不行就自己租房子住,还好,情况没那么糟糕。 到了宿舍,百废待兴,屋里乱七八糟的,厕所更是脏的下不去脚。我正好戴上口罩,捏着鼻子,开始收拾,正干活呢,门开了,进来一个背着大包的年轻人。 “呦,哥们,没想到咱们一个房间。”他笑着打招呼。 我看了看他,大略有些印象,在会议室见过,是一个同事。 我们简单介绍了一下,他叫田龙,参加工作时间不长,是另外一个分公司业务部的,这次是主动申请来中草药项目的,他没什么远大理想,就是冲着离老家近,时不时能回家看看。 他对我非常欣赏,说哥们,你在会议室怼杨经理,看得是真过瘾,早就想认识认识了,没想到如此投缘,居然住在一个宿舍。 小伙子年龄不大,但说话少年老成,一点都不怯场,给我递过来一根烟,我们两个吞云吐雾抽起来。 田龙说,这点活儿用不着自己干,他一会儿雇人来收拾,当地的情况都门清。 “今天那个胡娘娘是怎么回事?”我问。 田龙道:“这是本地一个风俗,每逢初十迎娘娘。那个胡娘娘是本地最大的出马仙儿,拜的胡家,很有些道行,治病看事,手到擒来。当地很多老百姓宁可医院不去,都上她那看病,确实有两把刷子。” “那咱们开中草药基地,是不是要和这些出马仙儿打交道?”我问。 田龙俨然是本地通:“那是必须的。咱们这个基地已经建的差不多了,我看过,后山脚下占地多少顷,而且选址据说是灵气最足的地方。这样一来,就要动了一些人的利益,很多出马仙儿想修行,也要靠这些天材地宝来供养。现在这地方让咱们给占了,你看着吧,以后的冲突都少不了。”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你懂得还挺多。” 田龙笑:“我小时候在这镇子里待了多少年了,那时候我体弱多病,多亏老仙儿的调理才慢慢变好,说起来我也算半个弟马,大学时候差点就出堂口了。” 这小子果然有一套,傍晚的时候雇来了两个当地妇女,膀大腰圆,干活儿利索劲儿就甭提了,宿舍收拾得利利索索,该洗该涮的,摆弄得明明白白。 都收拾好了,我和田龙关系更加亲近,毕竟是室友,我也不瞒他,把胡月给他看。我们住在一起,小狐狸肯定藏不住身形,还不如早点认识。 田龙逗着小狐狸,狐狸根本就不搭理他,“嗖”一声回屋,用后腿把门还给蹬上。 不知道胡月是在生气,还是怎么着,我赶忙向田龙致歉说不好意思,田龙反而哈哈笑,说老朱,你这只狐狸很有灵性,他打眼一看就能看出来。有机会,可以把这只小狐狸带到胡娘娘那里,让她调教调教。 “你知道我这次申请来这里,还有什么目的吗?”他神秘地眨眨眼。 我摇摇头。 “我想拜胡娘娘为师,进入她的胡门。”田龙笑着说:“以前的我,人家胡娘娘眼皮子都不夹,认识我是谁啊。可是现在,我来到中草药的项目,就有资格和胡娘娘谈了。胡娘娘每年都会选一个挂名弟子,如果有机会进入她的堂口,真是莫大的福气。” 我对这个胡娘娘一点都不感兴趣,摇摇头说:“没想到你这么迷信。” “嗨,都什么年代了,你也是个老脑筋。”田龙见话不对路,便岔开了话题,不再讲这些。 其实,我对出马仙儿没什么偏见,毕竟最近经历过很多超乎想象力的怪事,我只是对胡娘娘这个人很不爽,一想到白天她像是圣母降临一样,从阴森的花轿里出来,那么多信徒拜她,这一点让人很不舒服。 来这里的第一夜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是正式上班。杨经理分布了每个人的工作,我是集团钦点的顾问,这个出乎杨经理意料,他可能以为我就是来打杂跑腿的。 什么叫顾问,具体做什么,集团并没有给出明确的说法,我变成了这里的闲散人员。只是分到一张办公桌,上面什么设备都没有,我就在那坐着。 问杨经理,我的工作是什么。杨经理也不管,让我询问集团总部。我呆了一天,穷极无聊,实在没办法,给张主任打了个电话。 张主任说,中草药项目他已经接触不上了,集团内部有高管负责,谁负责的他也不知道。他跟我说,集团不会养闲人的,而且这个项目特别重要,一个萝卜一个坑,必有深意,你就再等等。 就这么过了一个周末,胡月的气儿也消了,我想问问她那天都干了什么,她就是不说。 而且这小狐狸精神出鬼没,动不动就跑得没影,半了夜才回来,也不知干什么去。 我也不好意思管她,我和胡月的关系,并不是主人和宠物,而是合作同盟。我提醒她外出小心,胡月这小脾气上来,反而讥讽我,说她比我聪明,还是我自己小心点吧。 又是个周一,我早上醒来的时候,发觉胡月并没有回来。检查了一遍窗户,每天晚上她出去的时候,我都会留窗。窗户是开的,保持着昨晚的状态,可不见胡月。 这时我发现事情不对劲。 地上有很多鲜血,已经干了,上面有很多狐狸的爪印。我的心猛地提起来,脑子里打了个闪,胡月回来过,又走了,她有危险! 我非常着急,把窗户拉开,探头出去看,宿舍在三楼,顺着墙壁有很多外挂的电线,胡月每天晚上都是顺着这些爬上爬下的。 阳光很足,四周都明晃晃的,看不到任何踪迹,无法判断胡月的动向。 我心怦怦乱跳,冒出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现在就算知道她有危险,我也无计可施,只能揪着心长叹一声,等着她安全归来。 上班的时候心里有事,满腹愁肠的时候,杨经理走了进来,说一会儿有贵客参观中草药基地,要抽调几个人陪同。 他公布了名单,里面有我,还有田龙的名字。 我现在只想着胡月,盼她安全回来,单位的事心不在焉。跟着众人到楼前集合,一共有五个人选出来。杨经理告诉我们,贵客已经到了中草药的基地,让我们跟车过去。 众人上了车,气氛沉闷,无人交谈。 车子离开办公大院,顺着土路前行,走了能有大半个小时,只见周围大山连绵,人迹罕至,越来越荒凉。 我坐在田龙的身边,低声问,你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 田龙不知为什么,看起来有些紧张,不停搓着手,做着深呼吸。他低声说:“老朱,我的第六感一向很灵,这次我们过去,很可能是见一个大人物,恐怕要出大事。” 第四十八章 垃圾 车子到了山根脚下,打开车窗,眼前一片辽阔的水库,水面波光粼粼。 水库的对面有一片巨大厂区,中间是占地很广的大棚温室,外面用钢筋和特殊的塑料布交错建造而成,厂区四周竖起大圈栅栏,门口有两道门岗,院子里时不时传来狼狗的叫声。 这就是中草药的基地,集团的重点保护单位,怕外人捣乱破坏。 车子来到门口,门岗验明身份,登记后准入,进到基地里面,能看到一些工人正在忙碌,还有专家模样的人出出进进。 中草药基地里也有办公区域。我们下了车,走进办公楼,有专人引导,进入一个小会议室。 我们五个员工关在会议室里,不知在等什么。 趁这个空当,我把项目简单的在头脑里理顺了一遍,这里是一线的基地,负责生产,有专门的专家照看。我们在镇子上的这些人,是负责后面的营销和售后,属于两个体系。 这是我第一次过来,感觉怪怪的,哪怪又说不上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们五个人彼此没有交谈,有的看手机,有的看窗外风景,我抱着肩膀假寐。 闭着眼睛休息了片刻,睁开眼的时候,看到身边的田龙,用很奇怪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双手叠放在膝盖上,腰板挺的溜直,双眼微闭,正在用不易觉察的声音在呼吸。 我马上知道,他在入定。在铁刹山的时候,李司南教过我。 田龙果然有些门道。我不好打扰他,继续假寐,就在这个时候,听到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冲着我们所在的会议室就过来了。 所有人都听到了,抖擞一下精神,偏偏田龙没有动,保持入定的姿势。 我赶紧轻声提醒:“老田,老田,有人来了。” 田龙还保持入定的状态,只是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我看到他还有个小动作,手在下面轻微摆动,意思是不要打扰他。 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会议室门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几个人。我一看就怔住了,为首的竟然是胡娘娘! 胡娘娘就是那个老太太,拄着拐棍,穿着便服,可能腿脚不灵活,一瘸一拐进来,一双眼睛像是老鹰一样,扫视整个会议室。 后面还跟着一个中年妇女,应该是胡娘娘的跟班,搀扶着老太太走向椅子。 剩下的都是基地的工作人员,有个领导模样的人说:“大家都认识这位是谁吧?” 我们几个一起看向胡娘娘。有人嘴快,马上喊道:“是胡娘娘,前几天在广场上见过。” 领导说:“胡娘娘是我们中草药基地重要的战略伙伴,她来这里视察,顺便,她想物色一个咱们项目组的人做徒弟。” 他这么一说,除了我之外,那几个人眼睛都亮了,尤其是田龙,眼珠子瞪得贼大,两只手攥着拳。 领导说完之后,对胡娘娘道,选拔出来的人都在这儿了,你自己挑吧。 胡娘娘咳嗽一声,慢慢拄着拐站起来,一步步走到我们近前。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离得近了才看清楚,这个老太太跟个鬼差不多。不但老还丑,而且穿的衣服也极其古怪,大红大绿大粉大紫,就跟以前唱大戏的戏子差不多,周身透着一股阴森之气。 胡娘娘一边走一边咳嗽,一圈之后摇摇头,乌鸦一样难听的声音说道:“不行,一个个资质太差,这几个人不行!” 我本来就不感兴趣,听她说不行,反而激发了好胜心,我们怎么不行了? 领导无奈:“胡老太太,项目组里里外外的人你都看了一遍,就没有合适的吗?” 胡娘娘阴森地说:“我只要小王,其他人资质太差。” “他不行,”领导摇头:“小王是名牌大学毕业,再一个他是来搞科研,不可能跟你当徒弟,当什么出马仙儿。” 我们才明白怎么回事,胡娘娘已经相中了这里一个年轻人,叫什么小王,可领导不同意。大老远把我们调过来,其实是充数的。 领导和胡娘娘掰扯道理,胡娘娘不听,老太太脾气很大,用拐棍敲着地面,说话调门越来越高:“我只要小王,其他人都是垃圾!” 我看到田龙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像是哭了,眼圈都红了。 我低声说:“你不至于吧?” 田龙稳定了一下情绪:“老朱,我也不瞒你,我刚才入定的时候,为什么不让你打扰我。”他自问自答:“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猜到了今天要见的贵客是胡娘娘,我想拜她当师父都快想疯了,入定也是……装给她看的,觉得我与众不同。谁知道……”他苦笑一下:“我们原来都是垃圾。” “你想不想争取这个机会?”我问他。 田龙看我,眼睛亮了:”什么意思,你有办法?“ “你就说想不想吧?” “当然想,做梦都想。”田龙激动地说。 领导听到了我们在下面嘀咕,大声呵斥:“下面人别开小会,没规矩!”他这么一嗓子,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其实说的是胡娘娘。 胡娘娘冷笑:“你不用说这些。告诉你,我只要小王,你们要是不把他给我,咱们合作就算了。以后你这个中草药基地,能不能开下去都两说,出了麻烦别找我!” 领导在苦劝:“胡老太太,我们也要尊重一下小王本人的意见吧?他对你的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 “东西?我这叫东西吗?”胡老太太大怒,头发散开,一说话在乱抖,眼珠子像是鼓出来一般。 领导被老太太吓得不轻,赶紧好言相劝,说自己口误,让她别生气。 胡娘娘冷笑了一声,“我要亲自问问小王,看他什么态度。” 领导正要找借口搪塞,忽然有人说话,“我们这里有适合的人选,你为什么不选?” 说话的人正是我! 我一拍桌子站起来,不快不慢地说了这句话。所有人都扭转头来看我,目光都聚拢在我的身上。 胡娘娘身边那个中年妇女,声音很大:“你是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我如果再不说话,就被人当垃圾了。”我笑呵呵。 田龙在下面坐着,脸儿都白了,用手拼命拉着我,示意赶紧坐下。 第四十九章 机会 我之所以出头,帮助田龙只是占了很小一部分。主要是,第一,胡娘娘骂我们是垃圾,我实在忍不了。第二是,胡月至今下落不明,很可能处于极度危险之中,我一肚子气没地方撒,控制不住了,借着给田龙争取机会的借口,拍案而起。 这样还有个好处,田龙至今之后就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这招棋很险,好处也很明显,脑子一热就干了。 中年妇女还要骂我,胡娘娘一摆手示意她闭嘴,老太太侧过身子,眼神阴森森盯着我:“好,有点胆色!”然后看着其他人:“你们呢,谁还想跟他一样出头拔横?!” 会议室一共选拔出五个人,我站起来,底下还坐着四个,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再站起来。 关键是田龙,他居然也没有胆量站起来,我对这个人是无比的失望。 胡娘娘转过头问领导:“你们属下就这么没规矩,你是当领导的,怎么处理?” 领导擦汗,狠狠瞪我一眼:“他是销售那边的,跟我们种植基地不是一个系统,我会通知那边的负责人,该罚罚该怎么样怎么样,你放心老太太,肯定给你个交待。” 就在这时,“腾”又站起一人,大声道:“还有我,我也不是垃圾!” 正是田龙。 他激动万分,脸红脖子粗,脖子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 我点点头,这小子没让我失望,以后还能做朋友。 胡娘娘看了看我们两个,和旁边的中年妇女耳语两句,胡娘娘拄着拐棍一瘸一拐走出了会议室。其他人众星捧月一样跟在后面。 那中年妇女走在最后,要离开会议室的时候,她忽然用手指着我和田龙:“你们两个,出来!” 我还愣着,田龙一把拽住我的胳膊,一起出了会议室。到了外面走廊上,胡娘娘已经走远了,只有那个中年妇女在。 她说道:“你们两个不是说自己不是垃圾吗,好,给你们一个机会!” 她把手机拿出来,屏幕出现记事本,上面写着两行字,“你们用手机把这个拍下来。” 田龙呼吸急促,赶紧从兜里掏出手机,把这些字拍下来。我在旁边没动,一个人拍就行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中年妇女道:“我不管你们两个用什么办法,今天晚上午夜十二点之前,到刚才拍照的那个地址,取回一个孩子。” “孩子,什么孩子?”田龙追问。 中年妇女也不多说,转身就走,高跟鞋在走廊大理石地面发出一连串声音,走远了。 田龙激动地都快窒息了,紧紧拉着我的胳膊:“兄弟,我们这次算是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啊。这一步走对了。” “怎么?” 他喉头动了动说:“刚才那女人给我们的任务,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胡娘娘考验我们的?”我疑惑地问。 “没错!”田龙激动地走来走去:“只要我们把任务完成,就有资格成为她的徒弟。” “我就不理解了,”我皱着眉:“你就这么想当她徒弟?有什么好的?” 田龙道:“说了你也不懂。我小时候自打见识过了出马仙儿的厉害,以及种种神通,很早就有了出堂的想法,可惜一直没有老仙儿,这是我一生的溯源,很可能我前世就是个有缘的。”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老朱,你不感兴趣我不强求,但这次你一定要帮我。我只要能成为胡娘娘的弟子,对咱们这个项目也是极大的好处,到时候我的地位水涨船高,是不会忘了你的!” “我指定会帮你,说这些就外道了。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田龙看看手机上拍照的地址,皱着眉说:“这地方我还真知道,在陈水乡外有一座莲花座山,是在山的半山腰……” 他看看表:“那地方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咱们第一步是找到一台车,开到莲花座山,还得徒步往上爬,到时候会出现什么事也不知道,又要耽误很多时间。任务截止午夜十二点,时间其实很紧张。” “边走边研究。”我大步流星顺着走廊往外走:“先去借车。” 我们出了办公楼,胡娘娘那些人早就没影了,我们正不知道该找谁借车的时候,急匆匆来了个人,问我们是不是刚才在会议室里的同事。 我说是。那人带我们去了停车场,交给我一把车钥匙,“这是领导安排的,这辆车借给你们用。” 田龙和我对视一眼,我问哪个领导?那人说,还有谁,大领导呗,我就是干活的,把钥匙送到了任务就完成了,多余的不知道,你们明天这时候一定要把车送回来。 “哦,对了,”他临走前说:“车里有一些平时进山的工具,都在后备箱,你们看看能用就用吧。” 我们也不客气,直接上了车,田龙认识路,由他来开,我舒舒服服靠在副驾驶上。 车子出去之后,只有我们两个,我笑了笑:“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种植基地的领导居然愿意主动借车。” “没什么稀奇的,”田龙分析说:“他们是为了自己考虑。如果我们能被选中做胡娘娘的徒弟,他们保护的那个小王就会继续留在基地里。他们巴不得咱俩赶紧完成任务。” 我伸个懒腰,这几天操心的事太多,现在山路颠簸,四周荒无人烟,又有人开车,正好可以休息休息。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胡月全身是血在一个铁笼子里,她变成了女孩的样子,头发披散,苍白的小脸上都是血迹,我们两个隔着笼子相见。 我和她平时是打打闹闹,她也有一些小脾气,但感情还是有的,此时我心疼不已。 胡月惨笑一下,动了动嘴,好像在说,救我,救我…… 我心如刀绞,一下醒了,周围全是连绵起伏的大山,郁郁葱葱,四周不见人影。田龙还在聚精会神地开车,车子时不时颠起来落下去。 我叹了口气,想起梦里的情景,心里堵挺的厉害,顿时唉声叹气。 第五十章 狐妖 田龙问我怎么了。 我说,你还记得我养的那只小狐狸吧。 “嗯,你成天当宝贝一样供着,我平时看都看不着,怎么了?”他问。 我叹口气:“它失踪了。那天晚上出去,一直就没回来。” 田龙也有些吃惊,问我是不是走失了。说起胡月,我心乱如麻,在心里否定了田龙的看法,胡月这狐狸可不是一般的狐狸,是有灵性的,有灵智可以像人一样交流,有时候我觉得它的智商比我都高,怎么可能走失? 田龙见我情绪不高,不便多问,专心致志开车,又开了几十分钟,土路到了尽头,再往前就是树林子,只能徒步向前。 我们没急着下去,在车里翻找了一下工具,还好,在后备箱发现了一大袋子香肠和面包。我纳闷地说,没想到基地领导这么有情趣,准备这些东西是为了出去郊游吃的吧。田龙笑:“老朱,你真是外行了,这些香肠和面包是为了喂狗和小动物的,根本就不是给人吃的。” 他这一句话,我兴趣全无。 此时到了下午五点,一会儿还要进山,需要补充体力。周围没有什么可吃的,我们两个只好拣出一些没有过期的香肠和面包,勉强充饥。 吃饱之后,在后备箱翻出一把工兵铲,一个手电。手电质量不错,是狼眼的,推推按钮,一道强光射出来。 现在五点来钟,山里已经有些昏暗了,手电筒在地上留出一个硕大的光斑。 田龙把工兵铲递给我,手电他拿着,朝着大山一挥手,“出发!” 这小子倒是干劲儿十足,我是意兴阑珊,跟着进了山。 田龙果然是山镇里长大的孩子,走山路如履平地,如此昏暗的光线,能很快找到路。 有他在前面领队,真是省了不少事。 我感叹:“胡娘娘如果不收你,真是她眼瞎了。” 田龙在前面开路,喘着粗气说:“老朱,看你是好朋友,这次口无遮拦我就不说什么了,以后你记得,要对胡娘娘尊敬,说不定她就是我的入门师父了。” 我啼笑皆非,“行,不说了,冲你面子也不说她了。” 走了一个多小时,山上彻底黑下来,眼睛长时间在黑暗中摸索,就算有手电看着也费劲,我疲劳至极,告诉田龙坐下休息休息。 时不时能听到山里传来奇怪的鸟叫声,像是乌鸦在悲鸣,回音很长,听的人毛骨悚然。 我不禁有些埋怨,对田龙说,如果不是你,打死我也不来这种地方,现在恐怕已经躺在宿舍里休息。 田龙也累得满腹牢骚。我们两个正你一言我一嘴互相斗咳嗽的时候,只听天空“轰隆”一声响,一道闪电划破黑色的天际,山风大作。 “坏了。”我一肚子都是撒不出来的怨气,真是破屋偏遭连夜雨,好不央的居然要下雨了。 我们赶紧起身,顺着崎岖的山路往上爬,好不容易找到一块横出来的大石头,刚躲进去,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水落地成烟,在石头边缘形成一道道水帘,我们藏身这地方又阴又冷。 “你怎么不埋怨了?”田龙歪眼看我。 我叹口气:“埋怨有什么用,就是心情很不爽。”我来到挡雨的大石头边缘,指着黑暗飘雨的天空大喊:“下,使劲儿下,有能耐你就使劲地下!” 黑森森的夜空像是听到了我的声音,“轰隆隆”一声巨响,像是炸开了锅,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划破黑暗的天际。 不知怎么的,我想到自己二十来年的憋屈人生,浑身邪火乱窜,对着黑暗的山林破口大骂,什么脏话都往外飚。 田龙过来拉我:“老朱,老朱,你怎么了这是,对着老天爷也骂骂咧咧的。” 我深深叹口气,一股股阴冷的山风吹进来,“我就是觉得憋气,二十多岁了一事无成,又杂事缠身,没有一件顺心的。” 田龙拍拍我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劝着我,“都一样,都一样。慢慢来。下雨天,你别这么激动,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们两人回到石头的深处,这里雨水飘不进来,但还是很冷,抱着肩膀靠在一起,等着雨停。 田龙说:“我小时候差点就死了。现在还有点记忆,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和爷爷还有大爷叔伯,好几口人,一起走山路。到山上也是下起了大雨,我们在躲雨,那天晚上又冷又饿。雨停了之后,勉强继续赶路,看到前面有一棵大树,好几个人在树下休息,敢情也是赶夜路的人。这几个人都拿着吃的喝的,吃的非常开心。我爷爷他们大人,已经饿到精疲力尽,过去讨水喝讨饭吃。这个时候,我说了一句话,结果惹下麻烦。” 我听得稀奇,“你说什么话了?” “我说,这怎么有一群狐狸在吃饭。”田龙叹口气:“这话说完之后,那些吃饭的人突然在黑夜中作鸟兽散,就跟一群狐狸一样。后来我爷爷说,幸亏小孩眼独,要不然咱们这些人全部都要中招,这些都是狐仙的幻术。他们是幸免一难,可我到家就开始发烧,体温很高,都烧迷糊了,送医院挂点滴也不行,烧始终退不下来。” “后来呢?”我听得惊心动魄。 田龙苦笑:“后来我被老仙儿治好,你知道治好我的老仙儿是谁吗?” 我似乎能想到,但现在温度太低,让大脑很迟钝,还是摇摇头。 “就是胡娘娘。”田龙叹口气:“她可能已经不认识我了,时间太久了,大约二十年前的事,那时候我还是小孩子。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我“嗯”了一声,点点头。 “当初我进山看到那些狐仙的地点,你知道在哪吗?” 田龙这么一说,我没来由的打个冷战,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喉头动了动,“难道是……” 我用手指了指脚下。 田龙的脸部在阴暗处明一半黑一半,点点头:“对,就是这里!二十年前我和长辈们走山路,就是在这里,遇到了那些狐妖!” 第五十一章 黑塔 大晚上的,阴风阵阵,大雨哗哗下,听了田龙这段诡异往事,我是从里凉到外。 “你别开玩笑啊。”我脸色不好看。 田龙无奈地笑:“我多无聊啊,撒谎编故事给你听。是真事,我就在这片山区长大,小时候跟着父辈走山,山区的各个位置就跟自家后院那么清楚。” 我抬手看看表,大雨下了半个多小时,就这个雨量,放在城镇都难前行,更别说山区了。 我叹口气对他说,还是研究研究一会儿雨停了怎么登山吧。 等了一会儿,雨势渐渐变小,田龙走到山石边缘,用手电往外照,巨大的光斑下,山林泛出一种异样的惨白色。 雨已经停了,温度低到让人哆嗦,空气极其阴冷,地面泥泞不堪。 “地头蛇啊,还有多远?”我问。 田龙笑了:“不远了,过了这个山头就是。剩下的山路没有险地方,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我们两个正要从石头底下钻出去,忽然听到山林深处传来一阵阵呜咽的哭声。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田龙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拽到阴暗的深处,脸色有些苍白。 正要问怎么回事,他做个手势,示意不要说话。 这哭声若隐若现,若远若近,说是人哭的声音,不太像,有点像风吹过树林枝丫产生的奇怪声音。 田龙非常紧张,蹲在地上,眼睛直愣愣瞅着外面,手电也关了。我只好憋住一肚子疑问,也同样蹲在地上。 大约能有十来分钟,哭声渐渐消失。我已经冻得快透了,忍不住问到底怎么回事。 田龙拉着我出了藏身处,打着手电四下看看,除了风大树摇,看不出其他端倪。 他舒了一口气:“我小时候听走山的长辈们说过,山里但凡下雨之后,就会有山鬼寻山,特征就是人一样的哭声,如果不幸碰到它们,下场不堪设想。” “刚才是山鬼?”我惊讶:“那是什么玩意?” “不知道,没见过,我如果看见过山鬼的真面目,现在也不可能站在这儿和你说话了。” 我摇摇头:“田龙,虽然我对超自然现象保持一定的敬意,但你说的这个太玄,还是要眼见为实。光凭这么个传说,就搞到如此紧张,大可没有必要。” 田龙看看我,摇摇头,似乎不屑争辩,打着手电钻出了隐蔽处。 地上果然泥泞不堪,走起来格外费劲,没多远的路,走了将近半个多小时,裤腿子都是泥点子,有的地方一脚踩进去,拔出来都要费很大力气。 最后那一段路,我累得是气喘吁吁,好不容易熬过了小山包,借着月光不远处的低洼之地,植被茂密,树盖遮天,靠近树林边缘的地方,有一个非常小的塔尖露了出来,黑森森的,看着古香古色。 “到了。”田龙从山坡上滑了下去,顾不得身上都是泥水。 我可不能像他那么疯,来的时候没带多少东西,就这么一套衣服,得珍惜着穿。 我找了一块不太滑的地方,慢慢到了下面,我们两人一前一后走近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栋很奇怪的建筑,看着像一座黑色的塔,大概能有四层,密梁宽檐,可能长时间没人来过,上面长了满青苔和缠绕的植物,隐隐能看到塔身上有浮雕,但具体是什么看不清。 “我日,”我擦擦头上的汗:“山里竟然还有这么个地方。” 田龙没说话,眯着眼睛打着手电,巨大的光斑落在塔身上,光线里散发出深黑色金属的质地。 “我听老人们说过,”田龙道:“这座塔是古代金朝时候留下来的,距今好几百年,传说挺邪的,里面还死过人。这地方是山里的禁区,小时候大人们谈到这座塔都是谈虎色变,宁可绕道走,时隔二十年重回这里,算是我的宿命吧。” 我冷哼一声:“这是你的宿命。我招谁惹谁了?!” 田龙拍拍我:“朱兄,稍安勿躁。胡娘娘的任务是,在这里取回一个孩子,咱们进去看看。” “等等。”我一把拽住他:“我早就觉得不对劲儿了。荒山野岭的怎么会出现孩子?当时接到任务时候没细想,后来琢磨,是不是这里有个小山村什么的,住着人家,所以有孩子。现在一看,荒山野岭,兔子都不拉屎,孩子哪来的?” 田龙擦擦汗:“你问我,我哪知道,不过料想胡娘娘这么安排必有深意,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们两人踩着泥泞的山路,来到黑塔前,刚下过雨,可能是这座塔有特殊的排水系统,使得地面积水特别多,看着像是一个个小型的沼泽地。 该我发挥本领了,我把折叠的工兵铲展开,一边走一边用铲子头试探地面的水洼,觉得能过了,再把脚踩上去。就这么,我们小心翼翼,终于来到黑塔前。 这么一折腾,看看表,已经到夜里十一点。 塔门是关闭的,我用铲子头推了推,只听“吱呀”一声,门开启了一道缝隙,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我们两人对视一眼,我用铲子头再用力推,大门“嘎吱嘎吱”开了,门轴在黑暗中摩擦,发出极为尖锐难听的声音,估计方圆一里之内都能听见。 我紧张到了极点,神经快绷断了,终于打开一道足够一人出入的门缝。 门里吹出一股股阴风,田龙拍拍我,示意往后站。他凑近门的缝隙,打着手电照进去。 巨大的光斑落在里面,能看到四周空空荡荡的,地上长着杂草,其余之外什么都没有,靠着墙角有螺旋形的楼梯延伸到了楼上。 田龙犹豫一下走了进去,光线在塔身里闪动,我也跟了进去。 “这里有孩子吗?”我又气又累,禁不住冷笑。 田龙在前面走着,手电四下里乱照。我太累了,而且这座塔里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我蹲在门口,微微闭上眼睛,凝神静气,用心去调动胡门仙印。 胡门仙印自从李司南作法和我融为一体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尝试来用。 第五十二章 蛤蟆 胡门仙印已经和我融合在一起,我在心里召唤。真别说,时间不长果然有了反应,身上发热来了状态。 我深吸口气,缓缓睁开眼,这一看就有点吓坏了。二楼的楼梯口“呼呼”往外喷黑雾,雾气朦胧,阴森至极,最为奇怪的是,这些黑雾到了楼梯口就不下去了,像是遇到了什么阻力。 田龙打着手电正顺着楼梯上去,眼看要到二楼,我大吼一声:“别去!” 田龙站在那里,从高处用手电照着我,“你咋了?” 我赶紧冲过去:“听我的,先下来。” 田龙打着手电往上面照了照,原本很自然的表情忽然僵硬,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并没有听我的话,反而快走了几步,踩着楼梯直奔二楼,瞬间消失在黑雾里。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也上了楼梯,看不到一丝光亮,唯一的照明工具在田龙手里,他和手电似乎被二楼的黑雾都吞没了。 我从没有过如此的紧张,心跳得都快出腔子了,二楼肯定有危险,不能把田龙扔下自己跑路。 一咬牙,手里紧紧握着工兵铲,踩着楼梯缓缓向上。 每登上一级台阶,就要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眼前什么都看不到,黑暗犹如实质,紧紧包裹着我,呼吸都困难。 不知道登了多少级台阶,一只脚再伸出去的时候,已经踩不到下一节台阶了,这才知道我已经到了二楼,楼梯到了尽头。 我拼命沟通胡门仙印,可能力有限,眼前只是重重的黑雾之气。 我蹲在楼梯口,不敢深入,奇怪了,按说田龙已经到了这里,可为什么一丝光亮都看不到。 我轻轻喊着他的名字,又不敢声音过大,怕惊扰到黑暗里的什么东西。 喊了半天没有回应,屁大的一会儿工夫,我已汗出如浆,后背都湿透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二楼的黑暗深处,传来一声婴儿的哭声。 我顿时愣住,这怎么可能?难道这里真的藏了个小孩? 突然有光线破黑暗而出,照在我的脸上,强光之下眼睛睁不开,听到有人惊叫了一声,“老朱,你吓死我了。” 光线从脸上移开,我才勉强睁开眼,眼前正是田龙。 我大怒:“你他么有没有组织纪律性了,刚才叫你是不是耳朵聋了,你出了危险怎么办?” 田龙急切地说:“老朱,刚才上楼的时候,我听到了有婴儿的哭声,一时大脑短路,所以就自己上来了。” “你就是想给什么胡娘娘当徒弟,想疯了。”我恶狠狠地说:“孩子呢?” “不知道啊。”田龙疑惑地说:“我在二楼转一圈,没发现有小孩。” “你脑子是不是让驴踢了,”我恨恨地说:“顺着声儿找。” 田龙苦笑:“我又不是傻子。正好你上来了,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转身往里走,也就这么一步,连人带手电的光亮,一起消失在深深的黑雾里。 这个奇怪的现象真是让人迷惑,我和田龙不过一步之遥,黑雾像是一道墙,把我们阻隔在两端。 我喊道:“田龙。” 他回了一声,离着我也就几步远,可偏偏看不到他的身影。 “你先出来。”我说。 田龙带着手电从黑雾里出来。我摸着后脑勺,啧啧称奇,此时感觉到自己差的太多。就算有胡门仙印这样的至宝,但是我的经验和眼界还太少了,眼下这种现象,完全没法解释。 “你往前走两步,能不能看到我?”我问。 “能啊。刚才我老远看见楼梯口蹲个人,手电去照才看到是你。”田龙说。 我脑子里一片乱麻:“你再试试。” 他拿着手电又走进黑雾,我是彻底看不到他了,可他的声音传来:“老朱,我正在用手电照你,你没反应吗?” 我惊疑不定,这座古塔真是太邪了,让人毛骨悚然。 我忽然想到,会不会是胡门仙印的问题? 我用手搓了搓脖子,用意念去想胡门仙印,让它不起作用。慢慢的,黑雾竟然消散,一道强光照在脸上,我赶忙用手挡住。 田龙道:“你反应够迟钝的,刚才照了你半天,你都没反应。” 胡门仙印自从被李司南道长融合之后,它就处于隐藏状态,我不好往外透露这个秘密,只好笑笑没说话。 田龙对这个并不上心,他的注意力都在婴儿身上,轻声说:“你听到哭声了吗?” 我走到他的身边,仔细去听,确实隐隐能听到类似哭泣的声音,细听之下,又有点像风吹在塔身的声音。 “找找看。”田龙打着手电在前面走,我举着工兵铲跟随其后。 此时,我不能再调动胡门仙印,一个是调动它需要时间,二是从内心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我现在有种鸵鸟心态,有些东西不如看不到的好,反而多了很多的心理负担。 二楼空间不算大,绕了五六分钟,全走到了。田龙一耸肩:“没有孩子吧。” 我“嗯”了一声。 “你说会不会在三楼?要不上去看看?” 我说,来都来了,那就看看吧。 我们两人来到二楼到三楼的楼梯口,田龙打着手电往上照,刚一晃,他就“哎呀”一声,吓得脸都白了。 “你怎么了?” 他抚着胸口说:“我刚才看到个大癞蛤蟆。” “还说自己是农村出来的,看个癞蛤蟆都这么害怕。”我撇嘴。 他点点头:“好,好,你来看。” 硕大的光斑投射上去,只见在三楼楼梯口,蹲着一只大黑狗。 我喉头动了动。田龙道:“仔细看。” 光亮中才看清楚,哪是什么黑狗,而是一只比狗还大的癞蛤蟆! 全身发黑,表皮坑坑洼洼,看着特别油腻,两个大眼珠子往外鼓着,肚子一张一缩,明显是个活物。 我和田龙对视一眼,我们两个同时喊了一声,“跑!” 话音刚落,这只大蛤蟆陡然一叫,竟然发出了婴儿一般的哭声,从三楼一跃而下,直扑我们而来。 第五十三章 办法 我和田龙都吓得懵逼了,连滚带爬往外跑,黑暗里“嘭”一声巨响,有重物砸在地上。 我们两个跑散了。黑暗远处闪着手电的光,这才确定田龙的位置。 重物“砰砰”作响,似乎跃起来又重重落下,这个行为规律明显就是蛤蟆。 借着光,隐隐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奔着光亮就过去了,光的源头隐约能看到田龙在躲避奔跑,身形在黑暗里时隐时现。 田龙扯着嗓子大喊:“老朱,怪物盯着我了,快过来帮把手啊。” 我蹲在地上藏在暗处,没急着回答,而是仔细观察。 田龙有点急眼了:“我日,朱鸿运,你是不是不讲兄弟情义,赶紧过来搭把手。这蛤蟆要弄死我!” 我喊了一声:“它是驱光的,奔着光亮去,把手电扔了!” 隐隐就看到田龙把手电抛向远处,落在地上,咕噜噜乱滚,导致光线也在乱晃,楼梯、墙壁时隐时现,就像是恐怖片里的镜头摇晃。 果然那蛤蟆的巨大身影在黑暗里一跳一跳,方向正是射出光线的手电筒。 它到了手电跟前,大嘴一张,黑暗里看不清细节,就感觉一条细长的东西从它嘴里飞出来,正打在手电上,随即“啪”一声脆响,手电粉碎,最后一缕光线也没了。 塔身陷入到完全的黑暗里。 我靠着墙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时,有人轻声喊我的名字。我赶紧道:“田龙,我在。” 黑暗里有人摸到我的胳膊,田龙终于找到了,大口喘着气:“那,那到底是什么怪物,吓死我了。” 我没说话侧耳倾听,黑暗里时不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砰砰”作响,应该就是那只大蛤蟆,按照声音传出的位置判断,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我轻声道:“恐怕胡娘娘让我们找的孩子,就是这只蛤蟆。” 田龙气喘不匀,累得不行:“我也是这么想的,这蛤蟆那么大,肯定发生过变异,我怕它吃活人啊!咱俩今晚就是给它加夜宵的。” 我说道:“现在两条路你选,第一个是咱们现在就走,不去冒这个险。第二个就是,咱俩想办法把这个蛤蟆弄死,然后带出山,给胡娘娘送去。” 田龙喉头发出奇异的“咯咯”声,好半天道:“哪个我都不选。” “那你啥意思?” 他说道:“咱们费劲辛苦终于来到这儿,又找到了任务的源头,这么走了实在不甘心。可我们又不能杀了这只蛤蟆。” “为啥?”我问。 他说道:“我小时候听老人们说过,动物时间久了,也有自己的灵性,除非它祸害了人,咱们才能想办法消灭它。要不然,咱们平白无故动手,和杀人无异。再说,咱们俩谁敢去杀那蛤蟆?反正我不敢。就算它老老实实躺在那等我捅,我也下不去手。” 我苦笑:“你下不去手,难道我能下去手?刚才也就那么说说。” 田龙道:“蛤蟆看着恐怖,毕竟先打扰到它的,是我们。有没有什么办法,既不伤害它,又能完成任务。” 这句话说得让我若有所思。 黑暗里蛤蟆蹦蹦跳跳顺着楼梯重新又回到三楼。 我们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一起瘫坐在地上,黑暗里什么都看不着,我全身疲惫,只想现在有一张床,能够舒舒服服睡一觉。那个破破烂烂的宿舍,现在对于我来说,都可望不可及。 “你在想什么呢?” 田龙好半天不说话,我问。 “我在想几点了。” 我从兜里摸出手机,黑暗中屏幕发出莹莹的绿光,我眯着眼看看上面的显示,说道:“现在晚上十一点半。” “还有半个小时十二点。”田龙的脸出现在手电光的另一边,照得绿幽幽的,脸上出现恐怖的明暗对比。 “到十二点如果还想不出办法,我们的任务就失败了。”他说。 “这荒山野岭的,也没有人盯着咱们,胡娘娘怎么知道咱们过没过十二点?”我说。 田龙道:“胡娘娘神通广大,肯定会知道的,她如果问起来,我也会如实回答。” 我悻悻地没说话,这小子看胡娘娘比自己亲妈都亲。 “我什么都想不出来。黔驴技穷了,现在只想睡觉。”我打了个哈欠靠着墙,难得的安宁。 田龙着急:“老朱,帮我想想办法,回去我肯定不会忘了你的人情,想睡觉回去再睡,我给你开个星级宾馆,你好好休息。” 我气笑了:“陈水乡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有个屁的星级宾馆。” “快点快点,别废话,帮我想想办法。”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坐直身体:“胡娘娘给你任务时候怎么说的?” 田龙也认真起来,仔细回忆说:“当时是胡娘娘那个助手给我派任务,她让我们到这个地点,取回一个孩子。” “时间呢?”我说。 田龙道:“在午夜十二点之前,在这里取回一个孩子。” 我的头脑清醒起来:“不对劲。” “怎么呢?”他急着问。 “这句话有歧义,”我在黑暗中说:“取回一个孩子,是午夜十二点前找到呢,还是在十二点之前把孩子送回去?” “不能吧,”田龙喉头动了动:“现在就算我们治服了那只大蛤蟆,再往回赶也来不及啊。” “我在想一个问题。”我摸着下巴:“她为什么要强调十二点?” 田龙苦笑:“研究这个就有点吹毛求疵了,十二点是一天的分割线,过了十二点就到第二天。这个没有话说。” 我拿起手机又看了看,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四十五,有个想法在脑海里渐渐成形。但细琢磨,又匪夷所思。 我问田龙,你现在有没有办法? “有个屁的办法。”他摇摇头。 “时间还剩下十五分钟,我倒是有个办法,咱们死马当活马医吧。”我说。 田龙一把抓住我的手:“老朱,我就知道你脑子活,说说什么办法?” 我和他互相搀扶站起来,我说道:“我的办法只能在十一点五十九分时候,才能用出来。” 第五十四章 原则问题 我们两个人走到楼梯口,静静等着。那只大蛤蟆已经回到了第三层。 基本可以确定,胡门仙印看到的奇怪现象,就是大蛤蟆搞出来的,这东西可能已经有了灵性。 逼近午夜的最后十分钟,非常难熬。田龙时不时翻翻手机,想问我具体计划,见我聚精会神盯着三楼,又问不出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到了十一点五十九分。 时间是个很怪的东西,等它一分一秒地过去,怎么都到不了。可你要抓紧时间去办事,那时间就跟手指缝里的细沙一样,嗖嗖往下掉。 田龙急得声音都变了:“老朱,我的哥哥唉,快点吧,一分钟马上就过了。” 我感觉差不多了,深吸口气,对着三楼说:“出发!” 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手电,完全看不着亮,楼梯更别提了,只能双手双脚同时着地,爬着往上走。 只有最后一分钟,成不成就看这一哆嗦了。 爬的过程中,我调用胡门仙印去感受,楼梯口应该是安全的,并没有阴森之气,那股气息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也就是说,那只大蛤蟆现在并没有守在楼梯口,至少第一步是成功的。 爬了十几秒,终于到了楼梯口,我没敢冒进,田龙从后面上来,就要窜过去,我一把按住他,低声说,看! 三楼有了一些亮光,四面都是窗户,月光透窗而进,那只大蛤蟆蹲在一扇窗前,后屁股坐着,整个身形像是一座赖赖巴巴的小山丘,正对着月光,眯缝着眼睛,好像很享受的样子。 “拜月!”田龙喉头动了动,轻轻说着。 我不明白拜月是什么意思,大概也能猜出来,这只大蛤蟆可能在吸收什么日月精华,果然开启了灵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掏出手机看看,还差最后十秒,行不行的就看最后这一下。 我说了一声,上!我们两个用最快的速度朝着这只蛤蟆跑过去,此时此刻,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如果我判断错了,我们两个人很可能就深陷九死一生,现在就是在赌命! 我也想明白了,今晚这一搏赌注很大,但也是值得的。一是可以满足田龙的心愿。二是我也在为自己谋个前途。 如果成了,可以说一本万利。 最后五秒钟,我们到了蛤蟆的身后。这蛤蟆无比沉醉,缓缓睁开了眼睛,大肚皮鼓了两下,猛地跳起来,朝着窗外就要蹦出去。 我脑子都快激动地炸了,这么不靠谱的推断,我居然真的蒙对了。 其实,胡娘娘留下来的任务,是大有含义的,午夜十二点之前,在这座塔里取回一个孩子。 孩子不孩子的先不说,为什么要把时间节点卡在这儿,十二点的时候,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我的判断是,取孩子只能在十二点之前,过了十二点孩子就会消失。 如果孩子指的是眼前的大蛤蟆,也就是说,过了十二点,它就会从塔里消失。 此时,蛤蟆弹腿要往窗外跳,它已经吸收完月光,要从这里离开,这一瞬间,才是我们真正的机会!可以说稍纵即逝。 我和田龙抢在最后三秒已经到了蛤蟆的身后,此时它已经飞跃在空中,半个身子要飞出窗户。 我和田龙一人抓住它的一条后腿,猛地往后拽,蛤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形在空中凝滞片刻,就这一下,使得它的运动轨迹发生偏差,一头撞在窗棂上。 塔身的窗户并不大,勉强可以让它通过,稍微变化一下身位,就会撞上。 这一撞把蛤蟆撞晕了,猛地摔在地上,四只脚朝上,大肚皮一鼓一鼓的,眼珠子翻翻着,眼瞅着翻了白眼。 我和田龙对视一眼,都是欣喜若狂。 田龙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工兵铲,来到蛤蟆近前,照着脑袋就要砸下去。 我赶紧喊了一声:“你干什么?” 月光下,田龙脸色涨红:“老朱,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把它打晕,然后带出去。” 我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说蛤蟆有了灵性,不能伤害它吗。怎么现在改口了?。” “我没想伤害它啊,只是计划打晕。” “任务不是这么做的。”我摇摇头:“我们两个人就算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把这只大蛤蟆从山里运出去,不合理,非常不合理。” “那你说怎么办?” 我绞尽脑汁:“任务说是取一个孩子,基本可以确认,这个任务就是和这只大蛤蟆有关的。咱们发散一下思维。” “我知道了。”田龙眼前一亮:“胡娘娘是让咱们取内丹。” “内丹?”我疑惑地问。 田龙道:“凡是动物之身修行,全凭体内一口丹气,修行有了道行的动物,身体里都会修出一颗内丹。” 我皱着眉问,那是什么玩意。 田龙道:“类似于结石,或是舍利子的那种东西,比如说牛黄狗宝,都属于内丹。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胡娘娘会不会让我们取这只大蛤蟆的内丹?”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怎么取呢?” “内丹肯定在蛤蟆的身体里,”田龙把工兵铲竖起来,铲头对准了蛤蟆的肚子:“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不行。”我抱着肩膀看他:“田龙,你怎么改口这么快,现在又要杀生了。” “不杀生胡娘娘那边的任务就做不成!你别挡横啊。”他着急地说。 我心乱如麻,摇摇头:“就算完不成也不能杀生。赶你说话,蛤蟆修行不易,有了灵智,我们不能轻易伤害它。” “这不行那不行,你说怎么办?”田龙急的乱了分寸,什么原则都忘了。 这时那只蛤蟆的眼睛一眨一眨,肚皮收缩得厉害,似乎要醒了。 “老朱,它要醒了,醒了之后就更没有咱俩玩的了。”田龙一咬牙:“我不能听你的,我要取内丹!机会难得。” 他猛地竖起工兵铲,对准蛤蟆的肚子就扎下去。在这个电光火石的一瞬,我猛地飞跃起来,抱住他的腰,我们两人一起重重摔在地上,铲子也飞了。 就在这个时候,蛤蟆咕咕叫了两声,庞大的身躯突然来了个鱼打挺,在空中翻腾,重重落在地上,眼睛凶狠地盯着我们俩,它醒了! 第五十五章 考试 田龙见蛤蟆醒了,又是恼又是担心,埋怨着:“老朱啊老朱,你哪都好,就是这个妇人之仁。完了,咱俩不杀它,它反过来就要吃咱们。你呀你呀!” 他埋怨得我心烦气躁,又不好反驳,刚才确实是我的恻隐之心,不能杀蛤蟆。但是直到现在,生死一刻,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蛤蟆“咕咕”叫着,大肚皮鼓着,大眼珠子里都是凶狠神色。 我们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此处空间有限,跑也跑不出去多远,整个地方都笼罩在蛤蟆的攻击范围里。 “老朱,你看过短视频吗,蛤蟆吃小白鼠,一口一个,往下干咽。”田龙脸色发白。 我叹口气,看到工兵铲落在不远处,说道:“就算这样,也不能束手就擒,一会儿你吸引蛤蟆注意力,我去捡铲子。” “这时候你来能耐了,”田龙说:“敢下手了?”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我懒得解释:“行动!” 我这边刚有所动,蛤蟆突然吐出红色舌头,又细又长,“啪”打在工兵铲上,顿时击飞,落在更远处。 它眼神里都是戏谑,缓步向前跳,把我们逼到墙角。 田龙腿都软了,我本来还想搏一搏,自我牺牲一下,两人至少能逃出去一个,可看田龙这样,腿都迈不起来。 蛤蟆一下一下跳着,逼到近前。 就在这时,忽然黑暗深处传来了鼓掌的声音,紧接着一束光照过来。我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看向黑暗。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手里打着手电,他越走越近,身影渐渐清晰。 我看着这个人怎么如此眼熟,仔细去看,认了出来。我们刚来的那天,广场上举行一场很大的仪式,迎接胡娘娘。当时主持仪式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着古代的服装,就是眼前这个人。 他打着手电走到面前,笑呵呵说:“害怕了?” 我和田龙没说话,抱在一起,惊恐地看着他。 他拍拍身边的蛤蟆,蛤蟆像是很熟悉的样子,咕咕叫了两声。中年男人拿出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打开后,扔在蛤蟆近前。 蛤蟆一头拱进去,呱唧呱唧开始吃,不知道吃的是什么,看得心惊肉跳。 它抬起头,阔大的嘴里竟然含着一只大老鼠,老鼠只剩下屁股和尾巴在外面,其他都被吃在嘴里。 蛤蟆纵身一跃,从窗户跳出去,紧接着没了踪影。 “没事了,放心吧。折腾坏了吧?四楼有休息的地方,你们上去睡觉,明天一早就可以离开了。” 田龙问道:“你是哪位?” 中年男人笑:“我姓肖,具体叫什么,你们没必要打听。简单来说,我是你们的考官。” “啊?”田龙眼睛亮了:“是胡娘娘的考试吧?” 这位肖大哥点点头:“我大多数时候在这座塔里值班,此地是胡娘娘选拔弟子的一个考点,刚才对付那只蛤蟆,就是考题之一。你们完成的不错。行了,赶紧休息吧,哦,对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不准往外泄露。就像不准泄露高考题一样。” 说完,哈哈大笑。 “我们合格了吗?”田龙激动地问。 “这个不能告诉你。”肖大哥神秘地笑笑:“你们明早回去,自然会知道结果。” 他走到我们近前,亲昵地掸掸田龙的肩膀,田龙激动地都快哭了。 肖大哥把手里的手电递给了我。我愣了一下,他冲我点点头,然后转过身走进黑暗的深处。 田龙拉着我,“老朱,听到这位大哥说什么了吗,咱们表现不错,哈哈。” 我就看不得他这个若喜就狂,一出事就埋怨的作风,冷哼一声:“赶紧睡吧,明天还得赶大早回去,累死个人。” 田龙嘿嘿笑着。 我打手电带着他,来到三楼的楼梯口,我们两人顺着楼梯上去,到了塔身的第四层,也是最高一层。 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有几张床,还有桌子和凳子,虽说简陋,看上去还非常干净。这真是一场考试,他们什么都准备好了。 我长舒一口气,随便找了一张床躺在上面,浑身骨头嘎吱嘎吱响,这个舒服劲儿就别提了。 田龙兴奋地还想跟我说什么,我一句都没听到,闭上眼就睡过去。这一觉那叫个舒坦,一夜无梦,第二天是被推醒的,我揉揉眼坐起来,看到田龙黑眼圈都出来了。 “你没睡好啊?”我说。 “昨晚让你这呼噜打的,你是痛快了,我半宿没睡着。”他抱怨着。 我脸上有点挂不住:“你可拉倒吧,我睡觉最安静。” “以后你再睡觉,用手机录下来,自己听听就知道了。” 我伸个懒腰:“别废话了,几点了,走不走?” 田龙告诉我,已经八点多了,该撤了。 能看出这小子心急如焚,想早点回去听结果,怎么都呆不住。 我正要走,他拉住我,示意把这里收拾干净再走。 我看着他,这小子不知是心细如发,还是有心计。当然了,睡了一宿,把床铺收拾整齐,也是应该的,无可厚非。 我们两人把周围打扫了打扫,从四楼下来,那位神秘的肖大哥早已不在,整个三楼窗户大开,阳光照进来,金色的光线铺在地上,窗外是鸟鸣,充满了盎然生机,和昨晚的阴森恐怖,完全就是两种氛围。 田龙在空空荡荡的三楼,向着四面八方合十礼拜,相当虔诚。 我从兜里摸出烟,在一边等他。打火机刚打开,他一个箭步过来夺过去。 “你干什么?”我有点恼火。 田龙拼命冲我眨眼睛,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别乱抽烟。” 我大怒:“你真把这儿当凌霄宝殿了?烟都不让抽。” 田龙赶紧冲我眨眼,我压抑住怒火,跟他从三楼下到二楼,没想到这小子在二楼也是拜了一圈,又到了一楼,再拜一圈。 等出来,离开古塔很远进入山区了,他这才道:“老朱,我分析给你听,咱们醒了之后,塔里的所作所为其实也是考题的一部分。你没看报道吗,公司考察应聘人员,故意在地上扔一块破抹布,谁给扔垃圾箱公司就要谁。” 我哼了一声,从牙缝挤出四个字:“自作聪明。” 第五十六章 徒弟 听我这么评价,田龙不以为然,嘻嘻哈哈开着玩笑。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急行军,我们终于从山里出来,之所以走得这么快。除了下山本身速度就快,还有就是任务已经完成,没什么心思,说说笑笑浑身都是精神头。 不管怎么说,有了好的结果,总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田龙主动请缨要开车,看他兴高采烈之劲儿,也不好打消积极性,让他开吧。我靠在车窗上打盹儿,迷迷糊糊就听到田龙说,老朱,你二十多岁怎么成天跟睡不醒似的,大上午的就要睡回笼觉…… 我懒得跟他掰扯,嘟囔了一句,你就是小人得志。 田龙一个劲儿的嘿嘿傻笑。 中午的时候,车子开到了中草药基地,我们到车库把车给还了。 工作人员问清我们的名字,告诉我们两个说,下午一点,会议室有重要的事情公布。 田龙乐得都找不到北了,说胡娘娘办事效率真高,今天下午宣布,晚上就可以拜师进门了。 他实在忍不住,在车库里长长的喊了一声,四周回音。 中午我们在基地食堂吃的饭,伙食真不错,比我们办公楼那边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吃完之后,我们两人抠着牙漫步,中草药基地的种植区一共分成六大块,每一块占地面积都很大,扣着塑料布的大棚,有专人看管,里面进来出去都要登记,四周挂着摄像头,非常严格。 里面每一株草药都价值不菲。 逛了这一圈,能感觉到集团对此项目的野心很大,而且我还隐隐感觉到,中草药种植并不是整个项目最终目的,后面应该还有布局,具体是什么战略商机,就不是我这样的小员工能看清的了。 晃晃到了十二点四十五分,我和田龙来到会议室,进去之后,发现已经有几个人在了,都不认识,应该和我们身份一样。大家都规规矩矩坐在下面,无人交谈,各有各的心事。 我们找了偏角落坐好,静静等着时刻的到来。 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到了下午一点钟,门准时推开,基地的领导陪同着胡娘娘以及她的助手走了进来,整个会议室的气氛为之一凝,不自觉的大气都不敢喘。 基地领导和胡娘娘互相点点头,领导先发言,他咳嗽一声:“各位好。” 我们这些人,全都挺直了腰板。 “诸位,”领导推推眼镜,环视了一圈几个人,缓缓说道:“俗话说,十里不同俗,我们集团来到陈水乡开展中草药的项目,免不了和当地人打交道,首要的原则就是要尊重当地的文化和风俗。有人对这里的什么出马仙儿,很不理解,而且还有人风言风语说风凉话,我在这里重申一下集团的态度,也是我们领导层的态度,尊重文化,尊重习俗,搁置争议。” 他顿了顿,沉声继续说:“所谓的‘出马仙儿’其实缘自最古老的萨满信仰,萨满是人与大自然沟通的媒介,其中种种神奇,都超越了目前科技的理解,它属于另一种文化体系,可以不理解,但不能不尊重。” 这领导还挺有才,知识渊博,口才也不错,我听得津津有味,其他人也听得很入神,就是田龙有点坐不住,他急着等待最后的宣布,这也是他多年的夙愿。 讲了能有十几分钟,领导的核心主题就是,把基地和当地出马仙儿堂口之间的合作,尽量合理化,不让外人说三道四,创造一个良好的大环境。 他再次重申,胡娘娘是中草药基地的高级顾问,是合作伙伴关系。 介绍了一大通,最后把胡娘娘隆重请出来。胡娘娘这老太太确实有范儿,长得极凶极丑,身上的气场却呈压倒性的,刚才的领导儒雅,她这么一出来,整个就是土匪窝里的压寨夫人。 胡娘娘拄着拐来到台前,眯缝着眼,看了看我们这些人。我被她眼睛盯得心里咯噔一下,这老太太的眼神就不是个人,像是一只野兽。 胡娘娘咳嗽一声,嗓音如同夜晚的乌鸦,刺耳还难听,先咯咯乐,乐的人浑身发凉,会议室里的气氛极其诡异。 笑了一会儿,她说道:“我也不讲什么废话了。” 这句话说的,领导脸都绿了,敢情自己刚才讲的都是废话。 胡娘娘继续道:“你们有的人知道,有的人不知道,我家是开堂口的,胡门正宗,我是出马仙儿的弟马。我呢,每年都要收一个徒弟,只有一个名额,今年一直没定下来。小王!” 她突然叫一个人的名字,下面坐着一个帅小伙儿,举起手:“我在。” “今年我是最看好你的,一直问你们领导要你,你想不想入我门?我可以教授你胡门正宗的玄门仙法,这可是难得的机缘,错过了这辈子就没这个机会了。” 底下那个帅小伙儿小王,淡淡一笑:“谢谢胡娘娘厚爱,我是985出来的研究生,学习中草药栽培,从小的兴趣也在这儿,只想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其他的…没多想,不好意思。” 胡娘娘凝视着他,好半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修行一道,可证得三清果位,可领悟天道!你目光太狭隘,就盯着眼前那么一亩三分地,你有悟性,有资质,却没有最重要的慧根。也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强扭的瓜不甜。刚才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以后不会再问。” 小王笑笑,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不以为然。 胡娘娘看看我们其他人,“我第一选择本来是小王,结果他志不在此,那我只能选择别人了。徒弟呢,会在你们这些人当中选择。会是谁呢?” 我看出来了,全场这些人,除了小王和我,其他人都想成为胡娘娘的徒弟。尤其田龙,堪称狂热。 刚才小王不屑一顾那样,田龙低声跟我说,恨得他牙根都痒痒,恨不得上去揍那个小王。 胡娘娘扫视着我们,眼神凶鸷,扫到谁,谁就把头低下。唯一能和她对视,没有低头的,只有我和田龙。 胡娘娘停顿了片刻,终于要开始宣布了。 第五十七章 收徒 “今年我要选的徒弟,就在你们中间,他的名字就是……”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看着胡娘娘。 胡娘娘顿了一下,道:“他的名字就是……朱鸿运来了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谁是朱鸿运,田龙本来伸着脖子等着,一听这个名字,马上用手掏着耳朵,“说错了吧,是田龙吧。” 胡娘娘又提高了一下嗓门:“朱鸿运是哪个?” 我真是莫名其妙,坐着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就是自己,等喊了第三声,才举起手,“到!” 这事很难解释,胡娘娘连朱鸿运是谁都不知道,她怎么决定把如此珍贵的一个徒弟名额,给我呢? 胡娘娘上上下下打量我:“你叫朱鸿运。” 出于礼貌,我站起来,答了一声“是”。 胡娘娘笑笑:“今天晚上举行入门拜师仪式,到时候早点来我家,做好准备。” 胡娘娘转身就走,我大脑一片混乱,脱口而出:“我没想当你的徒弟。” 这句话出来,全场人都惊住了。 田龙呲牙咧嘴,不停的用拳头砸着手心,脖子青筋都跳起来,那模样跟要猝死差不多。 胡娘娘看我,脸色不好看:“今年真是邪门了,我看好一个,一个不答应,看好一个,一个不答应。真当我堂堂胡门是菜市场呢。说说你为什么不同意?” 我迟疑着说:“也不是不同意,就是觉得太突然,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 胡娘娘紧紧盯着我,眼神眯缝起来,大家都屏住呼吸,这老娘们气场简直太强大了。 在气氛绷得紧紧的时候,胡娘娘突然仰面大笑,发出一连串的笑声。 她吁了一口气,“我告诉你理由,昨晚你们在古塔里的表现,被我的人看在眼里,你临危不惧,关键时刻脑子清楚,又有善念护持。你不是最优秀的,天赋、资质都很平平,不过,我看中了你的根器,好好珍惜机会吧小伙子。” 我正要说什么,田龙突然“腾”一下站起来,大声说:“胡娘娘,我不服,为什么不选我?” 胡娘娘看他。 田龙脸红脖子粗,他可能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要为自己搏一把,这时候什么都不顾了,“昨晚我和朱鸿运一起去的,论资格,我比他更有资格!” 我一皱眉,心里十分不喜。 田龙大声说:“老朱,不好意思了,这个时候,我必须为自己发声。” 我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讲。 田龙道:“昨晚的任务是我们一起完成的,而且我比朱鸿运强,我从小就有志愿,想出马,就想当你胡娘娘的徒弟。我的命是出马仙儿救下来的,我要报答……” 胡娘娘不耐烦,一语打断:“我想起你来了,昨晚要用铲子杀我蛤蟆的不就是你吗?” 田龙目瞪口呆,一下愣在当场,话都说不出来。 胡娘娘不理他,对我说,“朱鸿运,别忘了,晚上早点过来,到时候,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的礼物。” 众人羡慕不已,胡娘娘那也是有道行的老出马仙儿,随手给的礼物,肯定不同凡响。 胡娘娘就这么走了。 众人都觉得没意思,领导也撤了,大家稀稀拉拉都走了。 田龙受了重大的打击,站在那里表情发僵,不住冷笑。 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田龙看看我,叹了口气道:“心情不好先回去了,你晚上那边,我参加不了。对了,恭喜啊。” 我点点头:“回去早点休息。哪天咱哥俩喝酒。” 田龙苦笑一下,什么都没说先走了。整个会议室,最后只剩下我自己。 我有些感慨,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或许这就是机缘吧,我本无心向富贵,奈何富贵逼人来。 出了会议室,胡娘娘那个女助手在外面等我,这娘们变了个态度,不像前面那么冷冰冰的,她笑着和我加了好友,然后把地址发给我,告诉我,晚上六点到就可以了,拜师仪式很简单,所有同门的师兄弟大家认识认识,再吃一顿饭就完事了。 我有些担心:“大姐,当胡娘娘的弟子,都需要做点什么呢?” 女助手哈哈大笑:“你别害怕,我们不是非法传销组织,不会拉你发展下线。胡娘娘拜的是胡门,是正宗胡门的玄门心法,你可以得到最好的修行帮助,这些先不说。胡娘娘有很多弟子,也有很多信徒,大家都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你进来了,我们就是一家人,互帮互助,同气连枝,这个好处也是大大的。你还年轻,这个机缘很难得,对你以后的发展也有好处。以后别叫我大姐,我是胡娘娘的侄女,现在帮她操持一些杂事。我叫胡春,你管我叫胡姐也行,春姐也行。” “春姐吧,那就有劳了。”我抱抱拳。 春姐上下看看我,越看脸上笑意越浓,和我告别后先走了。 等她没影了,基地的领导走出来,问我叫什么,以前在集团从事什么工作。问完之后,说:“小伙子,胡娘娘既然选中你,你就要好好干。她是当地很有话语权的人,我们以后的项目很多地方都要用着她。你以后作为我们之间联系的大使,可以说任务很重。” 他拍拍我的肩膀,“辛苦你了,组织上对你的付出都看在眼里。” 我深深叹口气,说自己会尽力。 基地里每一个小时都有车往外发,到镇子上。我坐上了这辆车,先回镇子再说。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要到六点了,我饥肠辘辘,本来想找吃的地方,一想到晚上胡娘娘会宴请,再忍忍吧。 五点半左右,我打了个车到了胡娘娘家。 胡娘娘住在镇子中心,闹中取静,是一个大院套,周围竖着围墙,中间是道大红门,门口还立着两根类似电线杆一样的东西,不知为何意。 今天晚上格外热闹,老远就看到她家门口停满了车,出租车根本靠不过去,在路边把我放下,我揣着裤兜,溜溜达达过去。 到了门口,正看到春姐在迎接宾客,把人往里送。不少客人都带着红包来的,插进红包箱里,说着恭喜恭喜。 见我来了,春姐非常高兴,也不见外,过去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走,跟姐先到里面等着。” 进了大门,这院子太大了,中间起着五六个锅台,正热火朝天的抄着饭菜,院子里摆满了桌子,有不少人已经入席了,说说笑笑,气氛非常热闹。 第五十八章 礼物 春姐带我进了院子,不少人问,这小伙子是谁。春姐笑着说,这就是胡娘娘今年收的弟子。众人夸赞,果然是一表人才。 我混了好几年职场,心知肚明,大家说的都是客气话,什么一表人才,还不知道背后怎么议论呢,不能拿这种客气话当真话听。 穿过院子,春姐道:“有个人你必须要打个招呼。” 她带着我进到一处仓房,有几个人正在收拾东西,其中一人正背着手在指挥,语气相当严厉,干活的累得汗流浃背,还得听他指挥,一个个表情都是敢怒不敢言。 春姐在门口喊:“赵师兄。” 背着手指挥的那人从里面出来,看到是春姐,脸上有了笑意:“春姐啊。” “我带胡娘娘今年的新弟子过来先拜你这个山头。”春姐笑着说,她给我介绍:“这位是赵景和师兄,是胡娘娘的顶门大弟子,以后要继承胡门衣钵的。” 我赶紧抱拳:“赵师兄好。” 赵景和大概四十岁,看着就跟干部似的,身上那股劲儿就让人不喜欢。 赵景和笑容没有了,居高临下看我,嘴角动了动:“叫什么名?” “朱鸿运。”我赶紧回答。 他鼻子喷了一口气:“朱师弟,既然咱们以后是同门师兄弟,我得嘱咐你两句。” 我当下就有点不高兴了,还得装着谦虚的样子,“赵师兄,你给我说说,我好好学习学习。” 其实话里带刺了。 “别以为当了我师父的徒弟,就觉得怎么怎么样了,觉得自己一下就鲤鱼跳龙门了。进了修行门,就要好好修行,要讲究持戒!以前那些坏习惯都改改。要听话,懂的尊敬长辈。” 我心里吐槽,就你还大师兄,乱七八糟说的什么玩意儿。 赵景和语气严厉:“小朱,你要遵守胡门的规矩,如果表现不好,我们可以把你撵走,如果触犯门规,甚至可以清理门户,听见没有!” 天儿也不热,可我汗都下来了,心里这个憋屈,心想怎么遇到这么个货。无奈地说:“赵师兄,我以后还要多学习,有做不好的地方,你就跟我说。” 赵景和点点头,挥挥手示意可以走了。 春姐带我离开仓房,来到后院,见周围没人,低声说:“小朱,赵师兄就那么个人,你别往心里去。” 我赶忙说没事。 当然心里很不爽。这时候我感觉到,出马仙儿的江湖,其实并不洒脱,还有很多的门派和等级。 说实话,我真是有点后悔了,觉得进了胡娘娘的门下,跟签了卖身契一样。 这时候如果后悔了,不去拜师了,那自己的名声在这个圈里就彻底臭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 到了后院一处厢房,有几个女人正在唠家常,见春姐来了,都笑着打招呼。春姐把我晾在一边,和她们说说笑笑,东家长西家短的。 我在旁边坐着,连口水都喝不上,越坐越是憋气。 这时,只听后面有拐棍点地的声音,嘎达嘎达作响。 几个娘们笑着说,老祖宗出来了。 后门帘一撩,果然是胡娘娘。老太太穿着崭新的中山装,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出来。 这中山装穿在她身上,那叫一个别扭,深色的底子,暗色的花纹,看着就跟寿衣差不多。 这些娘们众星捧月一样围着胡娘娘,我心情极是低落,勉强站起来,跟在她们后面。 胡娘娘笑:“一天天让你们这些娘们吵死了,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有的都能当奶奶了,还一个个跟小姑娘似的。行了行了,该忙都忙去吧。春儿,你和新弟子留一下。” 那些女人说说笑笑都走了,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光线也跟着晦暗,只剩下我们三人。 春姐伺候胡娘娘在椅子上坐好,胡娘娘道:“小朱,我还没怎么了解你,你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垂头耷脑站在旁边,简单说了一下自己,我叫朱鸿运,今年二十七岁,在一家商贸集团工作,是一个普通员工,最近才被调配到中草药项目里。 “父母身体怎么样?”胡娘娘拿起桌上一杯热茶,呲溜呲溜喝着。 我叹口气说:“我妈还不错,她家那边有长寿根,我姥爷都八十五岁了,身体还硬朗。就是我爸有点弱,有糖尿病,身体很瘦。” 胡娘娘叹口气:“小伙子也不容易,我没什么见面礼,就这个吧。” 她点手叫过春姐,耳语了几句。春姐到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细长的木头匣子,外面用红布包裹。 她把布一圈圈打开,露出了匣子,然后轻轻一摁绷簧,“咔吧”一声盖子开了。 里面装着几根深黄色的植物须子,我心一动,这是人参吗? 胡娘娘果然道:“这是老山参的须子,虽说是须子,但关键时候也能救命。这东西不是给你的,给你家里长辈留着,总会用到。” 我心中暗喜,那种委顿一扫而空,脸上有了笑模样。 当徒弟也不错,师父挺大方,出手就是这样的重礼。 我赶忙抱拳鞠躬:“多谢师父!” 说着过来就要拿,胡娘娘突然手法极快,手掌一翻,先是挡住我,然后一按一揽,在电光火石的瞬间,把匣盖合上,然后收回自己得怀里。 整个动作可能也就一两秒吧,迅猛绝伦,干净利索,我都没反应过来。 这哪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简直是武林高手,功夫太厉害了。 胡娘娘像是一只老狐狸:“别急。东西能不能到你手里,还要看你自己。” 我挠着后脑勺,“师父,我不太明白。” 胡娘娘摆手:“仪式没举行,你叫不着我师父。就算仪式之后,你只能算实习弟子,我还有个考察期。过了之后,才能把这天材地宝给你。” 我顿时意兴阑珊,原来是水中月。 胡娘娘话锋一转:“不过仪式之后,我会给你一件真正的礼物,你今天就能带走。” 我眼睛亮了,“什么啊?” 胡娘娘笑眯眯的说:“暂时保密,你先好好参加拜师仪式吧,我要看到你的决心和诚心。” 第五十九章 楞严咒 到了正点,胡娘娘站起来往外走。春姐用眼色提醒,我马上心领神会,过去搀扶着胡娘娘。 老太太嘴角咧了咧,似笑非笑,慢腾腾走着,我在旁边扶着她,其实也用不上什么力,就那么个意思。 我们三人出来,进了前院,什么都准备好了,红毯铺地,院子当中放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是一排茶碗,还有个茶壶。 胡娘娘一出来,院子里当即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我们。她放开我的手,一步步拄着拐棍来到桌前,慢条斯理坐下。 春姐大声喊:“拜师仪式开始,奉茶!” 我不知道怎么弄,春姐用很低的声音告诉我,在每个茶碗里都倒上茶水。 我捧着热水壶,倒满了一排茶碗,春姐让我端起一杯,跪在地上递给老太太。 我看着胡娘娘,心想她何德何能经得起我一跪,可仪式就到这儿了,不跪也没办法,行啊,就当晚辈孝敬长辈了。 我跪在地上,把茶递给胡娘娘,她瞅着我,并没有接过来。现场那么多人,连个咳嗽的都没有,静到落根针都能听见。 我这个心不自觉狂跳,双手举着茶碗,里面茶水是刚煮开的,这叫一个烫,还得咬牙忍着。 胡娘娘忽然抿嘴那么一笑,一只手接过茶碗,放在嘴边喝了一口,就是那么个意思。 春姐非常高兴,声音调门也提高了:“奉茶结束,三跪九叩!” 她教我怎么跪,怎么叩,折腾一大圈终于要结束了。最后是胡娘娘赐字。 胡娘娘道:“朱鸿运,你和胡门有缘,我是能看出来的。但是你刚刚入门,寸功未立,目前只是实习弟子身份。日后出堂成为弟马,我再给你赐字吧。你起来吧。” 我从地上站起来,院子里“噼里啪啦”放了鞭炮,众人一起鼓掌。接下来,就是胡娘娘的那些弟子过来互相认识。 胡娘娘一年收一个弟子,这些年下来总共能有二十来个,掌门大弟子就是赵景和,后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我本来想调用胡门仙印,看看这些人的虚实。一琢磨还是算了,这里基本上都是这个圈子的人,或许就有眼力惊人的高手。我这边一动,那边马上就有人知道,一旦居心叵测,我就有危险了。 这些人都是表面热情,嘻嘻哈哈,说以后都是一家人,有事不要客气什么的。 我挨个叫大哥大姐,嘴甜点没有错。 正拜着,忽然有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挤过来,“你是新来的?” “啊。”我答应一声。 “没给我们带什么礼物吗?”这男人说话声很大,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旁边春姐有点不高兴,低声道:“老三,别添乱。” “这怎么成添乱了,”这个叫老三的男人说:“我教新来的规矩。空着两个爪子就来了,怎么好意思?!” 我汗如雨下:“师兄,是我不懂事,来的匆忙,等日后给补上。” 老三撇着嘴对赵景和说:“老大,现在这些年轻人,一个个都不懂事,我得好好教育教育。” 赵景和阴沉着脸:“应该教育。” 老三道:“这样吧,我们内部的群你暂时别进了,等过了实习期再说吧。” 春姐低声说:“老三,你别过分。” 老三根本就不搭理她,环顾众人一圈,“大家没意见吧。” 众人笑笑都不说话。 我窝了一肚子火,当时就想把胡门仙印调用出来,看这小子是什么货色,还是忍住了,诚恳地说:“我下次把礼物带来补上。” 老三嘴里不干净,跟别人说,现在人心不古,年轻人都不懂事。 仪式结束后东西撤下,大家入席吃饭,各种硬菜,还有酒水都往上来。 天色渐暗,院子里挂着很多灯笼,全都通了电,亮了起来,红彤彤一大片,一阵风吹过,整个院子照的是鬼影森森。 这哪是人的聚会,看着就妖气十足。 今晚我是主角,但是在这里只是一个外人,和整个气氛都格格不入。 正叹气呢,春姐过来说胡娘娘在内院,让我过去。 我跟着她来到里面的院子,此处和外院只是隔了道墙,却没有一丝喧嚣传来,安静的像是异度空间。 进到房间里,胡娘娘正在给一排佛像上香,每个佛像也就是a4纸那么高,有佛祖有菩萨,还有大肚子弥勒佛,每个佛像前面都有香炉,里面插着香。 春姐带着我站在旁边静静等着,等胡娘娘都上完了香,才轻轻说:小朱过来了。 屋里很安静,墙上挂着花开四季的牡丹花工笔画,房间的陈设都很简单,没有任何电器。 胡娘娘坐在靠墙的高背大椅上,让我坐在对面,她对春姐说,你可以出去了,把门关上。 春姐没有丝毫怠慢,蹑手蹑脚出了房间,关上大门。 屋里很暗,笼罩在一片近乎黑色的光里,墙角拖着长长的影子,显得很是阴森。 胡娘娘从兜里掏出香烟,叼在嘴里,我在旁边看着,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胡娘娘叹口气:“师父叼烟,你这个当徒弟的一点眼力见没有,不知道点上吗?” 我赶忙拿出打火机,走过去擦亮火光,帮她点燃香烟。 胡娘娘吐出一口烟圈:“今天的仪式有什么感想,还有对我那些徒弟有什么看法?” 我哪敢说什么,轻声说:“拜入胡门,是我的荣幸,我会跟着师父好好学的。” 胡娘娘道:“其实进我胡门的弟子,并不一定以后都要顶香立堂,这个也分人,也分缘法。很多弟子就算不做出马仙儿,也可以修别的法门。你喊我一声师父,这样吧,我就先教你一套心法。” 我赶紧坐直,侧耳倾听。 胡娘娘道:“我先教你如何念经。先学《楞严咒》。楞严咒为咒中之王,一共两千六百二十二个字,字字珠玑,微言大义,是一切之正法。就算天上的神仙听到有人念诵《楞严咒》,也要驻足参拜。我们出马仙儿讲究的是因果,讲究的是冤亲债主,宿世恩怨,天天念诵《楞严咒》,可以破魔驱邪,进入修行大道。” 我听得心醉不已,当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师父,我就要学这个。” 第六十章 道术之辩 胡娘娘当下教我如何诵经。其实她的方法,和李司南道长教的入定有异曲同工之妙。 都是静而后定,定后诵经。 我若有所思,这种方法其实很多书上都有教授,用现代的词来形容,就是正念。 胡娘娘教授完心法之后,抽着烟道:“小朱,你也算入得修行门,我得嘱咐你两句,且记在心上,以后不管走什么路、行什么法,都要以此为原则。” 我赶紧正襟危坐:“师父请讲。” 胡娘娘咳嗽了一声,把烟头掐死,缓缓地说:“任何修行都不要舍本求末。一味地追求实修的法门是没有用的,你记住了,方法永远都是次要的!有道无术,术尚可求,只要把道搞清楚了以后,自己才能轻松地参悟到所谓的术。可如果你有术无道,只能止于术,学什么方法都是白搭,都是在浪费时间。” 胡娘娘这番话让我心头像是地震一样,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任我生。 我赶忙说道:“师父,我最近遇到一些事,一直没有琢磨明白,想问问。” 胡娘娘做个手势,示意请说。 我说道:“你知道修行锁吗?最近我遇到一个人,他的修行被锁住了。当时我很纳闷,修行怎么被锁,读书,阅历都属于红尘修行,难道有人限制他的自由吗?他解释说,他的境界没有锁,只是法术被锁,无法动用神通。他还说修那么高的心境没用,他又不当大学教授,神通才是正道。” 胡娘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这人已然走偏。修行锁我听过这类法门,但是这东西是锁小人不锁君子。” 我心念一动,赶忙问,此话怎么讲。 “小人重术不重道,认为世间神通第一,极看重法术,当然也就极容易着相和偏执。修行锁被锁,他就认为自己完了。而君子重道不重术,这个术被锁,锁就锁了,我的境界已领悟世间大道,还可以延伸出另外一个术。所以你说的那个人,始终在舍本求末。”胡娘娘顿了顿:“给他上修行锁的高人,其实是在帮他,让其重归本心。舍术求道,其实也是一种修行。可惜此人已入歧途,执心不灭,如果就此发展,恐怕会入魔道。” 听完这番话,我像是被凉水从头浇到脚,大脑清明,像是悟透了什么事,一时又想不明白。 我站起身,双手抱拳:“多谢师父教诲,小徒闻听此言胜读十年书。” 胡娘娘乐得眉开眼笑,恰到其份的马屁拍得她极为舒爽。当然了,我这也不是拍马屁,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胡娘娘道:“你小子看似马马虎虎普普通通,还真有点自己的玩意儿,以后会有前途的。行了,不说那么多了,我说过要给你一个真正的礼物。” 她站起身拄着拐,我正要过去搀扶,她摆摆手,让我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去去就回。 胡娘娘从后门出去了。 我一个人在屋里踱步,把刚才那番对话来来回回咀嚼,修行的目的,是找到所谓的道,那个核心理念,有了它,就可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还能研究适合自己的法门。 我摸了摸脖子,我有胡门仙印这天下独一份的机缘,说不定日后也能研究出适合自己的一套东西。 正心潮澎湃的胡想着,后门开了,胡娘娘慢慢腾腾走出来。她并不是空着手的,手心里趴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小动物。我仔细看,大吃一惊,随口叫出来:“胡月!” 正是失踪的小狐狸胡月。一去多日,没想到在胡娘娘这里。 再一看胡月精神极为萎靡,趴在那里,毛也耷拉了,一条腿还缠着绑带,看样子受了很严重的伤。 一股热血上脑,我一个箭步过去,极度的愤怒,胡月一定是被胡娘娘打伤的。 胡娘娘见我近前,手臂一撤,翻肘挡住我。 我又是愕然又是忿忿,大声说:“师父,这只狐狸是我的,你,你把它弄伤了?!” 胡娘娘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跟师父大呼小叫,有没有体统了,给我跪下!” “你把狐狸给我,这是我的!”我就差跳起来叫了。 胡娘娘另一只手还拿着拐杖,突然出手,拐杖头一下打在我右腿的大腿根上,顿时钻心一样疼。 我站立不稳,差点跪在地上,赶忙用手撑住旁边的桌子,疼得头上都是冷汗,就是不跪。我咬着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胡娘娘坐在高背椅上,把胡月放在桌子上,这时胡月醒了过来,眼神萎靡地看着我,颤抖着伸出了一个小爪子。 它这是想和我沟通。 胡娘娘冷冷看着我,并没有阻止,我捂着大腿根,一瘸一拐来到桌前,把拳头递过去,和胡月的小爪子触碰上。 心念中想起了一个女孩柔弱的声音:“你闹什么呢?别闹,其实是胡娘娘救的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不敢去看胡娘娘,眼角瞥她。 胡月道:“我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碴子,把我打伤,甚至想把我关起来。幸亏胡娘娘出手搭救,否则现在我们就见不着啦。” 这才明白怎么回事,我顿时低头耷脑,不敢看胡娘娘。 胡娘娘冷冷道:“沟通完了?你小子怎么这么冲动,如果是我害的你家狐狸,它的腿能包扎吗?再说了,我就是修胡门的,天下胡门是一家,我怎么可能害它?你长的什么脑子?!” 我擦擦头上冷汗,低着头有气无力说:“师父,我错了。” “你小子膝盖还是挺硬的,现在可以跪了吧?” 我跪在胡娘娘跟前,再次磕头道歉。 “骨头硬是应该的,但要尊师重道。你起来吧,记住了,下次再这么说话,我肯定不饶你,按门规处置!” “不敢,不敢。”我汗如雨下,手心都凉了。 胡娘娘道:“伤你狐狸的那人,道行极高,是个劲敌,我还没摸到什么路数,暂时只能搁下。”她顿了顿:“你和小狐狸交流太费劲了,我告诉你一套心法,不用肢体触碰,就能在心念中沟通。” 闻听此言,我转忧为喜,心头多少有些畅快,赶忙说:“多谢师父!” 第六十一章 搬家 胡娘娘取来一个红本,里面是牛皮纸用线串成,每一页都写着蝌蚪一样的符号,下面是汉语标注的发音。 “这就是我给你的入门礼物,”胡娘娘道:“你把这套东西背熟,日行三遍,慢慢地练,就会发现和你身上的胡门仙印契合,练熟了就可以和有灵智的生物,在心念里沟通。” 我大吃一惊:“师,师父,你知道我有胡门仙印?” 胡娘娘哈哈大笑,老太太发出一连串的笑声,难听劲儿就甭提了:“我是谁?!姑娘的时候就出了堂口,胡门修行几十年,你的这套把戏能瞒过我的眼睛,那真要退出江湖喽。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收你为徒?” “我,我完成任务完成的好……”我吱吱呜呜地说。 胡娘娘笑着摇摇头:“几个弟子的候选人,每一个都不白给,包括你的朋友田龙。他表现其实比你好,关键时刻杀伐果决。” 我有点不服气,又无从辩驳,她怎么说怎么是吧。 “你关键时刻能杀出重围,进入我的门下,就是因为我一眼看到了你的胡门仙印,这是难得的仙缘。”胡娘娘道:“谁帮你把它藏起来的?” “师父在上,我不敢隐瞒,是铁刹山李司南道长。”我赶紧说。 胡娘娘沉思:“李司南我在二十年前见过一面,此人也算是个正修,既然他帮你藏了,我不便插手,事物发展必有它的轨道。今天我告诉你两个修行的心法,一个是楞严咒,一个是和灵智动物的沟通。都属于入门的心法,入门不代表简单,一招练到极致也是宗师。且慢慢练吧,我看看你的性情如何,再决定往下怎么教你。” 我抱着胡月退出来,胡娘娘不让我走正门,指引我从后门出去,告诉我,胡月是灵狐,今晚来的人鱼龙混杂,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能看出来胡娘娘是真心对我。我挺感动,刚才冲着老太太吼,也有些羞愧。 后门出去,晚上月光如水落地冰凉,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本来,来之前还挺不愿意的,现在和胡娘娘一番深谈之后,我才知道这老太太是真高人。表面看开个堂口,请个老仙儿,有蛊惑人心之嫌,其实老太太什么事都看得贼明白,心里都有数。 镇子不大,我住的宿舍离着胡娘娘的大院离着不过四五条街口,带着胡月打了辆三轮车,慢慢悠悠到了宿舍楼。 等我兴匆匆回到寝室的时候,发现地上大包小卷堆着不少东西。 我正愕然,田龙穿着大裤衩子嘴里含着牙刷出来,见我回来也没避讳,用牙缸漱了漱口,一口吐在垃圾桶里。 这举动相当不友好,我皱着眉没说话。 田龙沉默一下说:“明天我就换寝室了。” 我点点头,心里不是滋味,多少有点酸楚:“老田,不至于吧。” 田龙道:“老朱,我对你没意见。只是一看见你吧,我就想起自己失去的机会,想起和胡娘娘交臂失之,心里很苦,跟玻璃碴子割着一样。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理解。”我喃喃地说着。 田龙看了看我怀里的狐狸,“找回来了?”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们两人之间再没有第三句话。 回到自己屋,我放下胡月,自己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后脑,一时大脑很混乱, 胡月看着我,小眼睛眨呀眨的,我翻身坐起来,把拳头递过去,它用小爪子触碰,她的声音在心念中响起:“你要是实在心绪烦乱,就照着胡娘娘教的心法入定吧。” 我点点头,下地把门锁好,然后脱了外衣,盘膝坐在床上,双手结着莲花印,微微垂目,数着呼吸开始入定。 心里实在太乱,一入定,大脑就跟开了锅一样,各种念头各种画面,往来不断。 这时感觉胡月爬了过来,用小爪子碰我,心念中响起它的声音:“不要跟着念头走。观察它,不要急。”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按照它说的做,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似乎真的平静了一点。 觉得差不多了我缓缓睁开眼,打开手机,那里有我刚刚在路上下载的楞严咒全文。 我开始念诵起来,此咒取自梵文,每个字都难发音,组合在一起特别饶口,我努力念了一段,感觉心浮气躁,坐也坐不住,脑子也走神,浑身不舒服。 胡月的声音在心念里响起:“行了,不要贪图快,再念下去反而不美。” 我叹了口气,心里是对自己的失望,唉声叹气。 胡月道:“楞严咒也叫楞半年,天天读,再快也得半年记住。你这才第一天,以后坚持就好。” “我想明天就记住。”我闷闷地说,情绪很低沉。 胡月道:“胡娘娘白教你了,你也白学了。佛经不是这么读的,也不是这么背的。你要学小和尚读经,有口无心。” “你怎么这些事都知道?”我问。 胡月不高兴:“我的年岁当你奶奶都绰绰有余,开启灵智都几十年了,虽然修行不深,好歹也见识过一些东西。”随即她叹口气:“其实我就是口头上的厉害,真要实修,也面临很多问题,咱俩一起进步吧。” 我和她聊了一会儿,困意上来,简单洗漱之后,躺下就着。烦心事不想了,爱谁谁吧。 第二天早上起来,到客厅一看,田龙已经人去屋空,东西都带走了。 我坐在沙发上,看到茶几有一张手写的纸条,上面就四个字,多多保重。 我认得田龙的字,是他留下的,在心里说,你也多保重吧。 田龙走了之后,也没有新人来,我自己独占宿舍,倒也自在。 我问过胡月,到底谁害了它。胡月自己也不知道,说那人就是一团黑影,气场很阴很黑,胡娘娘都差点不是对手。 我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任我生? 这只是个推测,我没敢讲出来,幸好胡月这次有惊无险。 自从入门做了胡娘娘的实习弟子,领导也算高看了我一眼,什么事也不难为我。 工作上好说,只是在单位里的同事社交出现很大的问题,我没有交到什么朋友。 第六十二章 孤立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和周围的同事一直保持着泛泛之交的社交距离。不过也好,我最近没心情花精力在这上面,晚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诵经和练习心法上。 不是打坐,就是入定。 不过一个礼拜的时间,确实感觉到身上的气质渐渐发生了变化。其他不说,心情更加平和,情绪不会产生那么大的波动。 我和胡月的沟通也慢慢地脱离了肢体接触,可以用心念自由联系,但我的功夫还不到家,沟通也是时断时续的,控制胡门仙印非常的不稳定。 周末要下班的时候,我的心情又恶劣了一下,我妈给我打来电话,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主题思想是,你什么时候找对象。 家里安排的相亲不看,行,有能耐你自己找,自己还找不着。 我妈说,最近她参加姐妹儿孩子的婚礼,给她刺激完了,一想到我还单身,顿时恨得咬牙切齿。 她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今年必须带个对象回家,要不然就有我好看的。 终于等她叨叨完了,我正要挂电话,我妈声音忽然低下来,“儿子,你爸最近身体不太好。” 我心里一紧,跟她说,要不最近请假我回去看看。 “别了,现在情况还可以,”我妈说:“你赶紧找个对象吧,你爸就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 一句话破坏了整个气氛,我都无语了。挂了电话,心情那叫一个恶劣。 周末,苦修了一礼拜了,索性今晚彻底放松一下,镇子上没朋友,那就自己找个地儿撸点串喝点酒,晚上再找个洗浴的地方,好好蒸一蒸。 我盘算挺好,等同事们都走了,一个人溜溜达达出来,镇子不大,南北东西两条主干道,叫得上名的饭馆就那么几家。 我盘算了一下,去个远地方找个小馆子。周末了,同事们免不了聚会吃吃喝喝,谁也没叫我,真要就近撞上也尴尬。 我打了一辆三蹦子,到了镇子边,眼瞅着都要出郊区了。朋友圈里,他们推荐了这里有一家烧烤店,味道相当正宗,烧烤师傅都是从辽西大城市来的,一手绝活儿相当地道。 我下了三蹦子,天儿有点热,烧烤店门口都摆满了小桌子和小凳子,朋友们三五成群,一边吃一边喝,热火朝天,相当热闹。 像我这样,只有一个人来的,几乎没有。我有些踌躇,自己一个人吃,确实有点怪,实在不行打包回去吧。 正要进店,忽然隔着窗玻璃看到里面的大堂,拼着两张桌子,围着一桌子人,正嘻哈大笑,高谈阔论。 我没进去,因为认出来,正是我们单位的同事。 我站在外面,眉头微微皱起来,一桌人其中就有田龙。 田龙俨然是气氛组的,他说的每句话,大家都哈哈大笑,气氛很热烈。 我心里挺不是滋味,不知怎么的,我就被同事们排除在外了。周末聚会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跟我知会一声的。 心里相当酸楚。 里面是嘈杂的世俗声音,灯红酒绿,而我站在窗外,只这么一窗之隔,像是被世界抛弃了一样。 我深深地叹口气,转身离开,吃饭洗澡的心情都没有了,非常的郁闷,有种有劲儿使不上的感觉。 回到宿舍,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胡月“嗖”的一声跑过来,窜在身边,在心念里问,你怎么了。 我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苦笑说:“修行一个礼拜,我原以为自己境界可以高出不少,可是一遇到事,又打回了原形,情绪有些失控。” 胡月道:“修行哪有那么容易。修行不是口头禅,不是背两句佛经。修行是实证实修,在生活中遇到问题,然后反思、印证,再进步。整个过程相当痛苦。” “那还修个屁,给自己找罪受。”我闷声闷气说。 “可是等你证得,突破了的那一刻,你就会无比轻松,如释重负。”胡月说:“过程是艰苦的,结果是好的。你想想,你不修你也得经历痛苦,还不如把这个痛苦当成养料,来使自己进步,这叫废物利用。” 别说,这小狐狸说得还有点道理,和她聊聊天,心情好了一些。 “我怀疑,我被同事们孤立,这事可能跟田龙有关。这小子在打击报复我。” 胡月道:“别乱怀疑,乱了自己的心绪。这事对你其实是个考验,任凭这种情况继续呢,还是靠自身的魅力把人重新聚拢过来。” 我苦笑一下:“再说吧再说吧,今晚我心绪烦乱,就不修了。” 胡月叹口气,也没说什么。 一天不修,人就犯懒,到了第二天休息,我懒懒散散躺在床上,窝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也不想修,放下就不想捡起来。 胡月“唧唧”叫着,逼着我打坐入定诵经。 还真别说,我勉强入定,越往后越来感觉,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 这两天过的是日夜颠倒,除了在外面洗个澡,其余时间我都在房间里修行。 楞严咒已经全部学完,不强求自己背诵,就是一遍一遍的诵读,先把它融化在脑海里,形成肌肉记忆再说。 到了周一,我精神饱满地上班。坐在前面的同事小王,低声问我,精神状态不错,周末上哪嗨去了。我说,就屁大点地方,还能去哪。 小王和我关系还算可以,也就是比较好的同事,说笑了两句。 正聊着呢,办公室门开了,杨经理挂着脸子走进来,拍拍手:“各位,先别忙活,我宣布一个事。” 我们都抬头看他。 “今天会来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是银格集团的代表。他们这次是考察来的,以后会成为项目的重要合伙人。你们一个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平常稀里马哈,我不愿说你们,今天谁要是给我掉链子,谁就回家,不客气!” 办公室里谁也没说话。 杨经理鼻子“哼”了一声,走出去了。 小王低声说:“管他谁呢,天王老子来了,咱们该摸鱼还一样摸鱼。” 我拍拍他,摇摇头,示意在办公室里还是要慎言。 第六十三章 正人君子 上午的十点左右,同事小王瞅了一眼窗外,大喊:“呦,快看嘿,来了个大美女!” 其他人本来昏昏欲睡,一听这个都来了精神头,跑过来一个摞一个,趴在窗上看。我往外扫了一眼,看到办公楼外面的大院子里来了很多豪车,一水儿的黑色。 杨经理还有好几个领导干部,正在迎接贵宾,车上下来一队人,为首的大老板气宇轩昂,能有五十出头吧,看着就跟四十岁似的,红脸膛,宽肩膀。 这个大老板身边跟着一个小美女,小鸟依人一样,长头发,要细看也就那么回事,可五官整体在脸上就感觉非常清纯,温润如玉,像是邻家女孩一样,怎么看怎么舒服,透着一股媚意。 我感觉这些同事哈喇子都快出来了,同事小王喉头直咽口水,说道,“我要是有这么个对象,都死得过的。” 旁边有同事笑:“你没看吗,这美女是人家大老板的情儿,这么漂亮能轮到着你?要钱没钱,要家世没家世,你要是长得像男模也行。” 小王感慨:“投胎也是个技术活,生下来就是穷光蛋,地狱难度,我是干瞪眼没招儿。朱鸿运,你觉得这女孩儿怎么样?” 我笑笑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我有自知之明,压根想都不会想,徒增烦恼。” 小王撇嘴:“你别弄得像得道高僧似的,喜欢就是喜欢嘛。” 我笑了笑,也不辩解。 忽然有人说:“他们朝办公楼这儿来了,赶紧回去!” 所有人呼啦一下都回到座位上。 谁也没心思工作,耳朵都竖起来听着,能有个五六分钟,走廊传来一连串脚步声,大家都是职场老油条,马上装腔作势开始工作。 门开了,一大群人进来,杨经理在前面笑容可掬地介绍,“沈总,这是咱们的企划部,一个个都是青年才俊。” 众人气都不敢吭,都在忙活着,有的打字,有的收拾资料,小王用眼偷着瞟,我也偷偷看了看。 来的正是那红脸膛的大老板,他背着手点点头,“挺不错的,都是年轻人。” 我们窥视的不是他,而是那个女孩,离得近了看,真是漂亮。 她的漂亮不是说五官精致,怎么怎么好看,而是身上的气质自带光环,让人不敢逼视,不敢瞎想。 大老板和其他人说着什么,转身就走了,跟随的那些人稀里哗啦都走了。 门一关,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就炸了,讨论着那女孩,有人特别猥琐的站在女孩刚才呆过的位置,深深提鼻子闻,大声说,香,真香。 众人大笑,说你太猥琐了。 中午的时候,小道消息来了,那女孩并不是大老板的情儿,而是大老板的女儿,是银格集团里的高管。 绝对的白富美! 众人心思都活了,这要是追到手,基本上提前到达人生巅峰。 其实大家也都是口嗨,说说罢了,谁也不敢真的做什么。 临近晚上下班的时候,又有小道消息传来,说田龙这小子走了狗屎运,竟然博得美人一笑。 原来田龙从厕所出来,正看到那美女走过来,他慌里慌张一脚踢翻了保洁阿姨的水桶,水洒了很多出来,狼狈劲儿就甭提了。 偏偏这美女捂着嘴展怀一笑。走廊里还有不少同事,全都看傻了。 田龙也闹个大红脸,摸着后脑勺,嘿嘿傻乐,在那装憨厚。 这一出有点当年烽火戏诸侯的意思,点燃烽火,只为博美人一笑。 听着大家讨论,我觉得没意思。那样的女孩高高在上,追又追不上,惦记还闹心,何必给自己添堵呢。 自从入定修行,我成熟了一些,不会再陷入到以前的虚妄杂念中,头脑比较清醒。 下班后,我回到宿舍,简单吃过饭,正在看书的时候,胡月“嗖”一下跳过来,这小狐狸一脸奸笑,在心念中对我说,“动心了吧。” “什么?”我问。 “今天来的那个女孩子啊,我什么都知道的,”小狐狸在心念中说:“用不用我帮你们俩撮合一下?” 我心跳猛烈加速,还是没完全免俗啊,我在心里感慨。本来觉得没有希望,想都不敢想,现在胡月这么一说,可能性又出现了,实在是装不了淡定。 我想了想,挠挠头说:“算了。” “怂了?”胡月调侃。 “两个人的家世啊、生活习惯啊、三观啊……差得太多,就算一开始谈的好,后来也得黄,徒增烦恼。”我翻着书。 胡月“哼”了一声:“真没意思。你现在修行修的跟个和尚一样,毫无趣味。” 我讪笑了一下,也不言语。 时间就这么过去,听说银格集团老总转了一圈就走了,人家日理万机不可能在这个小地方一直待着,不过呢,他把女儿留了下来,就是那个小美女,作为代表继续和项目组谈合作。 她的名字都让这帮人打听着了,叫沈悦涵,挺好听。 男同事心思都活了,在这个偏僻小镇不知道要待多长时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就让美女看上了,从此当上金龟婿。 我每天还是照常朝九晚五,上班,回家看书打坐,日子一天天这么过去。 临近周末,传来小道消息,说美女沈悦涵生病了,好像挺严重,在休息。有能量的男同事忙活起来,此时正是表现的好机会,纷纷打听沈悦涵的住处。 下班的时候,杨经理把所有人召集一起,然后发了雷霆,狠狠批评了一通,说现在单位里冒出一股歪风邪气!惦记沈总的女儿。再不制止,恐怕要出大事。他下了命令,谁如果再不知好歹,风言风语搞风搞火,就记大过一次,再犯就炒鱿鱼,绝不姑息。 回到宿舍,我有些气闷,靠在床头看书。窗户开了,胡月小狐狸“嗖”的一声窜进来。 它现在太自由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宿舍当宾馆了,我也不能说它,小狐狸脾气还挺大,小脸一挂,说不理就不理人。 我懒洋洋道,“回来了。” 胡月笑着回答:“姓朱的,算你有狗屎运。” 我翻了一页书,打了个哈欠,“此话怎讲?” “你的机会来了。”胡月道:“你不是早就对那姓沈的小美女垂涎三尺吗,机会来喽!” 我放下书,看看它:“你能不能别给我造谣?什么叫垂涎三尺?我可是正人君子。” 第六十四章 魅 胡月跳到我身上,说:“我不管你是不是对那美女有兴趣,救人一命总可以吧?” 我放下书,问怎么了。 胡月道:“这几天我在外面转悠,发现陈水乡方圆十里内气息不对劲儿。” 我没说话看着它,等下文。 胡月的语气严肃起来:“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受伤的吧,被一股黑暗的力量袭击。我害怕了,这几天行事很谨慎,小心翼翼观察,想找到这黑暗的来源。后来,我发现这股黑暗力量,释放出了很多的魅,趁着夜色进入老百姓的家里。” “等等,魅是什么?”我疑惑地问。 “鬼魅魍魉的魅,”胡月道:“它是一种非人非鬼,非妖非仙的东西,没有自己的灵智,用你们的话说,类似一种磁场。它最大的本事就是魅惑和迷惑,没什么杀伤力,但是极为难缠,它可以造梦!” “造梦?”我听得匪夷所思,来了兴趣,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具体怎么回事,我说了你也听不懂。其中有一只魅来到了姓沈那个小美女的家里,笼罩在她的身边,开始给她造梦。这也是她好几天没来上班的原因。” 我挠挠头:“只是一个梦而已,至于这么严重吗?” “你不懂。”胡月严肃地说:“困扰其他普通人的魅等级很低,只是做个噩梦而已,而骚扰沈美女的那个魅,能量很强。沈美女已经饱受其苦,我有一个极为不好的预感。” “什么?” 胡月道:“那股黑暗力量其实是想控制沈美女,甚至把她黑化!”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冷飕飕的。 胡月道:“现在还不清楚黑暗力量到底想干什么,总而言之,不是好事。这只魅已经把沈美女折磨得够呛,如果我们再不出手,恐怕就要晚了。” 我挠着头:“出手自然要出手,问题是你解决了这个魅,惊扰那黑暗力量怎么办?” “你怂了?”胡月歪着小狐狸眼看我。 “放屁。”我脸红脖子粗:“我长这么大就没怂过。” “呦呦呦,急了,这段时间白修行了,我这么一句话你就急眼了。”胡月调侃。 “行了,”我烦躁的一摆手:“如果我们破了魅,那黑暗力量肯定会觉察的,咱们要把后路想好。” “放心吧,陈水乡现在虽然底下暗流涌动,但这片江湖还是在胡娘娘的掌控之中,她肯定有所觉察,有自己的安排,不会让事态失控的。黑暗力量之所以先派出魅,就是有侦查之意,想试试这片地域的深浅,咱们把它的魅破了,反而是一件好事,能够警示它。它想大张旗鼓的耍弄手段,恐怕还没这个胆量。” 胡月看着我:“胡娘娘迟早会出手救沈美女的,到时候这个便宜你不去占,便会落在别人头上,说不定这份恩德,很可能会落在胡娘娘大弟子赵景和头上,或者落在那个讨厌的老三头上,你愿意看他们占沈美女的便宜?” 我苦笑:“如果真的出现这种状况,不如杀了我得了。” “所以啊,咱们得抢时间争这份功德,到时候财色双收也说不定哦。”胡月语气调侃。 我咳嗽了一声,“先不说那些,现在该怎么办?” 胡月道:“要破魅,就得从破梦入手。今天晚上你睡着之后,我会带你出梦,然后送你进沈美女的梦里,你带着她破梦。” 我想着美事,实在控制不住,“噗嗤”一下乐了:“好吗这?有点不太好意思。” “别装,心里乐开花了吧,擦擦嘴角,哈喇子都出来了。”胡月有些生气:“我告诉你朱鸿运,进入梦境也是一种考验,不管是现实还是梦境,你都要是什么人做什么人,梦境不是法外之地。” “你看你说的,我能干什么,我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先别说这些,怎么破梦呢?”我问。 胡月摇摇头:“一个魅一个造梦方法,得就事论事,现在这么说,我也不知道。” 我问,你也跟着我一起入梦吗? 胡月道:“我要在外面引你出来,如果咱俩一起进去,都被困在梦的迷宫里,那就麻烦了,得有个人在外面接引。对了,有一个很重要的注意事项,你不要在梦里说出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我疑惑地问。 “魅会窥知你的名字,然后反馈给那股黑暗力量,你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吧?” 我愕然了片刻,叹口气说,“那我没什么疑问了,开始吧。” 胡月看看时间还早,让我该干什么干什么,是看书是打坐,先自由活动。 我哪能坐的住,书是一行都看不进去,打坐更别提了,一想到沈悦涵,心就哐哐乱跳,心浮气躁。 胡月坐在书桌上看我,叹口气说:“朱鸿运,你的定力差得太多,还要修啊。” 我心说,我这是正常反应,这时候还能坐得住,那真离老和尚不远了。 终于到了睡觉时候,我躺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原以为会失眠什么的,没想到今晚困意十足,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梦这个东西很离奇,据说人一晚上会做四十多个梦,能记住的也就那么几个。 我现在就处于这种境界,没有前因没有后果,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在一座山上,心里却并不奇怪,很坦然接受这个场景。 我看着天边的月亮,这时草丛动,有一人走了出来,是一个穿着迷彩冲锋衣的小美女,长发披肩。我看得眼熟。 那美女有些生气,嘟着小嘴说:“是我,胡月!” 我点点头。 胡月道:“朱鸿运,你现在是在梦里,却没有做到梦中知梦,我现在要唤醒你的意识,让你能在梦里控制自己。你要记住,我引你出来的时候,会摇动引梦铃,要听铃声指引。” 我浑浑噩噩盯着她的双眼,不知怎么搞的,越看越弄成了斗鸡眼,眼前的胡月发生重影,两个影子又合在一起,就那么一瞬间,我像是突然惊醒,一切记忆涌入了脑海里。 我是为什么来的,今晚又要去什么地方,一切心下明了。 难道这就是梦中知梦? 胡月的声音从冥冥之中传来:“朱鸿运,你已经在梦里开启了意识。我现在把你送到沈美女的梦里,你要想办法让她也觉知,这样你们才能破梦。好,去啦!” 我忽忽悠悠好像飞在天上,什么都看不见,冥冥之中似乎无天无地,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我恢复视觉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所学校的天台上。 第六十五章 梦境 我站在学校的天台上。正值日落黄昏,天边挂着一轮昏红的太阳,一半已落入黑森森的云里,可以直视,并不刺眼。 这座学校细数一共五层,教学楼前面是大操场,出了这片校区,周围是群山峻岭,渺无人烟。 映着落日,能看到荒凉至极的山谷在不远处起伏蜿蜒。 我站在天台上,心里是无尽的萧索,不禁感叹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我四处乱看,站在天台边缘,扒着栏杆俯视整个校园,学校各个楼层都有开着灯的教室,上哪找沈悦涵呢?简直是大海捞针嘛。 而且,我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在梦里,我是普通人,还是拥有某种神通的人,会不会飞呢? 我站在天台边缘,看着五层高的大楼,下面的操场整个都在扭曲变形。这个变形不是固态的,而是随着我的凝视,产生的一种缓慢渐变的过程。 我的目光渐渐散乱,痴痴地看着大楼下面的操场,整个人昏昏欲坠。 这时一阵风吹来,身上打了个哆嗦,收回神。头上都是冷汗,暗叫邪门,差一点就跳下去了。 我喉头动了动,不敢试会不会飞,这玩意就是赌命!一旦飞不起来,啪嚓一声摔地上,说不定我就死在沈悦涵的梦里。 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敢去赌。 我退回到天台大门那里,对着大铁门“哐”就是一拳,手马上就肿了,疼得我倒吸口冷气。 疼痛感是真实的。算了,其他的不敢试,就当这里是真实世界好了。 我打开门从黑森森的楼道一层层下,这栋学校很怪,能看到走廊里每个教室的房间都开着灯,偏偏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个学校里飘溢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诡异感觉。 我想顺着走廊往里走,去每间教室看看,可走廊里弥漫着若隐若无的黑雾,又不敢过去。我知道自己的目的是解救沈悦涵,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我一口气跑下五层楼,到了一楼的大厅,正要从大门出去,一楼走廊里突然传来熙熙攘攘的脚步声。 我要找个地方躲,就看到一群人走了出来,为首是个中年男教师,非常严厉的样子,后面跟着十来个学生。 他一看见我就大怒:“这个同学怎么私自离队,赶紧回队伍里!” 我看着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男教师更是愤怒:“我说话你没听见是不是?耳朵是不是聋了?” 我忽然发现自己不是自己了,而是一个中学生模样,穿着校服,个头也矮了,心下疑惑,又不敢深究,赶紧进了队伍。 学生队伍里有男有女有高有矮,男教师让所有人排成三列。 我在队伍的最后,这次不敢炸刺,观察观察怎么回事再说。 突然间,我想到一个极为可怕的问题。 在梦里,我不是我的样子,那么沈悦涵呢,会不会也不是她的样子。 我怎么找她?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诡异了。正胡乱琢磨的时候,男教师说道:“我跟大家说一下,这次我们要去参观学校地下室,在那里接受最终的考试,你们在学校学习了三年,就要接受这次考试,要好好考…” 正说着,轰隆隆突然雷声大作,似乎要下雨了。 我摸着下巴听着,身后传来声音:“这位同学,你是新来的吗,好像不认识你。” 我回头看,是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小美女,长头发,表情恬淡,非常知性,很有点民国范。 我惊得几乎说不出话,这个小美女赫然就是小一号的沈悦涵。 我突然意识到,要找的人应该就是她! “沈悦涵?”我尝试着问。 小美女眼睛亮了:“你认识我啊,你是哪个班的?”我正要说话,就听到男教师在前面大吼:“我说话的时候下面能不能把嘴闭死?不想好了是不是?” 我冲着沈悦涵伸出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噤声,沈悦涵十分调皮地吐了一下小舌头。 我后退一步和她同排。队伍开始进发,从楼里走了出来,外面本来就是黄昏,加上阴云密布,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迹象。 操场周围的小树林在大风的吹动下,哗啦啦作响,整个校园寂静无声,只有我们一行队伍的脚步。 队伍绕开教学楼到了后面,这里有一排地下室,地表仅仅露出一排屋顶,还有半个通气扇。 老师顺着向下的楼梯一步步来到大门口,用钥匙打开门,里面黑森森的,他说:“按顺序进入。不要乱,门口比较窄,一个接一个,大家都看好身边的人,不要有遗漏。” 众学生从第一排开始,鱼贯往里进入。到门口的时候,实在太黑,我略一犹豫,心想要不要进去呢。就在这时,手心被人握住。 低头一看,正是沈悦涵,她非常害怕,脸色有些苍白,情不自禁紧紧抓住我的手。 我喉头动了动,也没多想,跟着众人进到地下室,随即“哐”的一声巨响,大门在身后关闭。 这里漆黑深邃,犹如掉落到深渊。 这时,黑暗里亮起一团光,那个男老师打开一柄手电,光芒形成光之通道,落在墙上是一个大大的光斑。所有人都看到,有一条深邃的走廊在向着远处延伸。 男教师道:“考试在地下三层,同学们跟我走。” 众人随队列前行,男教师打着手电走在最前面。 我和沈悦涵落在队伍的最后,周围是黑暗包裹着,我们握着手,能感觉到她的手心在瑟瑟发抖。 “沈悦涵。”我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嗯。”她轻轻说:“你是谁?” “我是来救你的人。”我说:“你困在自己梦里,我来救你出去。” “这是我的梦?不会吧。”沈悦涵喃喃地说。 这时前面传来男教师的声音:“好,现在开始下楼梯,大家要小心。” 队伍默不作声前行,像是排队参加一场葬礼。距离差不多的时候,我赶忙提醒她,下楼梯。 果然脚下是一级台阶,我们一层层开始下。沈悦涵离我很近,她不再握手,而是紧紧抱着我的胳膊。 第六十六章 引梦铃 在黑暗中,我拉着沈悦涵的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走下去,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前面隐隐的手电光亮在晃动。 黑暗里时不时能听到不知从哪传来的落水声,滴滴答答作响,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吭气的都没有,让我极度怀疑这些人已经失踪了。 我冷静下来,不能再这么走了,这鬼地方很可能是魅设下的梦境,再往前走便万劫不复了。 我拽住沈悦涵的手,发现不对劲,不是女孩的手,感觉毛茸茸的,一瞬间后背发凉。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想来救人吗?” 这个声音像是好几种电子音合在一起,极为诡异,我吓得不轻,同时也激起了一股火,猛然照着声音的方向就是一拳。 打出去什么都没碰到,我因为极度紧张,用力过猛,自己跌趔了两下,这时黑暗里传来沈悦涵的哭声,“别抓我!” 我心脏狂跳,咬着牙冲着声音跑过去,黑暗里什么都看不着,伸手不见五指。我猛地跃起来,把手臂张开,往黑暗里这么一扑。 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很软,手感很好,我马上反应过来,是胳膊! 这舒服的手感,只能是沈悦涵,我猛地把她往自己这边拉。同时有一股大力再和我争夺着女孩,那股力量拉着她往黑暗深处去。 女孩在我和那股力量之间拉锯,黑暗里都是她的哭声。 我急眼了,这么拽不是办法,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抱住她,低声道:“抱紧我,我腾出手帮你解开。” 沈悦涵紧紧把住我,我顺着她的胳膊往前摸,猛地摸到一只毛茸茸的手。 那手反过来一抓,“砰”一下叼住了我的手腕子。我猛地挣脱,根本脱不开,脑子嗡嗡响一片空白。 这时黑暗里亮起一束光,一个苍白吊诡的人脸出现在光亮里。人脸很瘦,眉毛很浓,倒立着,脸色苍白如纸,偏偏嘴唇艳红,似乎在笑。一瞬间我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都僵了。 这时脖子上一阵刺疼,我忽然觉悟,胡门仙印!关键时候,它冒出来救我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修行,看似进展很慢,可在这个关键时刻,心念流转,胡门仙印浮现而出。 我运用胡门仙印在手上,猛地打过去,那怪人尖叫了一声,浑身冒烟,消失在黑暗里,再也不见。 我抱着沈悦涵一路狂奔,周围漆黑一片,除了我们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声音。 我没有方向感,完全凭直觉挑最宽阔的地方,周身上下被巨大的恐惧紧紧抓住,如果只是我一个人,肯定跑都不会跑,会僵硬在原地,连呼吸都不敢。但是现在我要保护沈悦涵,责任感逼着我行动。 不知道跑到哪了,我站定,这才想起怀里还抱着一个。 我尝试着问,沈悦涵? “嗯,是我,我在。”黑暗里传来她低低的声音。 “你不害怕吗?”我轻轻地问。 一双小手摸上来,触碰我的下巴,触碰我的脸颊,在轻声呢喃:“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我紧紧抱了抱她,其实是在极度恐怖的环境里,寻找一丝安慰。 “你到底是谁?”女孩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此时此刻,我如果说自己是谁谁谁,怎么到你梦里来的,势必要解释很多,过度紧张之后,体力和精力都消耗殆尽,没什么气力去解释,我忽然想起一个典故,便说道,“我是梦郎。” 沈悦涵轻笑:“也好,那我就是梦姑。” 我心头一暖,我们现在还保持着抱着的姿势。我的心跳很快,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情绪很复杂。 我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沈悦涵也不说疼,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把紧张而僵硬的手指慢慢松动。 “梦郎。”她在黑暗中低声呢喃,“如果不是梦就好了,我不想这只是个梦。你会来找我吗?” 我正要回答,黑暗极深的深处,突然传来一连串的铃铛声,我陡然惊悟,是引梦铃,是胡月要引我出去了。 我轻声地说:“我该走了。” “不。”她紧紧抓住我:“我不想你走,不想你走!” 我拍拍她的脑袋,摸摸头发,心里是舍不得。黑暗里的铃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 沈悦涵似乎明白了什么,猛地一推我,轻声说:“梦郎,我没事了,你快回去吧。” 黑暗犹如深墙,把我们阻隔。我再去抓,什么都没抓到,沈悦涵似乎瞬间就消失了。 我没办法,转头就跑,顺着铃声狂奔,什么也不顾了。 跑了不知什么时候,打了个激灵,猛地惊醒。 翻身坐起,外面天光大亮,看看表才早上五点半,我睡意全无,靠着枕头回想昨晚整个梦境,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胡月这只小狐狸,“嗖”一声窜在被子上,笑眯眯看着我。 这狐狸的笑,是我最不喜欢看到的,觉得特别奸诈。 “你笑什么?怎么阴阳怪气的”我有点恼火。 “你是我的梦郎,我是你的梦姑……恶心。”胡月在心念中对话。 我恼羞成怒:“你怎么窥探别人隐私呢,这和偷看我洗澡有什么区别?” “你少恶心我,是你自己黏糊。”胡月据理力争。 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大手一摆,“昨晚完没完成任务?” “也算完成,也算没完成。”她说。 我皱了皱眉,问什么意思。 胡月道:“你在梦里用了胡门仙印,逼走了魅,我想魅已经觉察不对劲,今晚恐怕加剧对沈美女的入侵。” “你不是说魅没有灵智吗?”我疑惑地问。 “是的。”胡月道:“它就像一段程序,自己没有智商,只是按照底层逻辑。别人写进去的一条指令,进行反应。” “给魅写指令的,就是那个黑暗力量?”我推理说。 胡月点点头:“根据我这些日子的观察和判断,魅在受挫后,会开动一段应激反应,也就是把难度和黑暗程度升高一个档次,如果事主能挺过这一次考验,在梦中觉悟,就会对魅的造梦有了免疫力。” “所以说……”我有了推断。 胡月和我很默契了,说道:“所以说明天晚上,对于沈美女是非常关键的一场噩梦,能不能熬过去就要看你了。” 第六十七章 梦郎 今天是周末,我没有地方可去,在宿舍待着,吃点饭看看书玩玩手机,很快到了晚上。 胡月说,今晚的梦至关重要,制造噩梦的魅会进行反扑,能不能熬过去就看这一场了。 我问胡月,在梦里我有没有什么神通,比如说会飞什么的。 胡月摇摇头,“如果你在做梦,那你会飞。如果你梦中知了梦,有了自我意识,那你就不会飞。” 我有点懵:“我不知道自己做梦,就会飞,知道自己在做梦,就不会飞。这什么道理,跟绕口令一样。” 胡月笑:“就是这个道理,自己琢磨吧。好了赶紧躺下,我送你去。” 看看表也差不多该睡觉了,我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双手交叉在胸前,慢慢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也是在一片山林中,我看到了胡月。她让我盯着她的眼睛,瞬间让我觉醒,梦中知梦。 胡月道:“我现在就送你进沈美女的梦里。” “等等。”我拦住她,严肃地说:“如果我迷失在梦里,或者死在梦里怎么办?” 胡月犹豫一下说,“那你就回不来了。我跟你说了吧,”她叹口气:“你现在的情况,严格来说并不是做梦,而是出阴神。” “阴神?”我疑惑地问。 胡月点点头:“人有阴神和阳神,具体解释很麻烦,大约就相当于你的魂魄吧。你想想,你的魂魄落入了别人的梦境,再也回不来了,你的身体会怎么样?” “植物人?”我尝试着问。 胡月笑了笑,没说话。 我有点打退堂鼓。胡月在那拿腔拿调地说:“呦,梦郎,你害怕了?” 我一股火上来:“好,来!我就不信这劲儿了。” 胡月大笑,“没事,你记得该回来的时候,我会敲铃铛通知你,跟着铃声就行。” 还没等我回应,就感觉整个人好像飞起来,迷迷糊糊晕晕叨叨,眼前什么都看不到,犹如腾云驾雾一般。 等眼前渐渐清晰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破旧的小屋里,只燃着一盏小灯泡,空无一人。 我借着光亮仔细打量小屋,靠墙有一款很老旧的橱柜,旁边放着脸盆架子,上面是破脸盆,地上扔着几双拖鞋,在另一边,放着写字台,上面铺着纸,还有笔,旁边摆放着老式的花瓶。 墙皮剥落,挂着一些模模糊糊的照片,整个场景像是电视里演的九十年代人家。 我在屋里转了一圈,目前最大的任务就是找到沈悦涵。 我倒吸了口冷气,感觉大事不妙。房间竟然是全封闭的,没有门没有窗,四面全是墙。 我不甘心,干脆一寸一寸的摸索,谁知,越摸越是心凉。又走了一圈,全是墙壁,哪能什么小门。 我怕自己不仔细,又检查了一圈,确实没有门窗,被活活困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摸着下巴思索,越琢磨越不对劲儿。 会不会这个魅知道有外人闯入,提前把我隔离了? 胡月一直说,魅是没有灵智的,但我却觉得,这个魅不但灵智很高,而且还是个心机婊,防御力强又敏感,第一时间把外来的危险屏蔽。 我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等了好一会儿,期待有什么变化,可一切一直没有变。 我摸着下巴,逼迫自己冷静,现在要找到沈悦涵,可以肯定这间屋里没有她,那就要从这里先出去。 问题简化后,就变成我如何从一间没有门窗的屋子里出去。 我站在房间的中央,摸着下巴,忽然灵机一动。 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我一直认为自己在梦里,所谓梦当然不是现实,必然会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设定。我思考问题的时候,一直把这些乱七八糟又不切实际的东西,掺杂在推理过程里,所以混淆了思维。 现在要做减法,把不切实际的幻想全部剔除,假设现在这是现实呢,我该怎么办?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看到了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个破洞,里面似乎另有乾坤,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我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两下,这个房间留了后门,就在头上! 不知道是梦的原样,还是魅设下的圈套,不管了,先出去再说。 我拽着写字台,猛地拖拉,在地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一直拖到天花板破洞的下面,我踩着书桌上去,用力一跳,双手把住边缘,猛地一使劲,整个人窜了上去。 我爬上了破洞,里面是天花板的内部,纵横交错的房梁,到处是尘土,有光从各处的缝隙里渗透出来,能看到空气中灰尘在流动。 我扶着房梁缓慢前行,黑暗里只有自己,走着走着不禁苦笑,这经历说出去都没人相信,居然进到某人的噩梦里。 正走着,忽然不远处的天花板下面,有光射进来。 我小心翼翼走过去,蹲在上面向下俯视。透过缝隙,能看到是一条走廊,墙壁有烛台,里面燃着光,在光线的摇曳下,有几个人正从走廊的远处跑来,脚步声极为杂乱,而且呼哧带喘。 我的位置看不到他们是谁,只看到杂乱的人影叠在一起,映衬在墙壁上,形成了诡异的变形效果,像是好几个黑色的巫婆印在一起。 不多时,这几个人就到了我所在的天花板位置的正下方,他们喘的很厉害。 我趴在破洞往下看,一眼就看到了沈悦涵。 她和昨晚不一样,并不是中学生的模样,而是恢复到了现实的状态,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长发披肩,脸色苍白,紧紧抓住一个男生的胳膊。 我心里发紧,有些不舒服。看到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如此亲昵,真是刺痛我了。 沈悦涵喘息着说:“那个变态杀人狂会不会追来?” 这个男生安慰她:“没事,我们逃的够远,应该是追不过来。” 旁边还有一人道:“涵涵,幸亏有你的梦郎帮助,要不然咱们都会死在这栋楼里。” 沈悦涵微微笑了,对那个男生说:“谢谢你,梦郎。” 男生道:“你是我的梦姑,我应该保护你的。” 我在上面听得这些话,脚底凉到头顶,怎么,怎么又跑出一个梦郎? 这时,那男生微微侧头,烛光的映衬下,我居高临下看清了他脸部的轮廓。 他,竟然是我?! 第六十八章 圈 我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是在做梦?草,我当然是在梦里! 再仔细去看,那个“我”就有一些诡异的地方了。从身高来判断,应该是成年人,可他的面容却是中学生的模样。 怎么形容呢,就像是把中学生时候我的脸,强行长在青壮年时期的身上,造成比例失调,上下不搭,看起来怪怪的,不舒服。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抓不住重点,正思索的时候,下面那个“我”对沈悦涵说:“梦姑,我们不能留在这里,要继续逃。你还好吗?” 沈悦涵心满意足:“有你在旁边照顾我,我当然还好啦。” 旁边的人嗤嗤笑:“你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儿。悦涵,你终于找到自己满意的对象了。” 沈悦涵羞红了脸,“胡说!” 我在天花板上越看越觉得怪异,整个场景说不上来哪块不对劲,反正处处都透着失调。 那个“我”拉着沈悦涵站起来,其他人跟随,他们要向黑暗的走廊深处去,我打了个激灵,一股极度危险的预兆涌上心头。 我用脚踹踹下面的天花板,一咬牙,暗暗大吼一声,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双脚上,猛地往下一踩,只听“哗啦”的声音,天花板被踩得破了个大洞。 我从上面径直掉了下去。 下面的人正要逃亡,突然懵了,女孩们吓得尖叫连连,谁能想到从上面蹦下个大活人来。 我从三米来高的屋顶摔在地上,差点没把尾巴骨摔断了,屁股都摔成了好几瓣,强忍着疼痛扶着墙站起来。 那个“我”把众人掩护在身后,俨然像个领头人。 在这条走廊里,我们面对面看着,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的。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沈悦涵从后面露出个小脑袋,“咦,你,你……” 我喉头动了动,急切地说:“悦涵,我才是来救你的人。这个人是假的,是冒充我的!” 沈悦涵明显有些疑惑,小碎牙咬着下唇,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我。 那个“我”冷笑:“大家注意了,眼前这人和变态杀手是一伙儿的,恐怕他也是变态。悦涵,你藏在我身后,一会儿我说跑,你们就跑,我来拦住他。” 沈悦涵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担心地说:“我们一起,我不放心你。” 那个“我”一边拍着沈悦涵的肩膀,一边挑衅地看着我。 我心跳剧烈,恨得咬牙切齿,一时又大脑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个“我”双眼眯缝起来,眼神变得极为凄厉,瞬间又把眼睛睁大,刚才那怨毒的眼神没了,变成刚毅和付出。 他装腔作势地说:“你们快走,我掩护。悦涵,我想对你说一句话,我喜欢你!” 沈悦涵又羞又是欢喜。那些人就跟工具人似的,一起鼓掌烘托气氛,一起喊:“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那个“我”得意至极,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忘乎所以。 我试探着向前走一步,那些人便后退一步。再这么下去,迟早地把这些人给逼跑了。 我看着沈悦涵,慢慢地说:“我是救你的人,你困在自己的梦里,我来救你出去。” 这句话我曾经在第一次救她的时候说过,沈悦涵陡然一震,紧紧看着我,缓缓道:“这是我的梦吗?” 那个“我”看到情况不妙,赶紧挡在我和沈悦涵的中间,冷笑着:“你不用花言巧语,没有用。” 话音还未落,那个“我”突然一跌趔,被推了一下,沈悦涵从他的身后跑出来,来到我的身边,一下抓住我的手。 我转过头看她,她嘴角是淡淡的笑意,“我,信你。你才是我的梦郎!” 一句话让我心旷神怡,紧紧握住她的手。 那个“我”大惊:“悦涵,我才是救你的人,他是个变态啊。” 沈悦涵变被动为主动,拉着我的手,指着黑暗深处喊了声:“跑!” 我们两个人掉头就跑。 身后响起那群人的追逐声,那个“我”的声音一开始是苦苦哀求:“悦涵,悦涵。” 后来变成一种邪魅狂狷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到我这儿来,我才是你的梦郎,哈哈哈~~” 整个走廊漆黑深邃,他的声音好似恶鬼,听得人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跑了一会儿到拐角,回头去看,身后鬼影重重,脚步杂乱,他们马上要追过来了。 我拉着沈悦涵,转过拐角继续跑,跑了一会儿又遇到拐角,然后再跑。 跑来跑去,沈悦涵忽然站住,脸色苍白:“不好,好像是个圈。” 还真是,我说怎么不对劲儿呢。 正迟疑的时候,前面的黑暗里传来一阵笑声,“梦姑,梦郎找你了……跑啊,你们继续跑啊。” 我头皮发麻,一种奇特的心悸涌上来。追逐的人,竟然到了我们前面。 “往后跑。”我们两人调转方向,顺着原路回去,没跑多远,就听到前面的黑暗里传出笑声,“梦姑,我在这儿,哈哈哈哈。” 我们两头被堵,巨大的危险犹如潮水一般缓慢涌来,要把我们淹没在这里。 我用手摸着走廊两侧的墙壁,大脑飞快想着计策,沈悦涵反而不急了,依偎着我,轻轻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信任你吗?” “为什么?” “除了直觉外,你跟我说的一句话,你说你是来救我的,说我困在自己梦里了,你是来救我的。这句话只有我们两人才知道,也深深记在我的脑海里。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也不知道你在现实里存不存在,是不是只在我梦里出现?如果我们有机会能在现实中相见,这句话就是我们的暗号,好吗?” 我点点头,说了声,“好”。 “其实还有个小小的推断,”沈悦涵说:“你和那个人长得很像,但你是正常的相貌,他更像是孩子的你突然变大了。我忽然明白了,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恶魔,他只记得昨天晚上学生模样的你,并不知道真正的你长什么样,所以他只能这么做。” 我点点头,“还是你聪明。那你说说现在怎么办?” “咦,不是你来救我的吗,怎么变成我救你了。”沈悦涵一点都不着急,反而笑颜如花。 第六十九章 哥哥 面对险境,沈悦涵倒是很平静,握着我的手不撒开,看那样子,反而觉得现在很开心。 前后都有笑声,逐渐从走廊传过来,我和沈悦涵逼在拐角处,往哪条路都是死路。 我心里着急,胡月的梦铃为什么还没响,赶紧响起来,我好带沈悦涵走啊。 不对。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是沈悦涵的梦境,我可以脱离出去,但是她怎么办?如果她从自己的梦境里出去会发生什么,恐怕并不是醒来这么简单,会不会从此变成植物人? 我胡思乱想着,恶魔的笑声越来越近,走廊拐角处漆暗无光,我从来没这么无助过。 此时此刻,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绝望。 沈悦涵忽然说:“梦郎,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苦笑:“别叫我梦郎了,刚才你和那个人互相这么称呼,我听得有点不舒服。” “好,好,我不叫,那你总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吧,这个也不说吗?” 我突然想起胡月说的禁忌,千万不要在这个梦里,说出自己的名字。否则魅会窥探到,反馈给黑暗力量,到时候恐怕真的是后患无穷了。 我正犹豫着,胡月非常贴心地说:“你不告诉我就算了,我管你叫哥哥吧。” 我点点头。 “哥哥,我忽然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沈悦涵说:“这里是我的梦。” “对啊,怎么了?”我没反应过来。 沈悦涵用手指着我:“真笨。我的梦,为什么要听别人指挥,我可以控制自己的梦。” 我心里一紧,觉得有道理,可又觉得哪儿不对劲。 沈悦涵用手摸着墙壁,嘴里念念有词,“我的梦,我的梦……” 恶魔的笑声越来越近,我做了几个深呼吸,腿都有点发僵。 “开了,哥哥,门开了。”沈悦涵欣喜若狂。 我看到眼前的墙壁上自然出现了一道很老旧的木头门,像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 可以肯定刚才并没有门,完全是沈悦涵自己打开的。 我看着她若有所思,她冲我点点头,拉着我进到门里,刚刚把门关上,外面恶魔的笑声就到了,我把门反锁上,全身几乎力脱,靠着墙呼呼直喘。 这个房间陈设很老旧,墙上挂着小小的液晶电视,茶几上放着一盘水果,靠着门有佛龛,墙上挂着页面泛黄的山水画。 我像是穿越到了九零年代。 “这里是我奶奶家。”沈悦涵用手摸着墙上的画,眼睛潮湿,擦了擦眼角:“我小时候爸爸妈妈特别忙,可能一年都看不到几次,他们把我送到奶奶家,我是跟着奶奶一起长大的。” 她走到佛龛前,里面供奉着一尊观音菩萨相,光线的原因,佛像藏在阴影里,看起来有些阴森。 沈悦涵拿起三根香点燃,缓缓插在香炉中,香火燃起渺渺白烟,整个屋子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岁月沧桑感。 我和她并排坐在沙发上,我说道:“送我进你梦里的那个人说了,只有你觉悟了,就能熬过这一关。你刚才能在空无一物的墙面上打开一道门,说明你已经可以了。” 我顿了顿:“我也该离开了。” 沈悦涵一把抓住我,“你走了后,再也不会来了吗?” 我苦笑:“恐怕是。” “那你告诉我,你是我现实中认识的人吗?回去了,我能不能找到你?”她看着我,目光中是急切、是盼望。 我正要点头,突然屋里的灯“唰”灭了,这一瞬间,三炷香也灭了,飘出来的白烟散在空气中。 周围的一切似乎消失,我用手抓身边的女孩,却摸了个空,眼前目不视物,什么都看不见。 这时,我听到了铃铛声。 原来是胡月。 铃铛声起,表示我要回去了。我深深地叹口气,真是无比遗憾,刚才要向沈悦涵说出自己的身份,这时间点卡的,真是无语了。 我循着铃声要远去,忽然手被抓住,软软的,是沈悦涵。 黑暗里传来女孩急切的声音:“梦郎,你要走了吗?” “是的。你已在梦中觉悟,我也该回去了。” “那你告诉我,我在现实里能不能找到你,你到底是谁啊?” 我心中一喜,出去前还有时间,我要告诉她我的名字,要不然这两天白忙活了。 我说道:“我并不是来自现实的人,我是你潜意识里产生的防御机制。我,就是你。” 黑暗里没有声音,女孩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 她期期艾艾地说:“你没骗我吗?我要在现实里找到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黑暗的深处铃声越来越急,我深吸口气,猛地一挥手挣脱了她的手,低声道:“再见,去你的潜意识里找我吧。” 我没有回头,循着声音而去,不知过了多久,缓缓睁开眼睛。 宿舍已天光大亮,阳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我翻身从床上坐起,胡月“嗖”一声跳过来,笑眯眯看着我。 在心念中她说:“怎么样昨晚,爽吗?” 我苦笑不已,没有回应。 “她觉悟了吗?”胡月问。 我点点头:“算是完成了任务。” “还有最关键一点,你没暴露自己身份吧?”胡月眨着狐狸的小眼睛,看着我。 我笑笑,说了两个字,“放心。” 回想起最后在黑暗里的对话,也是捏了一把汗,当时我已经判断出来,那不是沈悦涵,极有可能是魅。它假装女孩,来套我的身份。 最直接的凭证就是,它管我叫梦郎,并没有叫我哥哥。 我若有所思,经过这两天噩梦一般的历险,感觉自己成长了很多。虽然现在没什么神通,但我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优势。 我能觉察一些其他人观察不到的细节,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点。 “咦,你受伤了?”胡月惊讶地说。 “哪里?没感觉啊。” 胡月跳到我的腿上,用小爪子指着胳膊。我这时才发现在自己的手臂上,有个极为清晰的指印,像胎记,呈深紫色,看起来挺吓人。 “怎么搞的?”胡月皱起小眉头。 我想起来了,最后要走没走的时候,魅装扮成沈悦涵来套身份,当时它抓住了我的胳膊,好像就是那时留下来的。 第七十章 搬砖 我看着胳膊上的印记,用力搓了搓,根本搓不掉,去外面的卫生间用水搓,都快秃噜皮了,也没搓掉。 “没用的。”胡月跟进卫生间,小狐狸蹲在地上说。 “怎么办?”我蹙着眉毛,有些发愁:“它会停留在我身上一辈子吗?” “不会的,过些日子就消了。”胡月说。 我长舒一口气,“那还不错。” “不错啥啊,”胡月叹口气:“这是魅在你身上做的标记,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你现在一旦出现在公众场合,就会被黑暗力量所觉察。现在它就是你的标签。” 我挠着后脑勺浑身烦躁,问它怎么办。 胡月道:“一个是等自然消失,一个是利用胡门仙印把它消化掉。不过,这两个都需要时间,一个长一个短罢了,在这期间你不能出现在公众场合,也就是说,你只能在宿舍待着,不能见任何外人。” 真麻烦。行吧,也只好这样了。 从这天开始,我按照心法开始融合胡门仙印,然后再尝试用胡门仙印来消化胳膊上的印记。单位那边请了三天假,应该也差不多了,说自己病了。 这三天里,我吃的是外卖,睡得是宿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接外卖的时候,都让小哥把吃的放在门口。可以说,在屋里是窝吃窝拉。 付出总是有回报的,这三天里,我的精进飞速,和胡门仙印的沟通勉强可以称得上熟悉了,胳膊上的印记也是越来越浅。 以前半个月的修行还赶不上这三天。我若有所思,看来在高度的压力下才能全神贯注,精进飞速啊。 三天过去,我老老实实去上班,到了班上感觉气氛不对劲。同事的心思根本没放在工作上,上班叽叽喳喳,眼神诡秘,不知道在讲什么悄悄话。 中午的时候,我约了同事小王一块到食堂吃饭,问他,办公室气氛怎么怪怪的。 小王说:“朱鸿运,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 “说呗。”我剥着鸡蛋。 小王道:“你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我有些恼火,停下手看他,“你说话真是不待人听。说的这是什么?” 小王笑:“你别不高兴,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你肯定后悔自己为什么这时候生病,肠子都得悔青。“ “呦呵,这么邪乎,别告我,单位发奖金了。” “比那还猛。”小王神秘地眨眨眼:“你还记得那个叫沈悦涵的白富美吧?” 我的心脏猛地跳了几下,说记得。 “这几天沈悦涵来咱们单位,到处打听一个人。”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打听谁?” “不知道啊,她也没说。就是每个办公室地找,和每个男的都聊天,这几天特别疯狂,哈哈。”小王说:“我们都不知道她要找谁,说不定这个幸运就能落在自己头上。我也和女神单独说话了,兴奋的一晚上都没睡着。” “她找到了吗?”我问。 “不知道。”小王说:“但愿是没找到,我还有机会。” 我心里极为酸楚,默默喝着稀粥。 “你就是没这个命,”小王见我不开心,安慰说:“没找到,说不定她还继续找,你还有机会。” 我苦笑叹口气,轻轻说,她找的人是我。 小王问,你说什么? 我苦笑着摇摇头,告诉他,什么都没说。 当天晚上回去,我把这事跟胡月说了,胡月道:“这都是小事,以后再入梦告诉她就行了。眼目前有件大事你要办。” “什么?” “明天你最好抽时间去找一趟胡娘娘,把黑暗力量驱动魅的事告诉她。看看她有什么安排。” 我摸着下巴在地上转了两圈:“师父比我道法高深,境界更是不知道超出多少,咱们能觉察的事情,她难道会不知道?” “胡娘娘肯定也觉察到了,但是,”胡月说:“她觉察是她的事,你觉察是你的事。现在陈水乡黑暗即将侵袭,你要把发现报告上去,一是处于你是修行人的职责,二也是告诉你师父,你不是个废物。” 我牙疼似的嘬着牙花子,“你们说话怎么都这么不待人听。” 打定了主意,决定第二天下班之后去拜会胡娘娘。别看胡娘娘名义上是我的师父,但她老人家日理万机,每天要出堂口看事,还要带徒弟,还要闭关,有时候还会去外地,去找得提前预约,看有没有档期。 我给胡娘娘的助理春姐发了个短信,问她晚上可不可以去拜会。春姐很快回了信,说没问题,来吧。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打了辆三蹦子到胡娘娘家。门口的时候,看到外面停着豪车,看样子今天又来大客户了。 我进到院子里,正四下找春姐,想问问怎么回事。这时,胡娘娘的顶门大弟子,也就是大师兄赵景和,正指挥几个人干活,往院子的墙角卸砖头。 他一抬头就看到我了,“唉,你不是那谁吗?” 我就怕他看见,没办法硬着头皮过去打招呼:“赵师兄好。” “你,你叫什么名来着,谁来着?” 我赶紧道:“我叫朱鸿运。” “行啊,我记住你了,笨的跟猪一样。过来搭把手帮个忙,别弄得大爷似的。”赵景和不耐烦地招手。 我一肚子气只能暗气暗憋,强忍着走过去。 胡娘娘是那种老派的江湖人,上次打交道我就摸清她的一个脾性,极为讲究江湖辈分,最忌讳以下犯上。 师父,师兄,就是顶天的存在,敢刺毛就弄你。 如果在外面,我可以装看不见听不见,但现在是胡娘娘的院子里,我要是对大师兄的话置若罔闻,那也该离着挨罚不远了。 “师兄。你们要干什么?”我问。 “你眼瘸?不会看啊?”赵景和对我从来没个好脸,“帮着卸砖头!明天一早砌墙。” 我真是快气炸了,情绪波动很厉害,手心往里攥了攥,最后还是闷着头跟那些人一起干起来。 好几车的砖头,要全码齐在墙角,我来回搬。时间不长,白色的t恤全是灰尘,跟花脸猫一样。 第七十一章 警示 正搬着砖头,就看到胡娘娘送几个客人出来,我无意中撇了一眼,心跳陡然加速,出来的客人里竟然有沈悦涵! 沈悦涵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有些不开心。 大师兄赵景和看到这一行人,笑呵呵打招呼:“悦涵,要走啊?这么着急。” “赵大哥,你忙。我晚上还有事。” 沈悦涵说着往我们这儿瞅了一眼,此时的我满脸都是砖头灰,衣服也脏了,不想让女孩看见如此狼狈的自己,赶紧深深低下头。 沈悦涵只是扫了眼,便收回目光和胡娘娘告别,出了院子,外面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我看得目不转睛,心想,原来门口的豪车就是沈悦涵开来的。 这时一个声音爆喝:“瞎看什么?” 赵景和过来,用手指头戳着我的脑袋:“乱看什么,是你看的吗,赶紧干活!” 我叹口气,回去继续搬砖,这时候“嘎达嘎达”拐棍的声音,胡娘娘走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赵景和笑嘻嘻地说:“师父,刚刚看到这小子进门,让他干点活,活动活动。” 我满怀期待的等着胡娘娘教训他,谁知胡娘娘停顿了一下,“嗯,继续干吧,干完了洗个澡到后宅见我。” 赵景和过来“哐”给我的屁股一脚:“听见没有,干完了洗个澡再去后宅,师父跟你说话呢,怎么跟个木头一样。” 我勉强抹了一把脸,对胡娘娘说:“师父,我听见了。” 胡娘娘没有多看我,叫过春姐一起说着话,往后宅去了。 我搬砖就搬了快四十分钟,腰都要累断了,呼哧带喘。其他干活的拿了工钱走了,院子里就剩下我一个,我就像刚从煤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说是洗澡,谁知道去什么地方洗。那么大的院子,两重的宅子,而且此处等级森严,随便乱走,走错一个屋,这都是事。 我蹲在树荫下,等着什么人来,好打听打听。 就看到一些求胡娘娘办事的客户登门了,在门口老老实实等着,不敢进院。春姐从后院出来,招呼客人,我赶紧跑过去喊她,“春姐。” 春姐看看我,一时间没认出来,好一会儿皱着眉说:“你看看你,怎么搞的。后院的右手边有卫生间,最里面有喷头,可以冲澡。” 我正要去,春姐又叫住我,叹了口气让稍等。她进到房间里,时间不长拿出一件老旧的t恤,倒还干净,让我换上。 我拿着衣服,心里真是感激,春姐对我是真不错,有大姐姐样。我有些激动:“谢……” “别谢了。赶紧去吧,胡娘娘等你呢。”春姐摆摆手。 我拿着干净衣服,顺着后院进去,靠着墙有一排小平房,仔细看,果然有个卫生间,挂着男女的牌子。我进到男厕里,出乎意料收拾的非常干净,几乎没什么异味。 我往里走,最里面有个小单间,紧紧关着门。上面的天花板挂着喷头,正往下喷水,里面哗哗的,原来有人已经在洗了。 我不便催促,只好在旁边等着,摸出烟来抽。一根烟还没抽完,门开了,从里面赤条条走出来一个全身黝黑的男人。 这男人就跟刚从非洲回来似的,那叫一个黑,看长相,尖嘴猴腮的。我突然想到他是谁了,是老三。 此人在胡娘娘徒弟里,排名老三,是赵景和的狗腿子,我刚刚拜师的时候,没少看他脸色。 我怕他找事,赶紧先把招呼打了:“三师兄。” 老三冷冷看看我,全身还湿乎乎的往下淌水,肩膀上披了一条毛巾,哼都没哼一声,往外走。 我悻悻不已,对着他的背影轻轻啐了一口,什么他么的玩意。 就在这时,我忽然看到这小子后背上,有个暗红色的胎记。 他径直走到厕所外面去了,背影被门帘隔断。当然了,他不可能光着屁股出去,如此森严的地方,要敢这么做,我倒佩服他了。想必衣服在外面哪块放着。 我摇摇头没怎么多想,进到单间,脱了衣服开始冲澡。这里没热水,冰凉的水落在身上,刺激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我的脑子也是当下一片清凉。 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不敢肯定,在冰水的刺激下,仔细琢磨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有点凉了,赶紧关了水。用原来的旧衣服简单把身上擦擦,扔到垃圾袋里,然后换上春姐的新衣服。 出了厕所外面很黑了,华灯初上,今晚来不少客人,我不敢耽误胡娘娘的时间,赶紧到后宅的厢房去。 小心翼翼敲敲门,门开了,屋里只有胡娘娘一个人,没有开灯,月光淡淡的,光线很差。 老太太拄着拐棍,坐在主位上养神,我毕恭毕敬地说:“师父,我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胡娘娘坐在黑暗的椅子上,说道:“抓紧时间,我还有事忙。“ 我不再废话,把自己发现魅的事说了一遍。 胡娘娘在黑暗中看我,眼神锐利,甚至有些阴森。我有些害怕,还是鼓足了勇气没低头,选择了对视。 她忽然笑了笑:“我这么多徒弟,发现魅的不过三个人,你是第四个。是胡月告诉你的吧?” 我实话实说,说是的。 胡娘娘看着我,想起了什么,“今天姓沈的那丫头找到我,问我是不是我的徒弟入梦救了她。她把这些在家的男徒弟都看了一遍,都不是。莫非是你?” 我喉头动了动,轻轻吁了一口气,“是我。” 胡娘娘神色平静,没怎么惊讶,从桌上拿起一样东西,是个长烟杆,一只手又去摸打火袋。我赶紧一步过去,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之后对准了烟锅。 胡娘娘呵呵笑:“有眼力见了。” 她吧嗒吧嗒抽着烟,轻轻吐出烟雾,“事情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我犹豫一下:“师父,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怎么?男子汉说话不要吞吞吐吐!” “师父,你要注意……在家的这些徒弟。”我说。 胡娘娘神色冷下来:“老大刚才让你搬砖,你不高兴了是吧?在我这儿搬弄是非吗?” 第七十二章 徒孙 “师父,我不是搬弄是非的人。大师兄让我搬砖,是为了我好。我知道。”我赶紧说。 胡娘娘颇为戏谑地看着我:“你真能扒瞎,说说他怎么为你好了?” “大师兄是磨练我的性子,怕我年轻心浮气躁。”我面无表情地说。 胡娘娘一口一口抽着长烟杆,“你能这么想就好了。我告诉你胡家的规矩,不能以下犯上,你上面的师兄就是有千错万错,有我看着呢,我不是瞎子。” “师父,我说的不是大师兄,是三师兄……”我刚说一半,胡娘娘打断我:“行了,我不听这些破事。你小子刚刚入门,别给我惹麻烦,不利于团结的话对任何人都不要说出来。赶紧走吧,晚上我还忙。”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是春姐的声音:“胡娘娘,客人已经来了不少,你啥时候看看啊?” “马上。”胡娘娘拄着拐棍,颤巍巍站起来:“我拜完老仙儿就过去。” 她瞪了我一眼:“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赶紧走吧。” 我无话可说,叹了口气从屋里出来。 春姐在外面,见我一脸的阴郁,便问怎么了,是不是不顺利。 我摇摇头,“师父根本不听我的话,说一半就打断了,我感觉自己像是后娘养的。” 春姐笑笑:“胡娘娘就是这样。行了,你别多想了,天色晚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我从胡娘娘家出来,心情郁郁寡欢,回到宿舍后把今天的事情和胡月叙说了一遍。胡月眨着小眼睛:“你确定吗?” “我应该没看错。”我仔细回忆:“那个叫老三的人,赤条条洗完澡出来,后背有个暗红色的胎记。我当时一眼看过去,就认出那不是胎记,而是指纹。”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和我前几天手腕上的指纹一模一样,”我说道:“是魅留下来的。” 胡月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在地上来回走动,说道:“有意思,这件事有意思了。难道那个老三,也曾到过魅制造的噩梦里?他也会入梦?他怎么可能有这么的法力?” “难道此人深藏不漏,是个高手?”我分析。 胡月窜上桌子,盘腿收尾坐好,“小小的陈水乡风雨欲来,暗潮涌动,看来有热闹要看了。” 过了几天,风平浪静,我一直期待着沈悦涵能再来办公楼找人,可惜她没出现过。我怅然若失,自己这命啊,煮熟的鸭子愣是飞了。 这天下班的时候,接到春姐的一个信息,让我晚上到胡娘娘家,胡娘娘要带着徒弟出堂口办事,让所有人都要到场。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出马仙儿办事,不管怎么样,晚上肯定要过去。时间还早,先垫吧点东西再去吧,这时田龙来了,主动打招呼,“老朱,好啊。” 我和田龙自从上次闹掰之后,再没有交集,两个人见面也不说话。其实我可以主动找他的,但他总是有意无意避开,我心里也很别扭。 今天没想到他能主动过来打招呼,我甚至有点受宠若惊,“田龙。” “老朱,咱俩以前的误会翻篇了,行吗?”他诚恳地看着我。 我赶紧说:“行,行,翻过去了,还是好朋友。” 田龙搓着手,嘴里嘶嘶倒吸冷气,一时不说话。 “老田,你是不是想借钱?”我看出他挺为难的,便悄悄地说:“我那还有点。多了没有,我自己过日子也费劲,如果数目不大,都可以借给你。” 田龙有点小感动,看着我,犹豫一下说:“不是借钱。” 我暗暗长舒一口气,借钱确实挺让人为难的。 “是这样,我听说晚上胡娘娘那里会有一个挺大的仪式,要出堂看事,你带我过去行吗?”田龙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挠头,还不如借钱呢。 “老田,不是我不带你去,我师父规矩森严,尤其是出马看事,没得到她的首肯,私自带人恐怕不妥啊。”我尽量用温和的语气来拒绝他。 田龙真能磨叽人,苦苦哀求:“老朱,你先带我去,就到门口。不行我就回来呗,不能让你为难。哪怕瞅一眼也行啊。” 我实在不忍心拒绝,有个预感,这次真要铁面无私拒绝了他,恐怕我和田龙以后就再没有和好的可能。 我挠挠头,答应了下来。 晚上他请我吃饭,吃的拉面要的一盘骨头,我吃的没滋没味,心事重重。田龙倒是很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主要是问我,胡娘娘家里什么样,她平时都怎么看事,你学到什么本事没有,不要藏私,都传授给他。 我听得这叫一个腻歪,想不说吧,两人好不容易破冰尽释前嫌,一拒绝很可能关系又要破裂。 我勉强说了一些内幕,都是无关痛痒的东西,田龙听得津津有味。他突然说道:“老朱,要不然我拜你为师得了。” 我大吃一惊,“你啥意思?” “你看,你是胡娘娘的弟子,也传授了一些功法。你把这些功法传给我,我做你的顶门大弟子,相当于胡娘娘的徒孙,也在胡门里。”田龙兴奋地说。 “你可拉倒吧。还顶门大弟子。”我擦擦嘴站起来:“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过去。” 我们两人出了拉面馆,打了辆三蹦子,往胡娘娘家去。 田龙这一路上嘴就不闲着,让我考虑考虑,收他做弟子。 终于到了胡娘娘家,这一路简直是煎熬。我跟他说,到地方了,要保持安静。 只见胡娘娘家门口都是豪车,一辆辆都排满了。我们来到门口,春姐正在和谁说话,见我来了赶紧说:“快进去,仪式开始了。” 我带着田龙正要迈步进去,春姐一把拦住:“他是谁,外人不能进!” 田龙马上道:“姐,你忘了我了,我是胡娘娘弟子的候选人,上次给淘汰了。” “那也不行。”春姐不高兴。 田龙道:“我是朱鸿运的徒弟,他现在是我的师父,我就是胡娘娘的徒孙。” 春姐大惊看着我,我一张老脸通红通红,恨不得踢田龙两脚,走过去低声咬牙说:“你小子能不能别胡说八道?!” 第七十三章 丢脸 春姐一时闹不明白怎么回事,一摆手给田龙放行。田龙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院子里站满了人,大家四四六六围在一起正在说什么,没有人搭理我。我带着田龙到了墙根,告诉他,一会儿发生什么事都别出声,出了什么岔子,不光你,我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田龙眉开眼笑让我放心,从现在起他就是个哑巴。 我们两个正低声说着什么,就听三声鼓响,内宅的月亮门里走出一行人,为首的正是胡娘娘,她身后跟随的人里,竟然有沈悦涵! 田龙惊道:“是沈悦涵。老朱,是沈悦涵,她也来了!” “我看见了。”我不耐烦:“你怎么像没见过天一样。” “我说她这些日子怎么没出现,原来到胡娘娘这里了。唉,如果当初是我做了胡门弟子,说不定现在已经是上门女婿了。” 我哼了一声,心说,你就做梦吧。 我站的位置在人群的最里面,靠墙根的地方,沈悦涵并没有看过来。 他们一行人来到院子中间,胡娘娘用拐棍重重拄了拄地:“大家安静安静。” 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不再有人说话。胡娘娘堪称一言九鼎,一语落地,没有敢炸刺的。 “今天晚上把大家叫来,是为了守护这个院子。我今晚要出堂请老仙儿,去调查一件大事!可能有邪魅侵袭,所以诸位打个外围,护住本院一夜即可。” 大师兄赵景和拍着胸脯说:“师父你放心吧,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晚我们会调集堂口里的仙家,严密守护。” 胡娘娘满意地点点头,问身旁的沈悦涵几点了,女孩看看表,轻声告诉她。胡娘娘朗声道:“外面的院子交给你们了。现在是晚上八点,大家辛苦辛苦调兵遣将把守庭院,熬到明天早上鸡叫,诸位都是大功一件。” 所有人七嘴八舌地喊,“放心把,放心。” 胡娘娘一只手拉住沈悦涵,往内宅里走,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景和,你找三个徒弟到后宅内室助我。一会儿我要起坛。” 大师兄赵景和乐得眉开眼笑,当着师父又不敢过于把得意挂脸上,赶紧去安排。 他叫了三个人,其中有一个就是老三。 我眉头一挑,老三身后背着一个印记,是魅留下来的。为什么会这样,现在还想不明白。他如果跟着去了密室,是个隐患。 我心跳很快,脑子在激烈的争斗,猛地一咬牙,心想豁出去了。我壮着胆子从人群挤出来,招呼前面的胡娘娘:“师父,我也去!” 赵景和一眼看见我,勃然大怒,过来拦下:“你想干什么?捣乱吗?” “大师兄,选我吧,我也想去内宅。”我急着说。 赵景和脸色铁青:“你是个什么东西?滚,看我忙回来怎么罚你?!” “你罚我,我也得去。师父,师父。”我高叫了两声。 这时田龙也跑了过来,举着手说:“我也去,我也去。” 我真是生气了,紧紧盯着田龙:“你是不是来捣乱的?赶紧回去!” 田龙举手说:“我也去。带我一个吧,我想开开眼。” 我怒上顶梁门,气得太阳穴都突突直跳,顾不得找胡娘娘,对田龙低声咬牙切齿地说,你赶紧回去! 田龙不搭理我,抬手招呼胡娘娘,喊着她的名字。 胡娘娘终于听到了,停下脚步,让沈悦涵先进去。沈悦涵摇摇头,要跟过来看看。 胡娘娘厉声问:“怎么回事?” 赵景和道:“师父,这小子不听话,非要跟着一起去内宅。而且,他还带了个外人来。” 田龙赶紧插话:“胡娘娘,你还记得我吗,我差点做了你的弟子。我现在是朱鸿运的徒弟,相当于你的徒孙。” 胡娘娘特别生气,火冒三丈:“什么乱七八糟的。把这两个人都撵出去,撵出去!” 赵景和对我连踢带打:“出去,出去!” 田龙挡在我身前:“当徒弟的就要保护师父。” 胡娘娘冷笑:“姓朱的,你野心不小啊,刚入门几天,就想着开班收徒了。好,以后我这地方都让给你,行不?” 田龙还在说着废话,我脸已经挂不住了,气得浑身都哆嗦,一把抓住他,“走,我们走!” 我把田龙拽得一跌趔,差点摔倒。周围人轰一下笑了,在津津有味看戏。 赵景和皱着眉,装的大义凛然:“我师父怎么会收你当徒弟,真是出尽了洋相!我都跟着丢脸。” 我和田龙转身走,能感觉到那些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的身上。 我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羞愤又是震怒。 田龙低声道:“师父,你在胡娘娘这里地位不咋高啊。” “你别废话行不行?赶紧走!”我气得浑身都哆嗦,拉着他往外走。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等等!”说话的人,是沈悦涵。 她跑过来一把扳过我的肩膀,紧紧盯着我的脸。 被她这么看着,我很不好意思,把脸侧过去。 沈悦涵轻声问:“你认不认识我?” 我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讲,后来一想,做都做了怕个鸟啊!深吸一口气:“悦涵,我是哥哥。” 沈悦涵仔仔细细凝视着我,鼻子动了动,身体一软似乎要晕倒。我一把扶住她,她紧紧抓住我,轻声说:“哥,你终于出现了!” 一语未了,声音都在颤抖。 我心跳加速,大脑近乎是空白,眼前只有沈悦涵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 等我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整个院子的人都在张着大嘴看我们。尤其是田龙,那嘴张的,都快看到里面的扁桃体了。 胡娘娘咳嗽了一声,沈悦涵回过神来,脸红红的放开我,“胡娘娘,这位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能让他一起进来吗?” 赵景和下巴都快惊掉了,急着说:“悦涵,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这小子长得鬼头蛤蟆眼的,怎么能是你的救命恩人?” 沈悦涵此时眼睛里都是我,目光紧紧不离开,淡淡地冷笑:“认没认错人,我心里自然明白!” 胡娘娘用拐杖重重一顿地:“行了,都进来吧,像什么样子。其他人该干嘛干嘛!” 我们一行人进到后院,田龙居然一直跟在后面。 我正要撵他走,胡娘娘忽然道:“既然一起来的,那就一起吧。” 第七十四章 出魂 一行人来到内宅,胡娘娘仔仔细细地说,“今天晚上是大事,我要请老仙儿出堂,你们谁如果坏了我的事,我不会饶他。” 我从来没见过这老太太如此严厉,口吻非常吓人。众人互相看看,都点点头。 胡娘娘摆摆手,示意我们所有人都跟着她走。 从内宅的后门进去是一条漆黑走廊,胡娘娘告诉沈悦涵,一会儿恐怕会有很大的危险,要不然你就先在外面等候。 悦涵紧紧拉着我的手不松开,说什么也要在一起。 胡娘娘叹口气只能作罢,带着所有人穿过走廊,进到一个最里面的房间。 一到里面,我就惊住了,竟然是个作法专用房间,面积很大,装我们这些人绰绰有余, 地上有一个巨大的法阵,构成的线条是用凿子凿出来的深槽,靠墙放着堂口的神位,正中供奉着一尊神仙雕像,眉目如生,是个老太太的模样,旧社会大宅门的打扮,身上穿着黑色绸衣,额头还有一抹黑带,鬓发如银,慈眉善目,眼角似着含笑意。 我正看着,胡娘娘道:“这是我家老仙儿。今天没有外人,有第一次看到的可以认识认识。” “师父,我感觉她在笑,很慈眉善目。”我说。 沈悦涵惊喜地说:“我也看到她在笑。” 田龙在后面也插嘴说,我也看到笑了。 胡娘娘大有深意地看着我,继续说:“介绍一下,我家老仙儿叫胡月娥,跟随铁刹山黑老太太修行,现在受天命下人间出堂修行,我便是她的弟马。你们都来上柱香吧。” 众人按照辈份排序,依次上来敬香。轮到我的时候,先把香插上,然后毕恭毕敬磕了三个头。胡娘娘对我的举动颇为满意,点点头。沈悦涵和田龙也学着我的模样,跪下磕头。 胡娘娘道:“我讲一下今天晚上的事。有一股黑暗力量入侵到我们的陈水乡,这股力量已经撒下了诸多鬼魅混迹在人群里。现在已经对我身边人下手了,小沈姑娘也遭遇了袭击,是吧?” 沈悦涵赶紧点头。 胡娘娘道:“景和,一会儿你来做乩童,我协助你,咱们找到这股黑暗力量到底在哪,到底是谁。然后我会出堂请老仙儿擒拿。其余的人,如果不是修行中人,请站在角落不要出声,我的弟子要形成法阵,护佑我们娘俩,大家清楚了吗?” 众人一起回答,听明白了。 胡娘娘让赵景和从神桌下面拖出一个类似茶几的黑色矮桌,上面铺满白沙,沙子上有一个奇形怪状的工具,像是一支笔。 我虽然没见过,但马上认出来,是扶乩的工具。 扶乩是一种通灵的方式,具体怎么回事我也没见过,今天算是开了眼。 赵景和盘膝坐在矮桌前,双手扶住笔一样的工具,把它立起来,笔尖对准白沙。 胡娘娘安排我们其他人站位,她的三个弟子和我站在法阵上,法阵有凸出的四个角,正好可以站人。 沈悦涵和田龙站在角落,不准吭声。田龙冲我眨眼睛,低声说:“老朱,我会保护好悦涵的。你放心。” 这话我怎么听得这么别扭,当下没时间细掰扯,只能瞪他一眼。 安排好之后,胡娘娘回到法阵中心,坐在赵景和的身后,慢慢把双手搭放在弟子的肩头。 屋里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各归其位,没有人说话。 屋子门窗紧闭,墙上还挂着厚厚的黑色窗帘,屋里照明很差,神台上两盏照明灯,火苗轻轻摇晃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站在这里简直是煎熬。气氛诡异,房间里似乎藏着什么说不清的东西。 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一个细小的怪声,我被吓了一下,顺着声音去看,居然是赵景和发出来的。 他好像处于一种昏迷状态,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上半身在没有任何支撑的情况下,软趴趴悬在半空。他的双手自然握在那个工具上,笔尖顺着白沙划出去了一横,刚才的声音就是笔尖和沙子摩擦发出来的。 我心脏狂跳,呼吸快了起来,这就是扶乩?赵景和难道真的通灵了? 笔尖在沙子上开始动,一横一竖一撇动起来,杂乱无章,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字,更不像是画,不知道画的什么。 这时出现了异象,先是桌子上的两盏长明灯火苗,拼命闪动,左右动的分外活跃,像是有一股感觉不到的风吹过。 紧接着,供奉的那尊老仙儿胡月娥,神态开始变得狰狞,不再是似笑非笑,而是眉头紧蹙,表情变得很严肃。 我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心念一动,胡门仙印随心而生,一股热流从四肢倒流进了心田。我使劲儿揉揉眼,看到了极为匪夷所思的一幅景象。 屋里竟然出现了两个胡娘娘。 一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双手搭放在赵景和肩头。一个站在旁边,也是胡娘娘,拄着拐棍,目色冷酷,正在左右扫视。 屋里其他人应该是看不到站着的胡娘娘,因为没有一个人感到惊讶,他们的目光只落在坐着的胡娘娘身上。 我心里有了计较,难道胡娘娘出魂了?站着的,是她的魂儿? 一想到这儿,我不自觉的浑身汗毛倒竖。 站着的胡娘娘一瘸一拐来到神桌前,双手合十,面向老仙儿塑像。 我看得目不转睛,大气不敢喘一下。 这时听到深深的一声叹息,叹息竟然来自那尊老仙儿雕像,我心脏狂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有胡月娥? 就在我看得入神的时候,拜向老仙儿的胡娘娘突然转过身,紧紧盯着我。 我吓了一大跳,完全是下意识向后倒退一步。这一步出去我知道坏菜了,因为出了阵法。 就在这时两盏长明灯的灯火,没来由的“噗”一下灭了,屋里顿时陷入深深的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 第七十五章 主持大局 屋里的灯熄灭了,伸手不见五指,黑暗里传来众人惊慌失措的声音,我听到沈悦涵在叫我,“哥哥,哥哥。” “别怕,我在这儿。”我沉声应答。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尖叫,“师父,师父!大师兄,大师兄!” 黑暗的房间里忽然有了光,有人打开了手电,屋里黑得一塌糊涂,手电光仅能照明一小片区域,形成一个光斑,众人清清楚楚看见,胡娘娘和赵景和一起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众人赶紧过去搀扶,我正要去,手被抓住了,正是沈悦涵,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鹌鹑,紧紧依偎着我,轻声说:“哥哥,没事吧。” 我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示意不要害怕。 这时田龙凑在沈悦涵的身后,离得很近,我极其不爽,推了推他,示意往后站。 田龙谄媚的笑了笑,赶紧离开。 “你别这么不客气。”沈悦涵轻声说:“你这个徒弟,不是坏人。” “放……我根本就没收他做徒弟,算了,不说这个了。” 现在最大的事是胡娘娘,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有人在黑暗里把门打开,有打着手电的,有抬人的,大家七手八脚把胡娘娘和大师兄赵景和搬出房间。 我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妥,赶紧挤过去说:“这两个人不能动吧?” 老三一瞪眼:“你算干什么的,滚一边去!” “师父和大师兄正在作法,情况不知,我们还是不要贸然动他们。”我皱着眉说。 老三勃然大怒,指着我的鼻子:“师父她老人家如果出点意外,你能负责吗?我就问,你能不能负责?!” 我哑口无言,此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蹊跷,看不明白其中的玄机,谁敢拍胸脯打这个保票。 这时沈悦涵过来,拉着我的手,轻轻摇摇头,示意不要多言。 我心情极为郁闷,看着这几个人抬着胡娘娘和赵景和出了房间,众人顺着走廊回到前面的宅子。 师父和大师兄都出了事,老三开始主持大局,他让一个徒弟到前院通知春姐,其他人在这里守候,谁也不准乱走乱动。 这大局是这么好主持的?真拿自己当盘菜了。我心里冷笑,抢权力谁不会,关键是还要担责任。看你今天怎么收场! 时间不长门推开,春姐带着几个人走进来,看到昏迷的胡娘娘,脸色一变:“怎么回事这是?” 老三把刚才内室作法的经过说了一遍。 春姐也有点失了分寸,老三赶紧道:“春姐,你就别愣着啦,打急救电话,让救护车来。算了,我打吧。” 他正要掏电话,春姐一把按住他的手:“胡娘娘和赵景和是作法出的问题,是虚症,打电话没有用。很多高手都在前院,我去找几个人来,看看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老三道,那你赶紧的吧。 春姐急匆匆跑回前院叫人,我围着昏迷的胡娘娘转了两圈,回忆刚才发生的事。胡娘娘应该是出了魂儿,拜自家的大仙儿,然后我退出法阵,灯就灭了,两人便昏迷不醒。 这中间有没有联系,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仔细思索着,实在不行还得联系胡门仙印。正要摸脖子,春姐回来了,领着三个据说是高手的人,两男一女,开始检查胡娘娘的情况。 时间不长,三个人碰头低声议论了一下,异口同声说:“胡娘娘是失魂了。她的魂儿不见了。” 春姐急的都快哭了:“那怎么办啊?眼看着她老人家变成这样吗?” “春姐,你别急。我们请各家的老仙儿出来,找一下胡娘娘的位置。”这三个人都是大高手,拉过椅子坐好,开始低吟,嘴里念动法咒。 我悄悄摸向脖子,在心念中调动胡门仙印,就看到三个动物以极快的速度窜了房间,两个好像是黄鼠狼,一个是狐狸,“嗖嗖嗖”没影了。 我倒吸了一口气,轻声问旁边的沈悦涵,刚才看没看见三个小动物。 她茫然地摇摇头。 我这才知道,这是胡门仙印的厉害,看到了他们老仙儿的真身,两个拜黄家,一个拜胡家的,肯定是出去调查了。 这三个人保持入定的姿势没有变,过了半个多小时,还没反应。 春姐急的团团转,她是专门负责打理胡娘娘身边事务的助手,不会出马,身上也没有跟着仙儿,就是个普通人。 不过,春姐跟着胡娘娘多少年了,也算见多识广,并没有对眼前的事有太大的怪异,她就是担心和紧张,一边在地上转圈,一边叹气。 她停下脚步指着我们:”关键时候一个都用不上,如果我会出堂,现在就派报马仙儿出去刺探消息了。你们啊,都白扯。” 众人互相看看,都有点不服气,老三咳嗽一声:“春姐,咱们是不是该想想后面的事情了?” “你啥意思?”春姐歪着眼看他。 “如果师父和大师兄回不来怎么办?”老三说:“老二早就不干这一行了,数一数,现在胡门里就我辈分最大。” 春姐干多少年迎来送往的工作了,眼睫毛都是空,马上眉头挑了挑:“老三,你啥意思?胡娘娘和赵景和不回来,你要当老大呗?” “我不是那个意思。”老三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后面的事情多了,咱们总不能这么干熬等他们醒吧。” 春姐勃然大怒:“我告诉你老三,关键时刻你别在这儿起屁!现在这里我说的算!“ “行,行。春姐你厉害。”老三嘴角冷笑,抱着肩膀坐在旁边不说话。 我们所有人就在这干等着,天色越来越黑,现在不光胡娘娘和赵景和没反应,就连后来的这三个人也都处于入定状态,一动不动。 屋里亮着灯,灯泡咝咝啦啦作响,没有人说话,气氛凝滞得能拧出水来。 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轻轻拍拍我,回头去看是春姐。她悄悄做了个手势,让我跟着她到门外。 我这么一动,屋里几个人都察觉了,全都看向我们。 第七十六章 密室 老三马上道:“春姐,有啥话不能放明面讲,怎么还偷偷摸摸的?” 春姐勃然大怒,“我想找谁说就找谁说,用你管吗?小朱,跟我出来!” 沈悦涵和田龙一起看我,我点点头示意没事,跟着春姐来到门外。 春姐见左右无人,拉着我到背光地方,低声说:”小朱,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一头乱麻,也没什么主意,还是把自己打开胡门仙印,看到胡娘娘阴魂离体的事说了一遍。当然了,我没提胡门仙印这一茬,就说自己恍恍惚惚中看到的。 春姐非常吃惊,她不知道还有这段隐情,“小朱,我不是道法中人,这里的事我不懂,你就说你的看法吧。” “春姐,有那么严重吗?”我问。 春姐道:“我二十多岁还是姑娘的时候,就跟在胡娘娘的身边了。二十来年,可以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但从来没有今天这么心慌过,真的,特别心慌。其他先不说,胡娘娘和赵景和已经那种情况了,又来了三个高人,也变成植物人,已经很严重了。” 我沉默了一下,犹豫着说:“你不信任老三。” “是的,这个人一贯闹刺,在我们院里就跟个搅屎棍一样,从来不是省油的灯,我不知道胡娘娘为什么还把他留着……”春姐说到这,喉头动了动,偷偷瞄向门口,看有没有人偷听。 我没说话,这种时候不知说什么好。 春姐道:“胡娘娘最讲究辈分,她是老派江湖人,所以我们要做好这个思想准备,真要退一万步说,他们几个都不行了,往下轮也轮到了老三。你懂我的意思吧,这件事千万千万不能发生。现在屋里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你了。小朱,咱姐俩认识时间不长,但我看你就是投缘,现在你有什么办法?” 我脑子急速转动,吸了一口气说:“我想重新进入刚才的密室。只能我一个人进,外人不能捣乱。” 春姐很是犹豫:“那间密室是胡娘娘供奉堂口老仙儿的,除非像今天这种特殊情况,往常谁也不准进去。你自己的话……” “当我没说过。”我说道:“你别为难。” 春姐深深地看着我,一咬牙一跺脚,“小朱,我啥话不说了,今天姐姐就陪你赌一把。” 她拉着我回到房间,那几个人百无聊赖地坐着,老三嘴里不干不净在嘟囔,乱七八糟话什么都说,没有一句中听的。 春姐给我使个眼色,示意我赶紧偷摸进去。 我趁着众人没回过神的这个空当,往后门去,刚到门口,田龙喊了一声:“师父,你干什么去?”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了过来,我恨得牙根痒痒,功败垂成。 老三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珠子瞪得跟牛蛋子差不多:“你干什么?你想偷着进师父的修行密室,你想干什么?” 春姐轻轻叹口气,站出来挡住老三,“是我让他去的,去拿个东西。小朱,你走你的,这块交给我了。” 田龙和沈悦涵赶紧跑过来,一起说,我也去。 我真是有点怒了,这两个猪队友,我眼睛一瞪低声喝:“都回去!” 田龙还要说什么,沈悦涵明白我的心意,拉着他回去。 老三不干了:“这是师父的密室,你们是不是反天了?!得到我允许了吗?”他的嗓门特别高,最后那一声屋里的茶杯都嗡嗡作响。 春姐也拿出撒泼的本事:“是我让进的,怎么的!小朱,快去!这里交给我了。” 我知道此时此刻不能犹豫,推门走了进去,身后传来激烈的争吵声,甚至还听到春姐的哭声。 春姐用自己为我争取到了时间,我深吸一口气,外面的事情已经管不了,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在里面找到线索。 走过漆黑的走廊,来到密室门口,门还开着,我一闪身走了进去,回手把门关上。 密室里依旧黑森森的,没有光,伸手不见五指。我依稀记得在神桌上,有两盏长明灯,第一步是先把灯给点燃。 我掏出手机,调用手电模式,勉强有白色的惨光照出来,够用了。 我举着手机,慢慢往里蹭。 这里实在太黑,摸不到四面的墙,让人没有安全感,像是走在一条看不见钢丝的深渊上。 超过手机的光亮范围,就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着。 这种空间会失去方向感,因为没有任何可做参考的方向坐标。 我胆子算是比普通人略微大点,但也有限,纯粹是硬着头皮走。走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不对劲儿。 这间屋子我记得是挺大,但大也有个限度,我这么一步步往里蹭,走了至少十几步二十来步,为啥还没走到头呢? 而且最为古怪的是,这个空间里我没有看见任何家具,四周都是空空荡荡的。 我停下脚步,不敢继续走下去,抱着肩膀努力回忆整个房间的格局。 肯定是有家具的,我记得靠着墙放着一些柜子,正中的墙面供奉的是神桌,地上还有阵法…… 想到这儿,我眼前一亮,这个怎么忘了,可以察看地上的阵法啊。 地上的法阵是用凿子硬生生凿出来的,都是深深的凹槽,并不是画出来的,无法蹭掉,也就无法消失,我可以凭借地上的法阵判断自己的位置。 我缓缓蹲下来,举起手机,用白色的光芒往地上照。 地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凹槽,是黑色的水泥地,十分平整。我的心怦怦直跳,这怎么可能? 法阵我记得很大,几乎遍布整个地面,怎么会看不到呢? 蹲在地上,我就这么一点点找,挪着小碎步,可怎么找都找不着,脑子嗡嗡响,有点缺氧的感觉,气儿都上不来。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极为可怕的问题,我不光找不到神桌,现在连回去的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大门在哪都失去了方向。 我继续寻找,找了很长时间,地上依旧不见法阵的踪影。 我汗如雨下,衣服快湿透了,怎么办,怎么办?我逼迫自己冷静,做了几个深呼吸。 就在这时,在手机莹莹的光芒下,我突然看到黑暗里出现了一双脚。 第七十七章 竟然是他 看到这双脚瞬间,我浑身血液似乎凝固了,这双脚是明显的畸形,一个大一个小,最关键的是后脚跟不着地,脚前尖点着地,而且毫不费力。像是上面有两根绳子拽着。 我喉头动了动,狂咽了两口吐沫,缓缓抬高手机,光亮里出现了一双腿,穿着黑裤子,继续往上,是黑色的衣服,光亮中终于出现了那张脸。 这一刻,我差点没吓死。 竟然是胡娘娘!这老太太本来就奇丑无比,满脸皱纹形若核桃,披头散发站在那,两个浑浊的眼睛正紧紧盯着我。 我头皮一下炸了,“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手机都掉了,顿时光亮消失,周围又陷入黑暗中。 我全身都僵了,坐在地上呼哧带喘,因为过度的惊愕,大脑都不转了,一时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黑暗里传来乌鸦一般的笑声,“就你这个胆量,以后怎么做我徒弟,嗯?” 正是胡娘娘的声音。 我使劲让自己冷静下来,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喉头发紧,好像瞬间失语。 “唉。”胡娘娘在黑暗中叹了口气,“可怜我胡春花,出堂二十年,到现在,竟然没有一个徒弟能够拿得出手的,关键时刻无法为我分忧!可惜啊,老二啊老二,你要在,何至于此啊!” 不知道她说的老二是谁,这时候我也缓过来了,听口气她不像是鬼。 我吐了口气,终于能说话了,“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娘娘道:“你那破手机就别开了,这里不能点亮光。你小子资质这么差,居然也能肉身走进这里,也算是奇缘。” “啥意思?”我喉头发紧。 “这里是密室,也不是密室,我现在是中阴身状态,我的肉身不是被你们抬出去了吗?”胡老太太在黑暗里说。 我的手在地上摸着,终于摸到了手机,不敢再打开,赶紧揣兜里,爬起来问:“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空间是我老仙儿造出来的蜃景,听说过这个词吗?” 我赶紧点点头,点完自嘲的笑了一下,这么黑的地方胡娘娘看不见我,点头有啥用。我说道:“‘蜃景’是有道行的妖物幻化而成,简单理解,就是这个妖物搭建的窝,属于开辟出一个新的空间。” “是的。我老仙儿法力很高,她造的蜃景有个特点。”胡娘娘说:“其他妖物制造的蜃景都是固定的,死的,在哪造就在哪里。而我老仙儿造出来的蜃景,可以随着我移动,相当于是保护我中阴身的一个外壳。” 我都听傻了:“师父,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娘娘继续道:“因为这里是特殊的蜃景,只有出魂之后的中阴身才能进来,但也有例外。能用肉身进入这片蜃景空间的,只有我的两个徒弟。一个是你。” “还有一个呢?”我问。 “还有一个,是我的二徒弟。”胡娘娘叹口气:“他是真正的修行天才,天赋异禀,以后能继承我衣钵的人,可惜毁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我不敢多问,再说现在也不是追忆过去的时候。我喉头动了动:“师父,你是不是在策划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嗯,你小子还有点机灵劲儿,行吧,赶来赶去没想到是你,这也是缘法。“胡娘娘说:”其实今天,我是摆了一个局。“ 我在黑暗中仔细听着,大气都不敢喘。 “老大赵景和扶乩寻找黑暗力量,我助他一臂之力,按说应该是我的中阴身和老大一起去找,但是我求拜老仙儿冒充我去的。那里果然是陷阱,老仙儿和老大全都困住,现在出不来。” 我赶紧说道:“师父,外面春姐又叫了三个高手,他们都放出自家老仙儿,结果都成植物人了。” 胡娘娘叹口气:“这次可能要出大的麻烦了,人少点我还能好摆弄,这次人这么多,恐怕要有伤亡。也罢,做戏做全套,如果没有后面那三个人,恐怕黑暗里力量也不会这么轻易相信这个局。” “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问。 “我要找到黑暗力量到底是谁,找到这个根源。”胡娘娘的声音在黑暗里幽幽传来:“我知道,我徒弟里已经被这黑暗力量给渗透了,有他的内线。我也知道,这次扶乩也早在对方的意料之内,陷阱早已布好。所以我只能做戏,让老仙儿冒充我和老大一起自投罗网,趁那黑暗力量觉得手拿把掐的时候,我再出其不意,给雷霆一击!” “师父,其实你早听我的就好了,上次来我都告诉你,要注意自己的徒弟……” “我能不知道吗?”胡娘娘冷笑:“我在这一行干了二十多年,风风雨雨什么没见过,之所以让你不要说,一是不能打草惊蛇,二也是保护你。” 我心悦诚服,“师父,我服了。” “你是我徒弟,本来就是要服的。”胡娘娘语气急促起来:“情况有些麻烦,不过这也是我设计的一部分,外面快要乱开锅了吧,那些卧底的小丑全都要冒出来闹事。咱们现在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小朱,你有胡门仙印,这是你唯一的依仗,到时候听我吩咐。”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师父,全听你的。” “现在,咱俩已经在寻找黑暗力量的路上了。我们都在蜃景里。它正在寻路。它是我老仙儿所造,自然知道她的位置。” 我问,现在能做什么。 “等!等找到了再说。”胡娘娘的声音沉稳,听不出惊慌,我紧张的情绪开始渐渐平复。 站着太累,索性盘腿坐在地上,就这么干等着。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逝,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状况,现在只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担心其他没用的,只能徒增烦恼。 “你倒是冷静了。”胡娘娘说。 “既来之则安之嘛。”我嘻嘻笑。 胡娘娘哼哼了两声,忽然一声惊叫,“找到那黑暗力量的老巢了!” 我赶紧站起来,什么都看不见。胡娘娘在黑暗中打了个响指,四面隐隐有了光,似乎开了一圈玻璃,能看到外面的情景。 胡娘娘惊疑了一声,“怎么可能?竟然是他?” 第七十八章 黑暗力量 四面玻璃之外是朦朦胧胧的一片,我还是什么都看不着。 “师父,你看到什么了?” 胡娘娘不知见到了谁,一直在倒吸冷气,缓慢说道:“你的肉身神通有限,只能借助胡门仙印,我来帮你!” 话音一落,就感觉一双冷冰冰的大手按在我的脖子后面,猛地一掐,我惨叫一声,“师父,轻点,轻点。” “忍着!”胡娘娘呵斥:“娇滴滴的哪像个男子汉。”她猛地沉声喝道:“仙印开天眼!开!” 我就感觉两只眼睛一阵灼热,像是被火烤了,紧接着是刺疼,眼泪都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说来也怪,窗外的情景竟然清晰起来,我看到了一个人。 这是一间办公室,里面只有一人,亮着惨白的灯,正在打着电脑,写着什么方案。 此人侧脸甚是英俊,我一眼就认出是谁来了,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他竟然是,中草药种植基地里姓王的那个小伙子。 胡娘娘一开始物色徒弟,最看好的就是他,我记得所有人都管他叫小王。 胡娘娘几次和中草药基地的领导商量,想要他过来,可人家不放行,这个小王也表示志不在此。 实在没想到,这样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新新青年,竟然是连胡娘娘都颇为忌惮的黑暗力量。 我浑身发冷,小狐狸胡月差点遭遇不测,也是这小子下的手?! “师父,是,是他?”我喉头动了动。 胡娘娘道:“蜃景是我家老仙儿所造,气息相连,绝对不可能寻错。应该就是这小子布下的陷阱,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终日打雁结果让雁掐了眼。” “我们现在怎么办?”我赶紧问。 胡娘娘看我:“现在我要发动雷霆一击,毕其功于一役。所以需要一个人去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猝不及防!” “我,我啊?”我嘴里发苦。 胡娘娘道:“你肉身进来,这是天意,不是你是谁?一会儿你过去和他面对面对峙,我以现在中阴身之状态,对他发动攻击。” “这个这个这个……”我嘴里念叨着。 “什么这个那个,赶紧去!”最后这个“去”字拉了长音,我猝不及防,被胡娘娘推了一把,整个人像是失了重,晕晕乎乎从高处掉落下来,速度还不快,旋转的树叶一样,“噗通”摔在地上。 我迷迷糊糊从地上爬起来,左右看看,自己竟然在走廊里。旁边办公室亮着灯,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打字声音。 我走过去,门开着,能看到小王的背影,他正在专注的写着方案。 从这点来看,完全无法把他和什么邪恶的黑暗力量联系在一起。 我抬头看看天花板,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从哪掉下来的,蜃景是另一个妖物空间,真是无法想象。 走廊里亮着灯,灯光晦暗,散着暗黄色的光。像是多年前的老照片,泛着沉淀的黄。办公室里的小王在奋笔疾书。 我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他明显一怔,伸了个懒腰回头看。 见到我之后,他有些疑惑,推开椅子站起来,“你是?” 我笑嘻嘻走过去:“我记得你姓王,我也是中草药项目里的,不过我办公的地方是在镇子里,咱俩属于两个系统。” “看你是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小王笑呵呵的非常热情:“来,来,进来聊。” “前几天有个胡娘娘要收徒弟,她求着你,你都不答应。我当时就在现场。”我嘿嘿乐。 小王点点头笑着说:“我没那么大架子,现在外面都这么传我了?夸张了。我只是研究生毕业刚参加工作,没想那么复杂,把自己本职工作做好就行。” 一时间我们没有话了。 这小子长得是真帅,而且玉树临风,一脸正相。我和这种人一向没有话说,感觉不是一路的人。 小王看我,“你怎么称呼?我叫王世杰。” 我说,我叫朱鸿运。 “朱兄,这么晚了,你不在你们那休息,大老远怎么跑这儿来了?有什么事吗?我能帮上忙吗?”他热切地问。 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好了,挠着头,心想怎么破这个局呢。 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话题,我一咬牙说道:“世杰,我这么叫你可以吧?” “你年龄比我大,是我哥,你随意。”王世杰笑呵呵地说。 “是这样的,我呢养了一只小宠物,是只狐狸,前段时间它跑丢了,再回来的时候一身的伤。我问它怎么回事,它说是你干的。”我笑着说。 王世杰脸上还是笑意,侧着脸道:“奇怪,你的宠物会说话?还能问它问题?” “我这只狐狸通人性啊,修行了多少年,有道行呢。今天呢,我就来问问你,为什么要抓我的狐狸?” 王世杰还是笑模样,眼睛看着我,眼神里大有深意。 我原本以为他能否认,我不过是诈他,他如果否认,真就没有继续往下的话题了,但是他现在的表现,多少让我觉得出乎意料,他没有否认。 王世杰从兜里摸出包烟,抽出一根递给我:“朱兄,你是自己来的?” “是啊。”我接过烟:“就想来讨个说法。” 王世杰笑得大有深意:“今天晚上不少人在找我,没想到还有你这一号。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当着你这个真人,我也没必要说假话,你的狐狸确实是我抓的。” 我心里一紧,黑暗力量果然是他! “你那只狐狸确实通灵性,但是我抓它没别的意思,它有一个神通让我很讨厌,我只想软禁一下,等办完事再放出来。”王世杰道:“伤害了你的狐狸,也是迫不得已,在这儿跟你道歉了。” 从始至终这小子都特别客气,弄得我都有点不会了。 王世杰道:“你那只狐狸会祈术。这一点让我很讨厌。” “这,这是什么?”我问。 他一笑:“祈术是一个神通,简单理解,就是可以进入人的梦里。我要在此地撒下很多的魅,通过梦境来魅惑人心,从而完成一件大事。如果还有人能入梦破梦,便会坏了我的计划。你的那只狐狸到底还是被救了,人算不如天算,我最大的目标没有魅成。” “最大的目标,谁?”我问。 “沈悦涵。”他笑呵呵地说。 第七十九章 降妖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盯上沈悦涵?”我有点恼火。 王世杰没有解释,反而怪有意思的看我,“根据魅的反馈,有个神秘人破了沈悦涵的梦,难道那个人就是你?也对,小狐狸是你的宠物,带你入梦也在情理之中。” 他摸着下巴,莞尔一笑:“莫非在沈悦涵的梦里,你英雄救美,她爱上你了?” 我听得浑身冒冷气,这小子竟然一句话就打在核心上,推理能力超乎寻常。我喉头动了动没说话。 王世杰坐回椅子,叹口气:“真是天意,我如此一番机关算计,没想到最后成就了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我问。 王世杰摇摇头:“我露了相,以后恐怕会非常麻烦。没想到第一步就走的这么艰难,不过也激起了我的好胜心。你仅仅算是半个修行人,是个半吊子,往常的情况我不会关注你的,但现在你自投罗网,那就没办法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掐灭烟头,缓缓走向我。 我全神贯注,抓住旁边一把椅子,实在危险就扔出去。 王世杰一边走过来,一边亮出右手的手腕,手腕处挂着一根红绳,上面穿着铜铃铛。他轻轻摇晃红绳,铃铛发出极为清脆的声音,犹如空谷滴水,水滴落在水面,荡起层层波光。 铃铛的声音就这样,一圈一圈荡漾而来。 我头很沉,伴随着铃铛想睡觉,眼皮子越来越沉,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我在心里提醒自己,妖术,这都是妖术,一定要挺住。 王世杰嘴轻轻咧起来,竟然从嘴里发出一声猫叫,“喵~~” 他越走越近,一边摇晃铃铛,一边发出猫叫,整个气氛蕴藏着极为强大的邪恶力量。我的大脑反应越来越慢,周围的一切都被屏蔽了。 他走到我的面前,我的手已经抓不住椅子,想往后躲,退后一步脚也是软的,撑不住身体,来回晃悠,像是走在冰面上,脚底打滑。 “你困了,”他的声音极为柔软:“睡一觉吧,你太累了,睡一觉吧。你会沉醉在无边无际的美丽梦境里。那里有蓝天,那里有大海,漫山开满了鲜花……” 我再也支撑不住,被他重重一按,浑身无力坐在椅子上。努力抬起头想去看他,眼皮子怎么都睁不开,就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感觉一只温暖的手,按在我的头顶,声音轻柔地传出来:“你会融化在风里,你会融化在梦里……” 我的头好沉好重,一个词反复在脑海里划过,睡吧,睡吧,太累了,睡吧。 我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心田中似乎有什么在流动,那是一股热流,我下意识想,那是胡门仙印吧,它还在。 就在这时,王世杰突然“咦”了一声:“这是什么?你的身体里居然藏着胡门……” 就在他极度惊讶之时,“啊”的惨叫了一声,大吼:“谁?” 胡娘娘的声音阴森森响起来:“你奶奶我啊……” 我的困劲儿瞬间消失,整个人清醒起来,马上明白是胡娘娘出手了。 睁开眼时,看见王世杰四肢着地,以极快的速度窜出办公室,他是个人,却手脚并用往外逃,动作竟然一点都不违和,背影看起来像是大狸猫。 我四下里看,办公室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胡娘娘不知所踪。我脑门子一头汗,回想刚才真是惊险,如果不是关键时候胡门仙印干扰了王世杰的判断,整个局势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呢。 我赶紧跑出办公室,走廊亮着灯,从头能看到尾,王世杰没影了。 整个办公楼空无声音,别说人了,就连声音都听不到。我靠着墙满头是汗,这一切到底是真实发生,还是一场梦?我真从胡娘娘家的后宅莫名其妙来到中草药基地了吗? 我跌跌撞撞顺着走廊跑到楼梯口,上上下下都没有动静。 我顺着楼梯来到一楼的大厅,就听到黑暗里一声呵斥:“谁?!” 紧接着一束强光照在我的身上,有人大吼:“有小偷!” 我马上判断出来,会不会是保安,赶紧说:“我不是小偷,我不是小偷。”还没反应过来,有人把我的两只手撅到后背,胳膊都扭得快脱臼了,来了个喷气式。 给我疼的好悬没背过气去,“我不是小偷,我不是小偷!” “他么的,蹲下,敢反抗打死你!偷东西还有理了。”手电光照的我眼睛睁不开,混乱之中被揍了好几下,还被踢了。 接下来就是一番混乱,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押进了保安室。 我被人按在桌子后面的一张椅子上,两盏台灯亮起来,大灯泡直刺双眼,白茫茫一片,只能模糊看到人影晃动。 有人大吼一声:“你是谁?半夜来这儿干什么?偷东西还是搞破坏?” 紧接着另外一个人说:“队长,要不要报警?” “咱们先问清楚,然后再报。保安队今晚破了个大案,这个月可以多发点奖金了。” “队长,这小子嘴硬,要不要上点手段?” “算了,看见身上有伤不好。” 两人嘀咕着。 我眼里全是眼泪,一个劲儿地辩解:“我不是小偷,我是咱们这儿的员工,你们抓错人了!” 两盏台灯终于撤下去,我长长舒了口气,好一会儿眼睛才恢复视力。眼前有两个保安,都是一米八以上的身材,气势汹汹,满脸横肉。 其中一个煞有介事的翻开本子,拿着签字笔,“说!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我赶紧道:“我叫朱鸿运,咱们都是中草药项目组的,只不过我办公地点是在镇子上,不是基地的人。你们可以问我们领导,领导姓杨,我们都管他叫杨经理。“ 两个保安对视了一眼,领头的说:“我们自然会调查。你说你的,今晚来这儿干什么?还有,我们大门都已经上锁了,有门岗和大狼狗,你是怎么偷进来的?说!” 我嘴里发苦,这话没法说,如果说我是通过另一个空间来降妖伏魔的,估计能被两个保安揍死。 第八十章 千钧一发 我苦涩地说:“这个故事相当复杂,说了你们也未必信。” 保安叼起烟:“你说你的,信不信是我们的事,磨磨唧唧的。赶紧的,趁着没报警,现在还有缓儿。” “是这样的,”我咽了下口水说起来:“有一股黑暗力量入侵了咱们的陈水乡,胡娘娘为了降妖伏魔开启了异度空间,我无意中闯入了这个空间,踏破虚空而来,从天而降。然后,我和大反派进行了一番灵与肉的较量,最关键的时刻,我的师父胡娘娘出手,大反派变成了一只大狸猫,四腿着地跑了,还藏在这个楼里某个地方……“ “行了!”保安气得烟都掉了,手都哆嗦:“你在这儿写玄幻小说呢,还踏破虚空。队长,这小子消遣咱俩,要不是现在打人犯法,我真想给他俩电炮!报警得了。” 另一个保安抽着烟,沉稳地说:“先关在办公室,明早等领导来了再行处置。” 两人商量已定,把我拽起来扔进最里面的办公室。大门一关,外面锁头响动,关在这里。 这间办公室很小,就一个空空荡荡的办公桌,还有一把二手市场淘来的破椅子。窗户紧锁,根本出不去。 我在办公室的地上来回转圈,大脑不停地盘算,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胡娘娘赢了吗,王世杰跑了吗? 满脑袋都是问号,又出不去,干着急没招。 我的手机被保安搜走,看看墙上的表,已经夜里快十二点了。我坐也坐不住,走也走不动,只觉得心烦气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今天晚上是别想出这个门了。外面就算天翻地覆,跟我也没关系,等明天早上再说。 我坐在椅子上,抱着肩膀开始打盹,窗外漆黑一团,夜深了,整个中草药基地都笼罩在一片无法叙说的气氛中。这个小办公室,像是黑暗大海里的一条小小帆船。 这椅子别提多难受,坏了一条腿,使得整个椅子面倾斜向下,坐一会儿就会往下出溜,给我难受的。 我索性爬上了办公桌,把衣服脱了卷吧卷吧当枕头塞在脑袋下面,抱着肩膀翘着二郎腿,闭着眼睛假寐。 说睡一时半会也睡不着,脑子极其混乱,又困又精神。 就在这时突然门响了,我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赶紧从办公桌上坐起来,一个保安从外面走进来,把灯打开。 正是刚才审我的保安。 “你,”他站在门口招手:“出来。” “不关我了?”我揉着眼睛说。 “提审,别废话,赶紧的。”他转身出了大门。 我一肚子气,你们真是拿自己当盘菜了,一个破保安部真以为怎么样了,还来个夜审。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跟着他走出去。外面的办公室关着灯,月光淡淡透窗而出,保安背对着我,径直往外走。 “去哪啊?”我嘟囔了一声。 他没回答,开了门来到外面的走廊。我摇摇头,只好跟上去,正要出门的时候,忽然脚底下踩到了什么东西,随头一瞥,看到地上有一只散落的皮鞋。 皮鞋?顿时狐疑起来。 我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心念中调用胡门仙印,这时已经走到门口,正要出去,就看到保安背对着我,站在门外大概一米之外。 他周身散发着黑气。 胡门仙印已经用出来了,看到了极其诡异的景象,这个保安的身后伏着一只巨大的黑色山猫! 这只猫形若黑豹,两只前爪抓在保安的肩膀,后面两只脚缠在保安的腿上,整个身体以极为古怪的姿势紧紧贴住保安的后背。 我正要出门,一下怔住,喉头动了动。 保安回过头皱着眉:“走,接受夜审,如果通过审核,今晚就能放你走。” 我嘟囔了一声:“你们还没有完了。”继续往门外走。 这一步没等迈出去,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关上大门,保安眉头一挑,见势不好,回头来开门。 我在里面拽,他在外面拽,这扇门嘎吱嘎吱作响,我的右手都麻了,手在剧烈的颤抖。 外面这个人力气太大,我几乎挣脱不住,最后急眼了大吼一声,用尽全力使劲儿把门往里一拽,另一只手趁着0.5秒的空当,锁上了门锁。 等落了锁我浑身力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外面传来“咚咚咚”的砸门声,有人大笑:“兄弟,开门啊。”然后一声怒吼:“开门!” 我闭着眼,呼吸急促,满头都是冷汗。 “可以啊你,”外面的保安温柔下来:“早知道你有胡门仙印,我找什么王世杰啊,应该第一个来找你。你相貌平平,资质平平,混进人堆就找不着的主儿,没想到暗藏如此大的玄机。嘿嘿,算我看走了眼。我知道你叫朱鸿运,小朱,你就乖乖从了我吧,要不然你一辈子都要活在恐慌之中,我会紧紧盯着你,一直和你不离不弃,直到咱俩融为一体……嘿嘿嘿……哈哈哈……” 我听得浑身难受,真他么倒霉,怎么被这么个东西给盯上了,真是跗骨之蛆。 不管他在外面怎么说,我深吸口气冷静下来,扶着墙站起,在办公室察看,在里面的地上发现了昏迷的另一个保安,也就是保安队长。 他趴在地上,鞋都飞了,衣服撕得破破烂烂,可以推测出,曾经发生过剧烈的对抗。 我蹲在旁边心怦怦跳,心说大哥啊大哥,你千万别挂了。 我把他从地上翻过来,这小子满脸都是血,鼻子塌了一块,摸了摸脉搏还有跳动。办公室里有饮水机,我找来大水杯接了满满的水走回来,把水都浇在他脸上。 好一会儿,他呻吟了两声,慢慢睁开眼,嘴里有气无力地骂骂咧咧。 我赶紧把他扶起来,他一把抓住我要破口大骂,看到是我,深深喘了两口气:“快,快打电话叫人。” “队长,打什么电话,叫什么人?”我问。 他苦笑一声,又晕了过去。 第八十一章 大局已定 我拿着水往保安队长脸上浇,他喘了口气醒转过来,苦笑着说:“报警,赶紧报警。桌子玻璃下面有领导电话,赶紧,赶紧去!” 我放下他,急匆匆来到桌边,玻璃下面果然压着一张塑封的a4纸,上面写满了各领导的联系电话。 我也不管哪一个了,从头开始打,现在是下半夜一点半,打了几个之后,领导问清楚情况,让我在原地待命,他们很快就过来。 基地所有工作人员都住在宿舍楼里,在范围内坐着电瓶车,一会儿就能来。 我没有报警,领导来了再说吧。 外面已经没人敲门,非常安静,我来到门口没敢开门,踩着椅子爬高,利用上面的天窗往外面看,走廊空空荡荡,那个被大狸猫附身的保安已经没有踪影。 保安队长清醒了,仰面瘫坐在一把椅子上,用卫生纸勉强塞在鼻子里止血,他的鼻梁骨是彻底断了,有没有脑震荡不好说。 我们两个就在这儿等着,谁也没心思闲聊。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有人在外面叫门,我在猫眼看看,外面来了好几个,为首的是个大领导,我曾经见过。 我犹豫一下,还是把门打开,他们呼啦啦冲进来。大领导扫了一眼,指着保安队长道:“把他马上送到医务室。你,叫什么来着?”他指着我。 我报了自己的名号。 “汇报一下情况,事无巨细赶紧说一遍。”领导眉头紧锁。 我用很快的语速,尽可能详细地把其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有些涉及到胡娘娘和我隐私的事就没提。 领导指着手下人说:“把所有人都叫起来,散开了去找王世杰和那个保安。注意三人成组,不能单独行动。” 这些人都出去办事了,领导没管我,拿起电话开始拨号,连续打了好几个人,最后放下电话:“小朱,你就待在我身边,胡娘娘正在往这边赶,等她到了一切都明白了。” “我师父回去了?”我惊喜地说。 领导沉声道:“不知道,等她到了再说。”他不再搭理我,想了想拿起电话,又拨出去,好像是找管人事的,让他连夜调王世杰的个人资料。 这么混乱着到了两点多,我困劲儿上来了,坐在那里时不时点头,领导不愧是领导,这时候很有精神头的样子,抽着烟思考问题。 下面的人陆陆续续回来报告,说在哪都找不到王世杰。 领导有些不高兴:“四面高墙,大门也锁着,他难道还能插着翅膀飞了不成?把狗都叫起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赶紧的!” 又折腾了一段时间,王世杰和那个被附身的保安,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根本找不到人在哪。 这时窗外传来车喇叭的声音,有车灯晃进屋里,光线为之一亮。 顺着窗户看出去,基地的大铁门开了,外面进来好几辆车,停到办公楼前。车里下来很多人,虽说灯火通明,但整个场景虚幻得像是某个遥远的电影,看不真切谁是谁。 领导面前的烟灰缸里都是烟屁股,他把最后一根烟都抽了,揉搓了烟盒扔进废纸篓里。 这时,走廊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时间不长门开了,迎着屋里的灯光,胡娘娘走了进来。 我是又惊又喜,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走过去差点跪下,赶紧说:“师父!” 胡娘娘身边是春姐,她冲我点点头。胡娘娘看我,“你小子关键时候还真有点用,行啊立了大功了,等办完事上我那,咱们吃一顿家宴。” “师父,这些都好说,关键是王世杰已经失踪,下落不明。”我赶紧说。 胡娘娘道:“我心里有数,来这里之前,我已撒下暗花,堂口其他的出马仙已经全部发动,其中有黄家的仙家,正在方圆五里内寻找,他不会跑的。” 领导皱眉:“朱鸿运刚才讲的是什么。” 胡娘娘简单讲解了一下,说自己是出马仙儿,堂口除了胡家老仙之外,挂营的还有几十个仙家,其中黄家专门负责打探消息,撒野出去十几里内可以在弹指之间。 领导知道胡娘娘有异能,也踏实了不少。 我来到胡娘娘身边低声道:“师父,家里边那些人还好吧?” 旁边的春姐哼了一声:“那些没良心的……等这件事完事的,胡娘娘要清理门户。” 大局已定,我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外面又来了一辆车,我顺着窗户看出来,竟然是沈悦涵和田龙来了。我一皱眉,现在这么烦这小子,而且还和悦涵一起来。 田龙这小子属于顺杆爬的猴子,稍微给个杆,他就能爬过来,你还不能翻脸,他打的旗号都是为你好。 我正胡乱寻思,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沈悦涵和田龙走进来。女孩一看见我,嘴嘟起来就像要哭的样子,走过来拉住我,“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拍拍她的手背,示意没事。 胡娘娘坐镇中军帐,春姐和我站在两旁,基地领导在旁边抽着烟。屋里静悄悄的,虽说现在很多事都没有结果,但基本上大局已定。 胡娘娘拄着拐棍,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有结果了。领导。” 那领导赶紧答应一声,胡娘娘道:“在四号种植大棚的后面,派人去看看。” 领导赶紧打电话叫人。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沈悦涵紧紧抓住我的手,非常的紧张。 时间不长门开了,有几个人气喘吁吁跑进来:“领导,在四号棚后面发现了保安小刘和王世杰,他们昏迷不醒,已经送到基地医务室观察。等结果,如果不行就马上送到大医院。” “好,我知道。”领导点点头,把他们打发走了,问胡娘娘,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娘娘皱着眉头说:“有一只山猫成精了,而且道行很深,恐怕已经入魔。它可以随意夺舍人身,具体想干什么还不知道,只怕是包藏祸心。最可怕的是,我没有抓到它,它现在,下落不明。” 第八十二章 拒绝 折腾了整整一夜,外面传来了鸡叫,天亮了,一天的阴霾消散。 每个人都疲惫不堪,昨晚进胡娘娘的宅子开始作法,一直到今天晨光大亮,差不多十几个小时没有合眼,几次经历生死一线,我累得不行。 胡娘娘这老太太别看那么大岁数,可精神头十足,还在这排兵布阵,抓拿猫妖。 我告假回去睡觉,胡娘娘点头,让我早点回去休息。 我,沈悦涵,还有田龙三个人一起走的。田龙开着沈悦涵的黑奥迪,一路狂奔,从基地开回到镇子里。 我让车停在办公区后面的宿舍楼,沈悦涵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下,提出要求,说她要上去看看我的宿舍。 我困顿至极,只想好好睡觉,看女孩可怜巴巴的眼神又于心不忍,便想答应,这时候田龙舔着脸过来:“师父,咱们一起上去,正好我跟你商量个事,我也搬回来,咱们俩还是一个宿舍。” 我不知哪来的一股无名火,态度非常恶劣,“边儿玩去!我住的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吗?” 田龙愣了一下,没想到我能这么翻脸,还笑嘻嘻地说:“师父,你别发火啊。” “正好。”我说道:“现在没有外人,咱们把话说清楚。田龙,你不是我徒弟,我也不是你师父。咱俩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再次重申,你下次再胡乱叫,我真不认你这个朋友。” 田龙讪笑:“师……老朱,你看你,你就是太累了,好好休息,咱俩的事再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还算识趣,下了车走远了。 沈悦涵看着我:“你是不是太累了,怎么发这么大火,我带你回去休息。” 我伸出手,做出个禁止的手势,“悦涵,咱俩梦中相识,可回到现实里,你是什么人我不了解,我是什么人你也不了解。咱们还是循序渐进地认识好。宿舍,等有时间我会带你看的,今天你回去吧。” 沈悦涵很久很久凝视着我,脸色很平静,点点头说“好”,到驾驶位自行开走了。 我一步步爬回三楼的宿舍,进了门浑身发软,衣服都没脱瘫在床上。 胡月从窗台上蹦下来,三窜两窜过来,在心念中和我对话,“你真够可以的,人家大姑娘都送到嘴边了,愣是不吃。你是正人君子呢,还是玩套路呢?” 我累得闭上眼睛,脑子已经不转了,像是一盆浆糊,勉强说道:“我和沈悦涵就不是一路的人,现实中相处这一天下来,感觉也没什么话说。再说吧,再说吧。” 我累得不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班,竟然没有人催我,我一觉睡到大中午,坐起来之后,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场梦一样不真切。 拿起手机看看,竟然是沈悦涵发来的好几个消息,问我睡得怎么样。 我赶紧回复,说自己休息好了,又问她怎么样。聊得都是没有营养的话题。 胡月窜过来,嘻嘻笑:“昨晚还说不是一路人,现在就勾搭上了。“ 我有点无奈:“你这只狐狸怎么这么八卦呢。” “说正事,你帮着胡娘娘破了这么大一案子,她肯定要论功行赏,你打算要点什么?”胡月问。 我摇摇头:“人家给什么,我就拿什么呗。” 胡月正色说:“这件事你别稀里马哈的。昨天你走了之后,我推了一卦。” “呦,你还会算卦呢?” 胡月摇摇头:“我的推衍神通离清风碑王这些专门靠鬼通窥测天机的堂口,要差得远。只能简单排一下,我发现你最近恐怕要有很大的麻烦。” 我心里非常不舒服,“你怎么不算算我啥时候娶媳妇呢,怎么让你一算我就要倒霉。” “这是天道,又不是我给你安排的,”胡月有些无奈:“而且你这个麻烦很可能是发生在家里。” 我心里一咯噔:“我爸我妈?” “我不知道唉,”胡月说:“如果应在他们老两口身上,胡娘娘有一件宝贝你就是非要不可了。” “什么?” “她手里的老山参。”胡月道:“关键时候,救命。” 我摸着下巴陷入沉思,越想越坐不住,想现在去,胡月赶忙拦住我:“你别这么沉不住气。现在不是你讨封的时候,胡娘娘正在清理门户,收拾残局,老太太也是焦头烂额的,现在不是时候。” 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狐疑地说:“她家发生什么事,你怎么都清楚。” 胡月有些不好意思,慢慢说道:“胡娘娘家的老仙儿,你知道吧?” “好像叫胡月娥。”我说。 胡月点点头:“胡月娥并不是老仙儿真名,这种老神仙化名无数,只有胡门里资格最老的老家伙才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 “为什么呢?”我奇怪的问。 胡月道:“看过《西游记》吧,里面的妖怪拿着宝瓶说,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他一叫真名,孙悟空那么大的能耐,都嗖一下被收进了瓶子里。其实我们披毛戴角的这些动物,本来是没有名字的,开启灵智之后,才能凭机缘得名,名字和修行是挂钩的。所以最隐秘的是两样东西,一个是我们的内丹,一个就是名字。” 我点点头,大约明白了。 胡月道:“上次我被黑暗力量抓住之后,是胡娘娘救的我。在养伤的时候,和她们家老仙儿胡月娥,你就当是这个名字吧,聊得特别投机。胡月娥见我孤零零的,便收了我做义女。” 我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的玄机。 “你是胡娘娘的弟子,我是胡月娥的义女。咱们两家也算是亲上加亲了。”胡月笑嘻嘻的说:”哦,对了,我的名字胡月,你以后也别乱说出去了。想介绍也行,要给我起个化名。” 我若有所思,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那我就听你的,胡娘娘论功行赏的时候,别的不求,就要她的老山参。“ 第八十三章 确定关系 这几天我安安稳稳的上班,班上风平浪静。田龙不来了,沈悦涵也不来了,我们之间私下也发短信,但信息往来很平淡,就是你好啊,吃了没有啊。时间长了,她信息回复得也是越来越慢。 我压根对沈悦涵就没抱有什么幻象,女神嘛,自然人人都喜欢,但我和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是工薪家庭出身,她一落地就含着金饭勺,是亿万富翁的千金。我们两人所知所想,看待事物和世界的看法都不一样。 梦里相遇相知,那就留在梦里吧。 生活虽说表面恢复了平静,但是我一直有个心思,总是觉得惶恐,就是那只山猫精。那天深夜我和它对峙,它曾经说过,它发现了我身上有胡门仙印,只要它不死就会紧紧盯着我、缠着我,找机会下手。 遇到这么个狗皮膏药,我总觉得胸口窝像堵着一块石头,上不来下不去,行走坐卧都心事重重。 马上要下班,我收拾收拾东西正要走,办公室门推开了,本来众人昏昏沉沉准备回家,看到来人之后,猛然抖擞了精神,一个个眼珠子都在放光。 来人正是沈悦涵。 她径直走过来,“鸿运,晚上有时间吗?我爸爸要请你吃个饭。” 我倒吸口气,第一反应是不想去,转念一想,人家抛花过来我就的接着,要不然就是不识抬举。赶忙说有时间。 沈悦涵把车钥匙扔给我,“你来开,我告诉你去哪。”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两人出了办公室,顺着走廊往前走,我们一时没有话说。 这时,迎面过来一个领导,正是办公区负责人杨经理,看到沈悦涵眼睛顿时亮了:“小沈,今天怎么这么有时间?贵客迎门啊。约了你们挺多次都没有空,今天晚上让我逮住了吧,哈哈,一定要赏脸,我请你吃饭,咱们聊聊工作的事。” 沈悦涵淡淡地说:“杨经理,今晚我还有事,我爸爸要请鸿运吃饭,我得作陪,改天吧。” 杨经理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沈总请朱鸿运吃饭?” “嗯。”沈悦涵看我一眼:“快走,我爸爸不喜欢人迟到。” 我们顺着走廊走远,我余光看到杨经理站在远处,满脸都是惊讶和料想不到。 从办公楼到了车库,开着车出来,我开车,沈悦涵指路。下班时间路上车流挺多,红灯不断。 我们两人在车里,气氛有些说不上来的凝重。 “鸿运,”沈悦涵打破沉默:“你是怎么想的?” 我愣了:“什么怎么想的?” “咱们俩。”沈悦涵真是坦率,直接挑破了窗户纸:“你怎么打算的?” 我苦笑:“这话怎么说,我没法回答你。” “我说说我吧,”沈悦涵性情直爽:“在梦里见到你,你又救了我,我就决定和你在一起了。你是第一个让我有安全感,又这么心动的男生。从梦里出来,我疯狂的找你,哪都找不着你。你知道吗,当时我都要崩溃了,我觉得自己人生的最大希望没有了。” 她深深的叹口气,摇下车窗:“你有烟吗?” “别抽。”我说:“女孩抽烟不好。” “别废话,我现在就要抽。” 我吸口气,从兜里摸出烟递给她。沈悦涵熟练的抽出一根,问我要了打火机点上,她一边抽着一边说:“你知道吗,那天在胡娘娘家里,我看到你,那一瞬间我都要幸福的晕过去了。但是,我害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你对我很冷淡,和梦里的你完全两码事。我现在就想问问,你对以后是怎么想的?” 我有些为难,说实在的,我长这么大还没怎么正儿八经谈过恋爱,一个如此漂亮且有能力的女孩说喜欢我,多少有点蒙,感觉人生虚无,怎么可能呢? 怎么看怎么不可能。 我迟疑一下说:“悦涵,我是这么考虑的,你这么漂亮又这么有钱,我感觉自己有点不知所措。咱们两人的……出身啊,三观啊,什么什么都不一样。再说了,你爸爸也不会同意的。” 沈悦涵转过头看我:“别拿我爸爸说事!就说你,你怎么想的?说真实想法,别磨磨唧唧。” “那就……试试吧。”我说。 沈悦涵本来紧绷的脸,忽然笑颜如花,把烟掐灭,狠狠掐我胳膊:“给你勉强的。我长这么大都是别人追我,我倒追还是第一次,你还这么勉强,你是个人吗?” 我表面嘻嘻笑,其实内心都是苦笑,不知怎么搞的,对她的感觉一直没那么强烈。 车子终于可以动了,过了几个街口,到了镇上最大的饭店,叫陈香楼。在三楼包间里,我见到了沈悦涵的爸爸,沈总。 沈总没有带其他人,只有他自己,菜已经上好了,他正在看手机。见我们来了,赶紧让进来。 沈悦涵一点都不避讳她爸,手一直拉着我的胳膊,我倒是有点不太适应。 坐好之后,沈总简单问了我几个问题,家是哪里的,现在负责什么工作。一边吃一边聊,上来了酒,我赶紧站起来给他倒酒。沈悦涵翻白眼,说为什么不给她倒。 我赶紧给她也满上,心想这沈悦涵看着文文弱弱的,性格上倒是一个女中豪杰。 沈总气场很足,常年掌控一家大公司,身上有种领导者的气质,我倒不是害怕,就是感觉不舒服,不是一路人。 吃饭中我才知道,沈总很早的时候就没了老婆,沈悦涵没了妈,父亲一个人拉扯女儿长大,可以说言听计从。沈悦涵得意地冲我眨眨眼,说,只要我看好了,我爸爸就不会反对。 沈总无奈地笑笑说,就是拿你没办法。 酒过三巡,沈总道:“小朱,前段时间你舍命救我女儿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这是一点心意。” 他在桌子上推过来一张银行卡。 “呦,呦,这可不行。”我赶紧站起来:“沈叔叔,我和悦涵现在已经是朋友,你给这钱,这不是让我再也别见她了吗?” 沈悦涵真是女豪杰,拿起银行卡直接塞我兜里:“让你拿着就拿着,别扭扭捏捏的,一码归一码,该你得的一分钱都不能少。难道我还不值这些钱?” 第八十四章 该来的总会来 今天晚上这段饭吃的挺爽,我算是财色双收,按说鼻涕泡都应该乐出来,可不知怎么搞的,反而觉得有些沉重。 晚上回到家,我玩着银行卡,半躺在床上沉思不语。 胡月“嗖”的一声跳过来,问我怎么了。我叹了口气说:“今天和沈悦涵算是确定了关系吧,她爸爸又给了我一笔酬劳。按说应该特别高兴,但不知为什么,感觉沉甸甸的。” “我告诉你为什么。”胡月目光炯炯盯着我。 我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说。 胡月道:“咱俩在一起相处有段时间了,我发现你性格上有个很大的缺点。” 我歪着眼看她。 胡月道:“你的优点不说了,你的缺点恐怕以后会成为修行上最大障碍。” 我有点不高兴,沉声道:“有话直说。” “你缺乏一种爱人,和被爱的能力。”胡月眨着小眼睛说道。 我的心被触动了一下,猛地一疼。 胡月继续道:“被人爱是很幸福的事,可你却下意识觉得,这是一个负担。同样的,你还缺乏去爱别人的能力。” 我冷笑:“你的意思是,我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不是那个意思,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从小到大没谈过恋爱是吧?”胡月看着我。 我烦闷地说:“不要打听别人隐私。” 胡月唧唧叫了两声,再也不说什么了,跳到桌子上。 我面朝里躺着,心绪烦乱,虽然很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胡月说的是有道理的。 我出生在一个工薪家庭,父母是底层的工人,从小就教我如何谨小慎微,怎么做一个听话的乖孩子。加上我很小的时候,被中上了胡门仙印,像是一块丑陋的胎记,导致我小时候自卑,别说谈恋爱,和女孩儿聊聊天都害怕。 上了大学,出了社会之后,慢慢的打开了一些,但是底层心态一时半会很难改正,感觉都已经写进我的dna了。 烦得不行,我这时才隐隐感觉到修行之艰难,不光光是修出神通,关键还要修心态和认知,这是最难的,相当于打破一个旧人格。 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过后几天,沈悦涵经常来找我,我们一起吃饭一起聊天,晚上在河边漫步。这女孩情商很高,善解人意,和她相处是如沐春风,我慢慢放下了一些包袱,找到了舒适的感觉。 这天,我接到春姐的信息,让晚上到胡娘娘这里。我不敢怠慢,下班后和沈悦涵说明情况,一个人来到了胡娘娘家。 院子很静,没什么人走动,但我嗅到了几丝不寻常的气息,这些天胡娘娘宅子里肯定发生过什么大事。 这时,春姐从屋里走出来冲我招手,轻声说:“胡娘娘在内宅等你,赶紧过去吧。” “春姐,这几天发生什么了?”我低声问。 “胡娘娘清理了门户,一共清理了四个弟子,包括老三。” 我吃了一惊,原来老三被开了,我早觉得这小子不地道。 “赵师兄?”我小心翼翼问。 春姐道:“赵师兄在这次行动中立了大功,还是顶门大弟子,以后要继承胡娘娘衣钵。” 我心中无比失望,这老小子最坏,怎么还立了大功。我没多说什么,告别春姐来到内宅,敲门进去。 屋里胡娘娘正在抽旱烟,一口一口吐着烟气,“小朱,这次抓捕山猫精的行动中,你立了功。我这个人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记得胡月说过,如果胡娘娘打赏的话,就要老山参。 我脱口而出,“师父,我想要那根山参。” 胡娘娘从桌膛里面取出一个红布包裹的木头盒子,直接扔给我。我顺手接在手里,心里美滋滋的。 此刻我归心似箭,想回去了,胡娘娘仔细凝视着我,缓缓说道:“你确定想拿这东西?” “师父,你,你后悔了?”我小心翼翼问。 胡娘娘叹口气,“你不要这么着忙,小朱,有几句话跟你说……你这个人吧,我有点看不透。” 我没听明白,不说话,洗耳恭听。 胡娘娘道:“我给你推演过命盘。几次推演全部失败。或许你身上背着的胡门仙印,让你的命运不可琢磨。但是有句话你要记得。” 我赶紧侧着耳朵听。 “欲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以后会成为什么样,我不太清楚,但我希望你有韧性,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咬牙坚持下去。” 我心悦诚服,赶紧说道:“谢谢师父指点。” “今日,你拿了这个山参,恐怕日后……“后半截话她没有说。不像是好话,我不便多问。 胡娘娘挥挥手叹口气:“山猫精现在仍然下落不明,还未落网,被它附身过的小王和那个保安,情况都不太好。你心里有点数。” 我拿着老山参出了胡娘娘家的大门口,心中的不安快到顶点了。 最近我接连走狗屎运,先是和沈悦涵确定关系,然后又得到她爸爸一笔钱,现在又拿到了天材地宝的老山参。 这些东西来的太轻松,像吃了顿早饭那么随便,觉得是在做梦。如今接二连三的好事发生,让我有种走钢丝的危机感,又说不出哪块不对劲。 可能是山猫精现在还没有抓到的缘故吧。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想多了也是徒增烦恼。 周末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是我妈打来的,一听她电话里的声儿,我就感觉不好。 “鸿运,这几天请假回来一趟吧,你爸爸住院了。” 我深吸口气,该来的终归要来了。 我越来越感觉到这是一条深不见底的不归路,而自己正走在这条路上,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我先去请了假,杨经理自从见到我和沈悦涵谈对象之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看见我就笑呵呵。见我请假,问清了缘由,真诚地问我,叔叔身体怎么样,需要几天假期,去了先照顾家里,单位这边不急着来。 不管他是见风使舵,还是怎么的,这时候表现出来的姿态已经挺让我感动了,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和他也说了很多知心的话。 从办公室出来,我给沈悦涵挂了电话,把家里的事说了一遍,沈悦涵态度很坚决,这次要跟我一起回家。 晚上我询问胡月,跟不跟我回去。胡月摇摇头,说她要留下来跟随干妈修炼,以备将来危险降临时,不至于临时抱佛脚。 第八十五章 病房 爸爸住院了,我请假回家,沈悦涵非要跟着一起。也罢,带她回去吧,我爸一看把对象带回来了,病起码能好一半。 我家在六小时车程之外的另一个城市,我们没有开车,坐着高铁回去,当天晚上就到了医院。 找到病房后,我妈正在看着点滴,我爸已经睡着了。 我大半年没见到他们老两口了,他们都老了,尤其我爸得了这场大病,整个人形销骨立,两颊深陷,躺在那已经不复年轻时候的风采。 我眼泪差点出来,我妈听到声音回头,看到了我和沈悦涵,眼前一亮:“鸿运回来了,这位是?” 沈悦涵大大方方走出来说:“阿姨,我是朱鸿运的女朋友。” 我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惊又喜,沈悦涵挽着袖子过来:“阿姨,你和朱鸿运聊,有什么活儿我来干。” “孩子,刚见面哪能让你干活。”我妈不让。 两人推让,我说道:“妈,你就让悦涵做吧,咱俩出来说说话。” 我妈无奈,和我出了病房,在外面的走廊上说起来。我这才知道,我爸得了什么病,他是胃出血。说起来不算太严重,但是我爸有糖尿病,常年身体瘦弱,这一场病下来,几乎要了半条命。 我把老山参拿出来,告诉妈,我认了个师父,这是她给的,关键时候山参能续命。 我妈没怎么太兴奋,只是接过来说,还是要听医生的安排,她不怎么相信这些东西。 然后话锋一转,开始问沈悦涵的事,我们俩怎么认识的。 我一一讲了,有些过于匪夷所思和我经历危险的事,都避而不说。 我妈长长舒了一口气:“儿啊,咱们家庭和人家比不了,你得好好待人家姑娘,当然了,咱们也不能受委屈。既然处了就好好处,争取年底结婚。” 我苦笑,现在都七八月份了,还年底结婚。老太太真是心急。 当天晚上,我们娘仨在外面吃了点饭。吃过饭之后,我让沈悦涵跟着我妈回去休息,我在这儿守着。我妈说行,你也该伺候伺候你爸了,丫头,跟我走。 她这是想和沈悦涵单独聊聊,了解一下是什么人,我劝着沈悦涵,让她们一起走了。 晚上,我一个人守着病房,老爸还没醒,但呼吸沉稳,一直在熟睡中,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病房里静悄悄的,其他病人都休息了。我租了一个小的行军床,空地上撑开,也躺下休息。 现在不过八九点钟,整个病房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门关着,外面隐隐透出走廊的光亮。 老爸这一辈子不容易啊,我在心里叹口气,衣服脱下来卷成枕头,迷迷糊糊地开始打瞌睡。 也不知什么时候,隐隐听见屋里有人说话,勉强睁开眼看到我爸醒了,来了个医生,两人正在说着什么。 我揉揉眼站起来,“大夫,怎么了?” 穿白大褂的医生戴着口罩,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看看我。不知为什么,他给我的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是不是以前的初高中同学呢? 一时想不起来,又不便细问。 大夫说:“你是患者的儿子?” 我点点头。 “我刚才和你爸聊过,他现在感觉有点难受,我带他做个复查。”医生说。 我马上紧张起来,“爸,你怎么样?” 我爸神色有些萎靡,坐在床边看我:“有点难受。对了,你啥时候回来的?” “下午到的。”我本来想说带女朋友一起来的,想想算了,现在大夫还在,我爸状态也不是太好,待会儿看情况再聊。 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过来搀扶我爸,去做检查,我赶紧过去把他替下来,”大夫,哪能让你受累,我带着我爸过去。” “你放心好了,”医生说:“是个小检查,就是抽个血。我一会儿送叔叔回来。” 这个医生也太客气了,我愈发感觉他是不是就是我的同学,认出我来了呢。 他客气,我不能不懂事,赶紧道:“大夫,还是我来吧,让你受累,我于心不忍。” 医生轻轻点点头:“那好吧,你们先去,一楼走廊往里走,最尽头是抽血的地方。” 我带着爸爸出来。我爸穿着病号服,走得很慢,两只脚在地上拖拉,走廊里很奇怪,亮着灯却没有一个人影。 我们父子俩就这么往前走着。我爸打破沉默,“你那边工作怎么样?” “还好吧。”我说。 我从小的时候和爸爸就没什么话,我们两个是典型的传统父子关系,而且我爸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他最关心你的话,就是问最近怎么样了。 病房在四楼,我扶着他来到电梯间,按动按钮,时间不长电梯上来了。 打开电梯,里面也是空无一人。 医院的灯光是很白的那种,白到有点阴森,甚至比全是黑暗还要让人不舒服。 电梯成长条形,让人联想到棺材。门关上,封闭空间里只有我们爷俩,我扶着爸爸,谁也没有说话,看着电梯一点点往下降。 “你妈呢?”我爸问。 “先回家了,她太累了,我替她照顾你。” 我爸愣了一下,这样的汉子竟然眼圈红了,轻轻说:“你妈不容易,以后你好好孝敬她。” 这话说得有点不得劲,我不知怎么应好,嗯了一声。 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停了,门徐徐打开,外面竟然是黑森森的巨大空间,像是地下停车场。 我看看楼层,确实是一楼,奇怪了。医院的一楼大堂怎么黑着灯,一个人都没有。 我犹豫一下对爸说,我先出去看看。 我爸咳嗽了一声,“别麻烦了,咱俩一块出去。” 我们走出了电梯,大门在后面关上,眼前是个极为空旷的黑暗空间,估计喊一声都能有回音。 “不对劲儿啊。”我疑惑地说。 “或许,是我到时间了吧。”我爸嘴角动了动,苦笑着说:“我应该来这里报道了。” 我赶紧道,“爸,你别乱说啊。” 我爸摇摇头,看着黑暗的深处:“没有乱说,我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 第八十六章 跟来了 我爸说自己到时间了,该走了。这话说的我浑身不舒服,劝他不要乱想。 他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黑暗,拍了拍我,“鸿运,咱爷俩这一世是父子,我没为你做什么,细想想我不算是一个够格的父亲。好了,不多说了,咱爷俩这辈子的情分到了,我该走了。” 说着他挣脱我,一瘸一拐走向黑暗的深处。 我赶忙拉住他:“爸,你别急啊,怎么回事都没弄清楚。” “你赶紧回去,”我爸严肃地说:“我听说过,活人是不能进阴间的,否则很麻烦,困在里面出不来就完了。你赶紧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去。” 我脑子已经乱了,下意识拽住他,大脑有点懵逼。 我们两人在拉扯的时候,黑暗里隐隐出现一个巨大的身影,这人身高很大,几乎顶到天花板,手里似乎还撑着一把伞,又瘦又高,只能看到一个轮廓,有风吹动他的长袍,我却感觉不到。 这个人影一出现,随之而来的便是极度压迫感,让人喘不上气。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缓缓抬起右手,手臂极长,按说能探出黑暗了,但整个右手不见细节,只能看清一个轮廓。 他的右手没有肉,皮紧紧包在骨头上,像是一个骷髅手。 他冲着我爸缓缓招手,意思是过去。 我爸深含眼泪,他这样不善于表达情感的汉子,这时眼睛也湿润了,拍拍我的肩膀:“死神在召唤我走了,以后恐怕不会回来了。好好照顾你妈。” 我急眼了,一把抓住他,大声喊:“爸,我不让你走!” 我情急之下,只觉得热血翻涌,一股热流从心田向全身四肢和头部流动,是胡门仙印在开启。 我第一次能这么清楚感受到它的流动,流进了眼睛,有些干涩。我使劲儿揉揉,再去看眼前的场景,所有的黑暗都在褪去,那高大的人影也成了一片虚影,整个空间的深处坐着一个人,竟然是刚才的医生!他的两只手不停地在空中舞动,像是在操纵提线木偶。 我突然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这是什么人?竟然算计到我头上了,要搞我的爸爸! 我浑身热血涌动,“爸,你往后退,我来解决。” 还没等他说什么,我一个疾步窜进了黑暗。那个巨大的人影似乎怔住,紧接着右手变成抓形,居高临下抓我,伴随着这个动作,还有嘶吼。 声音像是一阵奇怪的风,带着恐怖的声音,扑面而来。 我爸急得直跺脚:“你这个孩子……”他一瘸一拐就要进来救我。 我知道眼前这个人影其实是幻象,它的动作也是幻象,可我爸不知道,仍然要冲进来。 这时候,我看到那个医生在笑,他肯定还有后招,我突然明白过来,我爸爸进来是个陷阱!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回头猛地大吼一声:“爸,你出去!” “儿子……”他还在一瘸一拐地过来,这时候那个巨大人影的右手从空而降,直直拍上我。 我爸爸着急,走得更快,他本来就瘦弱,一瘸一拐看上去更是可怜。 医生嘴角咧起一丝笑意,极为阴毒,他操控的巨大人影突然变了动作,跃过了我,直接抓向后面的我爸。 我和我爸都惊住了,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 我一转念马上通透,这个时候也不知怎么的,自己的智商特别高,打眼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个局,是个陷阱,目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爸爸。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阴间,所有的幻象都是那个医生搞出来的。 此时此刻,巨大的人影袭击我爸,我没有任何办法,胡门仙印只能看破,却无法应对。 我爸爸愣在那,一动不动,人影要过去还有段时间。 我的目光一下落在那医生身上,心里冒出一个极为大胆的计划,擒贼先擒王! 我不再管我爸,而是加紧速度直破黑暗,去抓那医生。现在我真是急眼了,危机一刻爆发出极大的潜能,几乎是在几秒内到了那医生的眼前。 他戴着口罩,眼睛瞪大了,我挥出一拳直接打向他。 我以为这小子能跟我火拼,谁知道他一击便溃,避开我的锋芒,回身就跑。他跑动的姿势很怪,四肢着地,几乎像是猫一般腾跃。 我脑子一激灵,打了个闪,似乎明白了什么。 就在这时,我全身抖了抖,从梦中醒了! 我一翻身坐起来,发现自己还躺在病房里的行军床上,病房是不关灯的,日光灯散发出惨白的光线,隐隐有滋滋啦啦的声音,让人心头十分萧索。 我满头都是冷汗,坐在行军床上大口喘着气,那个心啊噔噔噔乱跳。 病床上有人呻吟一声,我赶紧走过去,是爸爸,他慢慢睁开了眼。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爸!” 这一声叫,让我泪如雨下。我爸笑了,手抬起来,此时此刻我们爷俩心意相通,我把脸凑过去,他摸了摸脸。 “儿子,我刚才做了个怪梦,梦见我要死了,你送我去阴间……” 我赶忙拦住他:“爸,你没事了,别乱说话。梦就是个梦。” “对,就是个梦。我渴,儿子。” 我赶紧倒来热水,他现在没法喝,我只能用棉签沾了水抹在他的嘴唇上,爸爸一下一下舔着,脸上是幸福的笑容。 我拉过椅子,跟他讲妈妈回去休息了,我还把对象领来了。 我爸一下来了精神,挣扎着问我要照片,说要看看。 他现在不能太激动,我让他好好休息,明天对象就来医院。 我们爷俩正聊着,门开了,从外面进来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我顿时紧张起来,看过去。 来的医生是个女的,见我这么紧张,以为是担心自己的爸爸。跟我聊了聊,说你父亲恢复得挺好,再有半个月左右观察和治疗,就可以出院。 我长舒一口气,把医生和护士送走之后,我爸又昏昏沉沉睡着了。我依在床头,依旧心潮澎湃,我已经猜出来刚才的梦是怎么回事了。 那只山猫精,跟来了! 第八十七章 昆仑山常家 爸爸病情好转,这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但山猫精这次入梦,让我的心情极为恶劣。 细细琢磨刚才的怪梦,有两个地方想不太明白。 第一,他为什么设圈套害我的爸爸,直接冲我来不就行了? 第二,我在梦里和他面对面地对峙,按说这只山猫精很牛啤的,为什么一触即溃,打都不敢打,转身就跑? 我想给胡娘娘打电话问问,但现在夜已经深了,老太太估计休息了,只好强忍住心头的焦躁,明天再说。 这一晚上我就守在病房里,盯着我爸,山猫精也是阴损,选择从梦里入侵。我这么看着也不是办法,后来昏昏沉沉睡过去,倒是没做什么梦。 一觉到了天亮,老爸也醒了,精神状态不错,聊起来,他都忘了昨晚做没做梦,睡得质量很好。 我暗暗长舒口气,但心头的疑云始终无法消散,这只山猫精一天不伏法,我是一天不踏实。 早上老妈带着沈悦涵来了,她们娘俩处的还挺好,说说笑笑。老爸见我找了这么一个优秀对象,也高兴起来,精神更好了,多多少少喝了点小米稀饭。 老妈用老山参熬了一点点汤,尝试着喂给老爸喝,他的状态明显有了巨大起色。 医生检查之后,说,如果照这么恢复,一个星期左右就能出院。 白天的时候,我给春姐打了个电话,转给胡娘娘,我把入梦见到山猫精的事说了一遍。 胡娘娘沉默了一下告诉我,那一次山猫精受了重伤,很大一部分道行已经废了。虽然下落不明,死里逃生,但能折腾出的坏事有限。这次被你看破,它已经露了相,恐怕要蛰伏一段时间了。 我和沈悦涵在家里待了三天,我看到了沈悦涵的另一面,她收拾家务手脚利索,而且做的一手好饭,并且情商很高,有时候医院那头我顾不过来,她能帮着解决一些问题。 老爸和老妈对她很满意。 我妈私下里跟我说了好几次,要我抓住这女孩,争取年底或是明年五一之前结婚。改口费她都准备好了。 结婚的事我没和沈悦涵说,现在还太早,交往一个月都不到。我自己这关都过不去。 而且我和沈悦涵之间还保持着有距离的接触,并没有发生什么,顶多牵牵手。不知为什么,我曾经尝试亲近她,却下不去嘴,她也看着我,觉得别扭。 行吧,不急,慢慢来。 三天后老爸病情稳定,大夫都说恢复神速。老妈说,多亏了那根老山参。我带着沈悦涵回到了陈水乡。 沈总在外面有很多大买卖,沈悦涵目前是集团管理层很重要的一员,她不可能无休止地窝在陈水乡这小地方。中草药项目的合作谈判已经接近尾声,沈悦涵在大城市还有自己的事务,我亲自把她送上车,我们依依惜别。 临走前沈悦涵轻声说,鸿运,下次回来的时候,我希望能成为你的女人。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满脸通红,什么话都没说上了商务车。看着一行车队渐远,我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回到单位继续日常工作和生活,日子渐渐归于平静。每天晚上下班后,我一般都不选择出去应酬。 单位那些同事困在这小地方,一般不是聚众打牌打麻将,就是去撸串喝酒,我都这些都不感兴趣,天天回到寝室闭关,修习胡娘娘传授的《楞严咒》和运用胡门仙印的能力。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天上班的时候,接到春姐的信息,让我晚上到胡娘娘这里。下班后,我第一时间赶过去,胡娘娘对我们这些徒弟还是不错的,我每次都赶在下班后的饭点过去,在她那里可以吃上当地的美食硬菜,非常解馋。 到了胡娘娘家,我和遇到的人打招呼,自从抓捕山猫精之后,我的能力和功劳得到了大家的肯定,地位也水涨船高,没有人对我呼来喝去的,赵景和大师兄元气大伤,见我也不骂来骂去的,但还是不打招呼,冷着脸装没看见。 我兴匆匆进到内宅,已经轻车熟路,敲门进屋,刚想招呼师父,看到屋里有客人。 胡娘娘正陪着这位客人说话,这客人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国风长衫,竟然还扎着发髻,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让我不禁想起了道长李司南。 “小朱啊,你过来来,我介绍你们认识。”胡娘娘见我来了,招手示意:“这位是曹川,你得叫前辈。” 我赶忙毕恭毕敬:“曹前辈好。” 曹川站起来,赶忙回礼:“小兄弟不用那么客气,快请坐。” 胡娘娘道:“小朱啊,最近我传授你的那些心法,修得怎么样了?” 我赶忙说,没问题,我每天晚上都勤加练习,不敢懈怠。 胡娘娘点点头:“现在我手头能用的徒弟,扒拉来扒拉去也就你这么个后起之秀。本来我想把本地的徒弟介绍给曹川,但人家就看好你了。也罢,小曹,你把事情说明一下。” 曹川道:“是这样的,先自我介绍一下,我也是出马的弟子,老仙儿是昆仑山的常家。” 我点点头,出马仙儿里一共五个正仙儿,狐黄白柳灰,在此之外还有一个大的分支,叫常蟒巳蛇。 因为蛇性本阴,自身还属阴,所以一般人没有修这一门的,修蟒的就更少了。所以在民间的名头不算很响,列在五大家之外。 我没听过昆仑山常家,但能挂着这么个名头,想来不是一般人。 曹川道:“前些时有一老友的女儿得了怪病,非要一种叫蚊子草的奇怪植物,才能入药。我打听过了,这种蚊子草只有陈水乡产,所以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胡娘娘点点头:“我知道这种草,在我们这里也叫鬼臼。生在深山峭壁,产出极少。” 我有点明白了:“是不是中草药基地里有种植?想让我找领导去申请,看看能不能要到这种中药?“ 曹川摇摇头:“我知道你们那个中草药基地,去打听过了,他们那里没有种植这种植物,我想花大价钱买,却买不到。” 胡娘娘拿起香烟,我赶紧打火机点燃凑过去,胡娘娘抽着烟说:“这种蚊子草只生长在大山的内部,极为罕见。鸿运,我要你跟曹川走一趟,去趟山里。” 第八十八章 进山 胡娘娘既然下令,我也不好推辞,赶忙说没问题,什么时候出发呢。 曹川非常客气,站起来拱手,“兄弟放心,不会让你白付出。这次进山,不管能不能寻到蚊子草,我都有一份心意送上。” 我本来不爱动,大热天的,谁没事往大山里钻。胡娘娘下令,也是没办法。这姓曹的还算懂事,我心里也就平衡了,赶忙客气说,应该的应该的。 胡娘娘道:“小曹啊,你的心意别给我了,我就是动动嘴,你直接给鸿运吧。具体什么计划你们俩谈。” 曹川很客气,到饭点了邀请我去外面吃饭,商谈具体事宜。 我是无所谓,只要有饭蹭就行。曹川真是大方,带我去了镇上很有名的一家烤肉店,酒水烤肉管够,我吃的满嘴流油。曹川始终笑呵呵的,语气很慢地闲聊,问我拜胡娘娘多长时间了,因为什么机缘入的胡门。 我管他叫曹哥,也不瞒着,一一都说了。 曹川看看表:“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你还上班是吧,咱们定在后天,也就是周末进山。快的话,一进一出怎么也得三四天左右,你和单位请好假。另外,所有的进山装备我来负责,你出个人就行。” 我笑嘻嘻说,那敢情好,辛苦曹哥了。 曹川笑眯眯的,“好说好说,喝,喝。” 曹川也算海量,笑呵呵陪我喝酒,来者不拒,我们喝到快下半夜了。我醉醺醺的,天南地北都找不到,是曹川把我送回的宿舍。 我一躺床上就睡着了,呼呼大睡,完全断片。 睡得正香,手机闹钟滴滴滴作响,爬起来看竟然快上班了,我坐在床上揉着脑袋,就记得和曹川在烤肉店喝酒,后面怎么回的寝室完全记不得。 我打了个哈欠从床下来,就在这时,胡月小狐狸在桌子上蹲着,眼睛盯着我。 我吓了一跳,和她沟通,“大小姐,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昨晚送你回来的那人,是谁?”胡月问。 “一个前辈,约我明天进山。”我把胡娘娘的委托说了一遍。 胡月严肃地说:“这人要小心一点。” 我哈欠连天,问怎么了。 胡月道:“他身上的气息让我不舒服,昨晚我本来回来的,见他在便没敢进来,藏在窗户后面偷看来着。” “然后呢?”我问。 “没然后了,他把你放下后就走了。”胡月眨着小眼睛说。 “那你凭什么判断他是坏蛋?” 胡月有些生气:“我没说他是坏蛋,我是说你小心一点,他身上的气息我不喜欢。” 我说道:“这可能跟他拜的老仙儿有关系,他是昆仑山常家。” 胡月“啊?”的惊叫了一声。 我问怎么了,胡月道:“黑山的胡家,昆仑山的常家,这是出马仙儿两大世家!以前是平起平坐的,只不过清朝康熙爷之后天下的出马仙儿由胡三太爷执掌,胡家才压过常家一头。这么说来,他是名门正派了。原来是信奉常家的,难怪气息这么阴。” 我困意十足,没心情细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恩怨故事,晃晃悠悠去单位吃早饭上班了。 在单位请完假,好好休息了一天后,第二天早上我换上进山的冲锋衣。虽说曹川准备装备,我不好空着手去,便准备了个大包,里面装上吃的喝的,手腕戴上了网上淘来的多功能手绳,兴匆匆出发。 到了约好的地点,曹川开了辆吉普,这小子也够神通广大的,不知道在哪借来的车,招呼我上了车,一脚油门开出去。 曹川开车极稳,车后座放了很大的登山包,他一边开车一边看我,“小朱,你不用拿包,我都说过了,所有东西我来准备,你就出个人就行。” 我赶忙客气说:“曹大哥,既然我们同行,那就是团队了,我怎么好意思空着两只手。” 曹川笑笑:“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 车子出了镇子一路向西,很快到了郊外。陈水乡四周都是大山,群山连绵,天儿不怎么好,现在没有放晴,始终阴沉沉的。进山就怕下雨,好在天气预报没报有雨。 车子开到一处叫狗头沟的地方,此地有不少寺庙,是一处旅游胜地。沿着山路修了一条平坦的大道,车子一直开到山脚下的停车场。 我们两人背着包出来,到了山脚下,没有急着进。曹川站在那里微微眯起眼,观测整个山形地势,然后才开始进山,我跟在后面。 “曹大哥,我们两人对这里的山区都不熟,你能找到生长蚊子草的确切位置吗?” 曹川点点头:“我来的时候,胡娘娘告诉了具体方位,我从小就学习风水,会地势定位,应该差不离。放心吧,就算我们找不到,我也能把你平安带出来,肯定不会迷路的。” 我们顺着游人走的正常游览路线一直向上,海拔一百多米的地方就到了半山腰,曹川不再走这条现成的路,而是从旁边的栏杆翻出去。 我只好跟着翻了出去。 栏杆旁边竖着警告的牌子,禁止攀爬,进入未开发山区,出了危险自行负责! 我们两人正式进入山区。路难走了,我体力也开始亮红灯,走的是呼哧带喘,两眼发黑。 曹川一个劲儿的往上爬,我吊着一口气在后面跟着,林子越来越深,树木参天,阳光难入,整个山林有种无法形容的阴森和静谧。 甚至一声鸟叫都听不着。 我实在走不动了,勉强叫了一声“曹大哥”,曹川从上面滑下来,见我脸色不好,确实坚持不住了,便扶我到一处树下休息。 我就感觉全身骨头节都在疼,胸腔像是被火燎过一样。 曹川从包里拿出一瓶运动饮料递给我,”小朱,你这体力不行啊。“ “好久没运动了,人都废了。”我感叹一声,接过饮料“咕嘟咕嘟”喝。 曹川看看天色:“我们要抓紧,现在还没走出去五分之一,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这么拖下去恐怕很难在规定时间内回来。” 我没办法,强咬着牙站起来,继续往上爬,还没走出去两步,就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第八十九章 深山多精怪 曹川关切地问我,有没有事。我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坚持住。 曹川的眼神里都是失望之色,我也有点不好意思,人家求到胡娘娘头上,胡娘娘派出自己的得意弟子,没想到就这么个水平。 我们继续爬山,到中午的时候,我完全迷失了方向,本能地跟着曹川走,走哪算哪。 周围都是古木参林,往远了看,是渺无人烟的连绵山脉。我衣服已经湿透了,度过最难熬的阶段,整个人发飘,像是灵魂出窍,悬浮在半空中。 我们坐下吃了点东西喝了水,我身上每个关节都在发涩,勉强对曹川说,要不先休息休息吧。 曹川叹口气看看表,他担心的是行程问题。 我实在忍不住,说道:“曹大哥,耽搁一天或是两天也是可以吧,不用那么急。” 曹川忧心忡忡:“时间很重要,早点把蚊子草采到,可以早一点回去入药。我老友的女儿得了怪病,生死一线,实在是拖不得。” 我苦笑一声:“曹大哥,我有个主意。” “你说。” “要不然你自己进山吧,反正那地方你也知道,我感觉我一点作用都不起,反成了你的拖累,这一趟我就不该来。” 曹川看看我,沉默了半晌,叹口气说:“把你一个人留在山里,能行吗?我既然是委托胡娘娘把你叫来,那就得对你负责,要不然没法交代。” “我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问题,山里也没什么野兽。或者这样,我就在这儿等你,你进山后我哪也不去,等你出来的时候再接我,我们一起回去。”我真诚地说。 其实,我是真不愿意往山里走了,打了退堂鼓,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核心就一个中心思想,我特么走不动了。 曹川想了想说:“这样吧,你走不动我也不勉强你。我们下午继续往里进发,到晚上休息的时候再看,到时候如果你实在走不动,就在山里等我吧。” “好,好,我再坚持半天。” 简单休息了一会儿继续进发,不用走那么多路,只剩下半天的行程,我也铆足了劲,把全身剩余的气力都拿了出来。 而且我有个小九九,往前进山的越深越远,曹川办完事往回赶的时间就越短。真把我一个人扔到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说不害怕不紧张那是假的。 夜色渐渐朦胧,速度明显降下来,又勉强向前走了一段。就算手电功率大,也照不到前方多远了,每一步都像是在黑暗里走钢丝。 曹川说差不多了,就近扎营,再往下赶路会有很大的危险。 我们慢慢前行,寻找可以搭帐篷的空地,正走着,我拿着手电一照,“曹大哥,你看!” 再不远处黑森森的山岗上,隐约有个建筑物的房顶,周围都是林子,枝叶繁杂,把整个建筑物隐在深处,看不清楚。 “好像是座庙。”我轻声说。 曹川摇摇头,面色有些凝重:“小朱,你没听过这句老话吗,宁住破屋不宿破庙。古代时候秀才进京赶考,外省市的往往要走很多天,路上免不了行山过水,到了山里怎么住,宁可在树底下凑合一宿,也不能住进破庙里。“ “为啥?”我好奇地问。 曹川道:“荒郊野外的山寺,往往藏污纳垢,被一些精灵鬼魅拿来做寄生,专等那些走山的人过来住宿,到时候它们好下手。” “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吧,现在也不是古代啊。” 曹川无奈地看着我:“你这个小伙子,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成为胡娘娘徒弟的,她为什么这么看重你。” 我弄了个面红耳赤。 再深的话,他也不说了,就地搭帐篷。我笨手笨脚帮他,越帮越忙,曹川现在看我越来越无奈,不再那么客气,说道,你可以先上一边儿休息,等我忙活完了叫你。 我只好在一边替他打着手电的光亮,曹川一看就是老走山人,手脚极为麻利,很快帐篷搭好了,他一掀帘子走了进去,我赶紧跟进去。 他从包里拿出两个睡袋,扔给我一个,让我困了就早点休息。 我确实疲惫不堪,吃过东西后,勉强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钻进睡袋,昏昏沉沉睡着了。 睡到半夜突然惊醒,有人捂住我的嘴。 我惊慌地睁开眼,发现是曹川,他皱着眉说:“别出声,外面有动静。” 我喉头动了动,不敢发出声音。 时间不长,外面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动,随后一个黑影映在帐篷上,晃晃而动,无法判断出是个什么东西。 我大气都不敢喘,后背阵阵发凉,此时的气氛极为压抑。 那东西围着帐篷转了一圈,然后黑影渐渐变小,应该是走远了。我长舒了一口气,正要说话,曹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身形极快,一个腾挪到了帐篷口,轻轻拉开拉链。 顺着缝隙看出去,外面已经深夜了,一股股冷风吹进来,浑身发凉。我钻出睡袋披着衣服,也到了帐篷口。 外面是黑森森的天空,没有星辰,山里夜间的温度极低,张嘴都能哈出白气。 树影晃动,枝杈在风中犹如恶鬼,万籁寂静,没有一丝声音。 曹川这才舒了口气。 “曹大哥,外面那是什么东西?” 曹川凝神说:“我也不知道,深山多精怪,肯定不是好路来的。今晚如果我们在那座破庙寄宿,必然中招。还算幸好。” 我有点不好意思,去破庙借宿是我提出来的,现在被啪啪打脸。 我们正说着,忽然林子的深处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像风声吧,还不太像,说是哭声吧,又有点牵强,若隐若现,很近又似乎很远。 曹川脸色大变:“不好,山鬼巡山!” 我喉头动了动,身上止不住抖动,奇怪,山鬼巡山这个词怎么这么熟悉,好像以前在哪听过。我拼命回忆,大脑在极度紧张中,已经不太工作了,怎么都想不起来。 第九十章 古庙 曹川当机立断,让我在帐篷待着不要出去,他去外面布个简单的法阵,让山鬼找不到这里。 我紧张的心脏都快从腔子里跳出去了,手心都是汗。 曹川取过自己携带的大包,要从帐篷出去,我赶忙道:“曹大哥,用不用我帮忙?” “你老实待着吧。”曹川头都没回。 我心里不是滋味,他这是嫌我碍手碍脚啊。唉,一时间我的那些勇气都泄了,颓丧坐在地上。 自从拜入胡娘娘门下,我一直坚持修行,但是内容太简单了,一个是诵经,还有一个是如何和胡门仙印融合的心法。练的倒是很熟,但实际运用没那么大效果。 我总不能看个妖精,就坐在地上诵经吧,感觉这两个法门在关键时刻不怎么实用。 就好比现在,外面风雨欲来,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受了白眼,在帐篷里干待着。 能听到曹川布法阵的声音,他的脚步又快又急,在围着帐篷转圈。 我现在心情很低落,没有掀开帘子往外看,再说人家怎么布阵,肯定有自己独特的法门,我这么盯着看,也不太懂规矩了。 等了片刻,曹川的身影还在围着帐篷转,我有点纳闷,布的这是什么阵法,怎么需要那么长的工夫,那么大的阵仗。 这时忽然天空“轰隆隆”一阵巨响,紧接着整个帐篷像是瞬间被燃烧弹照亮,一道闪电在外面划过。 我看到帐篷上极为清晰地映出曹川的身影,像是一个大型的皮影戏。 他站在帐篷的左侧,一动没有动,呆若木鸡。姿势看起来有些诡异,似乎在盯着什么可怕的东西看。 我有点害怕了,喉头动了动,脑袋乱成了一锅粥,要不要出去瞅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道巨大的黑影迫近,似乎是一只脖子很长的巨大野兽,用嘴突然一叼,紧紧咬住了曹川。 曹川腾空而起,中间的身子让野兽叼住,四肢耷拉下来。闪电一道道划过,这面帐篷像是在看一场特效的恐怖电影。 整个场面如梦如幻,跟大片似的。 曹川传来一声惨叫,怪兽猛地一缩脖子,带着他快速远离帐篷,消失在黑暗深处。 我坐在那都傻了,外面又恢复了黑暗,轰隆隆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坐在地上,两只手紧紧抓着身下的泥土,大脑一片空白。刚才发生了什么,是真事吗,还是做了一场梦? 我拼命回忆,发现刚才那短短几秒钟,出现了记忆断层,很多细节都想不起来了,因为太过恐惧,大脑宕机了。 我抹了把脸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到了帐篷口,深吸一口气拉开帘子,把头探出去。 外面雨势很大,砸在帐篷上噼里啪啦作响,我的脑袋很快湿了,什么都看不清,晚上山林的水气和烟雾都很大。 我缩头回来,掏出毛巾擦擦头发,这么一浇反而冷静了一点。 我不知道自己该采取什么措施,此时很多动作都是下意识完成的,等明白过来,发现自己已经穿好冲锋衣,背好背包,手里还拿着手电。 此刻心脏跳得太快,赶忙做了几个深呼吸。 我完全没有计划,既然东西拿好了,那就离开这个帐篷吧。这小帐篷别说怪兽山鬼了,现在这场大雨恐怕都挡不住,一会儿非塌了不可。 我从帐篷里爬出来,把冲锋衣的帽子戴上,雨太大,地上都是积水,走路都打滑。 我用手电照了照,曹川早就没影了,不知被野兽叼哪去了,黑灯瞎火的大山里肯定找不着。从始至终我都有种做梦的错觉,并没有迫切的救人心态,下意识觉得这一切的发生跟电影似的。 现在最关键的是怎么保存自己,等到明天早上天光大亮,再想办法吧。 帐篷是不能回去了,荒郊野外这么大雨,我一个人在山里晃悠,熬一晚上不死也得半残,怎么办呢? 我心里慢慢有了去向,记得不远处的半山腰有座破庙,那里太适合过夜了。曹川说过,深山破庙最容易藏污纳垢,但现在没有办法,小心一点就行了。 我算计了一下大概方向,打着手电冒着大雨,走在泥泞的山路上。 山里非常冷,一阵山风吹过,浑身都哆嗦,外加上大雨,简直是苦不堪言。我极力忍耐,每走一步都似乎耗尽力气,喘气声开始粗了,我再极力忍耐。 走到悬崖边时雨小了些,抬头上看,那座破庙的飞檐就是从悬崖上边露出来的。 这时我看到了一个奇景,沿着悬崖峭壁,有一节一节人工硬凿出来的台阶,上面遍布绿色的植物,一直通向最上方。 我擦了把脸,沿着峭壁往上走。走了不知道多久,已筋疲力竭,终于走到悬崖顶。这座古庙真是破败,台阶尽头是大门,门早就没了,就剩下门框子,里面黑森森没有光。 古庙靠着峭壁一面的墙体坍塌了一部分,长满茅草。一阵阵山风从残破的墙体里吹进去,里面什么都看不到,却能听到鬼哭狼嚎一般的风声通过孔窍在庙里形成回响。 我抹了一把脸,其他都能凑合,只是这怪声在里面盘旋一夜,真能把人折磨死。 走进古庙大门,里面黑森森的,勉强能看出是前殿。前殿面积不大,也就上百平左右,整体色调是暗灰的,没有多少灰尘,就是颜色沉淀得厉害,像是冷色金属。 一张巨大供桌放在前面,天花板垂下来几个类似灯罩的东西,说不清是什么。这些“灯罩”随着外面吹来的风,轻轻摇摆,发着“嘎啦嘎啦”的声音。 我疲惫不堪,不敢在场地中间休息,仔细打量整个大殿,找了一圈都没什么安全的地方。 这时我一抬头,看到了上面纵七横八的横梁,这些横梁都很粗。我摸着下巴想了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吧。我把背包扔在地上,拿着手电,爬上了神桌。 这里没供什么佛像,只有几个孤零零的牌位,我心里默念,有怪莫怪。来到大柱子前,柱子上面嵌有灯台,我用脚踩踩还算结实,顺着灯台慢慢往上爬,好不容易来到横梁的顶上。 第九十一章 怪物 我蹲在横梁上,用手电扫了一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本来一开始没意识到,再用手电照过,这才确定出大问题了。 横梁上居然不脏,没有灰尘。我往前走了两步,用手摸了摸,破庙本来应该处处都落着灰,有蜘蛛网才对,可这里干净的有些反常。 像是有什么东西常年在横梁上活动一样。 我正寻思着,啪嚓一声惊雷,整个古庙都闪了两闪,吓得差点没从横梁摔下去。 不对,非常不对劲。 我顺着横梁爬下去,来到地上,发现自己冲锋衣正在往下滴滴落着水珠,地上很快就积了一滩水。 我想了想,把冲锋衣脱下来,和登山包一起扔在大殿中间。 我抄着手电顺着大殿往后面走。后面的大门已经没有了,外面是黑森森的院子,大雨还在下,顺着屋檐淌水。 我看看手里的手电,这玩意暴露了位置,现在我在明敌在暗啊。我关闭了手电,正胡乱寻思着,忽然听到大殿前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像是拖把在地上拖动,“哗啦哗啦”。 我情急之中从后门出去,紧紧贴着墙壁,在窄窄的屋檐下慢慢游走。 整个古庙只有一间正殿和一个后院,周长不算很长,在大雨中我贴着墙壁来到了悬崖边缘。 古庙有一面墙坍塌,正临着悬崖。我往下看,大晚上的深不见底,雨水从天而落,经过我,再落进下面的悬崖,那里就像是一个黑色的深渊。 我想看看大殿里到底来了什么东西,在哪都不安全,只有爬上临着悬崖的这一面危墙,才不易觉察。 没想到脚下这么危险,我尝试踩在砖头上,多少有些打滑,一咬牙两只手也攀了上去,就这么手脚并用,爬着外墙,一点点往前蹭。 离开了安全的地面,脚下便是悬崖,我告诫自己不要往下看,慢慢往前爬吧。 终于爬到坍塌的那一部分,我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头发贴在前额,手脚用力来到碎砖那里,深吸口气探头往里偷窥。 大殿很黑,隐隐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 很难形容那是个什么东西,看起来有点像乌龟和蛇的结合体,本身有个巨大的身躯,像是一只王八,偏偏脖子很长,顶着一个三角形的头颅,又像是蛇。 它盘在地上,探出的脑袋正在盯着地上的东西,正是我刚才扔下来的冲锋衣和背包。 我的心脏都快停了,大口喘着气,整个人紧紧贴在破墙外,大雨浇在身上也浑然不知,眼前只有这么个怪物。 要硬说它像什么,我曾经在一个画报上看过尼斯湖水怪,里面有画家根据目击者画下来的画像,大概样子就和眼前的怪物差不多。 庞大身躯,细长的脖子。 此时确实害怕,手脚发凉,但同时脑子里不断盘旋一个想法,这种怪物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 我不认为这片山林会产生如此奇特的动物,要说出个狐狸,黄鼠狼,癞蛤蟆什么的还在情理之中,这是个什么东西呢? 而且这怪物极有可能就是刚才吃了曹川的那个怪兽。现在又要来吃我了? 奇怪,如果早有这种怪兽,我在陈水乡也算住了一段时间,从没听谁提起过。 绝对反常。 怪物肯定想不到,我藏身在大殿的墙外,这就叫灯下黑。 它在原地盘旋了几圈,伸出嘴叼住了地上背包和衣服,拎起来回甩,甩到一边,全都扯烂了。 背包里有带来的水和食物,它在上面一顿踩,肯定是不能吃了。我心这个疼啊,这不坏菜了吗,明天早上要出山,连喝的都没有了。 那怪物慢慢匐在地上,巨长的脖子开始蜷缩,好像要休息。 现在可以肯定,曹川指定是遭遇不测了,算这小子命短吧,我要保重好自己,逃出生天。 等了片刻,怪物真的好像睡着了,窝在大殿中间一动不动。 我暗暗舒了口气,开始顺着危墙往回爬。这倒霉的大雨,一刻不停。此时的我又饿又乏又湿又冷,就想找个避风避雨的地方,把衣服都烘干,然后踏踏实实睡一觉。 现在这一点都成了奢望。 我往安全地方爬着,黑森森的看不清多远,应该只有五六步,再加紧一步就能过去。我一只手伸出去,抓住一块砖头,靠着它借力,让整个身体过来。 谁成想那砖头让雨水泡得打滑,从墙里断裂出来,我一下失去平衡,脚底下踩不到东西。这电光火石的瞬间,脑子里蹦出个声音,完了,我完了! 不行!求生欲瞬间迸发出来,我拼尽全力用手紧紧抓住残墙,谁知道那块砖头带动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整面墙都出现了无数蜘蛛丝一般的细纹。“哗啦”一声,竟然塌了。 也幸亏它塌了。它塌陷的方向是向里的,并不是向外,一股大力带着我从外面摔到了里面。 我整个人摔在砖头里,脑子嗡嗡作响,全身都在疼,两只手都木了,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好几秒我都没反应过来,等回过劲儿来,冷汗直冒。刚才那一瞬间,这面墙如果没有坍塌,我肯定掉下悬崖,或者说,这面墙如果不是巧劲儿往里塌,而是往外塌,我也掉下去了。 自己真是捡了一条命。 就在这个时候,大殿的地面开始晃动,我暗叫不好,忍着剧痛用手掏出手电筒。 身上里里外外就没有不疼的地方,满手都是血,此时此刻只能咬牙忍着,打开手电,一束巨大的光斑照过去。 黑暗里出现了怪兽的脖子,又长又粗,表面发白,似乎还往外渗透黏液,像是把蜗牛的腹部放大一千倍的效果。 它缓慢移动,朝着我就过来了。 我疼得嘶嘶倒吸冷气,咬紧后槽牙,双手杵在地上,猛地把自己推了起来。 我是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转身就跑。 没跑出去两步,脚底下都是水猛地一滑,顺着地面出溜了出去,落在危墙边缘。 墙外就是大雨,下面是深渊。 第九十二章 常家 我逼在墙角,外面即是深渊,手电光斑里能看到那只奇怪的怪兽在缓缓移动。 奇怪的是,无论我怎么照,光圈里都出现不了它的全部,或是只有脖子,或是能看到身体,看不到头部以上。 我紧张到要窒息了,靠着危墙,把头探出去,外面大雨倾盆,下面是黑色的悬崖深渊。 怪物一步步逼近,它离得越近,手电越是照不全,只能看到白花花油腻腻的长脖子。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难道我在梦里? 今天算是交待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大殿前门被推开,有一个人迎着大雨踉踉跄跄走了进来,我用手电一照,竟然是曹川。 他满身都是血污,脚步踉跄,披头散发,形如厉鬼。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 他大吼一声:“来,来杀我啊,别动我的朋友!” 我激动的都快哭了,生死一刻曹川真是够意思。他这么一出来,怪兽猛地调头,长长的脖子像是巨蛇一样窜过去。 曹川大叫:“小朱,快跑!” 这时候我怎么可能自己逃生,把他自己扔在这儿,那我还能叫个人吗?我咬着牙站起来,捡起大块的砖头,拼尽全力往怪兽身上砸。 怪兽庞大的身躯不为所动,一口叼住曹川,曹川痛苦地挣扎,头发乱甩,不断地惨叫,还叫着我快跑。 这时候怎么办,我最大的依仗就是胡门仙印,但是这种状况下,我不知道胡门仙印有没有用。 没办法,先用出来再说吧。 情急之中,我调用胡门仙印,全身的热流涌向心田,脑子一圈圈发胀。 就在这时,怪兽猛地一甩脖子,曹川从天而降,直直落在地上。 我过去扶住他,真切地叫着,“曹大哥!” 曹川全身血污,趴在地上,被我扶起来,他嘴里大口大口喷血,“小朱,你,你这是什么?” 现在生死一刻,我不可能有所隐瞒,说道:“这叫胡门仙印。曹大哥,我们怎么才能逃出去?” 曹川用手抓住我的手,轻轻说:”你果然有胡门仙印啊。“ “嗯?” 我没明白怎么回事,曹川突然翻掌一掐,正掐在我的脉门上,使劲这么一掐,我全身酥软,噗通摔在地上,“曹大哥……” 曹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知从身上什么部位掏出来几根银针,“啪啪”几下,针头插在我脖子和后脑几个穴位上。 我都懵逼了,曹大哥这是干什么,要救我出去吗?他的动作不像刚受伤啊。 正疑惑的时候,他一掐我的脖子,一只手竟然无比大力,把我从地上直接拎起来。我双脚离地,脖子被卡住,呼吸不畅,两条腿乱扑腾。 曹川力大无穷,动作迅猛,哪有一点受伤的样子,用力一推,把我推在柱子上。 他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把我的双手倒捆在柱子上,再绑住双脚。 “曹,曹大哥,你……”我懵懵地说。 曹川双手结了个手印,微微垂目,念念有词,瞬间那怪兽便无影无踪了,消失在黑暗里,像是投影仪关闭了电源。 整个古庙大殿恢复了沉寂。 他从地上捡起手电筒照着我,光线刺得我无法睁开眼睛,嘴里喃喃地说:“曹,曹大哥。” 曹川走到神桌前,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盏废弃的古灯,端着过来上下看我:“你果然有胡门仙印。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听明白没有?” “曹,曹大哥,你,你这是开玩笑吗?”我硬挤出一点笑容,估计笑得比哭的都难看。 曹川笑了笑:“看你个怂样,胡门仙印怎么跑到你小子头上了?”他把古灯放在我的脚边,一个人又进了黑暗的大殿深处,听脚步声好像是奔着后门去了。 见他一走,我有点明白过来味道了,曹川不是个好人啊,得赶紧逃走。 我伸出脚去勾地上的古灯,具体这么玩意怎么用还没想好,反正是个工具,先弄过来再说。 脚这么一伸出去,我突然一阵头晕目眩,整个天花板都在转动,大殿像是塌了一样。我赶忙停下动作,心砰砰狂跳,头上一阵一阵冒冷汗。 怎么了这是? 是不是刚才雨淋的发烧了?这反应也太快了吧。 这时曹川走了回来,原来他到外面洗脸了,把脸上的血污都擦掉,头发重新挽好,扎回了发髻,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恢复成了仙风道骨的样子。 他看了看地上的古灯,端了起来照着我,笑着说:“刚才有没有试图逃走啊?” 我冷笑:“曹大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这人做事最讲道理和因果,一会儿说给你听,保准心服口服。先友情提醒你一下,”曹川轻轻说道:“你的大椎穴和风池穴,我都插进了独门的银针,你只要动歪心思想逃走,马上就会感觉眩晕,天旋地转。” 我一股火冒上来,破口大骂:“姓曹的,你想干什么?别玩这些阴谋诡计,有屁就放!” “我先让你服气。我提一个人,你就明白了。” “我服你么……”我不顾自己情绪了,一股邪火冲上来张口就骂。 曹川也不动怒,说道:“常玉清还记得吗?” 我正骂着,一下愣了,这名听得怎么这么耳熟。常玉清,常玉清,谁来着? 见我迷茫,曹川道:“提醒你一下,常玉清是一条蛇的名字。” 我突然想了起来,冷汗从额头渗出来了。最早在橡山屯的时候,我和张主任,还有商务公司的王总和他的秘书,我们四个人都中了招。后来才知道,下手的是一个孤寡老头,叫老耿头,早在十年前,他的女儿就是因为王总而死,所以他报仇来的。 这个老耿头有一定的道行,身后跟着一位常家老仙儿。常家就是蟒蛇。这个老仙儿的名字就叫常玉清。 当时常玉清布下蜃景,困住我和浩哥,我们差点死在那里面。 现在回想起来挺后怕的,一身的冷汗。 没想到曹川居然又提起了这个茬。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曹川是昆仑山常家,常玉清,姓常也是常家,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第九十三章 都是命 曹川见我不说话,带着戏谑的笑:“想没想起来?” 我点点头。 “常玉清跟我有些关系,它是我家老仙儿的侄子,一直没有进入正门修行,独自一个在荒郊野岭感受天地之气。真是没想到,它居然死在你的手里。” 我想说“跟我没关系”,可这么一讲,似乎把橡山屯的罗老师给卖了,这样出卖朋友的事,我是做不出来的。 我沉默了一下道:“常玉清的死,过程很复杂。” “再问你一个问题,它鱼肉乡里了吗?”曹川打断我,反过来问。 仔细回忆当时情况,常玉清真的没做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我们之所以对付它,就是因为它先把我们几个给祸害了,王总现在还在精神病院,他的秘书陈丽怀了妖胎,虽然躲过一劫,但也留了一辈子的后遗症。 我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它想害死我们。” “别避重就轻,我就问一个问题,它祸害乡里了吗?”曹川加重语气。 我舒了口气:“好像没听说过。” “好!”曹川点点头:“第二个问题,它为什么要害你们?” 我说道:“常玉清是老耿头的老仙儿,老耿头的女儿死在十年前,是商贸公司王总干的……” 曹川打断:“害你们不是没理由吧?常玉清是为了给自己的弟马报仇,对不对?” “不对!”我梗着脖子说:“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它想报仇弄死王总说不出来什么,但是它怎么连带着,把我、我们单位主任、还有王总的秘书都给祸害了呢?我们都中了招。” “好,”曹川点点头:“那你现在有没有事?” “我没事。” 曹川道:“你说的那个什么主任,有没有事,死了没有?” “没有,现在都上班了。” “那个秘书呢?” 我说道:“秘书可不是没事,她结了妖胎,虽说没有性命之忧,但是留下了很深的后遗症。还有王总,在精神病院,当然,他是罪有应得。” “好。”曹川点点头:“老耿头女儿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我脸色不太好看,绑在柱子上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虐杀。”曹川说话很冷酷:“手段极其残忍,惨无人道。“ “你怎么知道?”我惊疑地问。 曹川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啪”扔地上,看上去像是个黑森森的木头牌子,不知为何物。 曹川用灯光照过去,像是一块祖先祭祖的牌位,上面用刀竖着刻了一行红字,“老仙儿胡宗烈之位。” 我得脑子“嗡”一下炸了,胡宗烈是罗老师出马的老仙儿,罗老师出事了! “这,这,罗老师大仙儿的堂口牌位,怎么会在你这儿……”我磕磕巴巴说。 曹川道:“你说的是罗有强吧?我把他的堂口给端了!” “什,什么……”我惊讶地嘴都合不拢。 曹川道:“我和罗有强赌斗道法,他的老仙儿胡宗烈斗法不过,道行尽毁,已经认赌服输地走了。你的罗老师从此就是个普通人,再无堂口。” 我喉头动了动,“他,他没事吧?” “这都什么年代了,杀人是要偿命的,再说罗有强罪不至死,他的老仙儿道行毁了,我也就罢手了。不能赶尽杀绝是不是?话说回来,你那个罗老师也是够过分的,杀了常玉清也就罢了,居然还拿着它原身的尸体入药。这就不能忍了。” 曹川脸上出现极为残忍的笑。 “哦,对了,还有那个浩哥,他开了一家农家乐是吧,他的买卖也开不下去了。”曹川道。 “这,这也是你弄的?”我问。 曹川道:“这么说吧,害了常玉清的你们几个人,谁也逃不了,这不,我来找你了。” 我嘴里发干,“你,你想怎么做?” “我仔细调查过常玉清的死亡现场,它在临死前留下了信息,它发现了胡门仙印的踪迹。”曹川笑眯眯地看着我:“这个人就是你。” 我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我喃喃地说。 曹川笑:“你刚才看到的怪物,其实是我家老仙儿,昆仑山常子龙的真身。我家老仙儿道行几百年,是常家正统仙家,它的真身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今天为了迷惑你,我也是下了血本。对得起你小子了。” “曹……川,你想怎么对我?”我沉默了一下问。 曹川点点头:“跟你走这一路山路过来,我发现你没什么道行,而且资质平平,根器也是马马虎虎。胡门仙印在你身上,纯粹是糟践了,属于明珠暗投。我不明白当初传给你的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能解释解释吗?” 我黯然摇头:“传胡门仙印的前辈,是在我两三岁时候点的这个印记。我不知道是谁,只听说他是当时邻村的一位老中医。现在早已不知道下落。” “原来如此。”曹川端着灯台,在黑暗中走来走去,在深深的思索着,缓缓道:“很可能是这样,那胡门前辈当时身逢大难,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赶紧找个人把胡门仙印传下去,和临终托孤没什么区别。然后让你捡了个大便宜。” 我苦笑:“这便宜我宁可不沾,从小时候起,它就成了我一块心病。” “这样吧,”曹川道:“今晚,我替你把胡门仙印取出来,这东西我拿走了。从此你踏踏实实做个普通人,远离这个是非圈,好好过你的小日子。江湖恩怨一笔勾销,这一页翻过去,如何?” 我叹了口气:“你如果早来两个月,我肯定二话不说,把胡门仙印给你,随便拿!但是大约两个月前,铁刹山有位道长替我作法,把我和胡门仙印融合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当时是这么说的,胡门仙印如果被拿走了,我就算不死,也会变成白痴。” 曹川颇有兴趣:“你跟铁刹山还有关系?挺能折腾啊,哪个道长,法融吗?铁刹山也只有他还能高看两眼。” 我没敢报李司南的名字,怕曹川这狗贼算计人家道长,便沉默不语,什么话都不说。 曹川道:“那你就是活该了。放心,我不会伤你性命,但你真要变成白痴,也别赖我,都是你自己的命。” 第九十四章 对峙 雨夜漆黑一团的古庙大殿上,曹川端着一盏古灯慢慢走到近前,挽袖子要动手,取走我身上的胡门仙印。 我大脑拼命运转想计策,用什么方法可以脱身。 眼前这个曹川,堪称是劲敌。从头脑到道行,再到神通,超过我不止一个重量级。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拖一分钟算一分钟。 “等等。”我大叫。 他来到面前,颇有兴趣地看我,“还有什么话说?” “我,我变成白痴了,胡娘娘也不会放过你。”我大声喊。 “她?”曹川呵呵笑:“你变成白痴之后,我会好好善后的,布下一个没有任何漏洞的局,任谁来也不会发现端倪。你认为胡娘娘会为了你,大动干戈去调查吗?你入门不过一个月,还是挂名弟子,她就算疑惑也不会深究。” “我还有爸爸妈妈,要给他们养老……” 我颤抖着说。 曹川叹口气:“大孝子。这样吧,你把家庭住址给我,父母姓字名谁。到时候,我会匿名给他们一笔钱养老,不会亏待他们。” “你想的可真周到。”我恨得咬牙切齿。 曹川道:“自从调查完常玉清的死因,知道了胡门仙印的下落,我就开始布局了,这一切并不是临时起意。你放心,后面的事我会妥帖处理,你安心做你的白痴,好好享受那个没有烦恼的人生。” “你为什么不早下手?”我赶紧说:“从进山开始,你就有大把的机会弄我,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这才是好问题。” 曹川端着古灯在面前来回走动,火苗扑闪扑闪的,照得他一张阴森不定。 “主要出于两方面考虑,”他说:“一个是我要观察你,进山到出山反正有三四天的时间,你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了,我什么时候下手都行;第二个原因是,我要你自己激发出胡门仙印,就像现在这样。我用银针逼住穴道,使胡门仙印退下不去,一直处于激发状态,这样我才好取它,你也能少几分痛苦。” “曹川,这东西是烫手山芋,你拿到了,就不怕惹来麻烦吗?” 我赶紧说。 曹川哈哈大笑:“我倒要想看看,谁能给我造麻烦?说实话,我有常家独到的法门,胡门仙印对我而言没那么大吸引力,但是我要去胡门……” 他话没说完,外面传来一阵“嘿嘿嘿”的阴笑:“朱鸿运说得不错呦,此物是烫手山芋,谁拿到手都是一堆麻烦。曹川,你还没拿到手呢,看,麻烦就来了。” 随着话音,外面伴着黯淡的月光,投进来一道阴影。 这个影子看不出是人还是什么东西,扭曲在地上,像一只被拉长的狼。 曹川大惊,这小子反应是快,“噗”一声吹灭手里的火苗,一闪身来到我身后,右手一下抓住我的喉咙,低声说:“什么话都不准说,出声,我就弄死你!” 我心提到嗓子眼了,做了几个深呼吸。 大殿已经黑透了,门口还有几分月光,其他地方黑到一塌糊涂。 门里门外都没有声音,外面的笑声听不到了,不知刚才那人藏在什么地方。 大殿又黑又静,真的是落根针都能听见。 能感觉到曹川很紧张,但他的呼吸却几不可闻,绝对是个高手。 这时一阵阴风吹了进来,吹得门框嘎吱嘎吱作响,我紧紧盯着大门,等着什么东西从门外闯进来。 身后传来脚步蹭地面的声音,“嗖”的一声,脖子上曹川的手离开了,他改变了位置。 我看不着身后的情况,只听到嗖嗖嗖恶风不断,不知发生了什么。曹川似乎在极短的时间内,切换了几个身位。 这时只听一声怒吼,黑暗的大殿里起了变化,凭空冒出一只巨大怪兽,似龟似蛇,正是曹川老仙儿的真身。 他竟然把真身都亮出来了。 我心跳加速,来的人道行这么高吗,竟然把曹川老仙儿的真身逼出来。 眼之所见都是黑暗,真身出现的极为朦胧,就是个黑糊糊的影子,看了如梦如幻。 就在这时,在怪兽的对面,出现了一只巨大的山猫,也是黑糊糊的一团影子,高大无比,和怪兽比例大小都差不多。 这两个怪物,在大殿里,一左一右对峙。 山猫一出来,我打了个激灵,全身汗毛竖起来,马上认了出来,是山猫精!它也来了。 刚才门外的阴笑,就是它! 我暗暗叫,这下热闹了。山猫精就连胡娘娘都得让三分,是一股非常强大的黑暗力量,差点弄死过胡月。 当时能降伏他,是因为我分了他的神,胡娘娘发动偷袭,毕其功于一役,才勉强打退了它。 这山猫精始终不死心,曾在医院蛊惑过我的爸爸,它的目的很简单,奔着我身上的胡门仙印来的。 这下可热闹了,两个高手的对决,赌注就是我。 曹川隐藏在黑暗里不见踪迹,只有他老仙儿的真身怪兽在,山猫精也不知藏哪了,也只有这么个巨大的猫精黑影。 曹川的声音从黑暗中幽幽传来:“好本领。” 山猫精的声音从黑暗的另一面传来,嘿嘿嘿笑:“你的道行也不低。” “老兄看来你盯着胡门仙印不是一天两天了。”曹川幽幽说着。 “是啊,在你的前面,”山猫精笑:“咱们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可惜啊,”曹川叹了口气:“胡门仙印只有一份,实在无法和外人独享。老兄,要不你高高手?我需要这仙印,它对我有相当重大的作用。你今日高抬贵手,我肯定记得你这个人情。” “哈哈哈,”山猫精大笑:“要不然你高高手,我记你个人情。” “只能比划比划了?”曹川语气里带着杀气。 山猫精没有答话,黑暗中就看到山猫巨大的黑影一动,如同幻化的黑色闪电,直扑怪兽。 怪兽扬起长长的脖子,似乎对天长嘶,却听不到声音。它没有躲,迎着山猫精的方向过去,速度极快,在黑暗的大殿中也幻化成一道巨大的黑影。 第九十五章 公道 巨大的山猫和怪兽,两个黑影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更大更古怪的黑影,在黑色大殿的深处若隐若现。时而分开,时而碰撞、重叠。 我绑在柱子上都看傻了,忘了自己的危险处境。 曹川和山猫精都不是一般的人物,他们相碰绝对是天雷对地火。就在这时,忽然耳边传来唧唧的两声,顿时一震,是胡月! 果然心念中传来胡月细细的声音:“朱鸿运,我来了。” “你怎么来的?”我惊疑地问。 胡月道:“我是跟着胡娘娘一起来的,我们其实早就到了,一直在看曹川表演。” 我心里大安。胡月道:“胡娘娘早就怀疑这小子不是个东西了。” “赶紧先放开我,把后面的针拔了,难受死我了。”我赶紧说。 “别急。”胡月道:“曹川下的银针,和他心意相通,你这边只要一动,马上察觉。我先把绳子给你咬断。” 胡月这只小狐狸在柱子上窜动,我看不到后面的情况,就感觉绳子果然在松动,一点点的。 大殿上怎么斗法我已经不关注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身后绳子上,终于,双手一松,绳子落在地上。 胡月累的气喘吁吁,“脚上的绳子你自己解吧,累死我了,牙都要崩掉了。” 我蹲下正要解绳子,忽然大殿深处传来一声咆哮,抬头去看,山猫精已经消失了,只有曹川老仙儿的真身怪兽,在那耀武扬威。 怪兽也渐渐幻化而去,只剩下一座空空的大殿。 胡月“嗖”的顺着柱子爬了上去,消失在横梁上。 我意识到危险来临,赶紧把地上已经解开的绳子重新抓在手里,然后站起来,装作被绑着的样子。 刚站好,黑暗里就走出一人,正是曹川。他端着古灯,气喘吁吁一步步走过来。 他的身上没有什么异常,但是脸色苍白,神色有些狼狈。 他紧紧盯着我,“小子,没想到你还真是个惹祸精儿,我不能在这里取你的胡门仙印了,太多人惦记。我要带你去个安全地方,慢慢下手。” 说着过来抓我。 我笑笑问:“你赢了?” “废话!”曹川一肚子火:“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我说道:“你想没想过一件事?” 他紧紧盯着我,没说话。 “我有胡门仙印的事,我师父胡娘娘会不会知道?”我一字一顿地说。 “那老太太眼睫毛都是空的,自然会知道。”曹川明白我要说什么,冷笑道:“你别把她当好人,她之所以没有对你下手,其实是在养猪,养肥了再杀。你以为那老太太是好人吗?” 我勃然大怒:“不准说我师父!” 曹川冷笑:“我懒得跟你废话,跟我走!”说着要转过去解我手腕上的绳子。 我猛地提起一口气,手松开,对准他的脑袋狠狠就是一拳,“去你么的!” 曹川完全没想到我居然能挣脱绳子,这一拳出去没打着,我突然感觉一阵天晕地旋。 曹川用两根银针扎在我的要穴上,这么一动就会发生强烈的眩晕。 这一瞬间,我差点恶心的吐了,但是心里清楚,能不能脱身就看这一下了,咬住牙根忍住眩晕,努力把这一拳打上。 曹川反应神速,就在拳头打到的瞬间,他猛地往后一缩脑袋。电光火石之间,我这一拳走空,擦着他的脸颊刚刚过去。 我暗道一声可惜,功败垂成,手一下就绵软了下来。 曹川有些惊疑:“绳子怎么解开的?” 我整个人发软,感觉天花板在剧烈旋转,脚下踩了棉花差不多,软软坐在地上。 曹川冷笑:“孙猴儿再怎么折腾,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但你忘了一件事,孙猴儿是有团队的。”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曹川还没做出反应,“啪”就飞了出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在空中能滑出去两三米才落下来。 他的发髻散了,衣服也破了,整个人狼狈不堪,全身都是泥土灰尘。 几束光同时照过来,我坐在地上才看到,来人正是胡娘娘,她身边跟着几个弟子,大师兄赵景和也在其中。 这些人的表情都极其阴郁,带着杀气,站在门口看向曹川。 胡娘娘拄着拐一瘸一瘸的过来,一伸手把我拉起来,这老太太力气比我这小伙儿都大。她把我翻过来,背对着,只见她出手如电,“嗖嗖”两下,手里就多出来两根长长的银针。 这东西一取出来,我就感觉大脑特别轻松,解乏,像是卸掉了千斤重担。 曹川从地上爬起来,“行,老太太够阴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吧。山猫精也是你派来的?” 胡娘娘看看手里的银针,说话的嗓音像是老乌鸦:“姓曹的,你自己奸诈,别以为别人和你一样心都是黑的。那山猫精,我和它交过手,它现在已元气大伤,没想到它居然没有选择蛰伏,此时还能冒出来捡便宜。你把它打跑了,跟我没有半分钱关系。就算没有它,我也会找时机下手的。朱鸿运是我徒弟,我是他师父,怎么会袖手旁观。” 曹川冷笑:“胡娘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不就是在养猪吗?这小子资质平平,根器平平,如果没有胡门仙印,八辈子你也不会收他为徒。” 我特别委屈地看着胡娘娘。 胡娘娘沉思一下说:“你说得对,他确实资质和根器都平平,但他有一样东西,是我看中的潜质,就是他的悟性一流。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会厚积薄发越来越好!” 我有些小激动,颤抖着说,“师父。” 曹川大笑:“你这套鬼话,也就糊弄糊弄小孩吧。” 胡娘娘道:“曹川,早就听说你在道上风评不佳,你是不是给昆仑山常家丢脸吧。” “我是报仇来的。”曹川把常玉清的事说了一遍:”我今天来找姓朱这小子,不是光为了胡门仙印,而是为了解因果。常玉清是我家老仙儿的侄子,死在朱鸿运手上,你这个当师父的怎么说?” 这些事我压根没和胡娘娘提过,胡娘娘有些惊疑,看着我:“鸿运,我想这样的事不是他编出来的,你有什么话说?” 第九十六章 摊牌 我把当时的经过说了一遍,细说了常玉清蛊惑老耿头对我们下毒,弄残弄废了好几个,我是被动反击。 说到后来我有点说不下去,聊来聊去都是话赶话,而且奇怪的是,当时很多细节我有点想不起来了,加上着急,很多东西交待不清楚,说来说去都是一笔糊涂账。 胡娘娘拄着拐棍转了两圈,突然转头问大弟子赵景和,你怎么看? 赵景和脸色阴沉,说道:“醋打哪酸盐打哪咸,有因才有果。曹川确实心怀不轨,但是他做事的初衷是为了却因果,倒也无可厚非。师父,我觉得咱们大老远跟来,实属有些多余,尤其你的腿还不是很利索。” 胡娘娘皱眉:“没让你研究我的腿,就说这个事应该怎么办?” 赵景和道:“常玉清害人是有原因的,有坏人糟践了女孩,是罪有应得。这件事其实已经完了,但是朱鸿运伙同橡山屯的出马仙儿一起弄死了常玉清,还把蛇的尸体拿来入药泡酒,这就说不过去了。” 胡娘娘歪着眼看他:“那你赞同曹川取走胡门仙印了?” “胡门仙印是胡门至宝,是前辈一个一个传下来的,任何私窥此物者,都是存心不良,我们当然不能把如此的至宝拱手送出。这样吧,要不然让朱鸿运拿出另外一样贵重东西来抵罪。” 赵景和叭叭叭分析着,听到最后一句话我实在忍不住,“你跑这装大掰蒜,你算干什么的?” 胡娘娘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过来,照着我就是一个大嘴巴,厉声道:“怎么跟同门师兄说话的?!” 这一巴掌打的我耳朵嗡嗡响,胸中怒火燃烧,本来占理的事怎么越讲越不清楚呢,葫芦搅茄子一塌糊涂,莫名其妙还挨了一嘴巴。 我知道胡娘娘最讲究同门的礼仪和规矩,天大的事也不准以下犯上,我刚才这句话,真的触到她肺管子上了。 我捂着脸,暗暗忍着一口气,冲着赵景和鞠躬:“对不起,大师兄。” 赵景和一脸诡笑,假模假道说:“孩子小不懂事,师父得多教育。我就这么个意见。俗话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朱鸿运欠了常玉清一条命,好,常玉清伏法是因为它先迷惑别人,有罪在先,但也罪不至死。所以两下比较,朱鸿运要了解因果,倒也不用豁出去自己的命,你只要拿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交给曹川就好。” 赵景和说话有理有条,逻辑井然,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师兄的意思是,拿我身上的什么东西抵呢?”我咬牙切齿地说。 赵景和看向曹川,那意思是你想要什么? 曹川冷笑:“他是个什么东西,身上又不产天材地宝,我能要他什么?” 赵景和道:“除了胡门仙印,其他都好商量嘛。” 我火气实在压不住了,我自己身上的东西,被两个无关的人讨论来讨论去,实在是屈辱。 “这样吧,”胡娘娘道:“曹川,你不是需要蚊子草吗,就让朱鸿运独自去取,拿来拿不来,全看他自己的命。如果取回来了,你们两个的事就算翻页过去,如何?你也不准惦记胡门仙印,要不然,我第一个不答应!” 曹川知道今天得不着便宜,冷哼一声,“那我就回去等候。” 他一个人迎着夜色走出大殿,身形消失在黑暗里。 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胡娘娘回头看我,我赶忙道,师父。 “我大老远进山,就是为了你。”胡娘娘道:“救你一命,也不枉咱们两人师徒一场。” “师父。”我低着头,心里那股火还是没下去。 胡娘娘摆摆手,示意周围人都下去,大殿里只剩下我和她。她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过来,拉着我的手,慢慢走向大殿的深处。 此时寂静无声,空无一人。 胡娘娘道:“胡月,你还偷听吗?” 只听横梁上“唧唧”两声,一个黑影纵跃间跑远了。胡娘娘凝神了片刻,然后点点头:“可以了,再没有人了,鸿运,为师对你说两句肺腑之言。” 我赶忙洗耳恭听。 “你身上胡门仙印的来历,我让老仙儿专门跑了一趟,问过胡门的那些老家伙。上一代拥有胡门仙印的前辈,名叫胡雄,你要记住这个名字,就是他传给你的。关于胡雄,他的身上背负着一个天大的秘密,牵扯了太多的人和事,是胡门里最高隐秘。我家老仙儿也打听不出其中的情况。现在胡门仙印成了胡门里一个烫手山芋,其中因果很复杂,谁也不爱插手,但是也不会任由这东西到了歹人手里。鸿运……”胡娘娘说着,慢慢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我赶忙用打火机点燃。 她抽着烟说:“我说一句话你可能不爱听,你当初找李司南道长融合胡门仙印实在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为什么?”我问。 胡娘娘犹豫一下说,”在胡门那些前辈眼里,你并不是胡门仙印合格的传人,你只是……只是一个暂时的容器。“ 我一下就炸了,心跳剧烈加速,“师父,我,我不懂。” “胡雄当时选定传胡门仙印,是在一个非常危险的情况,他只是不想让歹人取走这枚仙印,临危之时找到还在襁褓里的你,实属无奈之举。放在你身上,就像是临时转移贵重物品,寄存在箱子里。等到要用的时候再取出来……” 我一股火冲出来,“师父!” 往常这么说话,胡娘娘必然大怒,现在却语气极是苦涩:“鸿运,这枚胡门仙印,你确实享用不了。你根本没这个资格和能力。” “师父,我已经跟你学了一些心法……” “你看看你,”胡娘娘把烟头扔在地上:“你学了有一个月吧,但进步缓慢还不入门,胡门仙印的十分之一妙处都无法领略。有句话你不乐意听,我也要说,此物在你身上确实是明珠暗投,以后肯定得换人!你只是暂时保存着而已。” 我头嗡嗡直响,喉头动了动:“师父,我会好好跟你学,你把本事都教给我吧,我肯定下功夫学!” “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胡娘娘悲伤地看着我。 第九十七章 安宁 胡娘娘看着黑森森的大殿,叹口气:“鸿运,你是好孩子,我不能瞒你。现在已经有胡门前辈要出手了,要拿走你的胡门仙印。你是我徒弟,我是你师父,而我就是胡门中人,这件事我夹在了中间……不好做啊。” 听了这番话,我对胡娘娘彻底失望,沉默一下说:“师父,你想怎样?” 胡娘娘在黑暗里半天没有说话,然后慢慢道:“你退出我的门下把,从此……你我再无师徒之名。” 我呆若木鸡。 我对胡娘娘这个堂口一直不怎么太认同,但一想到就这么被逐出师门,心里还是冰凉冰凉的。我没想到她这么绝情! 胡娘娘还在说着什么,我心如刀绞,难受到窒息,深深喘了两口气,“师父,你大老远进山,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吧?” 胡娘娘深深看着我,嘴动了动,可能是想辩解,最后还是轻轻叹口气,“是。” 我一抱拳:“师父,我不是赖头赖脸的人,不会死赖着不走。师徒一场,不会让你为难。” 说罢跪在地上,对着老太太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师父,这三个头磕完,你我从此不再是师徒。多谢这段时间你对我的照顾,我会永远铭记在心。我走了。” 我的语速很快,怕再耽搁一会儿眼泪流出来。 心里太难受了,无法形容的难受,转身便走。 “鸿运。”胡娘娘在后面喊了一声:“先等等。” 我的眼泪已经止不住,眼圈深红,怕说话声音沙哑,极力强忍着,从喉咙里蹦出几个字:“胡娘娘,你还有事?” “我给你一样东西,放在窗台上。哦,对了,曹川的事你不用管了,下山去吧,蚊子草我那还有一些,我来应对他。” 我仔细听着,胡娘娘交待完这些,便不再说话。我勉强控制了一下情绪回头看,胡娘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四周空空荡荡,只有月光。 我走过去,借着微弱的光,看到窗台上放着一个手链,黑色的线,中间串着一个小巧的铜铃铛。这铃铛大概也就小手指头指甲盖那么大,做工极为精巧,是一个八面体,上面遍布镂空花纹,能看到里面还有个小圆球。 我拿起来轻轻摇晃,并没有发出声音。 一时看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毕竟是胡娘娘留下来的,我还是把这个手链戴在右手腕上。 这时候我的情绪已经有所缓解,站在那里正在沉思的时候,就听到“唧唧”两声,胡月窜了过来,顺着墙角爬到窗户上。 我把手链亮给她看,问她认不认识。 胡月道:“我能感觉到里面有一股气息,不知道是什么。” 我叹口气对她说,我们走吧。 “胡娘娘对你说什么了?”她奇怪地问。 我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她大吃一惊:“她把你逐出师门了?” 我苦笑一下,“解除师徒合约而已,不是逐出师门,不要说这么难听。” 小狐狸蹲在窗台上,借着月光看我。 我心里有些凄凉,慢慢说道:“我身上有胡门仙印的事,以后恐怕就瞒不住了。会有各路牛鬼蛇神缠上我,想要夺取此印。我以后也不会再拜师父,入什么堂口,老哥一个单枪匹马的干。闯到哪算哪吧。很多人都说我没什么天赋,没什么资质,也没根器,我就是暂时存放胡门仙印的一个箱子。胡月,你再跟着我没什么意义了,你有你的追求。你……” 我顿了顿:“你还是走吧。” 胡月蹲在那里,仰着脖子看着我,半天没说话,然后道:“好吧。”从窗台上窜下去,蹦蹦跳跳跑远了,消失在树林的黑暗里。 我话是这么说,内心还是希望这小狐狸能留下来陪陪我,没想到这么绝情。 也罢,不就是逐出师门吗,不就是众叛亲离吗,从此哥们我独行侠,谁也不靠! 我回到前殿,衣服和背包还在,捡起来背在身上,来到古庙口,大雨早就停了。月上中天,四下银光一片,我深深吸了口气,冰凉清新的雨后之气进入鼻腔。 我告诉自己,从现在起,就是个崭新的开始,一定不能指望任何人,谁都不靠谱,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信赖的就是自己。 古庙我是一时也不想待下去,睡也睡不着,干脆走夜路下山! 山路崎岖泥泞,道路湿滑,我都无所谓,就是麻木而机械地走,走到哪算哪。我没什么方向,就是凭着记忆往回走。 走了没多远,四周都是黑森森的树木丛,我已迷失了方向,地上的路又看不清,越走越是荒凉,地上积水成片,一不小心一脚踏进个水坑里,差点淹了半条腿。 我一阵后怕,树林太危险,自己这么走夜路实在不可取,但退又退不回去,已经忘了是怎么走到这儿的。 树林里忽然传来一阵铃铛声,是从西北方传来的。我精神一震,赶紧顺着铃铛的声音走过去。 这铃铛响的不远不近,十分清晰,我跟随铃铛慢慢走出了丛林,看到了清晰的山间小路。 我已经很累了,但是怕指路铃铛消失,只能咬着牙,跟着它响起的方向走。 走了没多远,铃铛在原地停下,叮铃铃响的有些急促。我忽然明白什么意思,它是让我停下不要赶路。 这里有一座大石头,倒是可以避风,我钻进缝隙,里面很安静。抬头能看到缝隙上面漫天的星斗,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我一个人,像是躲在襁褓里的孩子。 这一刻,我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安宁,从来没有过的开悟。悟到了什么,自己也说不清,只是觉得当下心里一片开阔。 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小鸟在叫着。 我揉揉眼从石头缝里爬出来,太阳上悬,蓝天白云,满眼都是翠绿之色,整个山林充满了盎然生机。 我没急着走,而是爬上大石头,打坐调息,先把《楞严咒》默诵了一遍,然后又运行了一遍胡娘娘以前传授的心法。 从现在起,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和急迫感,要勤修不息,用自己的努力去弥补天赋的缺憾! 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天赋这一说吧,但大家比的不是谁行得快,而是谁行得远。 睁开眼的这一刻,感觉天空从所未有过的深邃和清净,自己的眼神都清澈了很多。 第九十八章 新的岗位 我跟着若有若无的铃铛声,走了整整一天一夜才下了山。肯定是有人在指引我,我知道,是胡娘娘派的人。 出了大山,铃铛才消失而去。我也清楚,我与胡娘娘的师徒之情,自现在起,再也没有了。 我没去上班,而是直接回到宿舍,先去冲了个澡,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到胡月蹲在地上。 我眼前一亮,“你没走啊?” 胡月这小狐狸笑:“本来想走来着,可是觉得这件事蛮有意思的。我想想看看你这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素人,接下来是怎么躲过这么多妖魔古怪袭击的。这可比看神通广大的人降妖除魔要有意思。” 我无奈地笑笑,知道胡月这狐狸面硬心软,其实她还是蛮善良的。 第二天我消了假上班,刚到班上就看到田龙急匆匆找我,走廊里他低声说:“老朱,你被胡娘娘逐出师门了?” 我听得直搓牙花子,这事怎么传的这么快。我反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田龙道:“真是这么回事啊?现在这一片都传遍了,说中草药项目那个姓朱的弟子,一身劣习,目无师长,品行恶劣,已经被胡娘娘逐出师门……” 我听得一肚子气,这件事应该不是胡娘娘传的,老太太坦坦荡荡不可能落井下石,听到“目无师长”这个评语,我脑海里浮现出赵景和那张嘴脸。 这小子自打我进胡门,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现在我离开胡娘娘了,可得了他的意,可劲儿造谣,败坏我的名声。 但这件事我又无计于施,总不能上门和他打嘴仗吧,那我的名声就更臭了。 我脸色不善,告诉田龙这些传言都是真的,我确实犯了门规逐出师门。在田龙惊讶的目光中,我回到办公室。 没想到这件事发酵这么快,下午的时候杨经理都知道了,把我叫到办公室一顿盘问,我懒得解释,一概承认。 杨经理看我眼神已经不对了,让我先出去。 回到办公室我有些茫然,看着忙忙碌碌的同事们,在这里总有种隔离感和陌生感,始终融不进这个环境。 认真考虑后,我先给集团总部的张主任打了个电话,张主任是我的老领导,我们两人一起经历了生死,绝对是铁杆关系。 电话里告诉张主任,我现在待不下去了,想调回总部,干什么都行,能回去就行。 张主任沉默不语,说这事尽量办,让我等消息。 挂了电话后,我来回踱步,指望张主任不保险,此时我想到了一个重量级人物,沈悦涵。 电话又打给她,沈悦涵现在正在南方的城市办理公司的事务,听声音极为疲惫,我有些心疼,先跟她温存了一会儿。沈悦涵直言相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朱鸿运,我了解你,平时一个电话都没有,现在打过来,肯定无事不登三宝殿。啥事说吧。” 说来有些惭愧,这些天出了这么多事,我却一时都没想起沈悦涵。从下意识看,我就没把她当成自己人。 总觉得自己和她谈恋爱,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也可能是我内心戏太多了,人家女孩倒是挺真诚的,毫不保留喜欢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跟沈悦涵说了,想调回集团的总部,让她或是她父亲沈总跟我们公司打个招呼。 沈悦涵疲惫地笑,说这样的小事不至于动用爸爸。她略一沉吟,问我,调回之后胡娘娘那边怎么办? 我长叹一声,把自己逐出师门的事说了一遍,也告诉她真实的原因。沈悦涵半天没说话,而后说,她会努力的。 不知怎么搞的,打完一圈电话之后,陈水乡这地方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心里长了草,看什么都别扭。 现在还没下文,便想把行李先收拾好。慢慢打定了主意,公司如果不调我回去,我就辞职,回家之后慢慢找工作。 三天后,一纸调令下来了,我被调回总部公司,下周一到人事部报道。上面没写新职务,到时候再说。 甭管干什么,哪怕是扫厕所,也比呆在这儿度日如年强。 相好的几个同事,我叫到一起吃了顿饭,又给杨经理买了礼物,不管怎么说,这段日子他作为主要领导,面子上还是要走一走的。 杨经理假惺惺问我,要不要举行一个欢送会。我苦笑说算了吧,悄无声息的,不要惊扰其他同事工作。 就在出办公室门的时候,杨经理忽然道:“小朱,田龙这人你要防着一些。” 我马上要开门,顿时愣住了,没有回头,站在那里。 杨经理悠悠道:“田龙这些天一直泡在胡娘娘家里,听说给胡娘娘的徒弟送了不少礼物,又请吃饭什么的。我觉得他这么做不好,或许你下来,就是他在里面发挥了什么坏作用。” 我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师门的,用不着杨经理摆弄是非。但听他说,田龙在我走后,上蹿下跳到处结巴,这一点确实心里不爽,我的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什么话都没说,我开门走了。 算了,这里的一切烦恼和纠结都留在这儿吧,我该走了,不操那个心。 宿舍住了一夜,第二天大早我背着行礼,带着胡月,悄无声息离开了寝室。 早上清冷无人送行,我一个人来到汽车站,既感觉轻松,也有些凄凉。 听着不远处熟悉的早餐叫卖声,我上了车。 经过六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城市,离着报道时间还早,我先回了趟家里,看看老爸老妈。 老爸的身体恢复得特别好,说起那根老山参的须子,一直赞不绝口,说这东西确实有救命的功效。剩下的他省不得喝,收藏起来了。 在家住了几天,周一大早,我去总部集团的人事部报道。 人事经理和我简单聊了聊,了解中草药项目一些进程,这才说到正题,“小朱,你会开车是吧?” “是。”我赶紧说:“以前在策划部的时候,我还兼职司机呢,领导出去办事都是我开的。呵呵。” 人事经理点燃一根烟:“是这样,上级领导决定,你去咱们集团的下属企业先当个司机吧。” 我都懵了,当司机……玩我呢? 我嘴里发苦,“司机就司机吧。哪个单位呢?” 他拿起文件看了看:“咱们集团下面有家洗浴中心,你就去那吧。” 第九十九章 奇怪的女孩 这家洗浴中心叫济州水疗会所,听着挺高大上,似乎跟高丽还有点关系。 我搞不懂自己怎么被发配到这个地方了,而且不是老本行,做个企划也行啊,竟然当起了司机。 真是想辞职,但人事经理说了待遇后,我打消这个念头,在这家洗浴中心当司机,比以前在集团做策划挣得多,行啊,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这年头真金白银揣兜里才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第二天我到这家会所去报道,咱有什么说什么,我这人平时很是自律,极少极少去这样的地方,以前跟着张主任陪客户实在是没办法,一个人几乎不踏足,现在到了这样的单位,要不是冲着钱……忍了。 可能是白天的原因,里面有些萧条,走进大厅,前台三三两两在聊天。我叙说了来意,他们让我到后面的办公室找陈经理。 陈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长得风姿绰约,颇有点银座妈妈桑的感觉。这样的女人,我一向敬而远之。 陈经理跟我说,总公司下的通知她已经看了,既然来了就好好干活。 她带我去车队。说是车队,整个会所也就三台车,归属保安部。在路上,陈经理跟我介绍了洗浴中心的一些情况。这家洗浴也对外开放,但主要的客人,都是集团的客户或是关系户。集团每年花出去的招待费都老鼻子了,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自己开家洗浴中心,内部消化。 到了保安部,把我介绍给了队长,陈经理就离开了。保安队长五大三粗,一开口就是本地口音,听着特别可乐,和他外表形成反差萌。这个队长外号叫张三,让我管他叫张三哥,人不错,不欺负我这个新人,带我在内部例行公事介绍了一圈,然后找了个地方,一起吞云吐雾抽烟唠着家常。 我说:“队长,咱这洗浴中心没多少人啊,是不是平时只有集团客户才来消费?” 张三哥诡魅一笑:“兄弟你才来,很多事不知道。” 他半截子话不说了。我听得难受,赶紧把剩下的半包烟递给他:“队长,咋回事啊?我才来,你让我多少熟悉熟悉情况。” 张三哥笑了笑:“咱们这个洗浴中心,不干净。” 我听得心里咯噔一下,紧紧盯着他,“怎么讲?” 张三哥拍拍我的肩膀,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回去了。 洗浴中心不干净,我心里狐疑,难道指的是那种意思? 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接到内部电话,是陈经理打来的,让我上她家接一个人过来。这个人是她的女儿,叫徐林夕,随后又发来了地址。 我有点不爱动弹,下班了开始派活了,不过司机这行当就是这样,跟着领导走,可能一天都没活儿,晚上睡觉时候领导一个电话就得从被窝爬出来。 我叹了口气,开着单位的丰田商务车,慢慢悠悠从车库出来。刚出车库,就看到保安队长张三和手下正在阴凉处抽烟,我把车窗摇下来打招呼,张三笑着说:“是不是去接陈姐的闺女?” 我点点头。 张三笑得特别奸诈:“那你小心点。” 我一头雾水,没敢多说什么,心想一个小姑娘而已,还能吃了我,可笑。 我按照陈经理发来的地址,开到了一家高档小区门口。远远就看到一个穿着jk的女生站在那,大晚上的露着两条长腿,头发染成了金黄色,戴着小铁眼镜架,眼镜架只有框没有片,眼镜腿那还有两条银白色的链子拴着,看起来极萌,像是从靠斯泼累的会展上刚出来似的。 这个时间能在小区门口外等着的女生,应该就是陈经理的女儿了,我把车子停在旁边,从里面探出头:“你是徐林夕吗?” 女生走过来,径直拉开车门,坐在后面。 这女生够怪的,招呼都不打。我还是客客气气地说:“我是单位的司机,是你妈让我来接你的。” 这个叫徐林夕的女生根本不搭理我,也不知从哪掏出手机,低着头手指狂摁,在那发信息。 现在的年轻人啊,我感叹一声,虽然我也是二十来岁,可在这些孩子眼里,已经是叔叔辈儿了。 算了,我就是完成任务来的,她爱说话不说话。 我发动车子开了出去,到了街口正要拐走,身后传来那女孩徐林夕的声音:“你怎么不接我就走呢?” 我没明白什么意思,“嗯”疑惑了一声。 女孩陡然一声尖叫:“停车!” 我赶紧踩了刹车,惯性让我往前一拽,幸亏有安全带,要不然非飞出去不可。我有点恼火,还是忍住了,回头看她。 徐林夕坐在后座上,脸色铁青,眼睛直勾勾看着我,就像我要对她图谋不轨似的,眼神里还透着鄙夷。 我没好气地说:“你干什么?” “你不是来接人的吗?”她气哼哼说。 “是,接你。你妈让我来的。”我有点不耐烦。 “你要接的人是徐林夕,不是我。她的妈妈叫陈丽,她爸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女孩阴沉地说。 我真是有点懵了,大脑宕机,特别混乱,“等等,你不是徐林夕?这误会闹的,不好意思啊,现在送你回去。接错人了。”我赶紧把着方向盘,想调头回去。 女孩冷冷也不说话。 路上车流很多,好不容易找个机会调头插在车缝里,终于开了回去,在小区门口我说道:“实在不好意思,误会误会。” 那意思是,你下车吧。 女孩也不下车,拿着手机低头发信息。 我有点不知所措,完全懵了,“不好意思,我拉错人了,你下车吧,实在不好意思。” 她抬起头看我:“走你的,赶紧去会所,要不然我妈着急了。” “哦,”我答应一声,马上反应过来:“不对,你不是上错车了吗?” “什么上错车?”她不耐烦了:“你不是陈丽叫来的司机吗?接我去会所的,赶紧的,别墨迹。” “你,你叫什么?”我尝试着问。 “徐林夕。你是白痴吗?”她不再搭理我,低着头玩手机。 我抹了把脸,不知为什么,隐隐就感觉汗毛发凉。 第一百章 隐藏的秘密 这个叫徐林夕的女孩儿说话颠三倒四,行为举止诡异非常,实在和常人不一样。 我为了确定她的身份,掏出手机悄悄偷拍了一张,发给陈经理。时间不长,陈经理回了信息,说这就是我女儿。 我舒了口气,这个女孩肯定不正常,不过跟我没关系,我的任务就是把她送到单位。 我发动车子,往目的地走。一边开车,一边透过后视镜观察她。徐林夕在低头玩着手机,我的感觉里,她就像是个火药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作。 还好,这一路平安,一直开到了单位。车停在外面,陈经理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我把车门打开,招呼女孩下车。 她一直坐在后座,就是玩着手机,头都不抬一下。 “闺女,妈妈在这儿,你都不看妈妈一眼啊。”陈经理跟哄小孩一样,哄着女儿。 我和陈经理认识时间不长,她这样的女强人居然还有这一面,有点看不下去,毕竟这是她和女儿的私事,我不便多问也不能多看。便借着抽烟,慢慢踱步到远处。 一根烟就没抽完,就听到激烈的吵架声,回头去看,陈经理上半身探在车里,和自己的女儿爆发了激烈的口角。 我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就在这时洗浴中心里出来好几个女服务员,一起过来打圆场,这边劝着陈经理,那边安慰车里的女孩。 这么多人在,我就别在旁边凑热闹了,离着远远的抽烟。 “小朱,你过来!”这时陈经理点手招呼我。我把烟头踩灭走过去,陈经理应该是哭过,眼睛红红的嗓音沙哑:“把你们保安队的叫来。” 我点点头,赶紧给队长发信息,这时车里传来非人的声音,我看过去的时候顿时呆住,如果刚才烟还在,肯定从手里脱落。 我看到两个女服务员正在按着车里的女孩,徐林夕在挣扎,嘴里发出一种类似野兽的声音,而且呼哧带喘的,像是无意中落进陷阱的母狼,在费尽全力挣扎,哪怕头破血流也得逃出去。 两个女服务员应该都是洗浴部的,类似搓澡的那种工种,五大三粗,膀大腰圆,在女人堆里算是壮汉。就这样两个人,照样压不住一个瘦瘦弱弱的青春期女孩,能看出她们全身都在发抖,明显是害怕的。 这时,马路上已经有不少人听到声音过来围观,大堂经理在维持秩序,跟热心市民解释发生的事。 保安队长张三哥带着几个保安队的兄弟终于来了,张三哥应该是见怪不怪,冲我点点头打过招呼,然后来到陈经理面前,“陈姐,闺女来了。” “赶紧的,先弄到休息室再说。”陈经理满脸疲惫,“我先上去。” 张三哥懒洋洋地说:“哥几个干活了。” 几个保安上来劝退了那两个女服务员,然后探进车里,极为麻溜的把发了疯一样的徐林夕带出来。 徐林夕出来之后,就跟得了羊癫疯差不多,挺漂亮一小姑娘,嘴歪眼斜,哈喇子流出来多长,一看就是有病。 围观的吃瓜群众本来对我们的作法颇有微词,现在看到这女孩的模样,都在议论纷纷,说我们也不容易。 保安们卡住徐林夕的手臂,拽着她往洗浴中心里走。她野蛮地大喊,完全不认人。她勾着身子,头发披散,眼冒凶光,像个巨大凶猛的猛兽。在快要进门的时候,她的吼叫变成了一种哀嚎,极为凄惨,在高音区不歇气地狂喊,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毛骨悚然。 我都看傻了,等他们都进去了,都没反应过来,好长时间才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在场的那些围观群众都在看热闹,一个个受到了惊吓。 我听到有人说,“这个女孩太可怜了。”另一个道:“你们知道什么,这洗浴中心不干净。” 听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一下,刚来的时候保安队长就这么说过,说这里不干净。 我支棱起耳朵听,果然有好事的问怎么回事。那人道:“这里以前死过很多人,总而言之,以后洗澡别上这里就行了。” 人群渐渐散去,我没有急着进去,先是抽了根烟平复一下心情,抬头看看四层楼高的洗浴中心,表面看起来金碧辉煌,里面其实已经污水横流妖孽暗生。 我把车开回车库,心情很不舒服,胸口像是堵着块石头,非常压抑。 回到保安队,刚坐着休息一会儿,队长张三哥叼着烟进来:“你坐着真踏实,别闲着了,跟我来。” “咋了?” “还能咋了,陈姐她闺女呗,”张三哥又叫了两个保安,一起往外走:“她闺女这块不好。”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脑子:“一会儿来个心理医生也不什么精神科大夫,过来会诊。咱们的职责是保证现场安全。” 我跟在他后面狐疑地说:“为什么在这里看病?单位也不是看病的地方啊。” 张三哥道:“陈姐那闺女要么死宅在家,除了她妈谁也不能进她的房间;要么就到咱们洗浴中心。除此之外任何地方都不去。陈姐实在没办法,只能在空闲的三楼休息室弄出一个大房间,专门给她闺女找大夫看病。” 我咳嗽一声,“我说句可能过分的话,这种情况干脆送到精神病院得了。” 张三哥停下脚步,侧过头看我,把烟头熄灭:“你小子这句话千万不能让陈姐听见。”他把我拉到楼梯拐角没人地方,低声说:“陈姐的丈夫早年离婚跟小三跑了,把家里钱也都卷了,只剩下她们娘俩,可以说相依为命。现在谁要提把陈姐的女儿送进精神病院,陈姐能跟谁玩命!这是大忌,宁可不说,也不能乱说。” 我挠挠头感觉没意思,懒洋洋道:“知道了。” 我们两人来到三楼,进了休息室,里面有几个女服务员在,陈经理坐在床头守着,女儿徐林夕已经睡了,估计是折腾累了。盖着浅黄色的被单,脸色惨白,刘海都粘在额头上。 陈经理拿着毛巾,轻轻擦拭女孩脸上的浓妆,一边擦一边噗嗤噗嗤掉眼泪。 屋里这么多人鸦雀无声看着。 张三哥叹口气,对我们几个保安队的做手势,示意出去。 大家刚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女服务员的对讲机响了,她嗯嗯了几声,然后轻声对陈经理说,“大夫来了,就在外面。” 第一百零一章 超出医学范畴 陈经理让服务生赶紧把医生叫上来。 时间不长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是中年人,后面两个小年轻应该是助手。中年人进来之后,和陈经理互相认识了一下,原来他也是第一次上门看病。 陈经理指着床上的徐林夕,眼圈红红的说:“这是我女儿。” 这个中年医生姓钱,只是简单看了看,便让女孩继续睡。 他们从休息室出去,要私下问陈经理一些关于她女儿的事。 几个人去了旁边的会议室。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们这些当员工不可能去听,大家都散了。我看看表,时间不早了,跟保安队长张三哥打了个招呼,就要下班回家。 张三哥有些为难:“兄弟,你晚上没事吧?今天晚上除了值班的,就剩下我了,人手有点不够,一旦陈经理的闺女发起疯,得有人护着安全。” 说实话,我内心是非常不乐意的,这件事本来跟我就没太大关系。但以后毕竟要在这个单位做事,一口否了不太好。再一个,陈经理要是知道我执意要走,也会产生很差的印象。 现在她的女儿这么虚弱,陈经理正是敏感期,我一个不起眼的小决定,很可能就会让她产生极为恶劣的印象。 行吧,反正晚上没事,就在这干靠吧。我留了下来。 这里关门比较早,不像其他洗浴中心开到后半夜,大概六七点钟就要关门打烊了。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再磨蹭会儿吧,等下班锁门了再说。 保安队要留下一个值夜班,张三哥安排好了人,便带着我到食堂吃饭。我们两人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着。 这时他的对讲机响了,张三哥打开对讲机,问怎么回事。里面传来焦急的声音:“小张,赶紧到四楼,出事了!” 张三哥饭也不吃了,随便擦擦嘴,招呼我一起去。我们两人坐着电梯来到四楼,刚进走廊就听到里面传来凄惨的哀嚎,一声高一声低,像是一个人正在遭受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 那不是嗓子喊出来的声音,而是灵魂发出的悲号,听得我汗毛倒竖,浑身发冷。 张三哥脸色不好看,我们两人到休息室门口,就看到徐林夕两只手被绑在床头。整个人扭来扭曲,衣服皱皱巴巴在一起,披头散发,黑色的头发紧紧裹着脸,两个眼珠子从头发缝隙里露出来,一边惨叫,一边直勾勾盯着屋里这些人。 那个钱大夫满头大汗,正指挥两个助手要把徐林夕的两只脚绑上。 陈经理在一边哭,好几个值班的女服务员都在,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 钱大夫擦擦汗,焦急地说:“这么整肯定不行,打电话叫医院的车过来吧,今天这个女孩必须住院!” 陈经理一听这话,跟踩了尾巴一样,声嘶力竭大喊:“不行!她是我的女儿,不准离开我。你们休想把我女儿送进那个鬼地方!” 钱大夫摘了眼镜,在擦拭:“这位家长,你孩子的病情很严重,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已经有了暴力和攻击倾向,再这么拖下去,对你、对整个社会都会产生很大的危害。你不要这么固执。” 两个助手在绑着女孩的脚,陈经理像疯了一样,冲过去推他们:“走,你们都走,都走!我不用你们看了。” 屋里搞得是乌烟瘴气。 我站在门口冷冷看着,心想集团怎么会安排陈经理这样的女人来当总经理,单位搞得像是烂摊子,还把精神分裂症的女儿带到这里,难怪平时没什么客人,就这么个搞法,能做好才怪呢。 我哀叹不已,集团那些领导真是一群狗脑子,不知怎么想的,为什么把我调到这样的单位来?流放没这么流放的。我如此一个人才就这么埋没了。 想到这里,我忽然灵光闪了一下,意识到什么,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从心底浮出来。 难道我被派在这里,其实大有深意,是集团的领导故意考验我? 我正瞎琢磨,屋里突然发生巨变,两个助手摔在地上,眼珠子瞪大了,满脸惊恐地看着那张床。 只见女孩徐林夕的双脚,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竟然缓慢悬浮起来,正慢慢往上飘。 她的双手还被绑着,双脚却飘起来,导致她的身体慢慢出现一个斜坡的角度。 她不喊也不叫了,头发都糊在脸上。 场面确实很恐怖,但我对最有冲击力的,是邪。我第一次深深体会到“邪”是一种什么感觉,它深藏在恐惧之下的,描绘不清,像是石头堵在心里,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 她的脚越飘越高,上半身也跟着飘起来,偏偏两只手被绑着,使得女孩的身体角度越来越陡。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时候,我马上反应过来,这绝对不是精神分裂症!好嘛,人都快飞起来了,精神病也没有这样的能耐。 我意随心转,准备开启胡门仙印,一窥究竟。就在这时,突然飞过来一巴掌正打在肩头,张三哥在身后说:“兄弟别看热闹了,跟我过去帮忙。” 我悻悻不已,只好收了胡门仙印跟他过去。张三哥真有个队长样,这种危险时刻绝不退缩,冲我喊了一声:“一人一只脚。” 这时女孩的双脚已经飞起一人多高,身体几乎要接近九十度。我们两人得跳起来才能勾到,我负责左脚,好不容易抓住了,使劲下拽。 女孩脚上的力气特别大,竟然带着我要飞起来,根本拽不动。 张三哥肯定比我有劲儿,但是用了半天力,也没拽动。他冲着地上那两个助手一瞪眼,大吼:“过来帮忙!” 我们四个人一起拽着女孩的双脚,竟然也没拽下来。 就在这时,徐林夕忽然笑了,“咯咯咯”,笑声发飘,那叫一个渗人。 他们几个手抖得不行,马上就要松开。 我虽然害怕,但好歹经历过一些超自然的事件,多少有心理准备,能保持一定的镇定,还紧紧抓住女孩的脚踝。 我满头大汗,其他人的状况顾不得了,只盯着女孩的脚,想把它拽下来。 一琢磨这样可不行,还得请胡门仙印,这事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医学范畴了。 第一百零二章 一招定乾坤 我从人群里退出来,场面相当混乱,并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来到房间角落,开始搓脖子。这个动作和调用胡门仙印没有任何联系,但是我已经习惯了,算是一个小小的下意识行为,相当于灯的开关作用。 感觉心血涌动,脸色涨红,这是胡门仙印上来的征兆。我揉揉眼,猛地再一睁开,眼前一片血红,看到了一幕难以相信的景象。 徐林夕双脚飞起来,双手还绑缚着,整个身体倒立起来,接近九十度。 在她的双脚上,竟然拽着两根细细的长线,顺着长线继续往上看,我缓缓抬起头,天花板的位置隐隐飘着一个人。 这个人呈半透明,身上穿着大红的衣服,看不清长相,无法确定男女。徐林夕双脚所缚之线的另一头,就在这人手里拽着。 乍看上去,徐林夕像是个提线木偶,操纵者就是这个穿着大红衣服的人。 胡门仙印能看到的东西,非精即灵,肯定不是人。我心里着急,目前对胡门仙印的开发特别低,只是能看到这些东西,但怎么对付它们还是一筹莫展,根本没办法。 要破这个局,必须擒贼擒王,最关键的一点是怎么对付这个大红衣服的非人。 紧张想对策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想起胡娘娘说过的一个驱邪方法,我赶紧喊了一声:“你们哪个女的来月事了?” 众人此时都在拽着徐林夕的双脚,听我这么一说都愣住了,一起扭头看过来。 “谁月事来了?”我满脸通红说着。 屋里只有这么几个女服务员,面面相觑,都在摇头。我说道:“没有月事的也没关系,哪个大姐把内裤脱给我?” 张三哥急得差点飙脏话,大声喊着:“小朱你不帮忙就算了,别在这儿捣乱!” “你们听我的没有错。”我知道此时说话千万不能虚,一旦自己都没有自信,这事更没法办了。 陈经理走过来盯着我,“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要现场一个女人的内裤。”我声音压低:“出了问题,我负责!” 陈经理看了我一眼,一个人快跑出了休息室,大概能有个半分钟,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条黑色内裤。 精神科的钱大夫皱着眉说:“这不是瞎胡闹吗,无聊!” 所有人都在盯着我,想看看我能干什么。 我用两个手指头夹着内裤边缘,对准了天花板飘浮的大红衣服,猛地甩了过去,嘴里还加了一声:“叱!” 这是我在胡娘娘那里偷学的一招,她没有教给我,只是闲聊的时候,我偷听来的。 女性,尤其是老娘们,她们月事来时用的护垫,或是里面的内裤,情急之时都有辟邪的奇效。 不是说这玩意有多大神通,而是它是秽物,有句俗话说,在女人裤衩下走一圈,能倒霉一个礼拜。管你多大能耐的鬼怪精灵,看见这些东西,都会避之不及。 陈经理的黑色内裤这么一甩,整个飞出去,在空中以极快的速度正打向那大红衣服。 大红衣服似乎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我竟解读出深深的怨毒。 随即大红衣服消失了,女孩脚上的两条线也没了,双脚陡然从空中落下,大家都没没反应过来,全都往后一躲,双脚重重砸在床上,发出巨响,然后又弹了起来,再次落下。 众人面面相觑,陈经理的内裤也掉落在地上,一切就跟做了场梦一样。 陈经理第一时间扑过去看女儿,躺在床上的徐林夕已经昏昏沉沉睡着了,几乎连呼吸都不可闻。 陈经理回头看我:“小朱,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说道:“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先把徐林夕送回家,这里……”我顿了顿:“不干净。” 钱大夫说道:“简直是胡扯淡,是怪力乱神……” 一句话没说完,便把后半句咽了下去,现实的情况是,他那套理论和办法还没有一条女人的内裤管用。 陈经理信任我了,招呼大家把绑在她女儿手上的绳子解开,然后七手八脚抬到外面。徐林夕满头都是冷汗,大晚上这么出去肯定会着凉,我让服务员取来毛巾,把她仔细擦干。 现在这些人不自觉地听我的,我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大家一起抬着徐林夕到了外面的车上,陈经理惊魂未定,脸色有些苍白:“小朱还得麻烦你,开车送我们娘俩回去。” 保安队长张三哥主动请缨跟着去,到时候可以帮着把徐林夕抬上楼。 我正要开车走,钱大夫拦住我,“小伙子,你是干什么的?” “我就是一司机。”我说。 钱医生上上下下打量我,沉思了一下,从兜里掏出张名片,“小伙子,有事可以联系。” 情况紧急我没多想,接过来直接揣在裤兜里,上了车。 我知道陈经理家的地址,一路开过去,车里无人说话,气氛有些压抑。陈经理在后座抱着自己女儿,咳嗽一声轻轻说:“小朱,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整理一下思路,把刚才看到大红衣服的人,在提线控制徐林夕双脚的事说了一遍。 张三哥听得喉头直动:“真的假的?我浑身都冒凉风。” 我又把女人内裤是辟邪之物的道理解释了一番。 张三哥道:“要这么说,以后上班咱们每个人都备一条女人内裤得了。” 我啼笑皆非:“这样的东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精怪避之不及,其实人戴在身上也会倒霉的。今天实在是没办法,只能临时想出这么个主意。” 张三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说道:“陈经理,你能不能告诉我,咱们这个洗浴中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么不干净?” 陈经理道:“小朱,你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集团收购这家浴池的时候,只花了很少的钱。这个浴池前面换了好几拨主人,都没做起来,而且听说下场都不好,有离婚的,有破产的。追究原因,我也是听说啊,好像浴池前身是酒楼,发生过大火,死过很多人。” 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小朱,你有什么主意?”她问我。 我沉思一下说:“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能力范畴,最好是请个师傅。” 第一百零三章 解师傅 张三哥说:“小朱我看你就行,挺有点门道,要不交给你来处理吧。” 我在内心苦笑,自己这两下子自己最清楚。 我倒是有心接手,能在领导面前露把脸,但我这人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有自知之明,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心里门清,绝不勉力而行。 而且洗浴中心的事,水实在太深,我来的时间不长,冒然出头很可能被打了出头鸟,观察观察再说。 我一边开车一边婉拒,说自己能力不够。 陈经理心事重重,抱着女儿是唉声叹气,张三哥道:“陈姐,你也别上火,等明天咱们把大家召集一起问问,我就不信没有人认识这方面的大师。” 到了小区,我和张三哥帮忙,把昏睡中的徐林夕抱回了家。说起来陈经理也挺不容易,娘俩住在三居室的公寓里,显得冷冷清清的。 收拾完出来,我和张三哥也各回各家。 回到家里,我把发生的情况和小狐狸胡月说了,胡月眨眨眼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她想去洗浴中心看看,我心情有些烦闷,告诉她再找机会吧。 第二天刚去上班,就被陈经理叫到办公室,屋里有张三哥,还有个女服务员姓王,我们都管她叫王姐。 王姐叽叽喳喳说:“陈经理,我认识的那个大仙儿特别厉害,我是亲眼所见。保安队的老张和小朱也来了,我就讲讲。我老公的弟弟前一阵不舒服,到医院怎么看病也看不好,人家都说这是虚病。我和我那口子带他去见大仙儿。那大仙儿打眼一看,说了句话,差点没把我们吓死,你猜猜说啥了?” 陈经理颇为不耐烦,又不好怼回去,只能耐着性子问,“说啥了?” 王姐道:“老仙儿说我老公弟弟的肩膀上,挂了一条大红的舌头。” 屋里没有一点声音,我们静静地听着。 王姐继续说,“老仙儿这么一算,问他最近有没有去过什么不干净的地方。我老公的弟弟吱吱呜呜才说出来,原来他跟着几个朋友半夜没事,去了一趟废墟的鬼屋,回来之后就浑身不舒服,一开始以为是感冒,后来才知道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给盯上了。” 陈经理听得津津有味,问然后呢。 王姐说:“然后就是作法驱邪。具体过程我也不知道,老仙儿把他领进里面的屋子,反正听着好几声惨叫,出来的时候就没事了。” 陈经理想了想:“你说的那个老仙儿是什么人,住在什么地方,咱们可以试试。” 张三哥在旁边插嘴:“陈姐,要不然咱们来个一劳永逸,不光解决你女儿的事,干脆把整个洗浴中心都好好收拾一遍,利利索索的,以后毕竟还要开门做生意。” 陈经理苦笑:“给商业单位做驱邪的仪式,我大概了解过,这不是小数目,这笔钱怎么往集团报账呢?哪有想的那么简单。” 这个问题,我们员工就不好插嘴了,我站在后面没说话。 陈经理看我:“小朱,你也发表一下意见。” 我能说什么呢,只能摇摇头道,自己也不太清楚,既然王姐推荐了,可以试试。 陈经理沉吟一下:“咱们现在这些人里,只有你最懂行,你跟着王姐走一趟吧,去看看那个师傅是怎么回事。能请来就请来,钱的事我负责,你们请来再细谈。” 我苦笑,这个破事里算是脱不开身了。没办法,只好应承下来。 下午没事,我开车拉着王姐去找大仙儿。王姐指路,绕来绕去进了老城区,一个极为偏僻的居民区停下来。 前面是老式的楼院。我们进了破烂大院,找到一处筒子楼。 走进楼洞,里面没有灯光,又黑又深,散发出股股霉味。楼道两边全是居民放的破烂,咸菜坛子电视箱子破洗衣机,林林总总一大堆,我们进楼全都侧着身子走。 说实话,在现在这个时代,我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破烂的小区,和如此老旧的居民楼。 王姐带我上了五楼,我细打量这家人的大门,上面零碎真不少。门上贴着倒“福”,两边挂着对联,上面门框上还悬着一大蓬绿草,旁边挂着一把镰刀。 王姐上去敲门,不多时有人把门打开。 这一开门,我颇为失望,开门的人说多了也就是个大学毕业生,小伙子长得很瘦,戴着大眼镜,脸色有些苍白,显得书生气很浓。 “你们找谁?”他说话特别轻。 “嗯,解师傅在吗?”王姐笑眯眯地说:“我来找他看事的。” 小伙子咳嗽了一声:“我师父有事不在本市,去了南方。你们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王姐顿时无比失望,表情都挂在脸上,说道:“事情很麻烦……” 小伙子觉察到什么,赶紧让身,让我们进去说。 到了屋里,眼前到是一亮。里面一共两居室,外面是大厅,里面是卧室,外带个小厨房。大厅的布置很讲究,靠墙根放着很大的神龛供桌,蒙着深红色的大布。上面正中摆放着硕大的铜制香炉,里面插着几根粗细不等的长香。香炉旁有一尊巨大的莲花灯台,上面高低错落有七盏铁制莲花灯正在徐徐燃烧。桌子上还有蜡烛、签筒什么的,上方悬着两盏红色古灯,整个神龛布置得像个戏台子,神位上供奉的神灵我一眼认了出来,是地藏王菩萨。 除此之外,大厅里还摆了一张古老的八仙桌,几把藤椅,再无别物。 “小伙子,怎么称呼?”王姐笑眯眯地问。 那小伙子让我们坐在八仙桌旁,倒来茶水,说道:“我叫乔双,是你找的解师父的徒弟,入门不久,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 我已经对这个人不抱什么希望了,王姐在那叭叭叭开始讲发生了什么事。 我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玩手机。 乔双听了之后点点头:“事情我都清楚了,我可以先跟你们去看看那个中邪的姑娘吗?” 王姐赶紧说:“太好了,你现在有时间吗,能跟我们走吗?” 乔双点点头,准备去背包,这时我咳嗽一声:“稍等,且慢!” 第一百零四章 太年轻了 乔双停下来,疑惑看着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问题。 我问:“乔先生,你跟着师父学了多长时间?” 乔双道:“我在大二的时候有缘认识师父的,然后一直跟着他,现在大学毕业的时间不长,能有两三年了吧。” “我们要解决的事有点复杂啊……”我咳嗽一声,潜台词是你这个小嫩娃子,能行吗? 乔双谦虚地笑笑:“行不行,我过去看看再说。” “你出场看事,费用是怎么收的?”我问。 乔双笑了:“没关系,看不好我一分钱不要。” 王姐在旁边打圆场,“解师傅那么厉害,他徒弟也差不了,先看看再说。” 我们三人下了楼,来到小区门口,我冷嘲热讽:“解师傅这么厉害,怎么住这么个破地方?” 乔双笑笑:“大隐隐于市嘛。”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没有多说,直接上了车。我开着车到了陈经理居住的小区,和她通过电话后,带着王姐和乔双来到家里。 陈经理已经从单位回来了,就为了看看师傅什么样,这么一看她比我更失望,原来是个嘴上没长毛的小伙子。 陈经理把我们让进客厅,又是端茶又是倒水,乔双背着一个黑色的大公文包,轻轻说道:“先看看中了邪的那个女孩。” 陈经理带着他来到里面的卧室,轻轻推开门。 现在到了下午五点来钟,天色略有些昏暗,屋里拉着窗帘,能看到女孩徐林夕正躺在床上睡觉,盖着毯子,脸色略苍白。 乔双非常专业,从公文包里居然掏出一个极其精致的罗盘。“我能进去看看吗?” 陈经理看我,征求我的意见。 在她的眼里我也算是半个专家,其实我心里也没谱,让他进去先看吧,便点了点头。 陈经理把门打开,轻轻说:“乔先生,你轻点,我女儿好不容易睡着了。” 乔双右手端着罗盘,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陈经理让王姐在这儿盯着,她拉着我到了客厅,压低声音:“小朱,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靠不靠谱?” 我摸着下巴实在不好说,模棱两可地说:“有点年轻啊。” “我也是这么觉得,你说他能行吗?” 我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回答,慢慢道:“看不好还看不坏嘛,让他试试吧,说不定能有点效果。” 正说着,卧室里突然发出一声怪响,像是广场上老头甩鞭子发出的声爆。 我们两人赶紧跑回去,到了门口一看就傻了,徐林夕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在床上,身体僵硬,还闭着眼,黑色头发披散着。 那感觉就像是,她在站着继续睡觉。 乔双拿着罗盘,围着床转圈,时不时低头看盘上的指针。 陈经理急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乔双道:“你女儿身上不干净,有东西跟来了,就在这里!我正在找它的位置。” 陈经理着急,回头看我,眼神里都是求救之色,毕竟我们是一伙的。王姐是个白丁,现在能求助的只能是我。 我不敢怠慢,赶紧搓脖子,请胡门仙印上来。一阵心流涌动之后,我慢慢睁开双眼,陡然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一幕。 徐林夕的身后站在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人,紧紧贴在她的后背。 这个大红衣服的人面目极是模糊,看不清男女,屋里有一阵看不见的风,吹得它身上的红衣服飘起来,像是鬼片。 这件事真有点棘手了,洗浴中心的这个不干净东西,居然跟来了,到了家里! 乔双没有我的能力,只能靠罗盘来判断,他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缓缓抬头,看着床上空的地方。他的目光所在,正是那大红衣服的人所站的位置。 也就是说,乔双仅仅凭借罗盘,一样也判断出了不干净东西的位置。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脸色苍白的小伙子,或许真有点本事。 陈经理着急了:“乔师傅,到底怎么回事,我女儿有没有事啊?!” 乔双沉声道:“有点麻烦,罗盘的指针显示是凶针,晃得特别厉害,有一股强大的怨念就在这个房间里,在我的眼前。” “那怎么办?!救救我女儿啊。”陈经理快歇斯底里了,王姐赶紧抱着她,安慰说没有事,冷静点。 乔双慢慢退出房间,女孩徐林夕还这么站在床上,整个人像是一具僵硬的尸体。 陈经理看到这一幕,哭得都快昏厥过去了,我赶紧让王姐把她扶到客厅。 这里只剩下我和乔双,我说道:“乔师傅,我看到一些东西。” 乔双面色凝重,这件事的严重性明显超出他的预计,他说,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人,就在这个女孩的身后。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它了。” 我把在洗浴中心时候看到的大红衣服用吊线控制女孩的事,细细讲了一遍。 乔双脸色更苍白,他的头左右轻轻晃动,明显在想主意。 我犹豫了一下说:“乔师傅,你师父多久能回来啊?不是信不着你,最好是让他来看一下。” 乔双道:“我有办法了。对了,你怎么称呼?” 我说我叫朱鸿运,是这家女主人所在单位的员工。 乔双道:“朱兄,我能感觉到你也是同道中人。这样吧,我要回去一趟,取点东西来,今天晚上驱邪。此地你先帮着照看一下,我去去就回。” 我点点头,乔双转身就走,我犹豫着问:“你不会再不回来了吧?” 乔双指着放在柜子上的黑色大公文包说:“我最贵重的法器都在这里,空着手走,请放心。” 他急匆匆来到客厅,打了个招呼,然后到玄关处穿上鞋就走了。 陈经理哭的哭天抢地,王姐安慰的一头汗,“小朱,你想想办法。对了,要不要内裤了,要不然再试试?” 我也是一头乱麻,不知道怎么办,只是下意识就觉得内裤这主意真不咋的,恶心不说,也不是正道。 此时此刻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在心里感叹,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学两手驱魔术和镇鬼术,要不然关键时候干瞪眼没招。 第一百零五章 大红衣服 陈经理一听要用裤衩子,从沙发上站起来,直接往厕所跑。 我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回到卧室门前,看着徐林夕直勾勾站在床上。 我再次搓出胡门仙印,盯着那大红衣服看,大红衣服的“人”应该也注意到我了,缓缓移动身体,从徐林夕身后侧出一个身位,看上去就像躲在女孩的肩膀后面,来偷窥我。 我抹了一下脸,鼓足勇气要走进去,就在这时,王姐提着裤衩子过来,一把塞在我的手里。 “这是我的,你先用。”她说。 我的脸顿时成了苦瓜,又不好表现出厌恶的表情,只能强忍着进到卧室,对准那大红衣服,把裤衩子扔出去。 大红衣服“忽悠”一闪,空中像是飘起一朵红云,以极快的速度竟然闪到徐林夕的前面,又紧紧贴着。 裤衩顿时走空,落在地上。 徐林夕似乎承受不住前面的重量,整个人直挺挺往后摔,我想扶着来不及了,女孩“砰”一声重重摔在床上,身体还弹起来一下。 这时,我的胡门仙印开始退去。这是我的极限了,只能保持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就看到那大红衣服在缓缓转头看我,虽然不见五官,但能感觉到它在狞笑。 胡门仙印下去了,我也看不到了。大红衣服消失在眼前。 愣着时候,王姐扶着陈经理来了,陈经理一看女儿躺回去了,重重舒了口气,差点瘫在地上。 她眼圈红肿,紧紧拉着我的胳膊:“小朱,还得你啊,多亏了今晚有你在。” 我苦笑了一下,外人不知道,我心里清楚的很,问题并没有解决,只不过那不干净的东西从后面转移到前面来了。 我是没有招儿了,目前这样,已经是我能做的极限。 我和王姐扶着陈经理到客厅休息,现在只能等待乔双,希望这小伙子真的能有点降魔本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晚上七点的时候,门铃终于响了。我赶紧三步两步窜到门口,把门打开,外面果然是乔双,他还带了一样东西。 他手里拉着绳子,居然牵了条狗来。这条狗周身都是黑的,不大,也就是宠物级柴犬的体形。 这条狗萌萌的还有点可爱,唯一让人不舒服的,就是周身黑毛,黑到发亮,凝视过去像是深渊,给人一种不祥之感。 我赶紧把他请进来,疑惑地问,“这是?” 乔双气喘吁吁:“我好不容易从师叔那里请来的,这条狗叫多多,很有灵性。一会儿它会助我一臂之力。” 王姐和陈经理过来了,王姐说:“这条狗挺可爱的。”说着蹲下身去抱。 这只叫多多的黑狗,突然发出一声咆哮。 小小的狗身里居然蕴含了如此大的能量,像是凌空点了一根巨响的炮仗,王姐没有任何准备,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脸都白了。 乔双赶紧过去扶她,轻声说:“多多这条狗脾气不太好。” 王姐咽着口水,心有余悸地说:“这哪是脾气不好,简直是狗里的张飞。” 乔双蹲下身把狗链子解开,多多眼神极为警觉,马上盯着女孩的卧室,开始“汪汪汪”狂叫。 乔双走到柜子前,拿起自己的黑色公文包,取出一个极其古怪的法器。 这柄法器看上去像是个缩小版的狼牙棒,下面有把手,上面是一根细细的杆儿,杆儿上有很多尖刺,造型极其狰狞,看着就让人心里发寒。 “这什么玩意儿?”陈经理问。 乔双道:“此物名为棘椎。荆棘之棘,铁椎之椎。是用雷击桃木所制,可以驱鬼退邪。一会儿我要用此物击打你女儿的背部……” 陈经理脸都白了:“你要打我女儿?” 乔双点点头:“这样才能驱除她身上不干净的东西,一股很大的怨气在跟着她,我能想到的只能是这个办法了。法器棘椎对百鬼,尤其是哀鬼,有极其好的功效,能克制住它们。多多这条狗很有灵性,可以为我护法。” “我女儿会不会受伤?” 乔双倒是很诚实:“我尽量吧。”他看向王姐:“这位大姐,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王姐赶紧点头。 乔双说,一会儿作法的时候,让她照顾陈经理,在客厅待着,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老老实实待着就行。 王姐说,你放心吧。 乔双又看我:“朱兄,还得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 乔双道:“一会儿我作法的时候,你帮着看着点,如果出现意外情况,你帮着搭把手。” 我点点头说,放心。 事情发展到现在,我不单单是出于要帮助陈经理的心态了,更想看看乔双有什么能耐,这是最好的一次学习机会。 乔双带着黑狗多多来到卧室门前,把门推开,徐林夕直挺挺躺在床上,闭着眼披头散发,形若僵尸。 我深吸了口气,知道那大红衣服的不干净东西就在屋里,此刻竟有了小小期待,想看看乔双和那东西之间如何斗法。 心怦怦开始跳,有些紧张。 乔双蹲下身摸了摸多多的狗头,对着狗耳朵,轻声说了什么。然后他站起身,把法器棘椎在手里掂了两下,大踏步走进屋里。 他来到床前,掏出罗盘比量了一下,面色凝重,应该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又把住女孩的肩膀,猛地往下一掀,那意思是让女孩趴在床上,面朝下。 这么一动,竟然没有扳动。他深吸了口气,继续又扳了一次,还是没扳动。 乔双抬起头看我,眼神向我求助。 我赶紧走进屋里,来到床头,和乔双一边一个,把着徐林夕的肩头,想让她翻过来。 一上手就发现不对劲儿,女孩的身体梆硬梆硬,似乎不是个人,而是人形的铁板躺在床上。 我和乔双再次用力,还是翻不过来。我把刚才看到大红衣服的事说了一遍。 乔双把法器棘椎拿起来,让我避到一旁。 他嘴里念念有词,猛地举起法器,对准女孩的肚子狠狠砸了下去。 第一百零六章 惨退 乔双把法器砸在女孩徐林夕的肚子上,徐林夕用一种极为古怪的姿势弹了起来,肚子没有动,上半身和下半身飞了起来,像是一个折叠起来的气垫子。 乔双大吼了一声,我从来没想到一个如此学生气的小伙子,会有这么大的爆发力。 他猛地抬起法器棘椎,朝着徐林夕又是重重一砸。这次徐林夕没有让他砸上,在床上一滚,翻落在地。 整个过程里,女孩都是昏睡状态,一直紧闭双眼,好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了。 她翻落在床的另一边,我和乔双对视了一眼,赶紧过去。还没走到,徐林夕突然站起来,身体僵硬头发披散,最为古怪的是,双脚的脚前掌落地,脚后跟高高抬起来,像是穿着一个看不见的高跟鞋。 乔双有点疑惑,没敢冒然上前,这时徐林夕动了。 她就保持着这么个姿势,一步步往前走。乔双猛地冲到门口,用棘椎拦住去路,大叫:“往哪走?!” 徐林夕飞出一巴掌,速度极快,手臂在空中都出现了残影,一巴掌正打在乔双脸上,眼镜都打飞了,乔双猝不及防倒退几步,摔在地上,嘴角和鼻子都往外流血。 徐林夕继续往外走,那条黑狗多多还在门口,汪汪狂叫,仰着脖子抬着头,声音极大,狗嘴边流出长长的涎液。 徐林夕不敢向前了,站在门里垂下头,似乎在紧紧盯着黑狗看。 黑狗多多也不躲避,如此精致的一条小狗现在居然吼出恶犬的感觉,露出两排獠牙,眼神极其凶恶。 一人一狗就在这儿对峙。 趁这个工夫,我赶紧搓脖子,又引出了胡门仙印。再用出来的时候,感觉大脑有点缺氧,极其疲惫。我现在的能力也就请出胡门仙印几分钟,连续用会消耗体力和精力。 我看到大红衣服裹住了徐林夕的整个身体,像是一条红色的巨蟒缠在女孩身上。 乔双扶着柜子勉强站起来,快步走过去,猛地一张嘴“噗”的吐出大口血,如同下了一捧血雨,淋在女孩身上。 我看到红衣服似乎在惨叫,身上冒起了红烟,下一刻,胡门仙印消失了。 我满头大汗坐在一边椅子上,自己能力还是不行,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浑身都透了。 徐林夕失去了依靠,身体直勾勾往后躺,乔双赶紧在后面撑住,可他实在太瘦弱,有点撑不住。我喘了两口气,过去帮忙,我们两人好不容易把徐林夕重新拖回床上。 徐林夕还在闭着眼呼呼睡觉,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完全不知道。 “现在什么状况?”我问。 乔双嘴里都是血,含糊地说道:“我用舌头的血把怨念邪魔暂时封住,但是没法驱除。刚才如果没有多多这条狗,恐怕要出大事了。” 黑狗多多在门口也不进来,此时不吼了,趴在地上舔着爪子。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 乔双捡起地上的眼镜,擦擦嘴角的血,又往外吐了两口,地上都是血痰。 他勉强道:“这件事已经超出我的能力了,等我师父吧。” 这时候外面王姐扶着陈经理过来了,陈经理看着昏睡的女儿,心疼的不得了,走进来问发生了什么。 乔双回答得很老实,直言相告,说自己处理不了,十分抱歉,只能等师父回来再说。 陈经理那张脸一下就阴下来:“你能力不行不早说吗,跑这儿折腾我女儿,你想干什么?” 乔双到底还是刚毕业的学生,有本事但也看出来稚气未脱,遇到这么个娘们的咄咄逼问,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对不起,我以为这件事应该很好办,往常师父带我的时候,办过类似的驱魔法事,没想到今天这么棘手。”乔双搓着手,态度十分真诚。 陈经理怒极:“我女儿要是让你折腾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你能负责吗?” 乔双叹着气低着头,也不言语。 黑狗多多冲着陈经理猛叫,像是极不满意她刚才这番话,陈经理气恼的不行,嘴里不干净:“狗也没个家教,不知谁养的。” 乔双抬起头说:“这件事我负全责,跟多多没关系。” “我女儿要是有问题,我去有关部门告你们去!你和你那个烂师父,吃不了兜着走!”陈经理狠狠剜了他一眼。 乔双脸色不好看,没多说什么,满嘴都是血污,提着法器往外走。 我赶紧道:“陈姐,我可以证明,乔师傅已经尽力了,关键时候他还把自己的舌头咬破,用血去喷邪魔。再说了,咱们一分钱都没掏,人家能做到这份上已经不容易了。” 陈经理胸口剧烈起伏,坐在床边,拉着昏睡中女儿的手,语气放软:“小朱,我没别的意思。女儿是我的心头肉,看着她折腾来折腾去,我真的特别特别难受。” “我送送乔师傅。”我说。 陈经理点点头。 我走出去,乔双牵着狗已经到了玄关,我赶紧道:“乔双,你别怪陈姐,她是爱女心切。” 乔双看看我,叹口气:“我理解,回去和师父联系,看看他最近能不能回来。这件事我已插手,就不能半途而废!” 这话说得我心里还有点小感动,真诚地说:“认识你,是我的荣幸。” 乔双拍拍我的肩膀,多余的话没有多说,带着自己的东西牵着狗走了。 我看看表,时间挺晚了,今晚也就这样了,说实话这都算干私活,出多大的力也没有人给钱,尽个本分就行。 我跟陈姐打了招呼,说自己要走,王姐也赶紧告辞,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陈姐犹豫着说:“小朱,你说夕夕她今晚能不能犯病?” 我哪能打这个包票,绞尽脑汁措辞:“不能了吧?乔师傅不是说把不干净的东西给封住了吗,应该没事……吧。” 陈姐点点头:“今晚辛苦你们了。”然后把注意力都放在女儿身上。 王姐偷偷拉着我往外走,等到了外面,王姐一肚子怨气开始吐槽了:“折腾一晚上,费那么大劲儿最后连个谢谢都没落下,哪怕请咱们吃顿饭也行,真是过分。” 第一百零七章 天魔劫 王姐一路吐槽,到了楼下也不管我,气吼吼走了。 我开着车漫不经心在路上转,随便找了家饭馆,简单吃了之后回到家里。 刚要开灯,看到客厅的窗台上坐着一个人。我大吃一惊,进贼了?仔细一看,原来不是人,而是一只小狐狸,正盘膝打坐,尾巴落在旁边,正沐浴在皎白的月光里。 它正是胡月。 我不敢打扰,胡月正在进行入定修行,这时候随便闹出一点动静,都能打断它,造成很不好的后果。 我悄无声息地从门里退出去,到楼下转了几圈,买了包烟在小区的花园里抽起来。 过了很长时间,觉得差不多了,重新回到家。胡月已经结束入定,躺在窗台上,非常舒服地摊开身体,让月光照在身上。 我咳嗽了一声,“注意形象。” 胡月翻身坐起来,兴奋地说:“朱鸿运,我今天突破了。” “什么情况?”我一边问,一边走进来。 胡月道:“我的内丹成形了。” 内丹对于动物修行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算是一道大坎,过了之后便进入新境界。 说实话我多少有点嫉妒,自打我认识胡月以来,我的水平就一直半瓶子不满一瓶子晃荡,虽然很自律很勤奋,可总是看不到大进展,现在她突破了,心里还有点酸溜溜的。 我拱手道:“恭喜恭喜。” 胡月正色地说:“从现在开始,我正式进入了天魔劫,以后你不用管我,我也不会经常在家了。” “天魔劫,那是什么?” 胡月道:“当非人修出内丹的时候,神通上确实可以突飞猛进,但要经历一次重大劫难,名曰天魔劫。简单来说,这次劫难中,或是成正路或是成邪魔,全在一念之间。考验的是自己能不能守住心中的道。” “需要我做什么?”我问。 胡月摇摇头:“这是考验我的,你帮不上忙。今天晚上之后,我就要去历劫了。”它沉思一下:“在关键时刻,如果我的抉择出现了什么偏差,有机缘的话你要提醒我。” 我点点头,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我把今天晚上在陈经理家经历的事说了一遍。 胡月来了兴趣:“那大红衣服是什么?你看清了吗?” 我摇摇头,遗憾地说:“现在我的能力还不行,调用胡门仙印的时间很短。” 胡月点点头:“我以前对你的修行还特别着急,现在也想明白了,你就按自己的节奏来吧,不用图快。” 它说的我心里暖洋洋的。 晚上没啥事,胡月要继续打坐,我回到屋里,坐在床上也开始诵经。 《楞严咒》是每日必修的功课,不管回来多晚,有什么事,我都要坚持这个功课,起码要从头到尾诵读一遍。 今天不知怎么搞的,格外有感觉,诵经时整个人竟然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沉浸其中又极其清醒,一点都不做作,那叫一个通畅。 做完了一遍,我开始继续第二遍,停不下来,正在最沉浸的时候,突然传来“铃铃铃”的手机铃声。 我时心烦气躁,从那种境界里出来,浑身烦躁,谁啊这是,真讨厌! 我拿起手机一看,来电话的竟然是陈经理。 我忍着气接通电话:“陈姐,怎么了又?” 电话里传来她慌张的声音:“小朱,小朱,你,你快来,夕夕……失踪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在犹豫去不去,想想还是去吧,这时候不能见死不救。 我随便披了件外套,告诉陈经理稳住,我马上去她家。 我往外走的时候,看到胡月也从入定状态出来了。我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胡月几个纵跃跳过来说:“我也去。” 我想了想,带它去还是有诸多的不方便,便婉拒了,说下次吧。到楼下开车,一直开到陈经理家。 到的时候,发现保安队长张三哥也来了,张三哥脸色不好看,也是大半夜的给叫过来,是人都得有点情绪。 陈经理在客厅哭哭啼啼,张三哥抽着烟说:“我说陈姐,小朱也来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陈经理说起来,晚上的时候她实在太困,没有守着女儿,在客厅迷瞪了一会儿。睡得迷迷糊糊时候,听到了脚步声,随即又是关门声,她当时没上心,以为是梦,继续睡。 睡着睡着,忽然心里很疼,心悸那种感觉,一下就醒了,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彻底清醒,快步来到女儿的卧室前,推门这么一看,床上空空荡荡,她的女儿徐林夕踪迹不见。 张三哥眉头紧锁:“这么说她一个人跑出去了?” “对啊。”陈经理大哭:“我们娘俩这是造了什么孽,还让不让我活了?我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同意来这个破洗浴中心当经理,出了这么多事,还把女儿搭进去。” 她在这儿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我和张三哥互相看看,不知道怎么劝好。 张三哥道:“陈姐,你振作一点,现在后悔没什么用。你想一下,女儿最有可能去什么地方?” 陈姐赶紧拿过来电话:“对了,我给几个亲戚朋友打电话问问。” 我心念一动,似乎想到了徐林夕会去什么地方。 我马上脱口而出:“她会不会去洗浴中心了?” 陈经理和张三哥一起看我,张三哥眼睛亮了:“还真有可能。” 陈经理急匆匆站起来,着急地说:“我们现在就去。” 我们三人下楼上了车。 我仔细问询,知道徐林夕出家门的时间应该是在半个小时前,她一个小姑娘穿着睡衣满街走,速度不会很快,而且洗浴中心离着比较远,如果我们现在开车上路,或许能有一线希望追上她。 我把车速开得很慢,目的地是洗浴中心。去的必经之路上,所有的车窗都摇下来,张三哥和陈经理负责一人一边,探出头去找。 我稍稍加速,车子开出去很长时间,路上依然没有徐林夕的踪影。 第一百零八章 去三楼 我们正在街上寻找徐林夕的时候,张三哥接到电话,是值班的保安打来的,说洗浴中心出事了。 张三哥很烦:“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电话里说了一通,张三哥眼睛瞪圆了,赶紧把电话放下,对我说:“别在路上找了,那女孩已经到洗浴中心了。” 一听有了女儿的下落,陈经理急得快要火上房,拍着我肩膀催促赶紧开车。 我一脚油门踩下去,晚上本来路上的车就不多,车速风驰电掣,不大一会儿到了洗浴中心。 晚上不营业,大门锁着,我们从偏门进去,值班的保安已经等候在那。陈经理急切地问,我女儿呢? 值班保安满脸都是苦涩,撮着牙花子说:“你们可算来了,那女孩现在在天台,你们再不来我都要报警了。” 我们几个人赶紧坐着电梯上去,到最高层四楼,上面还有个天台,顺着楼梯来到最顶端。 楼梯上面大概又一百多平米的空间,值班保安把灯点亮,这里杂物堆积,像是个小仓库,最里面有两扇铁门,铁门的门把手是有锁头的,此时啷当在地上,被人硬生生拽开。 陈经理都快崩溃了,三步攒成两步冲到大铁门,把门打开,外面就是天台。 此刻月朗星稀,深色的夜空笼罩苍穹,淡白的月光下,天台空无一人,看不到徐林夕在什么地方。 值班保安挠着头说,不会是跳下去了吧。 一句话出来,陈经理当时就翻了白眼,晕死过去。 我赶紧扶着陈经理回到铁门里面,让她坐在一个破椅子上缓缓。 张三哥怒骂那保安:“你特么会不会说人话?不会说话把脸上那个粪坑闭死!” 值班保安特别委屈。 我过去问:“你是怎么发现女孩的?” 值班保安告诉我们,晚上值班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叫门,通过监控一看,是个穿着睡衣的大姑娘,看着眼熟,认出来是陈经理的女儿,以前经常来洗浴中心。 保安过去把门打开,刚开了门那女孩猛地冲进来,一拳把他打在一边,然后像是一阵风闯了进来,然后顺着楼梯向上狂奔。 保安着急,第一念头就是报警,但毕竟是熟人,还是个女的,想自己应该能够应付。跟着上去,发现她进了天台,就站在天台的边缘。 当时风很大,吹得睡衣都飞起来,满头长发,月光如水,这么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整个场景极是诡异。 保安吓坏了,真要有人在他当班期间跳楼自杀,自己的前途就算是交待了。他不敢怠慢,赶紧给我们打电话。 张三哥背着手在铁门口来回走,怒气冲冲地喝问:“人呢?” 保安喉头动了动,指着不远处的栏杆:“刚才她就站在这儿,要不咱们往下瞅瞅?看看下面有没有……” 张三哥瞪了他一眼,我们三人过去,保安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老天保佑,千万别跳,千万别跳……” 我们把着栏杆往下张望,下面的水泥地空空荡荡,并没有尸体。 我们同时长长舒了一口气,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人呢? 就在这个时候,保安突然道:“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我和张三哥面面相觑,张三哥狐疑地说:“什么声音?” “好像是唢呐的声音,奇怪了,大晚上的谁家出白事?”保安狐疑地说。 “你听见了吗?”张三哥问我。 我摇了摇头。 保安脸色不好看,“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听到了?” 我们一起往下看,还是空空荡荡的。 我狐疑着搓动着脖子,现在精神已经很疲倦了,还是勉强调用出胡门仙印。 然后再去看,楼下的场景把我吓了一大跳。 楼下一团黑气,黑色迷雾之中,隐隐就看到一只送亲的队伍。透过迷雾,能看到半空里隐隐出现了两盏红红的灯笼,下面是一队队穿着红衣服和白衣服的人,具体是什么人看不清楚。 这个队伍实在太怪,你说是送亲吧,有人穿着白色的孝服,你说是送葬的吧,还有一些人穿着大红衣服。 喇叭声、锣鼓声不断,在黑气里搅动。最为古怪的是,我在空气中闻到一股类似烧猪头的腻人香气。 这支队伍从外面走来,竟然一拐弯走进了洗浴中心。那个地方是锁着门的,也就是说,他们是穿墙而进,进来了! 这时候胡门仙印慢慢褪去,我再也看不到了,心砰砰直跳,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今天晚上恐怕要出大事。 我一把抓住保安:“今晚还有谁在单位?” 保安吓了一跳:“值夜班的就有我,还有几个外地的服务员,在三楼宿舍住宿。” “你能不能通知她们,今晚不要出门,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我说。 保安道:“不用吧,这个点她们都睡着了,用不着特意提醒。” “不行!你快去。”我说道:“现在你就去宿舍,跟她们在一起,把门关紧,今晚都不要出来!” “怎么了?”保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我急的不行,拽着他们两人来到天台大铁门前,“你们听,楼里有没有声音?” 保安听了一下,脸色都白了:“奇怪,唢呐声怎么进楼了,好像就在一楼。” 我说道:“鬼进来了。” “什,什么……”保安和张三哥都听呆了,“鬼?” “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进来了,正在巡楼,肯定会一层一层上来!不抓紧时间就晚啦。”我急得话都说不溜了。 “那,那怎么办?”张三哥问。 我环视一下天台,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这栋楼里最不安全的地方就是天台,很可能是那个神秘的送亲队伍的最终目的地。 “这里不能呆了,”我当机立断:“咱们所有人都去宿舍躲着。” 保安还在傻愣着,张三哥气急了给他一脚:“赶紧动起来,听小朱的,带着陈姐咱们去三楼!” 第一百零九章 唢呐声 我们几个人从天台冲出来,感觉皮肤上阴寒刺骨,整个大楼的气温都在狂降。陈经理坐在破椅子上,幽幽醒来,嘴里念叨着:“我女儿,我女儿呢……” 我们来不及多解释,一人架起她一条胳膊,就往楼下冲。 我们正跑着,保安脸色苍白地说:“整个楼里都是唢呐的声音,那……那些东西要上来了。” 我没有胡门仙印的情况下,什么都听不着,看来这个保安还真有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我们终于跑到三楼,来到里面的宿舍。张三哥也顾不得许多了,上去就砸门,砸得山响。 时间不长有人把门打开,里面是一个上了岁数的女服务员,睡得梦眼惺忪,穿着一件大红睡衣,揉着眼看我们,眼神发呆,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点懵逼的状态。 我让大家进去再说,进到里面然后把门反锁。屋里几个女服务员都醒了,全都穿着睡衣出来。 她们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保安磕磕巴巴地说,“咱,咱们楼里有,有鬼……” 几个女服务员吓得尖叫,紧紧抱在一起。陈经理这时候也清醒了,问怎么回事。 我们把刚才发生的事叙说了一遍。 刚说完,当场就有俩女服务员不想干了,要辞职。 我不耐烦:“辞职也得明天早上批,现在的情况紧急,我们所有人都在一条船上,外面全是那种不干净的东西,大家内部不要乱。” 现在我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听我这么说,两个女服务员也不闹了,屋里的人个个脸色苍白。 这宿舍是六人间,上下铺,面积并不大,屋里靠窗扯着几条绳子,上面挂着女人身上里里外外的衣服。我们几个男人感觉有些尴尬,可现在大门出不去,只能这么干呆着。 我问保安,你能不能听见什么声音,保安手都在哆嗦,“我,我听到唢呐声音上了三楼,就在走廊外面!” 在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声音,我其实也可以听到,但是得辅助胡门仙印。仙印没调出来,我和普通人是一样的。 众人不再说话,整个小宿舍像是漆黑大海里的一个孤岛,大门外就是无尽的恐惧,所有人只能守在这里,静待天亮。 时间过得极慢,简直就是煎熬,墙上挂着时钟,一分一秒都那么慢。 “小朱。” 忽然有人叫我。 原来是陈经理,她看着我说:“我女儿是不是被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给沾上了?” 我点点头:“极有可能。”说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便问张三哥,这里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 张三哥面色凝重:“在前一个月,有个员工被辞退了,理由是不遵守单位规章制度。” “是小张吗?”旁边一个女服务员问。 张三哥点点头:“当时轮到小张值勤,告诉我说,昨天晚上的时候,他一个人值班,就听到了大楼里传来了唢呐声,他当时特别害怕,缩在值班室里不敢出去。唢呐声活生生响了一夜,他几乎一晚上没合眼,吓得不行。这小子嘴不是太好,到处乱说,结果惹祸上身,没有几天就被辞退了。” “他是我辞退的。”陈经理很坦然:“我也想把他留下来,但是他嘴实在不严,有集团领导过来视察,他还在乱说。有领导压我,我没办法了,只好把他开了。” 我若有所思:“就是说唢呐声响,从上个月就开始了。” “小朱,你想到了什么?”陈经理问:“是不是发现我女儿的踪迹了?” 我来回踱步,既然诡异的送亲队伍要上天台,徐林夕会不会也在那里?我随口说出来,“或许她在天台。” 话音未落,屋里突然一道黑影动了,直奔大门。在众人惊呼中,我看到是陈经理,她打开了屋门的锁,开了门,一头扎向外面,整个人迅速消失在走廊深处。 屋里几个人都懵了,我和张三哥对视一眼,赶紧要追出去,保安一把拉住我们,声音颤抖:“唢……唢呐,在走廊,就在走廊!” 现在大门开着,一股股阴冷的空气往里吹,外面就像是有一个大功率的空调,一个劲儿地把冷气吹进来,温度降得很快。 几个女服务员全都挤在一张床上,把被子紧紧裹住,吓得头都不敢露出来。 天花板的灯泡咝咝啦啦响着,忽然毫无征兆地灭了,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情急之中,我逼着自己再次调用胡门仙印,双眼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一幕。 门口充满黑气,在黑色朦胧中,站着一排排红色衣服,一直延伸到走廊的深处,只能看到衣服,看不到人。 它们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在这个时候,大红衣服突然转变方向,竟然朝向了我们所在的这间宿舍。 黑色雾气向屋里渗透,我心跳加快,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难道这些不干净的东西要进来? 保安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吓得大叫一声,鞋都不脱直接上了床,和那些女服务员钻进一个被窝。女服务员拼命打他,这小子已经歇斯底里,吓惨了,怎么打都不出去,爱谁谁,被子蒙在自己头上,浑身哆嗦。 张三哥大怒,过去拳打脚踢让他下来,他惨叫着说:“它们进来了,它们进来了!唢呐声进来了!” 屋里黑到伸手不见五指,温度极低,几乎哈气成冰,在我看来,那些黑气已经渗透进来,有大红衣服顺着大门往屋里挤了。 几个女服务员踩着床的铁架子爬到上面,其中一个上了岁数的,情急中一脚踩空,从上面摔下来,惨叫了一声,应该是崴脚了,站不起来,挺严重的。 张三哥赶紧扶住她,屋里乱的一塌糊涂。张三哥特别紧张:“小朱,怎么办,怎么办?!” 我看到几个大红衣服走了进来,脚是不落地的,黑色的迷雾中似乎在轻轻飘着,向我们过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天台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用什么办法可以阻止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除了胡门仙印,我没有任何依仗,可胡门仙印只是能让我看见它们,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所有人都在黑暗里惶恐不安,瑟瑟发抖。我也非常害怕,但他们能依仗的人,此时此刻只有我。 我暗暗下定决心,这一劫如果能熬过去,肯定要下功夫好好学习这些道法。关键时刻,除了自保,我也要保护身边的人。 我走到宿舍的中心,盘膝坐在地上,论法术现在只会两个,一个是调用胡门仙印,一个是诵经。而现在我能做的,就是诵读《楞严咒》。 我坐在地上,双手叠成莲花印,微微闭上眼睛,开始诵读已烂熟于心的《楞严咒》。 这篇佛经号称万邪不侵,诸天卫护,清净殊胜,乃是咒中之王。我从来没想过,能靠它制服什么邪魔,现在情急之中不得不为。 一开始心烦气躁,根本无法入定,这种诡异的环境里,很难静下心。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周围游荡,阴气逼人。 我紧闭双眼,不敢开眼去看,以免扰乱心神。 只是在心里一遍一遍默诵,一个字一个字都不能含糊。温度太低,有东西似乎就在周围转悠,浑身难受,心思根本无法做到专注。 就在这时,忽然手腕响起了一阵铃声,“叮铃铃”。声音极为清脆,我的头脑当下一片清凉,似乎难受感也没有了。 我想了起来,这铃声正是来自胡娘娘留下的手串。当初深山一别,她留下了这么一样东西,黑色的线,中间串着小铜铃铛。 我一直戴在身上,从来没想过会有什么用,此时此刻,它竟然响了。 趁着这个清凉一刻,我快速入定,楞严咒诵读之下极为流畅,整个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从上到下都特别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不到一分钟,也可能很长,我感觉到屋里的灯亮了。 从定境里出来,缓缓睁开双眼,屋里几个人都在围着我,嘴张得老大,全盯着我看。 “怎么了?”我从地上站起来,屋门已经关上,屋里亮着灯,至少不那么阴森。 有个女服务员咽了下口水说:“小朱,你刚才身上放光,月光一照进来,能看到你身体边缘像是镶了一层金边。” 张三哥敬畏地说:“小朱,没想到咱们这儿还藏着你这样的大高手,早知道还请什么外人啊。你太厉害了,刚才把我们看呆了。” 旁边的保安也说:“小朱,你身上光芒一出来,屋里的唢呐声马上就没了,灯也亮了,你太厉害了,那些脏东西见你都跑!” 我心里挺高兴,兴奋的心直跳,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本事,看来平时下的工夫没有白下,但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陈经理母女还在外面。 我现在多出了信心,对他们说,在屋里老实呆着,我出去看看。 保安赶紧说,小朱放心,打死我们也不出去。 张三哥气急了对着他就是一脚,走过来说:“朱儿,我跟你去吧,还能搭把手。” 我犹豫了一下,张三哥是条汉子,人机灵,身手也可以,有他在能省不少心,我点点头。 我告诫屋里人,千万不要出去。张三哥把门轻轻推开,外面的走廊空空荡荡。 我不能再调用胡门仙印了,现在已经越来越困难,上来一次需要很长时间,而且坚持不了多久,精神极度疲倦。 此时此刻只能全凭直觉。 我和张三哥顺着空空荡荡的走廊慢慢走到楼梯口,我在前他在后,顺楼梯往上看,上面的四楼空空的,不见半个人影。 我正要上去,张三哥轻声说:“兄弟,你能听到唢呐声吗?” “听不着。”我说:“全凭直觉。” 张三哥道:“你等着,千万别动地方。”他撒腿往回跑,不知道要干什么,等了片刻,他把那个保安给揪来了。 保安都快哭了:“张哥,非得让我来吗?” “废话!你还是不是爷们?!”张三哥声音放缓:“我和小朱谁也不知道那些不干净东西的去向,只有你能听见唢呐声,你跟在我们身边,注意听声音。” 楼梯间黑森森的,我们三人缓缓顺着台阶往上,每走一步都要承受很大的心理压力,心噔噔噔跳个不停,像惊弓之鸟。 刚才用楞严咒逼退那些东西,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可能就是个巧合,现在要真刀真枪去面对面,心里真是没底。 我们三人的喘息声很重,在黑暗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在巨大的压力下,来到了四楼。 张三哥问保安,能不能听到唢呐声。保安惊恐万状,脸上肌肉有些僵硬,磕磕巴巴说:“听不见,不对,能听见……” “到底能不能听见?”张三哥不耐烦。 “能听见,好像在很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在哪……”保安忽然脸变白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不会永远缠着我吧……” 我示意他冷静,我们穿过了黑暗的四楼,顺着楼梯到了上面的天台,这里更黑,张三哥去按灯的开关,打了几次,都没有打开。 他从腰里取出应急的手电筒,打开后射出一束微弱的光芒。 光斑在脏兮兮的墙上掠过,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光圈里忽然出现一个人,披头散发堆在墙角,似乎死了。 张三哥赶紧把手电挪过去,光圈中看清了这个人穿着的衣服,马上判断出了是谁,正是刚刚偷跑出来的陈经理。 我上去扶起她,她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气力。我比量了一下,鼻尖是热的,还有微弱的气息传出来。 我冲着张三哥摇摇头,做口型说,“没死。” 张三哥重重舒了口气,几乎力脱,今晚如果发生命案,性质就不一样了,他要背的黑锅就大了。 他回头对保安说,你把陈经理带下去。 保安好像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赶紧过去架起陈经理,要往下走,就在这个时候,陈经理嘴里喃喃地说:“天台……天台……我女儿被抓到天台……” 第一百一十一章 惊险一刻 保安扶着陈经理下楼去了。我和张三哥来到天台门口,互相看了一眼,我把大门猛地一推,一股阴风吹了进来,第一感觉就是外面是没有光亮的黑暗世界,伸手不见五指。 这个时候我不能有所保留了,快速搓动脖子,调用出胡门仙印。头很晕,咬着牙忍住,借着仙印上身这么短短几分钟,看向天台。 我看到一个极为恐怖而诡异的场面,由大红衣服和大白衣服组成的一大队送亲队伍,穿过了栏杆,凌空继续往前走,竟然无视重力,慢慢步入夜空,渐行渐远,一个接一个消失。 这时候我看到了女孩徐林夕,她站在整个队伍的最后,浑浑噩噩也往前走,一步步走向栏杆。 坏了,莫不是她也要出去? 她可是肉身凡胎,只是被附身而已,如果这么凌空出去,非摔死不可。 我轻轻踢了张三哥一脚,用眼神示意过去,张三哥也发现了徐林夕,轻声做着口型,问怎么办。 此时此刻不能犹豫,我一个箭步冲出天台大门,猫着腰以极快的速度接近徐林夕。 这时候,徐林夕已经走到栏杆处,女孩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如同一个机械人,双手把着栏杆,正在往外翻。 我还差着一点距离,一看不好,不躲着藏着了,直起腰拼尽全力冲过去。 这时徐林夕已经翻过栏杆,站在天台边缘,浑浑噩噩地一抬脚,整个人失去重心,大头朝下要往下栽。 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我赶到了栏杆的外面,其实还差着一点距离,我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劲儿,猛地腾空跃起,那么高的栏杆几乎一跃而过,在徐林夕跳下去的瞬间,一把拽住她的衣服! 徐林夕穿着是睡衣,根本禁不住这么拉扯,撕拉一声就碎了,女孩还是往下栽。 我另一只手伸过去,把她的胳膊拽住,她大半截身子露在天台外面,就剩下双脚还在里面。 我被她带的,摇摇晃晃也要往下栽。 就在这个时候,徐林夕像是明白过来了,“哇”一声哭了,扯着嗓子喊救命,救命。 生死时刻,我大脑一片空白,心说完了。就在这个时候,后面有人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猛地往回拽,把我连带着女孩一块拽了过来。 我摔倒在地上,抬头去看,最后救我们的人,正是张三哥。 张三哥也是一脸惨白,后怕不已,他蹲下来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们竟然失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徐林夕哭着喊:“你弄疼我啦。” 我的右手还紧紧拽住她的胳膊,生死一刻,手竟然不自觉攥得紧紧的,几乎把女孩白皙的胳膊抓紫了。 我想松开,但是手的关节不停使唤,就感觉这只手不是自己的。 张三哥过来帮忙,好不容易才把我的手指掰开,就在这个时候,徐林夕突然给我了一个大嘴巴,“啪”的一声脆响,尖着嗓子喊:“你弄疼我啦!“ 我被打懵了,愣愣看着她。 张三哥大怒,推搡了一下她:“你这个孩子怎么不知道感恩呢,刚才危急时刻,如果没有小朱救你,你现在早就跳楼死了。” 徐林夕别过脸不看我们。我从地上爬起来,右手还是不听使唤,轻微抖动,手指做不到伸缩自如。 现在情况还很危险,我们都在天台边缘,我对张三哥道,我们先回去再说。 张三哥拽住徐林夕,女孩还酸唧唧地说,你弄疼我了。张三哥脸挂寒霜:“我告诉你这个丫头,别给脸不要脸,赶紧回去。” 他抓着女孩,往栏杆那边翻,徐林夕说自己能行,你们别碰我。 她慢慢地跨过栏杆到了安全地方。我和张三哥两人同时长长舒了口气,也跟着翻过来,等到了安全地方,全身几乎力脱。 尤其是我,调用胡门仙印的后遗症已经显现出来了,大脑特别累,全身疲惫,衣服都湿透了。 我和张三哥夹着徐林夕从天台下来,回到了宿舍,陈经理被折磨的几乎奄奄一息,看见女儿平安回来,哇一声哭了,抱着孩子就不撒手。 徐林夕指着我和张三哥说:“妈,这两个坏人刚才占我便宜。你不管管吗,我要报警。” 徐林夕见女儿说话思路清晰,惊喜道:“你好了?认识我是妈了?” 徐林夕满脸不耐烦:“我怎么在你的单位?我记得睡着了,怎么现在在这里?算了算了不管了,你赶紧把这两个人开除!” 陈经理狐疑地看着我和张三哥,那眼神似乎真的在怀疑。 张三哥大怒:“你这小丫头有没有良心,没有我们,你现在早死了!“几个女服务员问怎么回事,张三哥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我和小朱差点就……为了救她!”他用手一指徐林夕。 陈经理自然是听信我们的,千恩万谢,我告诉她们今晚应该没事了,但为了防范期间,你们在这个宿舍不要出去。 说着,我拉着张三哥走,大楼里有很多休息的地方,很多床位都是空着的,本来这里就没多少客人。 我现在疲惫不堪,脑子已经麻木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在地上睡,疲倦到了极点。还是强忍着和张三哥出来,在旁边的休息大厅,随便找了一张床位,躺下之后呼呼大睡。 一晚上终于安安静静过去了,早上醒来,窗外阳光普照,休息大厅里只有我一个人,静谧无比,甚至有些凄凉。 此时回想昨晚发生的事,跟做梦似的,感觉那么不真切。 白天的时候,那三个服务员果然提出辞职,非常顺利,陈经理马上就同意了,我觉得她这么痛快,肯定是怕这里的事被单位其他人知道,内情人能早打发赶紧打发。 谁知道下午出事了,我们单位有个内部群,下午的时候有人发了一篇长文,仔仔细细说了这间洗浴中心种种诡异的地方,以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细节要多细又多细。而且带有很强烈的倾向性,把陈经理和她女儿徐林夕一顿喷。 第一百一十二章 解师傅回来了 事情开始往坏的地方发展,济州水疗会所发生闹鬼事件,瞬间在网络上传开。各种帖子,各种探秘,各种短视频博主分析,甚嚣尘上。陈经理为了处理媒体的事,这几天是焦头烂额。 陈经理的女儿徐林夕暂时无碍,她便把所有精力放在工作上,跑去总集团协调资源,忙上忙下的。 现在单位里人心惶惶,找谁值班都摇头,不少人想辞职。客人更是一个都没有,洗浴中心眼瞅着就要黄摊子。 我就是个司机,用不着操董事长的心,上面怎么弄跟咱没关系。张三哥找到我说,兄弟,现在找谁值班都不同意,只能每天晚上我在这盯着,要不然你陪哥哥几天?不让你白陪,该有的加班费一分钱不少。 沈悦涵现在远在南方,胡月小狐狸又去历劫了,我回家一个人也没什么事,索性留了下来。 幸好接下来几天,并没有出现上次诡异的送亲队伍,一切都风平浪静。白天时候,还是照常坐班。 陈经理这天把我和张三哥请到办公室,把门关好,她露出了极度的疲态。 “陈姐,咋了这是?” 张三哥坐在沙发上,叼着烟问。 我们三人的关系类似铁三角,毕竟一起经历过大风大浪,感情亲近了很多,属于一个战壕的战友。 陈经理道:“你们两个也知道,咱们洗浴中心名声不怎么样,我跟集团打了报告,他们去协调媒体的公关。不过集团上层,也给我下达了一个时间期限。十天之内,必须把负面影响消除,让洗浴中心恢复正常营业水平,要不然……”她苦笑了一声:“你们两人现在是我的左膀右臂,看看有什么办法。” 我喝着水,沉默不语。 张三哥弹弹烟灰:“姐啊,要恢复正常水平,第一步咱们就得把这地方不干净的东西给清理了,要不然三天两头闹鬼,你就是营销之王也做不起来。” “嗯。”陈经理沉思:“还记得帮我女儿驱魔的乔双,现在怎么没动静了?” “不知道。”我摇摇头。 张三哥道:“要不然咱们别开什么洗浴中心,干脆就地砸坑开个鬼屋算了,密室逃脱什么的。外面那些密室都是npc在装鬼,咱们这儿都是真鬼,更刺激。” 陈经理一脸不高兴:“小张,你是来气我的,是不是?” 张三哥打个哈欠:“这些天全是我和小朱值班,实在有点顶不住了。” “顶不住就想办法。”陈经理说:“我现在就信任你们两个,咱们一起同舟共济,如果能熬过这一关,我肯定好好重谢你们二人。” 张三哥是老江湖,这种许愿的话听过也就算了,嘴里哼哼了两声。 这时办公室内线电话响了,陈经理接通,是前台打过来的,说了两句。陈经理挂了电话后,眼睛都亮了,急匆匆往外走:“你们两个跟我来。” “咋了?”我问。 陈经理道:“说曹操曹操到,来高人了!乔双的师父回来了,特过来帮咱们抓鬼驱魔。” 我们都来了兴趣。 乔双的师父姓解,人称解师傅,据说不是一般人,这次终于露面了。 我们三人来到一楼迎宾大厅的门口,看到那里站着两个人。 大厅空空荡荡的,除了两个前台女孩,就这么两个人,大老远就能看清楚,后面的是大学生模样的乔双,前面还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看上去竟然比乔双还小,像是高中生,长得细皮嫩肉,一副娃娃脸,剔着光头,笑眯眯特别像个小和尚。但细看,此人的实际年龄应该比外表看上去大很多,眼角都出了鱼尾纹。特别是那双眼睛的眼神,描述不出来,满是沧桑,深不见底,黑黑的瞳孔像是会说话。 我们第一感觉是无比失望,这高中生是谁?比乔双还嫩。 到了近前,那高中生笑呵呵伸出手:“陈经理是吧?” 陈经理无比失望,口气有些发飘:“你是?” “自我介绍一下,”高中生说:“我姓解,叫解铃,是乔双的师父。实在不好意思,才从外面办事回来,听说我徒弟前些天办事不力,我这当师父的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得出来替他把这个锅给补了。” 陈经理有些轻蔑,鼻子里哼哼两声:“解师傅今年多大?” 这个叫解铃的人愣了一下,呵呵笑:“陈经理,有志不在年高嘛,多大年纪都没关系,能帮你把事情摆平不就行了。” “行,那我就看解师傅露一手了。”陈经理道:“如果能帮我们把这里摆平,价钱好说。” “好说,好说。”解铃四下里看看:“刚才我还没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你们这里的风水不是太好。龙从甲卯方来,你们这里又是开洗浴的,屯水于乙辰方,在风水上叫逆行格龙,犯了黄泉。” 我们听得面面相觑,陈经理说:“解师傅,你讲这些术语我们听不懂,到底什么意思?” “黄泉本是地狱九幽之地,不是阳间的地方,你们这里无意中打通了阴间的通道,自然会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解铃解释。 我暗暗点头,此人看着嬉皮笑脸细皮嫩肉,可能真有点本事。 解铃道:“我听乔双说,陈经理你的女儿中邪了,能不能让我看看?” 陈经理淡淡笑:“她已经好了,被我们的人治好了。” 乔双在后面大吃一惊:“她中的邪魔怨念很深,居然被治好了,是谁治的?” 陈经理一指我,“就是他!” 解铃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笑着说:“这位小哥,能不能讲讲当时发生了什么?” 此地不是讲话之所,陈经理把他们师徒俩,还有我和张三哥都请到办公室详谈。在办公室里,我把前几天遇到迎亲队伍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解铃听得眉毛动了几动,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最后还是坚持那个请求,要见见陈经理的女儿徐林夕。 “还有个事,”他说:“我需要此地的过往历史,开洗浴中心之前,这里是什么地方?又发生过什么事?我需要很详尽的资料。” 陈经理皱眉:“这些东西很难查,我又不是派出所的。” “难查也得查。”解铃站起来:“现在是早上,我晚上九点再来。陈经理,你把你的女儿也叫来,然后把此地得历史总结好文案,到时候交给我。” “你怎么那么牛啤?”一直沉默的张三哥冷冷道:“跑来吆五喝六的。” 解铃笑:“我就这么牛啤!这件事除了我,你们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处理好。而且我在这座城市不会多待,顶多一周,逾期不候!” 第一百一十三章 圣水 解铃交代完,带着徒弟走了。张三哥对这个人非常不爽,说这姓解的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看着就不靠谱。 陈经理问我的意见,我说了自己的看法,不管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反正咱们现在没有其他招儿了,让这个解铃试试,看看他到底是个卖嘴的江湖骗子,还是真有点本事。 张三哥闷哼一声,说你们陪他玩,今晚我的回去休息。 白天的时候我来了工作,从市区的仓库拉一批货到洗浴中心,忙活去了。这边是如何安排的,不太清楚,看陈经理了。 我下午的时候回来了,徐林夕已经被接来,百无聊赖地在大厅玩着手机,我对这个女孩非常不爽,也没打招呼,径直往后面的值班室去。 徐林夕叫住我:“唉,你是不是那个谁?” 我站住看她。 “那天晚上你救了我,是吧?”她依旧坐在沙发上没起来,我极其不舒服,“嗯”了一声要走。 “谢谢你啊。”徐林夕说。 我笑了笑,一句话没说,径直过去。图她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的感谢,我压根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她,她根本不值! 在食堂吃过晚饭,张三哥溜溜达达回家了。我留在单位,没办法,晚上解铃师徒来,陈经理需要一个帮手在身边。 到了晚上九点,解铃带着乔双踩着点儿进来的,一秒钟都不带差的。 “先看看孩子。”解铃说:“来了吗?” “来了来了,在楼上休息室。”陈经理赶忙说。 没有人留下来值班,这个时间,整个洗浴中心只有我和陈经理两个工作人员。大门上了锁,后门也上了锁,只留下这么个偏门。 偌大的洗浴中心到了晚上,显得空旷和阴森,为了省电省钱,很多地方都没开灯,整个单位就跟沉浸式的鬼屋现场差不多。 到了楼上的休息室,其他地方关着灯,只有一间开着,徐林夕在里面玩手机。我看不上这个女孩的原因,也有这个,手机像是她身上一个器官,整天不离手,什么时候见着她什么时候在玩手机。 解铃走进休息室,徐林夕不过是抬头看了一下,不感兴趣,继续低头玩手机。 “她就是你的女儿?现在恢复正常了?”解铃问。 陈经理道:“是啊,前一阵她中邪的样子有多吓人呢。” 解铃走到徐林夕旁边,把背包放下。休息室里都是可以躺着的长椅,一共二十来张,最前面是一台大液晶电视,可以方便洗完澡的客人在这里休息。 徐林夕穿着一身jk,躺在床上,裙子的上摆露出很高,两条光溜溜的腿,她丝毫不以为意,还在继续玩手机。 解铃躺在她旁边的长椅上,选了个非常舒服的姿势,双手抱在头后。 我和陈经理都看愣了,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我看向乔双,乔双沉默不语,目不转睛盯着师父。 解铃把脑袋探过去:“玩什么呢?这么投入。” 徐林夕聚精会神玩着,嘴里嚼着口香糖,随口道:“吃鸡。” “蹲下蹲下,”解铃看着屏幕,急促地说:“窗外有人。你没看着吗,赶紧蹲下。” 徐林夕白了他一眼,微微侧过身,继续玩着。 我慢慢走过去看,就在这个时候,徐林夕手机上突然一片花白,她惊叫了一声,随即里面传来“突突突”的枪声,整个屏幕都灰了。 “不听我的吧,”解铃惋惜地说:“中闪光弹了,死了吧。” “你怎么这么讨厌。”徐林夕皱眉:“你是干嘛的?妈,这是什么人?” 解铃坐起来,笑眯眯地说:“我是医生,过来给你治病的。” “你才有病呢。”徐林夕不客气,一句话怼回去,“我不在这儿玩了,你们自己玩吧。” 解铃陡然伸出手,隔着过道抓住徐林夕的胳膊,“留下来一起玩嘛。” “你干什么,松手!”徐林夕挣扎,脸一下红了,紧接着要哭:“你这个臭流氓,臭光头佬,松手,松手!妈,你看看啊!” 陈经理赶紧过来:“解师傅……” 解铃本来笑呵呵的,突然换了一副面孔,眉头紧锁特别严肃,五官都有点狰狞:“我在治病,你别插手!” 陈经理一愣,乔双过来拉住她,低声解释着什么。 陈经理转过头向我求助,其实我也是一团乱麻,完全搞不清怎么回事,低声说,让这位解师傅先看看再说。 解铃身手很麻利,把住徐林夕的胳膊,一个大别子,把女孩的胳膊扭到身后,几乎成了九十度。徐林夕哭了。 别说她了,我在旁边都看着疼。陈经理心疼女儿,着急地说,“解师傅,你轻点,你轻点。” 解铃冷哼:“轻点?轻点它就不会出来。” 他腾空而起,从这个长椅跳到徐林夕所在的长椅,半跪在上面,把女孩紧紧压在膝盖下面。 徐林夕疯狂挣扎,身体扭来扭去,破口大骂:“你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臭流氓,臭流氓……” 后来声音都有点非人了,像是一头猪在下面哼唧。 陈经理不知怎么好了,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紧紧拽着我的袖子,嘴里念叨,“怎么办,怎么办……” 我哪知道怎么办,只能劝她,“再看看,再看看。” “妈~~”徐林夕嚎啕大哭:“妈,你不管我了吗?爸爸不管我了,你也不管我了吗,我是个没人要的小孩,没人要。呜呜呜。” 陈经理再也受不了,走过去说:“解师傅,我们不驱魔了好不好,我们不驱魔了,中邪我们认了。你停手吧。” “停手?”解铃笑了笑:“我现在玩得正开心,玩得正上瘾,你告诉我不玩了?乔双!” 乔双赶紧过来:“师父在!” “把我炼制的镇鬼圣水拿出来,泼在她身上,快。” 乔双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金黄色的葫芦,陈经理苦苦哀求,乔双道:“阿姨,我们这个圣水泼上去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这是镇鬼水,能让妖魔鬼怪现原形。” “妈,你别让他泼,这水不一定是什么,别让他泼。”徐林夕哭的嗓子都哑了。 乔双拔下葫芦塞子,随手那么一扬,圣水泼了出来,如同下了一场小雨,都淋在徐林夕的身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笑眯眯的解铃 淋完之后,徐林夕全身上下都是水,脸上更是湿漉漉的。 解铃冷冷说:“这水乃是镇魔驱鬼的符咒水,今天让你现出原形!” 徐林夕愣了一下,忽然挣扎起来,声嘶力竭吼叫。解铃把不住,松开了她,从上面跳下来。 徐林夕在那翻滚,极度痛苦一般抓着自己的身体,大声喊着:“疼,痒……” 陈经理扑过去,紧紧抱着徐林夕,“孩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妈,”徐林夕痛苦地说:“那水根本不是什么圣水,有腐蚀性,你看我的皮肤都过敏了。”果然她身上露出来的皮肤上,出现了细细密密的红疹子。 陈经理像是疯了一样,冲过去抓着解铃的衣襟,喊的嗓子都哑了,“你赔,你赔!我让你倾家荡产!” 徐林夕坐起来嚎啕大哭,她的脸上、胳膊上、手上都是红疹子,密密麻麻起了一片,特别吓人。 “师父……”乔双走上前,有些害怕了,声音在颤抖。 解铃皱眉:“不应该啊,我这是驱鬼的符咒水啊。” 徐林夕坐在床上嚎啕大哭,“哪有什么鬼?都是你搞的鬼,我出去怎么见人啊。” 陈经理又是心疼又是咬牙,对我说:“小朱,把门关上,报警!今天一个都别想跑,我要让他们这些江湖骗子坐牢。” 解铃挠着光头:“不应该啊。我检查一下。”他从徒弟乔双手里接过那金色葫芦,塞子打开,然后自己灌了一口。 我和陈经理都看傻了,这东西能对嘴喝? 解铃擦擦嘴:“炎炎夏日喝这么一口,果然清凉解暑,心火全灭。大姐,我应该叫你大姐吧?你也来一口。” 陈经理拿着手机都要拨通报警电话了,被他弄得有点懵,“你什么意思?你要毁灭证物吗?” 解铃把葫芦递给我:“既然大姐不敢喝,小兄弟你来一口?” 我拿着金葫芦晃了晃。 解铃笑:“刚才我喝的时候没有对着嘴,你可以喝,喝一口试试。” 我狐疑地看着他,乔双站在解铃身后,脸上带着微微笑意看着我。 “你也不敢吗?”解铃说。 我“嗤”的冷笑一声,葫芦拎起来,对着嘴咕嘟咕嘟喝了一口,进到嘴里是凉滋滋甜兮兮的味道。 “这,这是什么?”我惊讶地问。 乔双忍不住笑:“这是我师父临来的时候,在楼下超市买的冰镇汽水,压根就不是什么镇鬼驱魔的圣水。” 解铃眨眨眼:“无糖无脂的呦。” 他们两人说完,陈经理和徐林夕都愣了。陈经理一把夺过葫芦,咕嘟咕嘟自己喝了一大口。 解铃笑着对徐林夕说:“附身之鬼,历来都是撒谎的专家,我只是往你身上泼了汽水而已,你就装模作样弄出那么大面积的红疹子,真是难为你了。” 一句话没说完,徐林夕脸色陡然变得铁青,嘴角微微动了动,眼神变了,不再是小女孩的模样,而是变得极为阴毒,像是能淬出毒针来。 陈经理再护着女儿,这时候也看出不对劲,“你,你到底是谁?” “我死的好冤啊。”徐林夕陡然跳下床,抄起一把椅子重重砸在窗户上,我们正要过去制止,椅子已经砸碎了窗户,外面的冷风一下吹进来。 徐林夕跑到碎玻璃这里,从地上捡起一片尖锐的玻璃,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别过来!”她紧紧盯着我们。 “你别冲动,”乔双说:“有什么我们好商量。” 徐林夕笑得极为阴森,笑声形容不上来,特别邪,听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们再过来一步,我当场割腕,让这个女孩给我陪葬!”徐林夕换了种语调,像是一个成熟的女人。 解铃坐在一边的长椅上,一口一口喝着葫芦里的汽水:“提醒你一下,割腕一时半会死不了,你割完之后,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制服你,然后送到医院,到头来还是你自己遭罪。” “那这样呢?!”徐林夕撕心裂肺大吼一声,把碎玻璃片对准了自己的脖子:“这里是咽喉部位的大动脉,我使劲往里一送,你们打什么电话都来不及。嘿嘿嘿嘿。” 陈经理哭着说:“我求求你,别伤害我的女儿,别伤害……” 这时徐林夕把手轻轻一送,碎片非常锋利,划破了白皙的脖子,出现一道血印。 陈经理看到这一幕,哭着哭着一口气没上来,直接翻了白眼,昏倒在长椅上。 解铃过去,轻轻用手搭放在她的脉搏上,点点头说:“没事,就是吓晕了。晕了也好,省的一会儿看见咱们怎么对付她女儿,又要报警了。” 徐林夕大吼:“我看你们哪个敢过来?!” 解铃道:“你这样属于损人不利己,把她杀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再也没有附身的宿主,而且这个女孩儿死亡的因果还得背在你身上,你得轮回多少世才能把罪孽洗干净啊。我发现你这人死心眼,算不过账。” “你少在这儿花言巧语。”徐林夕眼睛瞪得溜圆:“我死的有多冤,你知道吗?我让所有人都为我陪葬,陪葬!” “行,行,你别那么激动。”解铃慢条斯理把葫芦瓶口塞好,扔给乔双:“现在摆在你面前是两条路。第一,你放了这个女孩儿,咱们平心静气地聊聊,我想办法帮你。如果我能力有限,还可以叫来更厉害的高人,能上通九天,能下达九幽,你这点事根本不算事;还有条路就麻烦喽,你把这个女孩杀了,你的结局还是被我们抓,而且背负了因果,我把你送到九返地狱,让你在里面慢慢受罪,一层地狱呆个百八十年,先来九层尝尝鲜。就算日后有轮回的机会,你也会投胎成恶鬼、牲畜这些东西,罪遭大了。” 徐林夕手在颤抖,咬牙切齿:“你是干什么的?” “我嘛,就是一个无名之辈,不过有个师父挺厉害,乃是九幽冥府的黑无常,十大鬼差之首!你看他老人家行不行?够不够资格帮你?” 解铃笑眯眯地说。 第一百一十五章 火灾 解铃说自己的师父是黑无常,我听得都感觉特别惊讶,这光头的嘴里是一句实话都没有啊,满嘴跑火车,天马行空。 徐林夕更是冷笑:“黑无常?那是什么鬼东西?我逍遥天地间,无拘无束……”她话还没说完,解铃突然出手,什么东西从他手里飞出去,“嗖”一声就到了。 徐林夕正洋洋得意说着,“哎呦”了一下,那东西正打在她的手上,手微微一抖,趁这个工夫解铃几乎是瞬移到了,抓住女孩的胳膊,猛地往后掰。 徐林夕就跟泼妇一样,张着大嘴狂叫,拼力挣扎,手这么一挥,深深划破解铃的胳膊,霎时一道长长的血痕,血“哗”一下就流出来了。可解铃不以为意,就像是胳膊不是自己似的,该用力还用力,把女孩的手掰了过去。 这时我和乔双也反应过来,赶紧跑过去帮他。我们三个人一起合力,把徐林夕压着跪在地上,解铃叫了一声:“乔双,绳子。” 乔双打开随身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一根深红色的麻绳,三下五除二把徐林夕的双手倒绑在身后。 也怪了,这根绳子一上,徐林夕像是被点了要穴一样,全身哆嗦抖若筛糠,刚才那股子疯劲儿没有了。 “呦,这绳子好,什么法器?”我感兴趣地问。 解铃道:“这是用我师妹天葵浸染的,有降妖伏魔之奇效。” “天葵是什么?”我疑惑地问。 解铃和乔双师徒对视了一眼,乔双道:“有时间你自己查吧。” 此时,解铃的胳膊全是血,他笑骂着:“每次都要挂点彩,这个诅咒算是摆脱不掉了。鬼东西,算你倒霉。”他把胳膊伸出来,对准徐林夕,上面的血一直往下流,到了解铃的手掌,又到了指尖,顺着指尖滴滴答答往下淌,落在徐林夕的脸上。 女孩弄得满脸血污,躺在地上像是大虾一样蜷缩,身体不停抖动,嘴里不停地发出类似重感冒一样呻吟的声音。 陈经理醒了,看到女儿变成这样,哭着就要往上扑,解铃拦下她:“稍等,她身体里的东西还没有驱除。乔双,拿八卦镜。” 乔双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镜子,打开后,体积并不大,也就是一张成人脸大小。八卦镜周边是金属制成,雕刻八卦纹理,看着古香古色,只是镜面黑突突的,照不出人来。 徐林夕这时出现了奇怪的症状,顺着脸部的五窍,开始往外冒黑烟。 解铃对乔双摆摆手,示意他上,乔双拿着八卦镜走上前,立在女孩的脸旁,说来也怪,那股黑烟竟然没有直直向上飘,而是平移出去,飘进了八卦镜里。 那镜子也出现了变化,镜面越来越亮,出现了一张人脸。 这人脸一出现,我和陈经理倒吸了口冷气。按说镜子立在徐林夕的旁边,镜面里应该出现她的脸,可是镜子里真正出现的,竟然是另外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面无表情,乍看上去有点像没睡醒的样子,眼睛没有全睁开,精神萎靡不振,披头散发,脸色不是苍白,而是铁青,一看就不是阳间人。 黑烟散尽,乔双极为麻利用红布重新把镜子包上,一丝缝隙都不露,交给解铃。 解铃蘸着胳膊上的血,在红布上凌空写了几个字。他的手法太快,看不清楚究竟写的什么,然后把镜子塞回包里。 徐林夕昏迷不醒,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解铃长舒了口气:“这才是没事了。陈大姐,带你女儿去洗洗吧,然后让她好好休息,记得三天内不准见阳光。她被阴气侵扰时间太长了,需要时间回魂。三天后就恢复如初。” 陈经理知道眼前的这位是真高人,感动的无可无不可,一个劲儿道谢。我赶紧道:“解师傅,你胳膊受了重伤,我带你去医院缝针上药吧。” 陈经理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说:“解师傅,你的一切损失都由我来包,这件事完事之后,我好好给你酬谢,包个大红包。” “好说。”解铃从包里拿出一卷白色的绷带,还有一个小瓷瓶。乔双极为娴熟,拿过小瓷瓶打开瓶塞,在解铃胳膊的伤口处撒上白色粉末,解铃疼得一抽吸。紧接着乔双用绷带帮他把胳膊缠好。 解铃动了动,觉得没什么大碍,这才道:“今晚也就今晚了,陈大姐,我让你办两件事,一个是让你女儿来,还有一个是调查这家洗浴中心的历史,你都查了没有?” “查完了。”陈经理让我照顾好她女儿,她匆匆去了办公室,时间不长回来,手里拿着a4纸大小的文件夹。 打开后递给解铃,解铃半躺在长椅上,“读吧,我就不看了。” 乔双用纸杯打来热水给师父喝,我一看自己也得干点什么,赶忙过去敬一根烟,解铃摆摆手说不会。我脑子还算机灵,旁边有把纸扇,拿起来给解铃扇风。 解铃大笑,指着我说,“孺子可教。” 陈经理说道:“我们这家洗浴中心叫济州水疗会所,真正开业的时间不长,也就是半年。前面已经换了三个老板了,都没有开起来,最长的坚持不到一年。” “他们的下场呢?”解铃问。 陈经理摇摇头:“这就查不出来了。” “继续说。” 陈经理道:“洗浴中心的前身是一家酒楼,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才查出来,有匿名的网友揭秘,说这家酒楼发生过一次巨大的灾难,起了一场大火。当时在这家酒楼里正在举行婚礼,亲朋好友来了很多,包了整整一层楼,大火突然起来,烧死了很多人,只有极少数的幸存者。说到这里,我声明一下,这些资料我没能力去辨认真伪,只能查到什么说什么,解师傅你也看到了,里面有很多细节都不知道。“ 解铃点点头:“大姐果然是做经理的,思维缜密,你继续说吧。” 陈经理继续道:“最古怪的是,在大火过后的第七天,有人半夜看到了一只迎亲队伍,在夜晚的街道上敲锣打鼓吹唢呐,鱼贯走入当时已经被烧成废墟的酒楼里,像是去迎娶新娘。” 第一百一十六章 暗门 听陈经理描述说晚上有人看见奇怪的迎亲队伍,我马上道,“这场景和那天晚上我们看到的很像啊。” 回想起那天的经历,我就起一层鸡皮疙瘩。 解铃点点头:“我大概了解,这里最开始是酒楼,发生了火灾,死了很多人,然后出现了某种灵异现象。后来酒楼扒掉改了澡堂子,连续几家都没做起来,最后让你们集团收购了,现在轮到你做经理。” “对。”陈经理点点头:“基本就这么个情况。” “师父,我觉得这里有不对劲的地方。”乔双道。 解铃看他,示意说出来。 乔双道:“迎亲队伍很可能就是在火灾中惨死的那些人,他们的魂魄困在这理,这种集体性无法转世的事件,已经很久没有听说了,而且从九十年代一直延续到现在,将近三十年,时不时会出现鬼迎亲,这不合理啊。” “为什么?是没人超度他们吗?”我问。 陈经理道:“说到超度我想起一件事,根据调查的资料,以前的业主曾请过很多高人来做法事,好像都没什么结果。” 解铃道:“阳间有阳间的法律,人死了之后,阴间也有阴间的规矩。最近好多年了我都没听说过,成群结队无法堕入冥界或是无法进入轮回的例子。乔双,你能观察到这个细节,说明进步了。” 乔双略显苍白的脸上出现了笑容。 解铃道:“这里面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在。”他看看表,“现在时间还有,我带着乔双要检查一遍整栋楼层,方便吗?” 陈经理迟疑一下:“所有房间都要看吗?” “对。”解铃点点头。 “有些房间可能不太方便,有一些员工在这里住宿,里面都是他们的私人财产……”还没等陈经理说完,解铃打断她:“我只能在天亮前完成这个工作,白天是不能做的。要想赶紧解决这件事,必须配合我。” “这个,这个,”陈经理看看我:“小朱,要不你配合一下解师傅?” 我心里跟明镜一样,陈经理还不是完全信任解铃师徒,让我在旁边长点机灵盯着点,别丢什么东西说不清。 我觉得陈经理思虑是对的,但多少有点小家子气,解铃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不过话说回来,作为经理职务所在,小心点也没问题。 我点头说好。 解铃道:“咱们正好四个人,陈大姐你把整栋楼的钥匙给分配一下。小朱跟我走,检查下面两层,你跟着我徒弟乔双走,检查上面两层,怎么样?” 陈经理看看熟睡中的女儿,有点不放心。 乔双语气很温柔:“你放心,她现在刚刚脱离附身,还很虚弱,让她睡吧,明早就好了。” “好吧。你们等等我。”陈经理到办公室,取出一大串钥匙,每把钥匙上面都标注着楼层和房间,分好之后给了解铃。 解铃叫过乔双,耳语了几句,乔双点点头表示明白。 我跟着解铃顺着楼梯到了二楼,解铃把所有的灯都打开,然后从把头的第一个房间开始检查。解铃看得很快,就是扫一眼,也不知他看什么,看完就关了门,进下一个房间。 一路走一路看,我们两人没有对话,他看得很快,整个二楼迅速看完,然后顺着楼梯往一楼下。 我知道解铃是个高人,特别想结识他,心里痒痒的,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不敢打破这份沉寂的平衡。 到了一楼,解铃继续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查看。最后来到走廊的尽头。 尽头处有道木头门,非常不显眼,解铃把钥匙捅里面,扭动了两下,并没有扭开。 “奇怪。”解铃疑惑一声。 “怎么了?钥匙不对?”这是我们下来之后,第一次对话。 “不是钥匙的问题,是这里就不应该有道门。”解铃说。 “可能是通往地下室的吧。”我小心翼翼措辞。 “这道门明显是开在承重柱的方位,怎么可能会有地下室放在这儿?地下室可以往前,或是往后,但绝对不应该在这儿。”解铃沉思了一下,回头看我:“你们不会让我赔吧?” 我愣了,问赔什么? 解铃倒退两步,猛地加快速度,整个人跳起来,“啪”一声踹在木门上,只听一声脆响,门整个踢开了。 门往里开了大半截,里面没有光,黑森森的。 解铃看了一眼,摸着下巴说:“咦,更怪了。” “又怎么了解师傅?”我问。 解铃道:“打开的太轻松了。” 我喉头动了动,不知道他根据什么分析出这样的结论,自己还是江湖经验少,跟在后面好好学吧。 解铃把门打开,没急着进去,而是站在外面看。我赶紧来到近前,也往里看,里面没有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 解铃站在那里,却好像能看透一切,没有急着往里进,就这么盯着。 “解师傅,你看啥呢?”我轻轻问。 解铃没说话,从兜里把手机掏出来,快速发出信息。然后就在门外等着。能有五六分钟,乔双和陈经理沿着走廊气喘吁吁跑过来。 “陈大姐,这扇门是怎么回事?”解铃问。 陈经理懵了:“我不知道啊,我上任到现在,从来不知道这里有扇门。” 我灵机一动:“张三哥能不能知道?” “张三哥是谁?”解铃问。他的表情让我吓了一跳,从来没看他这么严肃过。 我赶紧道:“张三哥是我们这儿的保安队长。” 陈经理点点头:“我调任过来时间不长,他在这里比我要长。” “打电话问问他,或者让他过来。”解铃说。 我看看表,已经快夜里十二点了,张三哥肯定休息,这不太好吧。我正犹豫着,陈经理道:“我给他打。” 我们几个人就在这神秘的门前等着,陈经理拨打电话,响了很多声之后,才有人懒洋洋接听电话,陈经理本来想去一边说,可看到解铃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她又不好离开。 解铃轻声道:“按免提,我也听。” 陈经理无奈只好打开免提,“小张,我是你陈姐。” 能听出张三哥的语气满腹牢骚,又不好发作,“陈姐,干嘛啊,我都躺下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骗吃骗喝 陈经理问电话里的张三哥,“你知不知道咱们洗浴中心一楼走廊的尽头,藏着一个小暗门?” “什么小暗门?不知道啊。”张三哥说。 解铃凑到手机前说:“就在一楼走廊那里,有道门,你不知道?” “不知道,一楼走廊哪有门。”张三哥听出了解铃的声音,不耐烦说:“我要睡了,挂了。” 随即是“嘟嘟嘟”的忙音。 乔双有些生气:“师父,不用理他,我进去看看。”他正要动,解铃一把抓住他摇了摇头。 我们都看着解铃,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解铃回头对陈经理说,你能不能把刚才那个保安队长叫到这里? 陈经理满脸苦涩:“这都几点了?不好吧,他都睡下了,再说没有什么正当理由……” 解铃道:“你就说洗浴中心出事了,让他赶紧来,没他不行。” 说着,解铃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转过脸看我:“朱小哥,你是司机吧?” 我点点头。 “麻烦一会儿你去保安队长家里接一趟,把他带到这里。” 我真是有些不想动,今天晚上折腾到现在,说不累那是假的,开夜车还是疲劳驾驶,我才不想去呢。 我吱吱呜呜没说什么。 解铃叹口气,对乔双说:“徒儿,收拾收拾东西走吧。陈经理,我帮你女儿驱魔,一共是五千块钱,你是转账还是怎么的。” 陈经理一看解铃要走,有点慌了:“解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 解铃道:“我看不了,谁谁都不配合,还怎么看?我在这座城市最多待一个礼拜,有很多事要忙,接下来没什么时间了。你在这里自生自灭吧。哦,对了,再提醒你一下,以后别让你女儿来洗浴中心了。这地方不干净,她体质又弱,属于阴虚之身,很容易招惹那些不干净东西。告辞!” 解铃带着乔双,转身就走。 我赶紧提醒陈经理,“陈姐,干脆破釜沉舟吧,要干就干到底!你别犹豫了。” 陈经理一咬牙,跑去拦住解铃:“解师傅,今晚你说啥是啥,我全听你的!” 解铃看着她,“别让你为难啊。” “不为难。” 解铃笑了笑,看看表:“下半夜一点前,让保安队长到位。如果没到,我转身就走。乔双,跟我上三楼休息。” 他也不管我们,径直走向电梯间,马上要坐电梯的时候,他说道:“暗门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要偷着进,否则后果自负。” 说着和乔双进电梯,到三楼去了。 陈经理愁眉不展,“小朱,一会儿我让小张过来,麻烦你开车去接他。我把地址发给你。” “行。”我打了个哈欠,今天晚上是别想睡了。 陈经理到僻静地方打电话去了,五六分钟后回来,晃着手机说:“我让小张过来了,告诉他解师傅已经走了,临走前弄坏了管道,让他过来看看。你不要说漏了。地址发给你了。” 我拿着车钥匙到车库开车,张三哥住的地址离着这里不算远,开夜车尤其是后半夜,路上没什么车,一脚油也就是十来分钟的事。 很快就到了,我万万没想到,张三哥住的小区还蛮高档的。他在小区门口已经等着了,上车后满腹牢骚,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敢多说,按照陈经理交待的说了几句。 张三哥道:“大晚上的算加班,我要三倍工资!” 我“呵呵”笑着,不多说什么,开车就走。张三哥絮絮叨叨说,自己在家搂着媳妇睡觉,正做美梦呢,从被窝揪出来,要不是穿着一身保安服出门,肯定会被媳妇怀疑。 我没有插嘴,就是在那笑,今天晚上阴云密布,不一定会发生什么,心头已经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眼瞅着要到洗浴中心,张三哥忽然道:“我说了半天,你怎么不说话?” “折腾一晚上,我太累了。一会儿得找个房间休息一下。”我打着哈欠说。 张三哥看我:“陈姐说姓解的走了,到底走没走呢?” 我犹豫一下,不想撒谎,但不撒还不行,便道:“走了吧。” “哦。” 随即我们便没有对话,再拐过一个街角就是洗浴中心,正要拐过去,有一家24小时小超市还亮着白灯。 张三哥拍拍我,示意停车,去买包烟。 我把车慢慢靠向路边,张三哥摸了摸兜,里面鼓鼓囊囊的,我疑惑地说:“你不是有烟吗?” “哦,换个牌子。他们介绍了一款叫骆驼门的烟,我试试劲儿大不大。大晚上提提神。“ 我点点头,车已经开到了路边,我并没有踩刹车,而是一脚油门又飚了出去。 张三哥大怒:“你干什么?” 我随口道:“我有骆驼门,还买什么,到单位我给你一包。” “你停车,我到超市买饮料总行吧。”张三哥有些恼火。 “三哥,”我说:“我的任务是把你带到单位。进了单位你想干什么由得你,但是路上得听我的。” “特么的,反了你了?”张三哥怒极,指着我的鼻子说:“小朱,你什么意思,信不着我呗。” 我没有答话,油门死死踩住,眼瞅着路口是红灯,车过去的一刹那变成绿灯,“呼”一下冲了过去。 张三哥本来想有更过激的行为,见我如此坚定,反而没了动作,冷冷看着我,抱着肩膀也不说话。 车子终于到了单位,绕过正门,进了车库。张三哥脸上嘲讽地笑:“小朱,还以为咱俩能成兄弟,你就这么对我是吧?以后咱们之间就是公事公办,少跟我称兄道弟了。我下了车照样可以走出去,你能拦住我吗?” 车子停了,张三哥指着我的鼻子:“以后记住喽,你不是我兄弟!忘恩负义的东西。” 他推门下车,我坐在车里心情有些郁闷,觉得自己没错,张三哥今晚的举动确实反常,甚至有点过激。 这时,我看到车外有两条黑影站在张三哥面前,其中一个人说,“你就是保安队长张三?” 我赶紧熄火下车,看到这两个黑影正是解铃师徒。 张三哥上下打量解铃,“怎么的?神棍。又来我们这骗吃骗喝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法阵 张三哥这么无礼说解铃,解铃倒是没生气,说道:“我们在一楼走廊发现暗门,你应该知道底细吧,说说怎么回事。” “我不是电话里都跟你说明白了吗,我知道个屁啊,因为这个事大晚上把我叫来?陈姐呢?把她叫出来,我跟她说。”张三哥不耐烦。 “她在上面守着那道门。”解铃道:“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逼我!”张三哥见我下车,指着我鼻子说:“小朱,你是听这些神棍的,还是听我的?赶紧送我回家。” 我把车锁好,抽出一根烟,站在那里点燃:“张哥,你把事说明白不就行了。” “放屁!我什么都不知道。”张三哥有点歇斯里地,状态确实反常。 解铃冲乔双一甩眼,乔双慢慢靠近张三哥,张三哥急了,摸向腰间,发现自卫武器都放在值班室,他真是有点急眼了:“别动手啊,我要报警了……” 乔双是个非常瘦弱的,大学生模样的男生,突然动若脱兔速度极快,还没等看明白怎么回事,一闪身来到张三哥的身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把张三哥的双手倒剪在后面。 张三哥拼命挣扎,就是挣脱不开,乔双那双手跟铁钳子一样。 我走过去,解铃看我:“这位小哥要冷静,我们是不会伤害你同事的。” 我赶忙说,自己没别的意思。 解铃示意让乔双押着张三哥从车库坐电梯上去,整个过程里,张三哥都在挣扎,可怎么都挣不开,他开始破口大骂,骂的极其难听。 解铃师徒不为所动,他骂他的,解铃抱着肩膀看着电梯上变化的数字,乔双面无表情,死死押住张三哥的胳膊。 到了一楼,我们顺着走廊往里走,昏暗的灯光下,来到暗门前。 门前空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我心头不祥之感又出来了:“你们不说陈经理在守着门吗,人呢?” 解铃径直来到门边,里面黑森森的,伸手不见五指,他眉头一挑:“坏了,她不会是偷着进去了吧?” 张三哥大骂:“小朱,你真是个猪,赶紧放了我!你怎么能听他们的?他们只会坏事。” 我脑门上也冒出了汗:“解师傅,到底怎么回事?” 解铃一把揪住张三哥的脖领子,把他的脑袋抬起来,厉声道:“说!这里面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你不要血口喷人。”张三哥脸色铁青,眼珠子瞪圆了。 解铃点点头:“不说是吧。”他伸出右手,形成剑指,对准张三哥的脖子后面捅了一下,张三哥刚想骂街,“哎呀”了一声:“晕,头晕,怎么回事,头晕!” 解铃道:“乔双,把他松开!” 张三哥被松开了,他浑身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急切地说:“晕,受不了,晕,太晕了,哎呀……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内心还是选择站在解铃这一边。 张三哥在地上爬,手撑着墙一阵阵干呕,但是呕不出东西,嘴里有气无力地呻吟:“难受死我了,想吐,我想吐。晕死我了。” 然后又是一阵干呕。 我蹲在他旁边:“张哥,有什么你就说吧,别遭罪了。” “我说,我说,我说了行吧。”张三哥又是一阵干呕。 解铃过来在他的脖子后面随便掐了一下,张三哥整个人都酥软了,靠着墙坐在地上,满头都是冷汗:“你们是真狠啊。” 解铃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张三哥叹口气:“我本来是不能讲的。” 解铃道:“都到这一步了,有什么就痛痛快快说吧。你们陈经理很可能遭遇到了危险,你再耽误一会儿,就要出大事!你想你的手上沾上人命案吗?” 张三哥沉默一下,缓缓道:“这道暗门里本是个法阵,被我破坏了。” 我大吃一惊,张三哥果然参与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法阵,什么法阵?”解铃眉头一挑。 张三哥恢复了些精气神,盘膝坐起来,叹口气说:“这里以前是酒楼,被大火烧毁,当时有很多人都身陷火海,死得不明不白。后来这地方就不太平,酒楼老板低价兑出去。有个大老板接手后重新装修,当时我就在了,在那个老板手里做安保。当时那个老板请了位风水大师,专门来看看这里的风水。” “那风水大师是谁?”解铃问。 张三哥摇摇头:“我那时候还年轻,就是觉得这一切好玩好奇,根本没留意是谁,叫什么名字,我记得是个道长,长得很丑,那张脸跟癞蛤蟆似的,但身上却有股仙气。他让工人在这里开了暗门,他在里面布了法阵,告诉我们说只要法阵不破,此地就能平安无事,并且可以日进斗金,主人很快能富甲一方。好像是,利用冤死的那些鬼的怨念,化为财运,反正听着挺吓人。” “后来呢?”我问。 张三哥道:“老板把洗浴中心开了起来,一开始确实特别赚钱,人满为患,很多客人都得提前预约,内部出过一些优惠票,大都一票难求,火爆的不得了。然后……” “然后你把法阵破坏了。”解铃紧紧盯着他:“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 张三哥沉着头停了片刻,继续说:“我不是看人家发财,就心里嫉妒,那是心眼坏,我不是坏人。我安心做我的保安,老板对我们还不错,生意好了经常发奖金。我记得那是一天雨夜,我在下班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是朋友打来的,说他的车已经开到了路边,要请我吃饭,顺便聊聊。我就去了,上车之后,发现车里还有一个人,是个女的。她,她……” 张三哥“她”了半天,就是不往下说。 “她给你钱了?”解铃推断:“然后让你破坏法阵?” “她当时没说破坏法阵的事,”张三哥磕磕巴巴地说:“她只是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做一件事,说谁都不会发现,还给了我一笔小钱。” “恐怕不是小钱吧。”解铃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凶之地 张三哥说起这段隐秘往事,当时酒楼发生火灾,之后酒楼老板坚持不下去,就把此地低价转让给另一个有钱的大老板。那大老板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请了道行很高的道士,做了一场法事,在酒楼内部造了一个风水阵。 张三哥有天晚上被朋友忽悠上了车,车里有一个神秘女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对法阵做一件事。 “什么事?”解铃问。 张三哥叹口气,说起来:“法阵中央有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一块玉石。那女人让我狸猫换太子,把玉石换出来,换上一块她给我的玉石。我就做了这么多。后来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了,本来第一任老板开的洗浴中心特别火爆,突然就不行了,出了很多事故,有顾客在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摔成重伤,洗浴中心赔了一大笔钱。还有顾客晚上在这里休息的时候,看到有很多穿着大红衣服的鬼。生意渐渐不行了。” 解铃问道:“老板发觉情况不对劲,难道没有请布法阵的道长来看看?” 张三哥摇摇头:“道长不知道去哪里云游了,根本找不到,老板大骂此人是骗子。我暗暗松了口气,如果道长来了,肯定会发现法阵被人动过手脚,到时候我就藏不住了。那个老板有点黑色背景,肯定没我的好果子吃。” 解铃疑惑:“这个法阵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你是怎么进去的?” 张三哥点点头:“解师傅你是明白人,那道长布下法阵的时候就说过,就为了怕人为破坏,他在外面布下了一圈迷魂阵,认你有什么神通,有什么道行,进去就得迷圈。迷魂阵太厉害了,怕不必要误伤,所以外面又加了两层门。咱们现在破的这道木门是第一道,里面还有一道铁门。我之所以能进去,是因为雇我干活的那个女人,给了我一道符。” “符呢?”解铃问。 张三哥满嘴苦涩:“我把玉石换出来的时候,那道符就自行烧毁了,没有了。这事压在我心里时间太久,后来出了这么多事,堵得我难受。我本来可以辞职,一走了之,又怕这里给别人带来什么灾难,就一直守在这个单位里,尽自己一点微薄之力。” 我好奇地问,“那个女人是谁?她才是始作俑者啊。” 张三哥吱吱呜呜不说话。 解铃大步流星走到木门前,往里看看,就要进去。乔双赶紧道:“师父,我跟你进。” 解铃摇摇头:“里面妖气冲天,你在外面守着,我进去看看就行。” 这时候我凑过去:“解师傅,要不,我跟你进?” 解铃上下看着我,犹豫了一下,“算了。你是有些基础,但道行太低,和我徒弟在外面等着吧。我进去先把陈经理救出来。” 解铃正要进,我也不知怎么想的,可能是下意识信任他,我拉住他低声说:“解师傅,我有胡门仙印。” 解铃大惊,上下打量我,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示意可以一起进。 我们两人一起踏进门里,一进去便伸手不见五指,深不见底,像是进到一个庞大无底的地洞里。 甚至我还听到,极远的地方有呜呜风声。 我伸出手在四周乱摸,却什么都碰不到,像是置身在一个极空旷的地方。果然是邪门! 解铃的声音在黑暗中传出来:“调用胡门仙印,可破幻术万法。” 我赶紧搓动脖子,调用出胡门仙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依然是漆黑一团,但感觉不一样了。自己并不是在极空旷的地方,而是在一个类似仓库这样狭窄空间里。 黑暗中亮起一团光,是手电筒,光亮里出现解铃那张墨绿的脸,他看看我:“果然是胡门仙印。” 他用手电照照这个地方,这里是一间面积很小的房间,除了身后那道木门,两侧都是水泥墙,手电光照在对面的地上,我看到有一个女人瘫软在那里,上半身靠在铁门上。 正是陈经理。 说实话看她这可怜样,我第一反应不是同情,而是想笑,陈经理是真够倒霉的,我们这些人里,最倒霉的就是她。一路折腾,啥乱七八糟事都能遇上,无一幸免,怀疑她是不是最近出门踩狗屎了。 解铃招呼我一声,我们两人过去把陈经理架起来,解铃让我扶着,而他拿着手电仔细照着铁门。这扇门明显是定制的,上面有诡异的纹理,细看之下,这些图案都是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八角形组成,高低错落,彼此间倒也毫无缝隙,人工肯定做不出来,是电脑设计的复杂图案。 在这些图案的中间,刻着一个道符,纹理很深,下笔刚劲,笔锋交错,看上去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这个符最外面是一个工厂的“厂”字,做半包围的部首,里面写着上“镇”下“鬼”两个字,“鬼”字最怪,没有上面那一撇,看上去像是田字。 “镇”字是原有的底色,而“鬼”字却变成了赤红色,好像有什么染料把它染红了。 解铃眯起眼睛,轻轻伸出手,去擦拭上面的红色染料,怎么蹭都不掉色,他看看自己的手指头,面色凝重。 他用脚踢了踢这扇门,铁门没有上锁,一踢之下轻轻开启了道缝隙,里面吹出一股股细细的阴风,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解铃做了个手势,示意往外走,这扇铁门就连他都不敢轻易妄动。 我们从小房间里退出来,回到了走廊,乔双和张三哥还都在,尤其张三哥眼巴巴瞅着我们,见把陈经理带出来了,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解铃把木头门掩上,用手指指楼上,示意上去说。 我们几个人带着昏迷的陈经理,坐着电梯上到了三楼休息室,陈经理和她女儿徐林夕躺在一起。 现在就剩下我们四个大男人。 解铃道:“要完全破解这栋大楼的邪气,必须拿回丢失的玉石,把它放回法阵原处。刚才我进去看过,本来镇魔的道符已被邪气浸染,如果全部都被污染,这个地方会变成真正的大凶之地!” 第一百二十章 亲自审查 现在整件事的关键就在被神秘女人拿走的玉石。 现在已经下半夜两点了,人困马乏,解铃也有点盯不住,说大家都休息休息,明天再说。 张三哥心事重重,说自己睡不着,出去上个厕所。乔双偷偷问解铃,他不能偷着跑了吧? 解铃道:“他要是想跑,多少人也看不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睡觉睡觉。” 他们师徒俩找了特别舒服的躺椅,躺下之后呼呼大睡。 我躺在床上,感觉浑身疲倦,每个骨头缝都滋滋响,今天晚上经历太多,但总算是水落石出,有了眉目。 这时张三哥走过来,凑在我耳边说:“兄弟。” 我眼皮子黏在一起,勉强跟他说,休息吧,什么事等明天早上再说。 我听到张三哥重重地一声叹息。 我昏昏沉沉睡过去,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这叫一个香。我是被推醒的,眼前是陈经理,我翻身坐起来,看着阳光透过窗户透射进来,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简直是恍若隔梦。 我轻声问,徐林夕呢? 陈经理告诉我,已经安排好房间,让她女儿休息,解师傅已经吩咐,三天之内不能见阳光嘛。 我这才想起来,解师傅师徒呢? 陈经理还没说什么,就看到解铃带着徒弟乔双穿着干干净净的浴袍,用毛巾擦着脑袋,从外面走进来。解铃伸个懒腰:“一大早冲个澡,果然精神百倍,消除疲劳。” “张三哥呢?”我问。 我们四周看看,陈经理说自己起来的很早,五点就醒了,但是没看到张三哥。 我赶忙给他打电话,能打通但是没人接。解铃叹口气:“这小子到底还是跑了,真是没有担当的男人。” 我给张三哥发了信息,时间不长他竟然回了,是一条语音:“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大家,因为雇我的那个女人很厉害,会报复的,还有最重要一点,那女人是我朋友带来的,我不会出卖朋友!告诉你们一些线索吧,当时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戴着棒球帽,戴着大口罩,看不清长相,但是身上有一股电子烟的香味。后来无意中听见他们唠嗑,她可能住在南郊的樱花园一带,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再见。” 我再给他发信息,发现自己已经被删了,加好友不通过。 陈经理还不知道张三哥的事,好奇问怎么了。不管怎么说,我和张三哥交情还不错,所以没说出具体的细节,替他保密。 我有种预感,恐怕张三哥以后不会再来洗浴中心了,要见到他很难了,他选择了逃避。 我把信息给解铃看。解铃点点头,对陈经理说:“从现在开始,我就要正式给大楼布法阵改风水,价格不便宜,我不可能白给你们做。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你先把帮你女儿驱魔的费用交了。” 陈经理看了看我,脸上有些不爽,谁掏钱谁皱眉。她还算讲究,要和解铃加好友,解铃摇摇头说,我从来不玩那些东西。你加我徒弟吧。 陈经理和乔双加了好友,把五千元转了过去,然后问解决整个洗浴中心风水问题需要多少钱。 解铃道:“十倍,五万。钱到位,马上就办。” 陈经理为难:“这笔钱说多也不算多,但我要向集团说明情况,打报告。” “那你打吧。乔双,咱们走。” 解铃真不客气,带着乔双换衣服回去了,临走前他又叮嘱我们,女孩徐林夕三天内不能见阳光,三天后就会恢复原样。 他们师徒走了之后,陈经理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我说道:“陈姐,要不你就给集团打报告吧,实话实说。让他们来抉择。他们如果不同意,以后再发生什么事跟咱们都没关系。” 陈经理眼睛一亮,“把球踢回去?小朱,可以啊你。” 我呵呵笑,“在职场混了几年,不是白混的。” 陈经理让我在事情没解决之前,一直要在单位,现在张三哥不在了,她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我。 我其实对此地已心生厌恶,但没有办法,毕竟自己还要在这里工作。这几天再咬咬牙吧,帮帮陈经理,这个地方的风水解决好了,对我们下面这些员工也有好处。 到上班的时间,现有的员工陆陆续续来上班,已经辞职了三分之二,整个洗浴中心显得特别萧条,所有人都没精打采的。 前台玩着手机,澡堂子里空空的烧着热水,一个客人都没有。地上很脏,服务员大部分都辞职了,勉强留下几个也没心思干活。 整个单位眼看着离黄铺不远了。 保安室也空空的,只有我和一个外号叫大聪的保安还在,其他人都辞职了,包括张三哥。 大聪就比我早来了几天,好不容易找到这份保安工作,他留下的理由很简单,现在找一份工作多难,别说闹鬼了,就算这地方变成了盘丝洞,只要蜘蛛精不吃他,他就继续在这儿干。 一天也没个活儿,我躺在保安室的床上昏昏沉沉打盹,心情很不爽。大聪没别的爱好,就是玩手机游戏,戴着蓝牙耳机,玩的聚精会神,身子都在动。 这时内线电话响了,我都听见了,大聪还在玩。我下床踹了他凳子一脚,他这才摘下耳机。 我无奈地说:“大哥,现在是上班,你能不能收敛点?” 大聪说:“就咱们单位目前这种鸟样,还有什么需要保安的?咱们单位已经臭大街了,就算把前后门都打开,小偷都不愿进,嫌他么的晦气。也就咱们哥们,为了三瓜俩枣的工资,在这儿挺着。” 我懒得跟他掰扯,接通电话,里面传来陈经理的声音:“小朱吗?集团的回复来了。” “怎么说的?”我问。 “集团说让我带着请来的法师,去总部一趟,他们要亲自看看,然后才能批钱。” 我听这个差点气笑了,集团那些领导也是脑回路惊奇,他们也不懂法术,面试解铃,能面试出什么东西来,让解铃现场抓鬼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纸鹤 陈经理去约解铃,我觉得集团领导纯粹是多此一举,解铃那样的江湖中人,岂是他们这些成天坐办公室的人能测出来的。 到了晚上临近下班,我默默念叨,今晚可以顺利回家休息,我不想再留在这儿了。 到了下班点,保安队的大聪把手机充电器一拔,提包就走。我心说,全单位最潇洒的就是他了。 我赶忙跟着下班,这时内线电话来了,是陈经理打过来的,让我赶紧上楼一趟,她和解铃从集团回来了。 我一脸的不愿意,但没办法,只好目送大聪蹦蹦跳跳走了。单位里其他人都陆续下班,本来就没什么人气,现在人走光了,洗浴中心更是空旷和阴森。 我坐着电梯来到三楼,大厅空空荡荡,只有陈经理和解铃在说话。 我过去问,怎么样了,钱批下来了? 陈经理面色凝重,摇摇头:“集团没有批钱。” 我颇为意外,转念想想也是好事,劝慰陈经理:“陈姐,没批就没批吧,以后这里再出什么事,你也可以随便甩锅了。” 陈经理面无表情:“我懂这个道理,不过我们这一趟也不是没收获,解师傅,把你的发现说一说。” 解铃道:“雇佣保安盗窃风水阵玉石的那个神秘女人,很有可能,就在你们集团内部。” 我一开始没听明白,等琢磨过来打了个激灵,“你,你说什么?” 解铃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喉头动了动,“你是怎么发现的?” 解铃道:“我本来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们集团的领导要面试我?不符合常理。我当时以为是这样,你们的领导里有道法中人,可以看出我是不是江湖骗子。但问题又来了,既然你们内部藏着高手,为什么不自己出面解决洗浴中心的风水问题呢?” 我挠挠头,绞尽脑汁地说:“或许他不想抛头露面,暴露自己的行踪吧。” “但是他为什么又要面试我呢?”解铃说:“这也会暴露自己。” 我脑子已经乱了,实在想不出什么,便问然后呢。 解铃道:“我一开始没有往深处想,只是觉得此事有点古怪而已。等到了你们集团内部的办公室,却没有任何人来找我,和我谈话。当时陈经理去述职了,小会议室只有我一个人,坐了能有半个多小时。” 陈经理点点头,歉意地说:“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委屈解师傅了。” 解铃摆摆手:“等陈经理回来,我们便离开了办公楼。” “从始至终你都没见到第二个人?”我问。 解铃点点头。 “那你怎么知道那女人就藏在我们集团内部?”我问。 解铃笑了笑:“为什么这半个多小时没有人见我?把我约来,又不相见,这是怎么回事?只有一种可能。” 我拉着椅子坐在对面,聚精会神听着。 解铃道:“那个要面试我的人,通过某种方式已经看到我了,达到了他的目的。” 我脑子转了转,脱口而出:“监控?” “对。”解铃赞许地看着我:“我第一反应也是监控。出了会议室来到走廊的时候,我发现不对劲了,因为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 “什么?”我听得紧张死了。 解铃道:“电子烟的味儿。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清香水果味,但是一闻就知道是电子烟散发出来的。我的脑海里马上出现了这么一幅画面,有个人抽着电子烟,一直在门外偷窥我。” 我想起张三哥讲的那个神秘女人,线索有两个,一个是住在南郊樱花园一带,一个是身上有电子烟味道。 我疑惑地说:“仅仅是电子烟,就能判断出偷窥你的人是那个神秘女人?” 解铃道:“我没有切实的证据,只是直觉。懂道法、偷窥我、电子烟味,又因为洗浴中心的风水,把我叫到集团去。这些零零碎碎的线索,互相交叉在一起,推断出应该是同一个人。” 陈经理在旁边冷静地说:“如果解师傅推断是正确的,集团没给我们拨款,原因就是怕解师傅发现了风水法阵的秘密,发现那个神秘女人的秘密。” “也就是说,”解铃道:“那个神秘人承认了我的能力,怕我破坏她的计划。” 我摇摇头:“既然一开始不想做,直接驳回打款申请不就行了,非要多此一举把你们叫去,自己还暴露了。” 解铃脸上露出神秘的笑:“朱小哥,你还是没揣测到那人在想什么。她如果确定我是个江湖骗子,这笔钱或许就能顺利批下来,恰恰就因为我是真材实料,所以才没有批钱。” 这里面的道理,我摸着下巴暗暗琢磨着。 “解师傅你是怎么打算的?”我问。 解铃道:“其实我刚出会议室的时候,就完成了这一系列的推断,激发了兴趣,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当时在你们集团办公室里,留下一样东西。” 他顿了顿,从随身挎包里拿出一只小巧的纸鹤,也就成人得拇指长短,纸鹤的额头上还点了个红点。 解铃道:“在南茅山里有一种扶乩追踪术,术法名为纸鹤追踪。与之相对的是,出马仙儿法术里有一种叫火鹤传信。这两种法术同出同源,都出自古萨满。我在办公室里留下了一个后手,就是纸鹤追踪。” 他拿起这只小小的纸鹤,指着鹤额头的红点说:“这是我的血。一共有两只纸鹤,这是母鹤,在办公室留下了一只公鹤。母的不放心公的在外面胡搞,当然要追踪了,哈哈。” 解铃突然抛出冷笑话,真是让人汗颜,我不但没笑,反而冷汗都出来了。“那咱们明天去找?” 解铃道:“干嘛明天,纸鹤追踪不能隔夜,今晚就去!” 陈经理在旁边说:“解师傅,我这里没有钱给你了。” 解铃笑:“冤有头债有主,我如果心里没数就不会接这笔单子,放心吧,自然会有人买单,而且不低于刚开始的报价。朱小哥,你是司机吧?” 我赶紧点头。 “麻烦你开车,现在带着我去找那个神秘的幕后女人。一切都将在今夜水落石出。”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秘密 解铃让我开车去找神秘女人,我拿起车钥匙就走。陈经理赶忙跟上,她也要去。 解铃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打电话把乔双叫来守着洗浴中心。 整个洗浴中心只剩乔双一个人,解铃千叮咛万嘱咐徒弟,不管遇到什么事,在他没回来前,不要轻举妄动,保护好自己就行。 我们三人到车库提车,我按照解铃指示的方向把车开了出去。 解铃坐在副驾驶,手心里端着那只纸鹤,我一边开车一边瞄着,每到路口的时候,那只纸鹤都会微微转头指明一个方向。 我都看愣了,世间还有如此奇妙的法术,解铃咳嗽一声:“大晚上开夜车集中精神!” 我赶忙收回目光,根据解铃指点的方向,我左拐右拐出了市区,上了小高速,我忽然明白,这是去什么地方了。 我们去的方向应该是南郊樱花园。也就是神秘女人的住处。 晚上本来没什么车,再加上高速,油门踩到底,速度特别快,没有四十分钟就从高速口下来了。 樱花园是南郊的富人区,这里有一片著名的樱花区,现在夏天还不行,春天的时候,很多人都专程过来看樱花,不少女孩都穿着汉服来踏青游玩,是我们市相当有名的一处旅游景点。 现在虽说樱花不是旺盛期,但风景还是不错的,我慢慢开着车往前,越来越感觉熟悉,脑子里开始乱想了,以前肯定来过这里。 按照解铃的指示,车子一直开到一处别墅区的入口,我的心跳剧烈加速,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解铃歪眼看我:“朱小哥,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我赶忙回答。 这时小区物业有人出来,问我们找谁,还必须登记。 陈经理赶忙开门下车,去和他们交涉,时间不长回来告诉我,绕过这道墙是地下车库,车可以停在那,我们在上面集合。 陈经理先从门岗进去,车里只有我和解铃。我开着车到了车库,慢慢往前开找位置,解铃看看我,关心地问:“你不舒服吗?” “不是,不是,”我擦擦头上的汗:“这里太闷了。” “朱小哥,你说神秘女人会是什么人呢?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会儿咱们见到她,该怎么办呢?”解铃问。 我苦笑:“你是道法中人,是大拿,都听你的。” 解铃看我:“你的胡门仙印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此仙印只传胡门中人,而且必须是天资过人之辈,历代获得胡门仙印的人,都会成就一番大业。” 我找到一处空车位,慢慢把车倒进去:“你的意思是,我不配拥有?” 解铃笑:“你还年轻,谈不上配不配,以后肯定会经历风吹雨打的考验,熬过去才能看出你的本色,现在谈这些还早。” 我把车停好,解铃要推门下车,我心念一动,几乎是脱口而出:“解师傅。” 解铃回头看我,面色如常,轻声问怎么了。 “你,还收不收徒了,能不能……” “收你为徒?”解铃反问。 我面红耳赤,不知道自己怎么一时把这话说出来,真羞死人了。 解铃平静地说:“我收徒也不会收你。” 我脸色变了,“你什么意思?我不配是不是?” 解铃摇摇头:“你我不同门不同宗,你没法跟我学。我小时候有奇遇,曾入阴间拜黑无常为师,后来林林总总又拜了一些阳间的高人师父,杂七杂八学了不少东西,算是自成一派。而你不一样,已经拥有了胡门仙印,天生就是走出马这条路,此刻只是机缘未到。” “那我有什么机缘?还望解师傅指点。”我赶忙问。 解铃哈哈大笑:“想让我指点也行,必须心诚。” “我肯定真诚。你看我,我多真诚,现在一点都没笑。”我说。 解铃笑着摇摇头:“好吧,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如实回答吗?” “解师傅但问无妨。” 解铃道:“那个神秘女人是谁?“ 我愣了,干笑两声:“看你说的,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后来还会发生这么多事吗,哈哈哈。” 解铃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砰”一声,把门重重关上。 我擦擦冷汗,赶紧从车上下来,解铃一个人正走向电梯口。我赶忙追过去。 解铃歪着眼看我:“朱小哥,你还是留在车里等着比较好。” “为,为什么?”我磕磕巴巴地说。 解铃道:“一会儿见到那神秘女人,你们面对面相见,恐怕场面会有些尴尬。我是为你考虑。” 我站在那里犹豫,解铃大步流星来到电梯口,按动电钮门开了,走了进去。 我一咬牙跟过去,也钻进电梯。我们谁也没有说话,电梯慢慢往上升。 到了上面,“叮”的一声门开了,解铃没有出去,而是看我。此时我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解师傅,你怎么知道我认识那个神秘女人?” 解铃笑着没说话,这时电梯门要关上,他用手别住:“你下不下?” “下!”我一咬牙。 解铃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先后出了电梯间,看到陈经理在不远处招手。 解铃往前走,说道:“你这个秘密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在走到陈经理前,你要说就赶紧说。如果不说就回到车里……不过,那样你我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从此为路人。” 我汗如雨下,对解铃已经心服口服,服服帖帖。我叹口气,说道:“如果我猜测没错,那个神秘女人应该姓田,具体的名字我不知道,我们都管她叫田田姐,她最大的特点就是天天电子烟不离手,经常来一口,身上有股特殊的香味。我之所以不敢确定,第一是我和她打过交道,她人很好。第二是她并不会道法,只是个普通女人。这里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 解铃道:“她是女人,又是你们集团内部的人,而且抽电子烟,住在南郊樱花园……最关键的是,纸鹤寻去的方向,正是她家!” 解铃手掌端平,他手里的纸鹤缓缓抬起头看着西边的方向,那里有一栋二层小别墅。我眼皮子快速跳动,正是田田姐住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三章 没想到遇到了高人 解铃带着我与陈经理汇合,我们三人走向西边的别墅,田田姐的家。 到门口时,解铃忽然道:“陈经理,你还是不去为好。” 陈经理疑惑地问怎么了。 解铃道:“我们要找的神秘女人极有可能是你们集团内部的高层,你们相见,以后恐怕会让你很难做。” 陈经理点点头:“这一点我考虑过,但我还是想面对面见见这个女人,就是因为她,我的女儿才受了这么大的罪!”说到这里,陈经理咬牙切齿:“我不是作为洗浴中心的经理,而是作为一个母亲,要看看害我女儿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解铃看看她,慢慢点点头。他端平手里的纸鹤,纸鹤的鹤嘴一直在指向那栋别墅,我最后一丝侥幸心理破灭了,确实是田田姐的家。 到了门口,解铃做个手势,示意我上去叫门。 这个举动含义很深,我认识田田姐的家,去叫门很容易。但陈经理不了解这个举动,以为是解铃摆谱,让我这个小人物先去叫门。 我深吸一口气,天色已经很黑了,别墅的门口亮着路灯,照出幽幽的黄色光芒,我们三人径直来到里面的门前,只有一盏昏暗的白炽灯照着房子的门脸。 我按动门铃,时间不长门开了,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是个女的,看到我之后先是迟疑,马上惊喜:“是小朱,对不对,小朱?” 我也认出来,她就是田田姐家的保姆,现在都叫阿姨。 先前到田田姐家办事的时候,曾经在这里吃过一顿便饭,我直夸做得好吃,当时这位阿姨特别高兴,对我的印象也特别好。 “对,是我。”我赶忙有礼貌的回应。 阿姨探出头又看到了解铃和陈经理,狐疑地说:“你们这是?” “阿姨,田田姐在家吗?”我问。 阿姨点点头,低声说:“没有主人允许,我不敢让你们进来。今晚田田姐的老公也回来了,你们稍等等,我去叫她。” 她回去了,我有些吃惊,田田姐的老公不就是集团的一把手安总吗,没想到他今晚也来了。 我心噔噔跳,一会儿可别出什么岔子,实在是太紧张了。偷看解铃,他沉稳有度,面无表情,把纸鹤慢慢收起来。 陈经理一脸的疑惑和懵逼,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时间不长,里面拖鞋声响,门开了。一个身材极好的中年女人穿着小短裙走了出来,正是田田姐。 田田姐嘴里叼着昂贵的电子烟,身材前凸后翘,小腰身一只手都能掐过来,像她这样已经超过四十岁的女人,能保持这样少女身材,简直是不可想象。 门口的白炽灯下,看到了田田姐的脸,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她两侧腮帮子的肌肉僵硬得像是戴了面具,整张脸有种无法形容的死气,皮肤下面像是打了固定的钢钉,甚至笑都没法笑一下,比上次相见,要老了很多。 她看着我们三个。 陈经理嘴巴张大了:“田,田姐……” 田田姐看看我,又看看解铃,再看看陈经理,她的脸已经做不出表情了,但双眼还能流露出惊讶的情感。 田田姐的脸之所以这样,我就算再是直男也能猜出来,她一定是面部整形做多了,注射了过量的什么肉毒素,才变成这种骇人结果。 “你们来了。”她说。 “想过我能找来吗?”解铃站在我身后,笑着说。 田田姐抽着电子烟,一口一口吐着烟雾,“想过,但没想到这么快。我哪里出了纰漏?” 她从始至终都没说一些狡辩否定的话。田田姐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要不然也不能混成集团的第一夫人。 她知道,我们能找上门,就一定有我们的道理。大家都是水贼,过河甭使狗刨。 解铃打了个响指,田田姐的身后突然扑棱棱飞出个东西,纯白色的,像是一只小鸟。 田田姐吓了一跳,就看到白色的鸟慢慢飞到解铃手心,居然是另外一只纸叠的仙鹤。两只纸鹤并列在解铃的手心里,整个场景就像神仙作法。 幽幽的白炽灯光下,解铃这一手震动了所有人,大家一时都没说话。 田田姐好半天才道:“没想到,真是遇到高人了。” “回头是岸,为时未晚。”解铃站在幽暗的阴影中,一字一顿道。 田田姐凝眉没有说话,一个厚重的脚步声从屋里传来,随即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我眉头跳了三跳,正是安总。 今晚真是热闹了,没想到集团老大也会来。 我赶忙道:“安总好。” 陈经理更是不知所措,挤过来说:“安总,我是小陈,晚上打扰了。” 安总叼着雪茄,穿着一身家居服,但身上那种上位者的权威依旧还在,说话的口气是居高临下的,“你们好啊,大晚上的来这么偏僻的地方,有事吧?” 我不知道怎么说,这时候也不该我说,陈经理赶忙道:“安总,我们找田姐有点事。” 安总一手搂着田田姐,一手拿雪茄,吞云吐雾:“你们找她能有什么事,她在集团里又不负责具体工作。” “有点私事,有点私事。”陈经理笑颜如花。 安总把手从田田姐的肩膀上拿下来,点点头:“你们聊。田儿,不行把他们叫到家里聊吧,在外面被蚊子咬也不是待客之道。” 田田姐崇拜地看着老公,满眼都是爱意:“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安总大腹便便地回去了。 田田姐想了想说:“你们跟我来。” 我们三人跟着她,没有从正门进去,绕过别墅外的院子,来到后院,靠墙有个小仓房。田田姐用钥匙打开门,指着里面说,进去聊聊吧。 我走了进去,解铃跟在后面,陈经理也要跟着进去,解铃忽然道:“你在外面等着。” 陈经理有些疑惑,这时候又不好发问,点点头说,那我在外面等你们。 小仓房里面很黑,田田姐最后进来的,她轻声说:“稍等一下,我把灯打开。” 第一百二十四章 破局 黑暗中只听“吧嗒”一声,田田姐按动墙上的电灯按钮,但没有光出来。 我纳闷着,正要问是不是电灯坏了,“砰”一声门响,仓房大门好像被关上了。 黑暗里静悄悄的没声音,我静静等了几秒钟,还是没有声,我轻声说:“田田姐,田田姐……” 没有任何人回话。 “田田姐,田田姐。”我的声音也大起来。 这时黑暗里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没用的,她把我们锁在这儿了。” 说话的人正是解铃。 我心中大安,“解师傅,你在就好了。” 解铃在黑暗里朗声大笑:“我在这里对自己有好处,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话我没怎么理解,有点懵,“你什么意思?” 解铃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让陈经理跟进来吗?” 我在黑暗中眨眨眼,大脑转了转,突然灵光一闪:“你早已发现田田姐有困住我们的意图?看出她图谋不轨了?” 解铃哈哈笑:“孺子可教,你小子这小脑袋瓜也算可以。” 我嘿嘿傻乐,解铃现在在我的心目中那是天一样的存在,此人不但精通道法,更难得的是人情练达,眼睫毛都是空的。这得经历过什么啊,眼里这么不揉沙子。 既然他看出来了,还自愿上钩,那说明心里有数,手拿把掐了。 周围漆黑一团,我没怎么担心,呵呵笑:“解师傅,那咱们出去吧。” 解铃道:“是我出去,不是你出去。” “什么意思?”我心里咯噔一下。 解铃道:“我一会儿就从这间牢笼里出去了。你嘛,只能靠你自己。” “别啊解师傅,就是捎带手的事,你一块把我带出去得了。”我有点慌了。 解铃道:“你不是想拜我为师吗,这点小考验都出不去,还谈什么呢?露一手给我看看。” 随即黑暗中再无声音。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摸着黑向刚才解铃出声的方向摸去,摸来摸去,好像摸到一堵墙,又好像摸到软乎乎的什么东西,挂在墙上,会不会是衣服呢? “解师傅,解师傅?”黑暗里一点声都没有,静的可怕。 这地方是纯粹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四周没有声音。 我深吸了几口气,摸着墙继续往前走,走出去很远,没有摸到门。这个小仓房从外面看,不过十几平米,按说顺着墙走,没多远就能碰到门,但我一口气走出去二十几步,竟然感觉墙好像没有尽头,在无限延伸。 我逼迫自己冷静,仓房如果是长条形,那么横向距离就会很窄,另一面墙应该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把另一只手抬起来,一直伸展到最长,手指尖没有摸到那面墙。 我慢慢横向移动,确保自己两条胳膊都伸到最长,但就算这样,我也没摸到另一面墙。 这里的空间概念已经颠覆了在外面看到的样子。 正琢磨着,脚底下没站稳,打了个跌趔,突然绊了一下。本来一只手还能摸到一面墙,这么一摔,那面墙也消失了。 我整个人似乎站在空空荡荡的黑暗空间里,四六不靠。 此时此刻这个鬼地方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妖氛之气。我想起自己信誓旦旦说,田田姐就是个普通人,什么都不懂。真是现实给我啪啪打脸。 我盘膝坐在地上,感觉这里越来越阴冷,温度在降低。赶紧行动起来吧,我搓动自己脖子,心血快速涌动,胡门仙印上来了。 胡门仙印能驱散一切幻术。 场景渐渐清晰起来,这里果然是小仓房,空空荡荡的,只是在仓房的尽头有一座崭新的红色神龛。 神龛呈阶梯型,一层比一层高,在每层的阶梯上都供着一些东西,比如鲜花,可乐,还有七个碟子八个碗的供品。 神龛的最高处供着一尊雕像,里面很黑,我看不太清楚,犹豫了一下,慢慢站起来。 驱散了幻术,这个小仓房又恢复了原样,两面墙离得很近,也不过一米多的距离,真是奇怪,刚才我伸展胳膊到最长也没摸到。 这种幻术到底是什么原理,真是让人搞不清楚。 仓房上面亮着一盏微亮的黄色小灯泡,还是有光源的,我盯着这个灯泡好几秒钟,它是什么时候打开的呢? 田田姐在进来的时候,打开过电灯,是不是那时候灯已经开了,但是在幻术下我目不视物,依然漆黑一片。 我走到仓房的后面,看到神龛上供奉的雕像,那是一只猫的形象,做的非常粗糙,像是有人用一些破布乱七八糟缝在一起,形成一个猫的形象。眼睛很大,嘴很小,嘴旁边还有一些胡子,猫身上金光闪闪,应该是用真金串起来的金片。 竟然让我想起了给死人穿的金缕玉衣。 我看得喉头直咽,这尊猫的雕像有种形容不上来的邪气。 还是别看了,我转过身,快走几步来到仓房门前,用力一推门,门没有锁,应声而开。 外面月光如水,解铃正在和田田姐说话,陈经理站在旁边有些局促。田田姐面沉似水,时不时看着仓房的门,显得忧虑重重。 我这么一推门出来,她眼前一亮,快步走过来,“小朱,你,你出来了。” 我身上的胡门仙印退了下去,现在不敢肯定田田姐是个素人,一旦她深藏不露,知道我有胡门仙印就麻烦了。 虽说现在这已经不是秘密了,毕竟能瞒一个是一个。 我点点头说,出来了。 田田姐有些不好意思,长长舒了一口气:“我对不起你们。” 解铃道:“你最应该道歉的对象是陈经理。” 陈经理闻听此言,抬起头来。 “她的女儿就因为你破坏了风水阵,而导致中邪,几经折腾,几乎没了半条命,现在勉强恢复。她一个当妈的,不知流了多少眼泪。”解铃不急不缓地说:“你最应该向她道歉。” 田田姐来到陈经理面前,深深一鞠躬:“对不起。” 陈经理有些不知所措,眼圈红了,她想原谅,可又觉得太容易了,这句话没说不出来。 解铃道:“你还有一个最应该道歉的人。” 田田姐看向我。 解铃摇摇头:“不是他。” 第一百二十五章 烟魂 解铃说田田姐最应该向一个人道歉,田田姐不知其意,解铃道:“你最应该道歉的是所有在洗浴中心工作的员工,还有那些被邪气侵染而受伤的客人。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偷梁换柱,造成多大的后果?!伤害了多少人?!你自己又背了多少因果!” 解铃一番话掷地有声,田田姐“噗通”一声竟然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上师救我!我也是不得已。” 解铃没有第一时间去扶,就看她在那跪着,好一会儿才慢慢俯身,搀扶她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解铃问。 田田姐看看我们,欲言又止,陈经理非常有眼力见,对我使个眼色,意思是离开这儿。 田田姐深吸口气:“你们不用走,其实理由很简单,我的青春不在,我想变得年轻漂亮。” 谁也没说话,静静听着。 田田姐抽着电子烟,眼神怔怔的,无意识的吞吐烟雾,慢慢道:“我已经过四十了,青春不在,再怎么保养也抵挡不住世间人会变老的规律。我每年都要花很多钱去做那些手术,又是打针又是整容,但一天天还是无法阻止自己变老。小朱,你还记得我姥姥吧。” 我在旁边点点头,认识田田姐的契机,就是帮她解决姥姥的问题。她姥姥是出马仙儿,死后在房间里布下法阵,没有任何人能够走进房间,把尸体安全无恙地带出来。后来我找到了一位道法奇人,名叫任我生,才最终解决了这个问题,当时整个过程是非常惊险。 田田姐继续说:“姥姥生前给我介绍了一个她老人家的同门师兄,那个人教给我一些保养容颜的小方法,确实很好用,但都是小打小闹,没起到太大的作用。那个人告诉我,要想保持青春美貌,必须要想一些特别的手段。” 说到这里,她深深吸了口气,“他在这栋别墅布下一个风水法阵,一旦运转,就会吸收什么天地灵气,日月之光,加持在我的身上,就能延迟衰老。但是这个法阵,缺少一个阵核。” 我们面面相觑都明白了,我轻轻道:“所以,田田姐你买通洗浴中心的保安,偷来了原本镇在洗浴中心的玉石。” “是的。”田田姐抽着电子烟说:“我一个中年妇女,哪懂得那些弯弯绕,就把玉石花大价钱让人偷出来,然后一直藏在那高人布下的法阵里。你们也看到了,那法阵就在刚才的仓房。” 一直沉默听着的解铃,问道:“那人呢?走了?” 田田姐点点头:“他有时候住在我这儿,有时候不在这儿住,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他经常问我要钱,说是要维持法阵的运行。我陆陆续续给了他很多钱。有一天,他不知去哪里了,我没当回事。后来姥姥死了,就死在这栋别墅里,整件事小朱是知道的。后面发生了很多曲折,这么一忙活,我也把那人给忘了。”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解铃问。 田田姐道:“他是我姥姥介绍来的,从始至终我都没怎么怀疑过,而且他要钱我就给。他是个什么人呢,怎么形容呢,他是个男的。“ 听这句话,我差点笑出来。 田田姐继续说:“五官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我好奇地问。 田田姐说:“他的五官没有任何奇怪之处。” 我和陈经理面面相觑,陈经理道:“这怎么了?” “这就是最大的奇怪之处,”田田姐说:“他的五官不管怎么看、怎么记,都记不住他这张脸。非常非常平庸,混人堆就找不到,见过就忘。” 解铃没说话,摸着下巴深深地思索着。 田田姐道:“他经常穿一身黑衣服,哦对了,怀里还经常抱着一只猫。除此之外,我就想不到其他的了。他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没有留下任何影像,就这么突然消失了,走得无影无踪。” “你姥姥是什么出马仙儿?”解铃问。 田田姐道:“我听姥姥说过,她是拜烟魂的,她入得堂口叫烟堂。那个神秘人和她同门,想必也是烟堂里的人。” “解师傅,你听说过烟堂吗?”我问。 解铃点点头:“烟堂是北方拜烟魂的最大堂口,它不仅仅是单一的堂口,更像是协会,拜烟魂的出马仙儿几乎都在这个堂口里登记。” “烟魂……是什么?”陈经理好奇地问。 解铃道:“在出马仙儿里,正统五家是胡黄白柳灰,除此之外还有常蟒巳蛇……“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起了昆仑山常家。 解铃继续说着:“在这些动物仙之外,还有一个大分支,就是拜鬼仙。烟魂便是鬼仙之一,一般成为烟魂者都是生前横死的人,谐音是‘冤魂’。” 大晚上的,他讲到这里的时候,陡然起了一阵阴风,陈经理吓得脸色都白了,躲在我的后面,越怕越还想听。 “横死之鬼都带着戾气,拜起来也是非常危险。很容易让堂口的弟马也变得性情不定,一身暴戾之气。身带戾气,基本上就游走在仙与魔之间了,踏错一步,万劫难逃。所以拜鬼的风险很大。”解铃道:“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拜,化解戾气本身,其实也是一种修行。所以这些人要组织合并成一个大堂口,有点抱团取暖,互相印证修行的意思。这里的水很深,你们外行人简单听听就行了。” 他看向田田姐:“你刚才把我们困在仓房里,就想看看我的本事对不对?” 田田姐点头:“解师傅请见谅,说实话,我对那个神秘人挺害怕的,他身上确实有一股死人一样的阴气。你一登门,我就知道你来兴师问罪的,其实在集团会议室,我已经见过你了,当时就有直觉,你很厉害。我还想再验证一下你的法力如何,是不是那神秘人的对手,这样我才好放心……” “所以你考验了我们。”解铃道:“那人布下的法阵,连朱小哥都困不住。” 我在旁边满脸通红,不好说什么。 解铃道:“对了,那块玉石还在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双喜临门 “还在法阵里,我去取出来。”田田姐一个人进了仓房。 我长舒口气:“还以为玉石也被那个神秘人带走了。” “真要带走了,”解铃道:“刚才的法阵也不会开启。对了,你刚才怎么走出那里的幻境的?” 我比划了一下:“就是胡门仙印。” 解铃笑笑:“孺子可教。” 我顿时来了兴趣:“解师傅,我以前拜过师门,后来又,又出来了。他们都说我资质平平,慧根平平,看不起我,说我仅仅是装胡门仙印的容器……” 解铃打断我:“那你怎么看?” “我,我当然不服了。” 解铃道:“不服就好好证明给他们看!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不用听那些人给你贴的标签,自己要遵从内心,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人确实有长处,但你也有别人没有的东西。” 他拍拍我的肩膀:“我大概能理解你急迫的心情,但是性命之功,非一日之成就。修行就像是种地,每天施点肥浇点水就行了,长不长的出来,随他去吧,无需强求。心态执着,反而落了下成。“ 解铃这番话发人深省,我像是听到了重重一声钟响,大脑一片空白,似乎悟到了什么,又说不出来。 我赶忙抱拳:“多谢解师傅指点。” “我不是你师父,你也别想着拜师,”解铃道:“你日后自有师父,有自己的缘法,守住内心即可。” 我是心悦诚服,这时田田姐从仓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枚深墨色的玉石。解铃接到手里颠了颠,点点头:“就是它。可惜了。” “怎么了?”我们几个同时发问。 解铃道:“这枚玉石可以催动法阵,那个神秘人之所以把它从洗浴中心盗出来,有一大半是为了自己。他在这栋别墅里布下法阵,吸收周围的地气精华,是为了辅助自己修行,过度使用这枚玉石,里面的能量恐怕还不到以前的二分之一,得了,凑合用吧,日后慢慢想办法。” 田田姐呼吸急促:“我说嘛,最近一段时间我老得特别快。” 解铃点点头:“你靠法术延缓自己的衰老,维持自己的容颜,本身就违反了客观规律,是逆天而行。那神秘人极其歹毒,把这枚玉石带来的因果,全部都让你承担。再过一段时间,你的容颜还会急剧衰老,会报复性得衰老,到时候恐怕这张脸就没法看了。” 这句话戳在田田姐心口窝,她眼圈红了,哭着说:“还请解师傅指点。” 解铃摇摇头:“指点可以,但是不可空手给予。” 田田姐是干什么的,混社会多少年了,马上明白怎么回事,轻轻说:“解师傅,你帮我这么一个大忙,也帮了我们集团的忙,肯定会有一份丰厚的酬劳送上。” 解铃笑笑,把背包打开,从里面取出纸和笔,让我趴下用后背当桌子,他拿着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写了什么。然后把纸叠好交给田田姐,让她附耳过来,解铃以亲密的姿势对着田田姐的耳朵,耳语了几句。 田田姐极为惊喜,赶忙拜谢。 解铃道:“事情办差不多了,我就回去了。对了,朱小哥,你在单位里做什么职位?” 我说还是个司机。 解铃对田田姐道:“朱小哥在整件事里举足轻重,没有他,恐怕会特别麻烦。要论功行赏的,你看看怎么办好。” 田田姐深深看了我一眼,点点头说:“我心里有数。” 解铃一拍手,“好了,皆大欢喜,多留无益,撤!” 田田姐把我们送到前面的别墅门口,解铃道:“仓房里的法阵已经毁了,你找人把里面收拾干净,要不然乌烟瘴气的,你老公看见也会犯膈应。” 田田姐赶忙点头答应,非要请我们吃饭。 解铃摇摇头:“后会有期吧,再多留下去就画蛇添足了。” 我们辞别了田田姐,开着车第一时间回到了洗浴中心。乔双正在看守,解铃问他出没出什么事,乔双说风平浪静。 解铃看看天色,叹了一声:“还好及时,再拖几天,这里就会变成大凶之宅,到时候会非常麻烦。” 他一个人走进走廊尽头的小房间,我们在外面眼巴巴等着,过了大概四十多分钟,他才出来,一脸的疲惫。 解铃把密室的门关上,陈经理找来锁头重新锁上。他反复告诉陈经理,以后这里就是单位的重地,回去要再加一道铁门,除了你和朱小哥,谁也不能轻易开这扇门进去。 陈经理一颗心落地:“解师傅,没事了吧?” “一年。”解铃伸出一个手指头:“我只能保你们单位正常运转一年。一年之内我会想办法,找别的东西来替换那枚玉石,到时候再说吧。” 陈经理长长舒了一口气,我在旁边能猜到她的想法,一年之后还指不定干不干呢,管那么长远干什么。 其实我也是这个心态。 总算是将就着摆平了。从我入职这家洗浴中心,到现在解铃平事,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却感觉好久好久,我长长舒了口气,算是踏实了。 时间过得很快,几天之后陈经理告诉我,集团批了一大笔钱下来,一部分是给解铃的酬劳,一部分是我们洗浴中心的启动资金,陈经理打算好好装修一番,一改往日死气沉沉的样子,人员也重新招聘,所有一切都操持起来。 紧跟着又有个好消息,集团内部下来一纸调令,我升职了,成了洗浴中心的副经理,监管保安部和车辆小班,不光有这么个名头,工资和待遇一起都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我心中暗喜,这一趟算没白忙活,升迁加涨工资,等于娶了媳妇又过年,那叫一个双喜临门。 再上班我就不是休闲装了,而是穿上集团统一配发的职业装,做了个头型,修修胡子,咱也人五人六的抖起来了。 而且我还有了自己专门的办公室,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联系装修队,重新规划装修洗浴中心。 我清楚陈经理为什么把这个权力给我,她是吃水不忘挖井人,让我可以借机捞一笔。 第一百二十七章 情感升温 我联系了哥们的装修公司,按照陈经理的构想和计划,开始对洗浴中心进行大改造大翻修。 现在也没什么客人,暂时歇业一个礼拜。 我每天睡到早上十点,溜溜达达到单位盯一会儿,傍晚跟哥们去喝酒撸串,一天天小日子过得相当逍遥。 这天我正在施工现场,抽烟看着工人忙来忙去,门口有人喊:“朱经理,有人找。” 我把烟头熄灭,走出大门一看,阳光下俏生生站着一个女孩,嘟着小嘴看着我,古灵精怪的,正是沈悦涵。 “呦,”我赶紧跑过去:“这不是沈大小姐嘛,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去机场接你啊。” “你可拉倒吧,信息都懒得发,还接我呢。”沈悦涵埋怨着,却看不出生气:“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当初看上你了。告诉你姓朱的,你别恃宠而骄,小心哪天我变心。” “可以啊,出去没几天,学问见长,说话都是书面语。”我嘻嘻笑。 沈悦涵揽着我的胳膊:“听说你升官了,干得不错嘛,我参观参观。” 我没带她进施工现场,乌烟瘴气的,直接领到办公室。办公桌自带茶具,我沏了杯上好的菊花茶,端到沈悦涵面前,她嘻嘻笑着喝了一口,对我说,讲讲吧,你是怎么升迁的。 我把洗浴中心驱魔的事情说了一遍,有些太惊险太恐怖的部分没有讲,怕吓着她。饶是这样,沈悦涵还是听得愣了,好久没有缓过神。 她忧心忡忡地说:“鸿运,你这个职位是拿命换回来的。要不然,不要做了,去我那吧。” 我漫不经心地喝着茶,没有说话。 沈悦涵继续说:“我来的路上想过了,我常年要在南边处理公司事务,以后还会自己做事业,咱俩总是这么两地分,不是个长久之计,再说我身边也缺信得过的人。我很真诚的对你发出邀请,去我那帮帮我,咱俩能时时刻刻在一起。你看行吗?” 我没第一时间答应,点燃了一根烟。 我有个朋友,他老婆很有本事,自己开了一家私立学校,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让他当了教务主任。两口子开起了夫妻店。原本以为丈夫老婆的,一起干事业,肯定事倍功半,可结果呢,他在他老婆手底下工作,憋气窝火就不说,自己连个业余时间都没有,出去和朋友喝个酒k个歌,老婆都得查个底掉,他有多少钱老婆更是门清,一个大男人被管得滴溜溜转,毫无自由可言。我们朋友一说起这事,他就哭诉,给我们忠告是,千万不要和朋友和老婆搭伙做买卖,那就离分道扬镳不远了。 我深信这句话,距离产生美,如果和沈悦涵天天在一个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什么矛盾都出来了。 但是我不能一口否决她,只是说考虑考虑。 “你就别考虑了,”沈悦涵有些不高兴:“来吧,不会亏待你的。难道你真的想咱俩就这么两地分着,最后再分手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婉拒,只能先用没有营养的傻笑对付着,笑了几声,我岔开话题:“这次回来呆多久?” 沈悦涵看了我一眼,叹口气说:“刚谈完一个项目,回来能多休息几天,看看爸爸,再……看看你。” “悦涵,我跟你商量个事。” “说呗,这么客气。” 我说道:“我妈那天给我打电话,说她带着我爸回老家避暑去了,让我方便的话,把你带着,一起回老家看看。” 沈悦涵来了兴趣,小女孩一样拍手:“好啊好啊,我最喜欢游山玩水了,你老家是什么地方?” “石桥子那边,是农村,这两年发展不错,景色特别好。”我说。 沈悦涵果然不再追刚才的事,问我什么时候启程,她说自己成天在办公楼待着,都要闷死了,就想去哪玩玩。 我跟她说还有一两天装修结束,完事之后带她去。 接下来这几天,她天天过来找我,我们成天腻歪一起,上班的时候喝茶聊天,下班之后就一起寻找美食,一起逛街,一起看夜景。 我们的感情在慢慢升温。小狐狸胡月曾经说过我身上的缺点,也是修行最大的障碍,说我不会爱人,也没有能力接受别人的爱。 这两天我感受比较深,和沈悦涵相处时,她很漂亮也很有性格,难得是有趣,跟她在一起就没有冷场的时候。我对她加深了感情,却始终达不到那种爱到死去活来的地步,一时看不见就想得不行,没有那样的时候。 她现在对于我属于有也行,锦上添花嘛;没有也可以,我自己一个人逍遥自在。 当然了,这些内心活动不能和沈悦涵坦白,我又不是智障。说出来她非翻脸不可,只能这么先晃荡着,说不定感情就培养出来了。 过了几天装修完毕,陈经理验收之后感觉很满意,定下来下周开业。我看看时间,跟她请了几天假,说带对象回老家看看。陈经理很痛快地同意了,说我这段时间辛苦了,工作完成理应休假。 我带着沈悦涵自驾离开城市,赶赴几十公里外的农村老家,说远也不算远。 去的路上,沈悦涵买了很多东西,把后备箱都装满了。我说用不了这么多,老两口吃不完也用不了,她跟我说,农村都喜欢攀比,多买点也是给阿姨叔叔长脸。 我心里热乎乎的,一边开车一边通过后视镜偷窥她,有这么个对象我也该知足了,还想干什么。 傍晚时候进了村,这几年老家变化确实太大了,村路旁都是新装的路灯,小河潺潺,远处是连绵群山,嗅一下空气都是甜滋滋的。 到家门口的时候,老爸老妈已经得着信了,在那里等候,我眼睛一潮,眼圈红了。 沈悦涵非常善解人意,轻轻握着我的手。 我在心里深深感慨一声,有这么个对象自己算烧高香了,就别有三心二意的想法。从现在开始,我要学会爱别人! 我回头看了看沈悦涵,她冲我甜甜的一笑。 这一笑永远刻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第一百二十八章 论道 我们家在乡下有个院房,是以前我姥姥留下来的。我爸和我妈经常回来住,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 安排好了沈悦涵的房间,旁边的邻居们听说朱家小子把对象领回来了,呼啦啦全都过来看热闹。 爸妈好言相劝,说新媳妇开了一天的车太累了,明天和大家见面,这些七大姑八大姨才离开。 我笑着跟沈悦涵打趣:“你都成新媳妇了。” 女孩羞红脸,暗暗掐了我一下。 晚上让她好好休息,我从她的房间出来,就被我妈拉到一旁,老妈低声说:“你们两个不睡在一起啊。” 我闹个大红脸,说:“这样的事你就别打听了。” 我妈正色说:“我还盼着你和涵涵年底结婚呢,明年我和你爸就能抱上大孙子。我告诉你啊,你可别稀里马哈的。听见没有?” 我只好说,行行,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平时什么困难都能对付过去,就是老妈催婚,我马上溃不成军。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吃完早饭,村里的邻居们都来拜访了,什么隔壁院的王奶奶,村西头的陈大嫂,刚结婚的小张媳妇。村子本来就那么大,有点风吹草动,这些老娘们全体出动,集体来八卦。 沈悦涵落落大方,来者不拒,说话特别接地气,一点富家千金的架子都没有。村里这些娘们都赞不绝口,说你们老朱家有福气,找了这么个有钱又懂事的媳妇。 正聊着呢,有个小媳妇抱着大胖小子进来,我妈特别喜欢小孩,赶忙接过去抱在怀里悠,这大胖小子虎头虎脑的,小胳膊因为太胖,一圈圈跟小轮胎似的。 而且特别聪明,张口就喊我妈,奶声奶气地叫奶奶。 给我妈乐的,问这是谁家孩子。 旁边有人指着小媳妇说,“这是王二小子的媳妇儿,去年刚结婚,这就有孩子了。” 我妈感慨:“王二小子我看他长大的,从小鼻涕拉瞎,别说傻人真有个傻福,找个小媳妇水水灵灵,生这么个招人疼的大胖小子。” 说到这儿,狠狠瞪我一眼:“鸿运,你就不能努努力,明年让妈也这么抱着你的孩子。” 屋里这么多人呢,我和沈悦涵脸都红了。 我妈趁势逼婚:“你们俩能不能给我个准信,今年年底前能不能结婚?” 沈悦涵瞥了我一眼,没说话,我端在火上,绞尽脑汁地应付:“现在还在忙事业,先立业后……” “放屁!”我妈勃然大怒,抱着孩子不方便动手,瞪着我说:“这是我和你爸给你下的死命令,年底前必须结婚!” 我正吱吱呜呜的时候,有人岔开话题,旁边的陈大嫂轻言轻语说着:“你们知道吗,邻村最近丢了两个孩子。” 众人一下不说话了,都看着她,陈大嫂说:“已经报警了,两个孩子的家里老人都快疯了,到处找,网上也发了消息,现在还没有下落。这些人贩子都该枪毙。” 有人道:“大喜的日子别说这样的话题,听着就不吉利。” 我和沈悦涵在农村老家呆了三天,应付完街坊邻居,我们两人便游山玩水,爬爬山看看河,三天后,开着车回到了城市里。 刚到家我就收到一条信息,是解铃的徒弟乔双发来的,内容非常客气,大概意思是:朱兄,今天我师叔会到师父家里论道,你如果有时间,可以一起来参与。 我马上兴趣大增,解铃还惦记我,这种同道之间论道的事我真没参加过,说明解铃已经承认我是他们圈子的一员了。 我看了一眼沈悦涵,信息发给乔双,问他,再带个人过去行不行? 乔双很快回复,说只要是同道都欢迎。 我放下电话,洋洋得意说:“悦涵,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哪啊?”沈悦涵来了兴趣。 我玩个神秘,告诉她,到了就知道了。 我开着车,拉着她去解铃家。到了那个破烂的小区,沈悦涵微微皱眉:“这就是你说得好玩的地方?” 我让她稍安勿躁,说到了就知道了。 上到三楼,来到解铃的家门口,这时沈悦涵反而好奇起来,不知这里住着什么人。 敲门之后,乔双开的门,见我领着一个女孩来,赶忙欢迎,请入屋里。 客厅里有几个人正在喝茶侃大山,但没看到解铃。 “你师父呢?”我问。 乔双抱歉地说:“师父有事远游,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他还没说完,走过来一个老和尚,哈哈大笑:“呦,来了新客人,小乔怎么不介绍介绍。来,握个手。” 和尚笑盈盈地直奔我过来,我赶紧伸出手要跟他握,谁知道这和尚错过我直接来到沈悦涵的面前,拉着女孩的手握了握:“美女迎门,我说今天怎么喜鹊叫喳喳呢。小乔,以后再有这样的沙龙,多叫点女施主过来,成天就这么几个老爷们,能把人看出慢性病。” 我一脸黑线,有点恼怒,乔双赶紧打圆场:“朱兄,这是我的师叔圆通长老,他这人生性诙谐,爱开个玩笑,你别当真的。” 圆通眼珠子一瞪:“胡说!谁开玩笑了?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说出的话都是认真的。” 沈悦涵大大方方地说:“鸿运,这些人就是你的朋友啊。” 乔双让我们入座,然后一一介绍,那不正经的老和尚自不必说,席间还有两个男人,一个叫二龙,也是乔双的师叔。另一个叫邓顺,是从黑龙省过来的,和乔双他们并不是同门,而是出马仙儿。 我对二龙没什么感觉,一听邓顺是出马的,马上来了兴趣:“邓哥,你是出马开堂口的?” 邓顺三十来岁,长得胖头胖脑,一副笑模样很有人缘,点点头说,是啊。 “胡娘娘你认识吗?”我问。 邓顺点点头:“胡娘娘是陈水乡的吧?堂口老仙儿是胡家,算是玄门正宗。早些年见过几次,不太熟。” 我赶忙说:“我以前是胡娘娘的徒弟。” 邓顺不是太感兴趣,只是“哦”了一声点点头。 我有点脸红,自己拜个胡娘娘以为多了不起,在人家眼里不过尔尔。 乔双赶忙在旁边介绍说,这位邓顺是小黑山一带的出马仙,小黑山是著名的出马仙儿之城,整个东边三省的出马仙儿总舵就在那里。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叛徒 解铃家,同道们闲聊起来,我才知道这些人的一些渊源。 席间的二龙和圆通长老,还有不在的解铃,都属于一个叫八家将的团队。顾名思义,八家将集合了道法中八个高人,这八人的个性、能耐都不尽相同,但他们目的是一样,那就是降妖除魔,宣扬正道。 据说八家将的传统是代代相传,最早出自唐朝,全称叫龙婆班八家将。为什么呢,这里还有一个典故,最早的八家将是龙王女儿建立的,她也是八家将第一代的官将首,具大法力,一生建立功德无数,就是她把八家将的名头做大做响。平时八家将各有各的营生,各有各的江湖,不凑在一起。只有面对最邪最恶的大魔头时,八个人才会齐聚一堂,利用阵法,请出神灵,形成合力,共同驱魔。 圆通长老特别能讲,说起故事是侃侃而谈栩栩如生。这老和尚这么能讲,可能今天有沈悦涵这个美女在吧,老和尚有点臭显,讲当年自己领导的八家将如何英武如何降妖,什么妖女、魔王、变态……都不在话下。总而言之,他们当年八个人是人挡杀人魔挡杀魔,那叫一个威震江湖。纵横人间红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知道我多大年龄吗?”圆通长老笑眯眯问沈悦涵。 老和尚哪都好,说话也挺有魅力,就是一副老不正经的样子,像个老色胚。我不动声色挪动椅子,挡在沈悦涵面前,咳嗽一声说:“您老今年能有八十了吧。” “屁!”圆通长老忿忿地说:“我今年三十有五。” 我和沈悦涵面面相觑,这老和尚满脸褶子,胡子都白了,还三十五岁,说出来谁信。我悻悻地笑:“长老果然年轻有为。” 圆通长老长叹一声:“当年我也是个小鲜肉,大帅哥。不信你问二龙,他知道我年轻时候什么样。” 那个叫二龙的,是个沉默的中年人,长得黑不溜秋,看上去很有安全感,很踏实。 他淡淡地一笑:“圆通长老年轻时候,确实是一表人才,和电视里的唐僧差不多。” 圆通长老道:“可惜啊,当年我遇到一个大魔头,和那小子比拼法力,结果那小子不地道,用出业火,把我的外貌催老,成了一个老朽。其实我骨子里还是年轻人。”我们听得津津有味,他最后又加了一句,“女施主,我那时候比你这个男朋友帅多了。” 沈悦涵抿着嘴不敢大笑,两个眼睛眯成了月牙,非常好看。 二龙在旁边说:“圆通长老和古代的济公差不多,性情诙谐,放荡不羁,以真性情入红尘,确实是世间难道的真人。小沈姑娘,你不必见怪。” 沈悦涵哈哈大笑:“我不见怪,这样只卖嘴没行动的男人,我见多了。和尚又怎么样?” 圆通长老听到这话,竟然臊成了大红脸,一时没有话说。 二龙抚掌大笑:“把圆通长老怼成这样,小沈姑娘堪称第一人了。小沈姑娘才是真人中的真人。” 乔双为了缓解圆通的尴尬,赶忙岔开话题:“我记得当年那大魔头名叫轻月。据说他和师叔解南华还有过一次惊天动地的对决。” 二龙摆摆手:“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不要提了。世间公平唯黄土,谁人头上不曾埋。那两个人都是当年横行一世的豪杰,现在也湮没在时间长河里了。多牛啤的人物,也抵不住时间啊。” 他长长叹了口气。 这些事我都不了解,体会不到二龙的这番感慨。二龙忽然正色道:“以前的事不谈了,咱们聊点正事,今天我们还有一位大老远过来的客人,邓兄,说说你的事。” 邓顺点点头:“这次我确实有一件大事要麻烦大家。你们都知道,我在小黑山是出马仙儿,我家老仙儿不在正五仙之内,是个鬼仙。我拜的是烟魂。” 听到这个名称,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词最近听过,处理洗浴中心风水问题的时候,我们找到了田田姐。田田姐说,她姥姥就是修鬼仙的,也是鬼仙中的烟魂。所谓的烟魂也叫“冤魂”,指的是横死之人。 邓顺继续说着:“我所在的堂口,不是自己开的,而是小黑山的烟魂总堂,名字就叫烟堂。” 我“啊”的叫了一声,所有人看我,我磕磕巴巴地说,“我听过。” 邓顺微微皱眉,觉得我这么大惊小怪不像话,他还是很有礼貌,淡淡地笑:“小朱听过很正常,你不是胡娘娘的徒弟吗,这些道法中的事情自然明了。” 我脸有点红,自己真是太没有城府了,这么点事就搁不住,在座的这些人,除了我和沈悦涵,基本上都是江湖里的顶尖高手,我这么咋咋呼呼,有点像土包子。 邓顺继续道:“我们烟堂最近出了件大事,我不怕各位笑话,数月前,烟堂总部逃走一个叛徒。” “叛徒?”圆通长老皱眉问。 邓顺点点头:“此人是副堂主的心腹,平时低调内敛,不言不语,和我们这些同道也没什么交流。就在那天,他偷了烟堂的至宝,此后下落不明,不知跑哪去了。” “他偷了什么?”圆通长老颇有兴趣地问。 邓顺沉默了一下,慢慢说道:“摄魂珠。” 此话一出,圆通长老和乔双都倒吸口冷气。沈悦涵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插嘴问,什么是摄魂珠。 邓顺道:“此物为我们总堂至宝,可以任意的摄魂夺舍。此物如果落到坏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烟堂总堂要通知同道诸位,一起帮我们追拿叛徒,把珠子夺回来,到时候我们烟堂必有重礼相送……” 圆通长老道:“丢的时候不说,现在过去几个月了,才想起联系同道,黄瓜菜都凉了。” 邓顺有些尴尬,喝了口茶:“那叛徒是副堂主的心腹……关系有些敏感……” 圆通长老哼了一声,捋着胡子不再说话。 我轻声地问:“那叛徒长啥样?” 邓顺看了看我,眼神中有些瞧不起,那意思是就算我告诉你,你能抓到是咋的。 他最后还是说道,“此人的面相五官平平无奇,属于看一眼就想不起来那种。他最大的特点就是经常穿一身黑色衣服,怀里抱着一只猫。” 第一百三十章 迷雾重重 一听到那叛徒的模样,我大吃一惊,对他们说,这人我知道。 邓顺眼睛亮了,赶忙让我细讲讲。 我把前段时间帮着洗浴中心看风水,最后找到了始作俑者,田田姐背后的那个神秘人的事讲了一遍。那神秘人就是出自烟堂,也是一身黑衣,怀里抱着猫。 邓顺凝思,问道:“他现在人呢?” 我摇摇头:“田田姐说,这人已经失踪快一个月了,不辞而别,到现在也没个踪迹,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邓顺若有所思:“难怪这么多天寻不到他的踪迹,原来是藏于富婆的家里。” 我问这个叛徒叫什么名,以后或许还能碰到。 邓顺和我互相加了联系方式,告诉我,他也不知道这个叛徒的真实姓名,平时副堂主总是叫他米米,下面的人管他叫米先生。 圆通长老摸着下巴道:“这个人隐藏太深了。听了你们的描述,我觉得这么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此人擅长藏匿,城府极深,他在盗取烟堂至宝之前,肯定规划好了逃生的线路和方式。你来求助我们这些同道,希望不大,其实有个最好的线索,你没用上。” 邓顺看着老和尚,诚恳地说,“愿闻其详,请长老点拨一二。” 圆通长老道:“叛徒是你们烟堂副堂主的心腹,来历和行为自然是你们副堂主最熟,问问副堂主不就行了。” 邓顺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句话不说。 二龙轻声道:“邓兄,在座的没有外人,大家都是同道,只要不涉及你们堂口的机密,你就简单说说吧。” “大家知道,哦,尤其是小朱兄弟,你是胡娘娘的徒弟。”邓顺道:“我们这些出马仙儿,彼此之间可能有门派之别,造成的瞧不起,或是有摩擦,但在本门本宗之内,绝不允许以下犯上!门规和辈分都是极严格的。我们这样下面的人,是不可能去质问副堂主的。有资格能询问副堂主的,只能是堂主。而堂主问出了什么,怎么可能把细节和我们这些下面的人分享呢,是吧?目前的情况是,副堂主依然是副堂主,堂主只是发布命令,让我们去寻找那位米先生,多余的内情我们是一点都不知道。” 圆通长老摇摇头:“都什么年代了,我这老和尚都与时俱进了,你们这些出马仙儿还遵守那些老理儿。” 二龙道:“不能以下犯上,堂内尊卑有序,我觉得这是传统文化,不是糟粕,是应该的。再与时俱进,儿子也不能打爹骂娘吧?” 圆通长老摆摆手:“这样的话题讨论三天三夜也没个完,咱们还是想想眼下怎么抓捕这个烟堂叛徒。摄魂珠确实是非常邪门的法器,我以前听说过,应该是从阴间流落出来的,混迹于阳世,又落入贼人之手,真的是后患无穷。” 邓顺赶紧点头:“说的就是。这次来是请同道出手相助。” 他们热烈的讨论着,我忽然插了一句嘴:“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在这里我的道行最低,入门也是最晚,乔双都比我强。他们停下话头,二龙道:“小朱兄弟,有话但讲无妨。” 我说道:“其实我们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或许能找到那叛徒的下落。”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向我。 我说道:“大家想想他的动机,他为什么要盗取摄魂珠,他有什么目的,下一步又想做什么?” 邓顺苦笑:“摄魂珠乃是天下至宝,这人见财起意,也是情理之中吧。” 圆通长老道:“没那么简单。我同意小朱的思考角度,这个叛徒盗取摄魂珠一定是所谋者大。盗取至宝,又藏匿于富婆的别墅中,蛊惑富婆盗取了风水阵的玉石阵核,在别墅里自布法阵,他想做什么?你们好好琢磨琢磨。” 虽说是新的角度,可大家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然后开始聊别的,什么江湖恩怨,往日的经历,听得沈悦涵有时大笑,有时候无比紧张,我也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道法江湖,会有这么多波澜壮阔的故事。 晚上在解铃家里吃了一顿便饭,今天沈悦涵过得非常愉快,她这样成天泡在办公楼里的商务白领,哪知道红尘中还有这么一片江湖。 我们两人从解铃家出来,她拉着我的胳膊叽叽喳喳,说自己有一天要仗剑走天涯。 我哈哈大笑说,那你放弃公司的事吧,咱俩一起去终南山,结庐为舍,一起修行参悟天地。 沈悦涵没有笑,反而非常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顿说道:“总有一天,我会这样的。” 我开车把沈悦涵送到她住的公寓,我没有上去,看着楼层里一层层点亮,充满了淡淡的温暖。 回家之后我冲了个澡,现在天气闷热,洗个冷水澡清醒清醒。洗过之后,躺在床上翻书,正迷迷糊糊的时候,来了条信息,打开一看居然是老妈发来的一条语音。 老妈说:“儿啊,告诉你一件不好的事,你还记得邻居王小二的那个大胖小子吗?” 下面是老妈发来的照片,一个大胖小男孩,非常可爱,坐在床上咧着嘴笑,充满了童趣。 我马上想了起来,当时我妈对这个孩子稀罕的不得了,趁势对我逼婚,印象很深刻。 我妈下一条语音继续说:“这个孩子……丢了。” 我大吃一惊,顿时睡意全无,赶紧给我妈挂过去语音电话。 电话里我大概知道了发生什么,那大胖小子是全家的宠儿,奶奶爷爷轮番看着。就在昨天,奶奶守着孙子,大中午的天很热,奶奶打了个盹,就这么个工夫,大孙子踪迹不见。 这件事有几个很吊诡的地方。第一,发生地在他们家最里面的卧室,从正门进去,得穿过好几个屋,外屋都有家人在。不可能进个外人偷孩子,还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有人说,可以从窗户进,当时窗户确实是开的,但里面有一层纱网,最后检查也是毫发无损。 第二个奇怪的地方是,看孙子的奶奶,打盹的时间特别短,也就五六分钟,孩子怎么可能五分钟之内,无声无息从一个近乎密室的空间里消失呢? 还有第三个最怪的地方,就是这个奶奶,打盹的时候做了个怪梦。 第一百三十一章 怪事频频 看孩子的奶奶,打盹的时候做了个怪梦,梦见一只特别邪门的白猫,两个眼睛都是紫色的。奶奶一吓就醒了,醒来便发现孩子踪迹不见。 家里人一通乱找,孩子肯定不在屋里,连炉灶都扒拉了一遍,还是没有。后来搜索面积扩展到整个村,家家户户都动员起来,还是没找到孩子。 那么一大胖小子,说丢就丢了,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 我问我妈,王二小子家报警了没有。 我妈说已经报了,她嗓音压低:“儿啊,你不知道这是十里八村丢的第三个孩子了。” “你说的是人贩子?”我疑惑地问。 我妈说:“会不会是有什么邪门的东西呢?我就是随便猜猜,不说了不说了,孩子照片发给你,你在城里认识人多,帮着打听打听。老王家都是香火单传,有这么个大胖小子不容易。” 我说知道了,便挂了电话。随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得不踏实,做了很多噩梦,一会儿是大胖小子变成山一样大,在地上爬;一会儿又梦见一只白猫,喵喵叫着,看不清全貌,只记得猫眼都是紫色的,邪门歪道的。 好不容易醒了,外面天光大亮,觉得嗓子很疼,好像是发炎了,身上也不得劲儿,那叫一个难受。 我勉强坐起来,看着空荡荡的家,想起了小狐狸胡月,胡月去经历天魔劫,自己一个人出去已经很久了,到现在也没有音信。 我和沈悦涵还没有同居,自然她也不能来我这里住。 缺个女主人啊。我感慨一番。 家里没有药,用手机软件定了外卖,买消炎药回来。吃过之后还是不觉得好,头重脚轻的,尤其是嗓子痒痒的难受,时不时要咳嗽。 浑身不舒服,关节哪哪都疼。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醒来后已经中午,手机来了很多信息,都是沈悦涵的。我给她发信息,告诉她,我病了,让她来。 等了能有半个多小时,沈悦涵就到了,提着一塑料袋的水果还有一些吃的,见我昏昏沉沉的样子,用手比量了一下额头,说不烫手,不是发烧。然后扶着我休息。她到厨房去忙活了。 我心里好舒服,有个女人照顾,感觉就是不一样。 中午的时候,她稀粥做得了,白米粥扑鼻的香,里面还切了一些肉丁皮蛋什么的,我好好喝了一顿,身上有了热乎气。沈悦涵道:“你说怪不怪,在来你家的路上,刚进小区就看到天上全是乌鸦。” “乌鸦?” “嗯,”她点点头:“其他地方都没有,只在你们小区的上空。墙壁上,房顶上,小区花园的上面,哪哪都是,怪吓人的。” 我勉强来到窗户前,推开纱窗往外看,果然看到四五只乌鸦在低空盘旋,时不时还传来狂叫之声,听来尤为可怖。 小区有几个大妈正聚在一起,指着乌鸦说着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神色戚戚。毕竟乌鸦代表了某种不祥。 沈悦涵有些害怕地说:“自从上次在解铃家,和你那些神神叨叨的朋友聊过之后,我总会想到一些恐怖的画面,这么多乌鸦是不是说明,你们小区……要死人了?” “别胡说。”我皱眉。 沈悦涵委屈地说:“我没想咒谁,就是感觉特别不好。” 我们正聊着,我忽然听到一声猫叫,似乎在屋里发出的,我摆摆手示意沈悦涵不要说话。 沈悦涵眨眨眼,轻声说:“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我让她别说话,静静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猫叫。我长舒口气,应该是听错了,自己嗓子发炎带着浑身不舒服,神情恍惚也是有的。 我说道:“没事……”话音未落,清清楚楚听到一声猫叫,就在卧室。 我赶忙穿过厨房跑过去,把门推开,屋里空空荡荡,哪来的猫。沈悦涵站在身后问怎么了。我说道:“你刚才听没听到猫叫?” “没啊。”沈悦涵抱着我的胳膊:“你别吓我啊。” 我又去了别的屋,里里外外走了一遍,确实连猫的踪影都没有,一定是听错了。 中午吃完饭,我服了药,沈悦涵去刷碗了,我喝了杯热水,靠在床上打瞌睡。做了一个极其奇怪的梦。 我梦见一个人穿着黑色的衣服,看不清男女,两脚悬空,像吊死鬼一样悬着,从高处居高临下看我,怀里抱着一只紫色眼睛的白猫。 “孩子是我偷的,”这个人说:“我是米先生。” 怀里的猫变了,变成丢的那个大胖小子,哇哇哭。 那人俯下身,一口咬住孩子的脖子,咬得特别狠,都出血了。我大惊,急忙喊了一声:“放了孩子!” 那人抬起头看我,呲牙笑,满口牙就像是牙龈出血一样,全是血。 “是我抓了孩子,你来找我吧。”那人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在黑暗里。 我陡然从梦中惊醒,外面天色大黑,屋里亮着台灯,沈悦涵趴在床头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有翻开一半的画册。 我拍了拍她,她朦朦胧胧起来:“睡醒了?没事了吗?” 我摇摇头,苦笑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有那么容易。” 沈悦涵扶着我下床,到了卫生间刷牙洗脸洗脚,她在旁边静静看着,说今晚不走了,留下来照顾你。 我点点头,已经这样了,也不可能做什么,只是个陪伴。我们在床上并列躺好,我紧紧握着她的手,心里踏实极了,再次睡过去。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处于一种云里雾里的懵逼状态,像是失忆了,活得前因不搭后果的。 沈悦涵照顾我起来,做了早饭,我正在吃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样东西,愣住了。 冰箱旁边的墙上,有一个小小的黑色手印,像是一个小孩用沾满了墨汁的手,按在了墙上。 “悦涵,悦涵……”我叫着。 沈悦涵赶忙过来问怎么了。我指着墙上那块痕迹说:“这是怎么回事?” 沈悦涵看了一眼,吓了一跳,“我不知道啊。昨天就有吗?” “不对。”我头上冒出虚汗:“昨天你做的稀粥,我就是坐在这个位置吃的,可以百分百确定墙上没有手印。” 第一百三十二章 暗中保护 我饭不吃了,来到墙边,蹲在地上细细研究这个手印,让沈悦涵把纸巾拿过来,沾上水好一顿蹭,手印像是渗透进墙里很深的地方,怎么都蹭不掉。 沈悦涵一脸惊恐地看着,我说道:“你看这个小手,像不像小孩的手?” 沈悦涵彻底害怕了,紧张地说:“你别吓唬人。” 我站起来摸着下巴思考,想了想说:“一会儿我送你回家,这里暂时不能住了。” “你觉得有问题?”沈悦涵轻声问。 “先送你回去,我再去找乔双问问。他好歹算这方面半个行家。”我还有些不舒服,这时也只能强忍着了。沈悦涵非要跟我一起去,让她磨得没办法,只好同意。 她开着车带我到了解铃家里,乔双和邓顺正在聊天,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我把来意说明白,一开始邓顺没有起意,喝着茶玩着手机,后来听到一个细节,引发了他的兴趣。 我说自己住的小区,最近几天飞过来很多乌鸦,情况特别反常。 邓顺站起来:“小朱,我跟你去看看。” 乔双本来要去了,见邓顺主动请缨,想了想又坐回去,把这个机会让给邓顺。 我打心眼里不怎么希望邓顺去,一是我和他没什么交情,这两次交流,对这个人也无感,二是他从北面来的,说话一嘴方言,腔调粗鄙,让人听得就有点不舒服。 但这个时候,人家主动帮忙,我也别矫情,哪能挑三拣四的。赶紧带着他出来,一路到了自己住的小区。 刚进小区,就看到漫天的乌鸦在扑棱棱飞,邓顺背着手抬头看,眯缝着眼。 我来到近前,轻声说:“邓哥,这些乌鸦是怎么回事?” 邓顺道:“别急,一会儿我请香,到时候就知道了。” 进了楼,到了家里,邓顺第一时间来到墙边,仔细查看那个小手印。他严肃地说:“这是鬼手,是不干净东西留下来的,而且从手段来看,很像是那个叛徒的手法。” “你说的是穿黑衣服,抱着猫的米先生?”我喉头动了动。 “什么先生,”邓顺有些来气:“他是我们烟堂的叛徒,十恶不赦!那个姓米的瘪犊子!” “对,对,姓米的混蛋。”我赶忙说。 邓顺把随身挎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两根香,用兰花指的姿势,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香的底部,反手用打火机点燃,在空中晃悠。香冒出白烟,他把香轻轻按在墙上,最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这两根香竟然就这么固定在墙上,不动不摇,也不掉落,眼看着墙上那个黑手印在渐渐变淡。 我伸出大拇指:“高!邓哥,今天我算是开眼了。” 邓顺得意地笑笑。 沈悦涵在旁边轻柔地问:“邓哥,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在想一件很奇怪的事……”邓顺摸着下巴:“他怎么会盯上你?不过这样也好,可以引他现身。” 我一下就听明白了,这是让我当诱饵啊。 邓顺道:“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会在暗中保护你盯着你的,只要那瘪犊子出现,我就能第一时间抓到他。有我在,你踏踏实实的。” “那我该干什么呢?”我问。 “什么都不用干,就当没这个事,该干什么干什么。”邓顺摸着下巴:“不行,我现在要走了,再这么拖延很可能会暴露行踪。记住咱们的约定,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我会在暗处盯着你。” 邓顺来得快走得也快,像是一阵风一样先行告退,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沈悦涵。我和她说,你也撤吧,这几天别过来了,恐怕要出大事。 沈悦涵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长叹一声,摸着她的头发,柔声说:“这件事很危险,很多情况我们都不知道。我一个人在,怎么辗转腾挪都好办,带着你,顾虑就多了。” 沈悦涵很聪明,听话听音,知道我的潜台词。她是个识大体的姑娘,拎得清大是大非,点头同意了,善解人意地说:“你别开车送我回去了,一旦被那个米先生盯上我,也是个麻烦。” 说着她轻轻抱抱我,贴了贴脸,然后也走了。 整个家就剩下我一个人。 这两天休息,风寒基本消除,只是没什么精气神。我背着手在客厅走来走去,脑子里胡思乱想,最大的一个念头就是,米先生为什么盯上我? 此人诡异万分,据说见过的人都记不住他的长相,一个人五官能长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天赋异禀了,天生就是当杀手的材料。 脑海里捋出此人出现的时间线,先是在北方的小黑山烟堂总部混差事,盗取了至宝摄魂珠,紧接着来到我们这座城市,藏匿在田田姐家的别墅里,无影无踪地消失了,现在又盯上了我。 他到底想干什么? 目前很多信息都不知道,一团乱麻一团雾水。算了,不多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有邓顺保护我,爱谁谁吧。 我来到墙边,那两根香烧得差不多了,墙上的黑手印也几乎看不到。我点点头,看来克制米先生最好的人就是邓顺,他们同宗同门,对彼此的手段很了解,这才叫原汤化原食呢。 我心里安宁了不少,该吃吃该喝喝,在家休息了一天,感觉恢复了健康。这天早上,我夹着包去上班,这一请假将近一个礼拜,快赶上年假了,再不上班就有点不像话了。 另外,我还有个心思,扩大自己的行动半径,接触更多的人,潜意识中有种安全感。 到了洗浴中心,现在我也是经理级别的人物,进到单位很多人都跟我打招呼,很多是生面孔,才雇来的。大厅里零零散散出现了散客,不少都是年轻人。 别说陈经理能力是挺厉害,这么短短一周,整个洗浴中心就有了人气,焕发出不一样的精神状态。 我先去了经理办公室,和陈经理打过招呼,然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坐好,保安队的大聪笑嘻嘻端着一杯热茶进来:“朱经理,喝口热茶提提神。” “表现不错嘛。”我笑着说:“懂事了。” 大聪道:“朱经理,现在保安队就剩下咱们两个老人儿,其他都是新来的。保安队长的职位还空缺着,这样行不行,你试用我一段时间呗,我帮你把保安队管起来,你看我能力就完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烧烤店遇险 保安队里从资历到能力,大聪还真是最适合的人选,当下就同意了,给陈经理发过去一份申请书。 我一天闲来无事,司机的活儿就让新来的去,保安队的事让大聪负责。做领导就要知人善用嘛。 工作上的事很简单,对付对付就过去了,我现在心头压了块大石头,就是米先生。这小子干什么不好,非得盯上我,我有什么值得他盯着的价值呢? 难道是胡门仙印?不能啊,我换了工作之后,一直很低调,再说这位米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很多事都百思不得其解。 在单位混了一天,我一个人溜溜达达出来,大聪跑过来说:“朱经理,我们保安队今晚想请你一块吃个饭。” 我本来就没事,心想我也算保安队直属领导了,这样的机会很难得。便告诉大聪,饭我请,让他们订饭店,喜欢吃什么都行。 大聪绝对是个人精,做事很妥帖,他找了一家稍有点档次的网红撸串店,既有牌面,又替我省钱。晚上,保安队的三个人加上我,我们四个人去店里踩着啤酒箱撸着烤串,吹着空调小凉风,这舒坦劲儿就别提了。 大聪带着保安队新来的两个保安,举杯敬我,对我表忠心,我喝的晕晕叨叨,心想自己居然也当上领导了。 大家都是年轻人,聊得相当投机,酒就有点喝多了,正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忽然说道:“你们谁闻到什么味儿没有?” 这几个人都有点喝高了,一个个脸红的跟猴屁股差不多,大聪打着饱嗝:“什么味儿?” “有点像厕所味儿,又有点像什么东西臭了的味儿。”我提着鼻子闻闻。 大聪勃然大怒,一拍桌子:“老板呢?是不是给我们上的肉都是坏肉。” 从柜台后面急匆匆跑过来一个穿着白色老头衫的胖子,一头的汗:“客人,你放心,我们的肉都是今天早上先从集市上取来的,我们都有长期合作的肉摊子,你放心吃吧,我们家都是放心肉。” 大聪喝得脸红脖子粗:“他么的,既然不是肉臭,那我们老大怎么能闻到臭味呢?” “有点像厕所味儿。”我说。 胖子是这家店的老板,赶忙叫来伙计,去看看厕所。时间不长,伙计回来,说厕所门关得紧紧的,里面打着通风机,根本没异味。 胖老板说:“哥们,我们都检查一遍了,应该没问题,你们就放心吃。” 我不想惹麻烦,但是这股味儿越来越浓,我站起来用鼻子嗅嗅。胖老板一头都是汗:“哥们,我这儿还有别的客人,你们体谅体谅我…” 我没理他,一个劲儿地嗅,顺着这股味在店里走。 这家烧烤店一共是两层楼,上面是包间,我闻着味儿顺着楼梯上去,几个保安和老板在后面跟着。 来到二楼,慢慢走到窗边,后面那些人凑过来。我说道:“你们听见什么声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静默了片刻,我说:“有猫叫。” 老板恍然大悟:“是不是闹猫了?我们饭店后面是个小胡同,经常有一些野猫,大家放心,一会儿我就让伙计到后面,把这些猫都撵走。” 不对劲。我陡然想起,那几天我得了伤风,在家休息的时候,莫名其妙听到了猫叫声。 难道?我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会不会是米先生来了? 我把后窗打开,外面是漆黑的小胡同,那股味道正是从胡同传出来的。 我问老板要手电,老板这时候就有点不太愿意了,大聪是个无理搅三分的主儿,扯着嗓子喊,老板实在没办法,让伙计取来一个大号手电。 我用手电照出去,下面胡同黑森森的,显得破旧,什么都没看到。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巨大的黑影朝着我飞过来,我下意识侧身一闪,就感觉一个庞然大物擦着脸飞进了店里,落下很多羽毛。 在场所有人都吓得大叫,很多食客听到声音全都跑了过来,墙上有一幅牡丹图,刚才飞进来的那个巨大黑影正落在图框上。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黑色的大乌鸦,眼珠子血红,咕咕咕咕叫着,看着就那么邪性。 很多女食客吓得尖叫,乌鸦展开翅膀扑棱棱在二楼大厅里飞。其实这二楼的大厅面积很挺大的,但乌鸦把翅膀张起来,这么大的地方就有点不够看了。 老板大声喊着伙计,多叫几个人来,赶紧把乌鸦赶出去,要不然买卖别想做了。 就在这个时候,顺着开着的窗户,扑棱棱又进来三只黑乌鸦,有大有小,边叫边飞,灯光下黑影闪动,形若鬼魅。 很多人都吓跑了,楼下也是一片嘈杂。有人想上楼看热闹,有人想下楼跑路,乱哄哄挤成一团。 保安队这哥几个,在大聪的带领下,对我实施全立体式护卫,身前身后都有人,头上还有人把外衣脱了,罩在上面。 就在这时,突然大聪骂了一句,“我糙……”我赶紧把衣服拨开抬头去看,只见一只黑乌鸦撞死在墙上,白墙一片血污,黑色的羽毛落得满哪都是,那只死鸟就这么粘在自己的血上,挂在墙上,像是一只拍扁的黑面饼。 紧接着,其他乌鸦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开始自杀式行为,纷纷往墙上撞,而且极为用力,“啪”的一声就是血溅白墙,连羽毛带骨肉都粘在上面。 胖老板看傻了,坐在地上张着大嘴,像是痴呆一样。 其他伙计都上来了,所有人都很害怕,但好歹人多力量大,用各种工具,好不容易把剩下的乌鸦都撵出去,赶紧把窗户关上,整个二楼大厅腥味刺鼻,血气弥漫,邪性的不像话。 老板回过神来,让伙计们把二楼封锁,任何人不准放进来,然后让他们赶紧收拾。 保安队那哥几个也吓得不轻,大家酒醒了大半,知道今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赶紧散了回家去。 我们正要下楼,突然听到“啪”一声脆响,吓得大跳,回头去看,窗外飞过来一只乌鸦,直不楞登撞在窗户玻璃上,鸟瞬间就死了,窗户留下大片的血污,像是一个恐怖的红色手印,印在上面。 第一百三十四章 生死一刻 烧烤店胖老板都吓傻了,嘴里喃喃,怎么了这是。 我心跳很快,冒出一种直觉,这些东西很可能就是冲着我来的。我赶紧招呼保安队几个兄弟走,再在这里待下去,只能给人家店添麻烦。 我还算讲究,临走前把今晚的饭钱付了,我们几个走的时候,店里已经空空的,客人们都跑光了。 “今晚真是邪性啊。”大聪感叹一声。 我让他们都回家吧,大聪看我心情郁郁,便没有走。 等其他保安都撤了,他过来轻声说,“朱经理,我送送你,看你心情不太好。” 我拍拍他:“咱们私下你就别叫我经理了,和以前一样,叫小朱。” “这哪行。”他嘿嘿乐。 我看着他,轻轻叹口气,我们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如今上下有别,不自觉的两人之间就会出现鸿沟。 大聪在路边帮我打了一辆车,我坐上去正要走,他一屁股坐在旁边,让司机开车,他要确保我能到家。 我笑了笑:“大聪,你以后肯定前途无量,陪的小心思看的小眼色,有出息。” 我们说说笑笑到了我家小区,我下了车,让司机拉着大聪走吧。我正要往小区里去,大聪在车上突然眼睛瞪圆,大声提醒:“朱经理,小心!” 我猛地警觉,顺着路灯看过去,就看到一只狗从小区里跑过来,气势汹汹的,速度极快,奔着我就过来了。 我左右看看,实在没有躲避的地方,身后车门开了,大聪喊了一声:“快上来!” 我来不及多想,一头钻进车里,把门关紧。大狗转瞬即至,到了车门前汪汪大叫,后腿站着,前腿趴在车窗上,呲牙咧嘴,露出血盆大口。 司机吓坏了,一脚油门踩出去,大狗在后面狂吼,一路追着,拐过两个路口才把这凶兽甩掉。我们面面相觑,都是一头的冷汗。 大聪脸色苍白:“今晚真是邪性,先是遇到乌鸦撞墙,现在又遇到了疯狗,咱们这是怎么了?” 我酒醒了很多,擦擦头上的虚汗,跟司机说,让他重新再开回去。 大聪道:“朱经理,要不然今晚你跟我回家吧,我是单人宿舍,还有个行军床。” 我摇摇头:“先回去看看,我不想住外面。” 司机调转车头,慢慢把车开回去,整个小区特别安静,那条大狗已不知去向。我喉头动了动,开了车门下车,大聪提议,想陪我上楼。 我拒绝了,他也太热情了,我都有点受不了。让司机拉着他早点回去。 等车走了,就剩下我自己,我在路灯下抽了一根烟,勉强稳定心神。心想,今晚实在不行,就回洗浴中心住,我是经理,自己单开个房间不是问题。 镇定下来,我揣着裤兜走进小区,现在大概晚上十点,小区静的不像话,左右无人。 我加快脚步,往楼那里走,正走着,就听到小花园的树丛里有动静。我本来神经绷得紧紧的,身体一下紧张起来,整个弓起来。 树丛里声音越来越响,我头上都是汗,后背湿透了,赶紧回家吧,撒腿往楼洞跑。 就在这个时候,树丛里跳出好几条狗和猫,应该是小区里的流浪狗,浑身又瘦又脏,冲着我狂吼。 后面又跳出很多流浪狗和流浪猫,冲着我飞奔过来。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跑,赶紧回家! 眼瞅着楼洞就在眼前,我几步跨过去,那么一拉楼门,坏了!楼道的门是锁着的。 赶紧翻钥匙,大晚上没什么光,加上心急,往常特别轻松的事,现在变得这么困难。一串钥匙,我分不清谁是谁,慌手慌脚往锁眼里插,怎么都扭不动,只好再换一把。 这时候那些成群的流浪狗和流浪猫都到了,往我身上开始扑。 我后退无路,前进无门,整个逼在这儿。实在没办法,我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就在这时一束光射过来,一个声音沉稳地说:“别怕,我来了。” 只看到一条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手里似乎还掐着三根燃烧的香,到了近前,猛地大喝一声:“叱!” 三根长香如同三道流星一样,从他手里飞出去,直直插在泥地上,正落在我的面前,拦住了那些流浪猫狗,像是布下了一道看不见的护城墙,那些动物一时不敢过来。 我靠在门上,都快虚脱了,借着月光勉强看过去,来人正是邓顺! “邓哥。”我喊了一声。 邓顺如同天神下凡一般,跑了过来轻声说:“不要怕,我说过了,会在暗处保护你。” 我对这个汉子感激得无可不无可,拉着他的袖子,“多谢,多谢。” 邓顺做个手势,示意我冷静,他冲着那些猫狗,郎声道:“米先生,你大可不必搞这些鸡鸣狗盗的手段,莫不如相见一谈,如何?” 说完之后,静等了片刻,并没有人回答,那些狗和猫叫得更厉害了。 地上的三炷香嗤嗤燃烧,肉眼可见的缩短。邓顺表情严峻,还在朗声说:“米先生,你我同出一门,虽然平时没太多交集,但同门同宗情同手足,你今日虽说反出了烟堂,但顾及旧情,我不想我们之间刀兵相向。有什么话可以正面沟通吗?” 邓顺很厉害,他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能不打就不打。能看出来,他很顾忌米先生的实力。 可惜这一套话算是表错情了,压根就没有人答复,整个小区都是流浪猫狗,在月光下看着我们,一个个眼睛血红,张着大嘴,流着口水,那模样想把我们当狗粮和猫粮,恨不得马上咬一口。 这时候我找到了开楼道大门的钥匙,把门轻轻打开,说道:“邓哥,我们先退进楼里,慢慢再说。” 就在这时,地上那三根香同时“嗤”的一声灭了,香头的火没了。 猫狗声大作,开始一群群向我们发动进攻,潮水一般扑面而来。 情势不好,我拉着邓顺要退回楼里,谁知道邓顺看了我一眼,说了声:“保重!”然后把我推进楼道,他在外面反手把门关上,自己留在外面。 我一屁股坐在楼洞里,整个人都懵了,赶紧爬起来大叫:“邓哥,邓哥!” 外面是嘈杂的猫狗叫声,我趴在大门上,顺着缝隙往外看,邓顺已淹没在猫狗群里,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三十五章 窜窍 现在形势极为严峻,我退在楼道里,外面隔着一扇门,是发了疯的猫狗群,它们正在对我的救命恩人邓顺围攻。 我不是胆小怕事的人,更不会自己躲在安全地方当缩头乌龟,关键时刻激发了一股胆气,楼道里放着一根废弃铁管,我抄了起来,在手里颠了颠,份量正好。 我把住大门,深吸了口气,猛地一拉,大叫着就冲了出去。 外面的小区一片混乱,停在花园的车报警器乱响,目光所及全是流浪猫狗,叫声连成一大片。 不过此时,没有猫狗咬我,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提着铁管冲了进去,冲了一个来回,没看到邓顺。 这时候外面传来消防车的声音,肯定是有人报警,很多住户都亮起了灯,不少人把脑袋探出来看热闹。 我大声叫着邓顺的名字,却没有回答,提着铁管茫然走着,身边不时有流浪猫狗经过,它们却没有咬我。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草丛后面发出来:“小朱兄弟,我在这儿。” 我赶忙扒拉草丛进去,看到邓顺盘膝坐在地上,胳膊受了伤,流了很多血,脸色有些苍白。 我的眼圈一下红了:“邓哥。” 邓顺坚定地看着我,点点头。 这时外面进来了很多消防队员,开始清除这里的流浪猫狗,还有其他相关部门的人陆续赶到。邓顺嘱咐我,不要惊扰官方。 我扶着他悄无声息地回到楼道,带他上楼去了我的家。 翻出医疗箱,想用绷带缠上伤口,但邓顺受的伤实在严重,左臂血肉模糊。我看得于心不忍:“邓哥,我送你去医院。” 邓顺苍白着脸摇摇头:“没事,习惯了。我自己弄。” 他随身带着一些跌打药,用牙咬开瓶口,往伤口上倒,然后要过绷带,自己给自己缠,手法相当熟练。 我在旁边看着胆寒,心想做出马仙儿也不容易,经常弄得一身都是伤,解铃也是,每次完成任务,身上必然挂彩,已经成诅咒了。 道法江湖就这么危险吗? 我随口说出这个疑问,邓顺笑了笑:“道法江湖和世俗红尘不一样。世俗中杀人伤人,是要付法律责任的。但道法江湖里,比如说两人斗法,法律就无法界定,好比说今天流浪猫狗袭击咱们,我们都知道始作俑者是米先生,可明面上是猫和狗把我咬了,就算把我咬死,法律也定不了米先生的罪!可以说,道法江湖是在世俗之外,另一个腥风血雨的世界。” “那岂不是可以随便杀人了,反正都见不着人,都是用法术。”我说。 邓顺摇摇头:“我们修行之人,最讲究的就是因果,哪能随便杀人呢。人的性命在我们眼里本身没那么重,就是一滩肉而已,不比那些牲畜高明多少。问题是杀了人之后,要承担一系列的影响和因果。一个人,单看是个人,但这个人和周围的世界互动,会辐射出一张看不见的网。无数的人便会拉出无数的网,这些网彼此交织,形成了一张更复杂更大的网。如果这个人突然没了,会在这片网上出现空缺,继而影响和他相连的所有节点的状态,会形成震荡的涟漪,这个涟漪便是业力。你神通再大、能力再大,要承担如此之业力,也是力不从心。” 我听得张着大嘴,都愣了:“邓哥,你这套理论真是好复杂。” 邓顺点点头:“这就是因果。你无法在不影响其他人的情况下抹杀掉某个人。所以就算要从这个世界上去掉某个人,也不要硬打硬上,而是选择顺乎自然的方式,让他看上去像是自然死亡……” 说到这儿,他勉强一笑:“胡说了,胡说了,你别见怪。” 我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北方汉子不像表面那么粗糙,很有些哲学头脑。 业力和因果,让他从这么个角度重新阐述,给我一些不一样的启示。 天色已晚,邓顺又不想去医院,我便扶持他去卧室休息。 邓顺叹口气说:“今天是最好的抓捕米先生的机会,可惜啊,又让他跑了。” 我们一时睡不着,他躺在床上,我躺在一边的躺椅上。我想起一件事,奇怪地问:“邓哥,米先生怎么能耐这么大,能驱使那么多流浪猫狗?” “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邓顺说:“姓米的盗取了摄魂珠,那珠子可以摄取人和动物的灵魂,夺舍他们的身体,可以像傀儡一样操纵。姓米的用摄魂珠把这些流浪猫狗的魂儿都给摄走了,然后像是玩具一样操控这些小动物,对我们发起攻击。” “这么邪门。”我倒吸口冷气。 邓顺点点头:“米先生当初入烟堂时候,介绍自己的能耐,他最擅长用魇术,就是能够随意进入人的梦境,还可以造梦。“ 我听得浑身冷飕飕的,很久以前我也曾经和魅打过交道,在梦里救了沈悦涵。当时小狐狸胡月就告诉我,魅是一种非人非鬼,非妖非仙的东西,没有灵智,类似一种磁场,可以根据操纵者的意图侵入别人的梦境。 没想到烟堂的叛贼米先生,竟然擅长用魇术,如果当初蛊惑沈悦涵的山猫精在,两人倒是可以互相交流一下技术。 “有件事我想不太明白。”邓顺忽然说:“姓米的为什么会盯上了你?” 邓顺救了我,我如果再藏着掖着那也太不是人了,我叹口气说:“我身上有胡门仙印。” 邓顺非常惊讶,侧过身看我。 我点点头:“那位米先生肯定是知道了,他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邓顺一下坐了起来,盘腿在床上沉思:“姓米的先是盗取了摄魂珠,然后又盯上胡门仙印,他想干什么?他最终想图谋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看我。 我吓了一大跳,“邓哥,怎么了?” 邓顺严肃地说:“你现在能把胡门仙印运用到几分?” 我惭愧地说:“十分之一吧。” 邓顺道:“听说你拜过胡娘娘,胡娘娘帮你窜窍了没有?”、 我摇摇头:“她没有帮我窜窍,可能是觉得时机不成熟吧。” 这里解释一下,所谓的窜窍就是把人内部的经络打开,方便老仙儿上身。能随意夺舍人身的精怪,毕竟还是少数。 第一百三十六章 弱鸡逆袭 我说,胡娘娘并没有帮我窜窍。 邓顺疑惑地问:“你拜胡娘娘为师,都得到什么好处了,学到什么了?” 我有些惭愧,说胡娘娘就教我怎么念《楞严咒》,诵经的一些心法。 邓顺摇摇头:“不是我在背后说你师父,你入行也有段时间了,她是一点干货都没教给你啊。” 我嗫嚅地说:“胡娘娘已经和我断绝师徒关系,我不是她徒弟了。” “怎么呢?” 我叹口气讲了起来,告诉邓顺,胡娘娘拜的是胡门,胡门里一些长老主张把我的胡门仙印取走,她夹在中间不好办,所以就把我逐出师门了。 邓顺听了之后破口大骂。 我赶忙道:“邓哥,不至于,虽然我们不是师徒,但情谊还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 “放屁!”邓顺脸涨得通红:“胡娘娘为了一己私欲,脱离关系,关键时候把自己的徒弟扔出去不管。这是什么个东西?难为我以前见她,还喊一声前辈。做事何等龌龊!” 我赶紧道:“邓哥,以后见到胡娘娘,你可千万别提这个茬,我对她还是感恩的,别到时候以为我在中间挑事,弄个不愉快就不好了。” “你放心吧,”邓顺口气软下来:“我做事还是有分寸的,不会让你难做。” 他沉思了一下:“小朱,现在情况比较危机,我受了伤,你还无法独当一面,我有个想法,需要得到你的同意。” “邓哥但讲无妨。” 邓顺道:“你师父胡娘娘不为你做,我给你做!我帮你窜窍,打通你的奇经八脉。为什么你现在无法发挥胡门仙印的威力?就因为你还是凡夫俗胎,肉身里的经络没法打开。只要我替你打开奇经八脉,你就能和胡门仙印融合的更好,贯通全身,到时候会功力大涨,也能独当一面!到时候咱俩联手,米先生肯定就束手就擒。” 我听得直咽口水:“邓哥,怎么打通啊?是不是像什么玄幻小说里写的,打通任督二脉?” 邓顺笑:“过程没你想的那么痛苦,窜窍分为打文窍和打武窍。文窍时间长,痛苦能少很多,武窍猛烈刚硬,时间短,痛苦能大一些。” “那我选……” 他打断我:“我们时间有限,不能拖拉,我建议是打武窍。一炷香时间内,我把你的五经八脉全部打通,窍门一开,你就跟获得新生差不多。” “到时候我就升级到筑基阶段了?”我问。 邓顺大笑:“差不多吧。” 我说道:“有没有啥副作用?” 邓顺皱眉:“凡是出马的弟子都要经历窜窍,开了心窍才能和仙家联系。你以后必定是要走这一关的。副作用嘛,有,就是以后你不能再像平常人那样了,你会听到看到以前作为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明白吗?” 我搓着手:“就像是开了阴阳眼?” 邓顺不耐烦:“男子汉大丈夫,别婆婆妈妈的,做就做,不做就不做,给个痛快话。” 我一咬牙:“做!” 邓顺道:“今晚我就不留在这儿了,一会儿我给你个地址,你明天晚上一个人到那个地方,我等着你,到时候帮你窜窍。刚窜完窍,你的身体会特别虚弱,如果被外魔盯上就麻烦了。我那个地方安全性是第一的。” 邓顺真是个北方汉子,说干就干,他从本子上随便撕下一页纸,用笔刷刷刷写了个地址给我,然后一阵风一样开门走了。 我看了看,这地址还挺偏远,好像是一片厂区的里面,等明天再说吧。 躺在床上一时没有睡意,我翻来覆去想着明天的事,既有些担心也有些期盼,如果真的可以窜窍成功,胡门仙印真正发挥出功效,那我就不是现在这水平了,肯定突飞猛进啊,到时候还不横着走。 后半夜好不容易才睡着。第二天起来,沈悦涵的电话到了,和她温存了两句,我告诉她,今天晚上我有个大考验,只要熬过这一关,我就不是现在的我了。 沈悦涵问什么大考验。 我嘿嘿笑就是不说,她有点不高兴:“你连我都瞒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本来我想给你个惊喜的,”我说:“说了你也不懂,今晚有个高人要帮我窜窍。”然后,我把什么是窜窍说了一遍。 沈悦涵笑:“那你岂不是要成武林高手了?” 我哼了一声,心中美滋滋的,窜窍之后和胡门仙印融合,我这个弱鸡突然功力大增,逆袭武林盟主。想到这儿,我情不自禁嘎嘎笑了几声。 “好吧,你去窜吧,注意安全。”沈悦涵温柔的说。 我想起邓顺说的,窜窍之后会非常虚弱,到时候应该让沈悦涵来接我,便把地址发给她,让她晚上过来等着,窜完窍一起回家。 今天一天都风平浪静,我小心翼翼在单位呆了一天,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下班之后,我从后门溜出来,开着车七扭八拐,跑了很多绕圈路,这才到了邓顺说的那个地方。 这里原先是一片化工厂,因为环保原因,厂房集体搬迁走了,现在就留下这片老厂区,还没有规划。 此地太过偏远,过于荒凉,连个人都没有,大晚上的黑森森一片,如同黑暗的海洋。 我打着大灯,顺着废弃的路走了很多冤枉道,才找到地方。那是个库房,老远就看到有人蹲在地上抽烟,黑暗中烟头一亮一亮的。 我把车开到近前,没有手电,打着手机光亮走过去一看,正是邓顺。 “邓哥,怎么在这儿,没想到这么荒凉。”我四周看看。 邓顺站起来,把烟头扔掉用脚踩了踩:“就要荒凉,姓米的那狗贼才不会跟来。我这个地方万无一失。” 他走到库房门口,猛地一拉闸,库房的卷帘门“嘎吱嘎吱”往上卷,露出里面的空间。 库房里面不算太大,一百多平,显得非常空,只有几张床,几把椅子。靠着最里面的地方有一个特别简陋的神龛,上面供奉着一尊黑森森的雕像,看不清是什么,两边还燃着长明灯。 邓顺笑:“这是我的秘密基地,进来吧。” 我跟着他走进去。他按动按钮,卷帘门“嘎吱嘎吱”又放了下来。 我奇怪地问,这地方还供电吗? “供什么电,我买的电机。”邓顺笑着说:“这里也不是空城,每天都会有人巡逻,此地的一个领导以前是我的客户,我们关系很好,就让我偷偷用了这么个库房。太简陋了,别见怪。一会儿我帮你窜窍。” 第一百三十七章 狗笼子 进到陌生的环境,我有些局促。邓顺让我坐在床上,他倒来热水,我握着纸杯,一口一口抿着,那股紧张终于松懈下来。 邓顺和我聊了聊天,见我完全舒缓下来,便说道:“你把上衣脱了,然后趴在床上。” 我放下纸杯,衣服脱了,光着膀子趴好。 邓顺坐在旁边道:“虽说是武打窍,我也要尽量减少你的痛苦。一会儿我会在关键位置上给你针灸,你稍忍一下。” 我答应了一声,等了片刻,突然后背的肩胛骨附近一疼,感觉什么东西扎进去,紧接着又是一阵阵疼痛,好像扎了七八针。 我只要一动,就感觉整片后背疼痛难当,呲着牙说:“邓哥,你这是扎了多少啊?” 邓顺道:“男子汉怎么这么磨叽,我还能害你咋的。一会儿你可能会发困,该睡觉睡觉,我帮你打窍。” 我答应了一声。 眼角瞥见邓顺一只手捏了一根长针,对着我两个耳朵下边,猛地一扎,我大喊:“疼!” 整个人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我做了个梦,一片黑暗里,有个类似琥珀一样的东西,呈深橙色的半透明状,小拇指大小,在这片黑暗的深处高速旋转。 做梦的时间很短,也就一两秒吧,我醒过来了。微微闭着眼睛,只想趴在那,模模糊糊看见邓顺站起来,向着后门走去。 那里有一道深色的门帘,看上去和墙壁颜色差不多,我刚来的时候没发现。 他撩起门帘,径直走了进去。 我的头很痛很涨,晕晕还想睡觉,可担心自己后背,不知道被他搞成什么样子。在后面门帘的旁边有面镜子,我心念一动,趁着邓顺还没回来,我先照照镜子吧,不管后背变成什么样,起码心里有点数。 我勉强支撑着从床上下来,走到那面镜子旁边,微微把身子侧过来,头使劲往脖子后面探,想看看后背都有什么。 隐隐就看到后背有很多细长的银针。我呲牙咧嘴,多少有点后悔,但现在后悔也晚了。自己这时候撤梯子,肯定还得挨骂,我不想让邓顺看不起。 正比划着呢,忽然听到门帘后面传来很奇怪的声音,那是孩子的哭声。 奇怪,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呢? 我听得清楚,确实是小孩,慢慢走到门帘前,犹豫了一下,伸出两个手指,小心翼翼夹着门帘往上撩,不敢把动作使大。 撩开一条缝,就看到里面亮着烛火,一个人影晃动,似乎在检查着地上的什么,那人非常警觉,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猛地看向我。 我吓得赶紧把门帘放下,三步两步窜回床边,把自己扔在床上。刚趴好,门帘撩开,邓顺走了出来。 他站在门口看看我,又扫视了一下屋里的情况。我心怦怦乱跳,此刻只能闭着眼装睡。 邓顺走过来,坐在床边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小朱,小朱。” 我迷迷糊糊地说:“邓哥,窜窍完了呢?” 邓顺笑笑说:“我还没开始呢,你睡吧,睡吧……人生凄苦,睡着了,疼苦就少了。” 我真是有点困了,又觉得这地方不对劲儿,哪来的小孩哭声? 邓顺两只手掐在我的脖子上,我感觉有些痒,他说道:“小朱,一会儿剧烈的痛苦,你先忍着。” 我没明白过来,突然脖子被什么东西卡住,呼吸不畅,眼珠子发蓝,有一种上不来气的感觉。 我嘴里叫着:“邓哥,邓哥……”可发出来的声音像是死鱼挣扎。紧接着是心脏失控,一会儿激烈跳动,一会儿又慢的不可查觉,我胃里翻江倒海,强烈到想要呕吐,伸长了脖子干呕了几口,嗓子眼发酸,似乎是胃酸涌上来。 忍着,忍着……我紧紧咬着牙,不能让邓顺笑话。 耳轮中就听到他喊了一声:“开心窍!“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心脏像是被重力撞击,突然停止了跳动,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紧接着又是一下撞击,心脏似乎又开始跳动。 我整个人像是落进了水深火热之中,来回煎烤,心脏有时候停,有时候开始跳。我实在是受不了,想张开嘴求他,可嗓音沙哑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整个人紧紧贴着床,呼吸困难,浑身难过,汗出如浆。 这时耳边听到邓顺说:“心窍开的差不多了,下面打奇经八脉。” 我像是患了重感冒,用沙哑的嗓音勉强说:“邓,哥……还有多久,我,我实在是受不了。” “心窍开了,剩下就好说了。痛苦是暂时的,一会儿你会感觉浑身舒坦,恍若新生。”他呵呵笑了两声:“你太累了,睡吧。睡着了,什么痛苦都不会感受到。” 他为我开窍,也是累得不轻,拿起旁边的毛巾擦擦额头,趿拉着鞋去里屋,撩起帘子走了进去。 我哪能睡得着,他一走,我勉强撑着下了床,两条腿没有劲儿,走路东倒西歪的,来到镜子前照,我吓了一大跳,竟然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乌黑,就跟刚从煤窑里钻出来差不多。我越看越是害怕,想招呼邓顺,晃晃悠悠来到后屋的门帘前,想都没有想,直接撩帘子走了进去。 等走进去,我才知道这件事是不对的,刚才没过脑子,这地方不应该进来。谁都有秘密,没得到主人的允许随便乱闯,犯了大忌,实在不好。 我晃晃脑袋,振奋一下精神,转身要走,就在这时,微弱的长明灯火苗里,我看清了地上的东西。 在这间屋子里,地上放着三四个狗笼子,笼子里并不是狗,而是一个个小孩儿。我打了个激灵,清醒了一些,左右看看,邓顺不知去哪了。我快步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长明灯,蹲在地上照着笼子。 笼子里黑森森的,微弱的光亮中,能看到装着孩子。小孩不大,可能刚过周岁,躺在地上,应该是睡着了,特别安静。 我再端着长明灯靠近,发现小孩身上穿着深红色的肚兜,肚兜上画着一个鬼的脑袋,獠牙外翻,眼窝是两个深洞,看起来特别邪。 我心怦怦乱跳,端着长明灯又来到下一个狗笼子前,里面也是个小孩。火苗映在这个孩子的脸上,我惊住了,全身鸡皮疙瘩瞬间起来。 狗笼子里的这个小孩正是农村老家的邻居,王二小子家丢的那个孩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白痴 眼前的孩子在狗笼子里一动不动,我喉咙发干,不知道孩子死了没有。 完全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儿? 我正傻看着,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让你老实在床上趴着,怎么不听话呢。” 我猛地回头,长明灯幽暗的火光中,看到了邓顺。他背着手,面色阴冷:“让你老老实实躺着,赶紧回去!” “邓,邓哥,这些孩子……”我磕磕巴巴说。 邓顺大步走过来,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大吼:“起来!” 他突然变脸,我真的有些害怕了,“邓……邓哥” 邓顺毫无征兆中突然给了我一个大嘴巴,一巴掌扇得极快,我一点反应都没有,“啪”打在右脸,整张脸都麻了,耳朵嗡嗡响,一侧耳朵几乎什么都听不见。 我直接被打懵,跟个傻子一样,眼前金花乱冒。 邓顺拽着我的胳膊,直接提起来,又照着屁股一脚,把我从里屋踢出去。 他指着床大吼:“老老实实趴着,趴着!” 我捂着脸,慢慢反应过来,他不是好人……但是,情感上却一时难以接受,不想承认眼前这个现实,一定是做梦。 邓顺大吼:“上床趴着!” 见我不动,上来拳打脚踢,我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他快步来到我的身后,在后面拨动几根银针,这些针插在后背要穴上,随便一根都能要我的命,我疼得大叫,汗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淌。 他蹲在地上看我,一字一顿:“你要想少遭点罪,就好好听话,到床上乖乖趴着。要不然,我就让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我捏了捏拳头,接受了眼前发生的事,心往下沉,接下来应该是如何逃生,从这个魔窟跑出去再说。 手这么一捏,发现坏事,五个手指头跟不听使唤似的,怎么都握不住,又麻又痒。 邓顺这小子眼睫毛都是空的,看出我的意图,呵呵笑:“小朱,你身后所有的要穴都插了针,提不起任何真气,当然了,你也没啥真气,哈哈哈。银针没拔出来,你就是个废物,当然了,没插针前你也是个废物,手无缚鸡之力。” 他拍拍我的脸蛋儿:“行,上床趴着,我保证一会儿就完事。” “你,你想干什么?”我颤抖着问。 邓顺笑:“到这个时候还看不出来吗?那你是真笨了。我当然是要你的胡门仙印。” 我眼珠子都红了:“原来你说要帮我打通奇经八脉都是骗我的?!” “是啊。”邓顺笑着说:“给你开窍那是你家老仙儿的事,我特么闲大了,干这么出力不讨好的事,你给我多少钱?小子,就当长个记性吧,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以后行走江湖多加点小心。” 他把我提起来,一把扔在床上,我重重一摔,肠子都要悔青了,咬牙切齿:“没想到你是个小人,小人!我真不应该告诉你,我有胡门仙印。” 邓顺大笑:“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吗?这一次千里迢迢来到你们的城市,我的主要目的就是找你。我不怕告诉你,什么米先生,什么摄魂珠,都是托词,你遇见的乌鸦,流浪猫狗的袭击,都是我的自导自演,就为了在你面前演戏,让你完全信任我。我下了多大本钱,要你的胡门仙印不算过分吧。” 我回忆起昨晚被流浪猫狗攻击,邓顺置之死地帮我,最后负伤,在我家里,我亲眼看着他为自己包扎。原来这一切都是演戏,他故意受伤。 现在想想心都是凉的,此人的心机到底有多深。 “你到解铃家,是已经安排好的?”我颤抖着问。 我怕解铃也是同谋。 邓顺道:“我早就知道胡门仙印在你身上,来之前做了很多准备。我和二龙是朋友,很自然就融入到你们这个圈子里,我不信你不露头!” “你怎么知道胡门仙印……”我磕磕巴巴地说。 邓顺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家老仙儿和胡门里一个老家伙是拜把子兄弟,老仙儿探听到这个消息,回来后告诉我,那时候我们便开始谋划了。“ 我苦笑了一声:“胡门仙印对你们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你不懂。”邓顺说:“胡门仙印在胡门是什么地位,神通姑且不论,它可以号令整个胡门!胡门在出马仙儿里排名第一,是玄门正宗,胡三太爷又是天下出马仙儿的总头领。你说这东西厉不厉害?我仔细观察过你,以为胡门仙印落在你身上,你总有点过人之处吧,但细看之下,资质平平,是个平庸之才。也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胡门仙印落在你身上,本身就是原罪,我帮你把它拿走,你以后也省心思了。” “别,别,”我赶忙叫道:“胡门仙印已经和我融合在一起了,你拿走了,我就变白痴了。” “你应该庆幸,你和它融合在一起。”邓顺笑了笑:“你知道我太多的秘密,如果最后不是变白痴,我也要把你弄成白痴!杀人咱不敢,法网恢恢,而且要承受业力,但把你这样的无名鼠辈弄成个白痴,变成个大傻子,那就不算什么了。” 他坐在床边,拍拍我的肩膀:“当白痴没什么不好,永远活在当下,没烦恼没忧愁。行了,你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下面咱们该办正事了。” 他用手往下一按,我就感觉后背上好几个银针同时往里扎,我疼得惨叫,扯开嗓子大喊:“救命,救命啊!疼死我了!” 邓顺嘿嘿怪笑:“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你如果能把人喊来,那我是真服你了。”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卷帘门外传来脚步声,他猛地一停,眉头挑了挑。 紧接着,有人在外面砸门,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鸿运,是你吗,你在吗?我是悦涵,有人在吗?” 我脑子嗡了一下,今天临来的时候,我怕自己开窍后身体发虚,让沈悦涵来这里接我。她,真的来了! 坏了坏了,我自己倒也罢了,别把她搭进去。 我扯着嗓子喊:“悦涵,快跑!” 邓顺勃然大怒,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我感觉后脖子两侧一阵刺痛,被扎进银针,再想说话,已经说不出来了,嗓子完全哑了,竟然失了声。 邓顺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我封了你的口,封了你的身,只留下眼睛和耳朵,让你好好看看,我是怎么玩你女朋友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求生 我拼命挣扎,身子却不听使唤,喉咙发不出声音,在床上扭来扭去。 耳朵还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卷帘门升上去了。 然后是邓顺热情洋溢的声音:“呦,这不是小沈姑娘吗,你怎么找来了?” 沈悦涵的声音从仓库外面传来:“邓哥,我来找鸿运,他说今晚窜窍,会非常虚弱,让我过来接他。” “先进来吧,我刚给他开个心窍。” 只听脚步声响,应该是邓顺把沈悦涵给让进了仓库,随即是卷帘门“嘎吱嘎吱”的声音,又降了下来。 我在床上趴着心焦如焚,想喊,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沈悦涵跑过来,可能是看到我后背都是银针,“啊”惊叫了一声,蹲在床的旁边,伸出手轻轻抚我的头发,女孩眼圈红了:“鸿运,你遭罪了。” 邓顺站在沈悦涵的身后,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丝极为阴毒的笑。这一幕让我看到,我怒目圆睁,拼命给沈悦涵使眼色。沈悦涵不解其意,回头问邓顺,鸿运这是怎么了。 邓顺变了一副面孔,叹口气说:“朱鸿运资质平平,身上的经络都结疙瘩了,想打通奇经八脉得花费比常人要多很多的工夫。我先用银针打通,活血走气,然后才能窜窍。” 沈悦涵心疼的不得了:“他疼不疼啊?” “疼是肯定的,但男子汉大丈夫关键时候不能怕苦怕疼,这点难关都熬不过去,以后还成什么大器,对不?”邓顺说话还一套一套的。 沈悦涵摸着我的头发,声音沙哑:“鸿运,你忍着点,窜完窍我带你回去。” 邓顺道:“小沈姑娘,你最好别在这儿看着,打扰到我们,要不去里间稍微等候吧。” 沈悦涵这才注意到了门帘后面,点点头,往那走。 我知道门帘后面藏着邓顺的大秘密,他抓来的孩子都在里面。他这么有恃无恐,不怕让沈悦涵撞见,只能说明一件事,沈悦涵今晚恐怕也要遭遇毒手! 我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沈悦涵回头看我,“鸿运怎么了?” “疼呗。”邓顺站在我们两人中间,挡住目光,说道:“朱鸿运真不是干这一行的材料,但这小子挺有志气,坚持要窜窍,那我就成全他吧。” 沈悦涵应该是没有追究,继续往里走。 邓顺快步走向她,慢慢伸出一只手,对准了女孩后脖子。我心中大骇,用尽全力折腾,想提醒沈悦涵,可全身不听使唤。 我焦躁异常,愤怒到了极点,全身热血翻涌,往心流里钻。我脸红脖子粗,一股股热血上头,胡门仙印在快速贯穿全身的征兆。 此时此刻,我的情绪膨胀到了极点,心中全是恨意,最恨的就是那个传我仙印的胡门前辈,他随手这么一传,我的整个人生都毁了,现在落到这般下场! 第二恨就是眼前的邓顺,人面兽心,城府极深,恨不得杀了他! 这时,邓顺已经到了沈悦涵的身后,手已经到了脖子处,突然沈悦涵从兜里掏出手机,猛地回头,对准邓顺就是一砸。 邓顺稍一迟疑反手去挡,沈悦涵反应很快,飞出一腿踢向这小子的裆部。 邓顺马上挡住,大笑说:“有点意思,居然让你看出来了,你比姓朱的要强百倍。” 沈悦涵这一脚没有踢上,被邓顺抓住脚踝。邓顺到底是个男人,横着一挥掌正打在沈悦涵的脖子上,沈悦涵吭都没吭一声,整个人软下来,倒在地上。 邓顺凭空一揽,把女孩抱在怀里,回头看我笑:“别说哈,你女朋友抱着挺舒服。” 我嘴里呜呜作响,整个人已经出离愤怒,眼睛快凸出眼眶。 邓顺把晕过去的沈悦涵抱在一边的椅子上,擦擦头上的汗,又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我的对面,他翘着二郎腿,点燃了一根烟。 “你这个女朋友真是麻烦。”他说:“她很警觉,也很聪明,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我特别不喜欢聪明的女人。” 邓顺吐出一口烟圈:“现在有这么个方案你看行不行。第一步,把胡门仙印拿出来,这是大事,拿出来之后,我任务基本就完成了,然后你就变成了白痴。第二步,把你女朋友也变成白痴,你们一对鸳鸯,在精神病院里共度此生,也算一段佳话。” 我眼珠子都红了,全身颤抖,巨大的怒意贯穿全身,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都在涨红。 邓顺道:“我不会对你女朋友怎么样,这是犯了淫戒。我这个人是有很多毛病,但从来不会趁人之危,看人家姑娘晕了就动手动脚,那是下三滥,不是我们这种修行人所为,对吧?” 他把烟掐灭:“你不用这么看我,我知道你现在杀了我的心都有。放心,一会儿你就会放下所有的重担,轻轻松松做个白痴,永远活在当下,这是多少修行人渴求的境界。” 他来到床边,把我扶起来,上半身挺直。接着他深吸口气,猛地一声:“开!” 就感觉在后面,他的双手掐在我的脖子上。我顿时窒息,难受,整个人的意识开始模糊。 迷迷糊糊中,我在昏迷的黑暗里,看到那个类似琥珀的东西,在意识深处高速旋转。 此时它慢慢变大,似乎在疯狂吸收着外界的什么东西,一层层裹在琥珀一般半透明的外壳上。 外来的那些东西不知从何而来,进入黑暗的虚空,化成一条条几乎看不见的丝线,附着在琥珀上。 这时我迷迷糊糊听到身后的邓顺发出一声“咦”,包含了疑惑和恐惧。他掐着我的脖子,更加用力,我的意识再次模糊。 大脑空白,心脏似乎渐渐不跳,就在这个时候,心底涌上一股求生的本能,一股力量从最深处喷涌而出,我要活下去,我不能被这个鼠辈给糟践了! 这股情绪激发着,我的意识渐渐清醒,那琥珀此时竟然变成了血红色,十分骇人。 突然之间,琥珀猛地一震,一股能量从它的内部一圈圈往外辐射,整个意识空间都在震荡。我的后背“噗噗噗”连续发出声音,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排出去。 后面的邓顺突然一声惨叫。 我猛地睁开眼,插在喉咙上的银针没了,可以说话了。 我回头去看,只见邓顺满身是血,栽到在地上,我后背的那些银针在刚才的瞬间,竟然被逼射出来,全都刺入后面邓顺的前胸上。 第一百四十章 恩人 没了这些银针,我气力回来了,两只手握住再松开,活动自如。我从床上跳下来,邓顺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不是死了吧,这可麻烦了。 走过去蹲在旁边察看,用手比量一下他的鼻息,手刚过去,一直闭着眼的邓顺突然把眼睛睁开,猛地一拳打过来,我猝不及防被这一拳打在前胸,就觉得胸口一闷,两眼发黑,心脏似乎都不跳了。 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个贼人完全不能相信。 邓顺一招得手,扶着墙摇摇晃晃站起来,踉踉跄跄往后面跑。我缓了两口气,呼吸平稳下来,站起来看了一眼沈悦涵,现在她应该是安全的,先去追邓顺再说,不能让这小子跑了。 杀他是不可能的,最起码也要让他在公众面前暴露自己的丑恶面目。 我脚下有些虚浮,咬着牙追过去,掀开后面的门帘进去,黑暗中只看到一扇小门开了,一个人影闪出去。 我急忙追过去,那道门反锁上了,摆弄半天也没弄开。只好作罢。 我发现这些江湖中人极有决断,发现情形不好,撒丫子就撩,压根没有废话。 我摸了一遍全身,有些地方还是刺痛,有银针依旧插在上面,我咬着牙拔出来。回到仓库里,摇晃着沈悦涵,她这一下挨得很重,一直在昏迷。 在墙角我找到一个水桶,接了水之后,淋在女孩的脸上,她这才慢慢苏醒过来。 看到我在面前,她第一反应就是紧紧搂住我,一头扎在怀里,放声大哭。 我摸着她的头发,伤感不已,告诉她没事了。 好一会儿,她稳定下来,我把整个经过说了一遍。沈悦涵听得又惊又喜:“鸿运,在生死之际,你爆发了自己的能量。” “可能吧。”这时候我的心跳还很快,依旧没有平复:“这里乃是非之地,不可旧待,赶紧走。” “别,”沈悦涵考虑问题非常仔细:“里面还有孩子。” 我这才想起来,邓顺这小子还关押了一批他拐来的孩子,这小子真是枪毙都不为过,我心里恨的咬牙切齿。 “你说怎么办?”我问。 沈悦涵略一沉思,马上道:“报警。” 我们先进去把关押孩子的狗笼子都提过来,笼子全部上着大锁,没找到钥匙,只能隔着栏杆检查孩子的情况,发现他们都没有死,还都有呼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处于昏迷中。 我和沈悦涵简单对了一下供词,主要是她来构思整件事的说辞,首先不能提江湖恩怨、胡门仙印、窜窍这些事,现在是法治社会,讲究的是科学证据,这些玄学上的东西,最好是不能拿来说。 沈悦涵构思了一个故事,说邓顺是人贩子,抓来这些小孩,然后又计划绑架沈悦涵这个富门千金,我上门找过来,受了很重的伤。 这时候我才见识到沈悦涵这思维真是缜密,城府挺深的,想问题特别全面和仔细,该有的漏洞她全都填上。 我苦笑说:“我怎么觉得你这么可怕呢?” 沈悦涵有些不高兴:“我心是善良的,不会害人,但如果别人害我,我会让他没好日子过。” “是,是。”我头上出了一层虚汗,擦了擦。 沈悦涵见我这个样子,温柔地说:“鸿运,你放心吧,以后不管我们到哪一步,我都不会伤害你的,永远永远。” 我握着她的手,长叹一声。 沈悦涵负责报警,等了有一段时间,外面警车到了。我们打开仓库门,把相关办案人员迎进来,沈悦涵主讲,讲述了这里发生的事。 相关人员做了笔录,叫来救护车,打开笼子,把这些孩子都抱上了车,我也跟着救护车一起到了医院。 接下来的事,都是沈悦涵在忙活,联系孩子家长,和官面的人打交道等等。我在医院接受了救治。 第二天,二龙、乔双两个人到了,见我这样,二龙脸色不好看。我把真实的过程细说了一遍,二龙脸色一直往下沉,铁青到可怕,最后听完了,“啪”一拍桌子,屋里人都吓了一跳。 有护士探头进来,呵斥他不要弄出声音。 二龙气得咬牙切齿:“邓顺这个狗东西,居然连我都骗!没想到他是这么个玩意儿,江湖败类。朱老弟,实在对不起,是我认人不淑,把这样的狗贼介绍给你,差点就受了重伤。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吃这个亏的。我二龙只要还有行动能力,就要追这个狗贼,直到天涯海角,一定要给你个说法!” “龙兄,不是给我说法,是给天下人一个说法,这人是江湖败类。”我说道:“还有,邓顺虽说受了伤,但他的城府很深……” 二龙摆摆手:“他不是拐孩子吗,官面上不会容他,我再发一道令,在道法这片江湖里,公示这个狗贼的罪行,大家也不会容他!他现在几乎没有任何生存空间,除非伏法,要不然就是社死了。” 乔双也点点头:“朱哥,你放心吧,不会让你白受伤的。这事我师父也知道了,邓顺跑不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邓顺还是小黑山烟堂的骨干,没想到会是这种人。烟堂也通知到了,他们也会出来清理门户。” 我心里踏实不少,又聊了一会儿,中午的时候来了一波人,我爸我妈,带着丢孩子的邻居老王家都到了。一看到我,老王家的爷爷奶奶就拉着我的手哭:“鸿运,谢谢你帮我们找回孩子,你就是我们老王家的大恩人。” 说着一家人就要下跪,我挣扎着起来,我们一家人赶紧把他们拦下。我说:“爷爷奶奶,你们这不是折我寿吗。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家人买了很多东西,堆满了病床的床头柜,临了又留下一个信封,里面是厚厚一沓钱,我们家坚决不要,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打发走。 下午的时候,又来了两个人家,都是丢孩子的,对着我就是感恩戴德,买了很多营养品,又要留钱,我爸妈坚决不要,让他们走了。 这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才能说说话,老妈看着我心疼不得了。 我爸说,“鸿运,你有出息了,爸妈没白教育你。你做了件大好事,为我们老朱家积了德。”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心里全是她 我受的都是皮外伤,在医院服了药,养了几天差不多就好了。 我出院的时候,没想到来了很多人,有家里人、有沈悦涵,还有二龙、乔双,丢孩子的那三家人都派了代表,我有点无语,这个场面实在有点大,其实不至于。 既然大家来都来了,都是为我捧场,我不能不表示一下,拿出钱在附近的酒楼定了个包间,众人一起吃了顿饭。 吃完饭我去前台结算,服务员告诉我,已经有人偷偷结过了,我只好无可奈何。酒席散后,众人散去,爸妈也回去了。就剩下我和沈悦涵。 我们两人手牵手回到我的出租房。 沈悦涵买了水果,盘膝坐在沙发上,用刀一点点削着皮。我坐在一边,开着电视,茫然地看着上面的电视剧。 一切都安定下来,回忆起那天晚上在仓库的惊险时刻,真是有点后怕。 沈悦涵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看她,我们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相对无言。 她削好了一盘水果,递过来,我拿起一块放在嘴里,深深吸了口气,“好甜。” 沈悦涵认认真真地看我:“鸿运,我问你一个正经问题,你想不想和我修成正果?” 我知道她的意思,很认真点点头:“想!我爸我妈也是这个意思。” 沈悦涵道:“听我的,你把现在的工作辞了吧,和我一起创业,我现在有家投资公司在南方,你过来帮我。” 我眨眨眼没说话。 沈悦涵道:“现在的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你身上的那个什么仙印,很多人都惦记着,咱们防不胜防。我打听过一些你们圈里的人,他们告诉我,出马不过山海关。那些出马仙儿过了山海关就不起作用了,所以你跟我去南方,最起码咱们安安全全的。国内待不下去,还可以出国。” 本来我已经动摇了,可她的最后一句话,实在听得不痛快:“我又没犯法,清清白白一个公民,凭啥连自己国家都待不下去?还有没有天理了?再说了,外面有什么好。” 见我发脾气,沈悦涵叹口气:“我没别的意思,有句老话说,君子不立危墙。我们没必要以身犯险,对不对,打不起还躲不起吗?而且我也了解到一些事,这些道法中人,他们是游走在正常社会里的边缘人,有时候犯了罪,很难用世俗的法去审判,而且留不下任何证据。就像这次邓顺抓咱俩,要不是关键时候你发挥出了潜能,咱们两个现在恐怕已经住进精神病院了,对吗?” 我没说话,嚼着水果,心里真是不痛快。 我一直想在道法江湖里证明自己,直到现在还是个失败者,就这么灰溜溜走了,不甘心啊。 很多人都说过,历代胡门仙印的继承者,都会成就一番自己的大业,名头响彻江湖,现在到我这儿了,灰溜溜夹着尾巴,连自己的国家都不敢呆,说出去都是个笑话! 与其这样,还不如现在就把胡门仙印让出去,自己当个白痴算了。 可看到沈悦涵柔情似水的双眼,我又犹豫了,她是真心为我好。我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考虑考虑吧。” 沈悦涵是个很聪明的女孩,知道不能逼我,不再说这个话题。 “唉,明天你要没事,咱俩去游乐园玩啊。”沈悦涵说:“你还从来没陪我去过呢。过几天我要走了,你陪陪我吧。” 我点点头,这个要求必须满足。 晚上时候,沈悦涵想到我的房间休息,可看到我身上还有一些绷带,伤口没有痊愈,便红着脸去了另一个房间。我知道,她这是心疼我,怕伤口再崩开。 关了门,我一个人盘膝在床上,开始打坐入定。 和邓顺对抗的时候,我曾经在内观状态,看到胡门仙印变化了形态,变成一个圆蛋形的琥珀,不停地旋转。 现在我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快入定,进入定境,寻到了自己的潜意识。果然在内观状态下,又一次看到了那个琥珀,内观的境界里大与小很难用现实的概念来定义,因为没有参照物,定境里也不是“看”到的,而是“观”到的,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大概来说,它现在能有小孩的身高吧,在以不易觉察的速度缓慢转动,没有外来的能量补充,它现在只能有这么大。 外壳还是琥珀形态,呈半透明状,看着这东西我隐隐有一种预感,蛋形的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东西,大到一定程度就会破壳而出。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反正现在我们一体,静观时变吧。 出了定境,我把《楞严咒》又默诵一遍,这才躺下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沈悦涵做好早餐,打好了豆浆,做了鸡蛋饼,我美美吃了一顿饭。我们两人开着车出发了,来到市郊最大的游乐园。 今天天公也作美,天气不凉不热,小风吹在身上这个舒服。沈悦涵穿着一身休闲装,可爱的像是邻家女孩,买了兔耳朵戴上,非要拉着我拍照。 我们排队玩过山车,又去玩碰碰车。我蔫坏,开着车专门撞沈悦涵,给她撞得飞起来好几次,她撞急眼了,回过头撞我,我一不小心腿撞在门边,顿时一块青出来。 下了碰碰车,我疼得呲牙咧嘴,沈悦涵笑得不行,过来像伤员一样搀扶着我,我们两人慢慢在路上走着,不远处是一片巨大的人工湖,里面种着很多荷花,回廊曲径非常漂亮。 她搀扶着我,上了拱桥,我们站在高处一起看着烟云腾腾的湖面。 “鸿运,我真想这么过一辈子。”沈悦涵拱在我怀里说:“我现在觉得好幸福。” 我搂着她的肩膀,点点头:“是啊,我也是。” “悦涵。”我叫着她的名字。 "嗯?”她乖巧地应了一声。 “我总有种做梦的感觉,”我说:“你是富二代,是富家千金,我只是个很平凡的人,为什么你会看上我?” 沈悦涵笑:“或许上辈子我欠你的吧。感情的事很难说,”她收回笑容:“要说感情的开端,就的从你入梦救我的时候开始了,那时我产生了莫名的情绪。相处这些日子以来,我知道你是个好男人,是有责任心,有担当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紧紧搂着她的肩膀,从这一刻开始,我真正接纳她了,心里全是她。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失约 玩了一天,傍晚夕阳的时候,我们两人坐在摩天轮里,互相依偎,谁也没有说话,打破这个浪漫的气氛。 摩天轮缓慢上升,高空的窗户看出去,远处是万家灯火。 我像变魔术一样从怀里掏出一朵黄艳艳的喇叭花,沈悦涵笑得不行,“你从哪摘的?” “别管了,反正是瞅你不注意时候,给你。”我把花给她。 沈悦涵依偎在我的怀里,轻轻说:“你帮我插上吧。” 我笨手笨脚把这朵喇叭花别在她的头发上,沈悦涵闭着眼轻轻说:“鸿运,你跟我走吧,我们去南方,好吗?好好打理生意,然后组成家庭,我太累了,我想结婚了。” 我点点头,下定了决心,“悦涵,我听你的,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你上哪我就上哪!离开这座城市,咱俩开个夫妻店。” 沈悦涵“噗嗤”一下笑了,突然又抽泣起来,转过身紧紧搂着我,泣不成声。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心中感慨万千,为了心爱的人做出牺牲实在不算什么,从现在起,我要拥有新的生活。 晚上我们从游乐园出来,开着夜车回去。沈悦涵跟我说,今晚不去我家了,她要回公寓,和爸爸通个私人电话,把我们的决定告诉他。 我点点头,以后相处的时间长了,不在乎这一天半天。 把她送回公寓,我自己开着车回到了家。 到家之后有些小感慨,跟爸妈进行了视频会议,把我要去南方的决定告诉他们老两口。 爸妈都支持,说你去南方也不错,趁年轻多拼搏几年。我爸叮嘱我,到人家女孩身边,千万别吃软饭,男子汉一定要自己闯出个名堂。 挂了电话,夜已经很深,我一根一根抽着烟,心中是豪气万丈,将要开启的新生活充满了憧憬。 我晚上睡得很熟,做的都是美梦,但是接近天亮的时候,出来一个怪梦。梦见自家阳台上站着一个人,我想走过去看看是谁,当时很黑看不清,月光又很朦胧,隐约看到这个人穿着一身黑衣服,手里抱着一只猫。 我突然惊觉,不对!这不是叛徒米先生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心里这么一咯噔,我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来。 外面天光已亮,我坐在床头喉咙上下动着,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是个梦。 我暗暗笑自己,米先生事件只是邓顺编造的一个谎言而已,邓顺现在身受重伤,不知道逃遁何处。让他撒欢跑吧,蹦跶不了几天,现在官面上和江湖上,都在通缉这小子,已经宣布社死了,露面就被抓,现在像是过街老鼠一样过着逃亡生活。 我还有什么可担心呢? 今天约好了沈悦涵去看电影逛街,时间还早,我在家先冲了澡,临近中午的时候开着车到了市中心。昨天约好在这家咖啡馆见面,我先点了一杯咖啡,翘着二郎腿,一边喝一边玩着手机。 到了约定时间,沈悦涵并没有来。女孩嘛,迟到可以理解。 我没急促促地给她发信息,慢悠悠等着。 等了能有十分钟,她还没有到,这就有点反常了。 我给沈悦涵发了信息,却没有回复。等了十分钟,我又发信息,还是石沉大海。我赶紧给她发语音申请,那边嘟嘟嘟好半天,都没人接。 没办法,我只好打电话,电话打过去还是没人接。 这时候我有点坐不住了,咖啡不喝了,从咖啡馆出来,在门口来回徘徊,像是个等网友奔现的吊丝。市中心人来人往非常热闹,进出咖啡馆的人也很多,就是没有沈悦涵。 我开始慌了,又等了一会儿,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一个小时,沈悦涵的性格绝对不会这时候还迟到,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我心里着急,心脏像被一百只小猫挠着,闹心劲儿就甭提了。 我冷静地思考了一下,决定去她家找。 临去的时候,怕前脚走了,她后脚再来,就给她发了个信息告知。然后开着车从车库出来,一口气开到了公寓小区。我曾经来过几次,算是熟门熟路,她租住的这套公寓在三楼。 上去之后按动门铃,没有人开。我又重重敲了敲门,还是没有人开。 看看手机,我发的那些信息没有一条回复的,全都石沉大海。 我使劲又敲敲门,还是没有人,这可麻烦了。 我在走廊来回踱步,心里像是一团乱麻,什么情况都想到了,我甚至想到沈悦涵是不是后悔和我在一起,要闹分手,来个冷处理。 这还算好的,最可怕的是,怕邓顺找过来,这小子穷途末路跟疯狗差不多,别把沈悦涵绑架了。 我在公寓楼里一直等了两个小时,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还是没人开门,也没人回来。沈悦涵信息不回,电话不接,就这么活生生消失了。 我实在是没招儿了,以前沈悦涵告诉过一个公司的办公电话,跟我说有什么事如果找不到她,可以打公司电话找她。 我拨通了这个电话,号码显示是南方。有人接通,我说自己是沈悦涵的朋友,想找她。 那边接电话的人奇怪地说:“我们沈总不在公司,已经出差去了,你如果是朋友,直接打她手机吧。” 我心往下沉,完了,公司的人也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这时电话里有个男人说话,“谁打的电话?” 接电话的办公人员说,“是沈总的朋友。” 那男人沉声道:“我来接。” 随即电话里传来一个厚重的男人声音:“哪位找沈悦涵?” “你好,我找。我姓朱……”我还没说完,那男人马上反应过来:“小朱是吗?朱鸿运?” “对。” “我是悦涵的爸爸,我们见过。”男人沉声道。 我有些惊慌失措,“沈总……沈叔叔。我找悦涵。” “奇怪了,你找悦涵可以发信息和打手机,再说了,她在你那,你为什么打这个长途电话找呢?昨晚我还和她通过电话,她说要在你那里多待几天。”沈总说。 我喉头动了动,既然电话已经打过去了,就别瞒着他,我艰难地说:“我和悦涵本来约在今天见面,可是她一直没有来,给她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我到她住的公寓找,也没人开门……她,失踪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寻找线索 “你说什么,悦涵失踪了?”沈总在电话里大声质问。 “也不是失踪,”我磕磕巴巴:“就是找不到她了……” “等着,我马上回去!”说完这句话,电话“嘟嘟”作响,挂断了。 我心跳很快,脑子里一团乱麻,心想沈悦涵到底上哪去了,好歹留个口信啊,生生能把人急死。 又敲了几次门,在公寓走廊的楼梯口等了很长时间,最终渺茫的希望还是破灭了,沈悦涵依旧下落不明。 我心乱如麻地走出公寓,开着车满大街转悠,会不会在大街上看到她,如果她现在能俏生生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肯定先狠狠责骂一顿,再看她态度,决定原不原谅她,怎么惩罚她。 进了闹市实在是心不在焉,车开得好几次都差点追尾和剐蹭,没办法找了个停车场,我坐在车里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手机号,我的希望火苗腾一下燃烧起来,赶紧接通:“悦涵吗?” 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人低沉的声音:“我不是沈悦涵,我是她爸爸,小朱是吗?” “沈叔叔。”我轻轻叫着。 “你马上到悦涵的公寓,我已经到了,你尽快过来。”说着,沈总把电话挂了。 我赶紧开车出来,一路奔驰到了目的地。等到了沈悦涵的公寓,敲门进入,正看到沈总坐在客厅里抽烟,身边还跟着两个助手。 沈总真行,担心女儿竟然第一时间从南方回来,能这么快,肯定是最早的一班飞机。 “怎么回事,你要仔仔细细说清楚。”沈总一字一顿说。 我从昨天开始讲起,和沈悦涵到游乐场去玩,然后我们定好了以后的生活和工作计划,我去南方发展,到她的公司去帮忙。今天约好了一起逛街,可等了很长时间,她都没有到,我四处都找过了,都没有她的踪影。 沈总抽着烟看我:“小朱,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先说说你的想法。” 这时候也不能隐瞒了,我便把前几天和沈悦涵差点被邓顺陷害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沈总越听脸色越难看,等我说完,他“啪”的一声把烟灰缸砸了,地板都砸个大坑。 我脸儿白了,喉头动了动,知道他是动了真怒。 “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沈总紧紧盯着我喝问。他的气场全变了,像是一头发了疯的雄狮。 我没想到沈总对自己的女儿会这么爱护,沈悦涵就是他的心头肉。 我汗如雨下:“事情都解决了,可能是悦涵怕你担心吧,这样的事情就没说。” 沈总点手叫过身边一个又矮又胖的助手,告诉他去查查邓顺,连带着去查查小黑山烟堂是怎么回事。他又叫过另一个助手,耳语了几句,布置了什么。 矮胖的助手走过来:“朱先生,你说你有一帮这个圈子里的朋友,能带我见见他们吗,我找找线索。” 这句话提醒我了,如果沈悦涵失踪真的是绑架,第一嫌疑人就是邓顺。要找邓顺,二龙,乔双,解铃他们才是真正的行家,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我跟沈总打了招呼,带着矮胖的助手出发,直奔解铃家。 带着外人过去,总要跟主人打个招呼。我现在顾不得这些礼节,心急如焚,车开得呜呜快,恨不得第一时间就飞到解铃那里。 到了地之后,我带着这个矮胖的助手爬上楼,到解铃家的门前,敲敲门。 时间不长门开了,乔双开的门,见我来了非常热情打招呼,看到我又带了一个陌生人,他微微皱眉:“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朋友,”我来不及解释:“我有事找二龙,他在不在?” 乔双很好说话,见我这么着急,也不多问,侧身让我们进去。我带着矮胖助手进到客厅,眼前陡然一亮,解铃居然回来了,正在和二龙,还有那个不着调的老和尚圆通,三人正在喝茶。 见我到了,解铃站起来,“呦,巧了今天,英雄大聚会啊。” 我苦笑:“解师傅,你就别开我的玩笑了。” 圆通在旁边道:“朱小哥很明显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看他的脸色愁眉不展,挂着相呢。” 我有点佩服这个老和尚了。 这些人性格不尽相同,各有各的古怪,但不可否认,他们都是高人。 我拿起桌上的一杯茶,也不管是谁的了,一口喝干,抹抹嘴说:“出事了。”接着,我把沈悦涵失踪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 “哪都找不着了?”二龙问。 我点点头:“我有个想法,会不会是让邓顺绑架了?” “不可能。”二龙马上摇头:“据我们的线索,这小子已经偷偷溜出本市,从逃跑的路线来看,应该是秘密遣回了小黑山。他回去也是送死,小黑山烟堂正全副以待,等着抓捕这个门内败类呢。” 矮胖助手在旁边拿着个小本子,嗖嗖用笔记录着,不知写着什么。听到这里,他认真地问:“会不会沈悦涵和他一路,被他绑着回小黑山了?” “这位是?”二龙疑惑地问。 我赶紧说,这位仁兄是沈悦涵爸爸的助手。 矮胖助手道:“我就是个跑腿干活的。你们可以忽略我的存在,不必知道我的名字。” 圆通老和尚嘬着牙花子:“忽略你的存在,那你还问我们问题?” 矮胖助手面无表情:“公事公办,希望你们配合。” 解铃道:“据我们了解,邓顺是一个人跑的,身边没有带人。他逃跑的路线非常诡秘,我们没有追踪到他的下落,只能根据他去的方向,推断可能是回小黑山了。” “有没有这种可能,”矮胖的助手说:“他的逃跑只是一种假象,只是在外面晃悠一圈,然后又回到本市,秘密绑架了沈悦涵?” 解铃有些无奈:“任何可能都有可能。现在我们已经失去了他的踪迹,你这么推断,也在情理之中。” 圆通有些不高兴,对矮胖助手说:“这位施主,你与其问这些不着调的问题,不如反思一下你们自己,沈悦涵的爸爸是大老板,他那头有没有什么仇家?有没有可能是你们那头出了问题?“ “我们这儿不可能有问题,”矮胖助手认真地说:“沈总做人做事都有大格局,他只有朋友没有敌人。” “放尼玛狗臭屁!”圆通一拍桌子,破口大骂,没有丝毫出家人的模样。 第一百四十四章 浮出水面 听老和尚骂人,矮胖的助理当时就不干了:“你这个和尚怎么出言不逊呢?你骂谁呢?” “和尚骂人了吗,和尚没骂人啊。”圆通喝着茶水。 矮胖助理气得脸都红了,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再骂一句试试,没有素质,还和尚呢。” 圆通不看他,瞄着天花板嘴里哼哼:“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 助理待不下去了,收拾本子和笔:“大概的情况我也清楚了,我先把话扔在这儿,如果沈悦涵出了什么事,我们跟你们没完!一帮臭流氓!” 我赶紧站起来:“这件事要论责任,也是我最大责任,跟我的朋友无关。” 助理冷冷哼了一声:“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你就等着倒霉吧。”说着背着包走了,“咣”一声门响,重重一摔。 圆通歪着眼说:“嘿,他这是摔谁呢?解铃,不是我挑事,这人摔的可是你家门,你就这么忍了?” 解铃道:“那我能怎么办,追出去把他打一顿?” 我叹口气,赶紧打圆场:“大家帮着想想办法,帮着找到悦涵,我谢谢诸位了。” 屋里这些人互相看看,解铃道:“我们这边肯定会尽力,但有时候尽人事,还要听天命……” 乔双忽然道:“师父,要不然你来推衍一卦如何。” 解铃摸着下巴想了想,点点头说:“我的推衍术还只是皮毛,试试吧。”他走到神桌前,拉开桌膛,从里面取出六枚铜钱,然后又拿起一根不大的竹筒,把铜钱放进去,用手堵住竹筒口,开始晃荡。 我来了兴趣,走过去看看,算命的都会这个。 解铃笑:“这叫梅花易数,用的是乾隆通宝,没下过水,没进过土,乃是推演术数最好的东西。”说着把手撤开,“哗啦啦”把里面的铜钱倒在桌子上。 屋里几个人都凑过来一起看。 乔双和二龙看不太懂,圆通老和尚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呦!” 解铃怔怔看着,眉头紧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征兆。 我急得不行,“解师傅,到底看出什么来了。” 解铃缓缓道:“这个卦象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怪,上面显示,沈悦涵的下落……”他顿了顿:“和我有关。”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地手都在抖:“是你,你绑架了悦涵?” 二龙有些不高兴:“我说小朱,你怎么说话的,卦象是说和解铃有关,没说是他绑架的。” “这,这,怎么解释?”我急的团团转,终于有了一些端倪,却像是打了哑谜一样,摸不着头脑。 “和我有关?为什么和我有关?”解铃摸着下巴,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他看着我:“不管怎么说吧,如果真的和我有关,我脱不了关系,不管出现什么后果,我都会一力承担。” “解师傅,你说这话我心里更没底了,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线索?”我急着问。 解铃苦笑:“什么都不知道。” 我心乱如麻,这次聚会不欢而散,我一个人出了解铃家,开着车在街上乱转,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说沈悦涵的失踪跟解铃有关?简直是匪夷所思。 要说解铃绑架了沈悦涵,打死我都不信,而且如果真的是他绑架的,他也不可能算命把自己暴露出来,这里肯定有不为所知的玄机。 可惜冥冥之中,无法破解。 我停了车,在黑夜的街头抽着烟,真是恨,恨自己没有能力,空有胡门仙印的机缘,关键时候什么都做不了,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我他么算什么东西? 我掐了烟,背着手来回转悠,就这么到了后半夜,才慢慢开车回到家里。 简单洗了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像是烙煎饼一样,不知道折腾到了几点,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睡了过去。 心里有事睡不实,做了一个很浅的梦。 我梦见自己在房间的客厅里坐着,忽然看到阳台多了一个人。梦里是黑夜,光线并不暗,阳台的那个人直挺挺站着,看着特别吓人。 我在梦里虽然害怕,却控制不住自己,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阳台,隔着一扇窗看着外面的人。 光落在他身上,我看到这是个陌生的男人,脸部是一团黑色的模糊,看不清五官,他穿着一身黑衣服,怀里抱着一只白猫。 我陡然一惊,马上反应过来,米先生? 你是米先生?我问。 那人缓缓伸出手,在阳台的窗户上写了几个字,我正要开门出去,突然从梦里醒了。 我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外面天光大亮,我抹了把脸,刚才那个梦就跟真事似的,历历在目。 我迟疑了片刻,从床上下来,趿拉着拖鞋走到阳台,看到窗户上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字,是从外面写的,字是抹着窗户上的灰尘形成的,字迹倒是很清楚。 我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趴在窗户上仔细看。因为是外面写的,从里面看这些字是反着来的。我赶紧开门来到阳台,从外面看过去。 字是这样写的,“今夜化工a区,一人到。” 我又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用手机把这一行字拍下来,这才开始思索,难道这行字是米先生留的言?字面意思是,他让我一个人今天晚上到化工区的a区。 化工区我比较熟悉,正是前几天邓顺把我骗过去的地方。 我仔细思量,这事还是得告解铃一声。我先给乔双发了个信息,然后直奔解铃家。 那几个人都不在了,只有解铃师徒,我把拍来的窗户照片给他们看。 我说道:“解师傅,到底有没有米先生这个人?还是,只是邓顺当时撒的一个谎?” 解铃摇摇头:“烟堂确实出了这么个叛徒,确实有米先生,我和他们堂主已经验证过了。邓顺害你们是借题发挥,确实有这么个事情。” “是不是可以确定,是米先生绑架了沈悦涵?他想干什么呢?” 解铃还是摇摇头,说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乔双小心翼翼地说:“师父,你还记得推衍出来的那个卦象,显示和你有关系。会不会那个米先生……和你有什么渊源?” 解铃苦笑:“和我有渊源的人太多了。朱小哥,你晚上该去还去,我也去,倒要好好会会这位米先生。” 第一百四十五章 米先生 解铃怎么打算的我管不了,今天晚上我肯定要先去单刀赴会。 天擦黑的时候,我一个人开着车就去了。今晚天象有些不好,天气预报说会有大暴雨,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去化工区的路本来就很偏僻,走着走着,身边就没什么人影了,只有我这一辆车开在市郊的路上。 化工区的面积很大,废弃的厂房一个连着一个,硕大的排烟囱,静静矗立在黑暗之中,远远看上去,犹如一只只静默的怪兽。 我开着车,速度放的很慢,转来转去,在深无人烟的厂房里找到了a区。隔着老远,打开远光灯,能看到厂房大院的门开着,里面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我把车开过去停在路边,走下了车,来到门口。 场院非常大,里面堆积着一些废弃的机器,已经生锈了,天空黑森森压着乌云,起风了,身上很凉。 我打开手电照向那个黑影,第一眼吓了一跳,黑影竟然只是个桩子,上面扔了一件黑色的破衣服,乍看上去像是个人。 我加了几分小心,四周看看,院子里静悄悄的。 我做了个深呼吸,大声地喊道:“我来了,你在哪?” 喊了几声没有反应,这时候反而不害怕了,而是有些恼火,大声喊:“别藏头露尾的行不行?有什么事咱们面对面说!” 刚喊完,就看到场院深处,车间大门“嘎吱嘎吱”开了,里面有光传出来,很显然,这是让我进去。 我勒了勒裤腰带,提了提气,打着手电走进了场院,顺着院子来到车间大门口,深吸口气把门一推,走了进去。 整个车间已经没什么大型机械了,还保留着一条废弃的生产线,墙角堆着很多麻袋,不知里面装着什么。生产线上放着一个马灯,里面幽幽射出光线,倒也能勉强照亮这里。 旁边有把破烂的椅子,上面坐着一个黑衣人,目光阴冷地看着我,手里抱着一只白色的猫。 我看到这只猫的第一眼,就极其不喜欢。它看上去并不大,似乎刚刚成年,看上去很是乖巧,但细看之下神态极其狰狞,说实话,我是第一次在一只猫的脸上看到了人的表情。这非常诡异,诡异到语言无法形容,像是一个人长了一副猫脸。 最让人心生厌恶的,是它碧绿至极的眼睛里射发出的那种邪恶光芒,让人心底发寒! 这只猫实在太邪门了,导致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它身上,反而忽略它的主人。想到了黑衣人,我的大脑竟然一片空白,这人就坐在面前,我竟然忘了他长什么样子! 我赶紧调转注意力,重新看向那个黑衣人,他长着一副平庸至极的脸,五官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尤其是组合在一起,更是平庸到了极点。基本上把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马上就会忘掉具体样子。 一个人能长到这种程度,那也算天赋异禀了。其他人可能觉得此人平庸,但我却冒出不同的想法,这个人如此平庸的长相,反而不平庸,就像是刻意设计出来的,说实话,我真的觉得,他是不是故意整容,整出这个样子。 我用手电照过来,黑衣人没有动,一直抱着白猫,用手轻轻抚摸着猫的头部和脖子,白猫眯起眼睛,非常享受的样子。这只猫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电视剧里的那些富家子弟,一边享受美女和雪茄,一边眯着眼看访客,眼神里透着桀骜和蔑视。 “米先生是吗?”我说道。 黑衣人点点头,用极为生涩的声音说道:“是的。你是朱鸿运。“ 他说话有一种很奇怪的节奏感,像是电脑发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每个词之间都要停顿。 我深吸口气:“我是。我接到了你的留言。其他的事不要说,我先问你,我女朋友沈悦涵在不在你的手上?” 米先生点点头,放开手里的猫,这只白猫“蹭”一下跳到地上,几个纵跃爬到黑暗的高处,身影消失。我正狐疑的时候,那里突然亮起一串白色灯笼,连成一片,隐约的灯光下,我清清楚楚看到了沈悦涵。 沈悦涵坐在一把椅子上,并没有被绑着,她耷拉着脑袋,像是陷入昏迷中。 我心里起急,大声喊,“她怎么了?” “她正在做一个美梦。”米先生涩涩的一个字一个字说:“很美很美的梦,我们,不要,打扰她。” “你……”我想往上冲,这时那只白猫从高处跳了下来,一窜一窜,回到米先生的怀里。 米先生一字一顿说:“我是魇主,会造梦,能让她做,一个美梦……我也可以让她,永远活在梦里,再也,醒不过来。” 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样的人我这辈子都没打过交道,感觉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来交流。 我抹了把脸:“直说吧,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米先生道:“很简,单,我要你的胡门,仙印。” 我苦笑一下:“原来就是为了这个。那你何苦为难女人,直接找我就好。” “人性,如此。”米先生说:“这样,你才能,交出胡门,仙印。” 米先生和邓顺一样都是奔着我的胡门仙印来了,他们的手段不尽相同,邓顺是诱骗,米先生是单刀直入,干脆利落。我和邓顺还能有来有往谈判什么的,和米先生简直是无法深入交流,只能乖乖听他的。 说什么都是白扯。 我知道,米先生这样的人是说到做到,他说让沈悦涵永远醒不过来,就永远醒不过来。 我点点头:“你想要就来取吧。胡门仙印拿走吧,这东西对我来说,不是恩赐,而是诅咒。俗话说有德者居之。我是无德无能之人,唉,你想要就拿走吧。” 米先生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怀里抱着猫,慢慢向我走来。 他走动的姿势非常僵硬,像是个机器人,隐藏在一身的黑衣服下面,看着非常吓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vs米先生 米先生一步步走到我的面前,离得近了才看清楚,他的脸十分僵硬,比扎了肉毒素的田田姐的整容脸,还要硬,像是带着一幅面具。 他一字一顿说:“跪下!” 我犹豫着,抬头看看不远处沉睡的沈悦涵,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能听从米先生的话,慢慢跪在地上。 米先生一手抱着白猫,一手结成剑指,缓缓指向我的眉心。 我汗如雨下,两只眼不自觉地往他的指尖看。他的手指在轻轻画圈,我的眼睛也情不自禁跟着转,头一阵阵迷糊,像是掉进了一个绚烂夺目的万花筒里。 米先生的声音在耳边幽幽传来:“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 “那我是谁?”我迷迷糊糊地问。 “你的存在,不过是我给你的,幻觉,没有我,便没有你。”米先生的声音犹如天外之音:“你是我的,一部分,你所认为的我,是虚构的。现在,我要入睡,要进入,一个悠远的梦,你也要睡,你会在梦中,回归本我,回到我的意识里。” 我彻底晕了,下意识跟着他念,整个头都是沉沉的。 “我没有我,我就是你的一部分,我要进入梦境,我要回归本我。” 我一遍一遍念着。 这个时候,冥冥中我听到另外一个细细的声音,不是米先生发出来的,非男非女,在说:“胡门仙印,胡门仙印,快点出来,和我融合。胡门仙印,胡门仙印,快点出来,和我融合……” 我在昏沉沉中,就感觉意识的深处,那枚琥珀的蛋高速旋转,嗖嗖转动,我从来没见过它转的这么快。而且开始慢慢增大,越来越大。 当初遭到邓顺陷害的时候,琥珀蛋也没转这么快过。 随着它的旋转,我感觉浑身热血翻涌,一股股热浪从四肢涌向心脏和头部。 这时有一股强大的外力侵袭了进来,似乎正在观察这枚在高速旋转的琥珀蛋。 我能感觉到这股外力想攫取这枚蛋,把它从我的意识之境里弄走。 但是这枚蛋也不是吃素的,无惧外来之力,高速旋转,周边发出一层层的琥铂色光芒,如同镀了一层金边。 这股外力决定不再观察,下手了。 大量的黑丝涌入我的意识,开始对这枚蛋进行缠绕。蛋高速旋转,似乎在告诉这股外力,不要不自量力。 琥珀蛋的旋转,也带动了我浑身的热血翻涌,我感觉到莫大的耻辱,外界力量无视我的存在,在随意窥探我的内在。 我想要反抗,忽然想起自己的责任,只有把胡门仙印乖乖奉献出去,米先生才能放过沈悦涵。 这一瞬间我放弃了抵抗,深叹口气。悲哀地看着意识之境里的那枚琥珀蛋,这一刻我也终于明白,这枚蛋其实就是胡门仙印的本体。 它从进入我身体的无形状态,现在变成了有形,而且在渐渐变大,这是一个很好的趋势,如果没有外来灾祸,我可以好好修行下去,或许有一天它会开花结果。 但是现在,我要把它拱手让人。 这一刻我心力交瘁,无尽的悲哀,为了沈悦涵,我可以牺牲自己,一时间情不自禁热泪长流。 就在极度悲哀,丧失信心之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米先生,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声音很熟悉,是解铃! 我陡然精神一震,心头那种求生之能像是烈火一般熊熊燃烧,这一瞬间我不想坐以待毙,大吼一声,猛地从昏沉的状态里觉醒,睁开双眼。 米先生大吃一惊,那只猫瞪大了眼睛,充满了惊讶之色,不相信我在他的控制之下居然能醒过来。 米先生抱着猫,如同僵尸一般向后退滑出了几米,站定后抬头去看车间的大门。 我擦擦脸,擦擦眼睛,发现自己真的哭了,眼泪把脸打湿了。我回头去看,车间门口缓缓走进来四个人,为首的正是解铃,身后是二龙和圆通老和尚,最后的是徒弟乔双。 他们四个人到了。 解铃抱拳:“米先生高人,今天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了。” 米先生抱着猫冷冷地看着他们,“你是解铃?” “对。”解铃点点头:“你认识我?” “老相识。”米先生一字一顿。 解铃微微皱眉,“我真的不认识你。临来前我曾占得一卦,此事和我有莫大的关联。可我至今不明白此中玄机,还望米先生明示。” 米先生点点头:“你,打赢我,再说。” 他缓缓张开双手,那只白猫“嗖”的一声从怀里跳出来,连续登高,爬到高处,趴在昏睡的沈悦涵旁边,居高临下看我们。 米先生迈出一条腿,又迈出另一条腿,膝盖不打弯,如同僵尸一般缓缓走过来。 解铃迎了过去,乔双低声道:“师父小心!” 圆通老和尚道:“这一关你师父必须一个人过,我也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活死人为什么会和你师父有渊源。” 解铃走到米先生近前,两人相距不过一米的距离,解铃伸出一只手:“请指教。” 米先生突然动了,整个身体还是僵的,却动若脱兔,像是被看不见的人操纵的提线木偶一般。 他跳过来,右手直插解铃的双目。 解铃微微避让,米先生一拳走空,紧接着变招,手掌立起来直砍解铃的脖子。 解铃赶忙又是一躲。就这么着连续两躲,落入了下风,米先生是步步紧逼,手掌如刀,刀刀是死招,全奔着解铃的要害去。 解铃辗转腾挪,速度极快,但米先生更快,连喘气的工夫都不给。我在旁边都看傻了,这米先生就像是没有上机油的机器人,关节都锈死了,整个动作说不出的那么怪异,却偏偏唯快不破,形似鬼魅直若青烟。而解铃的躲避动作,还是属于人的范畴,已然落入下风。 这两个人的打斗,看上去像是一个正常人在对战一个植入了打斗程序的机械人偶,诡异到让人无法呼吸。 圆通老和尚越看越是心焦:“解铃,你行不行啊,打斗本来就不是你强项,要不然我帮帮你吧,看得手痒。” 解铃一边打一边说话,气息丝毫不乱:“如此招式奇特的大高手,我也是多少年没见过了,先让我过过瘾。” 第一百四十七章 摄魂珠 解铃和米先生在废弃的流水线旁边大打出手,米先生是步步紧逼,招招夺命,解铃一直在躲避,找不到机会还手。 他们两人的速度太快了,我在一边都看傻了,换成我上去,估计一招就得被米先生打飞。 在场的几个人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完全被这场打斗吸引住了。 上空的白色灯笼摇曳,光线来回晃动,那只白猫居高临下冷冷看着,整个场景充满了令人窒息的诡异感。 打着打着,解铃忽然道:“差不多了吧,该我出手了。” 他悠忽一转身,突然脱离战圈,米先生追着打,解铃身形一转,到了米先生的后面。米先生反应极快,也马上回身。这时候就连我都看出破绽,这种情况下如果换成我是米先生,是不会转身的,别看就这么一两秒,高手对战,浪费0.1秒很可能都有关生死。我会在不转身的情况下,用腿往后踢,或是胳膊肘往后顶。 这种处理方式要简单直接的多,可米先生这些都没用,非要转身打。但该说不说,他转身的速度都比常人快上两三倍,就跟陀螺似的,一般人这么转早就眩晕躺地上了,但他毫无察觉,继续攻击解铃。 解铃也不跟他正面对战,他刚转过来,解铃身形一晃,又到了米先生的身后,米先生只能再转过去,面向他。 我一下就振奋起来,解铃找到了克敌的办法,不正面和米先生打斗,而是不停地走动身位,用一句术语来说,不停地走a。米先生要不停地转身去面向他。 解铃就这么变化身位,好几次米先生已经漏出了破绽,他也不动手,就这么飘来忽去,原地转圈。 米先生刚开始转的速度很快,可转来转去,就感觉越来越僵硬,速度还在这儿,但是整个身体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衡感。 给我最大的感受是,还拿游戏做比喻,解铃这个游戏角色能自主走位,而米先生就像是被玩家控制的另一个角色,需要背后那只手的运作,才能跟上解铃。 背后那只手水平再高,反应再快,运作再强,时间长了的话,也会出现小小的凝滞感,显得那么不流畅。 解铃见差不多了,来到米先生的身后,陡然一掌,米先生要转身,这个动作明显比先前要凝滞了许多,等转过来,解铃这一掌也到了,“啪”一声,正打在米先生的前胸,米先生往后倒退了两步。 二龙“蹭”一下从后面窜过来,一脚踹在米先生的膝盖上,米先生站立不稳“噗通”跪在地上。 这时那只白猫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高处的边缘,居高临下“咪、咪”叫着。 二龙用手抓住米先生的肩膀,冷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你的真面目,你他么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用手一抓米先生的衣服,猛地一扯。 米先生僵硬没动,只听“嘶啦”的声响,衣服撕开,露出一条胳膊。 幽暗的光线下,能看清米先生的这条胳膊很粗,甚至有些浮肿,最可怕的是,上面有很多深紫色的斑点,看起来极为骇人。 我失口叫道:“二龙哥小心,会不会有毒?” 二龙迟疑一下,解铃走过来道:“这不是毒,是尸斑。” 二龙下了重手,猛地七撕八撕,把米先生上身的黑衣服都扯烂,露出了下面的皮肤。肤色让人看得心里发寒,又灰又暗、毫无生机,死气沉沉的,而且上面遍布深紫色的尸斑。 圆通老和尚走过来,抓住米先生的肩膀,硬把他掰过来,米先生抬起头看我们,这一瞬间,他的双眼也变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见过死人的双眼。米先生的眼睛极其浑浊,最关键的是没有灵性,很暗淡,甚至分不清他是否看人,还是空空的就那么瞪着。 圆通一字一句道:“这是一个活死人。” 二龙倒吸口冷气:“烟堂果然邪门,居然会有这种出马仙!拜鬼拜的自己都成了活死人。” 米先生就这么直勾勾地蹬着我们,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二龙疑惑地用手推了一下,米先生向后倒,摔在地上,像是死了很久的人。 解铃蹲在旁边,用手比量了一下鼻息,摇摇头:“死了。” 圆通老和尚看了两眼:“死了至少一年。居然没完全烂掉,真是个奇迹。” 我赶紧过来:“米先生是个死人?死人怎么会活动呢?” 圆通笑了笑:“听说过傀儡术吗,把尸体用绳拴上,用手就能操控他,像是傀儡一样行动。米先生这个死人的背后,也有这么一只手。” “谁?”我瞪大了眼睛问。 圆通和解铃同时抬起头,目光看向高处的那只白猫。 白猫“咪咪”叫着,一个纵跃从高处跳下来,缓缓前行,离着我们大概三四米的距离停下来,尾巴高高竖起。 “这只猫……不是米先生的宠物吗?”我磕磕巴巴地说。 我已经觉察到了,这只猫的不寻常之处。 没有人说话,上方的灯笼前后摇晃,幽暗的光线摇曳,空间里充满了妖氛之气。 白猫坐了下来,上半身立起来,看着我们,“咪咪”叫了两声,下一幕惊住了在场所有的人。 这只猫居然说话了:“我才是真正的米先生。”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解铃等人还好,我完全惊呆了,一只猫居然说人话?!活这么大没见过这样的西洋景,我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解铃先是惊讶,而后恢复了平静,“我记得有一个老朋友,叫喵喵师父,也是一只猫。” 白猫点点头,细声细语地说道:“我们是师兄弟。” 能听出来,猫虽然说人话,但毕竟和人不一样,生理结构就不一样,所以说出来的声音很细,还是带着很重的猫的口音,不过字节能让人听懂,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解铃点点头:“我说怎么卦象显示和我有关系,原来你是老相识。你是米先生,准确的应该说是,咪先生。” 白猫缓缓站起来,张开猫嘴,“哇”的一声,从嘴里吐出一颗碧绿碧绿的珠子,落在桌子上。这枚珠子看上去就邪气凛然。 解铃微微皱眉,“这就是烟堂失窃的摄魂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奉献 白猫才是真正的米先生,它来回走动,“对,这就是摄魂珠。解铃,你知道我为什么盗它吗?” 解铃做出个手势,说道:“请指教。” 白猫道:“其实我是一个容器。” 众人面面相觑,我听得来了兴趣,很多人都曾经说过,我根本不配拥有胡门仙印,只是暂时收容仙印的容器,没想到这只猫也这么说。 在场的人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白猫伸出一只猫爪,轻轻拍拍自己的脑袋,“在我的脑袋里,存在着一个梦境世界,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人。” 我们面面相觑,解铃微微皱眉,“哪两个人?” 白猫清清嗓子,咪咪叫了两声,继续说道:“这两个人,一个叫轻月,一个叫解南华。” “什么?!”在场的人无不大惊失色,尤其是解铃,整个人都傻住了。 我从没见过解铃这么失态,几乎站立不稳,二龙在旁边扶住他。 白猫声音低沉起来:“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死,还在延续着生命,活在我的梦境世界里。当年他们惊天动地一战,两人肉身陨落,济慈长老临终前用无相神功把两人之魂摄入梦境世界。我恰好在佛前修行,便承担了这个任务,寄托了这个梦境。从此背负梦境,让他们两人活下去,成了我一生修行的主要目的。” 它在桌子上走来走去,“我发现让这个梦境世界延续下去,需要很多能量,这个能量便是人或是动物的灵魂。我以猫身修行,对生命的理解和你们人不一样,不需要道德的束缚,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摄取人和动物的魂灵,来供养这个梦境世界延续。” 我实在忍不住插嘴说:“你入魔了。” 众人都默不作声。 “解师傅,这只猫入魔了,对不对?”我又重复一遍。 二龙声音有些苦涩:“小朱,你知道解南华是谁吗?” “谁?” 二龙苦笑一下:“他是解铃的亲弟弟。” 我张大了嘴,后面的话吞下去,没有说出来。 白猫脸上浮现出人类才有的笑容,极为诡异,“我摄魂了这个人。”它抬起爪子指指躺在地上的死尸,原以为是米先生的那个人。 “我作为猫,会说人话,办人事,毕竟太惊世骇俗,”白猫说道:“所以只能控制这个死人,用他进入世间。而我假装成为他的宠物。其实我才是真正的主人!我带着这个人傀儡潜入了烟堂。烟堂是北方最大的鬼堂,有很多机会能接触到人的魂魄,最终的目的,我要的是他们的摄魂珠。“ 白猫用猫爪子轻轻摆弄着地上的绿珠子,“最近一段时间,梦境世界越来越不稳定,我勉力维持,这个世界随时都有塌陷的可能,只能用更多的灵魂来维持。只有摄魂珠才能做到同时摄取多个魂灵,为己所用。如果你们把摄魂珠物归原主,梦境世界便会很快崩塌,轻月和解南华也会随之化为无有,寂灭时空,再也不存在了。” 这番话说下来,现场所有人静默,解铃紧紧闭着眼,眼圈红了。 白猫脸上露出人有的冷笑:“现在你们还想把摄魂珠拿走吗?拿走也行,其实还有个办法,能长时间维持那个世界的存在。” 说到这里,它把眼睛一瞪,猫眼碧绿,形成竖条,紧紧盯着我,一字一顿说道:“那就是胡门仙印。” “胡门仙印是胡门至宝,内藏大玄机,把它拿在手,可以保证梦境世界延续,甚至有可能让轻月和解南华的魂魄冲入轮回,再世为人。只要把胡门仙印取来,摄魂珠都不必用了,所有人都不必牺牲,一切皆大欢喜。” 说到这里,白猫盯着我:“朱鸿运,我也是迫不得已。” 它在桌子上转了两圈,猛地一个跳跃,窜上高处,来到昏睡的沈悦涵前,咪、咪叫了几声。 又窜到沈悦涵的膝头,猫的双爪搭在女孩的肩头,一直咪、咪叫着,猫眼对着沈悦涵紧闭的双目。 时间不长,只听沈悦涵鼻子发出慵懒的声音,女孩长长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地睁开眼睛:“舒服啊,睡了个好觉。” 白猫“嗖”一下跳到地上,来回走动。沈悦涵慢慢睁开眼,一下惊住了:“这是什么地方?” 她惊慌失措,看到了下面的我们,激动地都快哭了,冲我招手:“鸿运,鸿运!” “悦涵。”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沈悦涵到处找着下去的路,没有找到,急的不行。 白猫抬起一只猫爪指着旁边不起眼的楼梯说:“那!” 沈悦涵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吓得尖叫:“猫,猫会说话。” 我三步并作两步窜到楼梯前,噔噔噔上楼,跑到她的跟前,沈悦涵一头扎过来,紧紧抱住我不撒手。 我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内心真是感慨万千。 我们两人拉着手从上面下来,那只白猫不走楼梯,从高处一跃而下,趴在桌子上看着我们。 “这是怎么回事?”沈悦涵轻声问。 我苦笑着说,一言难尽,等回去再说吧。 白猫咪咪叫着,说道:“人质给你们放回来了,事情也和你们讲明白了。现在最好的抉择,就是让我取走胡门仙印,一切都皆大欢喜。” 沈悦涵一听就感觉不对劲,拉着我的手轻轻说道:“取走胡门仙印,是从你身上吗?” 我苦涩的点点头。 “不是说胡门仙印从你的身体里取出来,你就会……” 我说道:“是的,我就会变成白痴。” 其他人都在看着我。 我看向解铃,沉默了很久,慢慢说道:“解师傅,如果你需要我奉献出胡门仙印,我可以的。” 解铃没说话。 圆通老和尚道:“朱施主,你这么说不相当于杀鸡问客吗,让解铃怎么回答?他就有心让你这么做,这话也说不出来。” 我苦笑了一声,是啊,既然决定了,何必多问一嘴,让解铃难以做人。 我慢慢从人群里走出来,对白猫说:“米先生,你拿走我的胡门仙印吧。我的人生,最大的原罪就是这枚仙印,与其那么多人惦记,早晚有一天会失去,还不如让它在你们手里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第一百四十九章 灰界 我自愿奉献出胡门仙印,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 沈悦涵拉住我的手,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我:“你知道奉献出胡门仙印的后果,就是变成白痴,到时候你会住进精神病院,谁也不认识,爸妈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你想这样吗?” 我沉默不语。 解铃问白猫,有没有别的办法? 白猫像人一样一耸肩,“剩下的办法就是摄魂珠我还拿着,然后到处掠夺人和动物的灵魂,燃烧它们延续梦境世界,让轻月和你的弟弟解南华继续活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白猫在原地转了两圈:“现在只有这两个选择,要么姓朱的小子献出他的胡门仙印,辛苦他一个,幸福千万人。要么,我就用摄魂珠,毁掉很多无辜的人。你们选择吧。” 众人面面相觑。 解铃本来极为严肃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笑容,“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包括我和沈悦涵,我从心底认为解铃可以解决这个世间所有的难题,此时此刻简直是个两难的死局,只有他能解开。 白猫有些疑惑,“第三种选择是什么?” 解铃缓缓说道,“那就是放弃梦境世界,让轻月和南华,都去死。让他们自然消亡。” 谁都想不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二龙赶忙道:“南华他……” “人生自古谁无死。”解铃说:“何必为了他,搭上很多无辜的性命呢。谁的命不是命,怎么就他俩高贵?” 他抬起头看向白猫:“米先生,我有一个乞求。” 白猫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蹲在桌子上点点头,咪声咪气说:“你讲吧。” “我想进入你的那个梦境世界,最后再看一眼南华。”解铃说。 白猫没有拒绝,点点头:“可以,你还可以再带一个人。” 二龙马上道:“带我吧,我想见见南华,也想见见轻月。” 乔双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出卖了自己,他也想经历一番这样的奇事。 圆通老和尚捋着自己的胡须说:“你们不用请缨,其实解铃已经有人选了。” 解铃点点头,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朱小哥,随我走一趟,如何?” 我刚想答应,沈悦涵马上冲过来,挡在我的身前,语气不善:“解铃,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带着鸿运进去,看到你弟弟,然后你们两个一哭诉,鸿运心软,就答应奉献出胡门仙印了,对不对?你们想单独套路他,玩苦肉计,对不对?”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解铃苦笑:“美女,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个形象?” 圆通老和尚道:“女施主,你这么说,纯粹就是在侮辱解氏兄弟了。我和尚一辈子没服过什么高人,但这哥俩绝对是坦坦荡荡的君子,解铃还差点,解南华绝对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你的这种猜测格局太小,有机会你见见南华就知道了,你会爱上他的。” 我的脸上出现一道黑线,这老和尚真是口无遮拦。 我拉着沈悦涵的手,看着女孩的眼睛:“悦涵,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不负责任的决定。这次去机会难得,我想看看传说中的两个豪杰。” 沈悦涵眼圈红了,抽了两下鼻子,轻轻点点头。 白猫一翻身,躺在桌子上,四脚朝天,咪咪叫了两声:“要来的两个人到我近前。” 解铃看看我,微微点头:“放心,我会护你周全。” 我也点点头。 我们两人来到桌前,白猫闭上眼睛,慢慢说道:“坐在我的身边,一人拉住我的一只脚。” 解铃指点我盘膝而坐,我们一人拉住猫的一只前爪。白猫“咪咪”叫着,轻轻道:“睡吧,睡吧,我们都好好睡一觉。” 也怪了,白猫这么一说,我觉得眼皮开始发沉,缓缓闭上眼睛,在闭眼的一瞬间,看到解铃的脑袋一耷拉,他先睡过去了。 我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雾气昭昭,好像是一片森林,到处都是大雾,什么都看不清。 “我在这儿。”一个声音传来,回头看,正是解铃。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我感叹。 解铃道:“此地名为灰界,非黑非白,我在很多年前曾经来过。没想到这个地方,现在会移植到一只猫的梦境里。我可以肯定,南华就在这儿。” 他带着我往前走,森林里大雾不散,走了没多远,我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风声。 这股风不是自然风,而是什么东西快速移动,使得风骤起,然后又瞬间平息,再一次骤起,风声里充满了杀气和速度感。 我和解铃缓步前行,走在一片迷雾前,再往前走一步,眼前陡然开阔,四周大雾之中,森林中间有块空地,只见两个身影正在打斗。 这两个人速度极快,一触即分,然后又斗在一起。 我揉揉眼,他们的动作身形实在太快,相比之下,解铃斗死尸米先生,就像是孩子闹着玩一样。 我从来没见过有人把身体机能用到如此极致的状态。 解铃轻声说:“仔细看,机会难得。” “他们就是轻月和解南华?”我问。 解铃点点头:“解南华是国术大家,从天资到努力,比我强万倍不止。轻月也是曾经大闹过地府的一代豪杰。这两个人的国术几乎不相上下,他们这一战,现在能亲眼目睹,我们都算是三生有幸了。” “感觉他们的速度很快。”我轻声说。 解铃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任何人对敌,都会有个抬手动作,哪怕你是武学泰斗,出手前也会有个不易觉察的‘意’在。这两个人交手,根本就没有征兆,没有‘意’。身体的肌肉反应在思维之前,处处险招处处怪招,却想无所想,辨无可辨。他们两个人是真正能突破思维限制的武术高手,凭内心的本我在对敌。” 我凝神去看。 我对于传统武术一无所知,平时也很少接触格斗和技击,总觉得都是花架子,没什么意思。今天这么一看,这两个人的对战简直叹为观止,一招一式形若鬼魅,快若青烟。 第一百五十章 两个豪杰 我和解铃看着森林深处的空地,两个极快身影在快速交战,时而靠近,时而分开,两个人的身形都是极快,竟然打出了水墨画的效果。 打斗了一段时间,解铃重重拍拍手。 两个人陡然停了下来,各自跳出战圈,一起看过来。 一个身穿白衣,露着两条胳膊,上面都是莲花状的纹身,这小伙子看起来就精神,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另一个人也是一身白衣,留着刘海半长发,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像是动漫里那种智慧极高的邻家大哥哥。 解铃带着我走上前,指着那纹着莲花手臂的帅小伙说,“他叫轻月。” 然后指着戴着金丝眼镜的邻家哥哥说,“这就是解南华。” 解南华见到我们,和轻月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一点都不像刚才还生死相搏的敌人,反而一起露出温暖的微笑,更像是一对生死之交的好朋友。 解南华走过来,和解铃握握手。解铃一把抱住他,两人肩头并着肩头。 解南华声音有些发颤,极力保持冷静:“解铃。” 解铃大笑,而声音悲怆:“还不承认我是你哥哥吗?” 解南华沉默了片刻,轻轻说了一个字:“哥。” 一语未了,解铃是泪如雨下,紧紧搂住解南华,用拳头锤了锤他的后背。 轻月在旁边微微笑着:“我说二位,你们要秀恩爱,另外寻地方,这里还有外人。” 解铃笑了笑,放开解南华,指着我说:“我介绍一下,这个小朋友叫朱鸿运,是刚出道的新人。” 轻月和解南华冲我微微点头,礼貌示意。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轻微颤抖,控制都控制不住,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 我们四人来到一棵大树下,大家盘膝坐在地上,围成个圈。解南华道:“哥,你能来其实在我们的意料之中,你如果没找来,反而奇怪了。” 解铃笑笑,没说话。 解南华道:“我和轻月心里都很明白,你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一种情况。” 轻月在旁边道:“我们要死了,是吧?真正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解铃没说话,抿了抿嘴唇。 轻月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我和南华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死就死了,地球还照常转,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在最后时刻,让我们打个痛快吧。我刚刚领悟到一些东西,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把悟到的再印证一下。南华,咱们别耽误时间了,再来!” 解南华站起来,就要和轻月到空地上较量。 解铃赶紧道:“二位都是国术大师,都是武痴,不急于这一刻,来,来,都坐好。我好不容易进来一趟,大家聊聊天嘛。” 两个人重新落座。 解铃道:“你们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坍塌,二位都是纵横一时的豪杰,还有什么话要嘱咐的?” 解南华笑,“轻月,你先讲吧。” 轻月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好,随即神色变得黯然:“我一生心随所欲,唯有一人放不下,那是我最爱的人。我逝去后,如若灵识不灭,不管轮回几世、不管千年万年,只要能再见到她,我就心满意足了。”他长长舒了口气:“南华,说说你吧。” 解南华笑了笑:“你对女人心有挂碍,我是对男人放不下。”他看向解铃:“哥,我最大的心魔就是你,现在,放下了。” 解铃抚掌大笑,“二位如此洒脱,交待完自己的事,你们还有个任务,这位朱鸿运是后起之辈,今天能到这里算极大的缘法。朱小哥,机会难得,你有什么想问这两个绝世高手的?” 我说道:“两位前辈,我从小被植入胡门仙印,很多人都说我资质平平,天赋平平,只是一个装仙印的容器,早晚有一天还得交给其他人。” “你信这种说法吗?”轻月歪着眼看我:“你自己认怂了?” “我没怂,但客观事实在这儿摆着,我确实不如他人……”我吱吱呜呜说。 轻月摇摇头:“一个人一个打法,何必和他人比。朱小哥,胡门仙印落在你的身上,你不要把它看成是累赘,万事万物都是最好的安排,你要把它当成契机,当成馈赠。要不然一味躲避,跑到哪都没用。” 解南华忽然笑了。 轻月略有些不快:“有什么可乐的?” “轻月啊,难为叫你一声豪杰,还是不通透啊。” “此话怎讲?” “你我有着惊世骇俗的武功,又怎么样?到头来还是要寂灭在这个不阴不阳的鬼地方。现在江湖上说起来,有几个年轻人知道我们的,有几个人还能说出我们的名字?”解南华推了推金丝眼镜:“什么名声,什么威风,什么神通,不过就像现在,大梦一场罢了。往事如烟,红尘浮云,别人看重也好,轻视也罢,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问心无愧,我过好一生,足矣!” 轻月冷哼:“既然你这么洒脱,为什么还要和我斗个高低,争个短长?” 解南华道:“我和你打,也不是和你打,我是在和自己打。通过你这个外人,来印证我的内心,没有你,我如何证明我的存在?” 轻月还要说什么,解铃摆摆手:“两位高手论道,看似个说个的,但其实说的都是一个事,那就是活出自我。金银财宝毁谤赞誉,只是外相,只是辅助你探寻内心的方法,自我成长才是最重要的。” 我脑子里已经乱开锅了,想着一些东西,又不成体系,内心受到极大的震动。 轻月道:“朱小哥,你是出马仙的弟马,如今窜窍和请老仙儿了没有?” 我黯然摇摇头。 “我给你推荐个老仙儿。”轻月道:“铁刹山知道吗?” 我赶紧点头,铁刹山是有千年历史的道家名山,我和这座山颇有渊源,曾经在那里见到道长李司南,他作法把我和胡门仙印融合在一起。 “铁刹山西南十里,深山中住着一位隐世高人,名为千峰老人。”轻月说:“你要请老仙儿,就去找他,他会介绍一个本命老仙儿给你。” 解南华眉头一挑:“你想让朱小哥请出……” 轻月摆摆手:“那人也该出世了。” 解铃一拍手:“好了两位,最后打一场吧,我们这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将不复存在。” 轻月却意兴阑珊,“最后的大好时光怎么能浪费在解南华的身上。”他靠着树干,翘起二郎腿,看着蒙蒙的灰色上空。 第一百五十一章 摊牌 解南华和轻月也不打了,各自找了棵树,躺在树下翘着二郎腿,悠悠哉。 解铃拍拍我的肩膀,我们一起退出这片树林,进入迷雾。 我心情很差:“解师傅,这两位都要……死了吗?” 解铃面无表情:“他们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死就死了,这是自然的规律,没什么惋惜的。” 我叹口气,心里很难受。 我们沿着迷雾前行,周围什么路都看不清,我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后背被解铃推了一把,喝了一声:“去吧!” 我脚下踉跄站立不稳,整个人往前绊去,恍恍惚好像摔了一跤,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中。废弃的车间,我坐在流水线上,缓缓睁开双眼,看到了众人,还有期盼中的沈悦涵。 沈悦涵见我醒了,跑过来抱着不撒手。 解铃伸了个懒腰,也醒了,众人走了过来,问怎么样。解铃点点头:“轻月和南华确实活在梦境世界里。”他简单讲述了一下经过。 二龙看我:“小朱,你看到他们二人交手了?” 我眼神中都是崇拜,点点头:“简直是叹为观止,我从来没见过人类的格斗到这种境界,语言形容不出来,人体的机能和灵巧发挥到了极致。” 几个人面面相觑,二龙一脸的羡慕,嘴里喃喃,“如果能亲眼这两个大高手的对决,那真是一生无憾。” 解铃道:“他们两个人不光是技巧到达了一个巅峰,而且两个人的心智,和对世间的理解也到了一定的境界。” 乔双赶紧说:“师父,他们二人非得死不可吗?” 这时白猫从旁边爬起来,像人一样耸耸肩膀:“除非两条路,就像我刚才说的,一个是取得胡门仙印。一个是拿着摄魂珠去不断地摄取别人的灵魂。如果两个都不想选,只能让他们去死了。” 众人没有说话,大家互相看看,沈悦涵抱着我特别紧,我知道她的心意,怕我冲动,胡乱答应他们把胡门仙印奉献出去。 说实话,如果是我自己,这东西献出去就献出去了,变白痴我也认了。但是现在背后有父母,身边有悦涵,都是我爱和爱我的人,牵一发动全身,我不能这么自私。 气氛很压抑。 就在这时,解铃忽然脸上一笑:“其实还有第三种办法。” 所有人都看过来,解铃对白猫说:“你把梦境世界迁移到我的身上,我来背负它。” 白猫愣住了,我们也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解铃会用这种方式来解决。 乔双眼睛亮了:“师父,这也可以吗?” 圆通老和尚苦笑:“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不知道此间的厉害。这种寄存高人魂灵的世界,哪是这么容易背负的。这个举动本来就是逆天而行,而且需要消耗自己的福德、因果、神通乃至生命,才能维持下去。这和背着一座泰山压在肩头,没什么两样。” 白猫点点头:“老和尚说得没有错。这是一个巨大的包袱,解铃你接过去之后,往后余生都会活在重重的压力之下,经受无穷无尽的苦难!” “哈哈,”解铃大笑:“苦难,快乐,沉痛,幸福,光明,黑暗……这些不过都是文字而已,风凰身在烈焰却如清凉之夏,企鹅在寒冬的南极,却感觉是在漫步后花园。到底是不是苦难,是不是幸福,还得以个人内心来定义。外人说得一概不算。我没觉得背负我弟弟和轻月,是一个重负,反而是非常有意义非常好玩的事,何来的苦难一说?我可以时不时进入梦境世界,和他们沟通畅谈,时不时还能交交手,这简直不要太幸福。”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白猫道:“你既然这么看得开,我没有意见,但是转移梦境世界,这活儿我干不了,必须需要佛家的无相神通。上次就是济慈长老施法的。” “济慈长老已经圆寂了。”二龙沉闷地说。 “不要紧,我知道有个人可以做到。”解铃道:“不过那人目前正在喜马拉雅山脉附近修行,还请米先生跟我走一趟,我们一起去藏区。” 白猫咪咪叫了几声,耸耸肩:“无所谓啊,机缘到了,我也该卸下这副重担了,有人接盘我还乐不得呢。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解铃伸出手,白猫一个纵跃跳了上去,顺着胳膊爬到解铃的肩头,一人一猫看上去竟然这么和谐。 解铃看着地上的死尸,大笑:“现在我就是米先生了。” 白猫咪咪叫着。 “出发。”解铃转身就走。 “等等!”有人喊了一声,是圆通。老和尚道:“这具尸体留在这儿始终是个麻烦,小白猫,还得用出你的傀儡术,把死尸带到远远的地方再抛尸,别给我们添麻烦。” 解铃笑:“圆通长老,你说的这些话哪一句像是出家人所为。” 圆通“切”了一声,他蹲下身,手掌放在尸体的面门上,另一只手做了个大手印,微微闭上眼,嘴里念叨了几句,然后道:“好了,我给他超度了。” 白猫从解铃肩膀上跳下来,跳到死尸的怀里,咪咪叫了几声,那死尸“忽悠”一声,竟然从地上直挺挺站起来,又成了米先生那个模样。 沈悦涵不知道其中缘故,吓得一声大叫,藏在我身后。 解铃冲我们抱拳:“我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国内,有什么事同道多担待吧。” 二龙和圆通长老一起抱拳,乔双眼睛红了,喊了声:“师父。” 解铃对我点点头:“朱小哥,不要放弃不要逃避,我期待回国那天,能看到你的蜕变。” 我重重点点头回应:“放心!” 解铃和米先生走出了车间,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事情终于结束了,我让沈悦涵赶紧给她爸爸打个电话,报个平安,要不然沈总能活活急死。 沈悦涵打电话去了,趁这个工夫,我们几个把车间里收拾了一下,灯笼之类的东西都收起来,毕竟不能留在这里让外人看到。 都收拾好了,大家从车间出来,外面是深深的夜空,凉风习习,我长长感叹了一声。 这时,沈悦涵拿着手机过来。 我拉着她的手,“爸爸知道了?” 她点点头,忧心忡忡说:“爸爸让我还有你,现在马上回去,他要跟你……摊牌。” 第一百五十二章 考验 尽管夜很深了,又经历了这么多波折,我还是要跟沈悦涵的爸爸见一面,最起码要把女儿安全无恙送到他的手里。 我疲倦至极,开着车载着沈悦涵回到市里,夜晚路灯亮着,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一种暗黄色的温情中,路上的车很少,但有很多夜店还亮着灯。 我和沈悦涵在车里没有说话,她的手一直放在我的肩膀上。 眼瞅着要到公寓小区了,沈悦涵轻轻说:“我了解爸爸。” 我侧过头看她。 “他说摊牌,一定就是摊牌,有重大决定。”沈悦涵深情地看着我:“你能顶住压力吗?” “他不会是让你和我分手吧。”我说。 “你会同意吗?”沈悦涵深深地看着我。 车子进入小区的地下车库,这里幽深宁静,空无一人,我坦诚地说,“我不知道。” 沈悦涵的手动了一下,不易察觉地从我的肩头挪开,她正了正坐姿,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我真的不知道。”我说:“从情感上来讲,肯定不希望和你分手。但是从别的角度来说,我背负着危险的使命,身上有胡门仙印,今晚的危险以后还会出现,我不能再拿爱的人冒险了。” 沈悦涵看我:“我们离开北方,去南方。或者离开国内,去海外。” 我慢慢停好车,坚定摇了摇头:“我在梦境世界遇到了轻月和解南华,他们跟我说了一些话,还有解铃,也讲了一些他的意见。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我不会逃避,不会埋怨,我要承认现状,我要变得强大。” “你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吗?”沈悦涵眼睛潮红:“你看看那些人,什么解铃,解南华,二龙,圆通他们,哦,还有邓顺,哪有一个正常人,哪有一个过着正常的生活?你希望变成那样吗?你妈妈还说,让我们年底前订婚。” 我不想在车库探讨这个问题,这关系到人生的方向,三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现在更不是适合讨论的时候。 我们从车上下来,坐电梯上去,步行到沈悦涵居住的公寓楼,整个过程我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们没有拉手,也没有任何亲昵的举动,我和沈悦涵离得很近,但又感觉很远。 我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正常人的生活,选择这个,我将拥有娇妻,将拥有自己的事业,将拥有很多人都羡慕的人生。另一条路是修行之路,布满荆棘和危险,步步地雷,处处惊心,想都想不到的危机潜伏在黑暗里。 这两条路,只要不是傻子,都会选第一条,我是傻子吗? 我们顺着走廊来到公寓门口,站在门前,沈悦涵看着我,轻轻用手掸了掸我肩头的灰,挤出一丝笑。 我们进入了公寓。 客厅亮着灯,沈悦涵的爸爸沈总坐在沙发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面前烟灰缸上满满都是烟灰和烟蒂。沙发旁边站着他的那两个助手。 沈悦涵看到爸爸,眼泪夺眶而出,“老爸!” 沈总从沙发上站起来,这么一个伟岸的男人,身体竟然晃了两晃,像是要摔倒一样。父女俩紧紧相拥,沈总不停抽着鼻子,沈悦涵更是泣不成声。 我和那两个助手默默看着,屋里只有父女两个的抽泣声。 沈总给女儿擦擦眼泪,让两个助手先出去,他要跟家里人说说话。 两个人悄无声息开门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我们三个。 沈总拉着沈悦涵坐在沙发上,我在不远处站着。 沈悦涵心疼我,轻声说:“鸿运,过来坐。” 沈总重重一拍茶几,“坐什么?!让他站着!” 我没动地方。 沈总道:“小朱,我女儿平安回来,我不跟你太过计较。你先把发生的事说一遍,不准有任何隐瞒,说!” 我没有隐瞒,把米先生劫持沈悦涵,目的是夺取胡门仙印,后来解铃等人化解危局,我跟着解铃进入梦之境,等等所有的事,不管沈总能不能理解,会不会相信,我都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说到后面,我的嗓子也哑了,用沙哑的声音讲完。 沈总抽着烟:“我相信这些都是真的。虽然很玄,但能听出是真情实感。小朱,我不难为你,只问你一句话,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我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想做出马仙儿,好好修行,提升自己的能耐,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你知不知道,你选择的是一条不归路。”沈总看着我,一字一顿说:“你如果选择了这条路,以后就无法再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我点点头:“考虑过,有这个思想准备。” 沈总把烟在烟灰缸里掐灭,“如果这样的话,我就不能把女儿交给你了。” “爸。”沈悦涵轻声说。 沈总喝了一声:“你乖乖听着!” 沈悦涵可能从小这么大从来没听过爸爸的呵斥,眼圈红了,低着头不说话。 沈总道:“人各有志,年轻人志在四方,我不会拦着你,你有自己梦想的天空。但是一个人要完成梦想,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女儿我要领走了!” 沈悦涵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我:“鸿运,我只问你一句,你爱我吗?” 我重重点头:“爱,很爱,一生之爱。” 沈悦涵哭着说:“爸,我也爱他。能给我们一点时间吗?” 沈总又抽了根烟,一口一口吐着烟圈,摇了摇头:“真是孽缘。我到底做了什么孽。”他舒了口气:“这样吧小朱,我给你一年的时间。这一年内,你和悦涵不要见面,也不要联系。你有你的梦想,你去追逐,看看一年之内能做到什么地步,后不后悔今天的决定。” “爸……”沈悦涵轻轻地说。 “你不要说话。”沈总声音大起来:“我已经够宽容了。这一年里,我会带你远远离开这里,你们不能有任何沟通和瓜葛,这也是对你们感情的一次考验。一年期限后,我会带着女儿回来,到时候你们再看。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去,还谈什么终生厮守,还谈什么一辈子!” 我点点头:“我同意。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说!”沈总道。 “我想再抱抱悦涵。” 一语未了,女孩扑了过来,和我紧紧相拥。 第一百五十三章 故地重游 沈悦涵走了,她爸爸带着她没有任何停留,坐着最早的航班离开了本市。 他们走了之后,我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一般。每天机械的上班,昏头昏脑回家,什么都干不进去,什么都觉得没意思。 我选择了修行这条路,可现在的心情实在太差,最基本的入定都做不到,每天晚上打坐,脑海里都会浮现沈悦涵的身影,心乱如麻,焦躁不已,再这么坐下去非走火入魔了不可。 就这么熬了一个礼拜,实在是挺不住了,叫上保安队的哥几个一块去喝酒。洗浴中心目前已经步入正轨,客流量上来了,说来也怪,这里出了一系列恐怖的传闻,以前被很多人嫌弃,现在却成了香饽饽,来了不少年轻的散客,就为了找刺激的,一时间洗浴中心成了网红店。 生意好了,工作人员的待遇也慢慢水涨船高。同事们都忙活起来,很有干劲儿,一扫往常死气沉沉的感觉。 尤其保安队这几个小伙子,个个生龙活虎精力充沛,加上手头有点钱,一听晚上喝酒,个个眼珠子冒蓝光。 晚上我们找了家烧烤店,喝的满地都是酒瓶子,我醉醺醺地回家,打开客厅电灯的时候,看到有个东西坐在茶几上,正紧紧盯着我。 我喝的五迷三道,第一眼看过去没什么反应,愣了好半天才发现,茶几上坐着的是一只狐狸。 它的毛呈特别美丽的赤红色,尾巴最为古怪,竟然分出三个叉,都是毛茸茸的一大团。它侧目看我,眼神里竟然有几分人一样的风采。 我愣了半天,打了个饱嗝。 狐狸站起来轻轻开口,竟然说了句人话:“鸿运,是我。” 我脑子被酒精麻痹的,反应很慢,只是觉得熟悉,怎么都想不起来。狐狸有些不高兴了,两只小小的前爪竟像人一样抱着肩膀,赌气转过头去。 这一下子我跟醍醐灌顶似的,马上反应过来,失声大叫:“胡月!” 狐狸看我,脸上笑嘻嘻的,“行,还有点良心。” 我三步两步跑过去,差点摔在茶几上,胡月嗔了我一眼:“你慢点。”我拉着她的小爪子,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怎么毛变成红色的了,尾巴,也长出了三个?” 胡月道:“我去经历天魔劫了,历劫成功,原来的毛都被天火烧光。我闭关了多日,再出来的时候获得了新生,长出了新的毛,而且尾巴也成了三个。最关键的是,我可以说人的语言,咱们之间也不用费劲巴拉用心念交流。” “恭喜恭喜。”我坐在沙发上头疼欲裂,用手抚着脑袋。 胡月坐在茶几上,摊着两只脚,三条毛茸茸的尾巴落在地上,动着小脚趾,非常可爱地说:“你怎么了,一副活不起的样子。我渡劫成功,你也没说那么兴奋。” 我叹了口气,“最近发生了不少事,心力交瘁。” 我把遇到邓顺,后来沈悦涵失踪,又遇到了米先生,解铃带我入梦境世界,最后沈总把他女儿带走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胡月听得都愣了,眨眨小眼睛:“好精彩啊,感觉自己错过了好多。现在你和沈姑娘分手了吗?” “她爸爸给了我一年的期限。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受到激励,奋发图强,可等沈悦涵一走,我特么就后悔了。”我叹口气:“好好的日子不过,选择了一条最难的路,心里烦闷。” “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蹉跎一年?”胡月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现在心乱如麻,什么修行都修不下去,闹心。”我用拳锤着额头。 胡月罕见的没有怼我,它站起来在茶几上背着手转了几圈,一只狐狸像人一样在思考,感觉很有意思。 它停下说道:“要不然咱俩出去溜达溜达吧。” “行啊,反正现在这种状态,我是度日如年。”我赞同。 胡月道:“你刚才说在梦境世界里,那个叫轻月的人曾经给过你一个指点,让你去铁刹山去找……” “千峰老人。”我说。 胡月点点头:“我最早就是铁刹山里的野狐,在那里过了上百年,听说过这个人。莫不如我们现在去铁刹山找他,怎么样?” “行。”我其实不置可否,千峰老人肯定要去找的,如果只有我自己,肯定没这个心情,既然有胡月陪着,就溜达一趟吧。 第二天我去找陈经理请假,又请了一个礼拜。陈经理颇为无奈说,现在洗浴中心的生意一天好过一天,正是用人的时候,小朱你总这么请假,不是长久之计啊。 说实话,当下我心里就有点不爽,洗浴中心现在能有如此蒸蒸日上的气象,还不是当初我们几个拼老命闯出来的。我作为开国重臣,当今的摄政王,没怎么地呢假都不批,这是嘛意思,想炮打庆功楼? 当下我也不说话,摸着下巴,盯着陈经理看。 陈经理叹口气,摇摇头:“再给你一个礼拜假,早去早回啊。” “谢了。”我懒洋洋地从办公室出来。 时间不能浪费,我跟保安队的哥几个交待了一番,便从单位出来,路边就是自己的车,上了车之后,胡月正抱着肩膀在后座睡觉,见我回来了,兴奋地小拳头一捏:“出发铁刹山!回家喽!” 铁刹山是胡月生长的地方,这次她历劫归来,性情不改,我感觉她才是真正修行该有的样子。 铁刹山是千古名山,道家的重地,先前来过一次,这次故地重游,车开得飞快,中午的时候就到了境内。 按照轻月的说法,我要去的地方,并不是铁刹山的正山,而是西南十里。 打着导航找了过去,这里也属于铁刹山的山脉,有一片小小的村落,现在是晚夏时节,能看到村口停着很多的车,游客络绎不绝。 我把车找地停好,背起特制的登山包,胡月跳了进去,我背着包进到村里。 这个小村庄坐落在半山腰,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因为地处偏僻,游客虽然有,但不算多。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现在最关键的是,上哪找千峰老人,茫茫大山,云深不知处。 第一百五十四章 爬山 这次来,没有那么强的执着心,非要找到千峰老人不可。主要任务就是散散心,和胡月一起游山玩水。 找了地儿住下,客栈老板给了我一份宣传单,夜幕降临时在空场院会有大型的篝火晚会。 晚上吃完饭,我背着大登山包,里面是小狐狸胡月,我们一起到了晚会现场。来了很多游客,大多是年轻人,场地中间燃起大火,大家载歌载舞,场面非常热闹。 我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抽着烟看着喧闹的人群。胡月从包里探出头:“朱鸿运,你别在这儿坐着了,赶紧融进去,去玩。” “没心情。”我弹了弹烟灰。 胡月不高兴:“你这个人好没意思,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吗,我为什么这么勤加修行,遇到那么多的劫难都咬着牙扛过去,就是因为我太羡慕人的身体了。我们胡族修出九尾,便可以化为人形,这也是我修行的动力。” “做人有什么好的?”我冷哼了一声。 “人身难得,佛法难闻,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成为一个人,是积累多少福报才能成的啊。”胡月越说越激动。 我赶忙道:“胡大小姐稍安勿躁,我这就去玩。” 胡月破涕为笑,“这就对了嘛。我也去玩了,晚上房间见。” 瞅人不注意,她从背包里爬出来,“嗖”的一声钻进夜幕里,不见了踪影。 我把背包放在安全地方,然后加入了载歌载舞的人群,基本上都是年轻人,现场非常热闹,篝火烧红了半边天。 跳舞之后,有人静静弹着吉他,大家簇拥在附近,就着夜空一起听着。我坐在角落,心情受到了某种情感的冲击,又说不出是什么,有种特别的感动。 我没有留下来,拿起背包摇摇晃晃回到客栈,老板正和客人在前台聊天,我心念一动,过去问老板,山里有没有人家? 老板笑:“我们这里山清水秀,近几年从城里来了很多人,说是要闭关什么的,在山上结庐为舍。你们如果有进山的计划,去玩玩可以,但不要惊扰到那些人。其实你们游客也惊扰不到人家,他们都藏在大山里,并不在游玩的路线上。哦,对了,”他一拍脑袋:“进山大概一个小时的脚程,在山腰那里有座小山神庙,正在游玩路线上,进山可以看看。” 我问老板,认不认识千峰老人。老板茫然摇摇头,说听名字怎么跟玄幻小说似的。旁边有客人也笑了起来,和老板讨论起最近的流行电影。 我见沟通无果,不喜欢让他们嘲笑,便回到屋里,胡月还没有回来,我一点都不担心,她的修行境界比我高,铁刹山还属于她的一亩三分地,到这跟回家一样,一般人还真对她产生不了威胁。 我洗漱后,凝神静气打坐了一会儿,还是心浮气躁无法入定,这东西不能勉强,不能执着,本身就不是硬扛的事,只能作罢,躺下睡觉。 这一觉还算不错,是我最近以来睡得最香的一晚上,早上起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外面阳光普照,鸟叫鸣鸣。胡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躺在沙发上摊开身体,呼呼大睡。 我没敢打扰她,把窗户打开,迎进来山里第一缕清风,感觉全身毛孔张开,无比的舒爽。 我下楼吃早饭,给胡月带了点,回来的时候她已经醒了。等她吃完,我背上大背包,今天是重头戏,进山。 早上的天气简直不要太好,进山的人很多,男女老少都有,顺着旅游的路线向上攀爬。景色美轮美奂,不少人爬着爬着就开始拍照,山路上堵塞不通。 我自己一个人背着大包,呼哧呼哧往上爬,很快就超越了大部队,顺着山路越走越深,周围林深树密,眼前只有这条山路,走着走着忽而眼界一开,又能看到山崖外的群山之景。 越走下去,山势就越是陡峭,层峦叠嶂,沿途的巨石更是千奇百怪,有的像怪兽、有的像倾斜欲倒的巨柱、有的像凶猛的苍鹰,更有甚者,一座临渊的深崖石壁犹如天空云层翻卷。 身边已经没什么游人了,正想休息休息,看到有一男一女站在悬崖边,指点着不远处的山崖说着什么。 男的年龄有点大,两鬓斑白,但精神不错,那个女孩年龄可能也就二十来岁,穿着特别火辣,脑后留着长长的马尾辫。 我看着这个女孩有点眼熟,昨晚篝火晚会,她是全场的明星,一顿热舞让所有人尖叫。 我跟这两个人没什么关系,从他们身边走过,继续往上攀爬,忽然男人叫了我一声:“这位小哥。” 我擦擦汗停下来,男人笑着说:“爬这么高的山,还背着这么个大包,小哥是专业驴友吧。” 我笑笑正要说什么,忽然心念中响起胡月的声音,她很严肃:“朱鸿运,这两个人不简单,是道法中人,我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气场,你小心一些。” 我马上闭口不说,只是礼貌地笑了笑。 男人说:“小哥,这座山有个很有意思的景点,叫人面崖,你看,就是对面那座山崖,看上去像不像是一张人脸?我妹妹非说看不出来。” 那个火辣女孩不高兴了:“本来就看不出来,什么人面崖,太牵强。” “小哥,你能看出来吗?”男人热情地问。 我抬起头看看,那座山崖仔细看确实挺像人脸,奇形怪状的,五官都在,说像也可以,说牵强也不错。 我正琢磨着怎么说,胡月在心念里说道:“别节外生枝,别废话了,赶紧走!” 我冲那两个人笑笑,没说话。 火辣女孩皱着眉,不客气地说:“哥,这个人莫不是哑巴吧,没意思。” 我大怒,心想你特么才是哑巴呢,有这么说话的吗。但不想节外生枝,冲着他们两人笑了笑,清清嗓子说:“这面悬崖我看不出来,先上去了。” 男人致歉:“小哥,我妹妹太任性,心直口快,你别见怪,不好意思啊。” 我们互相点点头示意,我继续往上爬。胡月在背包里气鼓鼓的,说道:“铁刹山是千古名山,总会来一些莫名其妙的修行人,居心不轨。以后再遇到这些人,你少搭理,离得远远的,烦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千峰老人 我背着胡月,顺着山路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爬到山顶,累的浑身是汗,中午了,日头也是越来越足。 我喘了几口气,抬头上看,眼前是一座古庙。规模不大,庙里隐隐有香火冒出,一些游人已经到了,正出出入入,在门口拍照。 我休息了片刻,刚想站起来进去,就看到那对儿兄妹也走了上来,两鬓斑白的哥哥看到我,微微点头示意,他那个火辣的妹妹,眼皮子都不夹我,擦身而过。 我笑着摇摇头不以为意,站起来伸了懒腰,跟着他们的后面,一起进了古庙。 这座古庙有年头了,红墙黄瓦,飞檐斗拱,前后一共三重院子。前面第一重大院里,四下是供奉大殿,有什么地藏王,送子观音,韦陀等等,供得特别杂,院子中央是口大鼎,满满的香灰,有一些香客正在插香拜佛。 我来这儿不是烧香磕头的,没有多停留,看到旁边有一间小小的茶室,便走了进去。 茶室里有一些人正在歇脚,要了茶喝,我把背包放在一边,叫过服务员,也要了壶茶。 服务员上茶的时候,我问道,认不认识千峰老人。服务员茫然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呦,小兄弟,你也找千峰老人。” 一个声音响起。我侧头去看,正是那一对兄妹,这给我烦的,我把背包往旁边挪挪。 火辣妹子抱着肩膀:“哥,我真是服你了,没看到人家烦咱们吗,你还望前凑。” 我赶忙道:“没有没有,别误会。” 哥哥笑笑,领着妹妹坐在另一张桌上,要了点心茶水,两人一边看风景一边喝茶聊天。 我心想他们也是找千峰老人的,或许有些线索,要不然两伙人兵合一处得了,但胡月肯定不同意,她对这些修行人抱有一定的敌意,非常不喜欢我跟陌生的修行人打交道。 有这对兄妹在,我这茶怎么喝怎么别扭,喝了一半,觉得差不多了,算账走人。 我背着大包在古庙里,来回走了两遍,能打听的都打听了,什么服务员,居士,和尚,可谁也不认识千峰老人是谁。而且不像撒谎,确实不知道。 行啊,寻高人也得讲究个缘法,既然缘法不到,说明时机不成熟,倒也不必强求。 我问胡月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咱们明天就离开这儿,时间还有,多转转。 胡月拍手,跟我说,她想去原来我们认识的那地方,是铁刹山的支脉,叫九顶山。胡月就是在那座山里出生的,她想故地重游,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老相识。 我们两人商量已定,从庙里出来,准备下山。 这时,停在半路拍照的游客们陆陆续续都上来了,人开始多了,庙前特别热闹。我背着包,挤出人群开始下山。 走了一半的时候,山路上渐渐出现了挑山工。 这些挑山工很厉害,看着特别瘦弱,每个人都背着大担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东西,有吃的有喝的有用的,一步步往山上挑。 有游客拍照,还有录视频的,跟着他们一起走。 我赶紧躲在路边,别给人家堵路添麻烦,这么一躲,撞到了后面人的身上,好像把什么东西给撞掉了。 我回头一看,后面是个穿着民工衣服的中年人,满脸胡茬子,背着药篓,看着我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叹口气蹲在地上捡洒了的草药。 我赶紧蹲下帮他捡,赶忙说不好意思。 “算了算了,你忙吧,我自己捡就行。”中年人很瘦,佝偻着腰。 我实在是于心不忍,还是帮着他捡好了。这人应该是山里采药的,看着日子过得相当辛苦。 这个采药人把背篓背好,我点头和他示意,又表示了不好意思,正要转身下山,采药人看到我背着的大包,问道:“你一个人?” “嗯。”我点点头。 “中午饭点了,要不去我那对付一口吧。”采药人说:“咱俩也算是缘分。” 说实话,如果我自己一个人,说不定就跟着去了。可毕竟背着胡月,而且这个采药人的目光一直在背包上,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我摇摇头说:“感谢好意,饭就算了,我要下山,下午会早点离开此地。” “小哥,你不是普通人,”采药人说:“能说说你上山干嘛来了?” 我笑道:“说了你也不懂。” “说说看嘛。”采药人道。 我说道:“我来找千峰老人,无奈缘法浅薄,无缘得遇。” “千峰老人?”采药人笑:“你已经遇到了,怎么说没遇到呢。” 我眉头一挑,看着他。 采药人背着药篓大笑:“你别这么看我,我可不是千峰老人。” “那你认识?” 采药人笑:“你来的路上,看没看到一处风景,山崖上有一处崖壁长着人脸。” “看到了。”我点点头。 “觉得像吗?” 我摇摇头:“有些牵强,不觉得像。” 采药人笑:“那处崖壁上的人脸,就叫千峰老人。哈哈,笑死我了,谁让你来的,明显是耍你嘛。” 我愣了一愣,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你的意思是,悬崖上风化的石头,就是千峰老人?”我问。 “对啊。”采药人点点头:“大概二十多年前,有个大领导来到我们这里参观,旁边那些人说这有个景点,崖壁像一张人脸。大领导看过,说确实像个老人,然后兴趣来了,现场题词,写下了千峰老人四个字。这就是那张人脸的得名。后来,那领导好像是退休了也不怎么,这名字也就没人叫了。现在除了我们这些居住在这里的老人儿,根本没人知道这个典故。小兄弟,说给你听,也不枉你白跑一趟。” “你说什么,千峰老人是石头?”一个声音传来。 正是那对兄妹,也从山上下来,听到我们说这话。采药人笑得捂肚子:“别告我,你们也是找千峰老人来的。” 那火辣妹妹气得脸都青了:“哥,他们居然耍我们玩,胆儿肥了!” 采药人长笑着背着药篓上山去了,一会儿工夫没了身影。 兄妹脸色很差,也不跟我打招呼,兀自下山去了。 “你觉得那采药人说的是真话吗?”我在心念中问身后背包里的胡月。 胡月道:“是真话,而且那采药人确实就是采药人,我能感觉到他的气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平常人,并没有修行人的气息。他没必要撒谎。” “那我们怎么办?”我问。 胡月道:“告诉你找千峰老人的那个人,肯定也不会撒谎,其中有深意,但一时我看不明白。”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说:“我反而来了兴趣,今天不走了,我看看千峰老人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第一百五十六章 神秘人 我背着胡月下山,回到村子的客栈。 晚上吃过饭,村中心的场院还有篝火晚会,很多人都去了,我没有凑这个热闹。 买了一把强力手电,背着大包带着胡月,在夜色的掩护下,又偷偷进了山。山路白天走过一次,虽然天黑,但路程很熟,脚下的速度就快。 进山爬了一段,我才把手电打开照亮,防止被山下的人看到。 夜晚的山林有种说不出的静谧,偶尔能听到虫鸣,白色月光垂照,月色如水,每一片叶子都在光中震颤。 爬了能有四十多分钟,终于到了人面崖的附近,我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把背包打开,胡月“嗖”的一下钻出来,背着小手站在悬崖边缘,看着对面的崖壁。 我先擦擦汗,用手电照过去,别说,夜晚朦胧,月光照在悬崖峭壁,使得这段崖壁看起来更像是一张人脸。是个老人,面目沧桑,布满皱纹,眼睛微微睁开,凌空看着夜色里茫茫的山脉。 我坐在那里,静静看着,精神有些恍惚,这个老人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细看之下竟有几分狰狞。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胡月。 胡月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说着跳进草丛,三晃两晃没影了。 此时左右无人,四周静谧无声,我索性盘膝打坐,对着人面崖进入定境。这次入定出奇的顺利,好多天浮躁的心情终于安抚下来,我体验到一种从所未有的感觉。 在定境中,我又一次在意识之境里看到了旋转中的琥珀蛋形球,它的模样和上次没有两样,在没有外敌刺激的情况下,它很难自我变化,依旧保持着这个形态。 这次入定,我还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感觉,似乎有个老人,在冥冥之中注视着我。他无相无形,有些阴森,有些狰狞,目光里有一种跨越时空的狡黠。 这应该是我内心的一种魔相,我没有停留,继续保持无知无觉,身体既在又不在,入定进了极深极静之处。 忽然间,我觉察到一丝不安,有人靠近! 我迅速从定境中醒来,几乎同时,听到一个人在身后说话:“不错的定境功夫。” 我吸了口气,心跳很快,赶紧回头去看,站着一个陌生人。他不胖不瘦,身材健硕,穿着件黑色的长斗篷,全身上下都罩住,只留在外面一个脑袋,月光下,能看到他剃着光头,乍一看还以为是解铃,有几分相似。 因为背光,看不清五官长相,只觉得此人孤冷超脱,不像是坏人。 我赶忙从地上站起来。那人问道:“你是修行人?” 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点点头。 那人目光抬起,顺着我入定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人面崖,沉思一下说,“你是来找千峰老人的?” 我心里一紧,眼前这个人太聪明了,世事洞明。夜深人静,能在铁刹山的山里悄无声息出没,肯定不是一般人啊。 “是的。我白天来拜访的,以为千峰老人是个人,遍寻不到。后来有个挑山工告诉我,千峰老人其实是人面崖。”我说。 “为什么要来找呢?”那人又问。 我赶忙道:“是朋友推荐来的,缘由说起来比较复杂。” 那人笑了笑:“若你是前来问道,我有一言,不知道小哥是否愿听?” 我做个手势,示意他但讲无妨。 那人道:“寻道寻道,多少人来铁刹山寻道,但是道在哪呢?道者无名无形,若去寻,上哪寻?道其实就在脚下,路走的多了,自然便成了道。” 我的目的不是寻道,而是找老仙儿来的,对论道不感兴趣。“道”这玩意,一个人一个理解,一个人一个角度,好似盲人摸象,摸到腿,便说“道”是直筒形,摸到牙,便说“道”是月牙形。对不对呢,都对,也都不全对,没法用语言来辩论。 但这人说到这儿了,勾起了我的辩论之心。这段时间以来,我也是有自己感悟的。 我说道:“现在很多人都在讲链接‘高我’,说‘高我’本来就存在,只是我们心思蒙蔽,感知不到。所以,人活着就是做功课,让心思明亮,才能找到高我。言下之意就是,高我是本来存在的东西,就放在那,我的理解是‘高我’就是道。而刚才你说,压根就没有道,道就是用脚走,走多了道就出来了。我现在也困惑其中。” 那人袖着双手,像是一个中世纪的修道士,在月下点点头:“你说的这一点,恰恰是世人所迷惑的部分。一说世间有道,是客观的存在,我们要通过修行方式,让自己觉到;一说世间无道,所谓的道,都是主观臆想出来的,用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硬生生从无边无际中凿出来一条道。这两种说法,就目前来说,都对!是一个硬币的两面,过于执着文字相,反而让我们远离了真相。” “那真相是什么?”我颇有兴趣地问。 那人没有说话,转过身踩着石头台阶往上走,两只手背在身后。 我心念一动,马上跟了上去,他是不是在暗示我,要在后面跟随呢? 胡月还没回来,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就在近旁,在盯着我。这个小狐狸很谨慎,我在明她在暗,能保证最大限度的安全。 那人向上走了一段常规的旅游路线,然后身形一矮,钻进栏杆的缝隙,进了旁边的树丛。我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接下来的路难走了,我打着手电,努力跟随。那人背着两只手,又穿着那么长的斗篷,可走山路速度极快,稍微迟疑有所停顿就跟不上了。 翻过几道山岗,我累得气喘吁吁,大口喘着,满头是汗。 那人停下来,指着旁边一处高崖。我擦擦汗,用手电照过去,这一照就傻了。 这面高崖正是人面崖,那个老人的脸。在旅游路线上看,这面崖不过一个巴掌大小,可到了近前,好家伙,足足能有五六层楼那么高,怪石嶙峋的,狰狞无比,已经看不太出是老人的脸,更像是一只巨大的狗头,带着浓浓的阴煞之气。 黑夜中,这面崖壁从下面看去,有将将欲倾的态势,就像恶鬼随时要扑过来吃人一样。 我也算经历过一些事,可站在这里,还是感觉到了压迫感,有点喘不上气。 那人走过去,用手抚摸着人面崖的怪石,说道:“这就是‘道’的真相。” 第一百五十七章 洞中玄机 我问这个神秘人,道的真相是什么? 他笑笑说:“你我深夜山中相见,便是有缘,莫不如到舍下饮一杯清茶如何,我们慢慢清谈。” 我看看四周,草丛遍布,树林浓密,哪有什么房屋。真的,这就是现代社会,如果放在古代,我是个书生,一定以为自己在山中遇到了什么精怪,跟《西游记》似的,凭空变出房子。 我左右乱看着,眼神不定。 那人大笑,走到人面崖前,用手一扒拉,树枝之下出现洞窟,外面遍布杂草,很难发现。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请进。 说实话,我特别犹豫,此人出现的太神秘太莫名其妙,我拿不准他是什么人。 那人笑笑,第一个钻进了洞窟。我摸着下巴,四下看看,寂静无人,月光如水,得,进去就进去! 反正我能感觉到胡月就在附近,我们心意相通,真要遇到什么危险,她会出手的。 我一猫腰,也跟了进去。 刚进洞里,就听到身后“轰隆”巨响,回头去看,进来的洞口居然封着一道巨大的石门,严严实实,断绝了出去的路。 我大吃一惊,喉头动了动,一股不祥的预感生出来。那人提着盏马灯站在黑暗里,和善地笑:“不要担心,我没恶意,只是为了方便我们内室交谈,让你的小朋友在外面先休息休息。” “我的小朋友?” 洞里黑森森的,那人提着马灯笑:“三尾狐啊,一直跟着我们,应该是你的吧。关上门,我们静静说话,此间的秘密最好不要散播出去。” 我无奈,只好跟着他往深处走。这个洞窟的洞口不算大,越往里越宽阔,非常干燥,没有一丝水气,最古怪的是,我感受到在极深处有一股说不清的气场在涌动。 这个人是敌是友目前没有定论,小心为好。 往里走是个极为开阔的空间,有张石床,还有一把石桌,几把圆墩墩的石椅,旁边放着个木头架子,上面摆放着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能看出来,这个人是在此处闭关,是一个隐士。 现在这种人其实不少见,有钱人抛家弃子,什么都不要了,一个人跑终南山结庐为舍,过着清贫的生活,一顿饭就一个馒头,据说通过这种方式来悟大道。 此时山洞干燥清冷,四周黑森森,唯一的光源就是桌子上的马灯。 马灯是电动的,里面散发出白色的荧光,光线昏暗惨白,照明是够了。 他请我坐在石凳上,端出一套简陋的茶具,我都怀疑是不是这人在破烂市场捡来的,用过多少回似的。 他在炉灶上烧着热水。 我赶忙道:“这位仁兄,你别忙活了,我们说说话就行。” “没事,没有你,我也得泡茶。”他走过去,冲我伸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李,叫李大民。” 我赶忙起来跟他握手:“朱鸿运。” 李大民点点头:“看你年纪不大,我叫你一声小朱吧。” 我赶忙道:“李哥。” 李大民示意我坐好:“能不能说说你为什么来找千峰老人?” 我犹豫一下,还是跟他说了部分的实话,说我想出马,做出马仙儿的弟子,只是现在没有老仙儿,有个修行的前辈,让我到这里寻找千峰老人,说他可以给我介绍老仙儿。 李大民静心听着,点点头:“原来你是找老仙儿来的。” 我说道:“那位前辈当时说了这么一句话,说这个老仙儿也该出世了。” 这句话说完,李大民陡然浑身一震,摸着下巴半晌不语。 “李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太唐突了?”我问:“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现在就走。我懂,出马弟子和老仙儿之间要讲究一个缘法的。可能是我缘未到。” 李大民摆摆手:“你能不能告诉我,指点你来的那个前辈叫什么名字,方便吗?” 我迟疑一下:“其实是两个人,一个叫轻月,一个叫解南华。” 李大民眉头一挑:“他们两个人很久没有在江湖上露面了,都说已经死了,原来还活着。” 我没接话茬,细细解释的话里面牵扯太多,我不想讲那么多。 李大民道:“难怪今天晚上我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一个人在山中漫步见到了你。难道说,冥冥中自有定数?” 我来了精神:“李哥,这话怎么说的?” 李大民正要说什么,忽然热水壶“嗡嗡”响,热水汽喷出来,水开了。他道,先喝茶,喝完了我带你见个东西。 他提起热水壶,为我泡茶,不知是什么茶叶,但觉得清香扑鼻。 喝茶的时候,李大民道:“我很久前就听过千峰老人的名头,当初和你一样,独身一人来到铁刹山寻找这位老人,我以为是一个智者,和他聊天能解决我心中之疑。后来才知道,千峰老人原来是一块大石头。我不甘心,在此地兜兜转转,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的洞窟,进来之后,发现深处另有玄机。” 我兴趣大增:“玄机在哪?” 李大民笑:“你现在能坐在这里,和我面对面说话,说明缘法已到。我不会藏私的。喝完茶带你去。” 我说道:“李哥,这次来找千峰老人,不光我一个,还有一些其他的修行人,我们在路上撞见了……” 李大民摆摆手:“无缘之人,一生都无法窥见机会,有缘之人,已经坐在这里喝茶了。我不是第一个来找千峰老人的,你也不是最后一个,以后肯定还会有人来,能不能寻到这里,全凭造化玄机。不过我估计,”他顿了顿:“今天见面之后,世间恐怕再无千峰老人。”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李大民笑而不语,喝了一杯茶。我着急啊,有点坐不住了。偏偏李大民沉得住气,一口口饮着。 他忽然道:“你还记得刚开始时候,我说过‘道’的真相,你想知道吗?” 我点点头:“请李哥指教。” “其实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甚至我们都不存在。” 我“唔”了一声。 李大民道:“我这些年来一直在做一件事,努力打破我们这个虚伪世界与真实之间存在的壁垒。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世界,抛开身体的羁绊,与‘道’的真相,背后的主宰者,融为一体。为了这个目的,我可以付出一切,可以做出一切的牺牲!不但如此,我还要带领所有的人类,一起去奔赴伟大的生命!” 李大民的这个理论并不新鲜,但不知为什么,在这个黑森森的洞窟里,听他讲这些,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第一百五十八章 狗头 听了李大民的理论,我喝着茶什么都没说。 李大民继续道:“我已经窥得一些门径,那就是如何抛弃肉身,与‘道’相合。但我的目的不止于此,我有个很大的梦想,不光我自己能够与‘道’合,我要带着全人类,一起抛弃肮脏的身体,投奔伟大生命!” 我歪着嘴,在心里笑笑,心想眼前这个人脑洞挺大的。但这些不过是深山隐居的人,闲极无聊的幻想罢了。 我勉强拍拍手:“那我们就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李大民放下茶杯,站起身说:“来,我让你看看真正的千峰老人。” 他背着手,潇洒至极,一个人向洞窟的黑暗深处走去,我赶忙放下杯,提起桌上的马灯,跟了上去。 越走越深,越走越黑,我举着马灯四下里照着,只觉得空间黑暗庞大,强烈气流形成的风,从深处吹出来。 李大民在前面晃晃悠悠走着,不快不慢,黑暗中若有若无,他本来就瘦削,此时看来更不像是个人,而是某种行走在黑暗里的幻影。 走了能有十几分钟,他停下来,背着手侧身看我,“听到什么声音吗?” 我眯缝眼睛仔细听,只有形容不上来的风声,像是很多人憋着嗓子在呐喊。 “是气流声音吗?” “是,也不是。”李大民继续往前走。 我只好跟上去。 走到一处黑森森的空间时,他停下了脚步,这里四六不靠,手提灯里看不到洞壁,只觉得四周极为空旷。 李大民打了个响指,冲我招招手,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递给他马灯。 李大民提起马灯,不知在哪旋转了一下按钮,马灯里的光亮顿时大盛,亮度增强光芒四射,眼前情景渐渐从黑暗中挣脱出来。 对面不远是深黑色的洞壁,表面湿漉漉的,洞壁极高,估计能有六七层楼那么高,上面生长着很多盘根错节的黑色植物,这些植物藤条很粗,像是一根根管道,纠缠在一起,几乎遍布整面洞壁。 这些藤条纠缠的中间,凝成一个大疙瘩,这疙瘩看起来足有脸盆那么大,好像还成了一个什么形状,有棱有角的。 借着马灯的白光,盯着这个大疙瘩我都看傻了,这玩意像是后现代的艺术,说不出它像什么,却偏偏吸引目光,莫名就无法避开视线。 “这就是真正的千峰老人。”李大民说。 我有点不太明白:“你是说墙上这些藤条?” 李大民摇摇头,用手指着那个大疙瘩:“这个是。它是整个洞窟的精髓所在。每天晚上我都会对着它打坐,却仍然没有悟到玄机。你可以试试。如果你真的是冥冥之中选出的那个人,它会有反应的。” 他提着马灯往回走:“我不会留在这儿,你想试就试,不想试就跟我出来。” 他渐渐走远。 眼前的情景太诡异了,我背着手原地转了两圈,一咬牙,试试呗。试了可能后悔一时,不试后悔一生,富贵险中求! 再说了,我来这儿不是冲着李大民,而是因为轻月和解南华双重推荐,他们两人总要靠谱点吧。 我盘膝坐在地上,地上竟然有蒲团,应该是李大民经常在这里打坐吧,蒲团上明显凹下去一块,软软呼呼的。 我坐在上面,双膝盘好,双手结印,很快就进入了定境。 这次入定和平时不一样,平时入定是向内求,进入深层的意识之境。这次入定是向外求,是观照洞壁上那块大疙瘩,自己的内在精神要和它产生联系。 我慢慢进入了无知无觉之境,过了一段时间,冥冥中感觉离着这个大疙瘩很近。 内观不是用眼睛看,也不是拿脑子空想,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总而言之,就是渐渐靠近它。 大疙瘩内在所有的细节在观想中铺陈开来,栩栩如生。就在这时,我在里面看到了一条狗。 这条狗周身黑毛,在一个类似人住的古代房间里走来走去。看起来不大,但房间里各种陈设配合它的身材比例正好,像是专门为这条狗量身打造的。 狗一个纵跃跳到床上,后墙的影壁画着仕女的丹青水墨图。一恍惚,从图上翩翩走下两个少女,穿着白色细纱,款步前行。来到这条狗的近前,不知从哪掏出两把毛刷子,给它刷着后背的黑毛。 狗的表情非常不自在,又感觉很舒服,违心地趴在那,眯缝着眼,享受美女刷毛。 我看得有意思,又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幕。看了一会儿我想收神,从定境里出来。 这时那条狗一抬眼,眼皮子耷拉着,目光却锐利地射过来。 我心头一震,它能看见我?此时此刻,我只是在观想之境,无形无影,它怎么可能看见我? 这时它张开口,说了一句人话:“来了就进来吧。” 我愣了,是跟我说话呢? 狗从床上站起来,身体一抖落,两个刷毛的白衣少女刹那间变成了两条白色的纱段,轻飘飘落在地上。 我在观想境中用意念说话,“你,在和我说话吗?” “我闭关两百年,你是第一个能进到房间的人,当然是说你了,进来吧。” 我疑惑:“我不知道怎么进。” 黑狗冲我一招手,我的意识像是被什么拽着,“嗖”一声进到房间,居然还幻化出了形态。 我还穿着今天的衣服,古怪的是,手里端着一枚琥珀蛋,这个蛋正是胡门仙印。 我正愣着,黑狗浑身一摇,陡然变化,变成一个狗头人身的人,手和脚并不是人类的,而是羊蹄子,看起来很诡异。像是疯狂的科学家,把人、狗和羊的肢体,缝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新怪物。 他周身漆黑,看上去威风凛凛,指着一旁的椅子说:“坐!” 我不敢靠他太近,真的是害怕,屁股挨着椅子边缘坐好。 他扫了一眼我,然后拍拍桌子,凭空桌子上多出一副茶具,又打个响指,一个茶杯里自动满了茶,在桌上滑动,到了我的面前。 “喝茶。” 我哪敢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吃喝,勉强笑笑,“谢了。” 狗头颇为失望:“二百年了……怎么来的竟然是你这样胆小如鼠的人!老天爷啊老天爷,你真能玩我,就不能赐给我一个资质出众的少年英雄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老仙儿 我听得极为不爽,说道:“老兄,你这么说我就有点不高兴了。你有敬茶的礼仪,我有不喝茶的权力。凭什么我不喝茶,你就要埋汰我,没这个道理。” 狗头冷笑几分,大手一扫,桌上种种茶具凭空消失,“不喝就不喝吧,说说你,怎么来的?” 我斟酌一下,把来由说了一遍,讲我是出马仙儿的弟马,叫朱鸿运,前辈推荐我来找千峰老人,说他能介绍一个老仙儿。 狗头“忽”一下站起身,身形伟岸,看上去至少两米挂零,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千峰老人不千峰老人,要说老仙儿,此间也只有我一个。如果你是奔我来的,或许我们可以谈谈。” “敢问前辈,你是?” “我名叫谛守,一共是哥仨,我行三。二百年前,我是看护冥府地界的一条守护犬,后来犯了事,便被封印于此。” “等等,”我打断他:“冥府地界是?” “阴间。”狗头冷冷看着我:“人死了以后去的地方。” 我喉头动了动,如果这个狗头没说谎的话,他应该是传说中的地狱守护犬吧。我感觉大脑有点眩晕,这一切来的太过神奇,完全颠覆了我二十来年的认知。 狗头道:“封印我在此的,正是幽冥教主,也就是地藏王菩萨。他曾经说过,该出山时自会出山。会来有缘人带我出去。” 我说道:“我就是那个有缘人吧,我能把你带出去。你做我的老仙儿。” 狗头看着我,哈哈大笑,声振屋瓦:“小朋友,你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就算你有胡门仙印,也不过是资质平平之辈。不过你既然能来,说明我出山的机缘到了,咱们可以尝试一下。” “怎么讲?”我问。 狗头道:“这是一笔非常公平的交易,我做你的老仙儿,你把我带出封印之地。” 我看着他,有些犹豫,摸着下巴不说话。 “怎么?”狗头眯起眼睛:“你认为我不配做你的老仙儿?” “倒也不是,”我索性说了:“出马仙儿正统五家是狐黄白柳灰,没听说谁家老仙儿是条……” “狗”这个字没说出来,我觉得有侮辱性。 狗头大笑:“你去打听打听我谛守的名号,就算胡老三来了,都得给我本尊三分薄面。” “胡老三是?”我小心翼翼问。 “胡门的掌门人,清朝那会就被册封天下出马仙儿总头领。胡家老三。” 我喉头动了动:“你说的是胡三太爷吧。” “嗯,在你们眼里他是个爷,在我本尊这儿,我们是平辈相称。”狗头谛守说道。 看样子,这位老仙儿不像是吹牛。说实话,我不想拜条狗做老仙儿,说出去都丢人。可现在这么一听,这狗头相当有道行,在江湖上的辈分也有。我真要是能拜一个跟胡三太爷平起平坐的老仙儿,那说出去也是狗仗人势,水涨船高了。 呸呸呸,我怎么成狗了,还狗仗人势。 我脑子正胡思乱想呢,谛守不耐烦:“这笔交易答不答应,说个痛快话。” 我疑惑地说:“还有个问题,你总说本尊本尊的,这是怎么回事?” 谛守声音低沉下来:“我不是本尊,谛守本尊已经陨落,我是他临终前化出的一道分身。是本尊留在世间唯一的血脉。” 我点点头,有点失望,原来眼前这个狗头只是个复制品。正沉思的时候,谛守道:“如果你答应了,我现在就帮你窜窍,然后灵识存在心窍之中,你就能把我带出封印了。” “我,我开过心窍……”我磕磕巴巴地说,前一阵邓顺说是帮我开窍,我以为心窍已经打开了。 “我先看看。”谛守说。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心脏猛然提到嗓子眼,开始狂跳,有一种上不来气的感觉。由心脏为中心,开始往四周扩散一种说不清的难受感觉,脾胃肝胆什么的一圈圈涟漪荡开,肚子这叫一个疼,翻江倒海一样。 我“噗通”一声摔在地上,眼前这座房屋古宅消失了,只有一处黑森森的空间,我也失去了形体。胡门仙印的琥珀球进入意识之境,开始在那里高速旋转。 一个声音从我的脑海里传出来,正是谛守,他沉声道:“稳住,打通经脉之后,你就可以和胡门仙印融合了。”他随即叹了一声:“你的经络怎么乱七八糟的,我从来没见过天赋资质如此之差的修行人,胡门仙印怎么会落在你的手里呢?也罢,我日后好好地调教你。” 他话音一落,我全身开始巨疼。这个疼不是表皮疼,而是深入五脏六腑,最深处传出来的那么疼。每一秒钟都是折磨,我能感觉出自己疼得浑身都是汗,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不长,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是汗,几次昏厥几次苏醒,这个罪就别提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从定境里出来了,坐在黑森森的洞窟里,一阵风吹过,浑身发冷,汗已经干透。 我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肚子一阵绞劲的疼痛,“咕噜噜”作响。 我实在憋不住,裤子一脱,蹲在地上开始拉,这一通好拉,臭气熏天,屎尿横流。 拉完了刚提上裤子,胃里开始翻涌,闻着地上的臭味,实在忍不住,一低头又吐出来。 等吐了好一阵,我周身疲惫没有一丝力气,双腿发软。勉强走了两步,摇摇晃晃的。 “第一阶段窜窍勉强完成。”谛守的声音在心念中发出来,“我暂时寄居在你的心窍中,出去之后你要找个二神做介绍人,然后落马登科,正式出堂。我做你的老仙儿,也就是掌堂大教主,一切都要按正规程序走,上天表文,通知四方三界。另外,我还需要两个护法,到时候出堂全部用得上,不能我光杆一个人。” 我一个头两个大,上哪找什么护法,想细问又不敢,只能唯唯诺诺。 谛守道:“你现在太虚弱了,出去再说。” “前辈……” 谛守打断我:“以后我是老仙儿,你是弟马,就叫师父吧。看情况,我也会传授你一些法门,能不能成才看你自己努力。” “师父,你在这儿封了二百年,为什么对出马仙儿的规矩这么明白?”我问。 谛守道:“出马仙儿最早出现是大约三百年前,胡老三护佑大清江山有功,康熙亲自册封天下出马仙儿总统领,成了个皇家仙儿。从那时候,精怪动物修行才正式步入大雅之堂,以前都是不入流的。在出马仙儿草创阶段,胡老三几次进地府办事,都是我帮的忙。这里水很深,有什么玄机我全知道。当然了,现在出马仙儿发展成什么样,就不太清楚了。咱们呢,还是按老理儿来办。” 我一边听一边往外走。 谛守忽然道:“你这个胡门仙印有点意思,我先玩玩。” 第一百六十章 你有几分道行 窜窍后,身体轻松了一些,现在心窍和谛守相连,即使是不入定的情况,也能和他交流。他进入了我的意识之境深处,到达了琥珀蛋的周围,正在细细查看。 一开始我挺担心的,琥珀蛋是胡门仙印的本体,这么赤裸裸暴露在谛守前,任由他察看,我这个心不托底。后来一想,去特么地,他爱怎么弄怎么弄吧,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以后谛守是我的掌堂大教主,都是一家人,不能总这么防着。 再说了,胡门仙印在我们这些俗人眼里,是个宝贝,而在谛守这儿,人家是吃过见过的,地狱守护犬嘛,那是一般人物吗?未必能进人家法眼。 想到这儿,我索性不去盯着,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吧。 我跌跌撞撞从洞窟深处走出来,到了前面的石室,李大民正在石床上盘膝打坐。他听到声音睁开双眼,眉头一挑:“你出来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我,“参透了里面的玄机?” 我点点头,没有瞒他,把在里面遇到封印的谛守,谛守帮着我窜窍,答应做老仙儿,我拜师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李大民听得眉头直跳,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见见这位前辈吗?我在此闭关几年,连这位前辈的门都没摸到。没想到你小子竟然真是天选之子,有如此的福缘。” 我说,我跟师父商量一下。 心念中联系谛守,谛守问怎么了,我把李大民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谛守冷哼:“朱鸿运,你能找到我,那是你的缘法。其他凡夫俗子,我是不见的,就这样吧。以后这样的请求提都不要提。” 说着无声无息潜入了我的意识之境。 我只好和李大民抱歉,说谛守不想见他。 李大民脸色非常不好看,盘膝坐在石床上,表情阴晴不定。 “谛守是怎么说的?”他问。 我赶忙道,没怎么说,现在他刚刚出关,需要一段时间调整,不便见客。 李大民打断我:“你但说无妨。朱小哥,我和你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你这个性格特点,我是真不喜欢,有什么就说什么嘛,别婆婆妈妈的。” 我有点不高兴了,老仙儿不见你,你别把气撒我身上啊,怎么对我人身攻击呢。 我直言相告:“师父谛守说你是凡夫俗子,不见你这样的人。” 李大民看着我,突然大笑,声振屋瓦,这个笑声没法形容,邪魅无比,让人瘆得慌。 我听得有些害怕,这小子莫不是恼羞成怒?不过我也不怕他,有谛守在,我可以横着走。 李大民笑罢,指着洞口的方向说,你赶紧走吧。算我这几年错付了年华。 我没想到如此不欢而散,站起来歉意的抱拳:“李哥,真是不好意思,那,那……” “快走!婆婆妈妈的。”李大民的眼神极为阴森:“我修了这么年,没想到临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冲我竖大拇指:“你可真厉害!快走吧,从我眼前消失,你我天生就是冤家对头。” 李大民是不是闭关闭的脑子都糊涂了,说话办事和正常人不一样呢。 算了,这鬼地方赶紧走吧,李大民看似是高人,其实性格上喜怒无常,让人不敢亲近,总觉得他潜藏着什么暴力倾向。 我顺着洞窟的方向走出来。外面已经微露晨曦,阵阵清风吹过,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山林清爽的晨风,不知不觉中竟然过了一夜。 草丛里三窜两窜跳出一只红色的小狐狸,身后拖着三条毛茸茸的尾巴,正是胡月。 她抬起头看我,眉头簇在一起:“你没事吧。怎么进去了一晚上,都快急死我了!” 我脚下还有些虚浮,只想赶紧离开此地,指着山林深处道:“头前带路,先出去再说。” 胡月狐疑地看着我,好像看出点什么,来不及细说,三蹦两蹦窜入草丛。我跟在她身后。 我太虚弱了,走一段就要消息一段,到上午日头高悬的时候,我们才走回正常的旅游路线上。 此时不是讲话之所,游人三三两两在路上拍照,我和胡月约好分头下山,回客栈再说。 我顺着山路下去,等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困乏至极,身体几乎到了极限。买了点吃的和喝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胡月从敞开的窗户钻进来,站在窗台上,用两个小前爪掐着腰看我:“说吧,怎么回事?” 我把进入洞窟之后的事细细讲了一遍,胡月大吃一惊,“嗖”的从窗台跳下来,用小爪子指着我,焦急地说:“你疯了吗?” 我被她问蒙了,眨眨眼问怎么了。 胡月急的团团转:“朱鸿运啊朱鸿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如果不明白你可以不做,但不要乱做!你怎么能随便拜一个山里的精怪做老仙儿呢?你知道他是什么怪物吗,前生今世又犯下哪些罪恶滔天的事?灵界天界的水很深的,我让你笨死得了,太不让人省心了!真要惹出什么灾祸,不是你我能承担得起的,你明白吗?” 我脑门上都是汗,脸有点白了,喃喃说:“不至于吧。” “你怎么这么糊涂?!”胡月急的窜上跳下:“《西游记》看过吧,唐僧一路西天取经上了多少当,被多少妖魔花言巧语骗过。” “那是小说……”我小声地说。 胡月急的跺脚:“《西游记》是真正的修行高人写的,根本不是什么小说,我听李司南道长说过,它其实是一本修内丹的奇书。而且里面的故事,基本上都取自真实的妖魔世界。这些说远了,我告诉你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你把那个妖魔请出来了,再想送走难上加难,恐怕要惹下滔天巨祸!” 她激动地说着,忽然一个沉沉的声音传来:“小狐狸,你有几分道行敢说我是妖、说我是魔?” 顺着声音看过去,谛守不知什么时候显出了形,一个身高两米挂零的狗头人身,身着古代风格的黑衣,露出来的皮肤是黝黑色的,手和脚都是羊蹄子,站在那里真的是威风凛凛,邪气逼人! “说的就是你!”胡月不甘示弱,猛地把身子一抖,竟然也幻化出一个形象,那是一个将近两米身高,穿着赤红色衣服的马尾辫美女,英气逼人,紧紧和谛守对视,丝毫不惧! 第一百六十一章 山中第一人 谛守和胡月在不大的旅店房间里,隔空对视。我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个不会现在就动手吧? 谛守忽然一笑,转过头对我说:“嗯,第一个护法有了。” 我开始没听懂,后来反应过来,谛守要做掌堂大教主,也就是老仙儿,他说过堂口还需要左右两个护法。 现在他居然看中了胡月,想让她做护法。 我眼前一亮,正想说什么,胡月冷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何德何能让我护法你。我告诉你,不管你是什么来历,打的什么目的,马上从我们这里消失,不要缠着朱鸿运,要不然我翻脸无情!” 谛守没有生气,反而点点头:“好!要的就是你这股劲儿。小狐狸,你现在刚过天魔劫,只是生出三尾,境界还差得远。跟我出堂,做我护法,积累功德,我保你以后修成正果,或许可以位列仙班。” 胡月冷笑:“口气这么大,你自己连仙门都没摸到吧?让我看看你的手段。” 谛守摆摆手:“你对我的疑虑无非两点,一是对我的出身,二是对我的本领。如果这两样我都没有问题,你是不是赞同我做朱鸿运的掌堂大教主呢?” 胡月略一迟疑,拿不准谛守绕来绕去,话里话外藏没藏玄机。她冷哼一声:“不管你说什么,反正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谛守沉吟着:“这样吧,我们现在身处铁刹山,此地乃千古名山,有很多道高望重的高人。咱们先解决第一个问题,让这些高人证明,我是否是正经出身,有没有资格出马开堂口!“ 他这么说,其实也解决了我一个疑虑。 谛守自傲道:“我如果出堂,行走世间,就要堂堂正正的,就要光明正大的,经得起任何人的考验!朱鸿运,你说呢?” “那必须的。”我喉头上下窜动。 胡月有些迟疑,迫于谛守的气场,她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谛守道:“就这么安排,明天朱鸿运带着我和小狐狸拜山,找铁刹山最德高望重的修行者,让他出面证明我的身份。” 在他面前,我觉得自己很渺小,一些事平时想都不敢想,谛守一出手就这么大的手笔。 有这么个师父也不错了,打开很多眼界,突破了以前小家子气的认知。 我小心翼翼说:“人家德高望重的修行者,能搭理我吗?“ “你怕什么的?”谛守声振屋瓦,站在那威风凛凛:“不是有我吗?” 我唯唯诺诺,说了几声是。谛守撇了一眼胡月:“小狐狸,咱们暂且搁置争议,明天见证,一切明了。” 说着身影幻化,无影无踪,我的心脏猛地一跳,知道谛守已经归入我的心窍。 胡月也收了幻象,又是一只小狐狸,茫然地坐在茶几上,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 胡月忧心忡忡,站起来在茶几上爬了几圈,眉头不展,低声说:“鸿运你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会尽力护你周全。” 我有点感动,当下的情绪非常复杂,冒然请出这么个老仙儿,确实有些莽撞。前因后果都没明了,就稀里糊涂带出来,但同时我又威慑于谛守的霸气和神通,现如今我和胡月都成了人家砧板的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旅店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大早我离开村子,开车去了铁刹山的正山。 到了之后,游人如织,接踵摩肩。我背着大包带着胡月,来到正殿。 一进去,看到几个居士在给游人发放小册子。其中一个居士颇为眼熟,我马上认出来,第一次到铁刹山找李司南道长时,就是他热心肠指点迷津。 我赶忙上前抱拳说:“师兄你好,认识我吗?“ 居士一身白色练功衣,看上去潇洒飘逸,他看了看我,疑惑地说,有点眼熟。 我提醒他,曾经来过这里寻找李司南道长。 居士恍然大悟,抱拳:“小兄弟,看样子你是寻到高人了,气象和往日不同。今天是上香还愿的?” 我迟疑了一下,问他,铁刹山里辈分最高的道士是谁? 居士笑:“小兄弟现在眼光很高啊,要找辈分最高的道士。”顿了顿说道:“论辈分自然是法融道长。他是铁刹山道家协会的荣誉会长,有据考证,今年是一百一十三岁,不管是论年龄,论修行境界,当之无愧山中第一人。” 这时我心念中同时想起两个声音,一个是谛守,一个是胡月,他们声音几乎重叠一起,“就找他!” 我苦笑一声,你们两个都是大神,这边动动嘴,我就得跑断腿。 说实话,如果我自己听到这些名头,早调头就走了,知道自己根本见不到这位道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自取其辱吗。可今天带着两个大神,只能硬着头皮上。 我说道:“我有要事想见法融道长,师兄能否通报一声?” 居士大惊,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小兄弟别开玩笑,你想见法融道长?” 我硬着头皮点点头。 居士道:“法融道长目前正在闭关,如果你先前来,或许还有见一面的可能。现在别说我了,就算他的亲传徒子徒孙,没有得到准许,都难得见这位老神仙一面。我劝你还是算了吧,如果不是太着急的事,寻别人帮助也一样,此等高人,不是咱们想见就能见的。” 我赶紧道:“还请师兄通融。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见到这位老道长,我自己想办法。” 居士上下看着我,犹豫了半天,见我目色坚定,只好让我等着,他进去知会一声。 我在大殿一侧等着,能有十几分钟,侧门走进一行人,全都是道士,身着道袍,头戴道冠,为首的是清瘦的中年人,下巴一缕山羊胡,两个眼睛倍儿亮,太阳穴都是鼓鼓的。 “哪位要找法融道长?” 他的目光锁定在我身上,我赶忙过去:“是我。弟子名叫朱鸿运,有要事想请教法融道长。” 中年道士点头示意:“我道号玄静子,是法融道长的徒孙,目前在铁刹山偏观里管点事,不知朱施主有何要事要求见道长?” “玄道长,说起来有点复杂。” 玄静子伸手示意:“这样吧,这里不是讲话之所,到后面详谈。” 一行道士簇拥着我,在众多游客惊讶的目光中,绕进了后殿。 侧门出去,转过几道月亮门,进了一片极为幽静的偏僻小院,门上有龙飞凤舞的题字,写着“墨园”。 进到里面,玄静子叫小道士上了热茶,让我慢慢道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道门幽深 玄静子道长是铁刹山的得道高人,脸上有着红尘俗世所没有的超凡之气。待在他的身边我很舒服。 当下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我是即将开堂出道的出马仙弟马,目前认得一个老仙儿,想找法融道长认证老仙儿来历,以正其名。 玄静子摸着下巴的山羊胡,微微笑着说:“这事我就可以办,何必烦劳师爷呢,不知你家老仙儿可否现身一叙?” 这时心窍里响起谛守的声音,冷笑着:“你让这个小道士关紧门窗,我现身和他聊聊。” 我和玄静子说要把门窗关上,玄静子脾气很好,觉得有意思,笑着摇摇头,还是遵从我的意思,把门窗关紧。屋子密封性很高,门窗紧闭后,光线暗了下来。 这个时候,屋里陡然多出一人,身高两米挂零,身形魁梧矫健,往那一站是威风凛凛,正是狗头人身的谛守。 玄静子本来端着茶,大吃一惊,茶水差点泼了出来。 “你是?” 他小心翼翼问。 谛守背着手只是站在那,晃了一晃便没了踪影,他只是显形让玄静子道长看看,根本没打算对话。 整个过程也就几秒,玄静子明显有些失态。我把门窗再次打开,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刚才谛守现形的那一幕犹如幻觉一般消散。 玄静子沉思了片刻,让我稍坐,他快步到里屋,时间不长拿着一本古老的书籍出来。这本古籍很薄,只有十几页,翻开后里面都是岁月沉淀的黄色,纸张也有些残缺,玄静子小心翼翼翻到一页给我看。 我没有接,这本书太脆了,真要在我手里弄碎了,可担当不起。 翻开的这一页上,有一张用墨黑白描手法画的古画,上面是一个人,画上的线条很简略,看起来却形容生动,栩栩如生。 画上的人,准确点说是半人半兽,长着羊蹄子,手里拿着尖叉,身披兽皮,最为可怖的是,他长了一张异常狰狞的狗脸,看透世事残忍无比的目光极为传神。 我第一眼就认出来,画的正是谛守。 “这……”我喉头动了动,话都说不出来了。 玄静子道:“刚才你老仙儿现出真身,如果他没有用幻术欺瞒我的话,就刚才那个形象而论,应该就是他。” “幻术?”我小心翼翼问。 玄静子道:“有很多成了气候的精怪,可以幻化形态,满嘴谎言,使得我们不辨真假。为什么孙悟空要修行火眼金睛,就是为了破除妖魔的幻术。” 我低声问:“道长看刚才我那老仙儿,是真的还是假的?” 玄静子苦笑:“我修行境界不够,看不出来。如果是真的话,那你的老仙儿可是大有来历。”他指着古籍上的古画说:“这是道家典籍里描绘的阴间诸神,这是冥界守护犬。” “我老仙儿真名叫谛守。”我赶忙道。 玄静子沉吟:“怎么写?” 我愣住了,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老仙儿的名字怎么写。玄静子翻着古籍道:“按照道家典籍的描述,地藏王菩萨身边有一神兽,名曰谛听。谛听之母,一生三胎,老大叫谛听,能辨认世间万物,尤其善于听人心。《西游记》里有过记载,真假孙悟空,诸位大神都是束手无策,唯有它认出了谁是六耳猕猴;老二叫谛言,具体是怎么回事典籍里没有记载;老三便是谛守,职责是看护地狱门户,神通书里也是没有记载,只知道他有一个最厉害的绝技,那就是知晓亡灵的‘去世’。” "去世?”我以后的问。 玄静子道:“根据道家说法,任何生命在死亡之后,都会有两种去处,一是‘来生’,一是‘去世’。” 我眼睛瞪得贼大,虽说现在是白天,但身上阵阵发冷。 玄静子道:“‘来生’指的是入轮回,我们道教不讲这个,但也有投胎转世的概念。‘去世’指的是入阴间,或是修鬼仙。如果你的老仙儿真的是谛守,相当不简单了,今日我有缘一见,也不枉修行这么多年。” 让他说的我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能抱住这样的大腿。 玄静子收了古籍,略一沉吟:“我们铁刹山能出现如此大神,不管怎么样,应该让师爷看看,”他顿了顿:“真还是假。” 我喜上眉梢,赶紧起来抱拳:“有劳玄静子道长了。” 玄静子苦笑:“你别谢这么早,要见我师爷,有个小小的考验,通过了才能见到。” 他一口饮尽杯中茶,站起来掸了掸道袍,示意我跟他走。我们两人从偏院出来,穿过数道月亮门,走得我直迷糊,最后来到一处深院。 院子前挂着“游人禁入”的牌子。这地方我应该来过,特别眼熟,当初找李司南道长,那位热心肠的居士就带我到过这里,他进到院子里去询问法融道长。 那时候法融道长还没有闭关,见起来相对容易,现在就难了。这个院子里没有人,树木森森,绿荫遍地,偶尔能听见鸟叫,只是没有人的踪影,显得有些落寞。 玄静子带我走向院子,还没等进去,忽然一个声音传来:“来者何人?” 月亮门的阴影处,走出来一个老年道士,骨骼清瘦,满面白须,身高可能还不到一米六,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骨。 玄静子赶忙施礼:“南谷师叔,我是玄静子,带一同道来拜访师爷。” 这位叫南谷的老道士上下打量我:“同道怀赤诚之心前来拜会,我们是欢迎的,但此门不允许非人精怪出入。想进来可以,把你身上这点零碎留在外面。” 我明白他什么意思,在心念中对胡月说,先委屈委屈你,留在外面。 胡月“哼”了一声不说话。我把背包放在门外的墙角,对南谷道长说,这里是我的一个朋友,放在这里没事吧? 南谷道长正色道:“此地乃是道家圣地,不会出现作奸犯科之事,你的这个小朋友虽是非人,但留在这里是安全的。大可以放心。” 玄静子微微笑:“小友尽可放心,铁刹山没有法海。” 法海看白娘子不顺眼,主动降妖除魔,把她关在雷峰塔下。玄静子的意思是,铁刹山的修行者没有那么迂腐,逢妖就除。 我拍拍背包,示意胡月不要担心,然后往院子里走。 南谷道长眉头一挑,又把我拦住:“小友且住,你身上还跟着一个精怪,也请留步。” 第一百六十三章 老道士 南谷道长说我身上还有一个精怪,肯定是谛守了。我赶紧在心念中说:“师父,劳烦你出来。” 谛守在心窍中沉声道:“他说的不是我。” 我正疑惑时,南谷道长拍拍我的肩膀,然后凭空一抓。把手心摊开,手心里竟然多了一簇土黄色的毛,一看就是动物身上的。 “这是?”我大吃一惊。 南谷道长阴沉着脸,小老头背着手凭空大吼:“铁刹山也敢撒野,来都来了,怕什么的?!” 一句话出去,凭空突然刮起一阵阴风,提鼻子闻全是腥气,我汗毛就竖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别的精怪跟着我? 正狐疑间,南谷道长用手往下按了按,那股风越来越小,像是小旋风一般在门口吹动,不敢进来。 南谷道长点点头:“施主,你心窍内还有一个非人,但不是精怪,现在可以进了。” 他这次说的是谛守,但是先前那股阴风是怎么回事? 我赶紧问道:“道长,刚才是什么东西一直跟着我,我竟然一点都不知情。” 南谷道长说:“你问问老仙儿,或许他知道,我不便多说。” 我点点头,有些惊魂未定。 南谷道长让玄静子在门口守护,他带着我往里走。我在心念中问谛守,刚才那个精怪是什么? 谛守道:“我以为你知道呢,那是一只山猫精。我给你窜窍的时候,就发现它的踪迹,它在你的身体上留了一个特殊的印记,不管你走到哪它都知道。而且,如果不是深入心窍,外人很难察觉印记的存在。我没有和你说,其实是不想打草惊蛇。没想到,铁刹山的老道真有点道行,凭空一眼,就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山猫精……我倒吸一口冷气,这只老猫我以为它已经逃之夭夭,没想到贼心不死,不知什么时候在我的窍里下了个印,可以随时追踪。 我浑身发冷,山猫精心思何其毒也,敢情这些日子,我遇到了那么多事它全知道,冷眼观察我,在寻找机会。 我赶紧道:“师父,赶紧把这个印消除啊,这只山猫精居心叵测,一直惦记我的胡门仙印。” 谛守冷冷一笑:“有我在,你怕什么?这只猫精倒也有点意思,我之所以没打草惊蛇,是有打算的,你不要管了。”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了,多了这么个师父,很多事我都蒙在鼓里,他自作主张一手操办,我连个知情权都没有。 那叫一个不痛快,又不敢说出来,只好先这样。 南谷道长带着我到了一处宅院前,院门看进去,里面是一间类似小庙的房屋,紧紧锁着门。院门前的地上放着一尊一米来高的铜磬。 南谷道长道:“这面磬是应急用的,你先敲一下,法融师祖如要见你,里面自有反应。” 我深吸口气走到铜磬前,拿起鼓槌,对着磬面就是一击,发出闷响。 我还想再敲,南谷道长摆摆手,示意可以了。 就这么站在门前等着,等了一会儿心乱如麻,里面没有动静,门严严实实关着的,四周寂静无声。 南谷道长一摊手:“施主,看来你是没缘法的,请回吧。” 谛守在心念中冷冷说:“你再敲一次,这次我上你身。” 我只好硬着头皮对南谷道长提出再敲一次。 南谷道长明显犹豫,我赶忙解释,说是我家老仙儿想敲。 道长勉强点点头:“行,第一次你敲的,第二次换老仙儿,看看法融师祖会不会见。“ 我拿起鼓槌,感觉右手不是自己的,一股力量涌进胳膊,瞬间白皙的胳膊变成了深黑色。我吓得浑身哆嗦,谛守在心念中怒喝:“你怕什么!是我上身了。” 我咽了下口水,随便吧。右手自行抬起来,对着铜磬就是重重一击。 这一击下去,发出的声音竟然和第一次不一样,清脆的像是神谷滴水,一波波荡漾开。 我在这声波的冲击下,竟然头晕眼花,想吐。南谷道长也是面容严肃,脸色不好看,他深深吸了口气,凝神对抗,瘦小的身躯犹如坚硬的木桩直直打在地上,一动不动。 声波不停,圈圈扩散,我实在是忍不住,扶着墙壁一阵干呕。 谛守在心念中怒喝:“没出息的东西,看看成什么样子!” 我腹诽不已,心里不痛快,不但难受,好不央还被骂了一通。 就在这时,紧紧关闭的门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贵客临门,老朽恭迎来迟。” 说罢,屋子的门“嘎吱”一声开了缝隙。 南谷道长提了口气,缓了缓说:“师祖要见你们,可以进了。” 我用手抚了抚胸口,好不容易压制住眩晕的感觉,慢慢走了过去。轻轻一推,门开了,里面很黑,外面的光隐隐照进来,这才看清楚。 这是一处空间不大的静室,四周空空,白墙上写着几个不同字体的“道”字,地上放着几个杏黄色的蒲团,其中一个蒲团上坐着老道士。 老道士说不出多大的年纪,戴着道冠,头发和胡子全都白了,堪堪一把老骨头,看上去可能还不到八十斤,坐在那里乍看上去不像是人,两只手臂长如猿猴,后背是弯曲的,像是一只仙鹤。 就是一副动物相,而非一个人。 老道士修炼了超过百年,堪称人瑞。我心中暗想,一个人活到这种地步,渐渐的就不能称之为人了吧,已经脱离人这个物种了。 正胡思乱想着,老道士微微抬眼,一双眼竟然深不见底,犹如黑色深渊。只这一眼,我后背就冒出了冷汗。 “坐。” 他指了指面前的蒲团。 我正要坐过去,谛守在心窍中吩咐:“先把门关紧。” 我跟老道士比划了一下,要去关门,老道士面沉似水,不喜不悲,就这么看着我。 我擦了擦冷汗,转身把开启的两扇门重新合上,然后盘膝坐在一侧的蒲团上。让出主位的空蒲团,上面渐渐出现了黑色人影,正是谛守现形而出。 他坐在那里,依旧是两米多高的狗头人身,黑暗中威风凛凛,气魄惊人。 相比之下,老道士就像是垂垂老矣的猴子。但在我看来,这两人的气场一般平衡,谛守好似巨大的黑色火焰,老道士犹如深不可测的古井。 第一百六十四章 锁龙潭 “我听说过你。”法融道长看看谛守:“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刚刚出家,当时师尊对我说过,数十年前的一个雨夜,铁刹山深处发出一声爆响,随即整个天空亮如白昼,又瞬间湮灭。师尊掐指一算,说一星坠落,封印一神在山中。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封在山里的神,便是狗头人身的谛守。” 谛守一脸骄横:“算你有些道行。” “不过,”法融道长看了看他:“你也不是谛守本尊。” 谛守黯然神伤:“是的,本尊已经陨落,我只是他临终前化出的一道分身。但不是又怎么样?!”他的调门提高:“我是本尊留在世间唯一血脉,我要通过出马的方式,攒取功德,精深修行,让谛守这个名字在世间发扬光大,成为信徒们膜拜的神!” 说到最后双眼闪亮,身体被一层黑光所包裹。 眼前这位狗头人身确系不是谛守本尊,本尊恐怕要比他厉害千倍万倍。他只是谛守在寂灭前,弄出来的分身而已。我不理解分身和本尊之间的关系,可能有点像儿子和爸爸的关系吧。 现在这位谛守,他找我的主要原因,是想通过我来出马开堂,攒取世间的功德。 法融道长点点头:“你来拜会我有何用意?” 谛守道:“两件事,一是你在铁刹山算是有道行的道士,来为我正名,证实我不是散仙野怪。第二,让你出头帮我一个忙。” “请讲。”法融年迈的声音在室内回荡。 谛守道:“我要收服两个护法,需要你做个见证。” “想怎么收?”法融道长问。 谛守沉吟:“这两个护法,一个骄傲,一个狡猾,最好能一次震慑,让他们心服口服别无二心。” 法融道长点点头:“明白了,我来安排。但你的堂口也要帮我一个忙。” 谛守做了个手势,示意但讲无妨。 法融道长慢慢道:“我即将羽化,铁刹山会面临百年一次的巨大危机,到时候你们堂口要过来相助。” 我听得惊心肉跳,法融道长竟然要羽化了……这是道家的专有名词,和佛家的圆寂差不多,就是要死了。 谛守点点头:“我这人最公平,一还一报最好,两不相欠。朱鸿运,你是堂口弟马,赶紧应承道长。” 这个时候他把我推出来了,我只好说,道长放心,铁刹山有难,我们堂口义不容辞。 法融道长看看我,缓缓闭上眼睛:“明日上午十点,锁龙潭见。二位请回吧。” 告辞出来,谛守已回归心窍,我和南谷道长告别,他压根就没问屋里发生过什么事。 其实我特别想把法融道长要羽化的事告诉这些道士,让他们早有心理准备,便和谛守商量。 谛守沉声道:“这种事不要乱说,法融的生死自有天道,顺其自然即可。你提前说出来,会导致更大的变数,到时更不好收拾。” 我只好把这个秘密吞进肚子里,闷闷不说。院子门口,拿起装着胡月小狐狸的背包,起身要走,忽然发现身后有一团阴森森的旋风,一直跟着。 应该是山猫精。 谛守在心念告诉我,不要管它,明天一起处理。 玄静子把我带出铁刹山正殿,我们拱手告别。 看着香火鼎盛的大殿,我心中感慨,以后真要铁刹山出什么大事,恐怕再没有现在的安宁了。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大早我出发了,胡月在铁刹山长大的,各种地方都很熟悉,我背着大包,她来指路,上午九点多钟的时候,到了锁龙潭。 这里有一座高高的山岗,不远处是巨大的苍茫山峰。山峰半处有片高崖,巨大的瀑布如银裢般泄下,瀑布下面是深深的水潭,面积看起来不大,水潭的水呈墨绿色,看上去就感觉深不可测。 我蹲在岸边直直望下去,墨绿的水面似乎有种魔力,吸引注意力,自己似乎在往下沉,一直往下沉。 “你干嘛呢?”胡月从背包里跳出来,在草地上说。 “这潭水怎么这么深,感觉自己要被吸引进去了。”我深吸了口气。 胡月道:“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锁龙潭吗?” “难道里面有龙?”我惊疑地问。 胡月道:“有没有龙我说不准,但深潭之下确实有东西,我小时候家族里的长就说过,不要轻易来这里,潭水深处的那个东西非常危险,真要掉下去,不但肉身没有了,就连灵魂也被吞噬的连个渣都不剩。” 我浑身冒凉气。 “小狐狸,你害怕了?”一个声音传过来,谛守不知何时从心窍出来,幻身呈半透明的状态,依旧是狗头人身,但气场不如黑暗里那么强。 胡月冷冷哼了一声。 这两个人一个手心一个手背,我也不知道该帮着谁。这时脚步声由远而近,循着声音看过去,来者是干瘦的老头,一身青色道袍,手里拿着拂尘,白胡子被山风吹起来。 来人正是法融道长,只有他自己。 来到我的面前,道长单手行礼:“施主好。” 我赶忙迎过去,诚惶诚恐地说:“道长好。” 法融道长没有废话,看看谛守,又看看地上蹦蹦跳跳的三尾狐狸胡月,道:“我应约而来,做一个见证人。首先证明第一件事,谛守不是散仙野怪,他虽是分身,却也是有大来历的上神。他的身份,我可以证明。” 胡月不服气:“就算他出身好,也不能证明他适合当老仙儿。我觉得不靠谱。更别提让我当他的护法了,哼哼,他何德何能?” 谛守正要说什么,法融道长摆摆手:“这样吧,既然你们都信任我,把我请到这里,我也算一手托两家,咱们来场一阵赌输赢,如何?” 谛守和胡月同时问,怎么比? 法融道长笑:“先别忙,还有一个刚到,莫不如现身吧,一起聊聊。” 一阵阴森的旋风从空而降,风消之后,地上趴着一只斑斓黄色的巨大山猫,双眼是狡黠的碧绿色,胡子一颤一颤的。 看到这只山猫精,我勃然大怒,这狗东西一直跟着我,贼心不死,现在居然也舔着脸出现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阵赌输赢 我走过去,对着山猫精大吼:“你还好意思跟着我?在我的身体里下印,你想干什么?你做事能不能光明正大点?” 山猫精没有说话,眼睛透出人有的狡黠之气。 我对着法融道长抱拳:“道长,你们不是降妖除魔吗,现在这么个妖魔跟着我,你们不会不管吧?” 法融道长捻着胡须没有说话,一旁的谛守沉声道:“朱鸿运,你咋咋呼呼成何体统,有我在,你怕什么?没出息的东西。我告诉你,这个山猫精已经被我选中,将来是要做护法的,也要上你的堂口。” 山猫精闻听此言,嘴角裂开,露出嘴里一排细细密密的獠牙,冲我极为阴森地笑了笑。 我都快气炸了,它算计过我爸爸,爸爸差点就中了圈套。它如果冲我来,我不至于这么记仇,关键是它惦记我的家人,手段极为下作,这是触了逆鳞。 我恨得牙根痒痒,居然还想上我的堂口?! 谛守在训我,一句一个没出息,我都快气炸了!胡月在旁边看着,默不作声,满脸都是悲哀。我是又羞又气,头都抬不起来。 谛守对胡月冷笑:“你不用替朱鸿运抱打不平,现在我们赌个输赢,如果你赢了,我带着山猫精马上离开。如果我赢了,你就要乖乖接受这个现实,我来做朱鸿运的掌堂大教主,你做左护法,山猫精做右护法。” 胡月跳到我的脚边,用小爪子轻轻触碰我的裤脚,在心念中说:“你放心,我会把这个瘟神送走的,不让你受委屈。” 我点点头,轻轻说注意安全,量力而为。 胡月“嗖”的一声窜过去,坐在地上,用小爪子指着谛守:“你想怎么比?” 谛守道:“公平起见,具体怎么比,我不说,你也不说,全听法融的。” 法融点点头:“既然几位信任我,那我就公布一下对阵赌输赢的内容。你们可知此处锁龙潭的来历?” 谛守、胡月、山猫精都没有说话,静静听着。我站在他们后面,心情郁郁,竖着耳朵旁听。 法融道:“几百年前出了一条恶龙,搅动黑水,惊扰山川,死了很多人,残害天下苍生。当时修行江湖有一派,名为八家将,他们出手制服恶龙,用大神通锁龙于渊,便是锁龙潭的来历。“ 听到“八家将”的名头,我情不自禁“啊”了一声。 法融道长继续道:“八家将乃是八个修行人的组合,他们降妖除魔为民出头,但因为锁了恶龙,终是背负了不该的因果,最后八个人都没有落到好下场。这是题外话,暂且不说。你们寻到我做公证,也算缘法聚合,既然是一阵赌输赢,那么我就设置一个危险度很大的考验。” 我们几个聚精会神听着。 法融道长说:“比试的双方,要进入锁龙潭深处的古洞,在里面待上一段时间,探查恶龙动向。谁在里面坚持时间最长,谁便赢。如何?” 话音一落,明显能看到小狐狸胡月的脸色都变了。 山猫精倒是很镇定,趴在地上,颇有兴趣地听着。 谛守冷笑:“如果害怕可以放弃。” “谁说怕了,来就来!”胡月梗着脖子说。 我赶忙过去,轻轻碰碰她,在心念中说:“安全第一,没必要硬撑着。” 胡月脸色苍白:“不行,今天这一关我必须要过,不光是为你,也是为我,我不想听从这样莫名其妙的人,更不想做这样堂口的护法。” 法融道长问:“谁来参加这场比试?” 胡月和谛守同时站出来。我冷冷对身旁的山猫精说,你呢? 山猫精狡黠的一笑:“我甘拜下风,认赌服输,提前认栽。” 谛守道:“小狐狸,我们锁龙洞见。”他纵身一跃,整个身形呈半透明状,以极快速度跳下悬崖,落进深潭,一丝水花都没有迸溅,无影无踪而去。 胡月小狐狸在岸边来回走了两趟,然后一个加速跑来到崖边,也跳了下去。 我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脱口而出:“小心!”胡月一头扎进深潭,“咕咚”沉了进去,再无踪影。 我大口喘着气,有强烈窒息的感觉,来到法融道长面前,急促地问:“道长,下面有没有危险?” “分怎么说,”法融道长说:“如果他们本事足够,有惊无险。如果本事不到,”他顿了顿:“九死一生。” 我心乱如麻,在草地来回转圈,潭水没有一丝涟漪,宁静犹如死水,看不到下面发生了什么。 山猫精缓缓来到我面前,嘿嘿嘿低声笑,“他们两个都死了才好呢。“ 我看着它。 山猫精一句一顿说:“那你就是我的了。我说过,我要盯着你一辈子!总有取走胡门仙印的机会。” 看着它狡黠的双眼,我怒火中烧,到时候自己就算豁出命,也不会让其得逞。他么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希望胡月赢,默默祈祷着。这几天和谛守相处下来,不管他是人是神,还是什么分身,我很不喜欢他,现在没办法,不敢提一个不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法融道长劝我:“朱施主,稍安勿躁。” 我叹口气,闷头坐在岸边。法融道长坐在我的身旁说道,把你一只手给我。 我不解其意,还是把手给他,他紧紧握住,这老道士的手非常干枯,但手心是温热的,给人一种力量。法融道长轻声嘱咐,把眼睛闭上,不得睁开。 我缓缓闭上眼,听到他在耳边轻轻说:“现在我带你下去观摩。” 还没反应过来,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失重感,像是凭空摔了一跤,虽然闭着眼,但感觉眼皮外掠过很多物体,好像从高空极速下坠。 正要睁眼,法融道长厉声喝道:“把眼闭紧!” 整个过程十分痛苦,我能感觉到自己在快速下坠,具体怎么回事还不敢睁眼看。不知过了多久,我进入了一种清醒梦状态。明明是做梦,偏偏头脑清醒,用“观”的方式看到了眼前的事。 这是一个深邃无比的黑森森洞窟,不是完全的黑暗,四下还有光,是很多钟乳石发出的光芒。在洞窟里,悬浮着两个很大的气泡,呈现出不同的颜色。一个气泡里是谛守,整体散发浓浓的黑色,一个气泡里是胡月,散发出赤红色。 两人都是盘膝打坐的姿势,在气泡中悬浮半空。 洞窟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咆哮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冲了出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左右护法 现在我像是在梦中观察着一切,谛守和胡月各悬浮在气泡里。这时,洞窟深处传来尖锐的嚎叫声,听起来像是女人惨叫,声波震荡在整个洞窟,我听得心血翻涌、头晕目眩。 法融道长在旁边轻轻说,恶龙要出来了。 我勉强稳定心神,继续看去,氛围里充斥着强烈的不祥之兆,让人有些喘不过气,这时从深处冲涌出一股大水,水来势很急,汹涌澎湃的,激荡在左右洞壁,拍出大大的浪花。 这股大水很快把整个洞窟淹没,两个悬着的气泡飘浮在水的中央。谛守盘膝而坐,微微垂目,脸色不变,两米多的健壮身躯,犹如战神一般。胡月的表情也是极倔强,咬着小钢牙挺着,相比谛守的宁静和沉稳,气势上就差了一截。 这时,一股巨大的冲击波从洞窟的深处冲出来,水面上下起伏,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伴随着这股冲击波,以极快的速度冲出来。 我紧张地快窒息了,场景太过浩瀚,超越了普通的生命体验,我感觉自己在这样的自然景观前,如同蝼蚁一般。 庞然大物在洞窟深处搅动大水,水浪一波接着一波,两个悬浮气泡上下颠倒,左右起伏。 一个巨大的黑影,慢慢从深处渗透而出,如同一条百吨级别的鲸鱼,笼罩在水底。 虽然什么都没看着,却强烈感受到强大的压迫感,我心跳都要停了。 我实在忍不住,大喊一声:“胡月小心,退出吧!” 喊出来没有任何声音,我这才想起,现在的自己只是一种觉知状态,真正的肉身还在水潭的岸边。 这个时候,巨大黑影冲了出来,看不清任何细节,大到超出想象的极限。换成一个患了巨物恐惧症的人看到这一切,估计已经吓死过去了。 我呆呆地看着这个黑影,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大脑已经停摆。两个悬浮的气泡在这个黑影下,就像是吹出来的两个小小的肥皂泡泡。 黑影速度放缓,以不可置疑的行动向着两个气泡游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水流上下波动,气泡如同汪洋大海里的两片小木板,随时都有冲垮的可能。 就在傻愣愣看着的时候,后脑被重重拍了一下,我打个激灵睁开眼睛,还坐在岸边,不远处是山体冲泄下来的瀑布,下面是深墨色的水潭。 我看看身后的法融道长,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像是做了一场梦,很多细节在快速缺失,隐约只记得有这么个事。 我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像是做了场梦。” “朱施主,底子不错。”法融道长说:“我引你内观,你看到了如其本然的实相。这份慧力和定力,常人难以企及。” 后来的话我没听明白,前面道长说我底子不错,我马上来了精神:“道长,你觉得我是可造之材?” 法融道长笑着点点头。 我深深舒了口气,法融道长是得道高深的高人,他说我底子不错,那一定就不错。 心情刚放松一些,想起水下的事,心又提起来,“道长,不要让他们比了,下面实在危险,我替胡月愿赌服输。” 法融道长从怀里拿出三张黄色的符咒,没有用任何引火装置,嘴里念念有词,凌空一抖,竟然烧了起来。他一挥手,三张符咒飞起来,像是三只蝴蝶一般旋转着,慢慢飘向深潭的水面。 半空中符咒已经烧成黑灰,却变成了三道红光,以极快的速度激射在水面,犹如利箭一般进入水里,深入其下,没了踪影。 我问法融道长,这是什么符。 道长说道:“此为龙虎山天师所赠一百张镇龙符中的三张,能让恶龙平息怒气,退避一时。“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深潭之下,一声动物的怒号,犹如同时杀了一千头猪,动静就不是给人听的,我站立不稳一屁股摔在地上,再看山猫精,脸色吓得惨白,紧紧趴着,一动不敢动。 这狗东西的胆子比我还小。 我置安危于不顾,趴在悬崖边缘往下看,墨绿色的潭水中间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不停旋转,漩涡下深不可测,似乎一直通到海眼地心一般。 我手心捏了一把汗,担心胡月别出什么事了。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从深潭里腾空而出,平抬右手,手心托着一只三尾狐狸,轻飘飘落在岸上,正是谛守。 他缓缓俯下身,把手放在草地上,三尾小狐狸睁开眼,慢慢走下来,躺在地上疲惫不堪。 我赶忙过去抱起她,在心念中问胡月,你没事吧? “没事。”她看了我一眼,重新闭上眼睛,然后道:“谛守以后就是你的老仙儿了。” 我看谛守,满肚子不高兴,说实话从内心来说,我不喜欢这个人。他动不动就骂我训我,这么个严厉的老仙儿时刻跟随,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我叹口气,左思右想实在没有办法,抱拳说:“老仙儿在上,弟子朱鸿运施礼了。”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肩头一疼,谛守的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条黑色鞭子,正抽在我的肩膀上,没什么伤,衣服也没破,就是钻心的疼。 谛守阴沉着脸:“我是你师父,也是你的掌堂大教主,作为弟子,就这么不懂规矩吗?跪下!” 我无奈只好跪在地上磕头。 谛守等我磕了三个头,才道:“三尾狐狸胡月,山猫精,都过来下跪!见过掌堂大教主。” 胡月慢慢爬过去,山猫精也哆哆嗦嗦过来,一起跪在谛守面前。 法融道长站在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 谛守道:“左右护法,左者为上,胡月敢于和我比试,所以封她为左护法,山猫精为右护法,你可服吗?” 山猫精瓮声瓮气说:“服!拜入大教主门下是求之不得的事。大教主,我有一事相求。” 谛守让他讲。 山猫精道:“我在野外一直自己修行,没有师父没有传承,所以也没个名字,请掌堂大教主赐名。” 谛守点点头,正要说什么,一直沉默的法融道长忽然道:“我来帮你起个名字,如何?” 第一百六十七章 威胁 法融道长主动请缨,要给山猫精起名字,谛守非常不高兴:“这是我们堂口自家的事,不劳烦道长。” 法融道长说:“今天我秘密出关,担着天大的干系帮你们做公正,这点小小的要求大教主都不满足吗?” 一句话让谛守无言以对,勉强点点头。 法融道长到山猫精近前,摸着这只老猫的脑袋,“你是右护法,左护法名为胡月,左者为大右者从之,那就用左护法名字里的一个‘月’字,你就叫岳野吧。” 山猫精福至心灵,趴在地上点头,看上去像是磕头:“谢道长赐名。” 法融道长拍了拍它,然后道:“掌堂大教主,接下来你可以开堂了,但不知想把堂口选在哪?” 谛守微微沉吟:“目前一切从简,先放在弟马的家中。” 我就是弟马,谛守的意思是先在我住的地方把堂口立起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知道你们堂口目前还缺一位主持流程的二神,我认识一个姓陈的女人,颇有些道行,我会把地址写给你家弟马。朱施主……”法融道长叫我。 我赶忙答应。 法融道长道:“请弟马过来一叙,我有话跟你说。” 我跟着法融道长正要走,突然凌空“啪”脆响,背后猛地一疼,我惨叫一声回头看。谛守手里拿着黑色的长鞭,脸色阴沉的像是滴出水来,一声怒喝像是凭空打个雷:“你懂不懂规矩?!请示我了吗?” 这一鞭子打在我身上,也是抽在法融道长的脸上,老头脸色不变。我只好跪在谛守面前,毕恭毕敬说:“师父,法融道长找我有话要说,还请批准。” 谛守脸色不善:“法融,我敬你是个修行高人,你不要太过分!给右护法赐名也就罢了,现在要当着我的面,对我的徒弟面授机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只是有两句话要交待。”法融道长面对喝问,云清风淡。 谛守的嘴角抽动了两下,挥了挥手,示意我可以去了。我忍着疼,跟着法融道长来到不远处的小树林,法融道长背对着谛守,手心里含着一张符咒,轻轻一摇,符咒燃烧起来冒出黑烟。 他凝神了片刻,轻轻道:“现在可以说话了,我把此地封印了。孩子,你知道,你现在是九死一生!” 我脸色都变了,喉头动了动:“请道长指教。” “你那老仙儿心存不良,找你出马,并非看中的是你,而是借你出山,为他做事。” 我喉头动了动:“老仙儿和弟马不就是这般关系吗?” 法融道长摇摇头:“现在有一群妖横行于世,逼着弟马出仙,磨你折腾你,乃至家宅不净,这都是邪魔的表现。你只是他手里的棋子,用之不用,无用的时候无情抛弃。” 我听得汗如雨下,问应该怎么办?” “目前只能顺应而为,看看他想做什么,如果是作奸犯科,你大可以来铁刹山告知。但要小心,”法融道长轻轻说:“他若知你有二心,恐怕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心跳的极快,两次拜师全都失败,第一次拜胡娘娘,被逐出师门,第二次拜个莫名其妙的谛守,稀里糊涂上了贼船。 法融道长手心一翻,手里扣着一枚蝉状的碧绿色玉石,雕工精细,大概只有小手指甲那么大,“此物为铁刹山信物,你拿好,见到二神之后交给她,她自然会答应。” 我小心翼翼收在手里,眼睛红了,眼前的这个老头让我想起了爷爷,“道长……” 法融道长看看我:“朱施主,我有一句话送给你,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现在的苦难,是为了以后做准备,希望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不要忘了初心。” 我点点头:“多谢道长指点,我牢记在心。” 法融道长最后告诉我,关于二神的信息,此人叫陈芬,是个大有来历的修行人,以后有急事可以先找她。交待之后,道长手持拂尘,顺着小路走远,渐渐不见了踪影。 我回到岸边,谛守大马金刀坐在一块石头上,三尾狐狸胡月和山猫精岳野,分别站在两侧。两只精怪都显出了幻身,分别是扎着马尾辫英姿飒爽的女孩,还有一个是白白净净书生模样的公子。 单看这公子的相貌,很难想到本体是一只修行多年的野山猫。 谛守看着我,阴沉着脸问:“刚才那老头说什么了?” 我赶忙毕恭毕敬回答,法融道长介绍了二神给我们堂口。 谛守没有往下问,让我把二神的情况介绍了一下。 出马仙的正规堂口,都要有二神,二神的身份类似证婚人,此人要极有道行,而且要有一定的修行身份,由他来证明,你们这个堂口是正规的。 谛守点点头,说道:“就这个人吧。现在呢,还有一件事,做完就离开铁刹山。” 我们几个听着。 谛守手心一晃,凭空出现两个黑色药丸,“左右护法听命!” 胡月和岳野站出来,一起拱手。 谛守道:“此为我们堂口上等的修行丹药,作为掌堂大教主,我没有别的给你们,着药丸就算是见面礼吧。” 胡月和岳野一左一右各取了黑色丹药,胡月没有吃,别在腰里。岳野也学她的样子,把丹药放进口袋。 谛守那张脸当时阴沉下来:“二位这是什么意思?不给大教主面子?看都不看,直接就收起来。” 胡月本来就不忿,口气无奈:“报告大教主,药丸太过珍贵,回去结合自身的修行细细品味,如今时机仓促,不便吞下,以免浪费了药力。” 谛守冷笑:“我能不考虑这一点吗?此丹药入口即化,能极大的促进你们修行,此乃阴间神药,得之不易。” 岳野从口袋里掏出药丸,往嘴里一放,喉头动了动,直接吞下。 谛守看向胡月,眼睛里隐隐露出杀机。胡月脸上的肌肉动了动,颤抖着手拿出药丸,没有放到嘴里。 我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这药丸怕有什么玄机吧。这时,谛守的手里多出一条黑色鞭子,如光如电打了过来,我还没做出反应,“啪”一声便抽在身上,我惨叫一声摔在地上。 谛守一鞭子一鞭子抽在我身上,像是扒了层皮,疼痛从皮肤直钻到骨头里,我满身大汗,疼得在地上翻滚,声音都变了。 胡月急了:“大教主,你打他做什么?” 谛守冷笑:“我不会惩戒你们两个护法,堂口出现的所有问题,都要弟马一力承担。你既然不吃,就是不信我,护法不信大教主,弟子就该打!” 他一下一下抡着手里的黑鞭子,毫不留情,狠狠抽在我的身上。 第一百六十八章 黑鞭子 谛守的黑鞭子一下一下抽在我身上,我疼得满地乱滚,胡月大叫一声:“住手!我吃,我吃行吗?!” 她一仰脖把黑色药丸吞了下去,喉头动了动,吞了下去。她的脸色顿时变了,非常痛苦,我们两个隔空对视,我闭上眼睛,心里非常难受。 谛守不怒不喜,交待了一声,打道回府。 我带着这么个瘟神,忍着全身疼痛,一步步从山上下来。开着车回到本市。 到了家里,离着假期结束还有几天,盘算着先去找二神。 晚上夜幕降临,从铁刹山折腾回来,我是疲乏不堪。洗漱之后,两条腿像是灌铅一样,只想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谛守的黑鞭子是一种神物,抽在身上不留痕迹,当时特别疼,过去就好了,像是一种神经毒素。 疼这东西太消耗体力,我昏昏沉沉,一点劲儿都提不起来。 心窍里传来谛守的声音:“明天去找二神,我吩咐你几句。” 我勉强提起精神,坐起来等他的指示。 谛守道:“法融这个牛鼻子老道,我很不喜欢。他推荐的二神,我们先去看看,不一定要用,你明日不可过分亲近,承诺什么。听明白了吗?” 我坐在那昏昏欲睡,勉强点了点头。 谛守大怒:“朱鸿运,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干什么什么不行!既然机缘落在你身上,就要好好珍惜,资质差可以靠勤奋来弥补,你现在这个不成器的样子,就像是脑子里灌了盆浆糊一样。” 我被骂的有点起火,还是忍住了。 谛守道:“从今天开始,我传授你一些简单的修行法门,督促你进步。作为我的弟子,我要把你培养成才,要不然出去丢的是我的人。这样吧,先传授你《附体秘要》。” 能学到新东西,还是有些兴奋的,我问道:“师父,这是什么法术?” “不是法术,是教你如何更好的开窍。现在虽然我给你窜了窍,但你肉身太差,经络还不稳定,你先练习这个法门,让身体的窍门稳定。这样我们以后才能更好的结合,我也可以随时调用你的肉身。”谛守说道。 前面还好,最后一句话听得怎么这么别扭,我疑惑地问:“师父,你用我的肉身干什么?” “废话,你是我的弟马,我不用你的肉身用谁的?以后很多时候,我都要调用你的身体办事,行走世间有个身体,方便。”谛守道:“你的任务就是把肉身调理好,把窍门都打开,我不喜欢不好的身体,散发着浓浓的恶臭味。” 我苦笑了两声,想哭,敢情真像法融道长说的,我就是他的一个工具。 “对了,从明天开始,你要忌一切荤腥,不能吃肉,三餐都要吃素,来清空身体的毒素。”谛守吩咐说。 见我没动地方,他大声呵斥:“傻愣着干什么,盘膝坐好,传你法门!” “师父,今晚累了,想休息休息。”我慢慢说着。 谛守大怒:“休息?你有资格休息吗?看看你现在的鬼样子,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你觉得我会选你当弟马吗?资质差,慧根差,性情差,除了加倍的努力,你再没有别的精进法门。不但要努力,而且要超越任何人的努力!听明白没有?!“ 他手里多出一条黑鞭子,我赶忙摆手:“好,好,我怕你了,这就开始。” 我盘膝坐在床上,谛守在心窍中面授机宜,开始练《附身秘要》。听这个名就不像正经玩意,这法门的主要功能是打通和稳定经络,方便老仙儿日后附身。 我心里别扭,合着我勤学苦练,其目的就是成为他的肉身,可又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练吧。 这个《附身秘要》没多少咒语,主要是对身体的调理,这个就难过了。 首先要求打坐双盘,我两条腿硬的跟什么似的,怎么也双盘不上去,谛守现身亲自帮我调教,他不管那一套,抓住我的两条腿硬生生往一块插。 我惨叫一声,疼得汗珠子都下来了,腿勉强盘在一起。谛守让我腰板挺直,虚领顶劲什么的,只要有一点做不到位,挥手便是一鞭子。 打在身上,我只要叫出声,又是一鞭子。 就这么着,勉强把姿势调整到位,然后开始吟咒盘坐。稍有心猿意马,鞭子就到了。到后来抽的我都麻了,身上就没有地方不疼的。 坐着时间长了,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每一块骨头都在发酸,头上的冷汗就没断过,密密往外渗,衣服早已湿透。 这还不是最难受的,难受的是坐不住,从里面往外散发着一种焦躁和难受,想睡觉的欲望格外强烈。我正想着,突然背后就是一鞭子,疼得差点叫出来。 谛守的声音冷冷传来:“忍着!” 现在的我,就像是在一锅沸水里煮着,外面难受,里面更难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脑子越来越迷糊,身体摇摇晃晃,就在实在挺不住的时候,谛守的声音传来:“行了,休息吧。” 他这话一出来,我整个人摔在床上,昏昏沉沉直接睡了过去。 不知睡到什么时候,突然后背一疼,我以为是做梦呢,实在不忍离开梦乡,又是一疼,我呲着牙睁开眼,谛守冷冷站在旁边:“起来,练功!” 我勉强看看外面,天还擦黑,想挣扎着起来,腿部一阵刺痛。低头去看,两条腿居然还保持着双盘的姿势,昨晚太累了,一头扎在枕头上就睡过去,没想到腿没打开,这么过了一宿。 我稍稍一动腿,又麻又痒又痛,实在忍不住叫了一声。 谛守冷冷道:“这样最好,不用打开,继续做昨晚的法门。” 我扶着床头,勉强坐起来,看看表才早上五点。谛守拿着鞭子站在旁边,就这么看着我。 昨晚的法门是什么来,我竟然忘了,大脑一片空白。 谛守鞭子挥起来,对着我就是左右狂抽。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二神 谛守的鞭子一下一下抽在我身上,我满床翻滚,从皮肤疼到里面的骨髓,到后来翻不动了,躺在那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一声声下意识喊着“疼”。 谛守大喝:“起来!” 我迷迷糊糊躺着,用最后的意志力扶着床头慢慢爬起来。 这时一个声音说:“大教主,这么做……会不会太严格了?” 说话人正是胡月,口气里充满了担忧和心疼。 谛守闷哼一声:“你质疑我的方式?” 另一个声音传来,是山猫精岳野,嘿嘿笑着:“大教主神通广大,见多识广,他选择的肯定是最适合的方式。俗话说,小树不扶不直溜,小孩不打不成器。” 胡月非常不高兴,冷冷地说:“鸿运是成年人,不是小孩。” 谛守道:“在我眼里,不光他、就连你们两个都是扶不起的烂泥!我之所以选择朱鸿运出堂,选择你们两个做护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们现在能追随我,是你们几世修来的福缘!莫要生在福中不知福。” 我模模糊糊看到岳野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磕头:“教主大人在上,小的一定尽心尽力追随大人。” 胡月站在一边,歪着头不去看。 “你怎么呢左护法,不服气?”谛守看着她。 胡月看了我一眼,深深叹口气,半跪在地上,埋着头不说话。 谛守不去看他们两个,面向我,声音阴森:“起来,继续!” 我知道谁也指望不上了,只好忍着疼爬起来,用双盘的方式打坐,按照昨天晚上谛守教的心法,开始修炼起来。 这个过程实在痛苦,绝对死得过的,好几次我都游走在崩溃的边缘,甚至最严重的时候产生了轻生的念头,与其修行这么痛苦,不如死了算了,天天守着这么个老仙儿,真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最后我忽然生出一个奇怪念头,这么虐我,干脆不好好练,破罐子破摔,甚至把心法反着练,练到走火入魔为止。 这些不过是一闪念,还是要按照心法的规则去修,大概一个小时后终于完事。我浑身上下都是汗,像是从水捞出来一般,勉强到洗手间冲了个澡,身上轻松了些,就是困,说不尽的乏累。 简单吃了点饭,然后出了门,根据法融道长给的线索,找了过去。他推荐的二神名叫陈芬,住在比较偏远的小区,找过去的时候,原来是一家佛用品商店。 从门外看到,店里用了深红色灯泡,散发出一道道红光。我正要往里进,岳野的声音传来:“这道门我进不去。” 岳野没有实体,只是一道灵识,他被谛守摄进了我的肩窍。我烦的要死,还不得不带着他。 一听他进不到眼前这道佛堂大门,我反而高兴,心里嘿嘿笑着,表面还得关心备至:“右护法,发生什么了?” 岳野道:“门里有真佛,佛光太盛,我无法进入。” “你的修行太差。”谛守喝道:“进不去就守在这儿!”话音一落,门口出现了小小的旋风,阴森森的转着,正是岳野。 我背着大书包,胡月在里面,她就很安静。 来到门口敲了敲,传来几声狗叫,在里面正堂的地上,养着一些流浪狗。见我之后叫了几声,这些流浪狗都脏兮兮的,有一只狗腿都瘸了,在地上一拐一拐走着。 这时里面出来一个阿姨:“呦,想买点什么?” 她走到门口,忽然眉头一动,“这是有贵客临门啊,有什么事吗?” 我赶忙上前毕恭毕敬说:“我找陈芬。” “我就是。”阿姨说:“这家店是我开的,小哥有什么指教?” 我说自己是铁刹山法融道长介绍来的,想要出马,来到这里拜见陈芬前辈,做出堂时的二神。 陈芬上下打量我,让我进门到后堂叙话。 有几个客人在挑选佛龛,有个岁数挺大的光头男人正在介绍,看到陈芬带着我进来,问怎么回事。 陈芬道:“你该忙忙你的,来了个同道拜会,我们到后面聊聊。” 光头男人看我的眼色不善,收回目光,继续给客人介绍佛龛。 我跟着她到了后面的房间,里面满满当当全都是佛像,还有一地的纸箱子,应该是仓库吧,很多东西刚到,还没有拆封。 陈芬搬过来一把椅子,示意我坐,她坐在对面看我:“你想出堂是吧,老仙儿就是你身后的胡门儿?” 我心里一凛,这女人很厉害,胡月并没有露头,一直藏在书包里,她竟然能知道是狐狸。 我赶忙道:“前辈,那是堂口的左护法,我真正的老仙儿是……” “我在这儿!”谛守在心窍中打断我,“忽”一声现了身,高大两米的狗头人身,在房间里显得极为高大,气魄惊人。 陈芬眼皮子都没眨,这娘们表面的打扮俗不可耐,此时却显出过人的气度。见到谛守,脸色变都没变,只是抬头看看,“哦”了一声。 谛守孤傲地说:“我乃是谛守,前身为冥界守护犬,地府大神。如今因缘际会,要在阳间出马登科,建立堂口,邀你做二神主持,行也不行?” 陈芬没有回答,慢条斯理从桌上拿包烟,抽出一根吞云吐雾:“请我做二神,就这么个态度?再说了,不过是守护犬的分身而已,有什么资格在我这里大呼小叫。” 谛守大怒,双臂一展黑气弥漫,手里多出一根长长的黑色钢叉,对准陈芬抬起来,阴森说:“我打烂你的佛堂!” “随便。”陈芬说:“我的这些佛个个都是开过光的,每个都有分身在,你在这儿捣乱,坏的是你的前途,损的是你的福德。佛陀神通广大,找的是你的麻烦,与我何干。” 谛守的钢叉晃了两晃,愣是没扎下来,他第一次受了这样的瘪,极其恼火。叉子一收,对我大吼一声:“走!” 我心说话,你受挫就拿我撒气。 我不敢说什么,站起来要走。陈芬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烟,拿起手机翻着看,根本就不搭理我们。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陈前辈,法融道长让我来的时候,给了个信物,让我转交给你。” 陈芬磕磕烟灰,皱眉说:“这老东西又盘算什么。我看看。” 我从兜里掏出那枚小巧精致的玉石,递了过去,陈芬接过来眉头就是跳了三跳,在手里翻过来颠过去看看。 我拿起背包要走,陈芬在身后忽然道:“给你的堂口做二神,我答应了。” 第一百七十章 出堂口 陈芬突然改口,说可以做堂口的二神,谛守反而不愿意了,说我们另请高明不劳烦你。 陈芬道:“你用不着赌气,这座城市的方圆几十里,要论权威性,我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我给你作保,你堂口就立得住!” 谛守怒气未消:“我跟你赌气?” 陈芬在手里玩着小烟卷,烟雾翻腾如云蒸霞蔚,说道:“你这种上神的分身我见过太多了,自恃出身,性情骄傲,实际上就是仗着那么点神通,如果忘情失道,你这种分身狗屁不是!跑我这咋咋呼呼,如果不是法融那牛鼻子老道求我,我都懒得理你。” 谛守手里紧握钢叉,牙咬的咯咯吱吱,我在一边不敢乐,心里这个舒坦劲儿甭提了,心想你特么就在我这儿咋呼,也就看我好欺负吧。 谛守道收了钢叉,冷冷地说,有事跟弟马说,我不跟你做口舌之争。说完幻象消失,收归心窍里。 我走过去抱拳,陈芬把烟头掐灭,沉思了一下,顺手扯过来一张红纸,又拿起旁边的毛笔,沾着墨汁嗖嗖嗖写了起来。 我在旁边看着,这老娘们写了一手娟秀小楷,特别漂亮,内容是一些佛教用品,比如佛龛、莲花灯、水杯、香炉等物。 陈芬写罢,把红纸交给我,让我一会儿到前堂找她老爷们,把这些东西置办齐了。 她说道:“我算了一下黄历,后天晚上是开堂口的好时间。到时候你把堂口一立,我再给你写一份上天表文,整个流程就差不多了。我主持过那么多仙家的堂口,你这个堂是最特殊的,第一,上堂的仙家不正,不是正规五仙;第二,堂口入榜单的仙家也少,除了掌堂大教主,就是左右两个护法。时间不会太长,整个流程大概半个小时就会结束。” 我看出这娘们是高人,轻声问道:“陈前辈,为什么现在的仙家这么多?” 陈芬叹了口气,把刚才写的那张红纸拿过来,折叠起来,轻轻说道:“有些话我是不想讲的,但是你今天问到这儿,也算是缘法,我简单讲一下。如今世界阴阳失衡,阴气当道,有一股巨大的邪恶妄图封天。” 我听得都愣了,“封天?” 她点点头:“简单说就是隔断人间和天界之间的通道。这件事很快就会出现预兆,到时候你会知道的。上神已经算到该有此劫,便放开了表文,有各路地仙开始进入人间,抓弟马开堂口,就是为了能在这末法和邪法时代,快速积累功德,达成个人的修行目的。有句话说的好,家贫才出孝子,只有乱法之时,才是积累功德之日。" 我听得直迷糊,要不是在圈里混了一段时间,肯定会认为眼前这个女人是神经病,说的话跟编玄幻小说似的,怎么大怎么来,还封天。 陈芬把折叠好的红纸递给我,居然叠成了一只仙鹤形状,她轻轻说道:“这些你还理解不了,修行讲究实证实修,到哪一步讲哪一步的境界,你慢慢地修,不忘初心就好。" 最后一句话让我有些感动,不忘初心。当时法融道长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陈芬看看我:“胡门仙印在你身上,不要辜负了它,你要担负起更大的责任!任何经历任何苦难都只是过程,最后还要落到自我成长。听明白没有?提升自己才是重中之重。” “陈前辈,你能看出我有胡门仙印?”我轻轻地问。 陈芬笑了笑不再说话,让我找她的老爷们。老爷们,是我们这里的土语,意思就是丈夫。 我来到外面,看到那秃头男人送走了客人,正在吃桃子,桃子汁液流了一地,几只流浪小狗趴在地上,正在舔。 我不怎么喜欢这个人,硬着头皮过去,毕恭毕敬说了声,前辈。 秃头男人咬着桃子,含糊地说:“别这么叫,叫大哥就行。你是我的客户,别那么客气,单子给我。” 秃头男人和陈芬之间不愧是两口子,极有默契。我把单子交给他,他看了看,让我稍坐,然后开始往外拿单子上的东西。 我坐着逗着小狗,大概能有半个多小时,秃头男人收拾了一大包,还推着一个落地佛龛过来,说道:“小兄弟,你是出堂口的,咱们是自家人,我也不多收你,这些东西我免费给你送到家,再帮着安上,你给个成本费就行。” 我没讨价还价,直接把钱转给他。 陈芬从里堂走出来跟我说,东西先放在店里,等后天出堂的时候,她一起用车拉过去,提前布置上。 等从店里出来,我晕晕乎乎的,以前跟在胡娘娘身边,也听过一些出马仙的事。但像现在吸收这么多堂口的知识,我还是第一次,觉得新鲜,也有点不明白。 到家之后没怎么休息,被谛守逼着练功,基本上一天三练到五练,每一次都极为痛苦。 我想起不知道在哪看过的一句话,生而为人,何其痛苦。现在是明白了,谛守在这里盯着我,跟活在地狱里没有两样。 好不容易熬过两天,终于到了出堂的时候,一大早我给乔双发了信息,告知这件事。出堂光明正大,最好有同道捧场,我左思右想,我也就认识解铃那个圈子里的人,其他人不好意思联系,直接告诉乔双,让他看着安排。 经过考虑,我给胡娘娘家里的春姐也发了消息。我当时拜在胡娘娘门下,和春姐的关系最好,她特别照顾我,现在人走了茶也不能凉。 春姐信息回的很快,祝贺我出堂,说这件事已经转告给了胡娘娘。 我很紧张,在消息里问,胡娘娘什么态度。 春姐告诉我,胡娘娘听说这件事,只说了一句话,希望朱鸿运好自为之。 我有点不痛快,话听着别扭,我出堂口就好像大逆不道步入歧途似的。 说实话,这个圈里的人,上到谛守这样的大神,下到山猫精岳野,让我喜欢的佩服的特别少。他们个个性情古怪,乖戾无比,我真怕自己以后变成这样讨人嫌的模样。 第一百七十一章 落马 晚上六点门敲响了,开门是乔双和二龙到了,两人带着一个花篮。我苦笑说,我又不是开业,你们不必这么多礼。 二龙说该走的仪式还是要走的,还有个礼物送给你。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红绸子,里面四四方方好像是一本书。 我打开红绸子,里面包着一本古籍,封面写着三字《甘露咒》。二龙告诉我,此咒为菩萨所传,下雨天吟诵可发大善心,把天之甘露雨水洒向十方众生,可以回向功德,对于出马仙儿来说,功德才是一切的基准。 我赶紧收下,多多感谢,正聊着呢门又响了,开门一看,佛用品商店的秃头大哥带着几个力工到了,拿着先前我在店里买的东西。 秃头大哥让人把佛龛抬到屋里,然后掏出罗盘选择合适方位,最后落在西方的墙根。那里本来有几盆花,全部清走,空地整理出来,摆好佛龛。 秃头大哥又让力工搬出一尊黑色雕像,放在佛龛正中,这雕像看着非常粗糙,有脑袋但没有五官细节。 秃头大哥告诉我,他给不少仙家立过堂子,我这儿比较特殊,仙家是一条狗,所以没有相应的神位雕像,这几天时间又赶得紧,只能做出这么个东西。 我在心念中跟谛守说了,谛守声音很冷,“暂时先这样,以后堂口有了钱,再重新为我塑金身。” 我腹诽不已,你还想塑金身呢,想法挺多。 秃头大哥对于这些繁复的仪式特别门清,让人准备了红布红纸,点燃了长明灯,瓜果梨桃各色供品摆好。一切准备差不多了,眼瞅着就奔着晚上八点去了。 秃头大哥有个随身的大包不离手,走哪提哪,我问这是什么,他神秘的一笑,说这是给媳妇陈芬拿的,晚上用的着,都是她的装备。 我请众人在客厅休息,弄来了茶水,准备了好烟,秃头大哥拿出几包烟扔给力工,让他们早点撤。我说别急,休息休息再说。秃头大哥道,一会儿立堂口,如果不是修行人,闲杂人等最好不要凑热闹,冲了煞不是闹着玩的。 把这些人打发走了,就剩下我们几个,现在就等陈芬上门主持仪式了。 眼瞅着到了八点,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有一搭无一搭和秃头大哥、还有二龙他们聊着天,其实心里闹腾,惴惴不安。 这时,心念中响起谛守的声音,非常严肃:“不对!楼下有鬼气,是冥府的气息。” 我听得一愣,与此同时,二龙和秃头大哥的脸色也变了,停下话头,目光直直盯着紧闭的大门。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屋里的光黯了下来,灯泡的亮度依旧,但屋里的光线朦朦胧胧,如同遮住一层看不见的雾气。秃头大哥就坐在身边,但感觉离着好远好远。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屋里越来越阴暗,温度也在降低,我伸出手,这么近看手,都觉得视线模糊。 就在狐疑不定的时候,门敲响了,我快步来到门前,打开门,外面站着陈芬。 陈芬表情很严肃,手里拿着两张黄色的符纸,贴在我家门前,然后一闪身进来,喝了一声:“快关门!” 我赶紧照办,心跳得很快:“陈前辈,怎么了这是?” 陈芬道:“谛守,你出来。” 谛守从我的心窍里出来,两米多的狗头人身,手持钢叉,威风凛凛。陈芬道:“你搞什么,下面怎么会来这么多冥府的阴鬼,整个小区都站满了。幸亏有阴差带队,要不然非出乱子不可。” 谛守摇摇头,神态孤傲:“跟我没关系,不是我叫来的。” 陈芬凝神说:“今晚恐怕要出大事!我终于知道法融那老道士,为什么要托我当你们堂口的二神,真的是麻烦。” 这时二龙带着乔双走上前,一起拱手:“陈前辈好。” 陈芬上下打量:“二龙啊。哦,那小伙子是解铃的徒弟吧?解铃呢,还好吗?” 乔双毕恭毕敬地说,我师父去了藏区,恐怕一段时间内回不来了。 陈芬叹口气:“解铃也是个无事忙,整天忙,整天的天南海北,也不见忙出什么好处来。今晚有你们在,我心里能踏实点,你们两个就守着门口吧。门外我已经贴了驱鬼符,一般的阴鬼是进不来的,但也要以防万一。” 乔双和二龙来到门口,像是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定。 陈芬看看表,说了声,“开始吧。” 她把外衣脱掉,里面穿着一件大红底子花里胡哨的裙子,裙摆上有很多小鼓槌一样的东西,轻轻一摇,噼里啪啦的作响。 秃头大哥赶紧把随身的大包递过去,拉之后,里面取出一面红色的鼓,轻轻一敲,发出沉闷的声音。 陈芬来到佛龛前,闭目敛神,深深吸了口气,猛地把鼓拿起来,照着鼓面一击就开喊:“良辰吉日,开堂立仙,落马登科!堂口一开,消一切障消一切恶,信老仙儿要对众生起大悲心,一切障碍才可消减,所有祝愿才得满足。” 这时候,我看到谛守带着胡月和岳野,三个幻身已站在佛龛前。 这三个非人,普通人是看不到他们的,皆为幻象。我没有动用胡门仙印,也能看到他们,是因为谛守帮我窜了窍,可以看到自家老仙儿。 秃头大哥端坐在桌子前,铺开红纸,规规矩矩写下五个字,掌堂大教主。 谛守见状,归进我的心窍,我就感觉心脏难受,咯噔咯噔的,身上开始泛冷,骨头缝都冒着凉意,身体情不自禁发抖。 我正哆嗦着,谛守大喝:“抖什么?我现在给你捆窍。平时逼着你练习,现在长进这么慢,身体经络还是没有完全打开,你还好意思抖。” 我苦不堪言,身体不受控制,是谛守在操控着我。 我一步步走到桌前,接过秃头大哥那只毛笔,在“掌堂大教主”五个字的侧下方,写下了“谛守”两个字。 我这才明白何为落马登科。仙家上弟马的身,然后控制弟马,在堂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冥府来客 谛守落马登科之后,我身体又是一紧,身上传来一股说不出的腥臭味,两个肩膀像是压了很重的铅块子,抬都抬不起来。 闻到这股味我就知道,是山猫精岳野窜窍上了身,我和这小子有大仇,结着疙瘩没有解开,今天上了我的身,我就感觉自己被玷污了一样,非常不舒服。 他操纵着我来到桌边,提起毛笔,在右护法一栏,写下了“岳野”两个字。 最后上来的是胡月,她很仔细也很小心,只是上了我的手,除了略微的酥麻,没有其他感觉,她操纵着我的手,在左护法一栏,写下了“胡月”的名字。 秃头大哥见老仙儿登科落定,在这张红纸下面又画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咒,凭空一抖把红纸张开,走到佛龛前,小心翼翼挂在墙上。 我揉揉眼仔细看,普通人看这就是一张写了几个名字的红纸,但在我看来,榜单像是一个平面延伸出的立体世界,里面是一座大大的宅院,仙雾迷蒙,谛守带着胡月和岳野,各自都有大院套的房间。 秃头大哥道:“弟马敬香,一共七根,三根在前,四根在后。“教我怎么上香。 三根在前是敬天地,表示堂口已立,向上天报备,四根在后是敬老仙儿,可以享用香火,积累世间功德。 我插上了香,七根香徐徐冒着白烟,能看到这些烟雾渗透进了榜单,进入里面的宅院世界,形成一层层仙雾,颇有点天宫的意思。 陈芬走过来,我赶忙递来一杯热水,她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自嘲地说:“我还没遇过这么方便的堂口,没二十分钟就完事了。” “下面要做什么?”我悄悄问。 陈芬摇摇头:“什么都不用做,七根仙香烧完即可。接下来的流程跟你没关系了,是你家掌堂大教主在榜单给左右护法分派职责。” 我正要舒口气,看到香炉的七根香冒出来的香火有点怪,不是直直的向上烧,出来的烟雾如同龙一般蜿蜒,白烟呈现出盘旋的形态。 我仔细去看榜单,谛守、胡月和岳野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一起往外看。 我知道情形不对,提醒陈芬:“前辈,你看这香……” 陈芬注意到了,倒吸口冷气:“这是冥香!是死人烧的……” 话还没说完,门口的二龙声音急促:“陈前辈,不好了,外面阴气太盛,阴鬼已经顺着楼梯上来了!” 陈芬脸色很难看,狠狠瞪了一眼榜单,道:“莫慌,堂口的仪式已经完成,看看这些阴鬼的目的再说。” 二龙用手抵着门,隔了一会儿轻轻说道:“它们来了,在门外。” 话音刚落,屋里的灯毫无征兆中熄灭,一片黑暗。 外面的月光也照不进来,像是窗户上挂着厚厚的窗帘。 陈芬的声音从黑暗里传出来:“所有人不要乱动位置。”她嗓门提高:“谛守怎么回事,这些阴鬼要拿你的吗?” 谛守冷冷说:“不清楚,可能我立堂的事被冥界知道了。怕什么,既来之则战之!” 此时我靠在沙发上,暗暗叫苦,这是什么狗屎命,刚成弟马,就被冥界追杀。 静静听着周围的声音,黑森森的环境犹如深渊,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可视物就是佛龛上燃烧的七根香。 七个香头冒出红红一点烟火,看过去遥远的像是在一个孤独的海岛上。 我尽量平稳呼吸静下来,想调用胡门仙印看看,但环境实在太渗人,让我极度缺乏安全感,生怕用出仙印,被什么危险的东西察觉。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他们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就在这时,我闻到了一股烧猪头的香味。 这股味道很浓郁,非常腻人,正狐疑间,突然黑暗里出现了朵朵带着荧光的莲花。这些莲花呈深青色,飘浮在黑暗的空中,似乎是一群什么生物的眼睛,缓缓移动。 莲花本来是清白皎洁的象征,此时看来,却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味儿。 黑暗如同墨汁侵袭在每一寸空间里,那些莲花在上上下下的缓慢飘移。 这时出现一个极为古怪的男人声音,像是老收音机发出来的,略带些失真:“谛守。” 黑暗陡然亮起一团光,谛守现身,身体周围燃烧着一圈绿色的火,他目光阴沉,凝视着一处黑暗:“你是谁?” “难怪不认识我了,”男人嘿嘿尖笑:“不是谛守本尊,只是分身而已。” 谛守大怒,声音很大:”你到底谁?“ “我是鬼王。”奇怪的男人一字一顿说。 这句话一出,整个房间的温度瞬间下降几度,皮肤上冒出鸡皮疙瘩,情不自禁我打了个哆嗦。 “什么鬼王,我不认识!”谛守不屑。 男人声说道:“你可以不认识我,我今天是代表地府幽冥教主而来。” “今天是我立堂口的大喜之日,你做不速之客,有什么指教?”谛守虽然孤傲,口气也弱了几分。 鬼王在黑暗里阴森森地说:“你立堂口表文上天,冥府马上就知道了,幽冥教主派我到阳间寻你,有两件事转达。” 屋里除了他们两个多话,其他人都悄无声息的。我也不敢插嘴,蹲在沙发后静静听着。 鬼王道:“第一件事,幽冥教主说你不是谛守本尊,以后阳间行事不得再打谛守的名头和旗号。” 谛守大怒:“放屁!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让吗。” 鬼王道:“你可以不照办,不过堂口的表文会被冥府驳回,在世间你得不到任何功德,会成为孤魂野鬼。” 谛守浑身冒火,甚至两只眼睛都在往外喷火,愤怒到了极点。许多青色的莲花涌向他,悬浮在谛守的周围,似乎要把他密密围起来。 “不叫谛守叫什么?谁有资格为我赐名?”谛守声音低沉下来。 鬼王道:“在你本尊陨落前,已经为分身起好了名字,以后你叫谛一,这个名字在黄泉冥府登记造册,你可以不承认,但此名已通神,关系到你的性命和前途。” 改名之后的谛守,瞬间被灭了火,态度也不孤傲了。 他无奈地点点头。 鬼王道:“第二件事,谛守本尊陨落前,共有两个分身,你只是其中一个。你们两个分身现在都已进入世间,但最终只能活一个!幽冥教主派给你们任务,谁完成谁留下,可以继续修行,成就法身。而没有完成的,将随本尊一起寂灭,世间抹去一切痕迹!” 第一百七十三章 寻人 我在黑暗中猫着听鬼王说,冥府给了谛守,现在叫谛一,一个任务。如果完不成就让他寂灭,我心里说不出的那么痛快。 谛一问鬼王,什么任务。 鬼王道:“这是你本尊当初惹下的罪孽,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寂灭。现在我就说给你听,你的本尊谛守本是老三,老大是谛听,老二是谛言。想当年谛言深入地府,盗窃了阴间神物,被冥界抓捕,是你的本尊谛守私放了他。所以现在你的任务是,抓捕谛言,追回阴间丢失的神物,了解公案。你和另一个分身会同时行动,谁先完成任务谁留下来。” “等等。”谛一道:“关于这部分的具体记忆,我实在想不起来。距离当年已过去二百年有余,上哪找线索?” 鬼王忽然一阵怪笑:“哈哈哈哈。看样子,本尊根本没拿你当回事。告诉你,谛言最后出没的地点是在辽西。你们可以出发了,我再给你一样东西。” 黑暗中飞出一团红色的东西,打着滚在空中划出一条线,直奔谛一,落在他的身上,瞬间消失,似乎融合在一起。 谛一抬起头,双眼喷火,在双眼间出现一个印记,纹理极为繁复,形状是一条鱼。 鬼王阴森地说:“冥府当年抓捕谛言,在他身上布下了阴魂印记,这枚番天印赐给你,里面有他的气息,可以找到他的位置。” 谛一冷冷道:“你们自己就可以追踪,为什么要我去?难道用我做炮灰?” 鬼王声音冷下来:“你爱做不做,如果被另一个分身抢了先,我会亲自拿你!投入地狱受尽万般折磨,再慢慢寂灭,和你的本尊落到一样下场。” 说罢,腻人香气渐渐退去,悬浮在黑暗里的莲花一朵一朵黯淡,渐渐消失于无形无影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灯重新亮起来,所有人出现在眼前,一个个呆若木鸡,像是中了定身术一样。 大家互相看看,揉揉眼睛,像是恍恍惚做了一场大梦。 谛一已不在屋中,回到了堂单上。 陈芬冲我点点头:“仪式已经完成,我们也该回了,接下来怎么办是你堂口的事,告辞。” 她带着秃头大哥走了。他们这么一走,二龙带着乔双也告辞,时间不长,屋里空空荡荡,来客全都走干净。 谛一带着胡月和岳野现身,立在客厅里,声音低沉:“刚才发生了什么,你们几个都看到了,这是我们堂口立起来第一件要做的大事!我决定今夜连夜出发,赶赴辽西,抢时间。” “大教主,”我咳嗽一声,说道:“堂口刚刚立起来,大家还要好好消化消化,现在出发是不是太着急了?再一个,我假期没剩几天了,这一趟辽西过去,又不知多少时日。是不是容我明天去单位打个卡,和领导说明情况再说。” 谛一的脸马上沉下来:“你现在已经是出马仙儿,竟然还盯着世俗的那点黄白之物,修行的境界不高啊,我对你的管束还是不严啊。” 山猫精岳野走过来说:“大教主,我赞同今晚出发。鬼王都说了,另一个分身已经出发,也在奔赴辽西,我们在抢时间!这场赌斗一旦输了,我们堂口就会万劫不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弟马还是不要抱怨为好。” 谛一看着胡月,目光不善:“左护法,你怎么说?” 胡月看了我一眼,缓缓道:“我赞同今晚出发。” 谛一再次看向我。 我心里极为恼火,倒不是惧怕谛一,而是关键时刻胡月没有和我站在一起。我垂头丧气地点点头说,好吧,今晚出发。 谛一道:“今晚开车去,明天上午就能赶到。” 我来到佛龛前,插上九只香,默默念叨了几句,算是讨个好彩头。心里窝着一股火,带上装胡月狐狸的背包,还有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其余的大物件没带,便出了门。 到楼下开车出来,真是一肚子气,浑身烦躁,又发泄不出来,这个闹心劲儿甭提了。 连夜开车上路,出了市区上了高速,随着夜深,我困得不行了。眼睛刚刚有些迷离,谛一“啪”就是一鞭子,抽在后背,我瞬间就清醒了,疼得深深吸口气。 等这股疼劲儿过去了,又昏昏沉沉时,“啪”又是一鞭子。 我疼得倒吸冷气,大叫了一声:“大教主,打得好!” “你说我打得好?”谛一冷冷地说。 我一边开车,一边盯着黑暗中不断延伸的高速公路,喊着:“对,打得好,我就是该打,我就是欠打,你狠狠地打!” 谛一冷笑:“你用不着这种方式跟我赌气,我告诉你朱鸿运,我是你的老仙儿,你是我的弟马,这次任务如果我失败了,寂灭了,那你也完了。你以后在修行的路上,再也不会有仙儿帮你。而且你身上的奇经八脉,是我用特殊的法门窜开的,没有我在,你浑身的经络会慢慢变得一塌糊涂,任何仙家都束手无策。随着时间的推移,等你上了年纪,会变成一个瘫子,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 我没有说话,把油门踩到底,车子像发疯一样在高速公路上奔驰。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谛一道:“做我的弟马就要终身服侍,让我满意,否则死无葬身之处!” 我看着茫茫的黑暗,不断闪过的隔离带,手指头突然动了动,心头冒出一种强烈冲动,想把车撞向隔离带。 还好理智占了上风,我深吸口气,拼命压住了这种鱼死网破的欲望,慢慢降低车速,让车子慢下来。 我只有一个念头,熬,熬过去。 现在可以说,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刻,最亲的人不在身边,还被精怪挟持,处处危机,步步险境。但我相信,会熬到见到光明! 陈芬和解铃都曾经说过相似的话,任何苦难都只是过程,自我成长才是最重要的。 经过一夜的奔驰,凌晨五六点的时候,终于开到了辽西境内,我的脑子已经麻木了,只是机械式开着车。 从高速下来,按照谛一的指示没有进市区,而是直奔郊外。他额头上的番天印越来越赤红,越来越强烈,要找的人就在附近。 第一百七十四章 矛盾加深 车子停下的时候,是在一处大山的附近,顺山路看过去,有零零散散的人家。 农村人起来都早,现在刚过早晨五点,就能看到有女人出来操持,洗洗涮涮什么的。 我把车子停在不起眼的位置,背着包下了车。脚刚落在地上,阳光照在脸上,就觉得头重脚轻,一阵眩晕。从昨晚出堂口,一宿没睡,高速路上奔驰,身体疲劳到了极点。 胡月轻声问,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继续往前走,没两步差点摔在地上。这时有个农村大姐过来,热心地问怎么了。 我抬起头,眼前阵阵发花,又差点摔倒。她扶着我往家里去,谛一的声音在心念中响起,语气相当不耐烦:“不要耽误时间,早点进山。” 我没理他,继续跟着农村大姐往她家走,谛一大怒:“我说话你不听是吗?” “我太累了,我要睡觉。”我冷冷地说。 谛一怒极反笑,只说了声“好,好。” 农村大姐带我进了屋,家里虽然不富裕,收拾得却非常干净,有两个小孩在玩,还有个大哥在吃饭,用方言问怎么回事。大姐告诉他,在路边看到这个小伙子,马上晕过去了,很危险。 大哥非常热情,盛了稀饭,拿来馒头给我。我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什么都不顾了,背包扔在地上,狼吞虎咽起来。 正吃着,有小孩过来扒开背包,大姐呵斥着,小孩看到了里面的胡月小狐狸,叫了一声,大姐两口子也看到了。 大哥的脸色顿时不好看,用方言呵斥我,一把夺过我的稀饭。我勉强能听懂,他怀疑胡月是我偷着进山打猎打来的。 我赶忙解释,胡月从包里跳出来,然后一窜一窜上了我的膝盖,我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胡月非常享受,唧唧唧轻叫着。 大哥和大姐对视一眼,这才相信狐狸是我的宠物。 大姐忧心忡忡地说:“小兄弟,这座山里有许多不干净的东西,我们当地人都不敢深入,能看出你不是普通人,一定要进山的话,要小心点。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不要把山里的灾祸带回村里。” 我小心地问她,山里发生过什么。 大姐摇摇头,告诉我,山里有很多传说,也有很多不能去的禁地。 这座山的山势极为复杂,深林犹如迷宫,没有当地人带领,外乡人进去就会迷路,可能永远也走不出大山。 谛一在心念里道:“你跟她说,让她男人做向导,带我们进山。” 我真是越来越烦他,就算能找我也不找! 我告诉大姐,能不能提供个地方,简单休息一下。大姐把我领进里屋,我脱鞋上了床,倒头就睡。告诉胡月,帮我守着点。胡月说放心吧,有她在,没人能偷袭我。 谛一没有呵斥我,我不管那套了,实在是撑不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哭声,有人在激烈敲打床头。我朦朦胧胧坐起来,睡眼惺忪,没明白发生什么。 揉揉睡眼,这才看到是大哥,他脸色涨红,用手指着我怒骂,还想要打我。大姐在后面死死拉住他,不让他过来。 我愣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问怎么了。 大哥指着我的鼻子,说了一句当地的方言,他这么激烈的情绪,估摸着是一句脏话。 大姐把他使劲推出屋,然后走过来说:“大兄弟,我们对你怎么样?让吃饭吃饭,让睡觉睡觉,没亏你吧?” 我赶紧抱拳:“我感谢你们,大姐你放心,我不会白吃的,要钱是吧?我一会儿就转账。” 大姐脸色铁青:“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你自己过来看!” 我跟着她出来,到了另外一个屋,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小孩儿,正是大姐的孩子,刚才扒拉背包的那个。 小孩儿发了高烧,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花被子,喃喃说着什么胡话,不断呻吟着。我大惊:“这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大姐动怒:“我的孩子被你带来的狐狸给魇住了!” 我马上否定:“不可能,胡月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话音刚落,屋子角落里窜出火红的一只三尾狐狸,正是胡月。她跳上床,离着孩子极近,大哥在外面看到了,抄起铁掀进屋就要打。 我赶紧拦住,让他稍微控制一下情绪,我先问问怎么回事。 “胡月,怎么回事?”我在心念中问她。 胡月艰难地说:“大教主让我这么做的。他让你找这家男主人做山里向导,如果你不听话,就让我折磨他们的小孩。” 我的火“噌”就冒出来,拳头捏紧,冷冷地说:“然后你就听了?” “我不听不行,他是大教主,而且,你还记得他让我吃的那个黑药丸,那不是什么增长功力的药,那东西应该是用阴间的药物配成的,吃进去如果不听话,浑身就像是百虫噬体……我实在是受不了……” 我在心念中联系谛一:“大教主,这事是让你干的?” “呦,师父都不叫了。”谛一冷笑:“我说话你不是不听吗?我有办法让你听!” “好,我听,你让胡月放了这家孩子。” 谛一道:“先让这家男人做向导,进了山我自然放过他。这也是给你一个教训!” 我看着怒气冲冲的大哥,二话不说深深鞠了一躬,头都快碰到地了。 大哥和大姐愣住,能看出这两个人都是极善良的人。 我说道:“大哥大姐,这事确实赖我。我家老仙儿说了,让大哥做我进山的向导,如果答应了,孩子自然会好。” 大哥脸色阴沉,不说话。大姐叹口气:“这事跟小兄弟没关,是他的老仙儿不地道。他爸,要不你就带他进山吧。” 大哥闷闷不说话,一个人走进里屋,时间不长披着外衣出来,换了一双进山的劳保鞋,沉声说:“走吧。” 我把背包提上,跟着他出了房门。大哥回头看我,一字一顿说:“如果我的孩子有事,就拿你的命来偿!” 我点点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大哥走到院子里,从架子的抽屉里取出两柄手电,递给我一柄,我赶忙说自己带了。 他闷闷不说话,放回一个手电,径直在前面出了院子。 我跟在后面也出了院子,马上在心念中对胡月说,让孩子恢复健康。 胡月艰难地苦笑:“鸿运,大教主不准我解开魇术,要让你进山之后再解除。” 我点点头,说了一声,“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 第一百七十五章 竞争 我怒到了极点,对胡月也有些失望,虽然能理解她的不容易,但失望之情还是抑制不住。 现在到了下午五点钟,山里黑天很早,晚霞已经遍布天际,光线不是那么强了。 农家大哥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跟随,越走越深,山林中光线越来越黯淡,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看不清路了。 他把手电打开,靠着树喘了两口气:“再往前走,就是好几条岔路,你打算往哪个方向去?” 谛一在心念中说:“我的番天印有感觉,往正西方去。” 我问胡月,孩子好了没有? 胡月告诉我,进山的时候,她就把魇术给撤了,孩子已经好了。 我点点头,对大哥说了感谢的话,让他现在可以下山了,剩下的路我自己来走,孩子在家已经恢复了健康。 大哥本来阴沉着脸,听我这么说,脸色好了一些。 谛一在心念中大声呵斥:“现在不能放他走!让他再带一段路,你自己走山路太慢,太慢!现在要抢时间。” 我怒极,把这股火压了下来,对大哥说,你可以走了,多谢带路。 大哥看看我,关心地说:“天色已经晚了。小伙子,你一个外乡人在山里前行非常危险,我再送你一段吧。” 我客气了两句。大哥拍拍我,开始往向西的方向前进,我背着大包跟在后面。 夜深林静,四周一片死寂,整个山脉在远方昏黑的天空下延伸,黒幽幽的轮廓依稀可见。一阵山风吹过,极其阴冷,不知从哪传来几声动物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周围的环境黑得一塌糊涂,大哥忽然停下来,用手电照着正前方,脸色白得像张纸。 我用手电照过去,这一看头皮也有点发麻。 前面的大树上缠着很多红色的飘带,每个飘带下面都挂着一个连着一个的三角形布料旗帜,每面旗帜上都绣着古怪的图案,有的是盘膝的人,有的是狮子,有的是山羊,夜风一吹,这些飘带连着旗子前后乱晃,场面有种无法形容的邪气,浑身不舒服。 “再,再往前走就是禁区了。”大哥喉头动了动:“小兄弟,不能往前了!” 谛一的声音在心念中响起:“我们要找的人就在前面。番天印的反应很强烈。” 我告诉大哥,你可以下山了,我要继续往里走。 能看出来大哥是真想帮忙,但是眼前的危险让他犹豫不前,最后拍拍我说:“小兄弟,要不是我拖家带口的,冲你这个朋友,我就帮你了。但是我确实不能再往前走了。” 我冲他抱抱拳,说了声后会有期,一个人来到飘带前,一矮身钻了进去。 一进去马上就感觉到温度下降,一阵山风吹过来又阴又冷,像是到了深秋。 我背着大包,打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勉强往西边走去。走了一段回头去看,大哥居然还没走,守护在禁区之外,用手电画着圈,给我打信号。 我心头稍暖了一些,有了底气,继续进发。 这里几乎没有现成的山路,靠着自己一双脚踩出来,山势越来越险恶,周围阴气森森,抬头上看,天空也是一片黑暗,乌云密布的,看不清月亮。 走了很长时间,我已经完全迷失,前后左右不分方向,眼前都是一棵棵大树。这时谛一忽然道:“不好,快藏起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还是听他的,有个土坡纵身跳下,藏在坡的下面。刚藏好,就听到上面脚步声响,踩在树枝树叶上,夜晚听来格外清晰。 我紧紧躲在坡下,抬头上看,一道光线从上方掠过,这深更半夜的,深山老林里居然又出现一人,是谁呢? 人影越来越近,来到了坡前。 我心跳成了一个,把自己藏好,然后小心翼翼去偷窥。 这是个男人,看不清貌相,穿着一件冲锋衣,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站在土坡边缘,四下里用手电光乱照。光线晃动了一会儿,这男人竟然把裤子解开,对着坡下撒了一泡长长的尿。 幸亏没有站在我的正上方,却也在旁边不远,尿骚味冲天,我强忍着看他尿完。 他慢慢离开土坡,进了丛林深处。 我从坡下爬出来,他已经走远了,手电光在树林深处偶尔闪过,不见踪影。 “这是谁啊?”我喃喃地说。 谛一道:“很可能是另一个分身和弟马到了。” “啊?”我大吃一惊,“竟然这么巧,我们和他们几乎同时同地出现。” 谛一声音阴冷:“巧合的不像话,看起来真像是有人做的局。” “什么意思?”我问。 谛一道:“应该是地藏王菩萨。他的目的,就是让我们两个分身自相残杀!”他咬牙切齿:“我要加紧训练你,分身争斗前,很可能是弟马的短兵相接,就你现在这水平,去了也是白给。” 我有些动气,说实话,当初帮谛一出关,现在都后老悔了。 除了正式出了堂口,其他一点好处都没得着,现在要帮他出头,做马前卒和炮灰。 我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多远,谛一忽然道:“停,就在附近!” 我用手电照了照,这里是一片空地,中央有一棵枯萎的大树,枝干奇形怪状的,围绕一圈都没有植物,形成了一个类似辐射状的空地圆圈。 我打着手电围着树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端倪,这棵大树已经变成化石,用手摸上去,有种石头才有的冰冷感。 谛一道:“朱鸿运,现在我要上你的身。” 还没等我说什么,就感觉心脏一疼,咯噔一下,随即手脚就不受控制了,思维还是自己的,但身体完全不受操控,很明显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控制。 谛一在心念中不高兴地说:“这段时间以来,怎么你进展这么慢,身体的经络还是有很多不通的地方,上你的身真是麻烦。” 我恨得牙根痒痒,心说,你不喜欢可以不上,像我求着你似的。 谛一控制着我的身体来到树前,摸了摸已经石化的树身,缓缓道:“百年前这里遭遇到了一场极为强烈的雷劫,这棵树是让雷给劈的。” “为什么会这样?”我问。 谛一道:“巨大的雷劫……应该是有人在这里飞升,遭遇天劫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附身 谛一从我的身上下来,并没有附身太长时间,他告诉我,围着这棵树转转,看看有没有玄机。 番天印反应很强烈,要找的人应该就在这里。 “师父,你刚才说有人飞升遇到天劫,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我说。 谛一凝思了片刻说:“此人应该是渡劫失败了。如果飞升成功,幽冥教主不会让我们来人间寻找,而应该到天界去。” 我打着手电蹲在树根仔细查看,光线黯淡,树根盘根错节,都已经变成化石,上手一摸特别的硬。 我用手在地上挖了两下,能看到树根一直向下延展,地下应该还有一个巨大的体系。 地下?我思索着,似乎想到了什么。 站起身,又围着这棵树转了两圈,夜已经深了,四周黑森森鸦雀无声,除了我的手电光,再没有其他光亮。 不知为什么,我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浑身不得劲儿,在心念中问谛一,周围有没有情况,刚才那个神秘人会不会找来。 谛一道:“朱鸿运,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收山猫岳野做右护法?” 我心说话,你手头没有人呗,就这么块料,不收他收谁。 我还是毕恭毕敬说,不知道。 谛一道:“岳野是山中修炼的精怪,没有正式传承,境界和神通都马马虎虎,但是他有一个只属于他们族类的特长,那就是潜行,而且对于危险的感知能力特别强。你让他去周边巡逻,能最大程度预防危险。” 我说道:“那还请师父下令。” 谛一冷笑:“他是你堂口的右护法,你是弟马,想做什么可以直接下令,何必通过我?” 我无奈,在心念中联系岳野,他就在我的肩窍里藏着。他的声音懒洋洋传来,“干什么?” “你去周边巡逻一下,有危险提前报告。”我下令。 岳野没有声音,也没有出肩窍,我等了片刻,他还是没有动静。我有点动怒,又无计可施,他如果真不听我的命令,那也没有办法。 谛一吩咐道:“右护法,去吧,别耽误正事。” 话音一落,就感觉肩窍一松,一股阴风吹了出去,山猫精终于动了,阴风在黑暗中消失在边缘的树林里。 我非常不高兴,我说话跟放屁一样,还得大教主发话。 我勉强说道:“师父,刚刚我检查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端倪,会不会是在下面?” “你说的是地下?”谛一问。 我点点头说是,是一种直觉。 谛一马上道:“胡月。” “我在。”胡月答应。 “你马上探知树根的下面。” 胡月从后面的背包里钻出来,小狐狸三跃两纵来到树根处,竖起小鼻子嗅起来,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三条尾巴高高的,像是雷达。 我在后面用手电帮她照亮。 真是鸡鸣狗盗各有所长,我身上这几个老仙儿,全都有自己独门的绝技,组合在一起,能发挥出很大的作用。 时间不长,胡月跑回来说:“下面有空洞。” 我跟着她来到树根的位置,这里有许多盘根错节的根系,已经变成了化石,特别坚硬。 我用手电对着缝隙照进去,里面深不见底,摇摇头说:“就算有洞,我也钻不进去。” 胡月跳到根系前,用前爪抓住一根藤蔓,使劲拽动,竟然能拽动,挪开了一些距离。我蹲下身抓住那根藤蔓使劲一拽,才发现里面有些根系并没有变成化石,颜色和周围已经石化的根系很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其中的玄机。 我用了吃奶的力气,把根系拽开,勉强露出一个可以容纳的洞,用手电照照下面,黑森森的不知有多深。 我正犹豫着,谛一呵斥:“有我在,怕什么的,下!” 我喉头动了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走到这儿,不可能不下去。只好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把着藤蔓,慢慢往这个洞里钻。 刚要进去,忽然“轰隆隆”巨响,我没有思想准备,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循着声音抬头看天,天空阴云密布,划过几道闪电,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雨水来的没有一点征兆,特别大,身上瞬间湿透了。我来不及多想,把着藤蔓,身子一矮钻了进去。 刚进去,就听到树林里有人在大声喊着:“小兄弟,小兄弟……” 我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是向导大哥,他不放心我,竟冒着大雨进了禁区来找。 我心头一热,缩回身子想再出来,谛一在心窍中喝了一声:“你干什么?” “大哥来找我,我得回应一下,让他赶紧走。这里太危险了。”我解释。 “不行!”谛一道:“不能让他发现这个地方,而且外面还有另一个分身在,如果发现了我们的动向,暴露了行踪,会惹来麻烦!” 向导大哥一声一声叫着,特别着急:“小兄弟,小兄弟,你没事吧,小兄弟你在哪?” 我实在忍不住,心想这时候还惦记乱七八糟的事,把关心自己的大哥扔在大雨里,还叫个人吗。 我没理谛一,用手拢着嘴,想喊出声让大哥注意。还没等喊出来,忽然发现手脚不听指挥,浑身僵硬。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谛一上身了,他在操控我的身体。 我急了,咬着牙拼命想夺回身体控制权,可身体完全不受摆布,自己钻进了深洞,然后对着黑森森的下方纵身一跃,直直摔了下去。 这个过程极快,黑暗里自己重重地摔在地上,不是那么坚硬,有些弹性,但巨大的震动还是让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一阵凉凉的。 我慢慢睁开眼睛,黑暗中有发光的小红点在近前,是小动物的眼睛,它在往我脸上泼水。我打了个激灵刚想躲,就感觉全身每个关节都在酸疼。 小动物轻轻说:“鸿运,是我。” 这才认出来是胡月。 我嗓音沙哑,“我摔下来了。” “对,你昏迷了几分钟。大教主说没事,让我找地下水把你浇醒。” 我慢慢坐起来,头晕脑胀,身上也疼,胃里翻涌就想吐,缓了好一会儿才算好了点。 “我摔下来了……”我喃喃说着,记忆慢慢恢复,“胡月,你去外面看看向导大哥,他还在大雨里找我。” “不用找了,他摔下山崖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传来,正是山猫精岳野。 第一百七十七章 轮回 “什么,摔下悬崖了?”我惊叫了一声。 “你喊什么,这些都是掌堂大教主的指示。”山猫精岳野说。 谛一的声音在心窍中传来:“是我让他这么做的,我们要做的事超越了凡人理解,牵扯到灵界和天界,乃至冥府。凡人俗肉凡胎,牵扯其中也是个死,还拖连家人,在他找到我们之前,不如断了这个念,摔下悬崖一了百了。” 我怒极攻心,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花又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极为陌生的地方,正打着手电,照着前方什么东西。 四周黑森森的,空间极为狭窄,应该还在地下。 心窍里出现谛一的声音,他的语气里透出疲倦:“朱鸿运,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资质这么差的人,全身经脉打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这么差,上你的身实在太累,像背负着千斤重担。” 我这才明白,昏迷的这段时间,是谛一上身操纵着我,到了这么个陌生的地方。 我知道自己困在这里,一时走不了,谛一可以随时接手我的身体。 我怒火中烧全身酸痛,像是得了重感冒,难受劲儿就别提了。被上身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手电亮光里,隐隐能看到此处是一间密室,四周都是石壁,地上坐着一具风化的干尸。这具尸体背对着我,看上去有些恐怖。 尸体的身体是人的形态,脑袋却不是,好像是什么动物。 四周都是黑的,只有落在它身上的手电光是亮着的,照出昏暗的光斑,充满了妖氛之气。 我昏头昏脑走过去,来到尸体旁边,手电光中尸体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成了深黑色,泛着金属才有的光泽。 尸体不但风化了,很可能还已经石化。 我用手轻轻触摸了一下,皮肤很硬很凉,光亮中看到尸体的侧脸,是一只狗的形状,嘴部长长的撅出来,头骨的形状极其古怪。 我慢慢走到它的正前方,这下彻底看清楚了,确实是一具人身狗头的尸体,采用打坐的姿势,两只胳膊向上方伸展,两个手掌外翻对着上面,看起来像是在伸懒腰。 我用手电上上下下照着,谛一的声音在颤抖:“就是它,找到了,谛言!我的本尊谛守,当年就是顾忌兄弟之情,把它私放出冥界,才有了后来的灾祸。当然,现在也成全了我。” 我担忧向导大哥,自己也虚弱到了极点,深深叹口气说:“找到谛言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谛一根本没搭理我,而是问道:“左右护法,你们看到这具尸体,有什么觉察?” 山猫精岳野道:“眼前的这具尸体毫无生命气息。” 我冷笑:“死二百多年了,当然没有生命气息了。废话!” 岳野有些恼火:“你说什么呢,废物。” “废物!”他提高声调。 “行了,岳野!”胡月大叫一声:“朱鸿运毕竟是堂口弟马,你能不能尊重他一下?” “他有什么让我尊重的?就因为有个胡门仙印?可笑。”岳野冷笑。 “你再说我就不客气了。”胡月调门提高。 谛一道:“等这件事完的,让你们两个斗法打一架,修行界实力为尊,谁赢了谁说的算。” 岳野笑着说:“左护法,你也该挪挪位置了。” 胡月正要说什么,谛一道:“行了,别吵了,要打出去之后放开了打。现在干正事,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月小狐狸三纵两跃跳到了尸体近前,用爪子触摸了一下:“就是一块石头。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寄存?” 我疑惑地问,什么是寄存。 “寄存是一种法术,”胡月说:“把自己的灵识寄在另外一样东西上,可以让仇家误以为就是他本人,躲避攻击。清朝时候有些义和团的法坛可以神打,号称刀枪不入,其实是用到了这个法术。”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具尸体不是谛言,而是谛言造的假尸体,为了躲避追查,他自己来了个金蝉脱壳?” “是的。”胡月认真地点点头。 “不,他就是谛言。”谛一沉声说道:“幽冥教主的番天印不会说谎,而且我也有感觉,眼前的尸体就是他本尊。” 胡月奇怪地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谛一让我围着尸体转两圈,又让我抬头看上面,用手电光照。 光亮照过去,只见上空盘根错节,藤条延伸开来。我明白了,上面正是那棵大树的正下方,整个根部体系都在这儿。 “你们看这是什么形状?”谛一问。 岳野和胡月说看不出来。谛一道:“谛言在这间密室里布下一个结界,应该是封印咒。他在这里封闭了自己所有的灵识,难怪冥府群鬼找不到他,难怪鬼王会让我来办这件事。” 岳野加了一句:“我明白了,谛言用法术把自己的信号全都和外界屏蔽了,所以找不到他。”他的调门提高:“大教主,这件事很怪!你看尸体的姿势,翻掌向天,再加上外面的树遭遇天劫,瞬间石化。谛言在临死前是不是做过什么?” “他要飞升,引发了雷劫?”胡月疑惑地说。 谛一道:“我的神通可以观众生‘去世’,我看看他死前到底做了什么。” 说着没了声息。我们谁也没说话,这么等着。 我实在挺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尸体大口喘着气。这具尸体邦邦硬,跟块人形的大石头一模一样。 我正闭目养神,怀里拱进来一个东西,毛茸茸的,是胡月。她轻声说:“鸿运,你别睁眼,抓紧时间休息。” “胡月,我太累了。”我在心念中轻轻说:“身心俱疲,怕是支撑不住了。” 胡月用小脑袋轻轻拱着我,轻声说:“你放心,我会守护你的,哪怕,”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还是听清楚:“付出自己的生命。” 谛一突然大叫:“原来如此!” 岳野问怎么了。 谛一道:“刚才我查过了,谛言确实死了。临死前他用了一种逆天法术,把自己强行打入轮回!” “把自己打入轮回?”我们几个异口同声惊叫。 谛一继续道:“这一手真绝,不但自己入轮回,还把从阴间盗来的宝物都带了进去。用这种方法洗净所有信息,世间再无此人,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他。” “轮回就能把一切都洗干净?”我问。 “分谁。”谛一道:“凡人是三生因果,精怪是两世因缘,到了谛言这种级别,而且用的是逆天手段,经过轮回洗礼,前一世的信息几乎消失散尽。他可真行,竟然放弃近乎千年的修行,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岳野赶紧拍马屁:“大教主,你的神通不是观‘去世’吗?看看他去了什么地方,轮回到哪里了。” 谛一苦笑:“我是观‘去世’,却无法查‘来生’,谛言用了逆天法术,应该是进了六道中的一道里。” 第一百七十八章 布局 谛一告诉我们,二百年前,谛言临死前把自己强行打入轮回,而且带着阴间盗取的宝物,不知进入轮回的哪一道里了。 山猫精岳野道:“大教主,不管谛言用的什么法术进入轮回,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咱们不信找不到。” 谛一道:“和我想到一起了,左护法。” 胡月赶紧应了一声。 “你和右护法现在的任务就是查验尸身,寻找线索,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谛一吩咐。 胡月从我的怀里钻出来,在昏暗的光中跳到尸体旁,我没心思去查这些东西,已是身心疲惫。谛言爱转世不转世的,跟我没什么关系。 我有点后悔选择修行之路,没想到步步艰辛,自从沈悦涵走了之后,一直到现在,心情就没有舒展过,尤其是活在谛一的噩梦笼罩下,有他在,我始终处于抑郁状态。 谛一似乎也放弃我了,下面具体干什么也没招呼我,他们三个在忙活。 这时,胡月忽然惊疑了一声:“大教主,你看这是什么?尸体下面长着树根。” 我揉揉眼,捡起手电照过去,胡月蹲在尸体的旁边,指着尸体下面。 谛一很疑惑:“尸下生根?有点意思。朱鸿运,过去把尸体挪开。” 我艰难挪动着身体,两条腿如同灌铅一般,走到尸体前,双手把住双肩,想把它挪开。这么一上手,就感觉很怪异,尸体并不是太重,也可以挪开,但明显能感觉到下面有什么东西拽着。 我正要生拉硬拽,忽然注意到尸体的表情。 第一次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他微闭双目,表情不悲不喜,现在再看过去,嘴角似乎微微翘起,似笑非笑,看了让人出鸡皮疙瘩。 我松开手,用手电照着尸体的脸,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透着一股不祥。 我控制住消极的情绪,赶紧道:“师父,尸体不对劲,表情变了。” 谛一没有现身,我知道他在察看,他声音冷酷:“岳野。” 山猫精赶紧答应一声。 “一会儿你配合弟马,弟马先把尸体抬起来,然后你探知下面的情况。” 我双手扶住尸体,再一次用力,黑暗中就听到嘎吱嘎吱响,尸体被掀动,就在这个时候岳野大叫一声:“不要再动!” 我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敢动,两条胳膊又酸又僵。 岳野的声音很苦涩:“尸体下面是根系,根系最里面缠着一张符,我认得这符文。” “什么符?”谛一问。 岳野一字一顿道:“是龙虎山的震雷符。威力巨大,对人的肉身没什么伤害,主要是能炸灵识,对我这样的精灵来说,被炸了就是魂飞湮灭的下场。我在很久前听过这种符咒,大教主,此乃圈套机关,人是引爆不了的,只有灵体一探便炸,刚才幸亏我及时止住,没有深入进去查,否则咱们几个谁也跑不了!” 谛一冷笑:“是你跑不了吧,大教主我是吃素的吗?!” 这话说的,谁也接不上茬,岳野拍马屁都不知道怎么拍。一时无人说话。 谛一喃喃念叨着:“龙虎山的震雷符……此物极为罕见,乃是天师炼制而成,数量极少……” 这时,黑暗的深处突然传来细碎的声音,好像什么人从上面爬下来。 谛一反应极快:“关掉手电!” 我把手电关了,顿时陷入黑暗中,我慢慢把尸体放回原处。谛一在心念中吩咐山猫精岳野去察看情况。 时间不长岳野回来了,急促地说:“是另一个分身和他的弟马到了,我们在树林里见到的那个,戴着眼镜的男人。” “来得好快,”谛一道:“不愧是本尊的另一个分身,和我们不过前后脚。” “大教主怎么办?”岳野问。 谛一道:“我们先到,就抢了先机,机会只有一次,要毕其功于一役。” 他静默着没说话,在想对策。我听到黑暗的深处,细细碎碎的声音不断响起,脑海中勾勒出画面,眼镜男在黑暗中摸索,十分警觉。 这时,黑暗里亮起光亮,离着比较远,应该是来人打开了手电,光亮像是萤火虫那么大,若隐若现,还没有找到这里。 谛一道:“我有个办法,不过需要你们其中一人做出牺牲。” 一股不祥的气息在黑暗中蔓延。 胡月的声音冷冷传来:“大教主,我猜到你的意思,留下一个人来引爆震雷符,和那个分身同归于尽。” “是的。”谛一道:“本尊的另一个分身,有着和我一样的神通,如果在准备充分的状态下,就算引爆震雷符,他也会及时逃之夭夭。而现在他根本不知道危险,只要猝不及防,必然魂飞湮灭!左右护法,你们谁留下引爆符咒?” 胡月和岳野都没有说话,现场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不远处手电光在闪动,眼镜男应该是发现了这里的空间,越走越近,慢慢过来了。 谛一道:“谁留下来,如果顺利完成任务又侥幸不死,我便赐他解药,解开你们之前吃的黑药丸之毒。而且,我会把他视为心腹,传他修行密法,早成修成正果。” 胡月和岳野还是没有说话。 谛一冷笑:“好,大教主的话都不听了。我就直接点将了。”他顿了顿:“岳野!” 岳野似乎预感到了是自己,沉默了一下:“大教主。” “你留下。” 山猫精叹口气,应该还想争取:“为什么是我?” “因为左护法胡月我还有用。”谛一说话直接了当。 岳野激动起来,我很少看到这只山猫精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大教主,为什么活该我死,如果不同意呢?” 谛一冷笑:“你吃的黑药丸,我会让它发作,让你生不如死,跪在我面前跪求一死,到时候就不像现在这么痛快了。”他口气软了一下:“放心,如果你能活着出去,我会收你做入门弟子,指点你修行,你将会进步神速,早日脱离现在这种灵不灵鬼不鬼的状况。” 岳野说:“我一个人无法搬动尸体,引爆不了震雷符。” “也对。”谛一道:“弟马朱鸿运也留下来,岳野上他的肩窍藏好。关键时候你们配合引爆符咒。”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关键的抉择 谛一分配之后,我实在忍不住问,师父,我们留在这儿,那你干什么去? 谛一道:“我上胡月的身,藏于她的窍内,胡月和我先走。”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谛一选择山猫精岳野留下来引爆雷符。因为岳野没有实体,不像胡月,有肉身带着谛一可以逃走。 这时,眼镜男的手电光离着不远了,我感觉心窍一松,谛一离开了我的身体,心念中响起胡月的声音,非常苦涩:“鸿运,我带着大教主先走,你自己好好保重。” 这只小狐狸三纵两纵没了踪影,不知道去哪了。只剩下我和岳野。 “朱鸿运,你不用怕,震雷符对人无效。”岳野说。 我苦笑了两声:“你愿意去死?” “不愿意又怎么办?”他的声音提高:“我发现自从认识了你,我就一天好日子没过过,胡门仙印没弄着,反而落了这般下场。” “谁让你存心不良的,”我笑了笑:“机关算尽,满盘皆输。” “别说这么多废话,”岳野说:“赶紧干活吧。你先把尸体挪开,把下面都暴露出来,注意,不要用力扯断下面的根系,否则有可能导致雷符暴露。” 我在黑暗中搬动尸体,尸体已经石化,不是那么好搬动的,一挪之下便有声响发出。黑暗里一道光亮闪过来,眼镜男喝了一声:“谁在那?!” 我不管那些,把尸体挪开,让它半躺在地上,露出下面层层根系,隐约有一张黄森森的符咒夹在根系中间。 光亮照过来,我的身影暴露,眼镜男脚步加快:“停手!你在干什么?” “注意!”岳野道:“一会儿那人靠近,我便引爆雷符,然后第一时间上你的身,才有可能躲过去。咱俩要配合好。” 我蹲在尸体旁边,心跳加速,这张符咒对人无害,可谁知道怎么回事,也是在赌。 手电光越来越近,我微微侧身,把自己半藏在尸体后面。 那人越来越近,大声喊着:“别动,等我过来再说。” 越走越近,光线照在我的脸上,我使劲眯了眯眼,终于看清了来人,正是眼镜男。 他穿着冲锋衣,戴着黑框眼镜,相貌也清晰了,长得很瘦削,像是饿了很久的难民,下巴密密麻麻都是胡子茬,看起来有一种形容不上来的戾气。 他的手电光照着我:“哥们,你是谁?” “引爆!”我在心里对岳野说。 “不行,”岳野的声音急促:“离着有点远,等他再靠近,再近一点。” 眼镜男用手电光上下照着我,光斑最后落在尸体上。他站在那没动,好像在和谁交流,我马上明白,他在心念中联系自家老仙儿。 他的老仙儿是谛守另一个分身,他和我一样,都是出马的弟子。 我和他,两个本属于不同人生轨迹的陌生人,竟然在如此诡异的场合相遇,也算是冥冥之中无法解释的机缘吧。 可惜这个缘,待会儿就会变成孽缘! 我对这个人没有敌意,如果伤害他,我肯定是不愿意做的。幸好震雷符对人无害,只是炸死灵体,那我的负担就小了很多。 眼镜男一手拿着手电,一手从腰间拿出一把黑森森的匕首,光线下能看出这把匕首做工极为精致,像是正统的瑞士军刀。 这小子手一晃,黑暗中“啪”的一声,刀刃探出来,寒光毕露。 他慢慢走来,小心翼翼,缓缓说道:“哥们,把话说清楚,我不会伤害你。别逼我动手,我脾气可不好。” 他在一步步靠近,岳野在心念中对我说:“开你的肩窍,随时等着我,我要动手了。” 我蹲在地上心跳剧烈,紧张到呼吸在局促。 眼镜男明显想不到此中的玄机,但是他灵感很强,觉察到了危险,离着大概还有六七步左右的距离停下了,说道:“哥们,从地上慢慢站起来,张开双手,慢慢走过来。只要你配合,我不会伤害你。” 我没有动,眼睛盯着他,也不说话。 他只是虚张声势,一时不敢过来,我们两人僵持着。 岳野心急:“这张符咒放了二百年,还不知道威力能有多大,想办法再让他过来一点,越近把握越大!” 我大脑这一瞬间能闪回了十几个念头,尽量平稳呼吸,决定不理眼镜男,低头开始研究尸体。 我这么一动,眼镜男有点呆不住了,横握手电筒,长长的瑞士匕首架在手电筒上,缓步前行,那架势还真有点特种兵的意思。 我没理他,还在检查尸体,其实没什么好检查的,就是引他靠近。 我不说话,他也不知道我的路数,走得非常缓慢,一步挨着一步,渐渐的,我们只相距不到两米。 手电光照在我的脸上,他说道:“哥们,你是不是也是出堂的弟马?你家老仙儿是谛守的另一个分身吧?” 我还是没说话。 “有什么事我们可以谈。”眼镜男道:“没想到你先来一步。其实我们之间是可以合作的……” 他自顾自说着,岳野下去了,根系中废纸一张的符咒突然点亮。纤细的蓝色线条勾勒出符纸上的咒语图案,速度极快,图案极其繁复,一股强烈的不祥之兆从心头涌起。 眼镜男也察觉到了危险,大叫:“这是什么东西……” 话音还没说完,岳野的声音响起:“朱鸿运快撤,我回来了!” 我感觉到一股力量在进入肩窍,这个时候,符咒陡然又是一亮,亮的刺眼,瞬间光彩之后竟然散成一堆碎屑,像是爆炸了,但是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对我没影响,不代表对岳野也没事,就在电光火石的这一刻,我陡然运转意识之境里的胡门仙印,同时运用出《附身秘要》里的一个延伸法术,那就是封窍! 《附身秘要》是谛一传给我的修行法门,目的是为了更好的操纵我,上我的身。我现在才开始练,进度很慢,但有一次我冒出一个灵感,此秘要是让我敞开窍门,让精怪附身,如果反过来用呢,会不会阻止附身呢? 这只是个想法,我的修为不高,不敢冒然尝试,而且自己被谛一随时监控,反着练容易被察觉。没事的时候,只在大脑里反复假想了几次。 在今天这个关键的时刻,我第一次真正运用反附身来封窍,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便借用胡门仙印,一切都是第一次。 我在赌。 电光火石的瞬间,岳野的声音充满了惊恐:“怎么回事,肩窍上不去了……” 话没说完便断了音信,无影无踪,他再也没有了。 第一百八十章 忍耐力 此时此刻情形危机,我来不及探究岳野的下落,心脏跳得那叫一个快,只有一个念头,快走! 我站起来,正看到眼镜男跪在地上,两只手像是捧着什么,眼睛直勾勾盯着手心看,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不管他,赶紧跑路。我快步绕过他,刚要跑,腿被谁抓住,低头一看,正是那眼镜男,他一脸惊恐:“你,你做了什么,我的老仙儿,我的老仙儿……” 这一刻,我是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来不及思考,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跑。飞起一脚踹在他身上,眼镜男像是纸糊的一样,被一脚踢翻,他在地上爬:“我的老仙儿,我的老仙儿……” 我没空和他掰扯,拿着手电一路狂奔,正跑着,头上有大量的根系从上面蔓延下来,我判断出来,自己就是从这儿摔下来的。 随身带的东西都找不到了,就剩下一把手电,我塞进裤腰带里,往后倒退了几步,猛地向上一跳,勉强抓住一根藤蔓,荡荡悠悠好不容易爬了上去。 上面黑得一塌糊涂,只能凭本能抓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路向上。 已经石化的根系和藤蔓错综复杂的缠在一起,像是大型终端机的电路,又粗又长的电线搅合着。我爬的非常艰难,但求生欲极强,只有一个念头,回到地面,我还活着。 心脏怦怦乱跳,刚才冒险阻止岳野归窍,他极有可能已经炸得魂飞湮灭了,真的死了吗? 要是没死,又找回来怎么办?我已经暴露了自己,如果让谛一知道了怎么办?说实话,现在真的是心乱如麻。 手脚不闲着,继续往上爬,后来想明白了,事情已经出了,爱怎么地怎么地吧,大不了与谛一撕破脸,最多就是弄死我。 这个时候外面有了光,我双手抓住粗壮的根部使劲一晃,终于爬了出来,从缝隙处钻到外面。依然是夜晚星空,一阵阵山风吹过来,才发觉后背都被汗浸透了。 “鸿运!”一只三条尾巴的红狐狸窜过来,正是胡月,她激动地说:“你没事?” “下面事办的怎么样?”谛一的声音传来:“我感觉到极大的法力波动,震雷符引爆了?” “对。”我点点头,把眼镜男极其痛苦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补充道:”他一直在喊着‘老仙儿’、‘老仙儿’什么的,我估摸另一个分身,就算不死也受到了重创。咱们这一波伏击成功了。“ 谛一沉吟一下:“岳野呢?我问问他。” 我怔了怔,喉头上下窜动,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稳:“岳野引爆震雷符,没有来得及回来……没有他的音信……” 谛一和胡月同时静默,谁也没有说话,好半天,谛一道:“你身上带没带武器?” 我摸了摸,背包什么的都扔的没影了,不过钥匙链还在,上面挂着一个从网上淘来的锯绳。此物号称野外生存的求生神器,弯起来挂着是装饰,一旦展开,里面藏着锯刃,用精钢打造,可以割断一切东西。 谛一说道:“你把锯条展开,然后藏在暗处。我估摸天亮之前,下面的眼镜男必然会爬上来,到时候攻个冷不防,杀了他,以绝后患!死在荒郊野外,又是如此隐秘的地下深洞,没有人发现的。就算他烂在里面,也不会被发现。” 我心中冷笑,让我杀人,你怎么想的。 我原以为岳野是没有形体的精怪,不是活人,弄死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可刚才阻止他上身,导致魂飞湮灭,这件事直到这一刻,我都没有释怀,胸口堵得慌,心跳很快,有强烈的负罪感。 真就像杀了谁似的,愧疚和彷徨以形容不上来的方式,如同一块大石头塞满了整个胸腔,呼吸都困难。 这还不是我亲手动手,如果让我亲手杀死一个活人,我估计自己一辈子都要活在阴影里,终生不得释怀。 这种事我可不干,坦坦荡荡比什么都强。就算万不得已非要动手,眼镜男跟我无冤无仇,何必下这般死手。 我扶着树干慢慢站起来往外走,谛一附身在胡月的狐狸身上,他大怒:“你听到没有?我让你把下面那个人杀掉,以绝后患!” 我转过头看狐狸,一字一顿道:“师父,你想杀就自己动手,我不会做这样的事。”说着继续往前。 胡月纵跃着跟在我的后面,谛一没有任何声音,我忽然觉得心窍一紧,知道他上来了,归窍了。说实话,有这么一瞬间,我真想再用一次反附身,把他从我的身体排出去。但这个念头转了两转,还是没用出来。 这一招其实没啥大用,我只能维持很短的几秒钟,现在用只能打草惊蛇。要掌握时机,小卒过河吃大车,要用在关键地方、关键时刻。 谛一在心念中道:“朱鸿运,你现在有出息了,我的话都不听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稳,说道:“师父,徒儿不敢,只是觉得杀人不妥。” 谛一不再说话。 我进了山林,用手电打着亮,在夜色笼罩的树林里行走,大树密密实实,我完全失去了方向。胡月这时候蹦过来,轻声说:“你跟我走吧。” 我长舒了一口气,胡月从小在山林中长大,本身又是一只野狐,对于辨认山林方向,有自己的绝技。 就这样,我跟在胡月后面,走走停停,越过树林和陡峭的岩壁,终于来到一处地方。手电中,能看到大树上挂着很多封锁的红色飘带,下面是三角形的旗帜。 我这才明白,真的走出禁区了。看着这些东西瞬间恍惚,好像发生的一切像是场大梦。 由胡月领路,我连夜下山,天亮的时候终于出了山。一夜奔波,又经历这么多事,我已成强弩之末,身心疲惫,恐怕再走一步就要倒在地上。 我想坚持着走到车那里,上车再休息,但现在还不行,还要去个地方。 那就是农村大哥的家里,去看一看。 我悄悄来到农家院后面,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小心翼翼扒上墙头,偷偷看进去。屋门大开,窗户也开着,农村大哥全身是伤躺在竹椅上。大姐正在给他上药,他疼得呲牙咧嘴,一个劲儿喊疼,大姐在呵斥他,让他忍着点。 看到这一幕,我长长舒了口气,大哥掉下山崖但没有死,命大的回到了家。这一刻重重放下一块大石头。 我一瘸一拐离开农家院,来到路边的车前,开车门进去坐好,身体每一个骨头都像是散架后又重新拼在一起。 此时此刻,我终于知道自己哪里可以胜过其他修行人了,是,我资质差,天赋差,慧根差,但有一样东西可以超越他们,那就是我的忍耐力,我的意志力。 我可以忍常人所不能忍! 第一百八十一章 致命漏洞 我没有休息,直接开着车从辽西出发,上高速,直接奔家开。谛一和胡月没有和我交流,车上的气氛有种凝重感。 我知道回去之后,会有一场暴风雨,谛一善于秋后算账,定会复盘整个过程。 到家时已入夜,算起来我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现在是极度困乏,却偏偏没有睡意。我瘫软在沙发上,胡月蹲在茶几上看着我。 谛一道:“先不要睡,把《附身秘要》做一遍,然后我有话问你。” 我从墙角取来蒲团,盘膝坐在上面开始打坐,能察觉到胡月,甚至谛一都在奇怪,平时我练习的时候推三阻四,今天在如此疲惫的情况下,居然会这么配合。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我就反复想过一件事,既然忍耐力和意志力是我的法门,是我修行的核心,那我就要把它发扬光大,做就做到极致! 平时自己最抗拒的,最不想做的,最度日如年的,偏偏就要做,先从磨自己性子开始。 现在做附身法门,我没有糊弄,而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一是我想强化自己的意志力,越是坚持不住越要做!二是通过在山里运用反附身,我似乎发现了以前没有的一种感觉。 我似乎可以通过自己的能力,去探索一些既定俗成的法门,重新来寻找它的其他可能性。 这很危险,任何法门能流传至今,都是经过无数先人的以身试法,无数吃螃蟹的人验证,为什么它没有其他的修行方式,因为练其他修行方式的人都失败了,能留存下来的,当然是最正确的。 但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情况,不能一副药治百家病,我应该根据自身情况,重新架构这些修行法门。 可以试验试验。 这个想法目前只能暂存,因为我时时刻刻在谛一的监视之下,想自己做点什么,他肯定不会允许的,而且可能打草惊蛇。 我有一些想法在膨胀,我不想依靠任何老仙儿,不想拜任何人为师,想自己闯出一条路。 这个念头出来,烧的我浑身发烫,修行圈里这种想法就是大逆不道,现在不是好时机,慢慢来,咱们慢慢玩。 练了一阵,我慢慢睁开眼睛,做完了功课。谛一道:“朱鸿运,在山里的时候你几次顶嘴,几次忤逆与我,以下犯上,作为一个徒弟,这么对师父,你觉得对吗?” 我沉默了片刻,慢慢说道:“弟子认错。” “好,认错就好,”谛一道:“我是有功就赏有错就罚,现在我要惩罚你。”我的心窍一松,谛一从窍里出来,出现了幻身,一个身高两米的狗头人身,手里多了一条黑色的鞭子。 胡月冲过来,赶紧说:“大教主,鸿运知道错了,你就别惩罚他了。” “那你代他打吗?”谛一冷笑:“这般顽劣之徒,现在不教训,以后恐怕会骑在师父脖子上拉屎,无君无父的东西!” 他猛地一扬手,“啪”抽在我的身上,我差点疼得昏厥过去,从外到内那么疼,疼入骨髓! 我强行忍住,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地上打滚,还是保持端坐的姿势。 谛一猛地一愣,胡月趴在茶几上也愣住了,没想到我会无动于衷。 “好,好,好!”谛一连说三个好,手一挥,“啪”又是一下,正抽在我的脸上。这种神鞭,不会在皮肤上留下伤疤,但是疼痛更烈,我就感觉整张脸都抽麻了,疼痛从脸颊一直疼到里面的头骨,整个脑袋都嗡嗡响,又肿又涨。 “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谛一拿着鞭子对我左右开弓,“啪啪”连抽数下,我大脑一片空白,身上的疼痛连成一片,感觉每一秒都在地狱里煎熬,可我依然不叫出来,双手紧紧捏着自己的手心,手掌几乎都捏紫了,强忍着保持打坐的姿势。 胡月都快哭了,带着哭腔说:“鸿运,要疼就喊出来吧,别忍着,别把自己憋坏了。” 我擦擦头上的汗,手都在抖,轻轻说道:“师父完事了吗,我要睡觉了。” 谛一收了鞭子,站在那里如同一团深黑色的火焰,冷冷地说:“还真是小瞧你了。” 他后面说什么话,我已经听不到了,身子一歪,重重摔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似乎做了一个很离奇的梦,梦到有一双眼睛在我的意识之境,偷窥着胡门仙印。 琥珀蛋形的胡门仙印现在又大了一些,里面隐隐有光透出来,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怀好意,我马上觉察到这双眼睛来自于谛一。我在梦中心头一凛,觉察到不好。 谛一很可能是动了换弟马的心思,他要抛弃我,临走前,他想带走胡门仙印! 我心思百转,猛地从梦里惊醒,睁开眼外面天光大亮,我趴在地上睡了一晚上。胡月一直在旁边守着我。 我坐起来,感觉恢复了一些,还是很痛苦,趿拉着鞋来到卫生间,好好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才清醒了。 谛一不可能现在就抛弃我,他还有冥府的任务没有完成,找到谛言和偷来的宝物。这个任务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在最后落定的那一刻,恐怕就是他翻脸动手的时候,也是我们师徒反目之时。 我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用手摸了摸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也伸出手掌,两只手掌隔着镜面相合。 我心中有一个念头极为炽热,那就是,不能坐以待毙! 我任何小动作都在谛一的窥视之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心跳莫名加速,自己现在面对着从未没有过的危局,自修行以来,最大的危机就在眼前,大祸即将临头。 我来到屋里的佛龛前,取出九只香点燃,插在香炉里,看着墙上的榜单。 榜单里现在只有谛一和胡月在,原来岳野住的宅院变成灰蒙蒙的,看不清,犹如一片死地。 谛一觉察到香起,慢悠悠走出宅院,面向我,用心念说:“昨晚我用番天印走阴,到冥府一趟,把我们遇到的事和鬼王讲了。现在寻找谛言唯一的线索,就是那枚震雷符。龙虎山天师的震雷符数量有限,存于世有迹可查的不过三张,现在有一张就在谛言的临死之地。谛言原以为引爆此符,没有灵体能生还,万万没想到算漏一招,现在就让他满盘皆输!”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天眼 我虚心地问,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谛一道:“我远离尘世二百年,又是分身,当初很多人都用不上了。这样吧,你去找二神,那女子来历不凡,有些道行。她或许能有办法。” 我想起了开佛用品商店的陈芬,这就要走。谛一忽然道:“我随你去。” 我心窍一紧,他上来了,谛一道:“让左护法守着榜单,咱们两个去。” 我从屋里出来,开车去找陈芬。到了佛用品商店,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来的客人真不少。堵在外屋又是买香的又是买红布的。 我好不容易挤进去,看见秃头大哥忙的不亦乐乎,来的客人大多是五六十岁的老娘们,秃头大哥时不时和这些娘们开着玩笑,说着笑话,女人们哄的一声笑了,大哥乐在其中,嘴都合不拢。 他看到了我,顿时情绪没那么高了,像是吃蛋糕吃出个虫子,“你怎么来了?” “我找陈前辈有事。”我毕恭毕敬地说。 “在里面谈生意,等谈完了你再进去。”秃头大哥有点不待见我。 我走到里屋,看到陈芬正在给几个客人介绍供养佛像的需知,如何知道佛像开没开光,平时的香应该怎么上……我不好打扰她,只好坐在一边逗着流浪狗玩。 过了挺长时间,谛一颇有些不耐烦,催促我问问什么情况,这时陈芬送走客人,走过来问我有什么事。 我和她进到最里面的屋子,简单讲了一下我去辽西的事,当然了,里面有些经过不能说,比如说伏击眼镜男。整件事的叙述重点在震雷符。 听说我们把这个符咒引爆了,陈芬大惊,我从没看过她如此失态。 她看着我,凝神问,“你们为什么要引爆这张符?灵体碰不了它,人没事,你完全可以拿着这张符回来,交给我还是自己收藏都可以,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引爆?你们知不知道这张符千金难买,如今已经绝世!” 我嘴里发苦:“不光引爆了,而且岳野他……” “那只山猫精魂飞湮灭了?”陈芬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问。 这位前辈的双眼像是鹰眼一样,似乎都看透人心,我心底的波动在她的眼睛里几乎没有所藏。 我勉强压抑住恐慌,深吸口气点点头:“他没了。” 陈芬叹口气,揉揉眉间:“天师的震雷符如果想用出来,必须和施法人的心念融合。如果你把那张符咒带回来,或许我还可以帮你们找到谛言的下落,现在唯一的线索也断了,上哪找呢?” “这不来求前辈了嘛。” 陈芬苦笑一下,“当你们家的二神,不知道我是还什么债呢,麻烦事这么多。”她站起来走了两圈,忽然道:“符咒引爆的时候,你在旁边?” “对。”我点点头。 “这么说,”她眼睛亮了:“按照理论来说,符咒有一些残留的信息,会在你的身上。” 我大吃一惊,眨眨眼看看她。 “但是依我的能力,是没法复原和追踪这些信息的,就算你身上有残留的部分,也是极少极少。谛言决心轮回往生,任何细节都会处理的极为小心,不会犯大错误。所以根据你来找他的踪迹,难上加难。” 听了这番话,我的感觉五味杂陈,我不希望找到谛言,因为找到他的那一刻,就是我和谛一图穷匕首见的时候。但是,我又隐隐希望这件事快点办成,让那个时刻尽早到来,是死是活总比现在吊着强。 心情极为矛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静待事态发展。 “前辈既然觉察到这一点,想必已经心中有数,有了解决办法。”我说。 陈芬看着我,笑了笑:“呦,你小子怎么突然之间开窍了聪明了,确实有办法。但我不行,给你推荐一个人。” 她快步走到桌前,从名片夹里找到一张名片。这张名片看起来就珍贵,正反面都是深黑色的,而且是那种贵族黑,表面洒着金粉,上面只写着一个名字,程大发。下面是地址,在市郊的位置。 “这个人是?”我疑惑地问。 陈芬道:“此人叫程大发,是目前国内仅有的几个能开天眼通的人,也是离我们最近的。剩下那几个人,一个在福海,一个在藏区,找起来都比较困哪,就不要想了。” “天眼通是……” 陈芬见我疑惑,解释说:“天眼通是佛家的至高神通,很多修为极高的高人,都没有修出这种神通。拥有此种神通的人,都有着无法想象的数世积累的大福缘。天眼通有个最大的能力,就是可以观照轮回,知前生,现在和来世。你去找这个程大发,让他用天眼通观照一下,便能找到谛言的线索。” 我拿着名片没有动,其实对于做这件事,我是很矛盾的。这时,谛一在心念中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问问她,程大发需要什么,要不要钱,我们好提前准备。” 我把这个问题提给陈芬,陈芬道:“这个老头确实有怪癖,是什么不能告诉你们。去了就知道了,到时如何应对,是你们堂口的事。我能把这个信息提供给你们,已经仁至义尽。送客!” 从佛堂出来,我问谛一怎么办,谛一道,此事尽快,不能拖,越拖越麻烦,今天就去。他顿了顿说,带上胡月。 我开车回到家,带上了小狐狸胡月,然后按照名片上的地址,直奔郊外。 下午的时候,来到郊外的别墅区,这里是个类似森林公园的地方,外面是对公众开放的大公园。往里走,藏匿于山谷之中,有一片仿古的别墅群。 在门岗登记之后,车开了进去。里面这些别墅总体风格是仿唐宋的,古香古色,但用来做住的房子,怎么看怎么别扭,更像是宗庙或是祭祀的祠堂。 我摇摇头,虽然不懂风水,但能把别墅造成这种鬼样子,开放商脑子也是让驴踢了。 此时天色有些黯淡,近了黄昏,此地本来就偏,而且入住率不高,人烟稀少,整个别墅区死气沉沉。 车子开在这里,像是穿越到了恐怖主题的密室逃脱现场。 车停在一栋别墅前,看看名片的地址,正是这里。 第一百八十三章 奇怪的程大发 我来到别墅门口,看到门里是个小院子,铺着石子路,一直通往正门。正门竟然是两道木制的红门,紧紧关闭,上面雕着极为复杂的纹理,太远了看不清是什么。 最为古怪的是,红色大门上面挂着一幅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中年男人。眼神很犀利,沉默地从照片里注视着外面的世界。 看上去就是一张遗照,让人心里膈应,整栋别墅透着那么一股子阴气森森的气氛。 我背着包,里面是胡月的狐狸身。 我抹了一把脸,按了一下门铃。 旁边传来沙沙声,我注意到墙上还有个对讲机。里面传来一个女人声,“谁?” 我正要说话,又听到头上传来机器的声音,抬头去看,上面有个摄像头在转动,对着我。 我冲着摄像头招了招手,本来想做自我介绍的,但人家知道我是老几啊,不如直接亮底牌。我把纯黑色的名片拿出来,对着摄像机晃了晃。 只听“吧嗒”一声,别墅外院的门开了,我深吸口气推门而进,把门轻轻再合上。门自动上锁,现在想出去都出不去了。 踏着院子里的石子路来到别墅门前,一抬头就看到门上的黑白照片,这个膈应人劲儿就别提了。 我心想,这些高人个个都是怪人,全都有怪癖,不能用常理度之。我有些担心和害怕,自己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最后会不会也变成一个怪人。 我晃晃脑袋,想这些都没用,先把眼前事做好。敲了敲门,门开了,里面探出女人的脑袋,长得很老,大概六十来岁,上下看我:“是找老程头的?” 我赶紧说:“程大发。” “程大发就是老程头。”女人不耐烦:“我是他的管家,既然有名片就进来吧。” 我吸了口气,走进了门里。里面是一个客厅,装潢特别豪华,中间是一张大长桌子,能十几个人聚餐的那种西餐桌。有几个人正在吃东西,有老有少,其中两个小孩不过五六岁,不好好吃饭,一边吃一边打仗,旁边可能是妈妈,在训斥,跟泼妇骂街似的。 我感觉这里特别怪异,客厅装潢的如此豪华,欧式风格,可住在这里的人,却个个粗鄙,孩子闹大人骂,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像菜市场似的。 桌前吃饭的这些人里有个男人,光着膀子正在啃猪蹄子,抬眼看看我们说:“妈,又来大客户了。” “吃你的,闭上嘴。”老女人训斥。 把我带到里面,老女人说道:“小伙子,我就直说了,见老程头是有价钱的。先给我交一万块钱的手续费,然后才可以见他,他还有他的价,那我就不管了。” 我抹了把脸:“请问你是?” “我是他的管家。”老女人说:“老程头把别墅交给我打理,怎么的?不服气?” 谛一在心念中说:“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她要的钱给她!” 我憋着口气,敢情那钱不是你辛辛苦苦挣来的,这堂口出的,我一分钱没挣着不说,还往里搭钱,老女人一句话,一万块钱又没了。 我点点头,从兜里掏出银行卡,问她附近有没有取款机。老女人让我等着,她到里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pose机,真是装备齐全。我用pose机划走了一万块钱。 老女人收走了黑色名片,告诉我,这张名片只能用一次。 我问她,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程大发。 “现在就行,不过还有道手续。” 我这个闹心,这个程大发又不是什么经天纬地的人物,怎么见一面这么麻烦。我耐着性子问,“还有什么手续?” “老程头的住处是保密的,所以要把你的眼睛蒙死。” 听这话我差点气笑了,点点头说“行”。老女人道:“你的背包,拿的这些零碎,还有手机都不能往里带,一旦偷着录音录像什么的,那可不行。” 我有点恼火,老程头又不是什么明星,怎么事这么多。再说我不放心把胡月一个人留在这儿,便冷冷说不行。 老女人无所谓,“不行就算了,你还是不急,下次再来吧。” 我正要据理力争,胡月在心念中说:“鸿运,没事,把我留在外面吧,他们动不了我。” 我叹口气,把背包放在墙角,郑重跟老女人说,里面的东西是我私人物品,不能让人乱动。 “你放心吧。”老女人说:“我才不惹这个麻烦呢,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来找老程头问事的非富即贵,带来的东西自然价值连城。我就挣手续费这点辛苦钱,剩下的你放心,不会添麻烦。” 我点点头。 老女人招呼一声,刚才光膀子啃猪蹄的男人走过来,手里多了一条黑色的布带,让我坐好,把布带蒙在双眼上,不露一点光。 我懵懵懂懂站起来,有人拉着往前走。 我小心翼翼跟随,这一走路就远了,又是上又是下的,感觉走了很长一段路。别墅这么大吗?我心里画魂。 谛一冷笑:“他们在绕圈。把你蒙上眼,但没想到你的心窍里还有个我,我可以看到路。” 这时感觉往下走了,有向下的楼梯,一阶接着一阶,前面领路的男人提醒我小心。谛一忽然狐疑道:“好奇怪。” “怎么?”我在心念里问。 谛一道:“老程头居然住在地下室。他把整个别墅都让给老女人一家,自己却住在如此黑的地下室里?奇怪了。” 我能感觉到周围很黑,墙边还有断断续续的滴答水落声音,走起路来,周围空间透着一股无法描述的空旷感。 如果不是有谛一告诉我即时的情况,我差点以为自己被绑架了。 走了一段,听到前面的男人掏出一串钥匙,噼里啪啦作响,然后是捅进锁眼的声音。我心中大奇,明显是打开了一道锁着的门,奇怪,老程头被他们囚禁在地下室? “师父,现在是什么情况?”我问。 谛一没有说话,片刻后道:“奇怪,奇怪,我们现在进了一道铁门,看看再说。” 又往前走了一段,这才停了下来。我听到男人在敲一扇门,对着里面小声说:“程大爷,程大爷……我来了……” “干什么?”里面传来一个瓮声瓮气地声音:“不是告诉你,一般人不见吗?回去告诉你妈,如果总这样,就让她滚蛋,我要换人看房子!” “程大爷,跟我妈没关系,”男人小心翼翼说:“来的这个客人,身上带着你的独门名片。” “哦?”里面那人来了兴趣,“放他进来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老程头的条件 只听锁眼响动,黑暗中打开了一扇门,男人把我脸上的黑布条摘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我使劲儿揉揉眼,这里是一条深黑色的水泥走廊,头上点着昏黄的小灯泡,一切都冰冰冷冷的。 眼前有道铁门,打开了缝隙,男人招着手,示意跟着他进去。 他把门又开大一些,里面黑森森的,伸手不见五指。他一闪身进去,我跟在后面,里面是一间密室,味道很难闻,温度也高,似乎通风性很差。 我身上的汗开始往外冒。 男人道:“程大爷,我把灯帮你点上。” 黑暗中有个老人”嗯“了一声。 男人小心翼翼走进黑暗,不知道他靠什么辨别方向,时间不长,黑暗里微微亮起了一盏粗蜡烛,火光摇曳中,不远处有一张土炕,上面铺着薄薄的被子褥子,炕脚坐着一个老头,穿着白衣服,满头满脸都是胡子,最为古怪的是身后拖着一条黑色的粗铁链。 仔细去看,这条粗铁链正扣在他的脖子上,把他牢牢锁在那。 男人点燃了灯,小心翼翼退回来,轻声对我说:“哥们,规矩我懂,你来找程大爷肯定是机密之事,我现在出去把门关上,你们慢慢聊,我在走廊等着。想出去了就重重敲门。” 他慢慢退出去,把铁门从外面关上了。 房间里只有我和这个满脸胡子看不清相貌的怪老头。此处情景确实诡异,但我没什么可怕,毕竟我是来问事,又不是斗法的。 我扫了一圈房间,想找把椅子,可什么都没看到,拱拱手说道:“程前辈。” 老头靠在墙角,盘膝坐着,头发把眼睛眉毛什么的全都糊住,看不出表情。他“嗯”了一声:“求我的天眼吧,问什么事?” 我喉头动动:“想让你帮忙查一个人。” “动用天眼非常耗我的法力,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规矩你懂吗?”老头说。 “要钱是吧?你说个数。”我说道。 我心里已经有准备了,问个事而已,他狮子大开口能要多少?五万打住了吧?五万以内我都豁出去,直接给他。我出来工作这几年,存款就这些了。如果超过五万,就去他吗的。 老头“哼哼”两声,随即大笑:“我要钱干什么,黄白之物,平白脏了手。修到我这般境界,钱是最可笑最肮脏的东西。” 我起初那些敬畏之心都没有了,找到炕边坐下,“那你要什么?” 老头嘿嘿嘿怪笑,缓缓道:“老夫有一癖好,你若满足,别说查一个人,十个人我也告诉你。” “什么?”我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老头道:“老夫一生最大的弱点,也是最大的癖好,就是喜欢美人。直说了吧,到我现在这般境界,俗世的情情爱爱已经没啥意思了。我正在修密宗秘法,天天待在这鬼地方实在难熬,需要美人伺寝陪伴,调剂调剂,这样才有充足的精力和功法开天眼。” 我勃然大怒,对这个老头鄙视到了极点,冷笑:“上哪给你找美女去?” 老头道:“你可千万别动歪心思,花钱找个烟花柳巷的卖身女子来糊弄我,以前有人这么干过。我不喜欢风尘女,我要的是妖女。” 我愣了:“什么妖女?” 老头冷笑:“老远看你,身上带着仙儿的,这点事不懂?动物精怪因为机缘修行到一种程度,便会听人言说人话懂人事,而且能幻化人身,到了这种地步便是妖女。我就喜欢这样。” 他刚说完,谛一在心念中便道:“胡月!” 我的心猛地提起来。 老头狡黠地笑了笑:“看你那表情,你不但知道,很可能身边就有一个。我的要求不高,让妖女陪我一晚,老夫享尽至乐,补充了精力,明日我便开天眼观照四方十界,哪怕你要找的人是大罗金仙,我也能从九层天界寻他出来。” “放屁你!”我破口大骂:“老必登的,你是个什么特么的玩意儿!再见。” 老头也不动怒,坐在那沉沉稳稳的,不说话。 我气得脸色发胀,一想到把胡月交给这么个老糟头子糟践一宿,不如杀了我得了,有这个念头都该死! 我转身要走,谛一忽然道:“你问问程大发,是不是陪一宿就可以了?” “师父,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谛一道:“让胡月陪他一宿,不是不可以。” 我一股火直冲顶梁门:“师父,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先不说胡月和我的交情,她毕竟是你堂口的左护法……” 谛一不耐烦:“胡月又不是个人,看你大惊小怪的。淫狐淫狐,这两个字你没听说过吗?胡月已经过百岁,什么没经历过?这种事多了去了。就因为她是左护法,才要担起护法之责!一宿委身而已,把老头伺候好了,我们以后用的地方还多。” 我都快气炸了,不敢想这样的画面,胡月被这个老头欺负,压在身下。真的不敢想,脑子嗡嗡的。 “我坚决不同意。”我说。 谛一声音阴冷:“朱鸿运,别以为给你脸了,这几天不收拾你,你就蹬鼻子上脸,是吧?我现在就让你生不如死!“ 就在这时,坐在墙角的老程头懒洋洋地说:“你们能不能出去商量,商量好了再来,我这儿是静修的,不是给你们开会用的。” 我心里一凛,这老头真有本事。居然能察觉我和谛一的心念对话。 老程头一字一顿说:“我行走江湖一世,身上是有不少毛病,但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吐口吐沫是个钉!说话算数,说到做到!只要你带来的妖女陪我一晚,明日清早便开天眼助你。” 我冷哼一声,径直来到门前,咣咣敲门。时间不长,门在外面打开,领我来的男人低声道:“谈完了?” 我点点头,深吸口气平稳情绪:“送我回去吧。” 那男人关好门,用黑布蒙住眼,带着我从地下室出去,来到外面。走的过程中,男人低声说:“哥们,你不好奇吗,为什么程老头用铁链子锁在下面?” 我说道:“他自己说了,自己要修什么功法。” 男人道:“是啊。可不是我们软禁他,是他自己要求的。他要我们把他锁在下面。他说自己老了之后,尤其是最近一年,总是气血翻涌,欲望炽烈,任由他在外面,恐怕要出大乱子,就让我们拴在地下。外面是我妈在管理,帮他看家。你看那房间的炕都是冰凉的,专门去他的心火。你要有要问的事赶紧问,保不齐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他的潜台词是,老程头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挂了。 我冷冷哼了一声,心想这般妖人,死了也好,省得祸害人。 回到别墅上面,我告诉老女人,老程头要一样东西,我需要准备一下。老女人很客气,说交了手续费就是她的vip用户,房间可以随便用。 我提着背包,里面装着胡月,我们来到一个单独的房间。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幅画 到了单独的房间,我把背包放下,胡月钻出来问:事情办完了吗。 我沉默了片刻,把地牢见老程头的过程说了一遍,胡月刹那间脸色就白了。 我正要说话,谛一显出幻身,一个高大的狗头人身,在空中盘膝而坐,阴沉着脸吩咐:“胡月,今晚你去陪程大发。” 胡月看我:“鸿运,你什么意思?” 我冷笑一声,慢慢道:“让胡月陪那个糟老头子,除非是踩着我过去。给我弄死。但凡我有一口气在,这件事绝对不可能!” 胡月看着我,眼圈泛红,低着头不说话。 谛一冷笑:“你觉得自己挺伟大的?我告诉你,为狐为蛇天生淫贱,你不能拿人的标准来看这些畜生……” 我看着他,“师父,你不也是个畜生吗?” 谛一手里陡然多出一条鞭子,“嗖”抽过来,我躲闪不及正打在身上,从左脸一直抽到右肚皮,疼痛深入骨髓五脏,瞬间我的大脑就跟爆炸了似的,被疼痛淹没,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恍恍惚惚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黑森森的甬道里,并不在刚才的房间。一时恍惚,以为自己做梦了。 这时,男人走过来说:“哥们,一会儿进去见着老程头,还和先前一样,谈完事敲门出来。” 我左右打量,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地下室。这,怎么回事?我晕在房间里,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这时我觉察到自己的手里提着大包,胡月小狐狸的脑袋从包里探出来。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心念中问谛一,“师父,是你控制我来的?” “对。”谛一说:“你可以不答应,我把你抽晕了就能直接上身。再告诉你一声,胡月已经答应献身了。” 我急忙叫:“胡月!” 胡月探出狐狸小脑袋,在心念中轻轻说:“鸿运,不要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胡月……”我眼圈红了,声音更咽。 男人带我进了密室,然后转身把门关上,屋里点着昏暗的粗蜡烛,老头嘿嘿笑:“商量好了?呦,好俊的小狐狸,还是三尾的,好,好!” 我拿着背包想走,发现全身上下不听使唤,尤其四肢发紧。我知道自己被谛一上了身,他控制住我了。 我慢慢走过去,把背包放在床边,胡月从包里钻出来。 我被操控着,极度谄媚的一笑:“请享用。” 老头笑声在屋里回响,“好,好,明早你过来听信吧。” 我拿着背包转身往外走,我拼命想拿回身体的控制权,可根本没有用,谛一的法力深不可测,控制我跟玩似的。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胡月,她趴在床边,两只眼睛看着我,浸满了泪水。 我心中的怒火几乎到达顶点,脑子嗡嗡响,想现在和谛一斗个你死我活。谛一忽然道:“我觉察到你的怒意,竟然都影响到了我的思绪,朱鸿运,你还算有点性情。可惜啊……” 后面不再说话。 我被他控制住敲门,然后出了房门,扔下胡月一个在屋里。 我被那男人戴上黑布眼罩,带出了地下室。 到了外面,谛一退出了我的控制,我一个人不知道去往地下室的路,身体昏昏沉沉的,如同得了重感冒一样难受。 老女人还挺负责,问我是想在这儿住一宿,还是出去住?告诉我别墅区的外面有一家旅店也在开业。 我摇摇头说,你帮我找个房间就行,我对付一晚上,哪怕是沙发也行。 老女人见我这个失魂落魄的鬼样子,叹口气,带我去了一个小的客房,里面只能勉强放下一张行军床,我像是丢了魂一样坐在床上,傻愣愣地看着白墙。 谛一道:“别愣着,到了练功时间,赶紧练功。” 我长长吸口气,嘴角忽然撇了撇,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个时刻笑出来。 我盘膝坐在床上,双手结印,开始运行《附身秘要》。谛一道:“你小子挺有韧劲,倒是有了成大器的苗头,但是你要想成器,师父告诉你,第一条就要摒除儿女私情!太上无情,人间的小情小爱都是羁绊,都是业力,只有彻底放下,把它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你才能取得更大的成就。” 我没说话。 “师父都是为你好。”谛一语重心长:“为什么很多修行者就是差最后一下,而无法进入最高境界?因为是个人,就有肉身有欲望,困在红尘中,困在情和欲里。只有彻底断绝情丝,才能十方世界现全身!” 我渐渐入了定,他的话虽在耳边萦绕,却充耳不闻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睁开眼,外面已经月上中天,很晚很晚了。我坐在床上怔怔出神,时间行进到这里,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现在再着急也没用。 明天,我将怎么面对胡月,胡月又怎么面对我。 我一夜没睡,盯着外面的黑色夜空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天蒙蒙放亮的时候,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看房子的老女人起来很早,开始忙活操持起来。 我伸了个懒腰叹口气,揉着惺忪的眼,从床上下来。 这时门敲响了,我揉揉太阳穴来到门前,打开门第一眼看过去,外面空空荡荡,这时脚下传来声音:“在这儿。” 我低头一看,大吃一惊,是胡月小狐狸。 她疲惫不堪,全身的红毛似乎颜色更重了,离得近了,闻得一股血腥味。 “这是……” 我赶紧把她让进来,关上门,“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胡月慢慢伸出两只爪子,缓缓摊开,在两个爪子中间,各有一个白黑色的圆球,上面都是血迹。 “这,这是什么东西?”我惊讶地问。 胡月轻轻说:“程大发双眼的眼珠子,被我抠出来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我听得惊心动魄,“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怎么回事?”胡月平静地说:“他想侮辱我,我就折磨他!抠了他的双眼。他不是号称天眼通吗,现在看来眼珠子和常人没什么两样嘛。” 我这才知道为什么胡月身上的红毛颜色更重了,原来都是程大发的血。 “他死了?”我颤抖着问。 胡月摇摇头:“瞎了。我没有杀他,杀了他是一条人命,后患无穷,也给你添麻烦。这老头倒也有点意思,瞎了之后,还是开了神通,告诉我,我想要查的是什么。原来他的天眼通用不上眼睛啊,哈哈哈。” 她笑得我浑身汗毛都起来了。 谛一的声音传来:“你查到了?” 谛一从始至终对胡月没有一点关心,就是惦记着寻找谛言那点事。 “查到了。”胡月疲惫地说:“是一幅画。” 第一百八十六章 悟性 我带着胡月赶紧离开别墅。 见我一大早就要走,管理别墅的老女人挺诧异,说今天早上可以安排和老程头见面,我摆摆手说不需要了,事情已经解决,先走一步。 趁着这些人还没明白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我背着包带着胡月,离开了这里。 今天只要走出这道门,日后就算发现程大发出了问题,也找不到我头上。 我开着车离开此地,往市区走。 谛一问胡月,线索是一幅什么画。胡月描述了出来。 她说,程大发当时开了天眼,看到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胡月得到的是转述,很多细节都不清楚。 程大发看到的是一个大型的展厅,里面有很多年轻人,在欣赏墙上展出的画,其中有一幅画看得人最多。在这些看画的人群里,他还看到了我,朱鸿运。 那是一幅用语言描述很难讲明白的画,程大发说得不明不白,胡月也理解的囫囵吞枣。 根据程大发的描述,这幅画的背景是一片黄色沙漠,上面悬浮着黑灰色的云层,很低矮,似乎伸手可得。 在沙漠和云层之间,有一些很莫名其妙的东西,其中包括骆驼、人、还有一些房屋,它们都变形扭曲,上端膨胀、下肢细长,飘飘欲浮,看起来这些东西被气球化了。 它们在膨胀,变长,升空……有一种要离开大地,投奔云层深处的冲动。 整幅画有一个最大的画眼,就是整幅画的核心,是一轮月亮。 云层之上,圆月呈淡红色,极为妖异,似乎就是它在勾引着地上的东西,在投奔自己。 胡月描述完整幅画,我想了想说道:“此画过于另类,反倒好查了。” 谛一在沉思:“这幅画和谛言转世有什么关系呢?” 他还在念念不忘这件事。 下午的时候回到了家,我的心情好了很多,如释重负,胡月没有被程大发糟蹋,而且还挖了他一双眼,痛快! 我稍微收拾收拾东西,打开了电脑,坐在前面查起来。 现在搜索引擎很先进,只要输入关键字,哪怕是一段视频一幅图片都能很快查出来。更何况,程大发看到的画如此另类。而且最重要的一条,程大发在天眼里看到了我,说明我一定能找到这幅画! 我花了半个多小时,果然有了眉目,排除那些沾点边不靠谱的,最后只留下了一幅画。 看到这幅画,我当时就沉默了,网上看到的仅仅只是电子照片,但用色和整体结构,就已经有极大的视觉冲击力了。 上面介绍这幅画,宽度接近两米,如此大的一幅画作挂在墙上,可以想象色彩和内容的冲击力,太抓人眼球了。 这幅画整体上和胡月描述的差不多,但有一点她没有说清楚,是那轮月亮。 月亮呈赤红色,圆溜溜的,堪称血月,上面还画出许多坑坑洼洼的浅坑,就是月球表面被行星撞击后留下来的那种月坑。 画家的技术极是精湛,那些月坑小到几乎和头发丝那么大,但一个一个看起来如此清晰。 很多大画家都画过月亮,但从来没有人把月亮的写意和写实结合在一起,如此的协调,透出极为妖异和浩瀚的和谐。 这幅画的简介上写着,画家叫范雄。关于这个人,网上资料很少,只说是最近几年才崛起的天才画家,画作在圈内引起了一定的反响。 绘画这种艺术,现在很少被人关注,除非特别猎奇,特别媚俗的,像范雄这种画风,独树一帜特立独行,圈内人是好评连连,可实际在社会中的影响力很低,知道的人不多。 我看到下面介绍,说下周一艺术展会在本市的展厅举行,范雄也会携带自己的画作出席,云云。我眉头一挑,根据天眼看到的,我必然会出席这次艺术展会,并在那里看到这幅画的原作。 我对谛一和胡月说,下周一,这幅画的作者会来本市。 “好。”谛一点点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谛言自己往枪口上撞。” “大教主,你是说,范雄就是谛言转世?”胡月狐疑地问。 谛一道:“不清楚,到时候一看便知。如果真的是谛言转世,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就为了转世成为一个画家?为了画画?” 我脑子里猛地打了个闪:“会不会画里隐含着谛言的一些信息?“ 我重新把这幅画放大来看,上面可解读的细节太多了,怎么猜都有可能,反而没有了价值,只能到时候见到范雄再说。 谛一说道:“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到下周一还有几天,你们就好好休息吧。胡月,跟我进榜单,我传你两套功法。朱鸿运,你的修行也不能落下,自己监督自己,一日至少三练。” 谛一带着胡月的灵识,进入了榜单之中。我点燃三根香插在香炉上,算是一种供养吧。 一切都安定下来,我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几天都没什么事,我自己离开家,到外面找了家馆子大吃一顿,然后去洗了个澡。这些天的疲惫这才得到了释放。 我没急着回家,而是在洗浴中心开了个单间,然后一个人在里面练习《附身秘要》,这是难得的机会。谛一没有在身边监视,只有我自己。 我利用这个机会,开始把这套功法反着练,这么一练发现问题了。 当时在地洞里防止岳野上窍,那一刻反着用出功法,运气成分是很大的,临危之时,迸发出一种说不清的能量。而现在心平气和,什么什么都放松的状态,再反着来运行,发现其中有很多问题。 这套功法是一个整体的系统,如果要反着练,就要把功法都反过来,不可能先反一再反二最后反三,而要把整个都反过来,就必须先正着练熟,把整个功法都吃透。 一时间我像是吃刺猬一样,无处下嘴,可偏偏这样,激发了我的好胜心和创造欲。把这件事搞明白,探索其中原理,应该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想到这儿,我有了动力,把这套功法正经练,练熟再说。 没有人督促和鞭打,我充满干劲儿的练起来,乃至忘了时间。 晚上我没有回家,就在洗浴中心对付一宿,其实没怎么睡,就想着怎么尽快把这套功法掌握。天隐隐放亮的时候,以前那么难的功法,我竟然已经初步掌握,整个都练了一遍。 我从洗浴中心出来,看着外面的晨光,心里充满了成就感,对修行也有了信心,我悟性也不差嘛,完全可以靠自己闯出一条路。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戴森 我没回家,直接去单位上班。时隔数天再去单位,站在楼前,真是感慨万千。上次在这儿工作的情景,就跟上辈子发生的事似的。 到了单位,先找陈经理销假,陈经理非常无奈,跟我说,前几天总部集团来人检查工作,检查一圈哪都挺满意,就是见你不在。她一个劲儿地替我打掩护,但检查组非常不高兴,还是记了我一笔。 我暗自盘算,看来要做好思想准备了,一旦从单位踢出去,下一步怎么办? 我闷闷来到办公室,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呆坐了一会儿,打开了电脑,漫无目的地上了应聘网站,找有没有合适自己的工作。 看了一会儿,心烦地关了网站,想起田姐,她是集团安老大的老婆,欠我一个人情。实在不行,走她这个夫人路线,找个安稳点的工作还是没问题的。 我背着手在办公室溜达,工作目前来说是小问题,以后我人生的发展侧重点应该在哪呢?如果只有修行,那么要考虑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光在这里有磨练和成长,还要找到这里蕴藏的主流社会所没有的商机。 挣钱的计划应该提上日程了。 目前的工作挣的是死工资,也就图个眼前的安稳,不是长久之计啊。 为这么个事,我在办公室盘算了一上午,算是初步有了规划。 下午我叫来保安队的队长大聪,告诉他没什么事不要打扰我,然后我把办公室关紧,手机关机,内部电话线都断了。 开始打坐入定,运行功法。 自从我有了对现有功法再创造的这个心态,练功的动力变得十足,先按部就班把《附身秘要》运行了一遍,这次有了更深的感悟,我能觉察到身上的几大窍门。 在入定中,我进入觉知状态,仔细数了数,身上应该有十二大窍门,目前我只开了三个大窍,一个是心窍,一个是肩窍,还有一个是背窍,下半身和四肢的窍门还是封闭状态。 如果这十二个窍门一起打开,谛一就可以随意上身,随意操控我了。 我开始试探着反向修炼这个功法,关闭窍门,这时候才发现,关窍比开窍难。要把意识力调整的特别精细,才能掌控其中的法门。就像是戴着显微镜用手术刀解剖细胞一样。 上次关窍隔绝山猫精,纯粹是走了狗屎运,仗着一股巧劲儿。没想到此间的难度系数会这么高。 我不断的练习,感知,浑然忘己,这时门敲响了。因为太过专注,这一声差点没把我送走,赶紧调整呼吸,平稳心态,从定境里出来。 抬头看看表,竟然到下班时间了。几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门外是保安队的哥几个,约我晚上喝酒。我想回家后继续修炼功法,现在已经练到欲罢不能的地步,但细想想,如果回家了,就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练了,谛一就在家里守着,时刻监控,现在能有这样的机会,也是好不容易找到的。 回家就得面对谛一那张臭脸,我实在不想看他,正好放松放松,便跟着保安队走。 晚上喝酒的时候,我随口问了一嘴,你们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偏僻的房子出租?大聪惊讶地说:“朱经理,你不是有房子住吗,不想继续租了?” “也不是。”我字斟句酌:“我想找个远离尘世的。最近有点抑郁,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自己待着。” “哈哈哈。”哥几个都笑了,这时有个新来的保安说:“要说这么个地方吧,我倒知道一个。” 我来了兴趣,让他说说。 保安告诉我,西郊有个森林公园,后面有座山,山上有一座废弃的气象小站。他以前上班的地方在那附近,没事的时候上去溜达过,没什么人知道,非常安静,周围的山景特别好。 我听得动心了,跟他说,明天周末,带我去看看。 喝完酒都快夜里十一点了,我磨磨蹭蹭回到家,正看到谛一和胡月站在客厅里,谛一脸色不善:“这一天你干什么去了?” 我告诉他,去上班了。 “功练了吗?”谛一阴森地质问。 我想说练了,转念一想不行,不能让谛一发现端倪,便说没练。谛一大怒,黑鞭子出现在手里,呵斥我赶紧练习。 胡月看着我,没有说话,深深地叹口气,在她的脸上出现了失望的表情,这次她是站在谛一这边的,她希望我能上进。 可能是看我满身酒气,醉醺醺的样子,她特别失望吧。 我心里有数,现在不能打草惊蛇,误解正好,可以隐藏我的真实用意。 我洗了把脸,在沙发上开始循规蹈矩的运行起《附身秘要》的功法,就在要收功的时候,忽然心念一动,后背尾椎处“啪”的自行开了个窍。 我习练功法这么长时间,这还是第一次。 谛一马上察觉,眉头一挑,“呦,没看出来,有进步啊。” 我没说话,练完就睡了。 第二天周末,本来约好了保安一起去西郊的,正要出门的时候,谛一要跟着我,无奈中我只好放弃了这个计划,随便在下面溜达一圈又回来了,趁着谛一回到榜单的时候,我发信息给那个保安,告诉他今天不方便,以后再说。 这一天我都没怎么出屋,十分焦躁,恨不得马上摆脱谛一,按照自己的想法去修炼。这种强烈的欲望,只能狠狠压下去,就为了不打草惊蛇。 周末很快过去,周一上了一天班,下班我没有回家,带着谛一和胡月的神识去了展览馆,今天有大型的艺术展览,其中就有新晋艺术家范雄的几幅画。 到了之后,才知道自己这样没请柬的,只能花钱买票,一张票就三百,心疼的掉血。这段时间花钱像流水,一分钱进账都没有,我这几年工作的积蓄都花的差不多了,有点扛不住了。 花钱进到展览厅,观众基本上都是年轻人,很多都是情侣。 展览的艺术品都非常前卫,有很多看不懂,其中还有古怪的行为艺术,有个女人穿着紧身衣,浑身抹着颜料,在舞台上做着极为诡异的动作,一群人在下面看,有拍照拍视频的。 我绕过这些人,来到后面的展览区域,看到了那幅画。 范雄画的这幅画,几乎占据一面墙,近距离看原作,上面的色彩几乎喷薄欲出,层层渲染,冲击力比网上看到的电子版要强上百倍。 一大群人站在这幅画前看着,流连忘返,每个人表情都痴痴的,像是精神力被这幅画吸进去了一样。 我来到画前,根本挤不进去,只能站在外围看着。旁边一对儿小情侣在低声讨论,女孩问:这是什么画,真的太好了,叫什么名字? 男孩仔细看了看,奇怪地说:“这幅画的名字好怪啊。” 他这么一说,也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一直没怎么关注这幅画的名字。我看到画下的名牌,写着画名,看完之后确实感觉奇怪到了莫名其妙。 范雄的这幅画名字,叫作《戴森球》。 第一百八十八章 范雄的理念 画作下面的名牌上,详细介绍了“戴森球”的概念。 这是一种科学上的假想,未来会造出一个大型的人造天体,能够包裹住整个太阳。太阳散发出来的能量一点都没浪费,全部都能用上。这种假想是由一个叫戴森的科学家提出来的,所以这个人造天体又叫戴森球。 这个概念没什么新鲜的,但是用在这幅画上,就有点深了。 范雄的这幅画,是一片沙漠,上面有一轮血色的圆月,中间的东西都被气球化升空。这一系列的细节,没有一样能和戴森球这个概念贴边的,画上甚至连太阳都没有。 而且,戴森球是科学上的概念,范雄画的是一种超现实意识流的意境,完全就不搭。 或许这就是艺术家思维吧,我们普通人难以理解。 在场观画的人,就这幅画与古怪的画名开始了低声的讨论,讲来讲去,也没揣摩出作者要表达的中心思想。 我摸着下巴盯着画,正胡思乱想,扩音器里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们本次展览请到了国内新晋的艺术家,《戴森球》的作者范雄,她会在上午十点整,在展览四厅进行见面会。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届时参加。” 我心念一动,终于有机会见见这个神秘人物了。我在心念中问谛一,你能不能认出范雄是不是谛言的转世。 谛一道:“认不出来。谛言轮回洗去了身上所有的气息,不过还是要看看,或许能找到线索。就算范雄不是谛言,也一定和谛言有关系,天眼是不会看错的。” 到了九点五十,我打听着工作人员,在楼上找到了展览四厅。进去之后,灯光暗下来,天花板布置的是星星点点的荧光,宛若进入了宇宙中的浩瀚星空。 主场地是环形的阶梯,有十几个人已经先到了,三三两两散坐着,低声议论着什么。 这里的气息透着一股神秘和精致,让人下意识不敢高声说话,怕破坏宁谧的气氛。 我坐在高处的角落,还没到时间,拿着手机刷着信息,搜索“范雄”。其实这个名字,我已经来回搜了很多遍,都没有确切信息,现在终于要看到活人了。 到了十点,有主持人出来,说了一些开场主持的感谢语,然后宣布有请今天的主角,范雄! 我抬头这么一看,吓了一跳,整个展览厅几乎坐满,几层的台阶上都是年轻人,大家在盯着舞台最黑暗的地方。 那里亮出一块区域,有一个人从后台走了出来。 此人穿着一件铅灰色的风衣,竖着脖领,戴着金丝眼镜,双手插在兜里,就感觉怎么那么精致,有点北欧艺术家的范儿。 她站在光圈的区域里,下面观众齐齐叫好,有鼓掌的,有吹口哨的。 她冲着大家一鞠躬,字正腔圆地说道:“大家好,我是范雄。” 一开口我就愣住了,范雄的声音说细不细说粗不粗。我忽然意识到,这个人的性别是什么呢? 网上对其介绍很少,而且听这个名字,就是个男人。可现在站在眼前,说话又是这股腔调,让我开始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男人。 “在场的朋友们,是不是都是看过我的画作《戴森球》来的?”范雄问。 下面好几个人喊,“对。画的好!” 范雄神秘一笑,“这幅画其实藏着一个大秘密,它是一个预言,在不久之后,大家就会知道。” 话音刚落,下面有人喊了一声:“我知道,我破解了你画上这个密码!” 全场那么安静,这人一嗓子出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感觉这声音好熟悉。 范雄站在台上看过去,说道:“工作人员给他一道光,我看看他怎么破解的。” 后面墙上射出一道光打在观众席上,正在那人的身上,我在高处,他坐在第一排,只能看背影。但就这么个背影,感觉如此的熟悉,好像在哪看过。 那人坐着没站起来,淡淡说道:“我们最好私下交流。” 范雄紧紧凝视着这个人,好半天点点头:”好吧。观众朋友们,我们继续今天的话题。” 范雄开始自我介绍,说自己在上学的时候就开始作画,那时候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画出来的作品也和常人不一样。 她介绍的这些,我没怎么仔细听,心思一直在刚才那人身上,我紧紧盯着他,心中狐疑,到底是谁呢?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说着说着,范雄让工作人员从后面取来一个画板,上面蒙着一张布,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范雄道:“这是我一直在思索的创意,今天和大家随便聊聊,欢迎同道一起研究。” 说着把布掀开,画板上画着一台极为精细的机器。这个机器是用铅笔描绘出来的,细到什么程度,几乎每一处轴承和零件,旁边都有细细的文字进行注释,下面还有数值。 因为离得太远,看不真亮,此时大屏幕开了,上面出现了这幅机器画作的投影。 范雄讲解说,整台机器有两个主体组成,分为一左一右,中间以导管相连。看上去像一个人类的大脑。左边的空间用红色文字进行标识,叫做“物理空间”,右边的空间也用红字标识,叫“灵魂收集”。 范雄说,这台机器是她在上学时的一个构想,具体过程是这样的,需要一个自愿的实验者,进入到左边的物理空间,会灌入一种力,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力源,应该是高强高压,能够彻底摧毁肉身不留残渣,造成一种极端情况。实验者在这种力的作用,如同没穿太空服进入外太空,肉身全部摧毁,从而释放出最纯粹的灵魂。 释放出的灵魂呢,会顺着左右主体相连的特殊管道进入右边的灵魂收集空间。这个特殊的管道也有专门称呼,叫做“胼胝体”。 右边的空间讲究可就大了,布置了结界,是专门测量和研究灵魂的灵力空间。 范雄给这个纯粹的灵力空间起了个名字,叫做“极乐世界”。 说到这里现场炸了,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我坐在高处浑身发寒,从来没在现实里见过一个设想可以把灵体的概念和科学的精密机器联系在一起,而且连接的如此邪恶和诡异,简直有点让人恶心。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天文现象 “大家肯定特别好奇,为什么这样的空间会叫做‘极乐世界’,”范雄说:“大家知不知道人死后,会去什么地方?” 在场这么多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是话题阴森,还是空调开得足,现场透着深深的冷意,气温在下降。 范雄见无人回答,便自问自答:“人死后其实是去几个地方的,或是去阴间,或是进入六道轮回,这两种都不是最好的选择,种种苦楚不用说了。所以古往今来很多修行人,很多大德,还会有第三种选择。” 她的声音通过麦克在整个会场回荡,四周很黑,只有天花板有蒙蒙的光亮。所有的听众都在屏息凝神听着。 范雄道:“这第三种选择便是进入天界和灵界,进入极乐世界。道家讲三十三重天界,一重天是一亿天;佛家讲净土。其实意思都是一样的,都是形容某个清净的,没有污染之地,那才是永恒的快乐。但是我们都是普通人,都是凡人,现在社会的节奏又这么快,没几个人能放下自己的所有,入深山去修道,但是对来生的向往和追求是我们每个人的权益,那应该怎么办呢?” 范雄指着眼前的设计图说:“就是它。它就是我设计出来的人造天界,人造极乐世界,每一个灵魂通过这台机器的运作,都能抛弃肉身,以最纯净之形式进入灵体空间,那里便是极乐。” 这时前排有个小伙子举手:“你是说通过自杀的方式吗?进到你的机器里,和自杀没什么两样,你觉得对吗,符合道德吗?” “大道无亲。”范雄说:“‘道德’的概念是狭隘的,几千年人类历史,对道德的定义也在随时变化,只有大道的本源,才如如不动。在宇宙诞生之初,大道混沌,宇宙本来是什么,就是一团意识,一个灵体。如今很多的思想者都在讨论维度,如果你们没有升维的概念,把自己永远禁锢在三维的世界里,那么看到的东西只能这么多了。” 下面的观众有点听不进去,范雄的理论说新鲜吧也不太新鲜,像是一些民科的大杂烩。 有人喊着:“这都是伪科学。” 范雄冷笑一声:“是不是伪科学,过段时间便会验证。我说过了,我的《戴森球》是对未来的一种预言,相信我的,我可以告诉你们到时候灾难来临应付的办法,不信我的就等着天降灾祸吧。” 这时有三三两两的观众离场,主办方发现见面会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便草草宣布结束,让大家有序离场。 我在心中和谛一沟通,让他看范雄是不是谛言。 谛一道:“范雄不是谛言,但她的所说所想,这么离经叛道,倒是和谛言有点像,说的就不是阳间的话。此人肯定知道谛言的下落,朱鸿运,盯紧她。” 观众里真有对范雄很崇拜的,没有马上离场,而是上去聊天,和范雄交换沟通方式。我从高处走下来,侧面忽然有一人说道:“原来是你?!” 我回头去看,眼前站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听声音正是刚才在台下自称破解了范雄密码的人。 看到他,我心里一怔,心跳陡然加快,这个戴眼镜的男人,正是本尊另一个分身的弟马,我们在深山有过一次交手,他被我们伏击。 没想到现在,他居然出现在范雄的会场。 我头上隐隐冒汗,他应该是找到了谛言的线索,这才追踪到了范雄。我更担心的是,当时我耍手段害岳野魂飞湮灭,这个眼镜男就在现场,虽说他知道这件事的几率几乎为零,但我第一眼看到他,还是心虚。 我们两个没什么深仇大恨,但是占据不同的阵营,两个老仙儿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这个气氛就很微妙了。 “来的很快嘛。”眼镜男冲我点点头。 “你也不差。”我也礼貌地回应。 “能几乎找到这里,我们算是棋逢对手了。”眼镜男道。 我勉强笑笑:“你老仙儿没事了吧?” 眼镜男脸色苍白起来,眼睛里是深深的恨意:“当日之仇,日后定当回报。”我心里一咯噔,他的这个眼神很让人熟悉,怎么那么像山猫精。 错觉,是错觉。 眼镜男看看我:“我们又在同一条起跑线了,最后谁能获胜还不得而知。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于强。” 这时范雄走了过来,扫了一眼我,没有停留,直接转到这个于强的身上:“你好,是你说破解了《戴森球》的密码?说说看,是什么?” 于强顾忌地看了我一眼:“这里闲杂人等太多,找个地方单独说。” 范雄又看了我一眼,略考虑了片刻,对他说楼里有个咖啡厅,可以过去聊。两个人顺着后门走了。我想追上去又没有理由,迟疑一下问谛一怎么办。谛一道:“胡月。” 胡月的神识暂居在我的肩窍里,她答应一声,“在。” “你去暗暗盯着范雄,不可距离太近,察觉不好赶紧离开。”谛一吩咐道。 胡月答应一声,肩膀的窍门一松,胡月盯梢去了。 我一个人慢慢从展览厅溜达出来,满脑子都是那个眼镜男于强,疑惑地自言自语:“好奇怪,他是怎么找来的?” “最近百里内,能开天眼通找到范雄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程大发。他能这么快找来,唯一的助力,也只能是程大发了。应该就是这个老瞎子透漏的,他居心够毒,想让我们两伙人干仗,斗个你死我活。”谛一说。 他是这么分析的,我觉得可能有,但直觉上又不对劲儿,哪不对劲儿还说不出来。这里肯定有想不到的玄机。 “对了,朱鸿运,岳野当时是怎么死的?”谛一忽然问了这个问题。 我心猛地一提,到了嗓子眼,勉强镇定地把当时情景又讲了一遍。谛一“哦”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 从展览厅出来,我在附近找了家饭馆吃饭。 一顿饭还没吃完,就觉得肩窍一紧,胡月回来了。 “什么情况?”谛一比我还着急。 胡月道:“范雄和那个眼镜男,叫于强的,在咖啡厅的角落说话,我过不去,不知他们谁设置了法阵结界,有强烈的桃树气息,阵核应该是桃精,此物取五行之精,能驱散灵体,我无法靠近。” 谛一非常不满意:“难道让我亲自出马吗?” 胡月道:“不过我还是探听到一个时间,下周的阴历十五。这个时间点是于强说的,他说和画作藏着的密码有关,范雄就是听到这个时间后,他们的谈话才出现了阵法结界。” “下周的阴历十五,那是什么日子?”我疑惑地掏出手机查起来。 这个日子并不是什么节假日,也没有特别的说明。 我放大搜索面积,找到国内一家最著名的知识网站,终于发现一个帖子,上面标题写着:特大消息!下周将会出现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文现象,血月! 第一百九十章 长大了 血月是一种很奇特的天文现象,说简单点就是月亮变成了血红色。根据科学家的解释,发生月全食的时候,大气层把什么多余的光都吸掉了,就剩下了红色,折射到月球表面,所以形成这般形象。 发这个帖子的人说,血月是浪漫的代表,是难得一见的天文奇观。普通的血月常见,但像下周,大型的月全食血月却是数百年难得一闻。到时候可以带着自己最爱的人到高山野外,去鉴赏血月的浪漫,许下最美的誓言。 我把这个帖子读了一遍,胡月“哈哈哈”冷笑,谛一也难得的笑了笑。 他们笑得很怪异,我问怎么了。 胡月道:“看血月是不知死活。血月是不祥之兆,至阴至少寒之相,预示着巨大的灾祸降临,随便看上一眼都能生出霉运。大概在百年前,我经历过一次血月,当时藏在深洞里不敢出来,就为了躲避灾祸。网上这个人发帖子蛊惑别人去看,不知是无知和蠢,还是别有用心的坏。” 我疑惑道:“范雄在画里画到了血月,那是什么意思,代表了什么?” 胡月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谛一道:“可猜测的方向太多,但肯定有一点,在下周血月的当天,范雄有个计划、。她想做什么我不管,也管不着,我们的目的就是盯紧她,找到谛言和偷走的阴间至宝。” 胡月当又被派出去,任务是盯紧范雄,走到哪跟到哪,范雄可能有神通在身,不敢太近,只能远远的监视。 其实做这个活儿最好的人选是山猫精岳野,可惜这小子魂飞魄散了,只能胡月来做。 距离血月还有段时间,我思来想去,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血月当晚,很可能就是我们几方势力图穷匕首见,真正短兵相接的时刻! 我暗暗盘算,目前我的敌人有范雄、眼镜男于强、没有现身的谛言,还有自家老仙儿谛一。加上血月当天灾祸降临,大难即将临头,这个局儿简直是必死的局。 我在脑海中推演当天会发生什么事,完全没有头绪,如此奇观如此复杂的势力纠葛,凭借我微薄的经验,完全想象不出会怎么样。 我想了想,还是先去拜访陈芬,不管怎么说,她是隐世的高人,也是我堂口的二神,遇到啃节上,或许会出手相助。 到了她开的佛用品商店,我傻眼了,竟然关了门,大门上贴着一张打印纸,上面写着,因本人家事需回老家,本月暂时闭店,下月初再看。 这,这……在这么重要的节点上,陈芬两口子居然关店了。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谛一跟在心窍里,冷笑了一声:“这姓陈的娘们倒也奸猾,预知不好溜之大吉了。” 我茫然失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犹如浮萍,已经看到滔天的大浪,却无处躲藏,只能咬牙硬着头皮硬生生迎接。 其实我想去找乔双和二龙他们,想想还是算了,这两个人在我心目中,说实话,水平不算太高。大难临头不要为难朋友,来了也不顶事。 我翻了翻日历,距离下周的阴历十五还有五六天,算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到时候爱咋滴咋滴吧。 这几天我该上班上班,晚上该出去喝酒喝酒,回家该练功练功。一想到大难临头必死无疑,我练功的心态也弱了下来,练了也白练,到时候能不能熬过这关还不知道呢。 时间过得很快,还有两天就是阴历十五了。 这天晚上,我和保安队哥几个喝得酩酊大醉。保安队队长大聪带我回他家住。我无所谓,自己家不想回去,不想看见谛一的嘴脸。 刚到小区口的时候,就遇到了大聪最近才谈的女朋友。这女孩还是个大学生,见我醉醺醺的,低声问大聪,他怎么了。 大聪叹口气说,朱经理心里有事吧。小姑娘嘟囔着,那也不能这么喝酒。 大聪不耐烦:“我们老爷们的事,你懂什么。” 女孩一本正经地说:“越是着急的事,越应该心平气和的。不应该靠酒精麻醉自己。” 我本来摇摇晃晃醉醺醺,这一句话就像是黑暗里点燃了一盏灯,酒意顿时全消。我挺直身子,让女孩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大聪赶紧道:“朱经理,我媳妇不懂事,你别搭理她。走走,咱哥俩去休息。” 我很认真地说,“没事,她这句话给我一定启发,再说一次。” 女孩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说道:“其实这里有个典故。扶桑的战国时期,有一个大将军所在的城堡外面全是敌人,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这位大将军要给外援写求助信,他坐在桌子前,一笔一划写着。旁边有人说,将军,现在十万火急,你怎么还这么慢条斯理的。” 我听得很认真,问道,然后呢。 小姑娘道:“这位大将军说了一句话,越是十万火急的事,越是要心平气和的做。” 我念叨着这句话,若有所悟。 小姑娘说:“考验一个人的气度,不是在他志得意满之时,而应该是最落魄的时候。” 我看着她:“你是什么来头?” 大聪道:“她就是师范大学的学生,上次我被经理派到他们学校送东西,认识了她。她立志以后要做老师的。” 我点点头:“大聪,你好好跟人家学学,还得说师范的大学生。”我毕恭毕敬拱手:“受教了。” 然后跟大聪说,我不去你那了,得回家。 大聪还愣着,他女朋友拉着他轻声说着什么,然后跟我告别。 我一个人踯躅在街头,身上充满了一种能量,越是紧要关头,越要磨练心性!如今大难临头,生死未知,正是磨性子的最好时刻,要享受这种感觉! 不知怎么的,这些天最害怕的血月之日,突然就不怕了,反而有所期盼。 这种极为难得的困局,才能最大程度的磨练自己,让自己飞速成长。 第一百九十一章 当夜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血月出现的日子。 白天没什么事,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保安队大聪带着手下进到办公室,和我嘻嘻哈哈开玩笑。看出我心事重重的样子,大聪笑着说:“朱经理,要不是今晚我约了小女友去看血月,不然非找你喝酒不可。” 几个保安开始起哄。 我心里咯噔一下,道:“你今晚要去看血月?” “对啊,”大聪笑:“观察血月只有咱们这座城市有,其他地方都看不到。这几天不少外市的人都慕名而来,咱们这儿还成旅游胜地了。晚上西郊有个森林公园开放,今晚的主题人家都定好了,观赏血色浪漫的月亮,过一个爱意满满的情人夜。和最心爱的人一起看血色的月亮,哈哈。”他笑着说:“我把晚上的房间都开好了。先去吃饭,然后到公园看血月,最后开房,嘿嘿,一条龙。” 大聪指着手下的保安说:“你们这些单身狗就嫉妒去吧。” 我心跳得很快,不安的感觉充斥全身,赶紧劝他:“大聪,血月代表着不祥,不能随便去看,晚上的活动还是取消吧。” 大聪拍着我:“朱经理,你怎么那么迷信,看一个月亮而已,怕什么的。哦,你现在也是一个人,不好意思啊,哈哈哈。” 他带着保安队哥几个出去了。 我心乱如麻,随手打开电脑,发现本地的论坛上有帖子置顶,和大聪说的一样,是西郊森林公园官方打出来的主题,召集全市最有爱的情侣,一起观赏难得的天象,血色浪漫的月亮,就在当夜。 下面一群人回帖,都顶到几十页之后了,不少网友问晚上的活动几点开始,公园前面有没有停车位什么的。 我心里不安,太阳穴鼓鼓的跳,今晚要出大事。随手打开手机看短视频,同城不少人都拍了短视频,说今晚要去西郊公园看血月。除了情侣,还有一些天文爱好者,带了装备,准备爬山到山顶,在血月时刻观测情况。 我在心念中对谛一说,今晚恐怕要出事。 谛一冷笑:“这些人都是不知死的鬼,血月之夜大凶之兆,躲还来不及,竟然都往前凑。” 我心念一动:“师父,你说今晚除了无知的凑热闹的人,会不会还有居心不良的修行者?” “肯定有。”谛一道:“血月之夜至寒至阴,无数的业力凝结,正是邪法修炼的难得机缘。今晚怕是热闹了。” 我实在心焦,想起那句话,越急的时候越要心平气和。 我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和情绪,等胡月回来再说。 谛一忽然道:“最近没怎么盯你,你进步还是挺大的。” “呦,谢谢师父夸奖。” 我笑了笑,这是认识谛一以来第一次听到夸赞。 “今晚就要短兵相接了,”谛一道:“加上血月之夜,会出现什么结果无法想象。或许我陨落了,也或许你死了。” “师父,你别吓我。”我淡淡说。 谛一道:“你很镇定,不错,有出息了。如果咱们师徒俩能平安度过今天晚上,我肯定好好的对你。” “师父,随缘吧。”我说道。 谛一愣了半天没说话,慢慢道:“你现在可以了,真的可以了。” 这时,心念中忽然多出一个人的声音,正是胡月,她非常疲惫:“我回来了。” “怎么样?”我和谛一同时发问。 胡月道:“我赶紧来汇报,一会儿还得去盯着,范雄和于强已经出发往西郊森林公园去了。” 我反应过来,于强就是眼镜男。另一个分身的弟马。 胡月道:“我盯梢的这些天,范雄和于强走得很近,他们两个经常一起行动,就在刚才,一起开车去了西郊公园。” “奇怪了,他们两个怎么会这么近乎?”我有些疑惑:“范雄难道不知道于强的目的,是为了找谛言?” 谛一道:“现在猜测这些都没用,去了再说。” 我拿着车钥匙从办公室出来,开了车直奔西郊。路上压车了,越是靠近公园,堵得越厉害。媒体的力量太强大,今晚血月当空,很多人都慕名来看,把今天当情人节过。 就这么开着车慢慢往前蹭,好不容易到公园门口的时候,天已经暗透了。 我艰难地在停车场找到一个车位,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人群乌央乌央的,往公园里进。 公园内部亮起一长串的红色灯笼,随夜风摇曳,使得整个公园透出一股无法描述的妖气。 抬头看天空,月亮藏在深深的乌云后面,天色极暗。勉强透过云缝能看到,月亮还是白色,没到时间,还没到血月发生的时刻。 我挤进公园,不知道该去哪,胡月去盯梢范雄,现在没有反馈。 我只好跟着游人往上走,西郊公园确实会做买卖,沿途开了商业街,有卖美食的,有卖纪念品的,有卖花的,有卖饮料的……别看入夜了,但是更热闹了。 有摊位是卖烟花的,不少游人买了,点燃小烟花在手里拿着,冒出很多的火花,上空是红灯笼飘动,整个场面有种浮世空灵的感觉。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说前面有卖孔明灯的,可以把愿望写在上面,等血月出来的时候,放飞孔明灯,愿望便会实现,非常的灵。 谛一冷笑:“孔明灯是送别故人之魂的,哪里是许愿的,这些无知的人群。” 人很多,我不可能阻止大家去买,如果真这么干,估计会被公园的保安打出去。 这时心念中响起胡月的声音:“我回来了,范雄和于强去了后山,我带你过去。” 胡月在心念中指点我,我慢慢远离人群,顺着一条不起眼的小路拐进去,走了没多远,路口有人把守,大牌子写着闲人免入。 我试着走过去,还没到跟前,有个膀大腰圆的工作人员道:“游客,这里不让进。你走错了。请回到下面走旅游路线。” “不让进吗?”我明知故问。 工作人员上下打量我,不再废话,挥手让我赶紧离开。 胡月道:“应该是封路了。” “那范雄怎么上去的?”我疑惑地问。 胡月道:“我没敢靠近,范雄认识这个公园的人,她走的是另一个路口,当时打了个招呼就进去了。” 这时,谛一冷冷地说了两个字:“硬闯!” 第一百九十二章 短兵相接 按照谛一的指示,现在只能硬闯,我看了看,路口一共有三个人,都是彪形大汉,随便拎出来一个,收拾我都轻松的。 胡月道:“我来。我用魇术魇住他们,鸿运,你只有很短的时间,马上冲过去。” 我在暗处藏着,胡月的灵识化成一股阴风吹了过去,那几个大汉都是肉眼凡胎,哪认得出来,抽着烟聊着天。突然一阵风就到了,这些人像是迷了眼,烟雾蒸腾,呛得直咳嗽。 机会出现了,我深吸口气,蹭着他们就过去了,等跑过拐角,心还砰砰跳。迷烟散尽,几个人都懵懵懂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时一个大汉突然惊叫:“血月出现了!” 我抬头上看,月亮慢慢遁出黑云,露出一角。就这一角像是鲜血浸染一般,出现了红色,缓缓向着周边扩散。 谛一沉声道:“血月开始了,赶紧上山!” 胡月回归了肩窍,我顺着小路往山上爬。西郊这座山看着不高,可极是陡峭,山坡上有很多人造阶梯,此时空无一人,四周静得可怕,偶尔能听见深林中传来鸟叫声。 天空的月亮已经有三分之一被血色浸染,今晚的月亮确实诡异,变得很圆很大,要是仔细去看,还能看到上面的陨石坑。 我忽然想起一样东西,汗毛竖了起来。范雄的那幅画《戴森球》,上面也画了血月,画上的月亮和今晚真实的月亮很像,都是又大又圆,血色浸染,细节都能看清楚。 我愈发感觉到,范雄的这幅画预兆着什么,其实答案已经在画里。 我一边爬山一边回忆画的内容,血色满月的时候,地上的东西都会气球化,慢慢向着夜空升腾。 气球化?那是什么意思?指的是什么,难道今晚观赏血月的人都会变成气球腾空吗? 我加紧脚步,那种不祥的感觉越来越盛,终于爬到了山顶。 西郊的山顶上有一大片的空地,还有类似咖啡馆这样的消费场所。 此时所有的店面都关着门,只有幽幽的路灯照明,偌大的山顶广场,此时此刻空空荡荡。 我没看到有谁在,孤零零地走着,路灯下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广场的最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四层建筑物,那里是全市有名的观景台,四面八方都是落地窗,按着七八个大望远镜。 我走到观景台前,觉得浑身不得劲儿,抬头上看,月亮已经移出了黑云,整个高悬在空中,血色浸染到三分之二。从左上开始,大半已经成了血红色,只有右下还是淡淡的白色。 如同深红色的妖魔在以不可抗之力侵入白色的少女。 这个时候,胡月在心念中喊了一声:“鸿运,看最顶上!” 我抬起头,勉强看到,观景台最上面的天台上,有个人正走来走去。前面还有一个长长的画板,蒙着布,不知道画着什么。 我眯缝眼仔细去看,那人正是范雄,穿着风衣,风很大,风衣下摆整个吹起来,血红色的月光照在灰色风衣上,形成一种很难形容的油画效果。 我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上去。围着观景台建筑转了一圈,门窗紧闭,拉了拉,锁得死死的。 我正犹豫的时候,谛一道:“用石头砸开窗户进去。” 我喉头动了动:“不行,有监控。” 胡月道:“没有监控,我刚才探过了,不知为什么所有监控都没有通电。” 谛一道:“这是范雄早已的预谋。”他的语气特别严肃,如此郑重其事还是第一次,“谛言还没有现身,我不能过早出现。虽然无法确定范雄和谛言什么关系,但是今晚血月,谛言肯定会利用到的。他进入轮回时间太长了,不知现在是什么状态。” 我看看地上,捡了块大石头来到窗前,心想今晚豁出去了。有了麻烦明天再说,如果能熬到明天的话。 我搬起大石头对准窗户砸下去,只听“哗啦”一声响,窗户碎了一地。 一楼大堂里黑森森的,我拿出手机点开手电模式,对着里面照,正看着,突然从桌子下面钻出个人,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吓了一大跳,一瞬间汗毛竖起来,仔细看原来是于强,也就是眼镜男,另一个分身的弟马。 他已经在观景台里面了,不知是怎么进去的。他用手电照着我,嘴角一撇,笑了起来,看到他的笑,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是个认识的人。 于强道:“我就知道你能来。想上去不?” 我用大石头把窗框旁边的玻璃碴子弄掉,反正也是豁出去,顺着破窗跳进去:“敞开天窗说亮话吧,咱们都是弟马,属于不同阵营。你划出道我就走。” 还没等于强说话,谛一阴森森道:“他身上有个仙儿,很熟悉的气味。朱鸿运不用你,胡月你去。” 胡月被点将,无奈中只好出战,嗖的一声从我的肩窍出来,化成一道阴风直奔于强。 于强眉头一挑,声音都变了,“来得好。” 他手里突然多了样东西,那是一张山水画,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见丹青滃染,也不知画的什么。 他猛地挡在自己身前,胡月那股阴风收不住身形,被直接吸入画里,无影无踪。 于强把画抖了抖,我用手机的光这么一照,在画中山水的边上,有一座凉亭,里面出现了一只火红色的三尾狐狸,茫然四顾,不知所以。 我都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胡月被摄进画里了? 还没想明白,于强把画一收,转身就跑。 谛一大怒:“追!” 我赶紧追过去,于强来到螺旋楼梯处,噔噔噔往上跑,我一只脚踩在楼梯边缘,这时谛一突然喊道:“危险!回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肉搏 走到楼梯口,我陡然停住,“师父,怎么了?” 谛一凝神道:“我感觉到楼梯上有法阵气息,这么强烈,难道是?” “忽”的一声,谛一现身了,一个两米多高的狗头人身,散发着重重的黑气,紧紧盯着楼梯口。 “师父……”我轻轻叫着。 气氛如此紧张,谛一又这么严肃,此刻对他的恨意少了很多,我和他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什么大什么小我还是拎得清的。 谛一双臂一晃,手里多出一柄深黑色的钢叉,缓缓靠近楼梯口,黑暗中只见“啪嚓”巨响,紧接着火花四溅,这一钢叉像是碰到了高压电。 我都看傻了,“这,这怎么了?” “有高人在上面开法坛,布下绝命法阵,这是等着我来落网啊。这一步如果踩下去,对我伤害极大,这是专门针对我的法阵。”说到这里,谛一意识到了什么,来到窗边。 我赶紧过去看,黑夜里圆月当空,血色浸染已经超过了五分之四,原本白色的月亮仅仅还有一小部分保持着原色,眼瞅就要被血色包住了。 “鸿运,”他喊了我一声:“如今胡月中了圈套,上面又布下法阵,我上不去。接下来只能靠你了。” “师,师父,我,我该怎么做?”我磕磕巴巴地说。 “楼梯口的法阵,我能认出来的,名为‘祝由阵’。说明楼上的高人早已知道我的存在,我的行踪瞒不住了。现在还藏头露尾没有意义,这个阵法只针对我,对你无效,你先上去看看情况,争取夺下法坛,我才能通过。” 我心跳加速,喉头上下窜动。 谛一道:“这件事只能你办,鸿运……”他语重心长说:“这是我们师徒开堂口以来面临的最大挑战,可以说生死之战也不过分,如果能熬过今晚这道关……我明白你的心意。” “我什么心意?”我轻轻问。 谛一道:“你偷偷把《附身秘要》反着练,我是知道的,一直没动声色,就是想看你想干什么。你想摆脱我,对吧?这件事完成,我的使命也就结束了。我可以承诺到时咱们师徒缘法已尽,我不会再上你的堂口,我也有我的缘法,到时候你就能自由了。” 我又是感动又是惊慌,自己的小动作在谛一面前还是无所遁形,他早就知道了。 “我给你窜的窍,自然会和你心意相通,你的每一个情绪我都能觉察到。”谛一伸出大手,重重拍在我的肩膀,“去吧,话尽于此,到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有所保留了。” “我怕自己能力不行。”我轻轻地说。 “你有胡门仙印。”谛一道:“我在这里守护等待时机,距离满月还有时间,快去!” 我深吸口气,就算不为他,胡月还在于强的手里,一定要夺回来。 我跑到楼梯口,一咬牙冲了进去,自己没有任何感觉,噔噔噔上到二楼。 这里空无一人,周围黑森森的,我点亮手机照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便来到螺旋楼梯往第三层去,就在这时,就看到楼梯口旁边摆着一张古怪的桌子。 这张桌子上铺着暗红色的桌布,上面灭着两盏长明灯,中间压着几张符咒,空无一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桌子莫非便是法坛? 我跑过去,对准这张桌子就是一脚,想把它踢翻,就在这个时候,罗璇楼梯的黑影里突然跳下一人,抱住我一起摔在地上。 我的手机落了出去,莹莹光亮中看到正是眼镜男于强。 他在笑,嘴角裂得特别开,像是一只猫。 我的心噔噔乱跳,现在短兵相接,离得这么近,他的气息让我非常熟悉。 我尝试着喊了一声:“是岳野吧?” “呦呦,聪明,聪明。”于强的声音变了,变成岳野,他在狞笑:“没想到吧,哈哈哈哈。” “你还没死。” “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朱鸿运,你真的可以,没想到你这个废物,居然一步步走到今天,而且关键时刻真的有胆子阴我一道。”于强笑着,“有意思有意思。如果当时没有这个眼镜男,我恐怕真就灰飞烟灭了。” 我挥动拳头,被他死死压在身下。他在笑,嘴里的涎液都流出来了,真的像是一只捕住猎物的山猫。 “你要报复我?”我上气不接下气。 “不光你。”于强凑在我面前,慢慢说着:“还有个谛一、胡月……他们都会死!今天晚上过后,我就不是我了,你们全都要死光,死光!” “不对。”我争辩着争取时间:“于强身上有另一个老仙儿分身,怎么可能让你上身?” “哈哈哈,想知道怎么回事吗?”于强狂笑:“我鸩占鹊巢,附在眼镜男的身上,卧薪尝胆隐姓埋名,才有了今天。这么杀了你太便宜了,夺了你的胡门仙印再说。” 他把右手罩在我的面门上,五个手指头往里抠,我感觉一股力量顺着眉心要钻进去。 眉心是天然的一个窍门,被他强行打开了。我一惊,岳野这些日子果然卧薪尝胆,修行进步很大。 我下意识运转反附身法,极力封窍。我们两个人在较力,岳野在开窍,我在封窍。 于强“呦”了一声:“有点意思啊,原来你就是用了这种方法封窍的,当时害我就用的这种办法,对不对?!” 对面那股力量更加强大,眉心的窍门越开越大。 我心脏狂跳,此时整个二楼黑森森的,四周寂静无声。我们两个人在这撕扯,我喊天无路求地无门。 我咬紧牙关,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何必用法力跟他纠缠,四肢是白给的吗,瞅着他在聚精会神的开窍,我抓住瞬间的机会,猛地用膝盖顶到于强的小肚子。 他闷哼一声,缩成大虾。我翻身起来,对准他的脸狠狠就是一拳。于强的眼镜都打飞了。 我没有任何格斗常识,也没跟人打过架,这一拳打出去,右手又酸又麻,四个指骨都是红的。 算了,不和他纠缠了,我对准桌子“哐”就是一脚。这桌子没想到死沉死沉,一脚下去,只是踹的偏离了些许位置,两盏长明灯都没有倒,依然燃烧着。 于强在后面嚎叫一声扑了过来,张大嘴咬我的脖子,牙齿狠狠钻进肉里,我疼得大叫,用手一摸,全是血。 第一百九十四章 谛言 于强像是疯了一样,在后面扑着我又撕又咬,脖子上都是血。我们两个在地上翻滚,他骑在我身上,眼珠子是血红色,嘴里流出长长的涎液,像是得了狂犬病。 在生死的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山猫精并不是于强的老仙儿,它是怎么附身的? 看现在情形,这里肯定有玄机,岳野很可能在于强窍门未通的情况下强行上身,现在是搏命之际,于强很可能气血攻心经脉紊乱,他是不是精神分裂了? 我不能和一个疯子搏命,挣扎着想脱身,于强连牙都用上了,又啃又咬,手指甲还长,我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是血痕。 关键问题是这小子力大如牛,而且不知道疼,我给他多少拳,都像是打在没有知觉的沙袋上。 我们在二楼撕扯,我无意中一眼瞥到外面的月光,整个血月已经浸染接近百分之百了,只剩下最后一丝丝的进度。 我脑海中瞬间出现很多念头,现在看来,血月的发生已逆不可挡,范雄想做的事也无可阻挡。从进山到现在,我连范雄的面都没见着,被困死在二楼。 既然如此,不如就这么跑了算了,目前来看,脱身还是不难的。但胡月还在这小子手里,我就算再想走,也要把胡月救出去再说。 想到这儿,我用力撑住眼镜男,说道:“岳野,我不跟你疯,把胡月还我,我现在就走!” 他还在一口一口咬着我,嘴里是两排白森森的牙,眼珠子血红,完全就是疯了。 就在这时,凌空突然劈下来一样东西,打在于强的后脑上,他眼珠子一翻,晕死在旁边。 我坐起来抬头去看,面前站着一个人,看样子非常面熟。揉揉眼仔细看,觉得在哪见过,但是干想怎么都想不起来。 那人走过来,伸出手给我:“小兄弟,又见面了。” 他一张口就是特有感染力的男中音,我“啊”的一声,刹那间想起来了。很早之前,我受指点去铁刹山找千峰老人,曾在山中遇到一男一女的兄妹俩。这二人都是修行人,也在找千峰老人。 那个兄长,我多少有点印象,两鬓斑白温文尔雅,遇事不急不躁,现在看来正是眼前这个人。 “您是?”我惊讶地问。 他把我拉起来:“现在不是讲话的时候,跟我上去。一会儿血月满月,怕是来不及了。” 我们来到楼梯口,我对准布着法坛的桌子狠狠就是一脚,那人没想到我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叫了一声,也晚了,桌子轰然倒地,发出“砰”一声巨响。 桌子上“咕噜噜”滚下来一个卷轴,我手疾眼快拿在手里,正是封印胡月那幅古怪的画。 那人叹了口气:“坏了坏了。你不该踢翻法坛。” “为什么?”我问。 “血月之日,会有心怀不轨的邪修和灵体在盯着,这里已经成了方圆几十里内的暴风眼。有此法坛在,或许可以挡一挡不干净的东西,现在它被破了,恐怕时间不长,会有很多凶灵恶灵涌过来,变数增加了。”他说。 我喉头动了动,把卷轴塞在腋下,说道:“前辈,你到底是谁?” 那人道:“我叫陆良,是小黑山烟堂的副堂主。” “什么?!”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你是小黑山烟堂的……” 烟堂是北方拜烟魂的总堂口,当初差点把我害死的邓顺便是出自烟堂。他名义上是抓拿叛徒米先生,其实是窥视胡门仙印。当时发生了很多事,导致我对烟堂的印象极差。 没想到兜兜转转,面前这个中年人正是烟堂的副堂主。 现在不是计较往事的时候,我跟着陆良往楼上跑,到了第三层,看不出什么端倪,黑森森的没有灯,继续往楼上跑。到了第四层,就要去天台,发现落着铁闸门。 我咣咣猛砸,门结结实实的,透过铁门的缝隙已经能看到天台景象,范雄的背影盘膝坐在边缘,旁边是长长的画板,此时上面的蒙布已经拿掉,露出来一幅巨长的画。 画板四十五度朝天的,画面正对着天空上的血月,这么布置肯定是有目的的,但现在近在咫尺,有这么一层铁闸挡着,愣是过不去。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出现:“我来了。”是谛一。他陡然现身,两米多高的狗头人身,手持一柄冒着黑色火焰的钢叉,对准铁闸门狠狠一插,钢叉深深进入了铁门缝隙里。 谛一力大无穷猛地一搅,整个铁门像是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搅得稀巴烂,露出足以容纳一个人出入的洞。 我马上钻进去,陆良在后面跟着,谛一把钢叉竖起来拦住他,喝道:“你是什么人?” 我赶忙说:“师父,陆哥是自己人,他是烟堂的。” 陆良拱手道:“我拜的是烟魂,确实是正门正派,堂口上天表文过,今天来也是阻止邪修利用血月侵害人间,你们尽可以放心。” 谛一看看外面的天空,血月即将满月,此时来不及啰嗦,撤了钢叉,我们一起跑到了阳台。 刚到阳台,陆良大吃一惊:“画里出来的是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到,画面也是正常的,谛一沉声道:“原来如此。” 我赶忙问怎么了。谛一说:“用胡门仙印再看。” 我赶紧调用胡门仙印,重新睁开眼睛,刹那间就吓蒙了。 这幅巨长的画背对着我,不知道内容是什么,此时,这幅画里飘出浓浓的青烟,呈不规则的喇叭状,越往上飘,扩散的面积越大,越靠近画面则越细。 青烟竟然已经直冲云霄,到了云层之中,这团青烟化成了一条巨犬的模样,张开大嘴,飞动四肢,正飘向血月,似乎要一个大口把月亮吞进肚子里。 这一切,凡人的眼睛是看不到的,只能开胡门仙印后才能看到。 这一幕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传说,天狗吞月。科学的解释叫月食,月亮看起来像是被狗咬了一样。 天狗吞月,天狗……我突然打了个激灵,寒意从心底冒了出来,眼前云层里青烟所化成天狗,难道就是……谛言? 它谁都不是,它一直藏在范雄的画里。 第一百九十五章 范雄的法门 此刻血月当空,画中冒出的青烟直冲天际,化成一条大狗,直奔血月。这条狗张开了血盆大嘴,眼瞅着就要碰到月亮的边缘。 谛一大叫:“鸿运,带着你的朋友阻止范雄,我上去会会谛言!” 说着,他的幻身腾空而起,化成一缕黑烟,随风直奔天空。 陆良看得脸色都变了:“小兄弟,你家老仙儿是什么来历?” 我告诉他,是地狱守护犬。 陆良怔了怔:“先前在山里我们初遇的时候,你还没有老仙儿,现在居然拜了这么牛贝的人物。是铁刹山遇到的吗?” 我告诉他,这就是传说中的千峰老人。 陆良叹口气,说道,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啊。我苦笑了一声,这里面谁遭罪谁知道,说道,“陆哥,咱们先办事。” 有陆良这个高手在,我心里有了底,我们两人直奔范雄。范雄坐在天台边缘,采用双盘打坐,面向血月,嘴里念念有词。 我们和她的距离不到十米,眼瞅着要接近的时候,周围突然黑烟骤起,我和陆良一头扎进了黑雾里,顿时眼前目不视物。 向前半米都看不清楚,黑色笼罩了整个空间。在深处隐隐似乎能听到哭声,整个环境诡异阴森,无可琢磨。 “陆大哥,怎么回事?”我惊恐地问。 陆良四处看看,表情极为严肃:“这是鬼界幻术,应该是范雄弄出来的。你不要乱走,我们很容易走散。” 他站在原处,双手掐指诀,双眼微闭。再缓缓睁开的时候,整个人神态都变了,像是老太太,弓着腰咳嗽了几声,四下里转头,眼神都带着老年人常有的阴森感。 “猴崽子。”陆良口音都变了,是个老太太。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赶忙答应。陆良皱着眉:“你功底太差,留在这里误事,我先把你送出去。这里是鬼界,这道迷雾就跟走阴似的,你根本受不了,赶紧出去。” 我马上明白,应该是陆良的老仙儿上身了,赶忙道:“老人家,我出去就没人帮你了,范雄太难对付。” 陆良老人一样深深叹口气:“小朋友,实话和你说了吧,我们的计划应该是失败了。我让陆良卡着最后的关键点,给这个邪修致命一击,但低估了她的能力,没想到她竟然造出阴间才有的鬼界!这个范雄到底是什么来头?算了,不是细说的时候,先把你送出去吧。” 我赶忙道:“我不出去,我也能搭把手。” “你这猴崽子怎么不懂事。”陆良急了,周围黑烟弥漫,他的眉头皱起来,非常着急:“血月了,我们没有时间了!” “老人家,我可以的。”我坚定地说。 陆良道:“好,这是你自己要求的。现在我要做法抵消鬼界侵袭,然后和范雄凌空斗法。你要真想帮忙,就自己走出这鬼界,去找范雄,打她个冷不防吧。” 说着不再管我,他坐在地上,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 黑雾开始混沌,在缓缓流动,哭声也不见了。 我知道双方开始斗法,陆良出招了。如今机会难得,第一步要从这鬼地方走出去。 换成旁人或许束手无策,我还有一个最大的杀手锏,那就是胡门仙印。在心念中调用仙印,现在越来越熟,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契合度越来越高。 胡门仙印一开,黑烟顿时散尽,我一眼便看到对面坐在天台边缘的范雄了。 范雄脸色难看,闭着眼睛,双手不停结着法印,变化极快,她应该正在与陆良老仙儿的斗法过程中。 陆良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我没有犹豫一个疾步冲过去,一拳打了过去。 范雄猛地睁开眼,一瞬间表情变了,极为狰狞,风衣全都鼓胀开来,冲我凭空就是尖着嗓子大叫。这一嗓子喊出来,我耳朵都快聋了。 我从来没听过,一个人能把声音喊到调门这么高,超过高八度的区域,耳膜隐隐做疼。 范雄站了起来,在天台边缘,往后退一步就能摔下去。 她张牙舞爪,不断吟着咒,黑气又开始聚拢,深处传来陆良痛苦的呻吟声。 我瞬间被黑气重新包裹,但马上调用胡门仙印,立即就驱散了。我向前走了几步,出了黑气。 范雄僵了几秒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居然能突破这般幻象,走到她近前。 范雄手里多出一个铃铛,朝着我开始摇,大晚上阴风阵阵,鬼气森森,整个空间里充满了鬼哭狼嚎。 我站在原地,用胡门仙印,立即驱散了这些阴气,这次明显能感觉到费劲了,要动用很大的意志力,维持住胡门仙印,才能勉强度过这一关。 又往前走了两步。 范雄更是一愣,眨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这时陆良从后面走出来,惊讶地说:“猴崽子,你怎么还没事?” 我苦笑,按他的意思,我现在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范雄开始大幅度地摇动铃铛,特别剧烈,夜风凛冽,整个天台包裹在一片阴森的黑暗里,周围的空气都带着浓浓腥臭味。 陆良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范雄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可以封印整个地方,都变成鬼界……猴崽子,刚才你走也就走了,现在再走也晚了,我只能勉强保下自己和弟马,你不要怪我老人家。” 范雄这是放大招了,站在天台边缘蹦来蹦去,铃铛摇的特别剧烈,四周都是难以描述的哭声,狂风大作,血腥扑鼻。 天地刹那间全黄了,周围竟然出现了黄沙。这,这怎么可能,一瞬间我们都到了沙漠? 身边只有陆良,我们两人互相看看。我尝试着抬起一只脚,强风之下竟然极为困难,脚落在地上,沙漠中留下一个脚印。 陆良难以置信:“范雄真的可以,她竟然造出了阴间苦界!这里本是阴阳交接之地,中阴身最终的走阴之所。范雄怎么能把如此非阴非阳之地移植到天台?就算是幽冥教主,恐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前辈,怎么办现在?”我问。 陆良长长叹了口气:“让你走你不走,现在走也晚了。尽量跟着我吧,我自保之暇看看能不能也保下你。” 我默默调用胡门仙印,发现这次困难更大,意念中胡门仙印运转的极为艰难。我咬着牙凭借巨大的意志力,用胡门仙印驱散了眼前的黄沙幻象,一步踏出,便走出了沙漠。 身后传来陆良极度惊讶的声音:“猴崽子……这里怎么困不住你……你是……” 他的声音瞬间淹没在漠漠大风之中。 第一百九十六章 意志力 我一步步来到范雄面前。范雄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嘴角笑了笑:“就算你厉害,现在也晚了。” “是吗,你自己看看天空。”我说。 范雄抬起头,血月此时已经满月,鲜红鲜红的圆月挂在天边,下面是乌云环绕。在旁边,有一条青烟形成的大狗在准备啃噬圆月,而它的对面是一团黑色的云,这团云看起来像是高大的人,面目不清,手里似乎还举着钢叉。 是谛一。 此时此刻,天空里发生的事情无从想象,突破了我的认识,但从云层狰狞交错来判断,谛一阻挡住了谛言,阻止它的天狗吞月计划。 范雄紧紧盯着血月,两只眼睛都像是灌了血一样,疯了一样尖着嗓子大喊,嗓子都快喊破了。 我站在她的面前,慢慢说道:“范雄,收手吧,现在不晚。” 范雄回过头看我:“你是个什么东西?为了今天,我们准备了多长时间,在轮回中卧薪尝胆。怎么可能会因为你这个鼠辈,就坏了这件事?你去死吧。” 话音一落,狂风大作,风中充满了阴森的哭声,范雄恨恨地诅咒我:“你会落入群鬼之中,吞噬全身,体无完肤,灵魂也被鬼吃掉,让你万劫不复!” 她的声音实在太恐怖,一副心如蛇蝎的样子,让人心底发寒。 阴风吹过来,风很硬,冲在身上像是刀割一般。我赶紧调用胡门仙印,仙印旋转得特别艰难,随着它的旋转,我身体周围出现一层光膜,阻挡了这层风。 但光膜太薄,风很大,膜的边缘出现了很多毛刺,像是在被快速风化。 这层光膜是胡门仙印释放出来的保护层,我得用意志力控制,越来越困难,我浑身难受,尤其脑子嘣嘣直蹦,头疼得厉害,还在咬着牙。 我只有一个念头,越是到最艰难的时候,越是考验意志力,越能快速成长! 我抬起头,看向狂风中心的范雄,其他东西目不视物,只有范雄。范雄也在紧紧盯着我,她的眼睛里也只有我。 我抬起脚一步踏出去,狂风更烈,光膜消散地更快。 我大吼了一声,抬起另一只脚再踏出去。 每一步,胡门仙印都要转一圈,而仙印转一圈,需要消耗我大量的体力和精力,乃至最后的意志力。 我每个骨节都在疼,脑子像是炸裂了一般,临近崩溃的边缘。大脑空白,眼睛里只有范雄,唯一的念头就是:走到她的面前。我不能输。 我不能输。 范雄拼命摇动铃铛,她的身体在我面前一阵模糊一阵清晰,风越来越大,每一步出去,都像把我撕扯开。 我禁不住惨叫,而脚步不停,用尽自己的全力去喊,只有这么喊才能让我坚持。 一步步,终于走到范雄面前。 我们面对面,范雄手在颤抖,紧紧凝视着我,“你到底是谁?” “收手吧。”我在崩溃的边缘,用最后的意志力劝她:“范雄,我知道你的来历。” 范雄放缓了铃铛,问道:“那我是谁?” “你就是谛言从阴间盗出来的宝贝。你是它的转世。”我一字一顿说。 “为什么这么说?”范雄放下铃铛。 “你和谛言关系这么近,而且神通强大,能够造出阴间才有的鬼界。除了那个传说中的宝贝,我实在想不出你还能是谁。”我说道。 范雄没有回答,在看着我,点点头:“果然是少年出英雄。有头脑有本事,我这几十年没见过像你这般的才俊。可惜啊,你再厉害,你的老仙儿再厉害,最后也得输。” “为什么?”我问 范雄抬起头:“小朋友,你看。” 我也抬起头,黑夜的天空里突然出现了很多盏孔明灯,每盏孔明灯就像是一颗闪亮的星星,一闪一闪的。 这些孔明灯随风而起,越飞越高,直奔天空的血月。 范雄道:“每一盏灯都是一对情侣的祈福,带着深深的念力,奔赴血月。这些念带着强烈的能量,会被谛言吸收,它会变得无比强大,今晚它势必要吞掉血月!” 我点点头,“原来这就是《戴森球》的本意。吞掉天体,吸收血月所有的能量。” 范雄点点头,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可惜,你们晚了,我愿意为这伟大的一刻付出生命,只要谛言能够成功。” 她站在天台边缘,张开双臂,不再对我施法,而是摇动铃铛,对着天空的血月大声吟咒。风吹得风衣鼓胀,头发散开,她的脸上出现一种视死如归的平静。 “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声音阴森森地出现:“跟我去冥界交差吧。丢了二百年,终于抓到你了。” 我闻到了很香腻的味道,像是烧猪头,我陡然一惊,这味道是……鬼王…… 鬼王在关键时刻来了,他来抓范雄。 范雄转过身,看向天台我的身后,眼神虚无,“你们终于来了,也晚了,我要追随谛言而去。”她张着双臂缓缓向后倒,想从天台边缘掉下去。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冲出一人,陆良的声音在后面传来:“小兄弟,快躲开。” 我往旁边一闪,后面那人冲过来,竟然是眼镜男于强。于强收不住脚,撞在范雄身上,范雄哼都没哼,从天台边缘掉了下去。 陆良走过来,凑近说:“范雄反正都是要跳楼的,莫不如赖在此人身上,这叫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我看着陆良,眼神的意思这是你设计的? 陆良笑着没说话,耸耸肩。 眼镜男于强面若死灰,趴在天台边缘往下看。我和陆良走过去,也往下看,范雄结结实实趴在下面的地上,估计已经死了,身下一摊血。 这时,那股奇异的烧猪头味儿也消失了,鬼王走了,应该是收走了范雄的魂魄。 陆良轻轻道:“冥界出群鬼抓拿谛言了。” 天空中无数的孔明灯一瞬间竟然同时爆裂,化成无数烟花,从高空而落,火花四溅,浸染了整片夜空。 我没有调用胡门仙印去看细节,太累了,只想休息。 天空中青烟形成的狗慢慢在褪去,渐渐缩小,化成一缕浓浓的烟,开始往回缩,看这架势想重新遁回天台。 我回头去看,看到身边的那幅画。 这幅画里就是谛言一直以来的藏身之所。 我正看着,陆良拿出一个打火机递给我:“小兄弟,下手吧,烧了这个妖物。”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天狗 我把打火机接在手里,看着这幅画。画面空空,只是在中心位置用丹青晕染了一抹青色,谛言的青烟正是从青色里冒出来的,先是细细一缕,越往天空的方向变得越粗。 看到这一幕可以联想到蝴蝶效应,小小的一个点,能化成飓风。 此时天空的飓风,正往回缩,空中形成一条极为诡异的青色痕迹。我手里拿着打火机,要点燃这幅画,彻底断了谛言遁回来的可能。 我知道这一烧关系重大,肯定没那么简单,陆良也是够鸡贼的,自己不做交给了我。我深吸口气没有推辞,或许这就是我的使命吧。 我把打火机靠近了画。 这时,天台幻化出一个高大的身形,正是老仙儿谛一,急匆匆现身,猛地竖起钢叉挡住我的手:“住手!” “师父,怎么了?”我惊讶地问。 谛一脸色阴晴不定,四下里看看,说道:“鬼王正在押解范雄魂魄回冥界,那些阴鬼不在周围,机会难得……”说着,伸出手拿画。 陆良抬起手挡住谛一:“这位老仙儿,你想做什么?” 谛一嘴角咧了咧,说了一句极度意外的话:“我要带谛言走。” 陆良和我面面相觑,我没想到谛一会说出这样的话,有这样的想法,“师父,你这是要做什么?” 谛一道:“刚才在天上和谛言斗法时,我中了他一招。也就是这一招,我潜在的灵智启悟,谛言贯通神念,让我一切都想起来了。我是谛守的分身,也是真正的分身,谛守当时之所以寂灭前留下分身,就是要把最关键的一念藏在我的心里。那就是,找到谛言,并在最关键的时刻救他!” 他抬起头,仰望天空,此时血月开始恢复了,血色慢慢褪去。 “我不会做伤天害理惊世骇俗的事,比如助谛言吞食血月,但可以保他脱身……”谛一缓缓说道。 他要这么做,其实对我最有利,我可以名正言顺摆脱他了,谛一从此带着谛言浪迹天涯,躲避阴界追踪,哪有闲工夫管我。 可在这个时候,我对他的恨意没有多少了,反而浮现出的都是他的好。我发现自己当初想和谛一搏命的想法,是多么的偏执和极端。 我看着他,伟岸的高大身材。谛一垂着头,双眼中蕴藏黑火,他也在看着我。 陆良冷笑:“此事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我现在就在现场,怎么可能让你得逞……我是烟堂的副堂主,老仙儿即是地府阴魂,我也算阳间的阴差,有责任阻止此事。” 我面向陆良,一字一顿道:“陆哥,你如果要阻止我家老仙儿,那就先踩着我过去吧。” 我的这句话,谛一和陆良都没有想到。他们看着我。 这时天空的青烟越缩越短,画中的丹青晕染的面积却在越来越大,谛言已有大半缩回了画里。 谛一伸手取画,陆良一只手放在画上,紧紧捏住。我咬了咬牙,“陆大哥,既然如此,你我便是仇人。” 陆良紧锁眉头,目光紧紧盯着我和谛一,“你们两个要跟我斗法吗?” 谛一嘴角撇了撇,冷笑:“就你?” 我也把手搭在画上,开始往回夺。陆良力气极大,一只手压住,抵住了我全身的力气。 就在互相纠结的时刻,谛一猛地抬起头,惊讶地说:“血月。” 我和陆良抬头去看,天空中血月的血色本来是渐渐消散,此时此刻竟然重新恢复,又开始变成血的模样。 在靠近血月的极近之处,有一团黑云竟然是巨犬的模样,张开大嘴,踩着层层的乌云,渐渐靠近血月,似要吞噬。 “这是谁?”陆良使劲揉揉自己的眼睛:“谛言是青色的,已经退回来,怎么又冒出一条天狗?” 谛一紧紧凝视着远在天际的黑狗,喉头动了动,说道,“原来是他。” “谁?”我赶紧问。 谛一道:“本尊的另一个分身。” “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耳朵,“师父,另一个分身不是在辽西的山里被震雷符炸死了吗?” 谛一收回目光看向天台的边缘,眼镜男于强蹲在那里瑟瑟发抖。陆良一个箭步过去,把他狠狠提起来,厉喝:“你家老仙儿呢?” 于强刚刚把范雄从天台推下去,到现在都没从那股情绪里缓过来,加上岳野上身,整个人跟精神病似的,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本来,就没,没有老仙儿。我不是堂口弟子。” 这下我们都惊住了。 谛一走过来,用黑色钢叉凌空一挑,竟然从眼镜男于强的身上,挑出一团阴森的旋风,出现幻身,是一只大山猫。 这只山猫极为狼狈,浑身的毛都耷拉了,丧家之犬一样,双眼无神,眼睛灰了大半。众人都看出来了,这只山猫已经时日无多。 “岳野,到底怎么回事?”谛一道:“我早就知道你在,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岳野慢慢抬起,嘴角惨笑:“谛一大教主,有个事要告诉你,另一个分身比你厉害一万倍!打一开始你就输了。” 此时天空中黑狗云层已经接近血月,谛一道:“我没工夫听他啰嗦,先去会会那个分身。”身影消失,天空里多出一缕黑烟,直冲满月而去。 陆良道:“猫精,念你修行不易,死后我可以送你入地府继续以鬼身修行,但是你要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岳野苦笑:“在大山里震雷符爆炸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死了,我的神通还不能够眨眼间就附身在其他人身上。电光火石生死一线之时,我突然被收走了,竟然上了于强的身。收走我的人,是真正的分身弟马,于强只是他的马前卒和跑腿的。他们是分别行动的。此人收了我后,让我把关于谛一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那分身弟马告诉我,其实打一开始,谛一就输了。当年本尊谛守在寂灭前分出了两个分身,各有用途。谛一的用途,就是在关键时刻救谛言一命。还有一个分身叫谛二,他继承了本尊所有的神识和修为,目的是用谛言当幌子,自己黄雀在后,做那条吞噬掉血月的真正天狗!” 说到这里,他看着我和陆良:“我们所有人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我们所有人都是他局里的炮灰。” 第一百九十八 必败 我问岳野,另一个分身的弟马是谁。 岳野道:“我记得他的名字,叫李大民。” 我记得这个名字,仔细一思索,想起是谁了,顿时身上冒出不寒而栗的感觉,当初引我见千峰老人的,就是这个李大民。 我以为他是隐居在深山里的隐士,他也说自己一直在参悟千峰老人,并没有悟透。 后来我把谛一带走了,李大民特别恼火,表现的一点都不像个修行人。 现在这么一回想,简直是细思极恐。恐怕那个时候,他已经继承了另一个分身,成了弟马,引我去洞里见什么千峰老人,又让谛一跟着我出山……这一切早在算计之中,他说的每一句话,表现出来的每一个情绪,都是假的,都是在做局。 “他现在在哪?”我问。 岳野抬起头看看天空,苦笑了一声:“不知道。我原本以为自己在山野中已经修行大成,可以横行尘世,没想到只是一个炮灰,连木偶都称不上。晚了,一切都晚了,我们全都完了,血月吞噬、大妖出世……” 说完最后一句话,它的幻身形象渐渐模糊,化成一缕烟尘,在眼前消散了。 我和陆良面面相觑,抬头看天,天空中血月如同妖魔的眼睛,血灌瞳仁,从高处冷冷俯视整个人间。 谛二的天狗已接近月亮边缘,谛一化成的黑烟还在半空中,距离肉眼可见的遥远。 陆良看了我一眼:“小兄弟,如此时刻你还这么镇定?我们是必输的结局了。” 我嘿嘿笑道:“吞了血月,毁的是全世界全人类,天塌下来自有个高的顶着,我就不操这忧国忧民的心了。” 陆良叹口气:“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洒脱,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烦恼。如果真的进入了妖魔当世,恐怕会冤鬼满街,我这样的人就要忙喽。” 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夜空,像是看大戏一样。天台风很大,吹得我脸有些麻木,此时此刻的我,有种无法描述的虚无感。 陆良比我牛笔,此刻同样也是束手无策,看来再厉害的人,也有自己无法突破的天花板。 夜空中的天狗已经到了血月旁边,张开大嘴,阴影笼在月光上,场景妖异到了视觉和想象力的边界。 “太美了。”陆良喃喃地说:“正到极致和邪到极致,都是极美的。因为它们纯粹。” 他缓缓闭上眼吸了口气,慢慢道:“从此天下要乱了。” 就在这个时候,天际突然发生变化,血月周围出现了很多斑点,越来越亮、越来越多,化成一片片带着荧光的青色莲花。 我看呆了,赶忙提醒陆良。陆良揉揉眼看,大吃一惊:“是冥界出手了!” 这时候我感觉大脑特别疲劳,眼睛涩涩的,胡门仙印的调用已经超出了能力时长。我不能再用了,仙印慢慢回归,再看天空,天狗和莲花就看不到了。我又成了肉眼凡胎。 天空中只剩下一轮孤零零的血月。 再调用胡门仙印,就太累了,我是无缘观赏下面会发生的事了。 幽冥群鬼在天空上斗法吞月的天狗。 陆良忽然叹口气:“不该啊。” 我赶忙问,怎么了,什么不该。 陆良道:“血月被吞是天界的事,冥界不该这么插手。” 我笑了:“怎么神仙之间还等级森严,也划分地盘?” 陆良叹口气:“这里面水深了,不是我们常人能想象的。而且,最近有封天一说,你听过没有?” 我眨眨眼想了起来,陈芬提过关于封天的事。我说道:“好像听过,说现在世界阴阳失衡,阴气当道,有一股邪妄想封天,隔断人间和天界之间的通道。” “可以啊,你了解挺清楚。”陆良看着天空:“我就怕今晚的天狗吞月,不是独立的事件,背后还有一盘更大的棋。” “你说的是封天计划?”我问。 陆良点点头:“到那种级别的筹划,就不是你我能掌控的,甚至连知道都无法知道。且观之吧。” 说到这里,他“咦”了一声:“果然是幽冥教主,他出手了。” 我精力疲乏,调用不了胡门仙印,天空只有黑云和血月,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干着急。 陆良不再说话,嘶嘶倒吸冷气,似乎看到了天空中发生的一出出不可思议的现象。 过了好一会儿,血月上的血色褪去,慢慢出现了白色的底色,月亮在从病态中恢复。 “怎么了?”我急切地问。 陆良道:“天狗很警觉,在幽冥教主出手的那一刻,想要逃走。现在天空十万阴兵阴将已经把它包围,水泄不通。它正在做殊死搏斗,以命相搏。” 我听得目瞪口呆,就跟听《西游记》似的。天兵天将都出来了。反正我看不了,任由听他怎么说了。 陆良道:“天狗必败无疑,已经无路可逃。血月已经过去。它败局已定,就看怎么逃走了。” 陆良看着也不说话,只是在重要节点说说两句,我在旁边听着,看着天空,想象着那个画面。总而言之,谛二这条天狗已经跑不了,被阴兵阴将渐渐封锁空间。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天空,什么都不存在了。 陆良叹口气说:“天狗被冥界教主带走了。” 此时天空的血月,血色完全褪去,露出一轮白色的圆月,这轮圆月显得疲惫不堪,奄奄一息,过了好半天才逐渐化成半月,然后又成了月牙。 就在这时,突然我们身边的那幅画自燃起来,起了火。我惊讶地看着,陆良沉声道:“谛言也被带走了。看来一切都要交付公案,在阴间慢慢算账了。” 我知道这一切结束了。 这时,心念中响起一个声音,是大教主谛一的,“朱鸿运。” “师父。”我颤抖着声音回答。 “我要随幽冥教主进入冥界述职,看押谛二。我们师徒之情到这里就算告一段落。” “师父。”我有些更咽。 “你现在已经磨练出来,心性坚韧,师父日后还会来看你。”谛一的声音消失在心念之中。 我夹着封印胡月的那幅画,怅然若失在天台上,一切犹如是做了一场梦。 第一百九十九章 阴间至宝 陆良拍拍我的肩膀,轻声说了一声,走吧。 我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眼镜男于强,问道,他怎么办? 陆良道:“范雄是被他推下去的,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该尽的责任已经尽到了,至于其他人什么样,不是我们能管的。” 他径直往外走,我跟在后面,我们从楼里出来,顺原路返还,混进了下山的人群里。 很多人在路灯下讨论着刚才的血月奇景,可谁能想到背后发生的一幕幕惊天动地的故事。 我想了很多,是做一个彻底无知的人好,还是做一个见识到了许多却无能为力的人好呢? 或许,知道越多,痛苦越大吧。 走到西郊森林公园的门口,陆良问我,下一步有什么打算。说到这里,我想起最重要一件事,把夹在胳肢窝下面的画拿出来,跟他说,我有个狐仙朋友,现在封印在画里,请陆哥帮忙把她放出来。 陆良笑了笑:“你身背胡门仙印,又能一己之力对抗范雄,我都做不到,你又何必求人呢。你完全可以自己应付。小兄弟,没什么事跟我去小黑山玩玩?我带你溜达溜达,去烟堂总堂转转,认识认识同道的朋友。我挺欣赏你。” 说实话我是真想去,最后还是摇摇头,说自己还要去单位坐班,跟上面请假看看,有时间的话定会拜访。 我和陆良拱手告别,他真是个高人,说走就走,甩开步子混迹在茫茫人海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我开车带着画回到家里,打开电灯,深夜中屋子泛着清冷的气息,靠在墙角的佛龛上还挂着榜单,一切都恍然如梦。 我来到佛龛前,看向榜单,里面是空空的住宅,此时都是迷蒙蒙的,如同蒙尘很久的废宅。大教主谛一不在了,山猫精岳野不在了,只剩下胡月,还在画里封着。 我抹了把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画徐徐展开,静下心仔细看,终于看清楚了,这是一幅丹青山水画。风格比较抽象,远处是大山大河,近处的岸边有游人,扶老携幼看风景,在一侧的古亭子里,有只三尾红狐狸怅然若失。 我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画面,指尖触碰在上面,能感觉到轻微的颗粒感,这应该是布的材料。 我一边移动指尖,一边微微闭上眼睛,用指尖去感触。 双眼闭上,在脑海中竟然隐隐听到儿童嬉笑打闹的声音,老人们说话的声音,远处江水滔滔的翻滚,还有风声。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而是一种从没有过的生命体验。似乎用指尖触碰到了另一个世界。 就在这时,心念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鸿运。” 是胡月的声音。 我赶忙道:“我在,你能听见我吗?” “能听见。”胡月说:“刚才我感觉到你的气息靠近。” “你现在有没有危险?”我问。 “没有危险。这里反而安逸的很。”胡月竟然用了一个川味十足的形容。 “你能自己出画吗?”我问。 胡月道:“不能,出不来。但是吧,我也不急着出来。此地没有危险,这一方画中世界还颇有玄机,它是很不一般的东西。我们可能捡着宝了,也可能遇到了麻烦。” “这话怎么说?”我不明白。 胡月道:“你现在能找到我,说明血月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吧,后面发生的什么我不知道。你说来听听。” 我便把血月当夜发生的那些事,一五一十都说了。胡月听得非常仔细,时不时赞叹连连。 等我说完,胡月道:“鸿运你发现没有,整件事里有一个细节,是我最不明白的。” “什么?” 胡月道:“范雄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我说道:“我当时和范雄对峙的时候,对她说了一个推论,我说她是阴间至宝的转世。是谛言从阴间盗出去的宝贝,转世成了人。” “她承认了吗?”胡月问。 我笑了笑:“这段我记得最清楚,范雄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说我是后起之秀什么的,算是间接承认了吧。” “你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胡月说。 我一怔,没有说话,什么都想不出来,便问她有什么问题。 胡月道:“范雄有一样本事很厉害,就是画画。整件事里一共出现了三幅画,第一幅是《戴森球》,第二幅是谛言藏身的画,第三幅就是我现在所在的地方。这三幅画里你认为哪一幅是范雄画出来的?” 我愕然,这问题从来没想过。 胡月道:“谛言藏身的画和我现在所在的画,都不是范雄独立能画出来的,或者说她是借助了什么法器才画出来的。她的本事只能画出《戴森球》。理由很简单,这三幅画从风格到玄机,都截然不同。” “好吧。”我头好疼:“就算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胡月道:“范雄可以制造小面积的阴间鬼界,确认她的出身来自阴间。但她没有神笔马良的本事,画来的东西能自成世界。所以我认为,盗走的阴间至宝并不是转世的范雄。阴间至宝有个最大的神通,就是能让画‘活’起来,让画外的东西进入画里,画里的东西能出画,可谓表里相通。” 我说:“范雄只是利用阴间至宝的人,她并不是至宝。” 胡月说了声“对”。 “那么,至宝在哪呢?”我问。 胡月摇摇头:“此物极有可能并没有回到冥界,还在阳间某处,这个秘密恐怕只有范雄知道了。”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有了至宝,是不是什么风格的画都能画出来,也可以让任何人或是精怪进到画里?” 胡月道:“应该是这样。必须把至宝的神通发挥到极致,才可能吧。” 我说道:“如果有人用至宝画出了一幅地狱图呢?” “你什么意思?” 我一字一顿地说:“画出了地狱图,让地狱图活起来,然后把人死去的亡魂全都摄入这幅画里。这幅画足够长足够大,足以容纳无数的亡灵进入。那这幅画就是……” “阴间!”胡月和我几乎同时说出这个词。 胡月喉头都在发紧:“鸿运,你这个设想太匪夷所思了,整个阴间都是画出来的……” “关键是至宝到底是什么,流落到了什么地方?还能不能找到。”我嘶嘶吸着凉气。 胡月道:“我觉得吧,最好不要被我们找到,你能用它做什么呢?反而给自己惹了一屁股的麻烦!阴间至宝岂是这么容易落到咱们手里的?咱们的德性和缘法架不住这样的通天宝物,还是别做梦了。眼下这幅画,我觉得麻烦就够大的了。” 第二百章 一座山 胡月留在画里,开始了研究。 后来几天,我慢慢恢复了元气,用胡门仙印尝试引胡月出画,发现了一个极其玄妙的问题。 使用胡门仙印,我的法力是够了,应该可以把胡月从画里接出来,但偏偏失败了。打个比方,就像是找不到门,房间里的一切都能看到,却偏偏进不去。 胡月在画里探索了几天,也有点呆不住,想从画里出来,她自己怎么也出不去。我们两个一起努力,也找不到能引她出画的法门。 事情有点大了,我有些慌神,这天下班时间早,我夹着画去找二神陈芬,想求她帮忙。到了佛用品商店,大门紧锁,这两口子到现在都没回来。 我又拜访解铃家。乔双在,可那些八家将的大神,比如二龙和圆通全不在。我把画给乔双看,他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去探知这幅画,也是束手无策,甚至不如我,我可以和画上的胡月心念沟通,他连沟通都做不到。 乔双摇摇头,告诉我这幅画一看就是法器,其中蕴藏着强大的气场,而且需要独门的法门,他才疏学浅,没有任何办法。 我长长叹口气,有些发愁,幸好胡月在画里没有性命之忧,呆得还挺安逸,只能慢慢想办法了。 乔双问了我一个问题,提供了新的思路,他的问题是,胡月当初是怎么进到画里的? 我马上想到了眼镜男于强,胡月是中了他的埋伏,才被封印进画。 乔双补充道:“胡月是怎么进画的,就应该怎么出画。你想想这里面的道理。” 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血月已经过去好几天了,现在的社会节奏很快,过去就过去了,网上的热度大不如前,甚至已经被很多人淡忘。 眼镜男于强把范雄推下大楼,后来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 现在想找到他挺费劲,什么线索都没有。我又去了西郊森林公园一趟,溜达了一圈,没有任何线索,尝试着跟工作人员打听那天晚上血月之事,一个个都摇头说不知道。 我叹口气回到家里,能把胡月救出画里唯一的办法,就是快速提升自己,参悟到此画的法门。 胡月是神识被封在画里,她的肉身,三尾狐狸还在家里躺着。我问胡月,肉身怎么办,她告诉我,自己度过天魔劫,肉身就算没有灵识在,也能保百年不腐,但毕竟是肉长的,不能遭遇攻击,要好生保存。 我把她的狐狸肉身小心翼翼放在卧室角落,搭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窝,暂时放置,就算有有人闯进来,也很难发现。 一切安排妥当,我打开画开始研究,忽然发现画里的一处深山,丹青丛林之间露出一截飞檐,那里似乎藏着一栋建筑。 这幅画神奇之处在于,每次看它,都会发现前面没发现过的细节。看着画不大,但其中可玩味的细节太多。 我纯粹是好奇,用指尖轻轻触碰飞檐,一瞬间似乎听到了一阵铃声,无法判断是什么发出来的,不像是风铃。这股铃声一直穿透我的意识,进入了最深处。 胡门仙印形成的琥珀蛋,猛地一颤,也听到了这股铃声,瞬间有了反应。从里面亮了起来。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情,胡门仙印第一次有了这么大的自主反应。 我第一时间判断出来,这个铃声和我的胡门仙印之间存在着某种渊源和联系。 我喉头动了动。这些天,我一直按照掌握的功法练习,可能是谛一这个紧箍咒不在了,功法修炼的进度,甚至我的欲望都降了下来,迟迟卡在某个节点推动不下去。 最关键是胡门仙印目前的状态已经维持很长时间了,无法突破,我根本找不到让它进阶的法门。 此时此刻,画上的这个发现让我一震。 我仔细思索,想不出个所以然,胡门仙印怎么会和这幅画上深藏在山中的隐秘建筑发生联系呢? 我赶紧用心念联系胡月,她马上做出回复,问我怎么了。 我告诉她刚才的发现,犹豫一下说:“胡月,你能不能进到画里这个位置,去帮我看看,那个建筑到底是什么,藏着什么秘密。” 胡月问我,那座山的具体方位。 现在我们两个的视角不同,我站在画外,属于上帝视角。胡月封印在画面,是二维视角,她根本不知道这栋建筑的存在。 我把位置告诉她,她要过去还真有点麻烦。我在外面,动动手指就到了,可在画里,胡月的位置距离深山之间,隔着一条大江,滔滔江水,除非是鸟才能过去。 我叹口气说算了。胡月忽然嘻嘻笑:“我有办法。”我精神一震,问怎么办。 她故作神秘不说,我仔细想了想,正常逻辑下确实没办法。我说道:“难道你要在画里修仙,然后踩着祥云过去?” 胡月哈哈大笑:“傻子,我还是告诉你吧。你在外面看到的画面,其实只是这画中世界截取出来的一部分。画的面积有限,只截取了一块区域,超越画面的外面,其实这些山是相连的,可以不从江面过去。" 我吸了一口气,觉得像是打开了一扇思维上的门。 我虽然站在上帝视角,却也有巨大的盲点,只能驾驭画面上所展示的部分,画面之外无从探知。 胡月道:“路程有些遥远,我需要一定的时间,你不要着急。” “没事。”我说:“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这幅画太诡异了。” 对于画,我是没办法了,只能交给胡月去探索。日子还要继续过,自血月之后,我发现生活似乎开启了新的篇章,血月之前的记忆恍若隔世一般,一切都从头开始了。 单位上班,我不迟到不早退,也不怎么努力工作,多出来的工作内容是一样不接,范围之内的工作勉强完成,挑不出大错,也找不到优点。 目前我的主要精力就是放在修行上,每天都要拿出很多时间,把目前手头掌握的几个功法,静心修好,然后尝试着用自己的方法重新解构和创造。 说是这么说,可其中的过程何其之难。 日子过得很快,半个月过去了,日子过得很安稳,从来没有过这么舒坦的时候。 这天早上刚到单位,就被叫到经理办公室,除了陈经理,还多了一个客人。我一看认识,正是集团安老大的美女助理,集团里有名的美人,她现在点名要见我。 第二百零一章 胡月失踪 再看到美女助理,我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子了,这期间经历了很多大风大浪的考验,心智也在渐渐成熟。 我不卑不亢冲着美女助理点点头。她有些好奇地看着我,也点点头。 陈经理给我们介绍之后,跟我说,总部有新的调令来。 美女助理抽出一份文件递过来,我看了看,上面写着任命朱鸿运为集团的高级顾问。 这是好事啊,我眉头一挑,升官了,仔仔细细看完,里面并没有涉及到具体的工作内容,甚至连工作地点什么的都没有。 美女助理冲陈经理一笑:“陈姐,能让我和小朱单独谈谈吗?” 陈经理赶忙站起来,“你们谈你们谈。”走了出去,不忘把门轻轻关上。 屋里只有我们两个。美女助理道:“小朱,废话我就不跟你多说了,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 我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根烟,翘起二郎腿,做个手势示意她请讲。 美女助理见我如此淡定,反而愣住了,回过神清清嗓子说:“你也知道,咱们总部现在的业务往北方发展,投资了类似中草药基地这样的项目。我们深入的地方,大都发展比较落后,有很多民间的信仰,有时候不注意就会出现不必要的冲突。鉴于你有相应的经验,在这方面集团内还没有类似的人才,所以总部想升你为这方面的高级顾问。” 我马上明白,这是想利用我,和北方的出马仙儿打交道。 我点点头,说了声“明白了”。 美女助理继续道:“安总的意思是,想让你组建一个类似的顾问小组,也就是弄个团队出来,你当负责人。放心,我们集团是做多少活拿多少钱,你的待遇肯定比现在大幅度提高。” 我马上摇头:“我可以做顾问,但是团队领导不了。” “为什么?”美女助理很惊讶。 我说道:“我了解自己,把自己管好就不错了,还管什么别人。我只能保证自己不出问题,其他人负责不了,能力有限。” 美女助理皱眉:“你还年轻,有这么个领导岗位应该珍惜,能力不行就慢慢锻炼,成长会很快的。” 我弹着烟灰没有说话,饶是她说出金香玉来,我也不松口组建什么顾问团,当劳什子负责人。 美女助理脸上都是失望的表情,勉强道:“好吧,我会把你的意思转达给安总。你把这些文件签了,今天起调职就生效了。” 我拿过签字笔,匆匆扫了扫这些文件,大多是人事的,嗖嗖嗖一阵签,没细看。 美女助理道:“你的薪资从下个月开始会有大幅度调升,这些财务部和人事部会给你的邮箱发邮件。还有,你的办公地点是想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回总部,给你安排个单独的办公室。” “就在这儿吧,自在一些。顾问而已,用不着回总部。”我磕磕烟灰说。 美女助理咬着红艳艳的下唇,现在的场景有些不自然,我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她坐在旁边的椅子,前倾身体像是聆听领导的教诲。 我们之间的交流,始终是她在追问我,我满不在乎的回答,似乎上下级关系都颠倒了。 “好吧,我不勉强你。”美女助理恢复了冷冰冰的姿态:“我现在发布安总直接下达给你的第一个任务,他派你去小黑山出差,明天机票会订好。“ “小黑山……”我倒吸一口冷气。 就在前几天,我拒绝了小黑山烟堂副堂主陆良的邀请,这才刚刚过去多久啊,居然就来了集团的调令让我去那里,看来冥冥之中必有定数。 小黑山号称出马仙儿之城,里面的仙家据说比人还多,有很多仙家总堂设在那。据说小黑山山清水秀,灵气充沛,适合精怪修行,那里正堂很多,仙家一般都是有道行有传承的五仙。野堂子,没有根基的小堂口,想进去很难。 我问美女助理,去做什么。 “先去吧,”她站起把手机递过来:“加个工作号微信。然后等我指示。” 把她送走之后,我向陈经理请辞,说回家准备出差的东西。陈经理无奈地说,朱顾问,现在咱俩平级,我不是你领导,不用这么客气。 我哈哈笑,说陈姐永远都是我的领导,永远是我的老上级,走哪都忘不了。 “别贫了,看你嘴乐得都合不拢,恭喜你了朱顾问。行了,回去收拾东西吧。”陈经理无奈地笑笑。 我回到家之后,把背包简单收拾一下,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最重要的是拿着那幅画。 展开画想和胡月打个招呼,这么一看我傻眼了。 画中的凉亭里,本来是胡月待着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红狐狸踪迹不见。 我用指尖摸索着纸面,手指划动之处,能隐隐听到画中的声音。人的说话声,江水的滔滔声,甚至能感受到云在风中飘浮的声音,就是听不到胡月的声音。 这里有个很诡异的逻辑,我只有找到她,才能用手指尖按住和她沟通,可现在画中完全没有她的踪迹,我们根本没法交流。 我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问题。 每次和胡月隔着画交流,必须要用手指触碰。现在这种情况,看不到她的踪影,我竟然连信息都没法给她留下。 怎么留,难道在画上写字? 这个想法马上打消,且不说胡月能不能看到这个字,画上写字很可能会破坏画的一些属性,整个画中世界就此坍塌了也说不定。 我本来收拾东西准备出发,现在不得不焦躁地坐回画前开始想办法。 能猜出胡月去哪了,她肯定去找山里的那座隐秘建筑了。她的行走路线超出了画面所展现的区域,到了画面上看不见的地方。 我在客厅来回踱步,隔几分钟坐回来在画前看看,用指尖点着画,得不到任何的信息。 怎么办? 胡月的安全暂时是没问题的,但是我们彼此失联,确实是一件让人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事。 我尝试着用指尖在画上做地毯式滑动,尽量不放过任何细节,说不定能找到胡月的身影。 眼睛这时候用不上,要在心念里去聆听画中的一切声音。 划着划着,我忽然听到了一个人的说话声。 第二百零二章 老神仙 那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的声音,“天色不好,此刻进山怕是会空手而归。” 听完这句话,我当时就怔住了,这个声音没什么特别的,但是我由此延伸出一个想法:既然可以和胡月沟通,那能不能和画里的其他人物沟通呢? 这个想法冒出来,我兴奋的浑身发热。我仔细看画,手指尖点着的位置,是一个年轻猎人的侧影,他在画里占据的面积很小,大概小手指头一半那么大,而且仅仅是个背影而已。 这幅画到我手里已经来回看过很多遍了,奇怪的是没注意到还有这么个人。 我做了个深呼吸,用手指按着他,在心里问,“幸会。” 说出这句话,那人没有反应,依然是自言自语的声音,“如果不进山,怕是我和小妹又要几日饿肚子了。” 我叹口气,看来是无法沟通。和画里的人物沟通这想法确实挺扯的。 我之所以能和胡月沟通,是因为她上过我的堂单,算是堂口的老仙儿,这样的话,就不用着胡门仙印了。 胡门仙印? 我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如果用胡门仙印试试呢? 我喉头动了动,手指尖放在这个人身上,然后调用胡门仙印,再尝试和画中人沟通:“幸会。” “什么人?”他真的有了反应! 我心跳得这叫一个快,要从腔子里蹦出来,真的假的,通过胡门仙印我能和画中人沟通了? “能听见我吗?”我继续追问。 “到底是什么人?”画中人急促的问,同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衣角带风的声音。 我判断出来,他在快速移动脚步,来回转身,检视四周。 但是出现了一个比较奇怪的现象,此时的画面上,他的侧影并没有动,保持着侧身的姿势。 这就有意思了。我摸着下巴快速思索,这幅画很可能像薛定谔的猫,当我看的时候,它永远会停留在我看的这个时刻,像是瞬间被截屏。而我不去看,它就会自行发展。胡月原先在亭子里,现在不见了,说明画中世界是流动的。 想到这个可能,我暗暗称赞自己,简直是个天才,居然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看来我用自己的方式重新解构修行的法门,是我的天赋异禀啊。 现在只是个猜测,主要任务还是和画上的人沟通。 我调用胡门仙印,继续对这个人说:“你看不到我,我来自你这个世界之外。” “世界?外?”那人十分惊慌,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做什么,我不怕你!” 我明白了,画里的世界是古代,他们对于现代词汇不是很懂。我想了想继续说:“我是神仙。” “你,你是神仙?”那人问。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那人道:“我姓刘,行二,乡人都管我叫刘二哥。” “刘二哥,我是神仙,想让你做一件事。”我说。 刘二哥问什么事。他竟然没有质疑我的身份,古代那时候人心是良善,这么离谱的事竟然接受了。 我说道:“距此地东南,横跨江水,有座山。” “那是维龙山。我知道,我去过。”刘二哥说。 我说道:“哦,就是那里,你现在出发往维龙山去,半山腰有一座藏在树林里的……”我本来想说“建筑”这个词,他肯定听不懂,便随口说道:“道观。你这一路过去,要找到一只红色狐狸。如果找到的话……” 这句话还没说完,我脑子里突然打了个闪,暗叫糊涂。既然胡月都无法和我沟通,这个刘二哥不也一样吗?他真要去了那座山,离开了画面展现的区域,也消失了,我一样找不到他。 简直是个难解的问题。 我绞尽脑汁的时候,刘二哥说:“我知道了,你就是传说中的老神仙吧?” 我呜呜了几声,打算告诉他不用去了。刘二哥毕恭毕敬地说道:“老神仙,救苦救难的老神仙,我家里爹妈过世得早,只有一个妹妹。我这么一走,怕是要委屈她了。你是老神仙,法力无边,能不能赐给我一些金银,我购置田产,再请几个丫鬟婆子陪着妹妹,这样才能安心去山里。” 我差点气乐了,看样子人心自古都是一样的,贪恋,还没怎么的,跟我谈起条件来了。到底是我看错了他。 我说道:“不用你了,我另寻旁人。” 听我要走,他急了,“老神仙,我没做别想,没有歪点子,只是想让妹妹过上安稳日子,才放心去山里。” 我对这个游戏兴趣全无,懒洋洋告诉他,“你不去算了,山里那座道观有很多藏宝,包括几大箱子金银细软,你不去有别人去。” “我去,我去。”刘二哥说:“只是那地方很远,我要走很多日子,看来只能靠火鹤传信给妹妹了。” 我打算撤回手指了,听到这里微微皱眉,“火鹤传信?” “是的。”刘二哥说:“数年前,我随阿爹到镇里,有西域人演幻术,当时他给了我两只火鹤。一只在自己手里,一只放在另一人身上,哪怕间隔万里,也能随意说话。所以,我对神仙方道特别相信。“ 火鹤传信……我想起了解铃,解铃曾经说过,有两种法术很是类似,一种是纸鹤寻踪,一种是火鹤传信。 我心中涌起一股很难描述的感觉,似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看似随机,隐隐又有些规律。比如小黑山。我拒绝陆良的邀请,原意是想自己修炼精进后,有机会再去拜访,没想到公司马上提拔我,派我去小黑山公干。 还有现在火鹤传信,也是这样。 我摇摇头,这些想法很危险,过于玄妙,涉及到了很多想不明白的事。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如果刘二哥有火鹤传信那就方便多了,我构思出一种状态,让刘二哥去山中找胡月,他通过火鹤传信给妹妹。我再和他妹妹联系沟通,就能随时知道画中的动态了。 我啧啧两下,真是佩服自己,对他说:“这样吧,你可以去那座道观,但要把你妹妹叫来。今晚入夜时分,你们到江边凉亭,我会来找你们的。” 刘二哥兴高采烈:“多谢老神仙指点。” 第二百零三章 画里画外 收了画之后,我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刘二哥独自出发去寻找胡月,他妹妹怎么办?妹妹一个人扔在家里,没有任何求生的本领,还真是个麻烦事。 想着想着我忽然笑了,这叫读三国替古人担忧,画里的世界什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都是假的,就像开个游戏一样。 在屋里溜达了几圈,胡思乱想了很多念头,突然想到一件事,一拍大腿暗叫不好。我和刘二哥兄妹约的是夜间相会,这个夜晚是我现实世界的夜晚,还是画里的夜晚? 画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逝,完全是不一样的。 而且……我想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自从画拿到手里,我没注意过里面变过黑夜,都是白天。如果这样的话,这幅画很可能只会展示出白天,永远不会让画外人见到黑夜。 我们约在夜间,可能他们永远也等不到我。 我赶忙把画展开,刘二哥的身影还在,我赶忙把手指头放在他身上,用胡门仙印说道:“不要等夜间,现在你马上把妹妹叫来,我在凉亭等你们。” 刘二哥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啊”的一声,马山反应过来:“老神仙,你放心吧。” 等我过了几分钟再去看画,刘二哥的身影已经不在了,说明他去了。 现在是这样,我不能一直守在画前盯着看,这样画会永远停留在我看的那个时刻,不会变化。只能合上后,过段时间再展开,这样才能看到最新的即时动态。 太麻烦了。 我摇摇头,既然此画玄机颇深,为什么不能做人性一点?像老式录像机一样麻烦。 下午的时候,我一直去看画,亭子里空空的,刘二哥和他妹妹没有来。 我只能这么停一会儿看一下,不停地看。 临近傍晚的时候接到保安队队长大聪发来的信息,约我喝酒。我推辞掉了,现在什么活儿都干不了,只能守在家里盯着画。 到了晚上七点左右,我再一次展开画的时候,亭子里多了两个人,一个是刘二哥,一个是很娇柔的女孩,瘦瘦弱弱的,也就十一二岁左右。应该是他妹妹。 两个人似乎在交谈,画面截取到了凝固的一刻。 我把手指放上去,调用胡门仙印对他们说:“我来了。” 此时看画没用,我闭上眼睛,眼前是黑暗,直接用心念交流。 “啊,是老神仙。”一个女孩惊叫。 刘二哥的语气毕恭毕敬:“老神仙,我们来了,等了你半个多时辰,这是我妹妹,叫阿云。” “事情和你妹妹说了吗?”我问。 刘二哥道:“都说了。” “阿云,你会火鹤传信吗?”我问。 那女孩声音说:“老神仙,我会,阿哥教给我。即使他不在家,我也能听到。” “好。阿云,你记得,每天晚上这个时候,你都要来这处凉亭。刘二哥,你也给我听好了,你现在就出发去维龙山寻找三尾红狐狸,每一天的晚上,也就是这个时辰,不管找没找到,都要用火鹤传信给妹妹,说一下一天的结果。阿云,你在收到哥哥的信儿之后,再告诉我。明白了吗?” 刘二哥听我说完,有些懵逼:“老神仙,怎么这么绕,我没明白。” “阿哥,笨啊,我告诉你。”阿云把我刚才说过的话,用自己的语言又说了一遍。 我发现这个小女孩真是聪慧无比,比她哥不知道强多少倍。 刘二哥道:“老神仙,不是我贪心,只是这么一走,妹妹一个人在家无人照顾,实在不放心。” 其实这件事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说道:“你先走吧,这个我来想办法,不会让你妹妹饿死街头的。” 话交待完了,我也就退出来了,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好赖是个办法。 我看看表,等明天这个时候再来看画吧,那时候我恐怕已经到了小黑山。 晚上,我还在坚持修行练功法。没有人催,老仙儿榜单空空荡荡的,当年三个老仙儿,每个都有了自己的归宿,只留下我这个弟马。 说起来又唏嘘又轻松。我一个人觉得也挺好,拜什么师请什么老仙儿,自己也能闯出一条路来! 练了一夜,凌晨的时候才休息。现在我很自律,睡眠质量也高,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了,简单洗漱之后开始锻炼身体,在家跟着软件提供的锻炼计划,又是练习力量又是练核心,活动差不多了,出去跑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微微汗出,神清气爽。 看看手机,机票的通知已经发过来了,是上午十点的飞机。 小黑山只是一个地级市,没有直达的飞机场,我要先飞到邻市,再坐大巴过去。 东西都收拾好了,没什么多余拿的,很轻便。还有点时间,我打坐了片刻,出定的时候差不多要走了。 背着包直奔机场,一个多小时后飞到了目的地,等坐着大巴到小黑山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小黑山天很热,街道上车流不息,显得很繁华,北方一个地级市,这是很罕见的景象。 我在路边雇了个三蹦子,就是人力车,赶往小黑山市内。到了之后,先找到酒店住下。这样的地级市,三星以上的宾馆竟然能有三四个,我有些吃惊。 当地一定是有自己的支柱经济,要不然不会发展这么好。 这时手机信息响了,拿起来看,是美女助理发来的,只有一句话:看邮件,里面是你最新的工作任务。 我用手机打开邮箱,里面是新发来的一封信,上面详细介绍了我在小黑山的任务。 我要去联系一个叫王鹏飞的人,他是当地药材集团的老总。我的任务是先跟他接触,搞好关系,下一步集团总部会来谈合作的事。 邮件下面有一条标红的字,上面写着据可靠消息,王鹏飞是当地的修行人,很有些势力,在当地的关系盘根错节,其人嗜酒如命,建议派同样的修行人前期接触,不可马虎。 我这才恍然,自己被提拔为高级顾问的优势在哪。我也是修行人。 这时,美女助理发来信息告诉我,按照邮件的电话去和王鹏飞联系,不管进展如何,到哪一步,都要和她及时联系,反馈消息。 我笑笑,回了个“嗯”便放下电话。电话放在桌上这一刻,我忽然愣住,脑袋里蹦出一些不太寻常的念头。 此时此刻,我很像画里的阿云,而美女助理远程遥控,就像是画外的我。 不知为什么,想到这里,我浑身冒出一股寒意。 第二百零四章 布局 到的小黑山第一天,我没有工作,出来租了一辆人力的三蹦子,随便溜达了一圈。 胡娘娘的助手春姐与我现在还有联系,我发信息问她关于小黑山的事,告诉她,我就在小黑山。 春姐马上发来语音,告诉我一些关于小黑山的故事。 小黑山里的仙家比人都要多,为什么仙家来这里呢,一是山清水秀灵气充沛适合修行,二是这里独立于胡三太爷的管辖自成体系,有点像现在的中立国,有些犯了门规的小仙家,会逃到这里避难。 如果不是大是大非的问题,一般能进入到小黑山,就算是安全了,家族里的执法者是不能在这里抓人的。 小黑山内仙家彼此之间都有规矩和体统,而且执行特别严格。要不然群仙聚集,早就打起来了,再大的仙家来了都要规规矩矩的。 最后春姐告诉我说,大师兄也到了小黑山,正在这里办事,说不定还能碰到他。 大师兄叫赵景和,是胡娘娘的顶门大弟子,本领嘛,稀松平常。当时我入胡娘娘门,这老小子没少为难我,一想到这个人,我顿时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心想自己在小黑山这几天,千万别遇到他,还不够恶心人的。 我问三蹦子的司机,小黑山有没有什么风景可以转转。司机是本地人,笑着说,小黑山靠近市郊有一座寺庙,名叫白堂寺,里面有一座高大的铜制观音,高了下能有十几米,据说在全亚洲都排的上号,而且已经开过光,不少人都慕名而来,你可以去看看。 我问了一下路程,光坐着三蹦子确实有点远,只能看机会再说了。 溜达了几圈,天色暗了下来,已经入夜,今晚要和那幅画沟通,不能太晚。 我简单吃了点饭,回到房间,已经接近七点了。 我把画徐徐展开,果然看到凉亭里坐着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孩,正是阿云。 我把手指放在她身上,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只是轻轻一按,没用太大力气,可能是怕压坏了她这个小身板。 调用胡门仙印,在心念中说道:“阿云。” “啊。”阿云马上说:“是老神仙吗?” “是我。”我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是太阳下山时候来的,等着等着天就黑了。”她柔柔弱弱地说。 我问道,“你哥哥给传信没有?” “传了传了。”阿云轻轻地说:“他是今日早上走的,已经行进五十余里,到了维龙山脉。现在还没有发现红狐狸的踪迹。” 我“哦”了一声,其实我也没指望刘二哥能在第一天就发现胡月,那是小说,不是现实,现实会更残酷。 “慢慢找吧。”说着,我就要移动手指离开画面。 阿云轻轻啜泣了一声,我愣了,问怎么了。 阿云轻声说:“老神仙,哥哥走了,家里没有米,我饿了一天,你是神仙,能不能给我点吃的。” 这只是一张画,也就是说,只是个虚拟游戏,但现在听到女孩这么哭,心里还是不得劲。 我没有任何办法,总不能拿笔给她画个满汉全席吧。 我在心里叹口气,硬着头皮说:“我来想办法。” 阿云哭着说:“老神仙,我在这儿等你,我走不动了,好饿。” 我仔细观察着画,画中并不是黑天,还是类似黄昏的天气。亭子中蹲着小女孩,正是阿云,表情很委屈,脸色蜡黄。 我摸着下巴想,现在这幅画出现了一个bug,和阿云交流可以得知,现在是掌灯时节,周围环境应该是黑天状态,而这幅画现在只是类似黄昏的时刻,并没有黑掉。 这是一个无法琢磨的漏洞,我想不出是怎么回事。 要破解这幅画的秘密,或者说,要更多的利用它,必须要找到失踪的阴间至宝。要不然就凭我现在这两下子,只能坐在这儿瞎猜。 我重重摇摇头,画中的时间之谜现在还破解不了,想点贴合实际的问题吧。活生生的问题摆在眼前,我该怎么帮阿云? 我在画上看了一圈,在临近江水的悬崖边,修葺着很多木头围栏,以便游人观赏。有很多扶老携幼的人来看江水,其中有抬着轿子的,有读书人,有挑着担子的货郎。 我看着轿子,应该是有钱人吧,有钱人……我忽然心生一计,手指按在轿子上:“且住!” 轿子里明显有个女人的声音,又迟疑又惊恐:“什么人?” “我是仙人。” "啊,仙人,是菩萨吗?”女人很敬畏。 “不是菩萨,是仙人,得道的真人。”我继续忽悠。 “我看不到你。” 我说道:“当然了,所以叫仙人。我其下无地,其上无天,视而无见,听而无闻,你找不到我的。” 听到女人叫着,“停,停。”应该是让轿子停下来。 她低声说:“仙人,是不是你听到了我的祈求?小女子三巧嫁给老爷后,两年有余没生子嗣,如今处境艰难,我只求一个孩子!没有其他奢望。” 我心中一喜,有诉求就好办了,正经地说:“你会生下一个男孩子,而且这孩子将来会拜相封侯。” “哎呀,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多谢仙人指路!我一定惠赠厚物,衷心感谢。” “现在你要为以后的儿子做一件事,你要救一个人,这个人在,以后会救你儿子三次渡过难关。”我信口胡咧咧,反正怎么玄怎么讲。 “请仙人指教。” 我告诉她,行程不远会出现一处凉亭,在亭子里有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你要好生待她,好吃好喝的供养,不能出一点问题。 “小女子三巧铭记在心。” 我松开手指,仅仅挪了几公分就到了凉亭,按在阿云的身上,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一会儿会有个富家太太叫三巧,来接你,她会好生安顿你。但是你要记住,不管每天如何锦衣玉食,都要在这个时间到凉亭,我会等你。一天不来,你便会扫地出门,饿死街头。” 阿云说:“老神仙放心,阿云明白。” “把这个事也告诉你哥吧,让他安心寻找狐狸,找到就立功了。我保你们兄妹一生的富贵荣华!” 我一字一顿说着。 第二百零五章 难以见客 安排完画里的一切,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尽人事听天命,静待画中事态发展吧。 第二天早上,我按照邮件里提供的电话,联系了王鹏飞的手机号。结果电话没打通,是关机状态。我每隔一个小时打一次,打到中午还是关机,傻子都能推断出来,这个手机号人家弃之不用了。 我给美女助理发信息,告诉她,王鹏飞的电话打不通。 时间不长,美女助理就发语音过来,我刚一接通,就是她狂风暴雨一般的指责,“朱鸿运,你不会这么简单的事都问我吧?你脑子这么不灵活吗?手机号打不通就不打了?那么找别的沟通渠道去找王鹏飞,用不用我教你怎么找?” 我有点生气,想反驳两句,觉得没意思,回了个“知道了”。 放下电话,真是平白无故惹一肚子气,被小娘们教训一顿。我在网上查找王鹏飞的药业集团电话,终于找到了办公室,打过去后很快接通,问我什么事。 我把自己的身份介绍了一下,是安氏集团的高级顾问,来到小黑山想就合作问题和王总对接一下。 “哦,采购的吧?”办公室那边说。 我迟疑了一下,邮件里没有具体说我们和王鹏飞是怎么个合作形式,就让我前期接触搞好关系。这个指令太过模糊。我想问问美女助理,一想到这小娘们冷冰冰的语气,就打消了念头,算了,接下来就按我自己的想法来。 现在不管怎么样,先对接上就好。我说是的,是采购的。 办公室那边告诉我,今天下午两点,在他们集团的小会议室,会安排我见面,让我不要迟到云云,还登记了姓名和手机号。 联系好了之后,我就不操心了,走一步算一步,上午的时间正好可以修行法门。 现在会的这些法门,我练到很熟悉了,目前身上十二个大窍,已经让我开了十个,还有两个就大功告成,接下来就可以练习封窍。 说实话,对我来说,目前修炼开窍百害而无一利,就是为了方便老仙儿上身的。我打算以后不找老仙儿了,自己就是老仙儿,自己单干!所以,开窍没有太大意义。 为什么还要坚持练呢?我想用自己的方式重新解构法门,会了开窍,再用自己的办法来封窍,能伸能屈,方谓自由。 除了此功法外,现在最迫切提升的,是和胡门仙印的融合。目前来说,现在比刚开始要进步很多了,天台和范雄对峙的时候,我就是用胡门仙印扛下来的。 这是我的杀手锏,一定要继续精进,乃至层层突破极限。 出定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饥肠辘辘。我简单冲了个澡,吃了点饭,快到两点了。 出门打了个三蹦子,来到药材集团的大楼。此处是商业区,有条步行街,是全市最繁华的地方。 这栋大楼还真有点一线城市的味道,三十多层的写字楼,看上去巍峨耸立。 进入门岗登记,来到二十楼的药材集团,这个公司整整包下了一层楼,通过前台进入了办公区,迎面看见一尊摆着武财神的神龛,威风凛凛的关二爷,手抚五柳长髯,背拿长刀。 我心头一凛,马上就感觉到这个神像不一般,具体说不上来,得开动胡门仙印细看。我当然不会把胡门仙印浪费在这上面,神像有什么玄机跟我也没关系。 我找到办公室的人,报了身份,被请进小会议室,里面有三五个别家公司的业务人员已经等着了。这些人一看就是社会老油条,抽烟吞云吐雾的,还有人把两只脚放在桌子上。 我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他们互相聊天,都是在吹牛皮,有的说自己公司资产上百亿,有的说自己刚买了个几百万的新房,正研究怎么装修。 他们的身份和我一样,都是来这里谈合作的。我玩着手机,也不参合。 脑子里就琢磨一件事,怎么能和王鹏飞拉上关系,一起吃饭那是奢望,最好能见面聊一聊,我也好对上面有交代,就当完成任务了。 门开了,进来一个中年男人夹着包,说自己是集团的采购部主任,有什么合作的问题都可以和他说。 几个老油条赶忙起身,又是递烟又是套近乎,和主任攀交情。 主任笑了笑:“大家都不是生人,有几个还打了几次交道,大家有什么就说什么吧,不用这么客气。” 这些人围着主任,开始说自己的事,主任沉稳有度,办事能力很强,很快解决了一个又一个,有些决定不了的,便告诉他们,自己会和更高一层的领导沟通。 老油条们极其谄媚地笑着,说麻烦主任了。 就在这时主任抬起头,目光穿过众人,落在我身上,说道:“这位小同志。” 我正玩手机,抬起头看:“哦,叫我呢?” “你有什么事,有事可以跟我说。”主任语气十分客气。 我说道:“我要找王鹏飞。” “谁?” 屋里所有人都惊住了,一起齐刷刷看我,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继续重复了一遍,“我要找王鹏飞。” 一个老油条骂:“王总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 “这小子从来哪来的,一点礼貌不懂,对王总直呼其名。”这些人议论纷纷。 主任脸色也不好看:“你找我们王总有什么事?” “我是安氏集团的。”我平静地说:“是集团的高级顾问,来找王鹏飞王总。” “还高级顾问,”有人笑:“跟我们一样,都是跑腿的。给这么个破名头,还真当自己是顾问了。” 主任道:“那你留个电话请回吧。我们王总很忙,平时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有空了会联系你。” 我知道这都是空头支票,能联系才怪呢。其实我心里明镜一样,通过正常渠道很难见到王鹏飞,但其他歪门邪道我也不会。 自己办的是公事,犯不上用鸡鸣盗洞的手段结下私冤。 我看看表,站起来往外走,“既然是这样,就麻烦主任了,王总如果想见我,就打电话吧。” 有人笑:“这小子是不是脑子让门夹了,王总会主动联系他?” 我摇摇头,推门出来,走到办公区的门口正要出去,忽然觉得背后有人盯着,我现在感觉的灵敏度比以前要提高了一些。猛地回头,办公区里那些白领员工都在办公,没人看我。 我的目光落在武财神关二爷的身上。 第二百零六章 黄家老仙儿 我感觉到背后有东西在盯着自己,回头去看,目光落在神位上的武财神关二爷。 我身体往左偏了偏,又往右移了移,关公的雕像当然不能动,但我却敏锐地感觉到,他的目光在随着我的身形移动。 本来我是不想招惹是非的,但此时的情形太怪。我在心念中调用胡门仙印,正要看过去,里面走出一群人,是主任把其他公司的业务代表送出去。 这么一打岔,我只好把胡门仙印收回去,跟着他们一起走。主任和每个人都握手,到我这儿却跳过去,我笑笑没当回事。 电子感应门开了,众人往外走,我正要走出这一步,忽然听到“啪嗒”一声巨响,很多人吓了一跳。 回头去看,神位上的香炉不知道为什么掉了,摔在地上,香灰洒的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我心里一凛,看向武财神,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我,这东西本来是死物,为什么会出现如此逼真的眼神? 有清洁工过去收拾,办公室里议论纷纷。主任赶紧把不相关的人往外送,不想让外人看到这一幕。 这种事终归让人心里别扭。 我本来已经出去了,又走了回来,“你们卫生间在哪?” 主任十分客气:“坐电梯下到一楼,大厅有厕所。” “憋不住了,我就要在这儿上。”说着我往里面走,能感觉到主任极其不高兴,叫过一个男职员跟着我。 我磨磨蹭蹭,目光注视着武财神,暗自调动胡门仙印,这么一看,心里就是一凛。 胡门仙印能勘破幻术,能够还真,此时此刻我看到神位上坐着两个仙家。上垂首是关二爷,他不动不摇端坐其上,并没有看我。 还有一个人坐在关二爷的脚边,是个挺帅气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古代的衣服,像是书生。 这两个仙家只有雕像大小,在神位上安安稳稳坐着,看起来亦真亦幻,如同3d投射的影像,呈半透明状。 我判断出来,这家公司供奉的武财神,还真有真神坐镇。当然了,关二爷本尊不可能给一个商人坐镇,眼前的这个想必是关老爷分身。 也就是说,此神位是经过高人开光的。 坐在关二爷脚边的年轻仙家,我就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了,肯定不是周仓。周仓乃彪形大汉,专门给关老爷扛刀,哪是个文弱书生呢。 我迟疑间,身后的职员催促:“先生,你不是要去厕所吗?” “是,是,肚子吃坏了可能。“我嘟囔着继续盯着神位。 那个文弱书生忽然动了,伸出一个手指头,指了指对面,然后冲我做眼色。 他的眼神很熟悉,就是刚才雕像的眼神。 我明白了,这个武财神神位里一共供奉着两个仙家,一个是关二爷的分身,还有一个是书生。 这书生正在给我比眼色,用手指着对面。 顺着手指看过去,我没看到对面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个办公的隔断区。再继续看过去,就是墙了。 墙上挂着一幅毛笔字,写着“厚德载物”四个字,写得苍劲有力,不知是哪位老先生的墨宝。 我用手指了指那幅字,书生点点头。 我正要用胡门仙印去看那幅字,身后是职员的声音:“先生,卫生间到了,你快点吧,我们工作都挺忙的。” 到男厕所了,我咂咂嘴磨磨蹭蹭进去,进了个单间。 透过门缝看过去,那个职员非常不耐烦,靠在门口玩手机。能有五六分钟,朝里面喊:“先生,怎么样了?” “拉肚子呢,你再等等。”我说。 职员嘴里做了个口型,“讨厌。” 然后继续玩手机,玩了片刻,又沉不住气:“我还有工作呢。你出来以后自己走吧,别给我们添麻烦。” 我“哦哦”了两声。 等他走了,我马上从单间出来,鬼鬼祟祟来到门口探头看,办公区已恢复了平静,地上摔的香炉收拾走了,职员们也回到自己的办公区,主任也忙去了,没人注意我。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从厕所门口低着头溜出来,周围都没有人注意。 我一直溜到“厚德载物”的那幅字下面,用胡门仙印一看,这幅字的后面竟隐隐放光,不知道藏着什么。 我看了一眼神位上的书生,他冲我点点头,意思是这么做就对了。 我瞅人没注意,到墙根垫着脚尖,用手指去够那幅字,就在这时,突然凭空一声炸雷:“干什么呢?!” 我吓了一跳,差点摔在地上。回头看,主任带着保安走过来,主任冷着脸:“你干什么,想搞破坏吗?“ “不,不,这幅字背后有东西。”我辩解。 “拿下!先带到会议室,不行就报警。”主任不耐烦。 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保安带到了小会议室。进去后没有人审我,就这么关着。 我背着手来回走动,脑子里想了很多,一会儿真要送警,我应该怎么说呢,实话实说吗? 正寻思着,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黑夹克的中年人,长得豹头环眼,面相奇异,看起来真像是一只豹子。 “你好。”我主动打招呼,争取个好态度。 “你也好,”他回应:“我是保安队的队长。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坐在椅子上,说:“照实了讲,怕你不信。” “说吧,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信不信。”豹子头不耐烦。 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既然想听,我就实话实说了,把刚才看到神位有书生指点,指着墙上那幅字,其中的经过一五一十都讲了。 “你能看到神位上的仙家?”豹子头问。 我点点头。 “你什么来历呢?”他问。 我耸耸肩,没说什么。 豹子头凝视了我片刻,点点头:“好吧,你通过测试了。” “什么意思?”我有些惊讶:“什么测试?” “神位上的书生,是黄家老仙儿,也是专门给关二爷看护分身的。你能看到他,并得到他的指点,说明你本身也是修行之人,并且和我们有缘法。”豹子头站起来伸出手:“认识一下,我不是什么保安队长,我叫王鹏飞。” “王鹏……飞……”我大吃一惊:“你就是这个集团的老总吧。” 王鹏飞笑笑,说了声“是”。 “神位上的黄家老仙儿……难道王总你是出马的弟马?那是你的老仙儿?”我问。 王鹏飞笑:“我确实是弟马,但我的老仙儿在哪,你肯定猜不到。” 第二百零七章 宴请 王鹏飞和我聊了聊,告诉我,他这个人特别喜欢交接三山五岳的高人,不过现在骗子这么多,所以在办公的大堂里设立了一处测试的机关,让黄家大仙儿守着,见到外来之人就会发出信息,能解读出来的,都是道行很深的人,都会做出相应的反应。 用这个方法来甄别出真正的修行人。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能到这一步就不错了。”王鹏飞冲我点点头。 我有些汗颜,其实我本身的能力还不行,差得远。主要是靠胡门仙印。当然这个不能随便往外说,我谦虚的说哪里哪里,还得学习。 我们聊了一会儿,王鹏飞知道我是安氏集团的顾问,过来打前站的,他沉思一下:“这件事容易,让你们公司派专人过来吧,我肯定好好招待,条件什么的都好说。小朱,今晚你有没有事?” 我说没什么事。 王鹏飞道:“咱爷俩挺投缘,这样吧,今晚我和一个朋友吃饭,你也来,大家认识认识。” “你们朋友之间相聚,我去好吗?”我说。 王鹏飞爽朗大笑,真的像是一头豹子,他说道:“我让你来说明这件事可以做,我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吗?” 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辞别出来,回到住所,我先把进展的情况告诉了美女助理。她回了几个字:知道了,接下来的事我会安排的。 我放下手机,打开背包,画静静插在包里。我一拍大腿,坏了,晚上我要和画里的小云联系,可答应王鹏飞去吃饭,时间冲突了。 我拿起手机,想联系王鹏飞,告诉他晚上过不去了。 转念一想,不行。今晚如果拒绝了王鹏飞的邀请,恐怕好不容易搭上的关系就完了。北方人特别讲究一个面子,初次见面邀请你参加私人聚会,已经给足了面子,如果不去,变相是在说我和你尿不到一壶。 实在不行,今晚只能爽约画里的小云了,两头只能顾一头。 到了晚上我想出一个办法,干脆背着包去,到了七点找个借口出来,到没人的地方再联系画里的小云,就是三五句话的事。 晚上我走出酒店的大门,接到一个电话,是个陌生人。在电话里毕恭毕敬介绍说,自己是王总的司机,特在门口等候。 我四下看了看,一辆豪车旁边有个戴着白手套的司机冲我招手。我赶紧过去:“王总太客气了吧。” 司机很有职业范,请我上车,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我们王总就是这么义薄云天好交朋友,只要认你做朋友,心都能扒给你。” 我笑了笑。 车子出了市区,赶往市郊,天色渐渐黑下来。我有些奇怪,问司机这是去哪。 司机告诉我一个很绕嘴的地名,说那里靠近水库,吃的都是现捞上来的草鱼,味道鲜美,尤其环境很好,王总请自己的朋友,一般都选在那。 开了四十多分钟,进了一处庄园模样的建筑群,两边点着路灯,能看到停车场里都是豪车,远处是大大的水塘,两面夹着高山,夜深处,能看到巍峨的轮廓。 车子停在里面的停车场,司机带我出来,进了主建筑群。这饭庄是由很多的平房组成,外面看过去,四面八方有好多的门,像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大蜘蛛,趴在地上。 不用调胡门仙印,我也能感觉到这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显然此地的风水极其讲究,灵气充沛,很可能饭庄的老板也是道法中人。 进了饭庄,有服务员过来热情打招呼,司机说自己认识路,不用领。服务员十分有眼力的退到一旁。 司机带着我,在这里像走迷宫一样转了好几个拐弯,才到一处包间门口,轻轻地敲门。 里面有人喊了声“请进”。司机把门推开,自行离退了。 我走进去,里面是很大的一处空间,没等细看,先闻到一股细细的香气,初闻很香,时间稍微一长有些头晕。我暗暗吸了口气,稳定心神,运转法门,才慢慢抵消了香气的侵袭。 走进去,那么高的天花板下,只有一张不大的桌子,靠近窗户。桌前坐着穿着黑色夹克的中年男人,正是王鹏飞。 桌上有一个孙悟空形状的香盘,一根长香插在孙悟空的手里,像是金箍棒,香头冒出徐徐香气,正是刚才闻到的味道。 王鹏飞正在盘着手串,看我来了,站起来哈哈大笑,引我入座。 “小朱,怎么样这环境?” 我把背包放在脚边,点点头说:“真不错,挺大气的。” “就看到一个大气,没感受点别的?”王鹏飞笑。 “晚上太黑了,眼拙眼拙,没看出别的。” 屋里只有我们两人,交流之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氛尬住了。 王鹏飞按动桌旁一个按钮,时间不长进来服务员,“请问有什么需要?” “我朋友来了,先上你们这里最好的茶水,饭菜等人齐了再点。” 服务员悄无声息退出去。 “这地方我经常来,我事情多麻烦也多,心烦了就来这里钓钓鱼喝喝茶,挺好。”王鹏飞一边说着,一边把桌上的孙悟空香盘往我这儿推。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屋里没有风,可长香冒出来的烟却有明显偏移,朝着我这边飘过来。 我心里一紧,脑子里不知转了多少个念头,没有妄动,只能这么闻着。味道浓烈,我必须好好运转法门,才能勉强把它压下。 王鹏飞揉着手串说:“小朱,讲讲你吧,在你们公司做顾问是吧?顾问还有多少人啊,都是你这样的年轻人吗?说实话,我也想在我们集团内部弄这么个顾问团,破格提拔年轻人。要不然按照流程一点点往上提拔,太慢了……” 他的声音自带一种嗡嗡嗡的低沉颤动,刚才还没有,现在出来了。嗡嗡嗡的颤音,加上腻腻的香气,一起向我袭来,我成了强弩之末,不敢分神,用法力抵抗着。只要稍一分神,我估计自己就得晕过去。 我不是傻子,已经判断出来,这是王鹏飞设的局。他想干什么?想害我吗?还是再次考验? 王鹏飞嘴一开一合,还在说着什么,我有些听不清了,脑门上细细密密渗出一圈汗珠。 就在这时,门开了外面走进来一人。 第二百零八章 北方姑娘 我迷迷瞪瞪,只知道有人进来,但不知是什么人。就在晕晕的时候,一只大手按在肩膀上,一股温暖的热气从肩窍涌进来,我像是冬天泡了个热水澡,脑子清醒了。 一个声音在说:“鹏飞,又欺负小孩呢。”王鹏飞哈哈大笑。 听到这个声音特别熟悉,我回头去看,身后站着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两鬓斑白,正是陆良。 “陆大哥。”我叫了一声。 陆良是小黑山烟堂的副堂主,我来这里本来打算好了,办完事去拜访,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他。 王鹏飞眼睛亮了:“呦,你们认识啊?” 陆良笑:“我和小朱是老朋友了,你赶紧把香灭了,这不是待客之道。” 王鹏飞憨厚地嘿嘿笑笑,用手扇了一扇,香头灭掉,再也没有那种腻腻的香味,我长舒口气,总算放松下来,身后都是汗。 陆良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好:“鹏飞,你就这么调理我朋友?” 王鹏飞赶紧起身,冲着陆良和我抱拳:“小朱,实在是抱歉,我没别的意思,就想想看看你的功力。早知你是陆哥的朋友,我就不这么造次了,该罚该罚,待会儿我罚酒三杯。” 陆良笑:“你先别急着罚酒,待会儿我妹妹过来,你和她喝去。” 一听这话,王鹏飞竟然苦笑:“可可是酒中的女豪杰,我甘拜下风,不敢和她喝。还是自罚爽快一些。” “不喝不行,谁让你调理我朋友来着。” 陆良说话很有权威性,王鹏飞这样的大老总在他面前,得让却三分。 这时门敲响了,服务员进来上茶,是最好的龙井茶,有专门的旗袍美女来做茶道。 美女把泡好的一杯茶放在我的面前,拿起来喝了一口,沁润心脾,刚才的晕乎劲儿算是过去了,周身舒爽。 王鹏飞也喝了口茶,慢悠悠说:“小朱,哥哥说句话,你别不爱听。” 我赶忙道:“王总,你说。” “别王总王总的,你是陆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叫王哥就行。小朱,你的修行很一般啊,还要努力,那根迷香只能迷入门的修行者,你连这个都扛不住吗。” 王鹏飞还没说完,陆良在旁边道:“鹏飞,这两年你算是白修了,有眼不识金镶玉。前些日子我去调查血月,当时被范雄困在当场,老仙儿都上身了,还是束手无策,眼瞅着就要满盘皆输。” “这事你跟我们说过,还说当时有个青年才俊,以一己之力破了鬼界,硬扛范雄,我们这才翻盘。”王鹏飞说。 “是,你以为这个人是谁?现在就坐在你面前!”陆良说。 王鹏飞眼睛瞪大了:“呦,是小朱你吗?” 我有些汗颜,点点头。 王鹏飞上下打量我,“真是看不出来。” 陆良笑而不语,没有多加解释。这时门被推开,从外面风风火火走进一个女孩。这女孩穿着无袖小背心,梳着马尾辫,下面是灯笼裤,这个飒爽的劲儿就别提了。 “哥,我来了。”女孩说。 我回头看了一眼,立马认出来,当初去铁刹山找千峰老人,就是这个女孩和陆良一起去的,两人是兄妹。这女孩长得很性感,在村子的篝火晚会上跳了一段热舞,大发异彩,让人难以忘怀。 不过,我对这样的女孩一向不感冒,再说有沈悦涵了,也没那么多心思看其他女人。 陆良看到她招手:“小妹,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小朱啊,这是我的妹妹,你叫她可可就行,你们见过。” 我赶忙起身,伸过手:“可可,你好。” 可可上下打量我,并没有伸手来握,点点头说:“我认得你。铁刹山是吧,当时在茶室,你冲我和我哥摆臭脸,还不搭理我们,是你吧?” 我脸红耳赤,“误会,误会。” 陆良摆摆手:“当时确实是误会,大家都是好朋友,你别揪着老黄历不放。” 可可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大大咧咧拉开椅子坐在我旁边,“如此良辰美景,你们就喝茶水?我可不是跟你们养老来的,叫服务员上菜上酒啊。” 王鹏飞笑着点点头,看了看我,又是一脸坏笑。 时间不长,山珍海味都上来了,最中间是条大鱼,做成了糖醋鱼,热油滚在上面,隔着老远就闻到这股香气。 我早已饥肠辘辘,直咽吐沫,嘴上还得说:“太客气了。” “你小子就是虚,我看你不爽。”可可倒了一杯白酒,“你是贵客,我敬你一杯,先干为敬。” 说着,她一口把白酒喝下去,什么菜都没吃呢,空腹喝白酒,还是整整一大杯。 喝完之后,她脸不变心不跳,把杯口朝下,示意全部喝完,歪着眼看我。 我赶忙说:“咱不劝酒,不劝酒,凭自己能力喝,喝的就是尽兴。” 陆良给王鹏飞使了个眼色,王鹏飞赶紧道:“对,对,尽兴就好。可可啊,吃口鱼压压酒劲儿,大鱼头正对着你,你在我们这儿是最大的……” 话还没说完,可可“啪”一下把酒杯重重朝着桌子一掼,目光炯炯盯着我:“我敬你是客,别的废话不说,就问你喝不喝?!喝了就是给我面子,我们以后是朋友,不喝,对不起,我现在就走!” “可可。”陆良沉声喝了一声。 可可歪着脸看我,点点头:“好,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说着,推开椅子站起就走。 王鹏飞有心没肺的劝着:“可可,别动气,该吃吃你的,跟饭没仇吧。” “你不用走。”我一字一顿地说:“我喝。” 可可停下来看我。 我拿起白酒瓶子,暗暗叫苦,还是硬着头皮倒了一杯。看着这杯白酒,我运了一口气,心想一杯酒喝不死人吧。虽然是北方人,但我的酒量很是一般,和朋友吃饭也都是啤酒,白的很少碰。 我一闭眼一咬牙,仰起脖子没有停留,“咕嘟咕嘟”一大口,白酒全都喝了下去。 进了肚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从喉咙到肚脐眼,一条线跟着了火似的,说不出那么难受。胃里的东西一下涌到胸口,我硬生生压住,手都在颤抖。 “好!”王鹏飞鼓掌:“小朱兄弟,以后得叫你兄弟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酒品如人品,这朋友我交了。” 我暗暗苦笑,我最反感的就是这句话,酒品如人品,但北方就是这么个价值观。能喝敢喝,说明你这个朋友够交。一杯酒喝仨钟头,磨磨唧唧娘娘们们,说明这人不能深交。 可可转怒为喜,坐回来,用筷子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我面前的碟子里,柔声说:“你不会喝酒,喝的太急了,吃点肉压压。” 我大怒,我他么不会喝强喝还不是因为你,现在说风凉话了。 我拿起筷子还没等吃,胃里的东西就涌上喉咙,急忙冲出去找厕所。 王鹏飞喊着:“屋里就有,不用出去。” 可可拉着我的胳膊,女孩手掌很细腻,她温柔地说,“我带你去吧。” 第二百零九章 火上浇油 我进了厕所,翻江倒海吐出一滩滩的清水,本来就没怎么吃饭,肚子里没有存货。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发冷,提不起来气,根本无法压下酒劲儿。 难怪修行人都要戒酒,酒这玩意进到肚子,会把全身的真气打散,无法聚集,更别提入定了。 可可把我扶起来,我能闻到女孩身上的香味,她的手特别细腻,挽着我的胳膊说:“你就是喝少了。慢慢练,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我苦笑,没说什么,她搀着我出了卫生间,重新入席。 “怎么样小兄弟?”王鹏飞关心地问。 “以后谁再让我喝酒,谁都不给面子!打死都不喝,哪怕撕破脸。”我没好气地说。 可可笑:“呦,跟谁指桑骂槐的,你直接念我身份证吧,吃菜吃菜。” 我一抬眼,看到墙上的钟表,已经七点过五分了,坏了坏了,今晚约会画里的阿云。本来七点的,没想到这么一折腾,直接过了时间。 我提起背包往外走。他们招呼住我,问干什么去。 我没法细说,这几个人除了陆良还打过交道,其他人没什么交情。我告诉他们,到外面打个电话。 王鹏飞眼睫毛都是空的:“打电话就打呗,你拿包干什么?” 陆良道:“鹏飞,人家有事去办事,何必打听这么仔细。” “不对,”可可过来拉住我:“有什么事你就在这里说,难道你要给女朋友打电话,不好意思让我们听?还有,包里藏着什么宝贝?” 我几乎破口而出,管你什么事。 陆良摇摇头:“你们这些人好没意思,人家的隐私也打听吗?小朱,你去忙你的。” 我提着包摇摇晃晃往外走,刚才那杯酒实在是太猛了,到现在还有点懵圈。我迷迷糊糊顺着走廊走出去,此地形如迷宫,走廊、岔道圈圈相扣,走着走着有点懵逼,一抬头也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很黑的一条走廊,周围没有人。 我勉强蹲在地上,把包打开,从里面拿出画,在膝头展开。 眼前有点发花,我暗暗恼火,都怪那个可可,这女孩是不是有病?我揉揉眼,看到画中的凉亭有个女孩在翘首期盼,正是阿云。 我把手指按上去,调用胡门仙印去沟通,突然发现坏事了,自己喝过酒,气走不顺,无法调用胡门仙印。 我脑门上的汗细细密密渗出来,靠在墙边,脑子一团乱麻。 我安慰自己,错过一天也没什么,明天再说。可心里总是觉得差点什么,有种不安全感,直觉上预感到画里好像出事了。 怎么办? 我想了想,目前有个笨办法,现在就告辞离开,赶紧回家,等酒醒了再和画中人联系。但这里也有个问题:我收了画,回去再展开,它显示的是画中即时动态,现在这一刻的内容就变了,很可能阿云就不在了。 都怪可可,我咬了咬牙,自己也是,她走就走呗,我非得要个面子,喝了白酒误了大事。 我咬牙切齿说:“可可。” “呦,恨我恨到咬牙根了。”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 我抬头去看,可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找过来,她蹲在地上,看着我手里的画:“呦,好一幅丹青水彩,原来你偷着出来是为了看画。我看看。” 说着,没跟我打招呼,突然把画从我的手里抽走。 我真是勃然大怒,脖子青筋都起来了,“你给我!” “不给不给,我看看这画是怎么回事。”可可背对着我,把画护住。 我猛地一拉她的胳膊,可可疼得叫:“朱鸿运,你弄疼我了。” 我厉声喝道:“把画给我!” “就不给!”可可一抬尖下巴:“松开。这画老娘收了。”说着一把挣开我,跑远了。 我脑子嗡嗡响,提起背包在后面追,脚下轻浮,跑两步就撞墙上。我两眼冒火,跑着跑着不辩方向,也不知闯到了什么地方,看着有一扇包间门,应该是刚才吃饭的地方。 我跌跌撞撞过去,窝着一团火,上去一脚踹了过去,门顿时大开,砸在后面的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里面有人吃饭,正推杯换盏呢,听到声音全都吓了一跳,看了过来。 我这时酒醒大半,喉头动了动,知道自己走错屋了,包房里一张大桌,有男有女。我眼睛虽然花,却也看清不是我们那桌。 “你谁啊?”一个女人走过来,口气很严厉:“哪来的酒鬼?” 一个中年男人也过来,一脸威严:“跑到这儿撒野,也不看看什么地方?!” 我擦擦头上的汗,赶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走错屋了。” 中年男人皱着眉:“走错屋也不能随便拿脚踹,你把我这儿当什么地方了?你是哪个房间的,跟谁一起吃饭?” “呦,这不是那个谁吗?”熟悉的声音传来,我顺着声看过去,这一看都傻了。 说话的还真是熟人,正是胡娘娘的大弟子,我管他叫大师兄的赵景和。 赵景和哈哈笑,对中年男人说:“梁总,这是熟人,熟人熟人。我不是胡娘娘门下的吗,这小子是我们一门的逆徒,让我师父逐出师门啦。哈哈,跑到这儿撒酒疯,我当时看这小子就不是个玩意儿。果然不学好。” 我暗暗叫苦,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喝凉水塞牙、放屁砸脚后跟,倒霉的二倍加平方。 我赶忙道:“不好意思诸位,实在不好意思。” 这个被称为梁总的中年人,拿起对讲机,对里面说了几句。时间不长,进来一个服务员,说道:“这位客人确实来吃饭的,在109包厢。和他一起吃饭的,还有王总和陆老板,对了,还有个女孩子……” 话刚说到这儿,饭桌旁站起一个俊朗的青年,一身白衣,有种飘飘欲仙的仙气,看着就让人那么舒服,手持一把折扇,走过来道:“那女孩是不是陆老板的妹妹?” 服务员笑了一笑:“是的,梳着马尾辫,打扮得挺火辣,长得很漂亮。” 青年把折扇收起,在手掌心敲了敲:“没想到可可妹妹也来吃饭了。爸,我们应该去敬他们一杯。” 梁总一脸严肃不苟言笑,指着我说:“我们现在就过去,你跟着,看看你到底是什么货色,居然能和老陆他们一起吃饭。” 赵景和在旁边笑:“梁总,他就不是个货色,连个东西都称不上。” 第二百一十章 碍于情面 众人以梁总为首,押着我,由服务员引导来到另外一条走廊的包间。其实离着已经不远了,我暗暗叫苦,刚才脑子再清醒一点,不至于误打误撞进了别人的包间,惹下这样大的麻烦。 到了之后,服务员敲门,一行人进入包间。进去就看到可可把画展开,和王鹏飞一起研究,陆良自顾自喝着酒,说道:“别人的东西你们别乱动。” 他们三人听见门声,一起看过来,陆良眉头一挑哈哈笑:“梁兄。” 梁总也大笑:“好你个老陆,上我这儿吃饭都悄悄的来吗,不跟我打个招呼。” 关系我有点弄明白了,这位梁总就是这个饭庄的老板,旁边那帅小伙儿就是他儿子,不知道为什么赵景和能参与进来。 梁总过去和陆良握手,又和王鹏飞说笑两句,三人应该很熟悉了。 帅小伙儿手持折扇走过去,对可可说:“可可,又见面了。” 可可看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小伙儿不以为意,笑了笑道:“你们在研究什么呢?好一幅丹青水墨。” 可可把画盖上,冷着脸说:“没有礼貌,让你看了吗?” 小伙儿“哈哈”了两声,也不动怒。这时那个女人走过来:“哎呀,可可长得是越来越水灵了,真漂亮,让阿姨看看,多长时间没见了。” 可可有些不爱搭理,可是碍于长辈情面,站了起来,女人拉着可可的手,上上下下看着:“真水灵,不像咱们这儿的女孩那么粗粗咧咧,皮肤白的像是江南水乡的姑娘。可可,阿姨早就相中你了,当阿姨儿媳妇好不好。“ 小伙儿哈哈笑:“妈,你看你说的,可可都不好意思了。” 可可瞪了他一眼。 陆良走过来,不觉察地把女人的手从妹妹手上分开,呵呵笑:“既然是一家人,别分两家说话,咱们一起吃。” 梁总道:“算了算了,你们吃你们的,我还是有点眼力见的。对了,他是你们的朋友?刚才误打误撞上我们那屋去了。”说着,把我推过来。 陆良点点头:“是我的朋友,叫朱鸿运,是一位青年才俊。鸿运啊,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梁总,这家饭庄的大老板。这是他的儿子,叫梁少仪。” 那个帅小伙把折扇一合,说:“叫我梁少就行。” “你们都是同龄人,也都是修行人,以后多亲多近。”陆良说。 梁总笑,用大手拍着我的肩膀:“小伙子,叫什么来着,姓朱是吧,果然是才俊。咱们是不打不相识。好了好了,你们吃,我就不打扰了。” 叫梁少的帅小伙冲着可可做了个飞眼:“过两天找你。” 可可冷冷的不理他。 这行人唏哩呼噜都走了。陆良赶紧迎我入席:“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事,给小朱兄弟压压惊。” 我一把拿起桌上的画,卷成筒状塞到书包里,脸色非常难看。 可可哼了一声:“给谁摆臭脸呢。我问你,这幅画哪来的,上面很有些玄机,我和鹏飞哥研究了一会儿,发现这幅画不一般,你从哪得来的?” 陆良道:“小朱,这幅画是不是范雄留下来的那幅,里面封印着那只狐狸?” 我点点头,陆良是知情人,瞒不过的。 陆良道:“狐狸从画里接出来没有?” 我摇摇头:“这幅画玄机很深,我正在研究。” “哦。”可可拉了个长音:“原来这幅画不是你的啊。是你和我哥一起发现的,凭什么放在你这儿,给我玩两天。” 我脸色巨难看,强烈压抑怒气,就在爆发的边缘。 陆良皱眉:“胡闹。可可我告诉你,这幅画就是小朱的,你不能惦记。“ 王鹏飞打圆场:“好啊好啊,这世间珍宝多了,有玄机的东西也多了去了,我们不是见什么都要。小朱,把心放肚子里。关键是啥,到了小黑山,这里全都是修行圈里的顶尖高手,当然了,我不上数,但多少也学过一些法门。莫不如我们一起参详,说不定能破解画中的秘密,把你的狐狸从画里接出来。“ 我抱抱拳:“多谢王哥好意,我还是想自己先想办法。” 王鹏飞哈哈笑:“好,好,不勉强,吃饭吃饭。” 这顿饭吃的没滋没味,我心里窝着股火,尤其是可可坐在身边。这女孩漂亮是漂亮,火辣是火辣,但情绪太不稳定,一会儿柔情似水,一会儿冷若冰霜,待在她旁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没法形容。 如果有男人当她的舔狗,能被她活活玩死。 吃完饭临走前,陆良告诉我,后天是烟堂的法会,可以来参加。既然到家门口了,就要来看看。 到时候王鹏飞也去,告诉我一定要参加。 按我的本意,第二天就坐车回家,可碍于他们两人的面子,还有公司的职责,我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晚上回到宾馆,夜已经很深了。我把画展开,发现凉亭里的阿云已经不见了。 她今晚没有等到我,想必是回去了,只好明晚再说。 第二天我在酒店呆了一天,没有出去,到了晚上七点的时候,凉亭里出现了阿云的身影,不但有她,还有那个叫三巧的贵妇人。我赶紧把手指按上去,“阿云。” 阿云惊喜地叫了一声:“老神仙!三巧姐,是老神仙,他来了。” 另外一个声音响起:“老神仙,我是三巧,你可算来了。” 我心头一震,“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临县有一伙儿贼人占据山头,自立成王。”三巧说:“他们杀了县官,占了临县的县城,正往我们这里来。如今人心惶惶,大家都要逃难去,老爷也吩咐我们收拾细软,雇了马车队打算这几天走。” 我这个闹心,怎么办点事这么麻烦,消消停停找到胡月不好吗。 “老神仙,你是神仙,能不能保佑我们?”三巧和阿云同时说:“保佑百姓的平安。” 我硬着头皮“哦”了一声。 阿云着急说:“如果我跟着三巧姐走的话,就没法再来这个凉亭,老神仙,在外地我也能找到你吗?” “不能。”我心情极差:“这些事先放下不说,你这两天和你哥哥传信了没有?” 阿云说:“联系了,我哥说,他找到红狐狸的踪迹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法会 “什么?找到红狐狸了?”我差点叫出来,但不能破坏作为老神仙的威严,故作镇定地问,怎么回事。 阿云说:“我哥哥告诉我,维龙山有个妖怪,专门吃人,需要定期为它供奉童男童女,祸害了十里八乡。我哥哥到了维龙山脚下,听当地人说,给妖怪祭供品的时候,出来了一位狐大仙,是一只三尾红狐狸,在山中和妖怪大战了三百回合,如今生死未知。我哥哥还在打听。” 我听得心都凉了,暗暗埋怨胡月,不过就是一幅画而已,何必如此动真,真要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我现在焦头烂额,六神无主,现实里的破事就够烦心的,画里也不安生。 不是闹妖怪,就是出土匪。 阿云说:“老神仙,土匪来了我也不会走,我会继续留在凉亭里,告诉你那边发生的事。” 我心乱如麻,连连叹气,自己这是怎么了,一直在修行,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觉得自己怪不错,可一旦事情交错盘根的出现,顿时失了分寸,平时修行都他吗修狗肚子里去了。 说不出现在的感觉,自我价值感跌到了谷底。 “老神仙,老神仙……”阿云叫着我。 我勉强道:“按你自己的意思来吧,明晚再说。”慢慢合上了画。 一夜没睡,我痛恨自己进展太慢,报复性打坐。可打坐不是由着性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心神不宁的状态里极难入定,入了也烦躁,感觉气血翻涌,哪哪都不对。 再这么坚持下去,恐怕会练岔劈。 我焦躁的从床上下来,来回踱步,从没这么烦闷,看到桌上的烟灰缸,一股很烈的情绪冲涌上来,拿起来对墙就是狠狠一摔,“啪”的一声砸在墙上,力气用得很大,烟灰缸砸的四分五裂。 自己颓然坐在椅子上,发泄完了并没有解脱,反而是无尽的空虚。 我在做什么?两只手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朱鸿运,你也算是修行过一段时间的人,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也是能和范雄掰掰手腕的,为什么现在如此失了分寸? 这时手机来了信息,是王鹏飞发来的,告诉说有辆黑奥迪已经停在酒店门口,坐上车,会带着我去烟堂的法会现场。 我想把画留在房间里,想想还是作罢,实在不安全,放到包里随身背着吧。 到了酒店门口,果然找到黑色的奥迪车,跟司机打了招呼上了车,开了出去。 早上略有些堵,大概半个小时后出了市郊,又跑了一阵,远远看到前面有一座馒头型的连绵山群,群山中间,竖着一尊巨大的铜制菩萨像。 这菩萨看起来似乎比山包还要大,直冲云霄,倾倾欲倒。一手持净瓶,双眼微闭,表情很恬淡,似乎在俯瞰着红尘人间。 我问司机这是哪里。 司机告诉我,那就是白堂寺的黄铜菩萨像,全亚洲排都能进前三,高僧开过光,相当灵验。今天的法会是在白堂寺的后山举行。 司机属于闷葫芦,我问一句他才答一句,我也没什么兴致打听,等到了再说。 白堂寺是真大啊,老远就看见红墙黄瓦,前后有数重大殿,尤其绿树茵茵花团锦簇,不过我们的目的地不是这座寺庙,顺外墙绕了好大一圈直奔后山。 到了后山口,有自动车杆,还有门岗护卫。车子开到这里,车杆开启,慢慢开进去。 里面一条长长的山道,水泥铺地,两侧的树木都极为高大,使得阳光难入,大白天也显得阴气森森。 车子一路进去,温度似乎都在降低,司机也不说话,默不作声。水泥路上斑驳的深黑阴影,让人有种恍惚,我们似乎开在黄泉路上。 我暗暗调用胡门仙印,这么一开眼,吓了一跳。车窗外的水泥路两侧,有不少黑色影子,略成人形,有蹲着有站着,有坐着有躺着……这么一看,黑影几乎遍布整条水泥路,密密麻麻不知凡几。 我看得头皮发麻。最古怪的是,这些黑色人影看不见相貌,可总觉得它们在凝视着我,目光随着车移动。 我感受到了一股从没有过的压力,做了几个深呼吸,像是有千斤重担堆在身上。 司机问,你没事吧。 我摆摆手,赶紧收了胡门仙印,什么都看不到了,这才长舒口气,压力小了很多。 水泥路的尽头,终于到了烟堂总堂。这里是一座建筑群,像是深藏山中的避暑山庄,大门口有专门的停车场,已经停满了车。 我一眼就看到了陆良,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太极练功服,在门口正迎客,身边跟着几个弟子。 我下了车走过去,陆良见我来了哈哈一笑:“掐指一算,你也是该到了。小五,带朱师兄进去落座。” 我擦擦汗。陆良看见了,笑着说:“来的路上压力挺大吧?” “看到很多黑色的人影。”我说。 陆良点点头:“今天的法会是我们烟堂一年一度的水陆法界普度大斋胜会,专门减轻鬼道的业障,点开灵光。很多游魂野鬼都会赶来。这次法会不但对孤魂野鬼有效,对散仙游灵也有用,很多小仙家的弟马也会前来。“ 这时我看到有人进门时,扫二维码付钱。 “这是……”我问。 陆良笑了:“我们法会是免费的,别误会,不收费。来人是随心意打赏,也算是一分功德,钱呢我们烟堂是不收的,法会后都会捐赠出去,让更多的人收益。” 我竖了竖大拇指。 陆良的弟子那个叫小五的,带我入会场,绕过几道院子,进了一处小广场,四周是阶梯型的高台,已经坐了不少人。 他带我去西边一个观景很好的位置,上面还有小凉棚。小五告诉我,这里是vip座,只提供给尊贵的客人。 我赶忙诚惶诚恐的道谢,把背包放下刚坐好,身边突然坐了个人,我这么一看,原来是陆良的妹妹可可。 这女孩相当让人头疼,但她坐过来,又不好撵她走,要不然她的戏会更多,还不如不搭理。 “呦,还生气呢。”可可笑着看我:“你怎么这么小气。”她一眼看到了背包,说道:“画在里面呢?怎么背来了?” 给我烦的,这时又有人说话:“可可这么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我一看头更大,来人正是梁少,手持白折扇的翩翩公子。我好巧不巧坐在他们两个的中间,想走都走不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冤亲债主 梁少很有礼貌地跟我打招呼,我们没什么话说,我点点头表示回应。 梁少跨过我,直接和可可聊天。 两人好像是闹了什么别扭,梁少说着一些小话,可可呢爱答不理,拉着小酸脸。我坐在中间那叫一个难受,我不是没眼力见的人,赶紧站起来:“我到那边坐,你们聊。” 可可拉住我:“你的位置就在这儿!名牌上都写着,不让随便串座。” 梁少摇着折扇,哈哈笑:“朱兄想过去坐就过去嘛,那边也有空位。” “要不然这样吧,”我说,“梁少,咱俩换个座。” 梁少眉头一挑,喜上眉梢,笑嘻嘻点点头,对我的感觉似乎冰层溶解,眼神里写着“孺子可教”四个字。 可可按住我的手,脸色寒若冰霜:“朱鸿运,我告诉你,你今天敢离开这个位置,咱俩就绝交!” 我心说话,绝交,我跟你交过吗? 梁少正要说什么,这时下面场地里传来“通通通”三声炮响,紧接着吹起极难听的喇叭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看向场下。 烟堂的子弟换了衣服,不僧不道的,面料都是黑漆漆的,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法器,形成队列,跟着喇叭声以蛇形进场。 全场那么多人鸦雀无声,我们也不再说话,目光紧紧盯着下面。 广场中间,有一个巨大的三足铜鼎,里面压满了香灰。蛇形队伍来到鼎前,队伍中走出来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穿着黑袍子的中年人,离得太远看不清相貌,就感觉此人身上黑气滚滚,似乎浩瀚无穷。我没用胡门仙印,都看得倒吸冷气。 “这是谁?”我轻声问可可。 可可没说话,梁少凑过来轻声说:“这位就是烟堂的万堂主。身后那两人是副堂主。” 两个副堂主一个男一个女,男的正是陆良。他穿着黑衣,站在堂主的侧后方,气势上就弱了几分。 万堂主拿起一根长长的香,估计得一米左右,在手里晃了晃,长香竟无火自燃,香头冒出了滚滚黑烟。 现场一阵小小的骚动,惊叹于堂主的神通。喇叭吹响了,提醒大家要肃静。 堂主把长香插在鼎里,后面一男一女两个副堂主,也各自燃起一根长香,插在鼎中,这样就有了三根长香,呈品字状。 堂主不知从哪掏出一个花脸面具戴在脸上,穿着一身黑袍,手持铜铃,一边走一边晃,嘴里念念有词。 两位副堂主也各自挂上面具,跟在后面,再后面就是按品阶等级分布的各弟子,很有规矩。 蛇形队伍,绕着整个过场转圈,他们吟诵的经咒配着铃铛声混淆一起,形成一片气场。 我微微闭上眼,感受到下面似乎是一片海洋,有无数的黑色人影朝着这边涌了过来。它们都是游魂野鬼。 我没有调用胡门仙印,也能感受到这一切,可见气场大到了什么程度。 可可轻轻说:“朱鸿运,现在道场已开,堂主正领着众弟子吟诵‘带佛成咒’,此咒可以超度死亡众生,功德最大。亡魂有的已经堕入恶鬼道,依然可以在咒语加持下往生净土,或是再入轮回。此咒可以净化红尘众生,消除业障,还债与冤亲债主。你好好听着,这对我们每个人都是难得的福缘。” 我点点头,开始入定感受。入定前,看到梁少已经进入了定境,这小子果然是修行高手,知道抓住时机。 我在定境中,耳边只有佛咒之声,整个人轻飘飘的,身上有很多的黑气在消散,这都是业障之力。在佛咒的感召之下,正在消除业障。 出马仙儿讲究度化冤亲债主。人如果突然生病或是倒霉,很多原因都是前世或前前世累积的因果,这辈子要偿还。俗话说得好,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 除非道家的升仙,或是佛家的寂灭,要不然这股业力随着你进入轮回,什么时候洗干净什么时候算。 谛言曾经把自己打入轮回,彻底清洗灵识,躲避冥界追捕,最后还是落得个抓捕归案,满盘皆输,整整盘算了二百年的计划,最后功败垂成。很难说,这里面就没有业障的影响。 这种法会,这种佛咒,能参加能听到都是极大的福缘。 烟堂里高手云集,此时同心协力一起普度众生,这种念力的加持就非同小可,法力无边。 不知怎么着,周围的温度开始降低。我冻得直哆嗦,睁开眼出了定,此刻还是艳阳天,太阳挂在天边,可冷得像是进入了深秋。 我哆哆嗦嗦左右看着,旁边的可可和梁少还在定境,表情有些痛苦,嘴唇在哆嗦,看来他们也冷。 法会在正常进行,蛇形队伍一边走一边吟诵法咒,整个队伍看起来像是一条奇怪的贪吃蛇。 我坐在这里向下俯视,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下面的法会似乎在另外一个世界,而台阶上的众人在现实里,虽然近在咫尺,但感觉远隔天涯,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来描述。 我忍着冷意继续入定,时间不长,定境里出现了很多可怕的幻象。先是看到一块通天的巨石,在地上滚动。这块石头看起来无限大,而自己无限的渺小,像是小蚂蚁看到了大卡车。 无数黑影在奔跑,巨石来回滚动,一压一大片,压过之后,无数黑影化成烟消散。 这里黑影太多,密密麻麻不知凡几,巨石四处滚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就跟压死虱子和跳蚤一样,人瞬间卷入石头下面就化成烟了。 幻象又变了,变成一片黑色的汪洋大海,中间是巨大的漩涡。高空看下去,那漩涡不知道多深,似乎一直通到海眼。 从极高处看下去,有种恐惧又酸爽的感觉,害怕的想挪动目光,偏偏又被浩瀚的视觉奇观所吸引,怎么都不舍得挪开视线。 在漩涡上,有无数的黑影如同飞鸟一般,想挣脱出漩涡的吸力,可怎么都飞不出去,半截便掉下来,落入黑暗的漩涡深处,不见了踪影。 我就这么盯着看,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心中忽然涌出一种想法,漩涡下面到底是啥呢?真是打破脑子都想不到,不如下去看看,看一眼死了也值。 这么一想,身体不由自主往漩涡处飞,无数的黑影看到了我,伸出手想抓我,他们模糊的脸上,表情凄厉至极,张着大嘴似乎在求救。 第二百一十三章 禁地 我飞跃漩涡,下面有无数的人影伸着手要来抓我。 我浑身发抖,千钧一发之际,幻象陡然消失,挣脱了幻象,我回到了现实,还坐在原位上。 可可和梁少都在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可可道:“是不是看到可怕的东西了?” 我喉头动了动,梁少在桌上抽出纸巾递给我:“擦擦汗,满头都是汗。” 我抹了一把汗,接过纸巾正要道谢,梁少道:“朱鸿运,我真是想不到为什么陆大哥会这么欣赏你。你的定力太差。随随便便一个驱魔咒,就能让你进入冤亲债主的幻象,吓得屁滚尿流。” 我脸色不善,他马上道:“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小朱你别生气,我都是为了你好。” 我哼了一声,勉强道:“多谢提醒。” 仪式还在进行,我不敢入定了,心里犯狐疑,刚才看到的幻象,又是大石头压人,又是漩涡吸人,这是怎么回事?是我的冤亲债主搞出来的吗? 自问我这辈子活到现在,虽说一身毛病,至少大是大非没有犯过原则性错误,没有害过人。如果不是走上修行的路,自己本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 如果是冤亲债主搞出来的恐怖幻象,我在哪得罪的这些人?难道是上辈子? 我上辈子是个大恶人? 天空太阳明晃晃的,我的心情极差,一上午胸口窝像是堵着块大石头。终于熬到了中午,烟堂为每一个到场的宾客都准备了素斋,没有一点荤腥。几个弟子分工,提着大桶给客人盛稀饭,有的在后面分发馒头,有的发小咸菜,总而言之,能让人嘴里淡出鸟来。 这一上午别看在这儿坐着,可入定感应法咒,也是消耗了很多的体力和精力,浑身疲乏不堪。 看着眼前清汤寡水的稀饭和馒头,肚子咕咕叫,嘴里一点食欲都没有,哪怕发个鸡腿也行。 我勉强把这些东西吃完,跟没吃一样,肚子里还是空落落的。这时可可拍拍我,对我使个眼色,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猫着腰往外走。 我不解其意,还是跟了上去,走了两步忽然想起背包,这玩意儿可不能乱丢,里面还有至关重要的那副画。赶紧回来背在身后,继续跟了出去。 我们两人出了这个小广场,可可笑:“饿了吧,看你脸色都不好了。” 我呵呵笑,没说话。 可可道:“我知道哪里是厨房,可以搞一些肉来吃,还有熏好的大香肠,有牛肉干……” 她这么一说,我喉头上下窜动,不由自主咽吐沫。 可可笑得弯了腰,拉着我往后面走。这女孩竟然直接拉我的手,她的小手软糯白皙,热乎乎的,拉在手里我浑身燥热,想挣脱又有点不好意思。人家女孩是无意之举,我这么一挣脱反而像是刻意的。 我正面红耳赤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这是上哪啊?” 我和可可转头看,梁少跟了上来。梁少一眼看到我们手拉手,我赶忙借势把手松开。可可有些不高兴:“你来干什么?我没叫你来。” “大家都是朋友,一起玩嘛,烟堂我来了很多次,还是不如你这个本地通熟悉,肯定有好玩的地方。”梁少在手心敲着折扇。 可可冷笑:“好,我们要去鬼狱,你也跟着吗?” 梁少嘶嘶吸了口气,脸色有些犹豫,马上道:“可可上哪,梁少就跟着去哪。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奉陪!” “好!”可可点点头:“朱鸿运,咱们走,去后山鬼狱。” 梁少招呼:“我也去。” 可可哼了一下,说了声“烦人精,赖皮鬼。” 说实话,我夹在他们两个中间这难受劲儿就别提了。他们两个什么关系,我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可领着我,穿过几道院子,走上一条进山的崎岖小路。这小路的路口全都是杂草,如果没有内部人领着,外人打死都找不到。 进了路口后,丛林茂密,曲径幽深,周围都是苍天大树。一阵风吹过,树叶响动是凤尾森森,透着阴冷,阳光都很难透下来。 这条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鸟叫都听不着,越走越觉得冷意十足。可可也不拉着我的手,梁少也默不作声,我们三人只有脚步声可闻。 时间不长,两侧的青苔石上出现了雕像,是一尊尊罗汉,形态各异,各有各的动作,每隔几米就出现一个。能看出这些雕像年头不短了,表面风吹雨打后,生满了绿色青苔,透着岁月的沧桑。 最为古怪的是,这些罗汉的脸上都蒙着一条红布,窄窄的,把眼睛整个遮挡住。黑绿色的古老雕像,加上有些褪色的暗红布,显得无比阴森,像是闯进了某个禁忌之地。 我停下脚步,轻轻说:“可可。” 可可转身看我,光影的斑驳落在她的脸上,女孩显得格外美丽,也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妖艳。 “怎么了?” “要不然,算了吧。咱们打道回府吧。”我说:“这地方我感觉怪怪的。” 可可道:“怕什么呢,我就是本地,我又不能害你。只不过带你开开眼界,看你吓成这样,怂样。” “我不是害怕,”我说:“就是觉得,没得到允许,不应该乱闯。” 梁少笑:“可可,小朱既然想回去就让他回去吧,咱俩继续往里进。” “不行!”可可走过来,紧紧看着我的眼睛:“朱鸿运,你不管我了吗?”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似乎充盈着泪水,眼神里充满着期盼和女孩特有的娇柔。 但凡是个男人,也不能在这种时候拒绝。我这个人,还有一点点社交恐惧症,别人的提议只要不是太离谱,我都无法拒绝,哪怕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上。 可可这么看着我,我心一软,有点不好意思,点点头说:“好吧。不过话先说好,我是不想去的,惹出麻烦我不负责。” “谁用你负责?”可可的眼神居然瞬间发生变化,又变得冰冰冷冷,而且充满了鄙夷:“我是烟堂堂主的妹妹,谁敢找我负责!” 这一瞬间我就后悔了,后悔答应她往里继续走。 可可这个女孩像变色龙一样,能根据场合随时变化自己的情绪和应对策略,说变脸就变脸,真是个难搞的女孩。 第二百一十四章 邓叔叔 我们继续往深山进发,陆续出现很多奇怪的雕像,马上要进入一片山谷,盘山路口出现了一尊最怪异的雕像。 那是一张巨大的怪脸,本身是块大石头,看不出是风化形成的,还是雕刻而成。脸上绿苔斑斑,神目高鼻,看起来竟有几分外国人的样子。 我站在路口抬头看,啧啧称奇,可可走到近前轻声说:“这是镇守鬼狱大门的神,相传这个雕像很早就形成了,足有几百年呢,我们都管他叫二爷。有他在,鬼狱里的恶鬼就跑不出来。” 我双手合十,对着这尊人脸石头拜了三拜。忽然发现石头下面有些残香,泡在泥土里。 “进山必须和二爷打招呼。”可可像变魔术一样,从裤兜里拿出三根红色的长香,用打火机点燃,冒出烟来,然后插在石头下面的泥土里。 我觉得麻烦,说道:“可可,要不算了吧。” 可可看我:“朱鸿运,现在机会难得,以后你就算再想来,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梁少拍着折扇笑说:“来都来了,怕什么的,有我和可可在,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我只好跟着他们,顺着山谷里的人工阶梯往上走。 两侧都是巨石,中间的阶梯又滑又陡,抬头看上面,天空成了一条细细的线,这里是真正的一线天。 台阶足有几百蹬,到了上面是一片悬崖。悬崖上,悬空有座吊桥,直通对面山崖,一阵风吹过,吊桥来回摆动,铁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吊桥的入口封着两道铁门,上面刻着符咒,呈深黑色。门上挂着重锁,显然是进不去的。 我以为可可会掏出钥匙开了锁,继续深入,如果那样的话,我肯定是要拒绝的,这地方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我绝对不会再往前走一步。 谁知道可可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带我顺着旁边的阶梯爬到了更高的地方,站在崖前眺望对岸的极深处。 能看到那里是个盆地,四面大山形成了一个铁桶,盆地里黑气森森,冒着重重的瘴气,里面什么情况根本就看不清楚。 盆地口立着一尊高大的铜像,是个小和尚,慈眉善目,手持法杖,身下还骑着一只老虎。我一眼就认出来,是地藏王菩萨,也就是幽冥教主。 他的下半身在盆地的黑气里若隐若现。 “那里就是鬼狱?”我问。 可可点点头:“那地方是烟堂禁地,你知道关押的是什么吗?” “什么?”我喉头紧了紧问道。 可可说:“是历来我们烟堂的叛徒,他们的魂魄从肉身里抽出来,关在这里。还有一些罪大恶极的游魂野鬼,被烟堂的历代堂主擒住,也关在里面。我们烟堂有几百年的历史,延续至今,里面不知道关了多少凶神恶鬼。所以此地共有三个大神在镇着。一个是你看到的二爷,还有就是地藏王菩萨,还有一个神叫三姐,我都没见过,据说镇在鬼狱的最深处。” 我听得浑身发冷,抹了把脸:“你们烟堂还有叛徒呢?” “当然了,”可可侧过脸,看着黑森森的远处盆地山谷,说道:“最近一个叛徒叫邓顺,烟堂抓住他之后,用抽生魂之法,把他的三魂七魄抽了出来,然后打入鬼狱的最底层,让他慢慢受苦……” “你说他叫什么?”我问。 “邓顺。”可可看看我:“你认识?” 我赶忙摆手:“不认识。”我这个心脏噔噔噔跳成一个了,呼吸都困难。 邓顺是烟堂出来的,他当初用找米先生的理由接近我,设下陷阱,打我的胡门仙印主意,当时情景特别危险,沈悦涵都差点中了招。 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没想到这小子让烟堂抓住了,还把魂魄抽出来,关在这么个鬼地方,也算报应吧。 我们三人看了一会儿,这片盆地不但阴森,而且里面时不时会出现一种怪声,类似于某种古怪的曲调,像是有人在吹着笛子,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不敢问是什么,总而言之让人不舒服。看了片刻,我们三人往回走,路上谁都没说话。 梁少忽然道:“鬼狱,听说里面真的像是地狱一样。” “你想进去看看?”可可说。 梁少笑了,“我可不敢。”他叹了口气:“唉,可惜了邓叔叔。” 我听得一紧,没有说话,继续听着。 可可哼了一声:“他是叛徒,有什么可惜的,有罪必罚,这是我们烟堂的规矩。” 我们顺着原路回到小广场,下午的仪式快要开始了,坐回原座我是心乱如麻,说不出什么滋味。 梁少道:“朱鸿运,你怎么走哪都背着包,放心吧,烟堂里是不会丢东西的,没人碰你的东西。” 我笑笑没说话。 可可瞥了我一眼:“你懂什么,里面是朱鸿运的宝贝,看得可紧了。” “是那副画吧,”梁少道:“是古董吗?我看了,画的一般般,没有什么太大的风韵,想来不是出自古人之手。” “画里藏着玄机呢。”可可说着。 他们两个就跟说相声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合着。我咳嗽了两声:“二位,开始了开始了,静心看吧。” 下面三声鼓响,仪式开始了。 下午是给客人做法事,走上来十几口人,可可看了看:“我知道,这是陈氏家族。” “他们怎么了?”梁少问。 可可道:“陈家住在靠近海的村子,世代打渔,前些年包了上百亩的海田做养殖,后来还搞起了海运。在靠海的地方包海田,里面都需要血淋淋的斗争,据说他们手里还有人命官司。这两年攒了不少钱,但家族里也死了很多人,都是横死的。前几天找到烟堂,要做法事。” “这种情况,做一次不少钱吧?”我问。 可可点点头:“像这样一个家族来做法事的,至少得几十万。” 广场上,一大家子十几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跪在地上的蒲团,烈日下,从老太太到小姑娘,都得这么跪着不能动。 烟堂堂主领着众弟子,围着他们转圈,开始超度冤亲债主。 第二百一十五章 堂主 烟堂在为一个靠海做生意的家族超度冤亲债主。 众弟子把家族的人围在中间,里面的男女老少差不多十几口子,祖孙四代。上到九十岁老太太,下到三五岁的小姑娘,全都要跪在蒲团上,老太太旁边还专门有人服侍着。 烈日炎炎,喇叭声咽,堂主带着众弟子开始诵读经文。我坐在上面一个字都听不懂,他们读经有自己的法门,音调极为古怪,听着曲里拐弯的,却能感受到散发出来的浩瀚气场。 陆良和另一位女副堂主换上了深红色的服装,类似于长袖长袍的道服,头戴黑帽,手里拿着类似招魂幡的东西,围着家族的人,一边走一边摇,铃铛“叮叮当当”作响。 盯着下面这个法会现场,听着枯燥古怪的经文和铃铛声,时间不长我浑身心烦气躁,脑仁嗡嗡响,像是一大群蚊子在那叫。 我身上还出现一个很奇怪的情况,眼皮特别沉,说不上困,就是睁不开眼,眼皮子上似乎压着千斤石头。 可可好像说了什么,梁少在笑着说话,我一个字都听不到,头一下一下点着。说困吧不至于,说清醒吧,整个思维都凝固在这一刻,一动都不动。 我凭着巨大的意志力,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要从这种状态里出来,不知用了多长时间,耳旁的说话声终于是清楚了。 可可拍着我:“朱鸿运你没事吧,是不是困了?” 梁少笑:“朱鸿运的道行堪忧啊,度化冤亲债主的经咒而已,就让你这么难受。平时是不是根本就不修行,入定都不过关。” “你少说风凉话,”可可板着脸说:“我哥说了,朱鸿运是青年才俊。” 梁少用扇子打着手心,哈哈哈笑,“还有一种可能。” 可可好奇地问,什么。 梁少道:“朱鸿运坏事做得太多,冤亲债主也多,他现在反应这么大,是被业力拿的。朱鸿运啊,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大恶人。” 我真是想骂他,可张不开嘴,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怕一开口就能吐去。 我现在就像是在深渊上走钢丝,凭意志力干挺着,稍微松松神,就会掉下无底深渊。 我像是被罩在一个看不见的罩子里,眼皮抬不起来,嘴张不开,脑子不转,全身的毛孔都闭起来。这时候谁要是给我个大嘴巴,可能我都得反应半天。 我在心里愤愤不平,怎么别人修行这么简单这么轻松,轮到我处处是槛,干努力不提高,这先不说,关键是遭罪。 从入行到现在我饱受摧残,就没怎么过过好日子。 此时的我像是落入了深深的海水,一直下沉,落进了深海之中,一片黑暗中,我看到了琥珀蛋形的胡门仙印。 它放出了奇异的光彩,正在快速吸收外面的什么东西,那些东西犹如无数的黑色的丝线,随风飘到意识的深处,附着在胡门仙印之上,它在疯狂的吸收。 我当下通透,这些黑色丝线正是来自外面的法事,来自那一大家族的念力、业力、以及烟堂众弟子的经文法咒。 胡门仙印不再变大,而是变得更加精致,每一个纹理都在耀耀生光,不刺眼且清晰可见,那种繁复至极的花纹,给人带来一种从没有过的精神体验,忍不住要伸手摸。 我纳闷至极,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难道孕育着生命? 正思考着,自己突然像是被打捞出了水面,猛地睁开眼睛,阳光明晃晃照在脸上,原来下面的法事结束了,经文停了下来,我瞬间就解脱了,终于从那难熬的境地里出来。 长长舒了一口气,刚才似乎做了个长梦,所梦之事忘了大半,怎么都想不起来。 梁少用扇子打着我的肩头:“好了,完事了,小朱,你刚才睡得那叫一个香,呼噜都起来了。” 可可“噗嗤”一下笑了。 我老脸挂不住,坐在那直运气,脸红脖子粗的。 可可说:“朱鸿运你看。” 她指着下面的广场,上面那一家族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一个个蒲团,我这么一看,嘶嘶吸了凉气,蒲团上有很深的血迹,像是浸淫了很久,有些颜色都是深红。 “怎么了这是?”我轻轻问。 可可道:“度化冤亲债主,业力呈现,凭空出现大量血迹。这就像是治病一样,服药之后,会把陈年老疾都呕出来,甚至可能是咳血,这都是正常现象。” 这时台下有人招呼:“可可。” 可可站起来摆手回应,大声叫:“哥。” 台下那人正是陆良,他招着手:“你们几个年轻人到西厢房来,堂主要跟你们说话。” 可可高兴地几乎雀跃:“啊,堂主要见咱们。朱鸿运,你今天来着了。” 梁少站起来,哈哈哈笑了三声。 我坐在那有点头晕,可能是轻微中暑,站起来两条腿又麻又软,差点摔在梁少身上。 梁少不用手扶我,而是用扇子头撑住我的后背,有些厌恶地说:“小朱,站稳,你可是有些失态了。” 我擦擦头上的冷汗,觉得恢复一些了,拿起背包跟着可可往外走。 小广场四周的人群也慢慢散开,这次烟堂做法会要持续三天,今天仅仅是第一天,后面还有两天,我暗暗叫苦。 又不想打退堂鼓,会让人瞧不起的,自己这道关也过不去。我发现我之所以意志力如此坚强,自己可能有轻微的强迫症,一件事只要开始,没干到结束,心里就没抓没挠的。哪怕这件事再难熬,已经开头了,就要咬牙干完。 我们三人跟着烟堂众弟子来到后院,众人分流,各去别的大院,可可带我们进了一处极幽静的小院,西厢房大门开着,里面传来笑声,有人在里面聊天。 可可带我们进去,三个堂主呈“品”字状坐好,正位是烟堂的总堂主,一左一右两侧分别是陆良,和那位女副堂主,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几个弟子,老老实实垂手而立。 我这是近距离看到烟堂的总堂主,是个不怒自威的中年人,戴着金丝眼镜,不苟言笑。他明显有点累了,坐在那喝着茶水。 第二百一十六章 苦主 “万叔叔。”可可亲热地叫着堂主。 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笑了笑:“又调皮。我和你大哥平辈相称,你管我叫叔,管他叫哥,怎么论的。” “各论各的呗。”可可笑着坐在万堂主的椅把手上,晃着两条白白的腿。 陆良脸色一沉:“有没有点规矩?下来!” 万堂主笑笑:“算了算了,我挺喜欢可可这个天真无邪的劲儿,小女孩嘛。这位是,梁少仪吧?” 梁少赶紧抱拳:“万堂主,正是我,我爸爸是市郊鱼塘的老板,叫梁胜。” “知道知道,在那里吃过饭,鱼很好。梁老板也是个喜交朋友的人,豪爽,很好。这位小朋友是?”万堂主看我。 陆良赶紧道:“这就是我说的,血月当日和范雄掰掰手腕的青年才俊,叫朱鸿运。” 万堂主看看我,笑笑:“欢迎欢迎。” 我也抱拳问好。 万堂主道:“大家不要拘谨,都坐吧。我们烟堂这次法会是一年一次,大家同心协力,尽自己所能来超度亡魂,平息怨气和业力,说普度众生那有点太大,不过是尽力做好自己。” 在场的人都附和,“堂主讲得真好。” 万堂主喝了一口茶水:“你们年轻一代修行的时候千万不要偷懒,一切法根皆从愿力而出,修行没有大毅力,最后什么都修不成。我们这一代人慢慢就老了,需要你们年轻人将来接班。” 可可站起来抱拳:“万堂主放心,小女子尽心尽力修行,不会让你失望的。” 万堂主笑笑,把茶杯放下:“好,你们聊吧,我在这儿你们也不自在。”说着起身往外走,和每个人都点头示意,跟我也点点头。 从始至终,我和这位堂主就没有说过再多的话。看着他走远,果然屋里的气氛为之一松。可可拉着女副堂主的手:“陈姐,今天累了吧。” 这位女副堂主原来姓陈,笑着拍可可的手:“这丫头,我的岁数都能当你妈了。” “不啊,你就是我姐,你在我心里最年轻了。”可可笑着拍马屁。 陈副堂主哈哈笑,喜上眉梢,对陆良道:“你这个妹妹古灵精怪的,难怪谁都喜欢。” 陆良叹口气:“我父母晚年得子,得了这么个丫头蛋儿,从小惯得没边。就算看不过去,也不舍得打一巴掌。这性格说好听点叫古灵精怪,说难听就是任性,不懂事。” 可可撒娇:“你打你打,我让你打。” 众人笑成一团。 我在这里完全融不进气氛当中,坐在角落跟个小透明一样,大家笑只好陪着笑笑。 陈副堂主道:“可可多大了,二十几了?是不是该研究找婆家的事了。找个刁婆婆好好管管你。” 这时梁少插嘴:“我妈不凶,你们大可放心。” 可可白他一眼,脸红了:“少占我便宜。” 众人又是一顿哄笑。 我坐在那屁股都长蛆了,左扭右扭,那叫一个别扭。 陆良看到这个场景,说道:“小朱,你觉得今天法会怎么样?” “挺好挺好……”我说着。 梁少道:“你们在下面做法事的时候,朱鸿运反应很大,都快睡着了,哈哈哈。” 陆良也笑:“小朱入门晚,但天赋和潜质比你们两个都要高,不要瞧不起人,你们是同龄人,要互帮互助取长补短。” 梁少十分骄傲,听到这话哼哼两声:“陆大哥,我没看出朱鸿运有什么过人之处。” 陆良有些不高兴,正要说什么,外面进来了两个人。 大家看过去,两人都是女人,其中一个我还认识,是梁少的妈妈,那天我误打误撞踹包间门的时候,见过她,这娘们不是省油的灯,当时差点没把我皮扒了。 还有一个女人不认识,大概四十来岁,神情憔悴,神情忧郁。 陈副堂主站起来,拉着两个女人的手:“你们来了。” 可可笑:“中年姐妹花到齐了。” “别胡说。”陈副堂主嗔了一句。 梁少的妈妈抚着可可的头发:“我就喜欢俺家可可,给我当儿媳妇吧,我把你当亲闺女养!咱娘俩就是对脾气,我看可可怎么看怎么喜欢。” 可可白了梁少一眼,梁少红着脸。梁少的妈妈说:“可可,那次我儿子惹了祸,我把他一顿削,他已经把那个臭女人赶走了。你知不知错?” 梁少红着脸:“妈,有外人呢。”他看看我。 我真叫个别扭,这些人敢情都像一家子,互相的关系盘根错节,只有我一个外人。 这些关系想想就头疼,我也懒得弄清楚,站起来说:“陆哥,厕所在哪,我去趟卫生间。” 陆良道:“此处是烟堂后宅,有诸多禁区,我带你去吧。” 我们正要往外走,陈副堂主说了一句话:“燕儿现在还天天抑郁呢?” 那憔悴至极的女人,一张口带着哭腔:“陈姐,我们家老邓走了之后,我天天都在哭,一想到他,我心里就难受,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啊?呜呜呜。” 我心里咯噔一下,回头去看。 梁少的妈妈在旁边道:“老邓死的确实冤,其实没犯什么太大错误,就受到了这样惩罚,被抽取生魂送到了鬼狱。咱们堂主也是,非要挥泪斩马谡!他那么喜欢老邓,最后还是下了死手。” 我心中暗想,这个叫燕儿的憔悴女人,难道是邓顺的老婆? 违了门规,抽取生魂,送到鬼狱,还是姓邓的……除了邓顺没别人啊。 陆良道:“你们别乱说。这是门规,当时江湖同道的帖子都发在烟堂,所有修行人的眼睛都盯着咱们,堂主是不得不为。你们要理解他的苦衷。” 梁少的妈妈说:“老邓就是倒了霉,非要去弄什么胡门仙印,结果中了招儿,身败名裂不说,还落个孤儿寡母。胡门中人个个狡猾透顶,肯定是给老邓下了什么陷阱!要我说,就是胡门针对咱们烟堂,让咱们吃个哑巴亏。胡门和烟堂本来就有仇,一定是他们做的局!“ 梁少狠狠道:“如果让我查出胡门仙印在谁身上,非要替邓叔叔报仇不可。还有胡门,狗仗人势,真拿自己当名门正宗了。” “好儿子!”他妈妈竖大拇指夸:“有出息。你邓叔没白疼你,这口气咱们必须要出!” 我喉头动了动,偷偷咽了口吐沫,这段时间真是倒了霉了,居然会遇到苦主。 最近是不是踩狗屎了?流年不利啊。 我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这些人里陆良是知道我有胡门仙印的。 当时在天台对阵范雄,我用胡门仙印硬扛,那时露了底,他是知道的。 一想到这儿,我后脖子隐隐窜凉风,心脏几乎都不跳了,手心捏着一把汗。 陆良看我:“朱鸿运,你不是要上厕所吗,怎么不动了,我带你去。” 第二百一十七章 风雨欲来 陆良把我带到外面的卫生间,我磨磨蹭蹭了一会儿出来,陆良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正等我。 我走过去说:“陆哥。” “哦,完事了?”陆良说:“今天晚上烟堂有晚宴,你就不要走了,吃完饭我给你安排客房。” 我犹豫着,陆良拍拍我:“放心吧,晚上有肉,不是素的。” 我鼓足了勇气:“陆哥,胡门仙印在我身上。” 此时院子里只有我们两人,接近黄昏,天空有些昏暗,陆良点点头:“我知道。” “邓顺就是抓我……” “行了,”陆良打断我:“邓顺是咎由自取,跟你没关系。你放心,住在这里有我在,还没人敢动你。” 陆良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不能再强行离开。说实话,这里让我呆着很不舒服,而且还带着那幅画,一旦发生什么事,自己一个人是孤立无援的。 本想拒绝,又碍于陆良的面子,只好认了。 我告诉陆良,参加法会后就要离开。他点点头。 晚上,我被烟堂邀请参加宴会,在内院一个大包间里,摆了能有十几桌,都是今天来的客人。众人济济一堂,上的都是山珍海味,酒水管够。 北方菜就这个特点,大咸大辣,大油大酸,鸡鸭鱼肉堆得盘子冒尖。我这一天真是饿坏了,开席后闷头就吃,狼吞虎咽,先填饱肚子再说。 我们一桌都是年轻人,可可,梁少,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可可性格外放,不喜欢吃闷菜,招呼大家一起喝酒划拳行令。 我今天特别注意,尽量少喝,晚上还要安排时间和画里的人沟通,这次千万不能喝多了。 幸好可可比较有分寸,并没有劝酒,众人随意,能喝的闹在一起,不能喝的吃饭。 酒过三巡,梁少的妈妈又过来了,搬把椅子坐在可可身边,拉着可可的手嘘寒问暖,能看出来这娘们是打心眼里喜欢可可,想把她收为儿媳妇。 也能感觉出来可可烦了,碍于长辈的面子,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嗯嗯啊啊地应付着。 “可可,你原没原谅俺家梁少,这孩子年轻,一时把不住分寸,犯下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回去之后,我就把他给打了。可可啊,我这个当妈的孩子长这么大,没舍得动一个手指头。就为了你,为了你们俩,我把他好顿揍,你问问他。梁少,你过来。” 梁少听到他妈的召唤,无奈走过来说:“可可,你原谅我吧,我妈好悬没把我腿给卸了。” 可可沉着脸不说话。 “可可,阿姨最喜欢你了,以后你进门了,梁少他爸那么多的产业,儿子不着调,你就帮着守着点家业,我们都听你的……” 可可打断她:“阿姨,我现在已经交新男朋友了。” 梁少和他妈脸色阴沉下来,梁少紧紧捏着手里的扇子:“可可,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就是他。”可可一下靠过来,靠在我的肩头。 我正在啃鸡腿,没注意怎么回事,就让她靠上了,梁少母子俩一起齐刷刷看我,眼神如果带刀,我现在已经被三刀六洞了。 我赶忙站起来:“可可,别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有这么开玩笑吗?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吗?”可可连声质问。 我面红耳赤,不知道说什么好,梁少他妈冷哼一声,什么废话都不说转身就走。我一头汗,赶忙道:“我和可可真没关系,她这是开玩笑。” 可可拿起酒杯,对着桌子“啪啪”重重顿了两下,嘈杂的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转头看过来。 可可大声说:“诸位做见证,我今天和朱鸿运确定关系,以后我们就是男女朋友了。”说着端起酒杯,仰脖喝光了杯中酒。 这一下跟戳了马蜂窝一样,在场的人低声议论纷纷分。陆良赶紧站起来:“小孩子玩闹呢,没个深浅,大家继续吃。喝来,喝!” 众人的注意力又回到饭桌上,继续聊自己的。 陆良走过来,显然很恼火:“你胡闹什么?有没有深浅?” 可可哼了一声:“他姓梁的可以劈腿,我为什么不能找男朋友。” 陆良气得牙根都痒痒,抬起手又不舍得打,指着可可说:“你是痛快了,小朱怎么办,你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 可可瞥了我一眼:“他乐不得呢。朱鸿运,今晚我不走了,就在内宅睡,你过来找我啊。看你有没有胆量了。” 我闹个大红脸,陆良骂道:“你那么大姑娘怎么好意思说出口,走,回去!喝点酒就口无遮拦。” 可可哼了一声:“反正我也吃饱了,看着这些人就烦,走就走。” 她一个人先走了,梁少想追又不敢追出去,狠狠瞪着我,恨不得杀了我。 我拉着陆良到角落,低声说:“陆哥,我不想留在烟堂了,今晚你把我送出去吧,这里的路不熟。” 陆良皱眉:“朱鸿运,我还当你是个才俊,是个少年英雄,看你怂的,怕什么?我们烟堂是最讲规矩的地方,谁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再说了,有我在,你怕什么的?” 他连声喝问,让我下面的话说不出来,叹口气只好认了。 好不容易熬到酒席结束,我被一个弟子带到一处宅院的客房休息。我提心吊胆,别把我和可可安排在一个院里,要不然我真是掉进黄河都洗不清。幸好,这是个单独小院,没有外人。 回到屋里,我把门窗锁紧,从包里打开画,凉亭里没有人,看样子今天又错过了。 我现在压力太大,身在烟堂如在贼窝,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风雨欲来的危险。画里又是这么一种情况,让人揪心,偏偏自己没有办法。 在郁闷中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我再次展开画,这次不但凉亭没人,江边的那些游客也看不见了,空空白白只有山景,找不到一个人。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整幅画连一个人都没有。 我坐在桌前,仔细用手抚摸画面,听不到人的声音,却能听到风声江声,偶尔还有山鸟的叫声,就是没有人。 所有的画中人如同瞬间蒸发。 我心跳很快,隐隐觉察画里出了大事,胡月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目前的情况很棘手,而且匪夷所思,我没有任何办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画面没有任何改观,没办法,只好把画先收起来,今晚再做打算。 等我到广场的时候,烟堂第二天的法会已经开始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超度回向 今天的流程依然是堂主带着众弟子吟诵佛咒,超度回向。 今天的主要内容是超度婴灵,但凡堕过胎,或是被婴灵所扰的人,都可以参加这次法事。 下午烈日炎炎,小广场上男人女人居然站了二十多个,都是受婴灵困扰的苦主,其中很多女孩长得都非常漂亮。世间的事就是平衡的,女孩长得漂亮自然惦记的男人就多,发生堕胎的几率也大。 法事开始了,万堂主带着两个副堂主,还有一干弟子,围绕这些苦主转圈,整个法事极其复杂。众弟子们要听从堂主的安排,站成繁复的法阵,随着铃铛声不断移形换位,走出天罡地煞步。 大铜鼎里烟火腾腾,里面焚烧着苦主们写的上天表文,里面都是姓名、年龄和相关经历,还有种种忏悔的文字。 一沓沓的表文在火中烧成黑色碎片,如蝴蝶一般在烟雾中飞腾。 整个法事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这些苦主站在阳光下,一个个摇摇欲坠,晕头晃脑。可见超度亡魂阴灵没有那么容易,不扒层皮不算完,这也是因果平衡吧。 有几个漂亮女孩实在扛不住,脸色惨白,嘴唇没有血色,“噗通、噗通”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她们被抬了出去,万堂主大声喝道:“剩下人坚持住。当初打胎时候干什么了,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都挺住了!” 我从高台看下去,悟出一个道理,这个世界或许真存在因果,真有能量守恒,享过多大的福就要受多大的罪。 临近傍晚的时候,超度法事终于结束了。不但苦主们松了一口气,疲惫不堪,堂主和众弟子们也累得不轻,万堂主擦擦汗,要宣布今天结束,忽然后面有几个抬着担架的人走上来,担架上躺着一人,用白布盖着。 来人跟堂主耳语了几句,堂主点点头,吩咐一声“掌灯”。 小广场所有的灯光点亮,顿时亮若白昼。 盖着白布的担架放在广场中间,有人先走了,但大多数人还留在原地,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万堂主点手叫过陆良,两人简单商量了一下,陆良走到广场中间,朗声对在场的人说:“大家都看到担架上的人了吧,他被婴灵冲了煞,有邪魔在他的身体里。我们接下来要为他驱魔,超度体内的恶灵。接下来的法事,烟堂会对年轻一代弟子进行考验,不知道哪位愿意主动请缨?” 话音刚落,有人喊了一声:“我来!” 声音就在我旁边,甩头去看,正是梁少。他站起来,用折扇敲着手心,沿着旁边小楼梯,一步步走下去,到了广场中心。 陆良点点头:“小梁,接下来场子就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做,我们都配合你。” 梁少道:“我需要四面黄布隔煞,我将在中间吟诵《地藏王菩萨愿经》来回向婴灵。” 陆良叫过弟子,让他们按照梁少说的安排。 时间不长黄布来了,弟子先把黄布固定在地上,然后竖起来,足有两米多高,猛地这么一扯,黄布本是卷成桶状的,扯动之下开始拉长。 弟子们拉着黄布围绕担架扯出一个正方形的圈,四面围住。梁少又提出一个要求,上面的空间也要用黄布遮住,要弄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密闭空间,里面只留他和担架上的人。 陆良犹豫了一下,还是吩咐弟子照做。 黄布区域的上空也被拉了黄布,风一吹,黄布上下起伏鼓动,里面的情况完全看不见。 梁少掀开一角,往里瞅瞅,道:“陆堂主,我还需要一人配合。” 陆良微微皱眉,还是道:“烟堂的众弟子基本上都在这儿了,想用谁你就挑吧。” 梁少看看这些烟堂子弟,摇摇头说:“我想要的人不在这儿。”然后对着台上喊:“朱鸿运,帮个忙呗。” 入夜有点冷,我正袖着手在台上坐着,突然被点将,有点懵。 可可道:“叫你呢,没听着吗?” 我摇摇头:“不去。” 梁少在下面对着我这个方向喊,全场那么多人齐刷刷看过来,我坐在这儿那叫一个难受,想一走了之。 “朱鸿运,帮帮忙怎么了,下来啊。不用害怕,我保证你不会有危险。”梁少有点蹬鼻子上脸。 我袖着手坐着,心里有火滋滋冒。 可可冷笑:“害怕了?我哥说你是什么青年才俊,就这个小胆儿?比耗子也大不了多少。怕什么的?真是可怜、可笑。” 我怒气终于冒出来,猛地一拍桌子:“我怕个鸟!我是觉得没意思,凭什么我帮他?他算个什么东西。” 可可道:“你在我们烟堂白吃白住好几天,让你帮忙驱邪怎么了?好,把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你都吐出来。” 她这句话真让人心凉,我又是气愤又是无话可说,让烟堂给赖上了。 可可这个女孩就是这样,无理搅三分,不管什么事她都能找出理来,而且说话的语气又是鄙夷又是瞧不起,让你心里贼难受。 我点点头:“好,帮完你们这个忙,我就走,我把吃烟堂的喝烟堂的都还回去!从此两不相欠。” 我站起来,拿着背包一步步往下走。可可在后面讥笑:“破包还随身带着啊?以为谁稀罕,你就放在这儿吧。” 我看了她一眼:“我怕丢了。” 不管可可什么反应,我从高台上下来,走到广场中间。梁少掐着折扇,两只手抱拳:“朱兄,有礼了。” 我也抱拳回礼:“梁兄客气。” 梁少道:“一会儿咱们进入法阵中央,我来做经文回向,这个被附体的人肯定会有所反应,到时你在旁边帮忙看着,不要让他乱动。” 我点点头:“听你吩咐。” 陆良撩开黄布一角,示意我们两人可以进了,他说道:“有什么事就招呼一声,别死扛。” 梁少道:“陆堂主放心,我们当尽力而为。” 进到里面,黄布撩了下来。这个空间四面八方包括头顶,都是不透明的黄布,夜风很大,吹着布帘上下动着,给人一个错觉,外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想钻进来。 给人一种极度的不安全感,我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此地只剩下我们两人,还有担架上盖着白布的人。寂静无声,似乎一瞬间把外面的世界屏蔽了。 “梁兄,咱们开始?”我有些不安地说。 此时气氛有些莫名,我眯起眼睛,能感受到梁少身上的强烈敌意。 梁少友善地笑了笑:“好,开始吧。请朱兄站在担架旁,不要动上面的白布,只要站定就好。我要吟诵法咒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深水潜艇 梁少坐在地上,盘膝入定,双手在膝头形成莲花手印,闭上眼睛念念有词。 我能听出来他念的确实是《地藏王菩萨愿经》。我把包放在一边,站在担架前,盯着盖着白布的人看。 这时间长了,五六分钟过去,梁少旁若无人,嘴里的经文延绵不断。我到有点佩服他了,此人确实下过苦功,不是等闲之辈。 又过了几分钟,我感觉有点无聊,又不好随意打扰梁少,只好把背包摊放在地上,然后坐在上面。 这时,担架上的人忽然动了一下。我眉头一挑,紧紧盯着他看。 那人又动了一下,似乎有了呼吸,嘴部的位置白布轻微起伏。 那人的手又动了,越动越厉害,似乎要坐起来。此时梁少的诵经声也开始急切,气氛陡然紧张。 那人猛地一坐,整个身体要立起来,我手疾眼快赶忙摁住。白布下的这个人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梁少睁开眼睛,站起身走了过来:“怎么样,他醒了吗?” 我紧紧按住这个人,头上冒汗:“这人力气有点大,你念的经咒好像对他没用。” 梁少站在我身后,疑惑地说:“不可能啊。我看看。” 他把两只手搭放在我的肩头,我没当回事,他要看人,搭在我的肩膀上,可能要借力吧。 就在这时,他手下突然一加气力,我感觉两个肩窍被拿住,肩膀“嘎巴嘎巴”两声,一股巨疼传来,我差点叫出来。两只手顿时没了力气,原来被他把肩膀整掉环了。 我忍着疼说:“你干嘛啊?” 担架上的白布猛地掀开,那人坐了起来,我脑子嗡嗡作响,此人居然是赵景和。 赵景和出手如电,一拳打在我的喉头,我顿时哑了,嗓子巨疼,发不出很大的声音。 两人一前一后夹击我,梁少的手极快,他认穴很准,随便在什么地方掐一下碰一下,我哪里就提不起劲儿,经络堵住,动不起来。 整个过程可能也就两三分钟,我放倒在地,身上没有力气,嘴巴喊不出来,惊恐地看着两个人。 梁少道:“别怨我,要怨就怨你自己吧。朱鸿运,我且问你,胡门仙印是不是在你的身上?” 我一惊,狠狠瞪着他。其实心里已翻江倒海,胡门仙印的事怎么让他知道了。难道是陆良?这一切陆良也参与了?不至于吧。 赵景和在旁边道:“梁少,就在这小子身上。他当初拜在我师父门下,师父为什么收他,就因为他有胡门仙印。” 我明白了,胡门仙印的事是赵景和透露的,千算万算把他漏算了。 梁少蹲在地上看我:“朱鸿运,现在我来检查你身上到底有没有胡门仙印,如果有,讲不了说不起,咱们来算算账,我邓叔的事,肯定不算完。如果你没有胡门仙印,我给你亲自奉茶赔罪。老赵…” 赵景和赶紧说:“如果这小子没有胡门仙印,我自愿受罚,让我干什么都行。” 梁少探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成剑指,缓缓按在我的眉心,猛地往里送一松。我感觉到一股力量穿眉心而入。 我心里一紧,这小子真是功力不浅。能做到这一点,目前我知道,有邓顺和谛一。梁少年纪轻轻,修为便到了一定境界。 不愧是修行世家出身。 他的法力进入我的体内,犹如一根冰针,透过眉心进入脑海,往深处探。像是一个投入汪洋大海里的深水潜艇,直逼向潜意识而来。 我一动不动,只能干受着,我们两人在对视,梁少的眼睛眯缝起来,眼神散发出从没有过的锐利,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他的法力“潜艇”越来越深,到了海底,再进去就是我的意识。 我现在不敢用胡门仙印,小心翼翼不让它动起来,以免被察觉。 我沙哑着声音说:“梁少,今天这事你要给我个交待,给江湖同道一个交待。” “放心。”梁少剑指依然压在我的眉心,一字一顿:“如果你没有胡门仙印,我给你磕头都行。” “我也磕头。”赵景和在旁边道。 梁少继续把法力往里探,进入意识之境。我真是怒极,对于修行人来说这是一种极大的侮辱,意识代表了气海,也代表了一个修行人修为的最底层逻辑,如此肆无忌惮探进来,连师父也不会这么做,跟扒掉底裤没什么区别。 我咬着牙说:“姓梁的,你现在收手我们还有回转余地,你再往里探一步,咱俩就结下仇,以后就是仇人!” 梁少笑了笑不以为意,继续往下探,终于突破我的底线,进入了最深处。 法力陡然停住,梁少眉头一挑,我知道坏了,他探知到胡门仙印了。 “还说你没有?”梁少笑笑:“我一早就觉得你小子不对劲。修为马马虎虎,天赋慧根都平平,为什么陆大哥对你赞不绝口,还说你力挽狂澜什么的,如果没有胡门仙印,这事就解释不通了。” 赵景和在旁边道:“相当于开挂。我早看这小子不顺眼,哪哪都稀松平常,偏偏我师父还有陆堂主他们,都对他高看一眼,真是气死人!我早就一肚子气了,我他么辛辛苦苦修行几十年,还不如他白捡个胡门仙印,什么他么的玩意儿!” 梁少道:“朱鸿运,我再问你,邓顺是不是折在你的手上?” 我本想否认,觉得没意思,点点头:“对。他窥探我胡门仙印,手段卑鄙下流,落到这个下场活该,活该!” 梁少脸上的肌肉都在跳:“那我问你,你和胡门有什么关系?这一切是不是胡门做局,拿你当诱饵,勾引邓顺上钩?” 我嘿嘿冷笑:“你旁边这个人就是正宗胡门的,莫不如问他。” 赵景和脸色都变了:“梁少,我是修胡门的,但我们胡娘娘一门远离江湖纷争,我保证我们这一枝绝对不会和烟堂为敌!” 梁少点点头:“我知道,你们就算要与烟堂为敌,也没这个资格和实力。胡娘娘一门,连胡家正宗的大门都进不去。” 赵景和讪讪笑,不说话。 梁少看着我:“我等会儿再收拾你,先看看这胡门仙印到底有何神通!” 说着手指加力,法力更大,开始往我的意识之境深处突破,直奔胡门仙印。 赵景和道:“此神物必然是有德者才能居之。梁少莫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胡门仙印夺了。有了它,你必是如虎添翼,以后的烟堂可能就是你的天下了。” 第二百二十章 唯一能信的人 赵景和劝梁少夺了胡门仙印,梁少明显动心了。 我知道坏了,必须打消他这个想法,赶紧说道:“梁少,你还记得邓顺的下场吗?咱们修行之人,夺人法宝,是江湖大忌!你想要步邓顺后尘,剥皮抽筋打入鬼狱吗?” 梁少明显犹豫了,手软了下来。 赵景和赶紧在旁边说:“梁少,这时候千万不要优柔寡断,现在机会难得!我听说胡门仙印和这小子的意识是融合在一起的,没了胡门仙印,他的意识之境也就崩塌了,会变成白痴。你怕什么?以后我跟着你,是你的心腹,这个秘密永远都是你知我知。” 我急了,努力大声说:“你这是犯了忌讳,因果报应不爽。梁少,你是修行人,应该知道因果和业力的厉害!” 赵景和说着:“梁少,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梁少蹲在地上,吼了一声:“行了。”然后紧紧盯着我:“朱鸿运,算你倒霉,对不住了。” 他手上加力,法力的探知继续深入,直达我意识的最深处,触碰到了胡门仙印。 梁少的脸色涨红,喉头动动,巨大的利益前明显动心了,手都在颤抖。 赵景和加火添油:“梁少,夺了吧,以后的烟堂就是你的了,可可姑娘会任你摆布,乖乖听你的话。” 这句话成了至关重要的胜负手,彻底打动了梁少的心,他深吸口气,眼神变了,散发出我从来没见过的黑暗。 他对我点点头:“朱鸿运,你这辈子倒霉就倒霉在这东西上,你德不配位啊。我帮你把它拿走,好好过下半生吧。” 他猛地一用力,法力触碰到了胡门仙印。 我经历这么多风险,曾有过诸多高手来探知我的意识,现在这一刻是最危险的。 第一次有人把法力真正触碰到胡门仙印的本体上。 梁少眼睛里充满了欲望,眼神都散了,嘴里喃喃地说:“太美了……它是我的……” 他动用法力,开始疯狂吸收胡门仙印,仙印的本体是琥珀蛋,在催动下疯狂旋转。 我原本以为,琥珀蛋会像往常一样,能够吸收掉外来的法力,谁知道,梁少的法门太邪门了,他这么一催动,很明显琥珀蛋里的能量在疯狂往外溢。 梁少大喜,催动法力,加大力度。 琥珀蛋里的能量往外冲,被外面的蛋壳挡住。梁少不断地催逼下,蛋的表面开始出现蜘蛛丝一般的细细纹理,一开始是一条两条,然后是几十条上百条,后来遍布整个蛋的表面,琥珀蛋碎碎欲裂。 我心里一惊,坏了,这次真坏了,胡门仙印难道真要被这小子夺走了? 赵景和轻声问:“怎么样?” 梁少笑了笑:“手到擒来。你不要说话,一会儿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为我护法。” “好咧。”赵景和答应一声。 梁少加大了力度,我能感觉到他几乎把自己全部的法力都探进来,毕其功于一役,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他在极度兴奋下压上了一切筹码。 就在这紧要之时,帘子撩了起来,陆良探进脑袋问了一声:“里面怎么样了,顺利吗?” 这个变故谁也没想到。梁少一迟疑,法力顿时凝滞,赶忙说:“陆,陆大哥,没事,一切正常……” 我知道这一瞬间太难得,这是唯一翻盘的机会! 我猛然把眉心间的窍门封住。 梁少一愣,他的法力已经全部隔绝在我的意识之境里。在他没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陆良把帘子放下来,道:“你们抓紧时间,堂主都问起来了。” 梁少不得不把注意力再转移过去,“唉”的答应一声。 他如果刚才觉察不对,马上想办法,我的能力根本禁不住,可这么一迟疑,我把窍完全封死。 封窍的法门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天天都在练习,现在最关键最关键的时刻,终于用出来保命了。 窍门这么一封,胡门仙印还在旋转,这次不是向外释放,而是向内吸收,梁少隔绝在意识之境里的法力,被胡门仙印疯狂吸收回去。 表面的纹理瞬间自我修补,渐渐光滑如初。 梁少全身几乎百分之九十的法力全部消失,他的手指依然按在我的眉心,却感受不到一丝法力的波动。 我在意念里调用胡门仙印,利用它再结合开窍的法门,“啪啪啪”把全身刚才被封住的脉络瞬间打通。 我其实也是一股激劲儿,不成功则成仁,这一下打开,身体可以活动,对着梁少的小腹,我一脚就踹了上去,几乎用尽全力。 本来我是想踹他裤裆的,那地方是男人死穴,一脚下去别踹出人命官司来,那就不好了,临时换了地方,奔着小肚子就去了。 梁少猝不及防,像小鸡一样,“啪”从黄布围成的这个封闭空间里,被我一脚踹了出去。 整个人都飞起来了。 赵景和一看不好,这小子属于老油条成精,根本不和我交手,从黄布底下钻出去,大声喊:“杀人啦,杀人啦!朱鸿运杀人了!” 外面脚步声响,一阵大乱。 我从地上爬起来,两个肩膀被卸了环,用不上力,只能来回甩。此地不可久留,赶紧撤! 我跌跌撞撞跑到背包,手用不上,我一着急干脆跪在地上,用牙咬住背包带子,猛地一使劲站起来。 帘子撩开,陆良和一些弟子走了进来,陆良没想到里面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他惊道:“小朱,怎么了这是?” 我嘴里叼着背包,看着他,一时张不开嘴。 这时另一个副堂主,也就是姓陈的那女人走了进来。看着我,一脸的厌恶,尖声说道:“把这小子拿下!” 众弟子往上闯,陆良猛地拦住他们:“老陈,这件事没调查明白,先不要抓人,我先问问清楚。” 陈副堂主恨恨说:“有什么可问的,小梁子都被这小子踹休克了,还不知道伤势怎么样,已经气若游丝。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先拿下再说。” 一大群人上来抓我。 我深深地看了陆良一眼,他曾经说过,在烟堂会保护我,就这么保护吗? 陆良叹口气,看出我的眼神,他大声说:“朱鸿运,你暂时留在烟堂,把事情搞明白,我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我在心中冷冷哼了一下,现在这个鬼地方,我是谁也不信! 唯一能信的人,只有我自己。 第二百二十一章 山雨欲来 我看了一眼陆良,掉头就跑。 陈副堂主大叫:“抓住他,抓住他。” 一群弟子追了过来,陆良猛地拦住他们,“等等,我跟大家说……” 我不知道陆良是有意拦住,还是怎么的,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快跑!我用嘴叼着背包,冲过后面的黄布。 黄布就是简单围一下,并没有固定在地上,我直接冲了出来,外面是昏暗的天空,已经到了黄昏时节,天上泛着深红色的火烧云。 广场上的人有些散了,还有很多人在,他们都在看我。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快跑,不能留在这儿。 我用牙叼着背包,慌不择路,朝着广场开放的一面狂奔过去,现在不敢松口,不管跑的多剧烈,只能用鼻子呼吸,我的心脏就像是要炸开一样。 回头去看,烟堂的人追了上来,大概就在十几米之外。我甩着两个膀子,加快速度,从广场冲了出去。出去之后是两条路,一是通往外面的停车场,一是进入烟堂内宅。我想都没想,直接往内宅跑。 这个时候往停车场跑,就是找死。 跑进内宅,四下无人,只见大院套着小院。烟堂的人都在小广场,这里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闷头往里跑,也不管什么地方了,见地方就钻,慌不择路,连续跑了好几个大院。 实在跑不动了,靠在一面墙后面,把背包扔在地上,腾出嘴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几乎窒息了。 天空阴暗,周围无光,我抬头看看天,乌云遍布,要下雨了吗? 空气沉闷,要把人窒息了一样。心脏的激烈跳动缓和了一些,我靠墙仔细听,远处似乎有喊叫声和脚步声,但离着很远,在几个院子之外,似有似无的。 我坐在地上,喘息慢慢平静,心想这地方也不能久留,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一咬牙,跪在地上把嘴凑过去,咬住背包带提了起来,从月亮门出来,看看四下悄无人影,跑了出去。 越跑天色越黑,天空隆隆作响,这是要下暴雨了。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烟堂内宅很多地方亮起了灯,声音嘈杂,他们一定是在搜寻我。 我看看四周情景,觉得有些眼熟,再仔细看,猛地想了起来,这里是鬼狱的入口。可可曾经带我来过。 我脑子里激烈地博弈,现在往回走是自投罗网,其他地方也是死路一条,唯一能藏身的地方就是通往鬼狱这条路。 这时不远处有手电光晃动,有人要来了。 我不能优柔寡断,加快脚步,使劲儿往前跑,一头拱进了草丛里。 再往前跑几步,钻进了通往鬼狱的林间小道。刚站定,就听到很多人的脚步声,我赶忙藏在一棵大树的后面。 手电光闪烁,好几次都从我藏身的大树旁掠过,我蹲在地上紧张到了极点,尽量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 有人说:“刚才好像看到人影,一晃就没了。” 还有人说:“都查过了吗?能确定那小子钻进这里了吗?”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到浑身发麻。 “那小子够狠,一脚过去,差点没把梁少踹成太监,据说再往下一点,梁少就要断子绝孙。”有人幸灾乐祸说。 “现在梁少就算没废也差不多了,据说法脉全断,救回来也是个废人。” “行了行了,这样的话少说,把人抓住再说,现在梁少他爸他妈都快疯了……姓朱那小子也算是倒霉,真要被抓到,非被剥皮抽筋不可!” “咱们就是跑腿干活的,瞅个热闹就行了。对了,你们确定这里没人呗?” “谁知道,天色不早也快下雨了,那小子藏不住。走吧,去别处看看,估计藏在哪个屋里了。” 脚步声随着说话渐渐远去,手电光也消失在黑暗里。 我靠在树上,把背包放下,看着眼前黑森森的小路,崎岖绵长,直通鬼狱。这里还是不太保险,应该再往里走走,后面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用牙叼起背包,身上的力气已经耗光,跌跌撞撞往前走,浑身每个关节都疼,尤其牙齿,已经麻木发酸,隐隐还有血腥味,牙床子可能磨出血了吧。 我踉踉跄跄走在路上,空气沉闷,四周没有声音,偶尔一阵风吹过,两侧大树的树叶簌簌作响。 我终于走不动了,又不能停在路中间,看到旁边有块大石头,艰难地往上爬,想躲在后面暂时藏身。 手用不上,嘴又叼着包,我用身体蹭着大石头,用膝盖卡住缝隙,两只脚拼命用力。我激烈喘息,脸蹭着大石头,一点点往上蹭,胳膊用不上,那就身体其他部位用力,我的嘴里发出“呜呜”声音。 我唯一比别人强的就是意志力,唯一能胜过别人的就是求生欲,我不能垮在这儿,不能垮在这儿! 我终于爬上大石头,整个人翻躺在石头的后面,松开嘴,往外吐了一口血,背包落在旁边。 天空中隆隆作响,要下雨了。 我用腿把背包笼在胸前,用嘴拉开拉链,把头探进去,叼出了画,然后费了很大的力气把画的纽扣解开。 我用脸把画蹭开,画缓缓展开,仅有的一点月光照在上面,这一看我就愣住了。 画上的时间也是黄昏,竟然四面大火,靠江岸的栏杆被火烧着,近处的山上也是火,能看到远处的村庄冒出黑烟。 我赶紧看向凉亭,亭子里站满了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大部分破衣烂衫,还有几个坐着的,像是头领,身上穿着不合时宜的丝绸衣服,看起来很滑稽,像是抢来的。 凉亭外的场景,我看得浑身发冷,其中一侧是尸骨如山,堆着很多尸体,有的被砍了头,脑袋四下滚落。有些死尸没有闭眼,死不瞑目,睁着眼看向画外的我。 我心跳加速,用脸把画慢慢展平,借着微弱的光仔细去看。凉亭外跪着很多女人,能有七八人,个个都是艳美如花,年轻漂亮,却都面相凄苦含着眼泪,似在抽泣。 女人中有两个我认识,我的目光紧紧锁在她们身上,竟然是阿云和三巧,她们都被抓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无路可走 我的手使不上力,无法放在画上,眼瞅着画里尸横遍野,火光冲天,阿云和三巧都陷入极大的危险中,却无能为力。 我把画铺在地上,然后跪着,把脸接触到画面。这是一个猜测,就算不用手,只要有皮肤接触上,调用胡门仙印的话,也应该可以和画里沟通。 我把脸贴在画中凉亭的位置,闭上眼睛,开始用胡门仙印。 果然画里传来了声音,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喊着:“就抓到这么几个娘们?” 另一人道:“当家的,人都跑了,我们来晚了,这是个空镇。有钱的老爷带着家眷都跑了。尤其刘老爷,我们只抓到他两个妾,不知为什么没跑,藏在柴房里。” “带上来看看。”当家的说:“我以前在刘老爷家里做过工,他的娘们我都认识。” 听到女人的哭声、男人的斥责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我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从声音来判断,场面一定特别揪心,特别慌乱。 当家的问:“把头抬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女人抽泣的声音:“回大老爷,小的叫三巧。” 我心里一紧,果然是三巧。 男人道:“你认得我是谁吗?” 三巧说:“不知。” 随后是脚步声,男人在走向三巧,说道:“我叫田三棍,在你们家做过工扛过活,你们这些太太哪里认得我。不过我记得你,见过你,你刚嫁进来的时候,因为是妾,坐着一乘小轿从后门进来,是吧?我当时就在,看到轿帘掀开一角,有个女人戴着红盖头,当时我在想,我他娘要是能睡她就好了,真便宜刘老爷那老东西了。” 三巧不说话。 田三棍道:“你也看到了,我占山为王,手下也算有几个人。怎么样,跟了我吧,虽说荣华富贵没有,但绝对吃喝不愁,而且能保住你的一条性命。” 三巧轻轻说:“小女子无德无能,侍奉不了大爷。我生是刘家人,死是刘家鬼。” 田三棍点点头:“好娘们。我倒舍不得杀你,一刀杀了也便宜了。告诉你,我想干成什么事,如果不让干,我能活活憋死!为了我不憋死,就委屈委屈你,今天晚上陪我困个觉。” “小女子只有一死明志。” “给她绑上!”田三棍大吼。 紧接着是女人挣扎的声音,衣服的撕扯声,喘息声。田三棍不耐烦:“拉下去拉下去,今晚非要她不可,然后赏给弟兄们尝尝鲜。” 众大汉粗野地笑。 “田大哥,还有个小娘们也是刘家的。”有人说。 我心里一紧,坏了,是阿云。 田三棍问:“你是谁?” “小女子叫阿云,我哥哥不在家,被好心的三巧姐收留,”阿云低低地说:“你放过我吧。” 田三棍不耐烦,道:“晚上一块带到我房里。文人怎么说的……” 旁边有人插话:“大被同眠。” “嗯,嗯,两个娘们,哈哈哈。”田三棍大笑。 阿云道:“大老爷你不能辱我,我有老神仙保佑的。” 田三棍冷笑:“什么老神仙,这世道神仙顶个屁!真有神仙,就不会让我们这些穷汉吃不上饭了,就不会让我给人家扛活!” 我知道该我上了,我深吸口气,用胡门仙印和里面沟通,在心念发出声音。我说了几句话,画里没有任何反馈,他们该怎么对话还怎么对话,没有人能听到我。 奇怪,怎么没用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再次调用胡门仙印,用心念说话,还是没用。全身的毛孔齐刷刷张开,我意识到一个极可怕的事实,胡门仙印出问题了。 我不顾画里的情况,赶紧盘膝打坐,入定观境,迅速进入意识之境。 以前要进去,光是入定就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可现在经过一系列的变故,尤其是高度紧张中应对梁少,这些功法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驾轻就熟了。 特别熟悉,特别轻松,迅速进入意识之境。 我这么一观,有点不知所措,胡门仙印的琥珀蛋,在飞速的旋转。梁少留下的法力附着在蛋的外面,胡门仙印高速转动,疯狂吸收这些法力。 它现在是吸收期,就像系统升级,我只能勉强用几个表象功能,以往很多的能力都被锁住。 这个过程不知道会持续多长时间。 我现在只能听到画里的声音,无法和里面沟通。 我再一次把脸贴在画上,听里面发生了什么,画里没有人说话,只有空寥的风声和江声。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些人呢? 我赶紧抬起头去看,脑子嗡了一下,几乎吓蒙了。 整个凉亭变成人间地狱,到处都血流成河,壮汉们都死了,倒在地上。尤其那个田三棍,身首异处,身体趴在凉亭里,脑袋飞出去很远。他的脑袋还飞在空中,画上是水墨点染而成,看起来既栩栩如生,又诡异邪门。 凉亭中间站着一个人,正是阿云,她茫然无知,表情无法形容,很多情感都集中在她的脸上,唯独没有害怕。 我再次把脸贴在画上,听到阿云喃喃说:“为什么,我想让他们死,他们就都死了。老神仙,是你在帮我吗?他们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见到我的人都死了……” 我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继续听。 “老神仙,阿哥给我传信了,我相信你能听到。你要找的红狐狸已经和妖怪同归于尽,落在维龙山的最深处。” 我听到这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胡月死了,胡月死了? “阿哥已经去那个地方了,他应了你便不会食言,他一定要亲眼看到红狐狸的尸体。”阿云说:“老神仙,此时此刻你一定在听,我能感觉到你,感觉到你就在近前……” 我心中祈祷,希望阿云多说一点,心都快提嗓子眼了。画里充满悬念,几乎牵扯到所有人的命运,都悬而未决。 这时忽然脸上一凉,我抬头看,黑漆漆的天空开始下雨,雨点啪啪落下来,落在我的脸上,落在画上。 不好!我暗叫一声,赶紧用脸把画慢慢卷起来,两只残手也尽量帮忙,压住画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画胡乱卷起来,然后用脚勾着,带到了大石头的阴暗处,这里有一块勉强可以避雨的区域。 我靠在石头上,身上很冷,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阴冷的空气倒卷进来,我冻得瑟瑟发抖。 我看着黑暗的天空,找不到一丝光明,如同现在的处境,已无路可走。 第二百二十三章 鬼狱 雨越下越大,我缩在石头的后面,画掩护在身体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煎熬,我身上的温度降到很低,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困到了极点就想睡觉,潜意识告诉自己,千万别睡,千万别睡。 体能在寒冷中消耗,后来我渐渐出现了幻觉,感觉那些冷风像是一只温暖的女人手,在环抱着我。我多想温暖的家,多想妈妈的怀抱啊,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轻轻说了一声,“妈妈”。 然后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光照在脸上,我想睁开眼,但眼皮子很沉,潜意识在告诉自己,睡吧,不要去管那些事,是死是活交给老天爷吧。 我心想,爱谁谁吧,先睡够再说。 耳边是朦胧的大雨声,有人在阴沉地说话:“可可说带这小子来过鬼狱,我马上就猜到这小子藏在这儿。” 听声音应该是陈副堂主。 旁边响起可可的声音:“陈姐,把他带回去吗?” “带回去也是麻烦,”陈副堂主说:“他会被你哥和堂主包庇,网开一面,到时候一走了之就麻烦了,小梁这孩子就白受苦了。” “那怎么办?”可可焦急地问。 陈副堂主道:“现在在场的都是我的心腹,大家不会把今晚的事说出去吧。” 好几个人的声音响起:“放心吧,堂主。” 陈福堂主道:“我的意思是神不知鬼不觉把这小子直接扔进鬼狱里,让他自生自灭,受尽无数的苦楚。压在鬼狱最深处出不来,和邓顺作伴。” “好!就这么办。”可可咬牙切齿地说。 我当下心都凉了,这女孩真是翻脸无情,说变脸就变脸,把我往死里整。 我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能醒来,还要保持昏迷的状态,一旦醒了,恐怕他们当场会下死手。 有人把我抬起来,身体一颤一颤地往前走,雨还没停,落在我的身上,冷得难受。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嘶嘶”吸着冷气,嘴里喃喃,“冷,冷。” 有人说:“堂主,他在说胡话。” 一只手贴在我的额头上,又测了测鼻息,陈副堂主道:“这小子折腾一大顿,又遇到暴雨冷风,应该是着凉了,体温很高。就算我们不在,这一晚上过去他的命也去了大半。不用管他,继续往里走。” 我身上果然开始发热,吸着冷气呻吟着,全身每个关节都在难受。 走了很长一段路,听到有开锁的声音,雨夜中很刺耳,似乎门开了。 陈副堂主道:“后面的路是过桥进入鬼狱,你们不能进,在外面守着,我把这小子送进去。” “陈姐,”可可说:“用不用把他生魂抽出来,难道肉身一起进去吗?” 可可真是心如蛇蝎,我的心坠到冰水,如果他们真要把我的魂抽了,我肯定冒死也得反抗,不能束手待毙。 陈副堂主道:“按道理应该这样,更保险。但抽生魂需要很隐秘很复杂的一个仪式,需要准备很长时间,在烟堂能不设法坛快速抽魂的,也只有咱们万堂主了。” 有人道:“干脆把这小子从吊桥上扔下去得了。” “你扔?”陈副堂主冷笑:“杀人是要背因果的,日后总会追究。” 那人嘟囔:“这小子进了鬼狱不一样是死。” “别废话。”陈副堂主道:“你要想杀就杀,我们不拦你,日后自己做事自己当就行。” 那人不说话了。 “对了陈姐,还有一件事,朱鸿运带来的画……”可可说。 “先放我这儿,等回来我慢慢参详。”陈副堂主吩咐了一声:“我从鬼狱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妄动!” 有人把我背在身后,走上了摇摇晃晃的吊桥,身体不由自主左右甩动,脚下是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知道是陈副堂主,她一个人背我进了鬼狱。 我努力想睁开眼,可周围很冷,天上又下着雨,很难受。我喃喃地说:“放了,放了我吧。” 此时四周寂静无声,陈副堂主的声音传来:“小伙子,你我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你的死活跟我没关。但现在牵扯太大,这么说吧,就算我把你放了,依着梁家的势力,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都没用,还牵连了家人。鬼狱是你现在唯一能去的地方。” 我仗着最后的意识,断断续续说道:“帮我把胳膊……弄回去……掉环了……” 口里发干,喉头跟冒火了一样,眼皮子涩在一起,随着吊桥晃来晃去,我终于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睁开眼,觉得浑身发沉,正靠在一面墙上。 眼前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见,我突然想起了画,用手四下乱摸,什么都没摸到,包也没了。 我打了个激灵,眼睛完全睁大,自己坐在一个破烂的房间里,墙边燃着蜡烛,火苗扑闪扑闪的,四下里空空荡荡,地上有很多砖头瓦块,墙面脏兮兮的,长满了黑色的霉菌。 这是什么鬼地方? 我艰难地在地上爬动,身上的关节散了架一样,这叫一个疼。我这才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现在是在鬼狱里。 我赶忙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舒了口气,自己是带肉身过来的,并不是生魂。 至少我还活着,还活着。 我在地上爬,发现两只手好用了,能使上劲儿,用手按在地上,肩膀的轴关节疼得要死,掉环才装上不久,疼痛劲儿没有过去。 我爬到墙边,用手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头有点晕,等恢复过来,才敢一步步走起来。 来到蜡烛前,弯下腰小心翼翼看着,没敢乱动。 这就是一截小小的蜡烛,还没有小手指头粗,火苗极其微弱,有点风就能吹灭。 我在这间屋里慢慢转了一圈,发现不对劲儿,屋子没有门窗,四面都是墙,我慢慢抬起头往上面看,天花板也是封闭的。 我的脑子有点迷糊,蹲在地上缓了缓,这件事很奇怪,奇怪的点不在于房间是全封闭的,而是全封闭的房间,陈副堂主是怎么把我送进来的。 既然我能进来,一定有办法能出去。 我在屋里又走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房间不大,全部封闭,虽说除了我再没有人,但我却感觉到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在缓缓流动,似乎屋子里还藏着一个,我看不见的人。 第二百二十四章 墙后 我在屋里仔仔细细转了好多圈,检查每一寸的地方,肯定房间里没有路,就是完全封闭的空间。 那种不安始终在心头萦绕,总觉得屋里有人,这种感觉哪来的,又说不清楚。 我想了想,此地建造的极为不合理,又让人不舒服,只能说明一件事,此地是幻象空间,整个屋子都是一个巨大的幻象。 我坐在地上,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缓缓进入定境,调用胡门仙印。 这一调用坏了,胡门仙印还在吸收梁少那些功力,剩下最后一点没有完成,就算调用,也很勉强。 但不能困在这里不出去吧,还是坚持调用。我勉强睁开眼,房间没有任何改变,小蜡烛的火苗依然闪动燃烧,只剩下短短一小截,马上就要烧完了。 我揉揉眼,勉强维持着虚弱的胡门仙印,四下里张望,整个房间没有任何变化,心都提起来,难道自己要永远困死在这儿? 耐着性子,一点点扫视,就在这时,我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丝的变化。 蜡烛燃烧出的火苗映衬在侧方墙面,出现了一处极为虚淡的阴影。而在刚才,我记得很清楚,墙上是没有阴影的。 这时,胡门仙印又退了下去,现在只能调用这么短的时间。等再去看,墙上的阴影已经不见了,蜡烛还在燃烧,四面墙体没有任何变化。 蜡烛将将要烧完,最后一丝火苗跳动,眼瞅着要灭。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我一个箭步跑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把蜡烛拿起来,就剩那么一点点了,稍微不小心就能灭掉。 我逼着自己再用胡门仙印,勉强调出,终于发现在右面墙上出现了一片虚虚的淡影,火苗左右扑闪,淡影看起来很不真切。 我过去把手放在上面,虚影如同一层淡黑色水面,手竟然融了进去,慢慢往里探。 手可以穿过,就是说人也可以过去。 就在这时,墙的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尖叫,音调拔得很高,从远至近像是一根钢丝的颤动,快速掠过,又快速消失。 我头皮一下炸了,猝不及防往后倒退,摔在地上,手里的蜡烛“噗嗤”灭了,整个人陷入黑暗里。 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这么一吓,胡门仙印也退下去了。 我急忙跑到墙前,凭着刚才的记忆,摸着那块区域,硬邦邦的就是墙,手探不进去了。 我再次调用胡门仙印,已经很勉强了,只是微弱的一丝丝。而且大脑极度疲劳,胃里不舒服,想干呕。我咬着牙坚持,手放在墙上,想着从房间里逃出去再休息。手这么一搭,心凉了半截,摸到的还是硬邦邦冰冷冷的墙面, 我努力维持着胡门仙印,用手使劲儿摸墙面,始终都是硬邦邦的,别说融进去了,墙上连一条缝隙都没有。 我终于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大脑嗡嗡响,过度疲劳。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冷静下来,为什么刚才能打开这条通道,现在打不开? 很显然,唯一的变数就是蜡烛。 我颤抖着手,把蜡烛平端手心,另一只手小心翼翼触摸着它。 蜡烛只剩下浅浅一层,也就是说,只有一次点火的机会,可能只会维持几秒钟,一旦熄灭,我将永远困死在这个鬼地方。 房间里黑到一塌糊涂,伸手不见五指,要找个什么东西点燃它。我摸了摸兜,摸到了一样东西,长舒了口气,千斤重担像是瞬间放下,老天爷保佑啊。 我平时抽的烟和打火机还在内兜装着,这么折腾居然没有掉落。 “多谢老天爷,多谢观世音菩萨……”我念叨着从兜里掏出打火机。 最关键一道关口是点燃蜡烛,火苗燃起来或许只有几秒,我只有一眨眼的时间来逃生。 突然我脑子里蹦出个想法,自己差点气乐了,关键时候脑子怎么钻死胡同,蜡烛能产生火苗,打火机也能点燃啊。哈哈,打火机是新的,里面都是气儿,点几个小时都绰绰有余。 真他么自己吓自己。 我按动打火机,果然冒出火苗,把打火机往墙上凑,这么一看就愣了,明明也是火光,墙上并没有出现刚才的阴影。 我又试了试,确实没有出现,墙面还是白的。 我按灭打火机,待在黑暗里,快速思考着,也就是说,要从这个全封闭的房间里出去,必须满足两个条件。胡门仙印和蜡烛的火苗。 我忽然意识到这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玄机,具体是什么正要想,脑袋一阵眩晕,困在这鬼地方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和体力,现在不能分散在暂时没用的东西上。 先从这里逃出去再说吧。 墙外呢?我心头出现极为不好的兆头,刚才的尖叫声很清楚,正是从墙外传来的,外面是什么,会不会比这里还要危险? 难道……墙外又是一个封闭房间? 我用力摇摇头,不要胡思乱想,现在任何对未来的过度担忧,都是对我自身精力资源的消耗。 我告诉自己,关注当下,走一关破一关,遇到什么事解决什么事。 我来到墙边,擦亮打火机,慢慢把火苗凑近手里的蜡烛,蜡烛短短的内芯,见火就着,“忽”的冒出火苗。 我马上调用胡门仙印,一秒钟都不能浪费。 胡门仙印瞬间上头,墙上出现了淡淡的阴影。我用手一探,果然伸了进去,现在不能犹豫,墙后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得闯! 我一头扎进去,里面是条黑森森的甬道,也就一人来长,必须爬着出去。爬了几步,眼瞅着要出去了,火苗这时“噗噗”两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要熄灭。 我心头一紧,现在要是熄灭了,我会卡在墙里,那更难受,还不如刚才在房间里。 我双腿用力,大叫一声,整个人猛地往前一扑,不管那么多了,大半个身子探出墙外,火苗要熄灭了。 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我把双腿也从墙里拽了出来。 火苗终于熄灭了,我的脚也将将拔了出来。 我躺在地上,两条腿还悬着,周围一片漆黑。这个心啊,都跳到嗓子眼了。 我咽了一下口水,用鞋底轻轻触碰刚才的墙面,很硬,它又恢复了原始状态。 我瘫软在地上,不想起来。这里温度很低,比刚才的房间要低很多,有很深的凉意。 我给自己鼓了鼓劲,勉强翻身坐起来,看向前方,那里是一片黑暗。 黑森森的深处,什么都看不到。 第二百二十五章 走廊 我把打火机擦亮,黑暗里冒出幽幽火光,移动打火机,火苗左右摇摆,好几次都差点熄灭,我用一只手掩住,勉强往前看。 火光照亮前面一米左右的距离,再往前就是黑暗,不知通往什么地方。 光亮中左右是墙,这么看的话,此处应该是条走廊。我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还是向前走试试看。 我摸着左侧的墙面,右手打着手电,顺墙缓缓前行。 很明显能感觉到有风,从深处吹出来,走了大概七八米,我实在走不动。累倒是不累,在黑暗中这么探索,心始终提在嗓子眼,对于体力和意志力的消耗是巨大的。 歇了一会儿,我做了几个连续的快速呼吸,努力平稳心态,举起打火机继续向前。 对于黑暗的恐惧完全来自于本能,我仗着胆子,一步一步走。周围俱是密密实实的黑暗,把我紧紧包裹在其中,眼前只有微弱光亮。压抑、郁闷、呼吸不畅。 走着,走着,打火机突然灭掉。我站在原处,紧张地直喘,不敢再走一步。就在这时,好像听见另一人的喘息声,非常轻,就在身后。 我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咬了咬牙,猛地点燃打火机转身去看,身后也是黑暗,黑森森的,不见去路,一个人都没有。 我靠在墙上,浑身瘫软,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怎么会有人造出这样的监狱,简直是变态。 我用手摸摸胸膛,心脏跳得噔噔快,再这么走下去,非被折磨死不可。 我不是没考虑到用胡门仙印,但法力几乎耗空,胡门仙印也在自我修补中,还是等等再说吧,涸泽而渔,一会儿要碰到什么真正危险的事,想用都用不了。 我正胡乱寻思,突然黑暗的深处传来一声尖叫,这次听得真真的,声音很尖很高,像是细细金属线猛地一颤,“吱”一声就刺进耳膜。 我皱眉,尖叫听不出男女,更倾向于是女人传出来的,实在太尖,听起来让人极为不舒服,想干呕。 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这种感觉相当糟糕,任何地方除了黑就是黑,完全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我不敢开打火机,摸着墙慢慢摸黑向前,每一步都要消耗极大的体力和精神力。走了不知道多远,再一脚跨出去,迎面碰到了一堵墙。 我往前凑了凑,用手摸,确实是面墙。上上下下没有门,冷冰冰的一大面。 此时,只能把打火机打开,幽幽的火光中,能看到这是一面长满霉斑的白墙。火苗光线落在上面,形成一圈浅浅的光晕,我借着微弱的光仔细观察,看看是不是死路。 忽然墙上的东西让我愣住了,我蹲在地上,用打火机仔细照,墙上是两个鞋底的印记,用手蹭蹭,边缘还能蹭掉,可见很新鲜,是才踩上去的。 奇怪,怎么会有人把两只脚同时踩在墙面上,这是一个什么姿势? 我比划了一下,用自己的脚去试验,如果两只脚同时能在墙上留下印记,人必须躺在地上,两只脚翘起来,蹬住墙…… 等等。 我突然停住,似乎想到了什么,顾不得脏,赶紧躺在地上,然后翘起双脚,慢慢把脚底印上去。 墙上印记的大小正和我的鞋底吻合,是我留下来的…… 我一下想起来,刚才从房间逃生,自己就是保持这样的姿势,在蜡烛的火苗熄灭前,双脚从墙里缩出来。 也就是说,我又走回来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蹲在地上紧紧盯着鞋印,心怦怦跳,手心都是汗。我一直在向走廊的深处探索,走着走着,竟然又走了回来? 哪里出了问题? 我冥思苦想,刚才走的时候,感觉到身后有人,随后又传来尖叫,之后我就没用打火机照明,很可能在那个时候,我迷失了方向,本来向前,结果走了回头路。 就是这样。 我扶着墙站起来,擦亮打火机,烫了一下手,仔细去看,这个打火机是酒店的,极其廉价的那种。当时在酒店住宿为了点烟,顺手在前台拿的,里面虽说有很多气儿,但做工实在粗糙,擦火苗的零件已经烧黑,眼瞅着就要分崩离析。 我擦擦头上的汗,如果没有光亮,一个人在这条走廊里摸索,恐怕会活活困死。 现在只能这样,走一段打开打火机看一下路,然后再关上,不能总燃着。 打定了主意,我摸墙开始前进了,每十步点燃打火机看一看,确定自己的位置,然后继续前行。走了一段,我暗自计算,目前走了七十步,逢十点燃打火机。我把打火机点燃,火苗亮起来,这么一看我傻眼了。 面前是一堵墙,在比较低矮的位置,印着两个鞋印。我躺在地上,亮起两只脚的鞋底,慢慢印在鞋印上,完全吻合。 我坐起来,打火机的火光灭掉,我坐在墨汁一样的黑暗里没有说话,呼吸几乎都没有了。 可以肯定,我刚才一直在往前走,为什么会重新走回来,又遇到了开始的墙? 我再擦亮打火机看,墙上的鞋印很清晰。 我想了想,把打火机凑过去,用火苗慢慢在墙上熏烤,熏出了一块很小的不规则黑色区域。这次再往前走,如果还能看到这面墙,说明这里肯定有问题。并不是我走错的原因。 我扶着墙往前走,暗暗数着步子,逢十步开一下打火机看看路。走到六十步的时候,我正要点燃打火机,身后的黑暗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尖叫声又出现了,又高又尖,像是金属丝的颤抖,急速传来刺进耳膜,渐渐消散。 我做了个深呼吸,这应该是一种干扰,不要管它,听而不闻,继续向前。 我向前走到了第七十步,点燃了打火机,眼前出现了一面墙,上面有两个鞋印,旁边是一块熏烤出来的黑色区域。 我又走回来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看清了 我被困在走廊里,肯定没有走错。但是怎么都从走廊里出不去,只能说明一个情况,地形有问题。 我想了一些假设,可能走廊是一个圈,摸黑前行的时候,我一直摸着墙,不知不觉就着了道,然后又回来了。 接下来应该要破解这个圈。我下意识否决了这个想法。这里并不是普通的建筑物,此地是鬼狱。是关押凶神恶鬼的地方。不能用常理度之。 现在所在的环境莫名其妙,一切都无从判断,只有这么一条诡异的走廊。 我的大脑在快速运转,思考对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黑暗里传来一声尖叫,好似金属线的颤音,“嗖”一下就过来了,继而消失。 再听到这声尖叫,我不怎么害怕了,反而引发了一些思考。 我下意识感觉到,这尖叫声是有节奏感的。怎么讲呢,目前为止,我听到这几声尖叫,都属于一个声音,而且间隔的时间都差不多。 也就是说,在这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传来一声尖叫,像计时器一样准确。这会不会是某种信号? 我全身陡然一震,心中隐隐充满了渴望,好像在深山古洞里摸索了很久,终于看到了光亮。 这个尖叫,我一直拿它当不好的东西,其实它是某种信号源发出来的。 我在黑暗中蹲着,默默数着数,数到二百的时候,那声尖叫又来了。从远及近,如同一层看不见的声波辐射,瞬间就到了,穿过我,又消失在墙的后面。 这恐怕是唯一的希望。 不管尖叫声的信号源是什么,我都要去看一看,总好过在这里坐以待毙。 我扶着墙缓缓前行,此时此刻精神力和体力已经到达极限,实在太累了,想好好睡一觉,我甚至怀念昨晚烟堂房间里的那张床,躺下那叫一个舒服。摊开四肢睡觉,是我现在最大的梦想。 我凭着意志力,强忍着身体一切不适向前走。我故意放慢脚步,走得很慢很慢。正走着,时间到了,又一声尖叫隔空传来。 和我预料的位置差不多,尖叫声的发出源头,就在黑暗中前面不到一米的地方。 我真真切切听到它从那里出来的。 临近尖叫的信号源,我心头狂跳,那里不会突然冒出个人吧,一个恶鬼?摸索着来到了这里,周围黑森森伸手不见五指,我手里紧紧握着打火机,有些犹豫,到底是开还是不开。 这时,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喘息声,很轻很轻,就在身后,清晰可闻。 先前走这条走廊的时候,我听到过这个声音,此时又出现了。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点亮打火机猛地转头看,火苗照亮了后面的区域,盈盈火光中能看到,后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我的心瞬间落回原位,闭上眼使劲儿再睁开,确实什么都没有。 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旁边的墙上隐隐出现了一扇门的虚影,很淡很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着。 我走到门前,轻轻用手摸了摸,手可以透过门,摸到下面的墙。 我忽然有些明白,如果不打光,在走廊上摸黑行走,手就算碰到门,也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而且这扇门出现的位置非常讲究,在它附近稍微停留,会感觉身后有叹息声,这时候如果吓跑了,或是不敢弄出亮去细看,那就永远也找不到门的秘密。 连续的紧张和破关,此时想通了这一切,我真有点佩服自己,能在这地方如此自如,也就是我吧,换其他人白给。不知怎么想起了梁少和可可,他们两个是烟堂的新一代弟子,算是佼佼者了吧,把他们投入到这条走廊里,别看他们法力深,修行的年头比我长,真就未必能找到关口,活活困死也说不定。 看到这道门就好办了,无非就是用胡门仙印打开呗。 我正要咬着牙调用仙印,突然看到一幕极其震惊的景象。眼前这道门,细究是两扇木门各呈半月合在一起,中间的位置是虚虚渺渺的八卦太极图。 让我震惊的是,抬起头时,看到门上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狐门”。下面有一行小字,狐者入生,余者入死。 我心跳很快,这个“狐”指的是什么?狐狸吗? 我的手按在门上,有点犹豫了,这句话出现的如此诡秘,肯定不是开玩笑,那么我算不算狐门的人? 不管了,与其在这儿担惊受怕活活困死,不如搏一把。 刚想到这儿,那一声尖叫又出现,正是从门里发出来,如同金属颤音转瞬即至,消失在两侧走廊深深的黑暗里。 果然……我喉头动了动,尖叫声源就藏在这儿,就在门里。 我把手放在门上,调用胡门仙印。我惊喜的发现,胡门仙印已经把梁少的法力全部吸收殆尽,运转良好。我这么一用,它以极快的速度运转着,涌了上来。 我手上这么一用力,就看到眼前两扇虚影一般的大门,开启了一道缝隙。 大门缝隙也是一道虚影,落在墙上,像是电影里的叠影效果。门缝里黑暗深邃,叠加在后面的墙上,如同三维虚影投射在二维纸面,有种无法形容的虚渺感。 我捏了捏手心,深吸口气,这时手里的打火机灭掉了,上面的零件因为长时间灼热,分崩离析,打火机再也用不了。 我陷入黑暗里。 幸好面前就是那扇不知通往何处的门。我暗自庆幸,如果稍早些打火机毁掉,我肯定永远找不到这个地方。 我在胡门仙印的加持下,慢慢向前走,在目不视物中推开了一道门。此门应声而开,越开越大,我走了进去。 里面黑森森的,能感觉到面积不算大,好像是一个房间。 我在黑暗里摸索,摸到了一个架子,继续往上摸,很高,比我能高出一头,手伸进去竟然摸到黏黏糊糊的东西。 我先是一惊,马上明白,应该是灯油。 我用手在周边摸索,果然摸到两块粗糙的石头,小心翼翼取下来,摸黑把两块石头猛地一撞击,黑暗里蹦出刺眼的红色火花。是打火石,点燃了火苗。 我把打火石凑近灯油,再一擦,火苗迸射而出,点燃了灯油,忽的冒出了火。 我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第二百二十七章 狐族 火光冉冉而起,我看清了一切,这是一间密室,目所能及都是白色砖石砌成的墙面,年头很久了,砖石大部分边缘的棱角都磨去,变成圆钝形,互相堆砌错落有致,非常结实,肯定不会塌。 我借着火光仔细看,这里大概能有五六十平米的面积,两侧放着木质的物架和柜子,平地有砖石堆砌成的床榻,上面放着发黄的蒲团,已经破烂不堪,里面的稻草都露出来。 很显然,这里是修士隐居的修行静室。大部分东西已经腐朽,落地成灰,有一些保留的还算完好,尤其货架子上,有一些古老的瓶瓶罐罐还是完整的。 幽幽火光左右摆动的比较活跃,像是有风,但我感觉不到。 提鼻子闻闻,这里并没有陈旧腐烂的味道,空气反而很新鲜,我当下明了,这间屋子并不是全封闭的,应该还有通风气口。 我实在太累了,陡然来到这么一处地方,虽说有些诡异,好歹有亮光有床榻,可以休息一下。我来到砖石垒成的床榻边,用手摸了摸冰凉。 本不想用蒲团的,但实在太累,还是把蒲团拽过来,盘膝坐在上面。我保持入定的姿势,合上眼睛想休息片刻。闭着眼时间不长,不知房子的何处突然传来尖叫声,瞬间消失。 我一惊,又是尖叫,它的信号源在哪呢? 我睁开眼仔细看,整个密室就这么大,东西摆在这儿,看不到有什么奇怪的。 我伸个懒腰,把后背抻了抻,恢复了一些精力,揉揉太阳穴从床上下来。 慢慢把房间检查了一遍,确实没什么值得看的。 我从货架子上拿起一个陶器罐子,没有盖,里面有股类似酒的味道。应该是装酒的,但年头太久已经挥发了。 我又拿起另一个罐子看看,这时一声尖叫传来。这次我听清了,声音是从架子后面墙传来的。我走过去,这面墙是由一块块白色砖石砌成,用手推极为结实。 我缓缓闭上眼睛,调用胡门仙印,仙印慢慢上了身,再次睁开双眼,看到墙上出现了一道虚影的门。这道门如同投影出来的虚像,在墙面轻轻浮动,上面还写着字。 我倒退两步,努力维持着胡门仙印看过去。 门上用鲜红的字写着一首诗,“一片光辉周法界,双忘寂静最灵虚。虚空郎彻天心耀,海水澄清潭月融。云散碧空山色净,慧归禅定月孤轮。” 我看不太懂,但大概意思能揣摩出来,似乎讲的是某种修行境界,满篇的禅语和暗喻,没修到那一步很难揣摩其中深味。 我心念一动,双手放在门上,在胡门仙印的加持下要开门。这时,门上如同浮出水泡一般,浮出了莲花般的几个字。 “狐进生,余者死。” 又是这句话。建造这里的人,好像只对胡门中人感兴趣,其他的修行者就是个死。 那我算不算胡门?先前那道门都进来了,这个也应该不在话下。 我还是推开了这道虚门,走了进去。眼前又出现一个房间,正中竟然是一个青铜的炼丹炉,造型十分奇特,如同怪兽的脑袋。炉盖是怪兽的头盖骨,整个脑袋是炼丹的内炉,这怪兽正对着我。 陡然看见这玩意儿,我还是吓一跳。 怪兽呲牙咧嘴,怒目圆睁,表情极为痛苦,我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怪兽是真实存在的,在活的时候被降服,割下了脑袋制成炼丹炉鼎。 旁边的墙上竖着写有几行字,我走过去摸了摸,不清楚这字是怎么留在墙上的。不是笔写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刻上去的,但凹痕极是光滑,如果硬要猜,我觉得像是某种激光机。 当然了,那个时代不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我甩甩头不再想这个问题,仔细看这些字,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吾柳虚子为狐族出身,自有灵智,颇慕人身。而后三百年载,终得人身,为孩童状。初极好佛,常怀方外想,在寺内落发出家,后于洛阳偶遇名士陶公,求长生不死之法,得仙方十卷,自此闭关,着仙方修炼,意图方外飞升,弃人身入仙界。今已成仙,入仙界而不回。狐门修成不易,成仙一路吾耗浩浩千年,遂留修仙秘籍于世间,还馈狐门。 这些字都是繁体字,中间没有标点符号,花费了我很大的气力才勉强明白是什么意思。这里的拥有者叫柳虚子,生于什么年代不太清楚,是个古人。 他的出身很奇怪,是狐族的,经过三百年才变成了人。然后又得了十卷仙方,藏在这儿修仙,还真就成仙了。所以,他把仙方留下来,再回馈给狐狸一族。 我琢磨着,突然想到这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其实自打进到这地方就有了这个疑问,但我一直没来得及深入思考,现在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想想。 那就是,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从进入封闭房间,到进入走廊,再来到这个修仙的密室,这一路过来,此地根本不像是传说中的鬼狱。 我摸着下巴仔细思索,记忆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那时天降大雨,我昏昏沉沉被陈副堂主背在身上,走的是通往鬼狱的桥,后来昏了过去,发生什么事就不知道了,便出现在这里。 我突然打了个闪,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涌上心头,情不自禁喉头动了动。 有没有这种可能,陈副堂主根本没把我带到鬼里,而是送进了这个地方。也就是说,这里压根就不是鬼狱,是一处修仙的禁地。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陈副堂主想干什么?她有什么目的? 我和她没有太多的接触,这两个副堂主里和陆良相处比较多,如果这事是陆哥做出来的,还好解释,他想间接地救我。但现在是陈副堂主干的,就很难捉摸了。 她想干什么? 我快速思考着,脑子不停地转,此时此刻谁在说我悟性差,我都能骂他祖宗,我感觉现在的脑力已经远超大多数人,居然在这么诡异恐怖的环境下,能把如此复杂的条理给理清楚。 我想到了一个关键点。 这几次破关,从封闭房间到走廊,从走廊到修仙密室……有一样东西发挥了重要作用,没有它,我能活活困死。 那就是胡门仙印。它是我接连闯关的保证。 我把几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陈副堂主、胡门仙印、密室、修仙……似乎悟到了什么,一时又说不清楚。 我正想着,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如同金属线在颤动。“嗖”的传过来,经过我,渐渐扩散到其他方向。 直到这一刻,我终于找到了尖叫声的真正信号源,是炼丹炉。 第二百二十八章 炼丹炉 尖叫声是从炼丹炉内部传出来的,我趴在炉子边,耳朵贴上去仔细听,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异动,听了一会儿只得作罢。 我站起身察看整个房间,目前最最关键的问题是怎么从这个鬼地方里出去。我用胡门仙印在炼丹室来回走了几趟,可以确定,除了进来的那扇门,这里别无出路。 我又从炼丹室走出来,回到先前的房间,转了几圈没发现其他通道,除非再回到走廊里。 我坐在砖石的床上,闭着眼把整个地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这个鬼地方先不管它是哪,主体应该是一条走廊,目前来说,发现了两个房间。第一个房间是我出现的地方,用蜡烛火光和胡门仙印逃生出来,进了走廊。 走廊里又发现了第二个房间,那就是修仙的密室,进来后又有两个房间,外面是休息和放杂物用的,里面是炼丹和修仙用的。 除此之外再就什么都没发现了。 修仙密室是一个叫柳虚子的狐仙所建。整体方位,应该在烟堂鬼狱的某个位置。 正冥思苦想着,肚子“咕咕咕”叫起来,顿时饥肠辘辘,嘴里干渴,嗓子开始冒烟。 这时候谁要能给我一杯冰镇可乐,我能给他磕三个头。 越想越饿,不断咽口水,饿的胃里抓心挠肝。整件事的开始,是梁少想害我,我反击,直到现在都是在逃生。 不知道经过多长时间,料想一夜是过去了,十几个小时水米没打牙,真是忍受不了。 我从床榻上下来,抱着肚子满地乱转,越转越饿,关键是渴,这个难忍。 没有吃的,哪怕来口喝的也行。 我真是饿急眼了,开始翻找货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明知道那里就算有水也不能喝,但看看也是好的,用手摸摸也能缓解一下精神上的渴求。 翻了半天,罐子里没有水,都是敞开口的,里面就算以前装着水,也都挥发了。 其实饿的情况下,不应该乱动,但我不能待在一个地方不动,否则越来越饿,身体更受不了。只能来回走。 会不会炼丹室能有些吃的,我不信柳虚子成仙前就不吃东西了。 我用胡门仙印走进里面的炼丹室,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还不如外面。这时目光落在炼丹炉上。 我心念一动,快步走到炼丹炉前,用手推着上面的炉盖。炉盖黄铜制成,那叫一个沉,我现在本来就虚弱,推了两下竟没有推动。 我犯上一股劲儿,撸了撸袖子,今天老子跟你卯上了。我双手加力,两条腿在下面撑着,猛蹬。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盖子果然“嘎吱嘎吱”作响,缓慢移动。 我心说话,还弄不过你了,那我白活了。 双臂一较劲儿盖子越开越大,我大吼一声:“开!”,盖子“轰隆”一声从上面翻落,重重砸在地上,冒出重重的烟雾。 我顾不得了,咳嗽几声探头往里看。 炼丹炉从外面看并不大,也就是成人的脑袋大小,可趴在炉子口往里看,里面竟黑森森深不见底,似乎另有乾坤。 我喉头动了动,果然是神仙手段,这东西从里和从外看,空间大小居然还不一样。 我有种预感,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就靠它了。 身子整个趴在炉边,伸手进去摸,里面那叫一个黑,伸手不见五指,手伸进去很长,居然没有摸到底儿。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传来,这次听得真真的,正是从炉子里面传来的。 我一时忘了饥饿,又是好奇又是紧张,牙床子都发痒。四下看,没什么趁手的家伙事。 忽然想起一样东西,赶忙到了外室,从货架上捡起一根破旧的拂尘,上面的毛几乎都掉光了,就剩下一根杆子。 我重新回到炼丹室,趴在炉边,把杆子往里探,这一次碰到底了,杆子敲击了几下,怦然作响。 我预估了一下整个高度,应该在一米八左右,也就是说,如果我钻进这个炼丹炉里,高度应该差不多,出来也不费劲。 我擦擦额头细密的汗,快步跑到外室,翻找货架子,找到一个破旧的马灯,里面有灯芯和灯油。我来到门口的灯台前,抬起马灯,把灯芯凑过去,好不容易点燃了,里面亮起了光。我一手提着灯,一手抄着杆子回到炼丹室,来到丹炉前。 我一只脚翻过炼丹炉,另一只脚也过去,两只手把着边缘,马灯直接叼在嘴上,探头往下看,下面黑森森还是看不清楚。 我咬了咬牙,猛地松手纵身跳下。如果里面别有玄机,是个无底的机关,那我肯定挂了。 这一瞬间像是几个世纪那么长,心都提在嗓子眼。 可能还不到一秒,双脚落地,“铛”的一声发出了声响。我这个心啊,才慢慢回到腔子里,砰砰砰的乱跳。 我蹲在地上,手提着马灯,在里面徐徐转圈。这里像是一个黑暗的小房间,目光所到,能看到四面的墙壁,目测一下少说也得四十来平米,和外面看起来就一个人头大小的体积,完全不符,果然暗藏玄机。 四面墙都是黄铜制成的,有一面墙上刻着字。 我用灯照过去,全都是繁体字,密密麻麻,中间没有标点符号,比外面的留言还要难懂。提着灯勉强看了看,实在头疼,现在饥肠辘辘的,哪有心思破解古文言文。转身正要去察看别的地方,突然想起刚才看到的一个词。 我本来已经背过身了,想到这个词浑身僵住,觉得这怎么可能呢? 我猛地转身,提起马灯仔细去照,那个词清清楚楚刻在墙上,是文字里的一句。这个词是“胡门仙印”。 “胡门仙印?”我喉头动了动。 饥渴什么都忘了,提着马灯仔细看,勉强看了几遍,大概意思是懂了。可懂了却跟没懂一样,说没懂吧,字面意思还清楚了。 我呆若木鸡,不敢相信上面写的一切。 第二百二十九章 道观 炼丹炉内另有乾坤,自成密室,我用马灯的火光去照看,发现墙上有字,仔细读下去,当场呆若木鸡。 上面的文字也是柳虚子所留,大体的意思是,他在此地修仙,留下一卷成仙秘籍。此秘籍尽显仙家手段,具体内容并不是记载在纸张、或竹片丝绸上,而是被制成了一枚仙印,赐给一直侍奉在他身边的狐族道童体内,起名为“胡门仙印”。 看到这里我都懵了,用手轻轻抚摸墙面这块的文字,赫然“胡门仙印”四个字印在墙上。 这里所说的“胡门仙印”就是我身上这枚吗? 我仔细回忆胡门仙印的一些记忆,它传自胡门内部,一代一传,大家只是知道这东西特别厉害,能够赐予所有者法力或是神通,这种理解一直流传至今。 墙上所刻铭文如果是真实的,那么胡门仙印最早的开创者,便是柳虚子。 他制作这枚仙印的目的,并不是我们理解的那样,给狐族一个传袭的神通,而是这枚仙印中藏着一个成仙的秘密! 我继续往下看,果然,后面的文字验证了这个想法,柳虚子说,那卷成仙秘籍封印在仙印里,谁若能解开,便可得无上天机。入仙界长生不死,神通盖世,超脱轮回,可以“南游魍魉之地,北至沉默之乡,西穷杳冥之界,东观洪荒之光,其下无地,其上无天。” 我看得心激烈跳动,意识到一件事:我是胡门仙印的继承者,甭管它是怎么来的,中间又发生了什么样的波折,今天我能来到此处,冥冥之中已有天意! 黑暗里我举着马灯,看着墙上这些不知记载于什么年代的古字,联想到了自己,身上有种被电流穿过的感觉,酥酥麻。 难道今时今日我出现在这儿,看到前人所留文字,其实都是柳虚子的一手安排?这就是仙家手段? 我摇摇头,此中有不可思议的巧合,要说完全没关系,也不太可能。 我有些害怕了,心砰砰跳,这里像是藏着看不见的东西。我重重摸了一下脸,围着墙继续看,发现墙上的文字缺失了一段极其重要的信息。 柳虚子把成仙秘籍封印在胡门仙印里,那怎么打开呢? 一定有打开的办法。不太可能让胡门仙印的所有者自己猜,自己悟,理由有二。 第一,成仙的过程不是寻常修行人能揣摩的,我认识的修行最高者,比如谛一、烟堂的万堂主、连解铃也算上,他们或是阴神,或是人身,连“仙”的边儿都没摸到。他们算是此中佼佼者了,可让他们只凭自己理解,去揣摩仙家之封印,那还是痴人做梦。 第二,封印的手段一家有一家的法门,就算柳虚子没成仙,只是普通的狐族修行者,他随便弄出来的封印,也很难解开。 凭借我的常识和经验,密室最最关键的东西,就是柳虚子所留下来的,如何解开胡门仙印的法门。 我提着马灯在黑暗中转圈,忘了饿忘了渴,只有紧张和兴奋。 胡门仙印传了多少代传了多少修行者,他们都是胡门中的顶尖高手,现在又传到了我的身上,胡门仙印依然还在,说明了什么,说明这么多人也没破解其中的秘密! 这件事如果能在我这儿得到质的突破,我打开了胡门仙印的封印,拿到里面的成仙秘籍……后面的事都不敢想。 我打着马灯在里面转了一圈,奇怪,只有这面墙上有字。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传来,整个炉内的空间都嗡嗡作响。尖叫声扩散,像是四面八方都有人在惨叫,我一屁股坐在地上,马灯也甩出了手,滚了几滚,噗嗤一下熄灭了。 我坐在地上,心脏怦怦乱跳,手心都是汗,大口喘着气,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这尖叫声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我摸索着在地上,捡起马灯,里面灯芯还有一丝丝的小火苗,红红的,马上要全熄,赶紧用嘴吹了吹。 慢慢的小火苗有了生机,缓缓亮了起来,我重新把灯芯点燃,终于又有了光。 我举着马灯仔仔细细地看,除了一面墙上有字,其余三面墙都是空空如也。我敢肯定,尖叫声是从一面墙体上发出来的。 到底是哪一面墙? 我选择用一种笨办法,选择了东墙坐下来,马灯放在身边,紧紧盯着空空荡荡的墙面看。 一段时间之后,尖叫声果然有节奏的响了起来,这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没有害怕,不过这叫声确实让人太不舒服。 可以肯定不是东墙发出来的。我面向南墙,又在等着。 等了好长时间之后,尖叫声再次出现,也不是这面墙,我继续移动方向面对西墙,只有这一面墙了。 我把马灯放在西墙的墙根,火苗燃烧,照应着这面墙,形成了很大的一块阴影面积。 就在这时,尖叫声陡然出现,就在出现的这个瞬间,我的目光紧紧锁住墙面,看到墙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侧影。 那是一个狐面人身的怪物,狐狸的脑袋,人的身体,还穿着一件衣服,嘴长长的,只是一团黑影看不清五官,阴森之气跃然于墙面。 尖叫声之后,这个侧影迅速变淡,趁着这个时候,我一个飞跃到了近前,把手紧紧按在这个黑影上,同时胡门仙印上了身。 按上之后,我脑海里陡然出现了一个声音,不是听到的,是直接在心念中回响。 “吾乃柳虚子,法传有缘人,有仙印者穿我而过,入观内正殿,诚心拜我封印自开,仙籍参阅,仙界可期。” 我心怦怦跳,大概意思是听懂了,要我穿过它,剩下的事就水到渠成啦。 我静心等下一声尖叫。 焦心等了很长时间,尖叫再次出现,墙上的侧影渐渐浮现,然后又以很快的速度消散。我已经做好准备,胡门仙印贯穿全身,猛地往前一探,眼前就是一黑。 一种巨大的危险征兆来临,我闭上眼睛,身体往前拱,这么一使劲儿整个人似乎穿墙而过,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我慢慢睁开眼,坐在一处道观的正殿里,目所能及是大殿的入口和外面的院子,透过房檐看出去,能看到外面的夕阳。 暗蓝色的天边燃着深红色的火烧云,如同积石层般,一层一层堆积。道观屋檐反射着余晖,院子里种着几棵桃树,粉红色的桃花映着夕阳,此时此刻美的犹如一幅不似人间的画卷。 此时此刻并没有让我产生美的享受,反而觉得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我忽然怀疑起来,自己的肉身是不是另在别处。 现在的自己只是被抽出来的魂魄,困在鬼狱中,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第二百三十章 脱胎换骨 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身上有痛感,最关键的是,我能随意调用胡门仙印。我不认为自己在纯魂魄状态下,能如此自如地做到这一点。 可如果我是正常状态进来,为什么看到的东西如此迷离?完全不像传说中的鬼狱。 关于鬼狱很多人跟我描述,是地狱一般的存在,怎么可能是一座记载成仙秘籍的道观呢? 我坐在大殿的蒲团上,看着高高的房檐,夕阳下反射着红色的余晖,我痴痴看着它,甚至忘了饥饿,忘了生死。 好半天回过神来,长舒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知为什么,刚才看屋檐的时候,竟然产生了一丝熟悉感,像是在哪见过。 或许是一种心理状态吧,盯某个事物时间久了,会产生心理认同感,认为自己和那东西之间是有联系的。 我用力摇摇头,感觉到自己饿的不行,先别管是什么地方,我是什么状态,反正饿得受不了。不管什么食物,哪怕放了好几百年,吃了不死就行,先充充饥。 我从蒲团上勉强爬起来,在道观的大殿里行走,神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供品,在神台上供奉着一尊雕像,是个白衣公子,长得面白如玉,手持拂尘看着大殿之外。这尊雕像很可能就是道观的主人,也就是胡门仙印的开创者,柳虚子。 我跪在蒲团上,用最后的力气对着柳虚子磕了三个头。不管怎么说,我的胡门仙印就是传承于这位仙人,也是古人前辈,磕几个头没毛病。 我嘴里默默念叨:“柳虚子前辈,你要真可怜我,就赐给我一点吃的吧,我现在都快饿死了,你不希望胡门仙印就这么荒废在自己的道观里吧。”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祈祷起了作用,忽然一阵山风吹过来,大殿两侧的柱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我抬头上看,注意到柱子上一左一右挂着一副对联。 年久失修,这幅对联的牌匾很不结实,在风中摇摇欲坠。 我仔细去看,这幅对联的上联写着:登真阁聚天地灵气;下联写着:临虚坛采日月精华。还有个很奇怪的横批,写着:真作虚时风来处。 我看不太懂,把对联念了几遍,疑惑地自言自语:“柳虚子前辈,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又是一阵山风从大门吹进来,很轻柔,吹在我的身上像是手的抚摸,吹在对联的牌匾上,“嘎吱嘎吱”作响。 我脑子里突然打了个闪,“风来处……风来处。” 大殿外是一个院子,里面种着三两棵桃花树,在风中颤动,粉红桃花如同一幅彩色丹青滃染的画。 我从大殿走出来,穿过院子来到道观门前,两道月亮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外面是片空地,四周都是山林,夕阳下山景秀丽无双,风很舒服,那么一吹,树枝轻轻摇晃。 我看到这些树竟然都是果树,有长着苹果的、有长着桃子的、还有长着樱桃的……反正目之所及,能看到很多的果实。 看到这一幕我都快哭了,双手合十默默说着,“柳虚子啊柳虚子,还是你知道疼人。知道我现在为啥闹心。” 我看到一棵比较低矮的树,上面的樱桃快垂下来了,都熟透了。我随手摘了一兜子,简单用衣服蹭蹭,直接扔嘴里就吃。 甜滋滋的果实冒出汁水在嘴里荡漾,我舒服的“嗯嗯”了几声,坐在树下大快朵颐。 水果这东西自然不比肉,甚至不比蔬菜,但这个时候还要什么自行车,有口吃的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一兜子吃个溜光,我又摘了一个桃子,一个苹果,简单蹭蹭表皮张嘴就吃,这地方都是野生的,没有农药,吃起来也放心。 吃完之后,我困意上来了,从逃亡开始,一直到这个地方,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似乎都凝滞了。我伸个懒腰,靠着一棵苹果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睡非常香甜,做了很多很多的美梦,又记不住细节,反正身心无比愉快。自然醒来,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真舒服。 身上的乏累感和疼痛感一扫而空,精神状态出奇得好。梁少,你再来啊,现在的我一个能打他八个。 我坐在树下,没有急着起来,开始凝神入定。发现这次出奇地快,几乎是秒定,说入就入,这一进去我就发现睡觉的这段时间,身体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化。 主要是胡门仙印,它的神力以前要调用,费劲巴拉的,现在它自然而然地和身体融会贯通。以前是我想用才能用,现在是我不想用就不用。 细品这两个境界,是本质的变化。 我捎带手把全身十二大窍都开了一遍,然后再全给封上,开关自如,来去如风。又默默吟诵《楞严咒》,经文一出,我在内视中就感觉全身流淌金色的光。经文如同核辐射一样,水波一般向外扩展,经过果树,树动,经过树叶,叶颤,经过各种果实,它们都在瑟瑟生辉. 我缓缓睁开眼,眼前无比明亮。 这一切的变化都在睡梦中完成,难道是因为吃了水果的缘故? 这些水果树长在神仙道观前,本身就有一定的缘法在。我轻轻抚摸着旁边的苹果树,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身体轻飘飘的。 我在极度舒缓中,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这一看我就傻了,刚才的得意劲儿烟消云散,整个人呆若木鸡。 天空依然是夕阳西下,天边的火烧云犹如积石层般,一层一层堆积。深红色的云层映衬在暗蓝色的天空里,如同一幅画卷。 我呆呆地看着,浑身汗毛竖了起来,手心里捏的全是汗。 在睡觉前,我记得天空就是这般景象,现在一觉睡起来,还是这般景象。甚至火烧云还保持着原先的样子,一分一毫都没有变化过。 第二百三十一章 维龙山 眼前的奇异景象,天空和火烧云的位置没有发生变化,目前我能做出两个比较靠谱的推断。第一是,我一觉睡了一天一夜,赶上了第二天傍晚的夕阳;还有一种可能是,我看到的是某种假象,并不是真的天空。 我坐在树下闭上眼睛,等了好长时间,再次睁开双眼,看向天空。 还是暗蓝色的天,深红色的夕阳,一层层堆积,连样子都没有发生变化。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知为什么,想起一部很老的电影叫《楚门的世界》。 我感觉自己困在一个永远都是夕阳的地方,出也出不去,时间永远不变,这里像是一个时间囚牢。 我现在就算修为提升了,胡门仙印随意贯穿全身,还是拿眼前这诡异的场景束手无策。 我快步回到道观的正殿,跪在蒲团上,面向柳虚子的雕像,双手合十默默念叨着,老神仙保佑,老神仙保佑。柳虚子前辈,你别玩我了,赶紧把我放出去吧。 念叨了半天没什么提示,刚才还有风的提示,现在什么都没有。 我怅然若失,坐在蒲团上,呆呆看着房檐,上面是暗蓝色天空和深红色夕阳。整个道观确实很美,像一幅画,随便一眼都是屏保壁纸,光线通透,并没有阴森气象,但不知怎么,这地方怎么待着都不得劲,总觉得哪里有问题,诡异的无法形容。 我在大殿里转来转去,忽然停下脚步,自己都气笑了。 其实没有人拦着我,我可以下山嘛,道观出去是一片山林,穿林而过,从山上走下去不就行了吗?自己这脑子,我叹一声,想到就做,赶忙从道观推门出去。 外面是果树林,四周静谧。我快步穿过林子往前走,光线很足,没那么多森林里常有的磕磕绊绊,虽说没路,但并不难行。 走了一段,忽然听到林外很远的地方,有哗哗哗的水声,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哈哈,终于要走出树林了。 我继续进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脚步又迟疑了。 我现在所在的地方,不管是鬼狱还是什么,大概位置还是在烟堂里。烟堂是在小黑山,四周都是山林,哪来的水? 而且听那水声,是波涛滚滚,并不是普通的小河小流。我心头隐隐笼罩了一片阴霾,会不会又要出现自己无法理解的景象了? 我向前走,拨开密密的枝林,从里面走出来,是一段山崖。站在悬崖前,眼界陡然开阔,远处是青山连绵,再往前眺望,右手边是滚滚的江水,如同一条蜿蜒的黄色巨龙,在群山间游过。 我不禁想起李白的一首名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是长江?不对,不对,我现在是在北方,怎么会出现长江呢?这不扯淡吗。难道穿越了?这结论更扯。 我记得北方除了海之外,内陆确实有这样磅礴的江水,那就是黑龙江。但烟堂离着黑龙江还有几百里地,根本不可能。 这条大江完全颠覆了我对地理的认知,想不出所以然。 我迟迟疑疑地顺着山路往下走,出现了一条人工阶梯,十分粗糙,像是蟒蛇爬行过的痕迹,开凿在险峻的山脊上,看着十分危险。但好歹也算是阶梯,我小心翼翼往下走。 我心中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如果自己真从山上下去,或许就永远也回不去了。 我一开始出现在道观的房间里,道观说不定是某个中转站。眼前这般景象肯定是反常的,是幻象也说不定。我脑子里胡思乱想,就在这时,突然看到路旁边竖着一块山碑,经风吹雨打,这块碑已残缺不全,从后面看生满了暗绿色的苔藓。 我慢慢绕过去,来到碑前,上面肯定会写着地点,可以看看这座山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眼看到碑面,上面的字倒挺全,从上到下是三个繁体字,写着“维龙山”。 下面还有一些很小的字,都是繁体的,密密麻麻没有标点,匆匆扫了一眼,大概是写这座山的历史,多少年前有人居住等等,里面还记载了一些传说,仙人从山下飞升什么的,并留下仙人的诗文残句,“临渊向前现全身”。 我收了目光,摸着下巴盘算,原来这里叫“维龙山”。 奇怪,为什么这名字会如此耳熟?维龙山,维龙山…突然一道闪电掠过我的大脑,我整个人一下子愣在那里。 维龙山…… 这名字并不陌生,我想起它的来源,维龙山出现在我随身携带的那幅画里! 胡月要去维龙山找一栋神秘的建筑物,我委托画里的刘二哥去找她,后来传来消息说,胡月在维龙山和一个妖怪同归于尽,死在这座山里。刘二哥要去寻找她的尸体…… 这,这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一座维龙山,我现在是在哪?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夕阳永驻的天空,心怦怦跳,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幅画里没有白天和黑夜,永远都是黄昏的状态。什么时候看,什么时候都是这样。 这里的时间也是如此,我过了很长时间,但眼前的时刻从来没有变过,怎么看都是黄昏。 我头有点晕,不对,不对,这一切太诡异了,太邪门了,解释不通,解释不通。 我坐在山碑的旁边,用手仔细摸索碑上的文字,来回看了好几遍,确实是“维龙山”三个大字。是刻上去的,里面抹着红色的朱砂,这三个字历经多久,都不曾破坏。 我已经糊涂了,也不愿细想,这一切太诡异了。 就在这时,山路远处有脚步声,还有“吱呀吱呀”的声音。我又惊又喜,惊的是这里居然有人,喜的是,有人就好办了,可以细细打听,总比自己一个人瞎猜强。 我站起来仔细看,山路拐角处来了一支二人抬。何为二人抬,一前一后两个挑夫,挑着两根竹竿,正中是简易的椅子可以坐,坐椅子的人可以省了上山脚力。 这两个挑夫不喘不停,大步流星从下面走上来,两个竹竿间有竹椅,上面还有个小遮盖,是挡阳光挡雨的。 竹椅上坐着一个人,应该是女人,穿着裙子,手里似乎还提着篮子。她的脸藏在小遮盖的阴影里,看不清五官面相。 两人一抬,从下面就过来了。我赶忙闪在一边,把路让出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眼睛 二人抬“吱呀吱呀”上来,我让在一边,看着他们从身边掠过。我仔细看竹椅上的人,是个女人,遮盖的阴影下只露出裙摆,看不清长相。 他们和我擦身而过,并没有看我,径直向上。我没有急着下山,跟在后面。 离得太近怕人家讨厌,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个轿夫对我也置之不理,爱跟不跟。我们一行人穿林后,来到道观门口。 二人抬放在地上,两个轿夫站在一边,用肩膀上的毛巾扇着风,嘻嘻笑聊着天。 简易的竹椅上站起女人,小心翼翼从椅子上下来,身着钗裙,头上挽着发髻,手里提着篮子,看起来像是初为人妇的小娘子。 轿夫说道:“这位夫人,你尽管敬香,出来喊我们一声就行,我们就在墙边乘乘凉。” 小娘子“唉”了一声,挎着篮子进了道观的正门。 我跟了过去,来到道观门口,有个轿夫往这儿瞅了瞅,但没有阻止我。我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道观空无一人,里面是独自的女人,我一个大老爷们跟着进去,好说不好听。 可又一想,心底无私天地宽,我又不是作奸犯科,而是为了探究这个世界的真相,无所谓了。 我轻轻咳嗽一声,两个轿夫还是置之不理,这是你们不拦着我的,我跨过正门走了进去。 那小娘子已经穿过庭院,来到了正殿,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在默默祈祷着什么。 我走了进去,听她喃喃自语:“真神在上,保佑我哥哥平安无事,保佑我还能听到老神仙的话。” 我心念一动,慢慢走过去,绕过这个小娘子,来到她的面前。凝神去看,这一看愣住了。 这个小娘子大约二十多岁,面容丰腴,用粗俗的话说,就是开了脸了,也就是说,这不是小姑娘,而是嫁为妻子,成为人妇。 我从她的五官上,依稀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那就是阿云。 画在入鬼狱时已经丢失,被陈副堂主拿走了,阿云是画中的人物,我一直在和她沟通,才能知道画里的情况。 没想到,此时此刻竟然在这里又见到了她。 看到她的这一刻,很多疑惑我心下通透,都明白了。我现在的位置,应该在画里。 现在身处的地方,正是我让胡月去山中寻找的那座道观。当初之所以让她去找,是因为我抚摸画卷,感应到这座道观里的气息和胡门仙印有渊源。这才有了画中世界的连串波澜,胡月去找道观,刘二哥再去寻她,刘二哥通过火鹤传信给妹妹阿云,阿云到凉亭里,把消息传递给画外的我。 我记得画的最后一幕,是当地被土匪入侵,土匪头子想要侮辱阿云,阿云不知为什么把这些人全都杀了,一个小女孩血淋淋站在凉亭里,茫然四顾。 事情是搞明白了,但是由此而来是更多的疑云,我为什么会在画里?现在是肉身吗,还是仅仅只是个魂魄? 我在画里是因为陈副堂主吗?是她把我的魂儿摄入了画中? 种种谜团,像是一团团乱麻一样困扰着我,脑子乱极了。 我站在阿云的面前,轻声说:“阿云,是我。” 此时阿云磕完了头,身体立起来双手合十,目光穿过我,看向后面的雕像。 她喃喃地说:“信徒阿云,跪求真神,保佑我阿哥,保佑我的夫君。希望能再听到老神仙的声音。”她跪在地上又磕了头。 她看不到我吗?我疑惑中加大音量:“阿云,是我!我是老神仙,你能看见我吗?” 我话音一落,阿云的脸色变了,她茫然四看,似乎整个大殿里空无一人。她的眼神很多次掠过我,都没有停留。 此时此刻,我终于确定下来,她看不到我。 “阿云。”我又招呼了一声。 阿云嘴唇颤抖,这时一阵风吹进来,大殿的正门前后轻微地摆动,发出嘎吱嘎吱响声。阿云双手合十地念叨着:“老神仙是你吗?我听到你了。” 我蹲在她的面前,沉声说:“阿云,我是老神仙,我就在你面前。” 阿云先是惊恐,然后慢慢冷静,缓缓伸出手像是要碰到我。我暗自点点头,这小女子真是不简单。 她轻柔的手摸到我的脸上,阿云的眼圈红了:“老神仙,是你吗,我摸到你了。” “是我。”我也冷静下来,阿云看不到我,但是能听到我,能感知到我。 阿云哭了,特别伤心:“五年了,你终于出现了,我等你五年了!”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我……在天上有些事,一直没有下凡。” 阿云颤抖着说:“五年前在江边亭,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后来,我去了维龙山,一边走一边乞讨,我想找到哥哥。到了维龙山,听当地人说,有一只三尾红狐狸和妖怪同归于尽,拯救了苍生,而后一位年轻的猎人去山中寻找它的踪迹,这一走就没了音信。后来,我在维龙山住下来打听阿哥的消息,偶遇了以前的刘老爷,刘老爷可怜我,他身边又没人侍奉,就收了我做妾,日子算是安稳下来。在维龙山,我们一住就是五年,这五年里,我找了很多人进山打探,可都没有消息。维龙山太大了,老爷有多少银子,雇多少人都不够使的。后来渐渐的我也认了,每年的逢年过节,我都会到维龙山这座真神观来烧香祈祷,希望阿哥没事,希望能再见到你。” 阿云讲的很简略,我听得是五味杂陈。 上一次见她,还是没进鬼狱的时候,这次再见她,中间就间隔了几天,但画里的世界已经过了五年…… 画中的五年里胡月和刘二哥依然下落不明,极大的可能性是都死了。 我重重叹了一口气:“阿云,这五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我这么问,是有自己的考虑,这幅画落在陈副堂主的手里,打死我都不信她对画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她肯定会对画进行一定的法力试探。如果有试探,这里的世界肯定会有反应。 阿云想了想道:“老神仙,大约在三年前,维龙山的天空出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什么事?”我急忙追问。 “天空出现了天门,云彩上分出一道缝隙,里面出现了一只很大很大的眼睛。” 第二百三十三章 我在哪 阿云说,天空出现了天门,并且开启了一道缝隙,出现了天眼。我当下狐疑,会不会是陈副堂主在偷窥呢? 阿云继续道:“天门之后,天空像是下了火一样,整个天都烧了起来,持续了很久,大概有一个月,天才逐渐清朗,火云才退去。” 我听得纳闷,猜不出这是发生了什么,这幅画本身就透着古怪,超越认知。 “老神仙,再次找到你,阿云心里说不出的欢喜,下次我来这里还能再见到你吗?”阿云轻轻问,手一直摸在我的脸上,没有拿下来。 我苦笑着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阿云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轻轻地说要回去了,下次年节会再来。说着,把带来的篮子留在这里,她一个人走出了道观。 我跟着她身后出来,阿云时不时侧头,她能感觉到我在身后。 我始终觉得,这个小女子不一般。她身上有一种很难形容的灵气和天赋,比我强多了,如果她是胡门仙印的继承者,会比我厉害得多。 阿云上了二人抬,轿夫们抬着她下山,我慢慢跟在后面。阿云频频回头。 终于过了山碑,轿夫抬着二人抬继续往下走,我犹豫一下,跟了过去。 这一犹豫,轿夫们的脚程很快,转过山路的弯,看不到了。我赶忙追上去,也过了山弯,这一看傻了眼。 山弯过去竟是一道万丈深渊,从上面看下去,深不见底,悬崖两侧是无数的藤蔓悬挂,中间有飞鸟成群而过,对面的崖岸更是在百丈以外,恐怕只有鸟能飞过去。 阿云和两个轿夫竟然都没了踪影,我四下里看,没找到他们的影子,坏了,这三个人莫不是摔死了? 就在我四下寻找的时候,看到对面山崖上出现了一只二人抬,轿夫们颤颤巍巍抬着,上面坐着的,看背影正是阿云。 他们竟然眨眼的工夫,越过整座悬崖,到了对面。 我揉揉眼仔细去看,确实是他们,并不是幻视,现在只能说明一个情况,不是他们出问题,就是我出问题。 如果是他们出问题,阿云还好说了,很可能身怀绝技,她本来就天赋异禀,那么两个轿夫呢,怎么解释?不知为什么,我想起《西游记》里,孙悟空变化的九尾狐狸。 两个人抬着一个老太太,行踪莫测,诡异莫名。和眼前的情景多么相似。 我用力摇摇头,别胡思乱想了,假如他们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我呢? 有几个奇怪点,第一,在这个地方阿云看不到我,我明明在她的面前;第二,眼前的悬崖会不会只是针对我而存在?只有我看得见,对于阿云和轿夫来说,悬崖是不存在的。 也就是说,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拦我下山。 为什么,是柳虚子吗?他想暗示我什么? 我不敢尝试眼前的悬崖,为了试试是不是幻象,自己往下跳,我又不是傻子。 我找到旁边一块高石,爬了上去盘膝而坐,让胡门仙印出现,它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然后再看眼前的悬崖,依然存在,不是幻象。 我心灰意冷,顺着山路往回走,又回到道观。天空中依然是夕阳漫天,层层的晚霞,像是一张高清像素的照片远远悬挂在天际。 到目前为止,整个天象就没有变化过。 我一个人走进道观,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又从道观里出来,再次看天,天空依然未变。 一个想法在脑海中渐渐成形,现在的我其实并不在画里。我和整幅画的世界都格格不入,和阿云、和轿夫,明显在两个世界。 那么我现在在哪,又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我回到道观,盘膝坐在蒲团上,用胡门仙印再次看整个道观,场景居然没有发生一丝变化,说明这里不是幻象。 真他么邪门了! 这里不是画中世界,也不是现实世界,更不是在幻象里。那我究竟在哪?! 我最开始来到这里,是陈副堂主带进来的,难道她用了什么手段,把我困在一个难以想象的境地里? 我揉着脑袋,真是想破头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这时候我看到了篮子,阿云刚才带来的,应该是供品吧。我把篮子拿过来,掀开上面的盖布,里面装着几个大馒头,七个碟子八个碗的鸡鸭鱼肉,应该是敬拜柳虚子的,没想到便宜我了。 我这时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只是吃了几个水果,现在早就饿了。把馒头拿出来,嗬,还热热乎乎的。 正要一口咬下去,忽然外面吹来大风,正殿的大门嘎吱嘎吱前后晃动,风一吹篮子倒了,里面东西洒了一地。 给我心疼的,想用身体护住,谁知道风越来越大,殿里的东西都在响,尤其是头上的横匾,摇摇欲坠,像是要砸下来。 我赶忙跑到一边,手里握着大馒头,抬头看匾额,上面写着横批:真作虚时风来处。 风来处……真作虚…… 我突然眼前一亮,现在迷惑的主要问题是,此地是真的,还是虚幻的?这句话不是正好应对了我的疑惑嘛。 我仔细看上下对联:登真阁聚天地灵气,临虚坛采日月精华。柳虚子写这幅对子,在里面夹用了“真”和“虚”两个字。 他在暗示什么。横批写着,真作虚。馒头顾不得吃,我从正殿出来,冲出院子来到大门外,那里还是一片果林。此时在山风中,所有的树叶都在响动,这股风来自于林子深处。 我钻进林子,感受风的方向,一直走了很远,又来到山碑处。从山碑下去转过弯,还是深不可测的悬崖。 再次路断。 我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风意,风是从前面吹过来的,再往前一步,可就是万丈深渊了。难道风来处,指的是悬崖? 我调用胡门仙印,再次去看,眼前还是深深的悬崖,并没有任何变化。说明这并不是幻象。 我叹了口气,线索在这里全断,柳虚子留下种种暗示,却又不明说,到底意欲何为。 我顺着山路回来,到山碑附近,坐在地上叹气,自己在这里连续突破,没想到最后一切成空,困死在这儿,永远出不去了。 这时目光落在山碑残缺的记载上,上面写的内容已经看过,说这里有很多传说,尤其是一个仙人曾经在此地飞升,并留下残句,“临渊向前现全身”的诗句。 我挠着头,把这句话又看了一遍,全身像是通了电流,猛地站起来。 难道这句话又是一个暗示,暗示我临着深渊的时候,要向前再跨一步? 第二百三十四章 废墟 我在道观里慢慢醒来,外面依然是夕阳西下,晚霞满天。按照我对时间的计算,这里已经过了两天。 这地方没什么危险,美则美矣,却像是一个巨大的无形牢笼。每次我走到深渊前,实在没有勇气再往前跨一步,石碑上那句残诗,还不足以给我勇气,从悬崖上跳下去。 我在这里以水果充饥,闲的时候打坐修行,以前学的功法挨个都练练。自从胡门仙印和我融合之后,练这些东西快就不用说了,最关键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各个法咒的灵场。 比如说《楞严咒》,以前怎么念都觉得枯燥,硬背下来。现在再吟咒,在胡门仙印的加持下,身体自然会出现一层光圈,犹如金色佛光,《楞严咒》号称降魔第一咒,我此时绝对有信心,如果遇到恶魔恶鬼,绝对有一战之力。 练完了,我就躺在蒲团上,看着房檐,看着上面的蓝色天空,时间似乎都凝滞了。我从来没有如此悠闲的日子,也慢慢地感觉到特别无聊。 我渴望从这个看不见的牢笼里出去,哪怕面对外面的狂风暴雨。 每天我都会溜溜达达从山上下来,站在悬崖前,看着下面的深渊,飞鸟凌渡,深不可测,石头扔下去都听不着响。 现在我唯一能想出来的招儿,就是从这儿跳下去,但缺乏勇气,好几次真想这么干,站在悬崖边腿就哆嗦,背着手唏嘘了片刻,又回来。 道观里不分昼日,没有雨晴,永远都这么一个样。我闲极无聊,想再回到炼丹室,可怎么都回不去,我发现这里的房间,但凡需要胡门仙印才能开启的暗门,全都是单向的。 只能从炼丹室出来,想再回去是不可能的。 我每日在道观里转悠,前前后后就那么几重院子,看都看腻了。坐在蒲团上,看着高高的柳虚子雕像,自言自语:“前辈啊前辈,你这是搞得什么玄机,是想困死我啊。” 柳虚子的雕像还是那个模样,一动不动,看着大殿之外的虚空。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我对于时间完全糊涂了,可能只有两三天,也可能七八天,有一次打坐时,气血翻涌,焦躁不安。我猛地站起来,心想再这么熬下去,非疯了不可。 我从道观出来,顺着山路来到下面的石碑,拐过弯,来到了悬崖前。 我心里发狠,今天,也就是今天了。我咬了咬牙,向前走了几步,一双脚踩在悬崖边缘,下面吹过来一阵阴冷的山风,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看着下面白雾缭绕,偶尔有鸟飞过,顿时有点头晕目眩,身体有点控制不住。 怎么办?是打道回府继续困着,还是一咬牙跳下去? 我在悬崖边天人交战,站的时间越长,勇气消散的越快,两条腿都在发抖。 想得越多越难做决定,去他么的,我咬咬牙,死就死了吧! 我张开双臂,猛地往前一倾,整个身体向着深渊就倒了下去。刚这么一倾,我就后悔了,想把身体拉回去,晚了。 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已经不听使唤,几乎是瞬间,我就从悬崖掉了下去。 我紧紧闭着双眼,身体在快速向下冲,一阵阵风在脸边掠过,脑子已经不停使唤了,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解脱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体的失重感消失,好像身下挨着什么东西,我慢慢睁开眼,眼前黑森森的,隐约还有些光。 我揉揉眼从地上爬起来,第一感觉是,这里很不舒服。 我借着光看过去,此地是一个巨大的山洞,洞壁每块石头都怪异嶙峋,有的像武器,有的像鬼脸,整个洞里充斥着令人难受的负能量。 光源是从头顶投射下来的,上面枝藤扭结,连植物都是深黑色的,形成种种怪异的结节,看着就让人作呕。 不知是阳光还是月光,经过这些黑色植物层层过滤后照下来,连光都变得这么邪恶。 我的面前,有一座建筑物的废墟,看起来应该是道观。黑色的石栏坍塌在地上,全部开裂,断成了很多节。墙壁破损,到处是残砖碎瓦、满目疮庚。我一眼认出来,这座废墟正是这些天一直待着的地方。 柳虚子的真神观。 这……这怎么回事?怎么变成废墟了? 洞窟的黑光笼罩在废墟上,透着一股阴森的恐怖感,我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走过去,用手抚摸着断墙,然后快步从大门进去,整个正殿几乎夷为平地,柳虚子的雕像摔在地上,早已成了数断。最可悲的是,连头颅都没有了,只有身体。 我心下怅然,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或是经历了某个传说,头天晚上还住在豪宅,锦衣玉食,睡一觉天亮起来,发现自己在乱葬岗,到处都是破败的坟包。 我走过去,扶住柳虚子雕像的身子,用尽全力把它仰面过来,只是我唯一能做的事,让前辈的雕像能体面一点。 雕像翻过来的时候,我看到在它的前胸上,有几行繁体的小字。我蹲在地上,用衣服轻轻擦拭上面的灰尘,仔细去看。 上面写着:“真为虚时虚为真,断崖勘破方见真,真虚尽头破玄关,一破玄关又真虚。” 我被这“真真虚虚”给弄蒙了,但有一个信息可以肯定,现在是回到了现实世界,这里有句话叫“断崖勘破方见真”。 我从悬崖上跳下来,正是摆脱幻象的方法。但是为什么,胡门仙印没有勘破当时的假象呢? 我想到了一种极为匪夷所思,又让自己害怕的结论。 我在道观的幻象中突破,精进了修行,其实这一切不过是我的颅内高朝罢了,是一次自我想象的狂欢。破了幻象回到现实,我还是以前那个修行水平半吊子的朱鸿运。 我顾不得现在的诡异环境,直接坐在地上,开始打坐入定,调用胡门仙印。想看看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水平。 第二百三十五章 成仙秘术 胡门仙印和身体融会贯通,我长长舒了口气,工夫没有白下的。我在道观的幻境里修行,所下的工夫是实打实的。情境再怎么虚幻,而我是真的。 我出了定境,走在这片废墟上,明白了发生的什么。我被陈副堂主送进了这片废墟,她看不到道观的幻象,她只能看到现实里的破败建筑。我在幻象里连续闯关,其中的经历只有自己知道,这个幻象是专门给我准备的。 其中最重要的关口是,我有胡门仙印。 如果没有这枚仙印在,恐怕我看到的也只是废墟。 我慢慢走着,踩在废墟的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看到了一样东西,是铜制的怪兽脑袋,下面还有三个腿儿,正是柳虚子前辈的炼丹炉。 我走过去,炼丹炉歪在地上,用手推推非常沉重,扶不起来,看向内部,里面也没什么暗藏的空间,一眼就能看到底部。 我叹了口气,轻轻摩挲着炼丹炉,心中无限感慨。柳虚子虽说是神仙,但只能留下虚像给拥有仙印的有缘人,现实是残酷的,他能耐再大,也阻止不了自己的道观百年后变成一地废墟。 我慢慢往外走,来到废墟口,地上的尘土里半露出一块黑色匾额,上面写着两个字,“神观”。这是“真神观”三个字的一部分。 我站在碎裂的牌匾前,看着这么一大片废墟,回忆着夕阳下道观幻象的美丽状态,院子里还有粉红色的桃花呢。所有的东西在时间的湮没下,都化为了无有,眼见高楼起,再见高楼塌。就算是神仙也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我陷入深深的思考中,时间本身会不会就是一种幻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吗,在跨越千年的时间长河中,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水中泡影,此时起彼时灭。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虚呢? 我想到这些,感觉到胡门仙印有了反应。 我眨眨眼,盘膝坐在地上开始内观,胡门仙印的琥珀蛋竟然剥落一层外质,露出里面一层类似蛋清的东西。很薄很青,上面浮现出很多细细的金字,每一根线条都泛着金光,犹如蜘蛛丝一般精密繁复。 我仔细去看,上面写着:“仙家成仙术。吾柳虚子得仙方十卷,修行成仙,撰写一套成仙术,后狐族有缘者可修之。若成仙未成,也可修身养性,延寿续命,逍遥世间。本套成仙术,开造化之妙用,内外双修。欲成仙,先明气炁二物,见物要从真入妄。行气术,凡咽口气,先至丹田,次过气海,膀胱,方可对景……” 我在内观状态,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无意中竟然打开了胡门仙印的封印!我看到了成仙秘术。 胡门仙印是柳虚子传下来的修仙秘籍,终于显出全貌。修仙第一步,先从呼吸开始,我大概掠了一下,他教的呼吸法不算冷门,现在很多书或是讲座都提到过,说白了就是腹式呼吸。吸气进腹部,然后停气,再吐出去。 就这么点玩意儿,就是修仙第一步? 我围着琥珀蛋转动,它的表面只有这些文字,讲怎么呼吸的,看来看去没有其他东西,只好先从内观退出来。 柳虚子成仙靠着仙方十卷,那么他留下来的教程就算没有那么多,也不应该这么少,估计胡门仙印还有玄机没有解开。 我尝试着按他的说法做了几个腹式呼吸,很容易,没感觉身体有什么强烈的改变。算了,现在也不是细细琢磨的时候,从洞里出去再说。 这个洞太大,高了下足有二三十米,就是十几层楼那么高,洞顶的藤蔓盘根错节,有光从上面照下来。想从这里逃生,往上爬肯定不现实。 我顺着洞窟慢慢往前走,洞壁千沟万壑,怪石嶙峋,幸好没有复杂的洞穴体系,一条道直着走就行。走着走着,感觉脚下很湿,低头看,有了地下水,洞壁也出现“滴答滴答”的落水声。 回头去看,道观的废墟已经看不到了,目所能及的视线是有限的,再远的地方黑森森得看不清楚。 正向前走,忽然一阵狂风从深处吹出来,风很强,吹在脸上生疼,比较恐怖的是,强风吹过洞壁,掠过那些怪石头,发出了某种声音,每一块石头的声音重叠在一起,随着风过来,听着就像是无数人的惨嚎,受尽折磨的悲恸。 听得我这个堵挺,换一般人早就崩溃了,我都想捂耳朵。 这时风里有一股说不清的声音,仔细去听,夹杂在痛苦悲嚎里,是一阵清脆的铃声,叮铃铃作响。 我精神就是一震,怪声是风穿过石头的声音,而这个铃声,绝对不是自然音,是人工造出来的铃铛。 我赶忙加快脚步,在洞中快行。 往前走了很远,到了另一个洞窟,突然站住,因为我看到一幅奇景! 眼前耸立着一尊巨大的雕像,是一个没有五官的人。高了下能有十几米,极其巍峨,上达洞顶,下坐地面,整个雕像呈盘膝打坐的姿势,看这个造型不像是个僧人。 这个雕像看不清是什么材质,应该是木头,由很多很多的木头搭建拼凑而成。他没穿衣服,沿着后背的脊椎画着一条长长红线,红线上还有很多红色的节点,看上去像是中医用来看穴位的人体模特。 再看雕像的前面,也有一条红线,从下巴到肚脐,上面有红色的节点。为什么雕像要在前心和后背画出两条红线?难道是……任督二脉? 从修行的角度来看,身前的一条线叫任脉,后面一条线叫督脉。修行的说法是:通督脉可愈身后病,通任脉可愈身前之病,督任皆通,元气流行,精神健旺,至此可以长生。 我站在这尊巨大的雕像前,无法形容心中的震撼。他微微垂头,脑袋就是个肉蛋子,没有五官没有头发,不知为什么,我从他的造型上感觉到一种莫名的邪恶。 我慢慢走过去,听到无数的风铃响动,在这个巨大的人物雕像上,从上至下挂着很多的小铃铛,洞里的风一吹,铃铛前后摆动,发出合在一起的声音,像是无数只蝉同时振翅而鸣。 我来到雕像的下面,抬头仰望,脖子都酸了。洞顶黑色的光穿过无数藤蔓投射下来,落在雕像表面,泛出一层层波浪般的黑色光泽,巨大的身影里蕴藏着深深的邪恶之气。 我不相信这尊雕像是烟堂的人做出来的,这是多大一工程啊,而且如此神不知鬼不觉,藏在洞窟里,江湖人竟然谁都不知道。 这时我看到在雕像的身体边缘,有一条竖梯直直挂着,上面正对着人像的肚脐眼,那里有一扇门。 第二百三十六章 佛堂 这个巨大的人像太诡异了,侧耳去听,里面还有声音。我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赶紧从山洞里出去,我想看看真实的天空。 虽然出去也是刀山火海,好过困在这里。 我小心翼翼观察周围的环境,事情有点不对,这人像太过巨大,结结实实堵在洞窟里,上碰洞顶,下落地面,整个洞的横截面完全堵死。 往回走是道观废墟,往前走就这么个巨大雕像,要想通过,必须钻过去。 目前就我观察,想通过人像唯一的路,就是肚脐眼那扇门,里面不知有什么存在,总有莫名其妙的怪声传出来,让人胆寒。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顺着楼梯往上爬,脚下咯吱咯吱的。抬头上看,雕像似乎比刚才看时更加高大。 这是哪朝哪代建的呢?无法想象,居然这么大的工程。 正爬着,一股风吹过来,脚下烂梯子的声音合着风的呼啸声,听上去像是恶鬼的呜咽。 我深呼吸了一下,终于爬到了肚脐上面,这里有个小平台,四周加着护栏。凭栏外眺,够高的了,看着下方的地面,让人有点眼晕。 肚脐的这道门此时是打开的,里面黑森森,远处有光。我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摸黑前行,走了没多远,光越来越亮。 我慢慢停下脚步,喉头动了动,因为看到了一个人。 这地方是一个类似佛堂的所在,有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坐在蒲团上,袍子整个在地面摊开,把身体包裹严严实实,只露出脑袋在外面。 微微垂头,似乎正在祈祷什么。 这人的前面是一面黑色的墙壁,靠着墙是层层的佛龛。 墙里伸出很多黑色的长线,像是无数的黑色长发渗出来,铺散在佛龛上,极为诡异。 那人祈祷了一会儿,缓缓站起来,身材高大,形若松鹤,赤脚缓步向前,走进旁边的侧门。 顺着光看过去,靠着两侧墙面有几盏灯台,里面燃着火光,并没有电灯。 我藏在黑森森的角落,暂时没有人发现我,大脑激烈运转,怎么办,怎么出去? 走到这儿,我已经有点懵了,前面找不到路。这地方诡异莫名,随便乱闯,很可能会闯进什么禁地。 说到禁地,我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这地方莫非就是真正的鬼狱? 不知为什么就生出了这样的直觉。 我沉住气,蹲在黑暗里继续看。侧门一开,穿着白色长袍的人走了出来,手里推着一个大架子,架子上竟然绑着一个男人。男人披头散发,全身光着,手和脚拉直了栓在架子的四个角,动弹不得。脖子上还扣着一个铁箍,饶你是绝世高手,也逃不出去。 男人正破口大骂:“姓万的,你想干什么?” 白色长袍的人微微侧身,灯台的火光中露出侧脸,我这么一看,倒吸口冷气,他正是烟堂的万堂主。 绑着的男人骂得很难听:“姓万的,你不得好死,你就是个伪君子!应该让所有人都看看你的真面目!” 万堂主呵呵笑,不急不慢把架子推到佛龛前,然后慢条斯理拿起上面的黑线,一根一根缠在男人身上。 男人有点害怕了:“你想干什么?你抓我到底想干什么?” 万堂主也不说话,就是缠自己的。 “姓万的,你给我来个痛快,别这么折磨我。咱俩论起来,我的资历比你还要老,凭什么这么对我?!你弄死我,我化成厉鬼也不放过你!”那人咬牙切齿。 万堂主笑了:“一会儿你的生魂就会从肉体里剥离,进入后面的鬼狱,提前尝尝地狱是什么滋味。先在那里练练怎么当一个厉鬼吧。” “姓万的,你到底想干什么?”那人口气有些发软。 “你是管鬼狱大门的,最近是不是私放陈堂主进来?”万堂主问。 那人苦笑:“烟堂在小黑山这些出马仙儿的堂口里,能排进前三,是信奉烟鬼的北方总堂。真是表面溜光水滑,里面已经烂成一锅粥了。万堂主,你一手提拔陈堂主上来,现在又处处提防她。” 万堂主道:“别说那些没用的,直接捞干的讲!你现在是两头落不得好,陈堂主不要你,我也要弄死你。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陈堂主让你干什么,她是不是私自偷进来过?” 那人苦笑:“好吧,我告诉你怎么回事。” “这就对了。”万堂主一边说着,一边手不闲着,继续往这个人身上缠着黑线。 那人不像刚才那么强硬:“姓万的,你住手!我答应告诉你了。” “你说你的。”万堂主道。 那人深深叹口气,说了起来:“陈堂主一直想知道鬼狱的真实情况,也想学会抽生魂的办法。你自从上位后就立下了门规,只有正堂主一人才能出入鬼狱内部。” “还有你。”万堂主说。 那人苦笑:“我家世代在这里看守鬼狱,至今已经七代,你如果连我也赶出去,实在是不像话,也没法给烟堂兄弟们一个交待。姓万的,你觉得我是那种破坏门规,放任陈堂主进来的人吗?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顶多去过废墟道观。” “继续说你的。”万堂主道。 那人继续说:“陈堂主认为你会抽生魂,一定是从鬼狱里学来的,而且你不止从鬼狱里学了一种法术。此地你独自霸占,没有向堂内兄弟敞开鬼狱的秘密,很多人都对你有想法……我告诉你吧,陈堂主没有进来,但是她带来了一个人,我把那个人送进了真神观的废墟。” “谁?”万堂主停下手里的活儿,问道。 那人摇摇头:“我不认识,第一次见,很面生,是个年轻小伙子。陈堂主把他背来的。她跟我说,不必泄露鬼狱的秘密,只要把这个小伙子带到废墟那里就行。” 我在黑暗里浑身发毛,这个小伙子说的就是我吧。情况似乎明了一些,陈堂主把我背到了鬼狱,但是里面她进不来,所以委托眼前这个看门的,把我带到了真神观的废墟。也就是我破幻出来的地方。 陈堂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万堂主重新开始绑黑线。 那人大叫,“姓万的,你想干什么,我都跟你说了……你连我都不信任了吗,难道说……我从这里再出不去了?” “聪明人,聪明人。”万堂主说:“你确实以后都出不去了。我告诉你,我平生最不能忍的是两件事,瞒着我、撒谎。你的生魂再也出不去了,不过肉身还有机会。我会把你的肉身扔在山沟里,让护林员无意中发现,那时候你已经‘摔’成了植物人,还有气息在,没有死,回到家也是苟延残喘。听说你家里没有什么钱吧。” “万……”那人磕巴了一下:“万堂主,我家里只有老娘,还有两个孩子。我和老婆离婚了。你别这么对我行吗,要不然我们一家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居然是这样。”此时的万堂主在此人身上缠了几乎百余条黑线,像是头发层层缠绕,情景非常渗人,看得头皮发麻。 “当你变成植物人的时候,我会代表烟堂去慰问你们家,或许我会拿着稀饭,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汤匙一口一口喂你,再掉两滴眼泪。” 第二百三十七章 气海 那人也算一条硬汉,看万堂主杀意已决,索性也不求情了,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什么爹什么妈八辈儿祖宗都骂出来。 万堂主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非常享受,眯起眼睛,“嗯,嗯,再骂,使点劲儿,就这么点词汇量了?” 那人气急,骂道:“姓万的,你就是伪君子,平时在我们面前装的跟个人似的,其实一肚子男盗女昌!你跟堂口里的女人有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年龄小的姑娘,对不对?那个叫可可的姑娘,每次都坐你怀里,连后辈都惦记上,你真是臭不要脸。” “嗯,嗯,有点意思了。”万堂主笑:“骂到我心里去了,继续。” “烟堂怎么会让你当堂主,兄弟们真是瞎了眼,你他么是个什么东……”那人还没骂完,万堂主陡然咬破舌尖,朝着他的脸就是一喷,一口血喷在脸上。 万堂主伸出右手,呈鹰爪状罩在那人的头上,嘴里念念有词。 那人一开始没怎么样,突然间就开始惨叫,“疼啊,疼啊……你饶了我吧,疼啊……” 万堂主还保持着抓头诵咒的姿势,并不松开,嘴里的咒语越念越快,那人声声惨叫:“姓万的,你给我个痛快,折磨我算什么本事,你算什么本事……你这个……”后面越骂越下道,同时声音也越来越小。 绑缚在此人身上的那些黑线本来软塌塌下垂,陡然全部抻直,根根直立。从远了看,这个人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头颅,头发全部拉直,好似怒发冲冠一般。 我实在看不下去,靠在黑暗的墙上,大口喘着气。 过了一会儿,那人渐渐没了声音,再探头出去看,那人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万堂主缓缓把手从头上拿开,那人的脑袋更往下垂。 万堂主用手指像斗蛐蛐一样拨弄着他的下巴,那人的脑袋不受力,托起来又垂下去,跟死了一样。 万堂主念念有词,双手快速结了个极为复杂的手印,那人身上的黑色长线突然全部缩回去。 万堂主轻轻叹口气,拍拍那人的脸蛋儿:“反正死了都是要下地狱的,在鬼狱也是一样,当提前演习了。” 万堂主没有立即离开,背着手站在墙前,看着满墙的黑色丝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了片刻,缓缓走进了左边的侧门,再也没出来。 我停了片刻,佛堂里没有声音,那人就这么捆在架子上,看来生魂已经抽走,就剩下这么一具没有思维的肉身。 我慢慢从黑暗里出来,蹑手蹑脚来到佛堂前,左右看看。佛堂两侧各有两道侧门,左边侧门是不能走的,万堂主刚刚进去,那么右面侧门就安全吗?也不一定。 我来到佛龛前,仔细看着这堵墙,按刚才作法的情况来看,此人的生魂已经抽进了鬼狱。那么鬼狱的实体应该就在这堵墙的后面,延伸出来的这些黑色丝线,应该是某种媒介吧,把人的魂魄引入鬼狱。 我轻手轻脚来到右边的侧门前,仗着胆子用手去推,佛堂太过安静,门轻轻开启一道缝隙,发出极为轻微的“吱呀”声,在我听来都犹如惊雷,我默默念叨着,安静,安静。 门终于推开了条仅供一人进入的缝隙,里面黑森森的,没有灯。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里面很黑,只能摸黑前行。凭着直觉,所在的空间应该不大,前面有风吹过来,应该是通气的地方。 虽说目不视物,但可以迎着风走。我走了很长一段,好像进入一条走廊,前面传来了隆隆的怪声。 终于到了走廊的尽头,有了光,我抬头顺着光线看去,这一看就吓蒙了。 这里是个中空的巨大空间,上面有微弱的光照下来,不知道光源是什么。光线里,能看到有一个巨大的球状物在转动。这个球能有多大呢,大概能有六七米高,两层楼的高矮。黑球在原地旋转,转动的方向完全是随机的,看了一会儿,有些头晕目眩。 我站在那里,抬着头静静看着这个巨大球体,像傻了一样,脑子完全僵住,眼皮子睁不开,说困还不困,说能思考也不能思考,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眼前这个球体就像是某种能让人催眠的东西。 好半天我回过神,慢慢向前走,来到球体很近的地方。巨大的球体在高速旋转,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完全摸不到规律,其中还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 顺着球体往上看,在很高很高的最上面,隐约能看到一个巨大的木头脑袋。我突然明白了,此时此刻是在人物雕像的身体内部,肚脐的里面。如果这么来推断,巨球的位置,恰好在雕像的气海之处。 所谓的气海就是肚脐往下三寸的位置,柳虚子留下来的仙印里,有关于呼吸的修炼方法,我记得很清楚,提到了呼吸时要深且长,吸入的空气要先到丹田,再到气海。也就是说,炼气海是成仙或是其他修行法门中,很重要的一环。 巨大的人体雕像,身外标记着任督两条气脉,身内在气海位置有这么个巨大球体在转动。 这一切会不会是一种提示? 我想起道家最著名的内景图,是武当前辈在修炼内丹时留下的一种图示,其中隐含着性命二功两种修持方法,如能破解其中的暗示,会受益匪浅。 眼前的人体雕像会不会也是这个道理,里面隐含着某种修行的心法? 正琢磨着,后面突然有人上来,一把捂住我的嘴,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把我往后倒。我站立不稳,摔在身后一个人的怀里。那人捂着我的嘴,另一手勒住我的脖子。我呼吸不畅,左右挣扎,怎么也挣不开。 一个人凑在耳边轻声说:“你可真厉害啊,竟然摸到了这儿。” 我心一凉,坏了,是万堂主的声音。 他勒住我脖子的胳膊突然用力,我呼吸不上来,眼前金星乱冒,意识开始模糊。 他猛地又一加力,我彻底昏了过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抽离 我慢慢醒了过来,头很疼,呻吟了一声。想揉揉眼睛,手不能动,我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挣,两只手被牢牢捆住。 顺着两边看,自己竟然被捆在木头架子上,双手双脚都被张开,分别捆在四角,脖子上戴着铁箍,更是动弹不得。 我努力转动脖子,尽可能想看看周围的环境,幽幽的火光,终于看清了,此地就是刚才的佛堂。 架子、佛堂……我一下醒悟起来,万堂主折磨鬼狱的看门人,抽取了生魂,不就是在这儿吗? 我想看看后面的情况,铁箍戴的很紧,扭动不了脖子,特别难受。 “呦呦呦。”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一只手伸过来抚我的脸颊,手很粗糙,是男人手。我心提起来,听声音应该是万堂主,但是看不到他。 我真是死的心都有了,自己在道观幻象里破关,本来是一件大喜事,转眼之间又落入虎口,死在眼前。这种懊丧之情,简直用语言无法形容。 万堂主在后面凑近我的耳旁,呼吸都能感受到,我心跳很快,嘴里干得像冒了火。 “我见过你。你是陆堂主领来的孩子吧。”万堂主说。 他的声音很温柔,听不出恼怒,但我知道,像他这么变态的人,说话越温柔杀意越是坚决。 我索性豁出去了,大大方方说:“对!” “我记得你叫……” “朱鸿运。” 等我说完,万堂主从后面转过来,现在近距离看见他了。万堂主没有戴金丝眼镜,但能看到耳边上面有眼镜腿压出来的痕迹,他应该是近视眼,此时看着我,眼睛眯起来,整个表情既可笑又可怕。 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袍,身体藏在里面不可见,甚至连四肢都不漏出来。 “你是被陈堂主送进来的,去了道观废墟?”他说。 “对。”问什么,我就说什么。 “然后呢?”他看着我。 “然后我就来这儿了呗。万堂主,”因为戴着铁箍,我的脖子始终是仰起来,只能用很艰难地角度看他,“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是什么人?”万堂主笑眯眯缓步走过来,拿起一样东西缠在我的胳膊上,我努力歪头看,这一看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拿着的是黑色丝线,把人的魂魄送进鬼狱的媒介! “你,你想把我送进鬼狱?”我牙齿都在打战。 “呦,刚才不是口气挺硬的吗,还以为你是条汉子,没想到这么就怂了。”万堂主说话阴柔,听得浑身麻酥酥的。 万堂主缠住两条黑线之后,做恍然大悟状:“我明白了,你刚才看见我抽生魂了?” 我喉头动了动,没说话。 “我跟你讲小朋友,”万堂主笑着说:“鬼狱里可好玩了,有人间没有之气象,去了之后可以好好享受。” 我急中生智:“你不是想知道陈堂主的事吗?” “她?呵呵。”万堂主笑了笑:“我当初看到你,就知道你是资质平平之辈,你们之间能有什么猫腻。就算她想搞什么也不会找你。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几天前你曾经把梁少仪那孩子打成废人,是吧。所以陈堂主把你送进来。” 说着说着,万堂主忽然一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摇摇头自言自语:“不可能,陈堂主就算找人算计我,也不会找你。你是陆良的人,资质又这么平庸。算了,陈堂主折腾不出什么水花,管她盘算什么,我早晚要收拾了她!” 他手没有停下来,一直在我的身上缠着黑线。 我左右挣脱不得,眼瞅着黑线越来越多。万堂主应该是老手了,不知道用这种手法害死过多少英雄好汉,缠黑线的手法又快又准,时间不长,近百条黑线缠住我的身体。 他停下来:“不用缠这么多,你比普通人强点有限。” 他缓缓伸出一只手盖在我的脑瓜顶,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吟咒。我吓得括约肌紧缩,自己到头来还是落到这般下场,结局依然是鬼狱。 我大叫:“姓万的,我知道你的秘密。” 他睁开眼看我。 我大叫:“你和烟堂里一些女的搞破鞋,你占可可的便宜。” 万堂主看着我,脸上的肌肉动得很厉害,随即大笑,发出连串近乎乌鸦一样的尖叫声:“哈哈哈,说得对,说得对。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凑近我的脸庞,轻声说:“我男女通吃。” 我汗都下来了,怎么落这么个变态手里,“那你想怎么弄我的肉身?” “哎呀。”万堂主说道:“这还真是个问题。有两种方案你选,第一种是,你的生魂抽取之后,肉身就空下来了,跟个植物人一样。我会把你交给梁少的父母,我想他们一定很有兴趣对你的身体做点什么。第二种方案是,我曾经答应鬼狱里的一个恶灵,让它重回人间,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合适的肉身夺舍附体。你本身资质平平,但肉身强在年轻,勉强一用。就交给那个恶灵吧。以后你朱鸿运依然在人间行走,但灵魂已经变了。” 我苦笑:“姓万的,你别这么折磨我行吗,给个痛快。” “行,冲你这话,还算是条汉子。那我就给你痛快。”万堂主把手罩在我的天灵盖,开始闭眼吟咒,继续施法。 我大叫:“救命啊,救命啊……姓万的杀人啦……” 声音在空荡无人的佛堂里回响,灯台的火苗扑闪扑闪燃烧着,四周映衬阴森的黑影,整个佛堂里充斥着恐怖气息。 我想到自己如此英年,还不到三十岁,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道观破关后充满了雄心壮志,没想到初出茅庐身先死,竟然挂在这么个倒霉地方。 我的眼皮子越来越沉,大脑渐渐一片空白,想睁眼也睁不开。 整个佛堂里只有万堂主的咒语在低沉地回响,像是某种鬼语,充斥在每一个空间。我困的不得了,喃喃说:“姓万的,你给我个……痛快的……” 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缓缓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漆黑,抬头看,天空挂着一轮圆圆的血月,周围是乌云密布,如同铅块堆积。 我四下里看看,这地方是一片树林,目所能及都是大树。 我扶着树干站起来,踉踉跄跄往前走,周围寂静无声,没走多远,黑森森的树林里突然出现了祭祀孤魂野鬼的神龛。 第二百三十九章 树林里的棚屋 树林很黑,空地上有很多神龛,走过去看,大多是一人来高的尖塔形,上面有小平台,放着香炉和一些供品。 这种神龛,周围几乎举目都是,树林的深处隐约也有,大概能有个十几座。 这种神龛里一般是祭祀土地公或是孤魂野鬼的,透着阴冷之气,我没敢过去。顺着树林慢慢往前走,走了一段,感觉温度很低,特别冷。我用手摸摸脸,吓了一跳,居然感觉不到。我赶忙摊开双手,双手还在,手互相摸摸,竟然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用右手掐了一下左胳膊,没有任何知觉,使多大的劲儿都没用。我瞬间瘫软,靠着树直往下出溜,坐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 我真的是生魂了,真的被剥离了肉身,我现在是在鬼狱。 我靠着大树,看着昏沉沉的夜空,血月挂在天边,整个月亮都被血色玷污,似乎顺着边缘都在往下滴答血。 我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昏昏沉沉往前走,浑浑噩噩不知走了多远,深林里出现了一截长长的竹桥。下面是深深的河水,泛着深黑色,不知流向何方。 我昏沉地上了竹桥,漫无目的前行,我太累了,精神意志接近崩溃。关键是能看见希望也好,现在举目看过去,全都是黑暗的绝望。 过了这条竹桥,我正踉踉跄跄的,前面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田野,夜空下,什么细节都看不清,只看到荒草、芦苇和水塘。这些田野上,有很多黑影,像丧尸一样无规律徘徊。 血月当空,这些黑影有的突然发生了消散,如同黑烟一般飘在半空。 好几团黑影化成的黑烟,竟然在空中凝合,又化成了一个新的黑影落在地上,继续徘徊。 这一大片田野,就像是某种大型的物理场,在里面进行某种循环,把黑影打散、组合,再打散,再组合……整个场景诡异到让人窒息。 我看着浑身发凉,一脚踏出去,感觉好像踩在了水里,没有任何触觉,而是直觉,我低头看,自己这一脚正踩在水塘里。 黑色的水面波纹荡漾,层层扩散,田野上那些徘徊的黑影,像是瞬间定格,全都不动了,它们缓缓转过头。 这些黑影不见五官,就是一团团黑烟组成的,但能感觉到它们都在看我,目光里透着恶毒和阴森。 我脑子马上清醒,一个念头蹦出来,跑!转身就跑,谁知道,两只脚像是粘在水塘里,怎么也拔不出来。再回头看,无数的黑影朝着我过来了,在跑的过程中,有些影子继续消散成黑烟,飘在半空中,再和其他黑烟融合。 我好不容易拔出脚,两条腿怎么都使不上劲儿,知道坏菜了,自己要是困在这片田野里,说不定也会变成这种鬼样子,化成黑烟,和别的烟雾融合。 我大叫一声,两只手拽着大腿,使劲儿往前跑。此时像是在梦里跑步,使多大的劲儿也跑不动,速度很慢。 幸好我深入的不远,血色月光下能看到不远处就是竹桥,我有强烈的预感,只要上桥,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好了。 后面黑影极快,黑压压足有数以千计,全都朝我奔来。我都快哭了,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地跋涉。 终于离着桥越来越近,还有十几步就能到。这时,最近的黑影也到了,我回头看,看到黑影伸出手抓我的后背,我肯定躲不开,心一直往下沉,心说,完了完了。 就在它的手碰到的瞬间,这个黑影该死不死的化成了一团黑烟,在我面前升空、消散、再和后面的黑烟融在一起,又重新在地上凝聚成新的黑影,继续向我奔来。 我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来到桥边,一只脚踩在桥上,那些黑影陆陆续续都到了,一个黑影的手抓在我的肩膀,使劲儿往回拉。 这时,我的身上突然冒出一圈金光,感觉两只手灼热,低头去看,左右两个手心不知什么时候各出现了一个字,左手写着“狐”,右手写着“仙”。 我猛然醒悟,胡门仙印跟着我一起进到鬼狱了! 我的生魂被抽离,胡门仙印竟然跟随一起进来,而且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出现,保护了我的周全。我大叫一声,身后的黑影“嗤”的一声化成黑烟消散。 我的两只脚终于踏上了竹桥,闷头往前跑,那些黑影有的竟然也爬上了竹桥。黑影在竹桥上相继消散成黑烟,时间不长,黑烟之多之密竟然把桥头都给罩住了。 我双腿发软,噗通摔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诡异情景,身体发软。 这时,一只手拍在我的后背上,我吓得差点蹦起来,怎么黑影到了身后,艰难地转头去看,身后的竹桥上竟然蹲着一个人。这人长得极怪,狐面人身,穿着一身黑色贴身铠甲。 我吓得往后缩,这人赶忙道:“你有胡门仙印?是自己人,我是狐族的,跟我来!” 我慌不择路,下意识选择信任他,跟着他跑过竹桥,从另一头出来,进入树林。 他在前面蹑足潜踪,我在后面小心翼翼跟随,我们一前一后进了树林很深的地方,他指指上面,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离着地面很高的地方,有个简易的棚屋。 这人顺着树爬上去,速度很快,看上去真就像是狐狸一般。我跟在后面,踩着树皮的坑坑洼洼也上去了。到了上面,收拾得相当干净,棚屋不大,是由树枝错落搭建而成,看上去相当结实,棚屋前面还有个小平台,可以展望远处。 进了里面非常简陋,连张床都没有,甚至没有灯。我们两人席地而坐,血月的月光透窗而进,很是阴森,但不至于黑不见物。 他上下看着我:“小伙子,才进来的?” 我实在不习惯和一个长着狐狸脸的人说话,微微把目光侧过去一些,轻声说:“是的,我被奸人所害。前辈,你是谁?” “你说的奸人,是烟堂的堂主吧。”那人道:“我叫胡八。我提一个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你说。”我慢慢对眼前这个人有了一些好感,他说话声音很沉稳,听了舒服。 “他叫朱鸿运。” 我猛地眼睛瞪圆了,赶忙道:“前辈,我是朱鸿运!你怎么知道我的?” 胡八目光炯炯地看着我,点点头:“应该是你了,我依稀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和现在确实很像。” “你认识我?”我小心翼翼地问。 胡八点点头:“我在胡门报号老八,江湖中人多叫我胡八,其实我还有个大号,叫胡雄。你的胡门仙印,就是我传给你的。 第二百四十章 轮回场 听到这个狐面人的话,我陡然一惊,盯着他问:“你,你就是胡雄?” “你知道我的名字?”胡雄问。 我心内五味杂陈,看着黑暗角落里的这个人,擦了擦眼睛:“是你把胡门仙印传给我的?” 胡雄点点头:“当时形势危急,烟堂对胡门进行围剿,我走投无路,恰好你母亲带着襁褓里的你来算命,我也是临危之时想出的下策,把胡门仙印迁移到你身上。按道理来说,应该传宗给胡门中人,但是这仙印宁可落在你这个普通人身上,也不能让烟堂抢走。” 我打断他:“胡……前辈,你这么做,”我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是不是太自私了?” 胡雄愣了愣,没说话。 “你完全是为了自己考虑,可你为没为我考虑?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临时暂存胡门仙印的容器吗?”我嘴唇颤抖,“我只是想做个正常人,可有了胡门仙印之后,你知道我数次陷入九死一生的陷阱,好几次都差点死了。都是你害的!” 胡雄咳嗽了一下,慢慢说:“胡门仙印是难得的法缘……” “可是我不需要!”我大声叫:“再好的缘分,没有征得当事人的同意,就打着‘这是为你好’的招牌强加过来,这是你这种修行人该干的事吗?” 胡雄猛地一拍膝盖,大怒:“你喊什么?得了便宜卖乖。当初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能选你?当时我看过你的手相,摸过你的骨头,你就是个凡夫俗胎,资质平平,天赋极差,做容器都不合格!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会选你?你还在这儿大呼小叫的。” 我站起来抱拳:“多谢前辈搭救,告辞。” “慢着。”我要走出棚屋的时候,胡雄喊道,他深吸了几口气:“不管往日恩怨如何,今天你我能在如此离奇之地再见,本身就有缘法。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进来?” 我对这个前辈失望之极:“前辈,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是走吧。” 我走出棚屋站在小平台上,居高临下,看着远处茫茫的黑色田野,那里有无数的黑影化为黑烟升天,在空中凝聚,落在地上又变成新的黑影。 血月当空,照的那片大地血光四溢,似乎罩着一层朦胧的红纱,一切都显得那么诡谲。 “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吗?”胡雄的声音在后面传来。 我微微侧头去看,胡雄已经走了出来,站在我的旁边。 我轻轻摇摇头。 胡雄道:“那些黑影都是被烟堂抓进来的魂魄,那一片血月下的巨大田野,才是鬼狱的主体。所有魂魄在那里消散,凝合,完成一次轮回。” “轮回?”我轻声问。 胡雄点点头:“这个‘轮回’和我们理解的六道轮回概念不太一样,但核心内容是一致的,都是经历过毁灭、再重生,然后再毁灭,再重生,通过这种方式来回洗牌。” “这就是鬼狱?”我喃喃地说。 “你知道鬼狱的本质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个地方?”胡雄看我。 我摇摇头。 “可能鬼狱的外壳你没看到,是个巨大的人体雕像,由木头错落搭建而成。在这个人像的气海位置,是一个神秘的黑球,在高速旋转,它模拟的是修仙时气海运气的过程。这黑球就是鬼狱主体,关在这里所有的魂儿都是气海的养料,它们‘轮回’的过程,便是气海运气的过程。” 我听得目瞪口呆,没听过如此离奇的事。 “人体雕像我见过,气海里的黑球我也见过。”我放下成见,把在人体雕像里看到的东西,以及被万堂主作法抽魂的事说了一遍。 胡雄点点头:“那就对了。” “前辈,难道这个木头搭建的人像要成仙吗?为什么会有这么个怪东西的存在?” 胡雄道:“我来到此地的时间不短了,当初把胡门仙印传给你之后,我就被烟堂抓住。被上一代堂主抽了生魂,关押进了鬼狱,一直到现在。而且我告诉你,鬼狱里的时间和外面也不一样,这里可能过很久很久,外面不过几秒钟。所以有‘时间监狱’一说,在此地关押十几年,受尽无数凄苦,外面不过是几天。” 他顿了顿继续说:“为什么会有鬼狱,我也不知道,但是在这里时间长了,遇到过一些修行同道,道听途说进行整理,多少能窥得一些全貌。传说此地在很早很早之前,曾经出过一个魔,是从阴间来的,神通广大,性情极为暴烈,残忍至极杀人如麻,要当地人逢年过节的供奉活祭。后来出了一个狐仙,据说原身是红狐狸,和这个魔在山中进行了几天几夜的斗法,天地为之变色。最后有一位仙人出手,协助狐仙,灭了恶魔,把恶魔元魂镇压在山底。元魂不生不灭,极有可能还会孕育出新的魔,狐仙毅然决然自己永远镇在恶魔元魂上。那位仙人也由此感悟,用无边仙力造出一个人体雕像,内藏仙家运气秘诀,就是你看到的。我们所在的鬼狱,便是当年恶魔元魂所化。” 我听得晕乎乎的,这段神话历史,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很像是画中胡月所经历的。我有点糊涂了,到底是现实、是画、是鬼狱的幻象、还是真实历史。 我用力摇摇头,把这些念头甩掉,问道:“前辈,有个疑问,为什么你在这里没有事呢?” 胡雄叹口气:“我的修行境界在这儿,在胡家的修行里也算上乘,进入鬼狱,我也是站在食物链顶端,凭着自己的经验和境界勉强维持个周全。可也维持不了太久,我的魂儿每天都在被血月侵蚀,日渐消散,等到哪天坚守不住了,我也会化成黑影,进入轮回场,成为气海中的一份养料,生生世世无穷无尽地‘轮回’。” 我想了想:“前辈,在这里怎么才能出去?” 胡雄苦笑:“我关在这鬼地方,岁月绵长,能有几百年了吧,什么招儿都想过了,就是没办法出去。” 我摇摇头:“我不相信这里是死路,自打进入这里,我的信心就从来没有被磨灭,我相信我能出去!” 第二百四十一章 逃生计划 我自信满满地说能从这里逃出去。胡雄点点头:“你小子到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我问你一个问题。” “前辈请讲。” 胡雄道:“如果我现在把你的胡门仙印拿走,你愿不愿意?” 这句话其实早有预感他能问出来,可真的听到这个问题,我又有些不知所措。 胡雄道:“现在只有你和我,怎么想就怎么说。” 我说道:“前辈,胡门仙印现在和我融合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拿走它,我也会变成白痴。” 胡雄摆摆手:“先别说这个,就问你内心的想法,到底想不想要它?” 我说道:“以前我很懊丧得到这么个东西,它不是仙缘,而是一种折磨。后来我才明白,这种情绪是怎么来的,那是因为我德不配位,不配拥有它。我慢慢明白了很多道理,开始发愤图强,用自己的方式来修炼,接连突破关口,目前和它契合的很好,我又不想放弃它。” “你想没想过,因为胡门仙印,你就再也做不回普通人了,以后还会遇到很多难关,很多你无法想象的困难和痛苦。”胡雄说。 “我想过这个问题,”我说:“那就看怎么定义痛苦和幸福的概念了,你觉得它是累赘,是痛苦,那它就是痛苦;你觉得它是幸福,是恩赐,它就是幸福。以前,我总认为那些麻烦,都是灾祸,可现在不一样了,我觉得不管什么困难和挑战,最终目的是为了自我成长。” 胡雄笑了笑,问道:“那你自我成长之后呢,又为了什么?” 我一下愣住了,眨眨眼一时难以回答。一直以来遇到了什么难题,我都用这个来安慰自己,我在成长。可成长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竟然从来没想过。 胡雄拍拍我的肩膀:“带着这个问题好好想想吧。朱鸿运,”他顿了顿继续道:“你是一个合格的胡门仙印继承者,我没有找错人。” 我的眼圈红了,有些激动,别过脸尽力隐藏自己的情绪:“前辈,很多人都说我只是个容器,说我不配拥有仙印……你是第一个承认我有资格的人。” 胡雄点点头,“朱鸿运,我不能让你待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头子,想办法要把你送出去。你出去了才有机会救我。” “前辈,请讲。”我正色起来,一抱拳。 胡雄道:“从这里出去,目前我能想到两个办法,每个办法都几乎不可能实现,现在只能试试。” “第一个办法,”他背着手看我:“胡门仙印其实是一枚封印,里面封印着一样东西,是什么我不知道,只要解开它,我相信我们就能借助神力从这里逃出去。” “前辈,确实如此。”话题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便把自己初入鬼狱,在幻象道观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胡雄这样的江湖前辈,听到这段奇异经历,眼睛都直了,好半天才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只知道仙印里封印着某种神通,没想到是成仙的秘籍。” “目前我只打开了最表显的一层,”我说道:“怎么练呼吸。” 胡雄背着手在平台上来回踱步,蹙着眉思考,好半天叹口气:“朱鸿运,很显然你是柳虚子前辈选出来的人,冥冥之中自有神仙手段,我不过是神仙的一只手而已,借助我把仙印赐给你。这一切不是偶然的。” 我心砰砰跳:“前辈,我行吗?” 胡雄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朱鸿运,你要相信自己!日后你若有大成,多少想着一点我们胡门子弟就好。” “前辈放心,”我抱拳:“柳虚子前辈就是胡门中人,他传下的修仙秘籍本来就是给胡门的人准备的,日后若能破解仙印,我不会藏私,全部奉献给胡门!” 胡雄看着我,好半天没有说话,点点头:“好孩子,这样,我再送你一样东西。” 他拿起我的左手,没等我反应过来,手腕处灼疼了一下,低头去看,隐隐出现一个狐狸侧脸的青色印记。 “这是?” 胡雄道:“这是我的元魂标记。有了它,你就能自如出入胡门,所有的狐子狐孙,都要称呼你一声前辈。甚至可以号令它们。这枚标记没有任何神通,只是身份的一个象征。胡门和其他江湖门派一样,内部规矩森严,身份就代表着话语权,只要低于你的,它们莫敢不从。” 我赶忙道:“前辈,太贵重了。” 胡雄摇摇头:“朱鸿运,你听着,我先想办法把你送出鬼狱,然后你去胡门找胡家人,告诉他们我在这儿,让他们想办法来烟堂救人。到时候你必须要这个印记不可,我也是为自己考虑,这就是信物!” 我深吸口气,“前辈放心。” 胡雄点点头:“刚才说两种办法可以出鬼狱,第一种是破解胡门仙印,借用里面的神通,但是神仙手段奥妙非凡,不是我们一时一会儿能破解的,而且我感觉现在还远远不是时机,徒徒浪费时间。目前最靠谱的是第二种办法。” 我问什么。 胡雄背着手站在平台前,目光看向黑森森的大片田野,说道:“穿过血月笼罩的轮回场,在最深处黑暗的地方,传说是红狐狸的镇守之地,她是鬼狱之神,找到她就有办法从这里出去。” 我嘴里发苦:“我们要穿过那片田野,才能到……” 胡雄点点头:“我们只有搏一把。我来掩护你,你有胡门仙印护体。穿过去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前辈你没有……”我说。 胡雄道:“我这把老骨头,能过去就过去,过不去死在那也认了,迟早的事。只要把你送出去就好办了,你一定要去胡家,把我的事告诉胡门里的人,一定,一定!” 我深吸口气,点点头。 胡雄道:“你要记得,如果顺利离开了烟堂,西北近三十里地,有一座山叫秃顶子山,下面是个大镇子,那里有离这儿最近的胡门分堂,你去那,我胡门里最好的朋友就在那修行,你先去找他。好了,现在尝试入定打坐,平稳心神后我们就出发。” 我回到棚屋,静心打坐,胡门仙印流淌全身,如同一层金色的薄膜把我全身罩在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胡雄道:“我们走吧。” 我们两人从树上爬下来,一路前行来到竹桥。胡雄告诉我,一会儿进去之后,他在前面,我在后面用胡门仙印保护自己。 我们踏上了竹桥,他看着我,“朱鸿运,你一定要记住,不管我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管。跑你的,不要有杂念,用最快的速度跑出轮回场!” 第二百四十二章 冲过地界 我和胡雄从竹桥下来,前面就是一望无际的黑色田野。能看到无数的黑影散为黑烟,在空中凝合,又化成新的黑影。 胡雄趴在地上,嘴里发出沉闷的喊声,浑身一抖,竟然有了变化,化成一米多长的大狐狸。这狐狸极为诡异,周身黑毛,身上还带着人的一些体态特征,不是趴在地上,而是半直立行走,看起来更像是传说中的狼人。 “上来。”胡雄用人声说着:“调用出胡门仙印,护住我们两人周全。” 此时不是矫情的时候,我跳上胡雄的后背,胡门仙印随心而发,顿时护遍周身,但问题来了,胡门仙印只是护住我的,并没有护住胡雄。 “前辈……” 胡雄沉声道:“朱鸿运,继续调用仙印,以心念驾驭,扩展它的范围。” 我闭上眼睛深入内境,用尽心念调用胡门仙印,能感觉到它的防护面慢慢变大,缓缓笼在胡雄的身上。我睁开双眼,做着深呼吸,用意念继续引导,仙印扩得很慢很慢,只是爬到了胡雄的半个后背。 这时,黑色田野上的黑影们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开始往我们这儿看。血月当空,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静谧诡异。 胡雄大喊:“加油!” 我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脖子的青筋都起来了,用意念强行引导仙印,脸部涨红,眼珠子鼓起老高。 黑影开始往这里来了,它们还没看到我们,但似乎觉察到了不对劲儿,像黑色蝗虫一样,黑压压地走过来。 胡雄道:“朱鸿运,现在是你我生死攸关之时,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不要有所保留。” 我现在没法说话,一张口就破了这股劲儿,我用强大的意志力让自己不崩溃,意念到了临界点,胡门仙印的范围扩展了胡雄的头部。 胡雄动了,他知道我已经到了极限,仙印只是罩住了他后背的部分,他不能再等了。 胡雄双脚一蹬地,整个人如利箭一般窜出去,我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很快胡雄冲到那些黑影前,没有一丝的迟疑,脚下没有停顿,竖起了前面双爪,猛地冲过去,两只长长的狐狸爪子左右一分,离得最近的两个黑影立马化成了一团黑烟。 胡门仙印薄薄的一层金光笼罩着我和他的后背,胡雄冲刺的速度快得惊人,只要有黑影靠近,就飞出一爪,那黑影应声成了黑烟。 黑影越聚越多,周围密密麻麻的全是,目所能及,目光几乎被遮蔽住了。 胡雄的爪子上下飞舞,黑影们碰着就没,身边黑烟骤起,迷迷蒙蒙。 我紧紧抱着胡雄的脖子,浑身热血沸腾,相当于我们两人杀出一条血路! 这时,黑影改变了策略,开始从后面进攻,但碰到外面胡门仙印的金色薄膜,它们立刻化成黑烟。我能感觉到,它们单个的能量有限,碰到胡门仙印后,只能引起微弱的颤动,但是架不住数量太多,这个挠一下,那个碰一下,我本来维持仙印就非常难了,现在更是难以维持。 我紧紧咬着牙,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拼命维持引导仙印的意念,千万不能崩溃,千万不能泄劲儿。时间凝滞了,每一秒都极为难熬,我像是走在一条极细极细的钢丝上,稍微松松神就会掉入脚下的万丈深渊。 意识越来越模糊,抓着胡雄脖子的手也渐渐发软,只有一个念头还在闪动,不能垮,坚持,坚持! 胡雄没有说话,能听到他慢慢沉重的呼吸声,挥爪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但脚下依然用力,向前狂奔。 我们两个都已经逼到极限,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勉强抬起头看,周围的黑影越来越多,层出不穷,根本没有减少的迹象。血月当空,黑暗笼罩,整个黑色田野上渗透着强烈的死亡气息。 我和胡雄像是两个倔强的萤火虫,冲过茫茫的黑夜,奔向远处那幻象一般的希望。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意志力还在维持着,轻轻说着:“前辈,我不行了……” “鸿运,再坚持一下,”胡雄道:“马上就要冲过去了,到田野边缘。你看!” 我缓缓抬起头,眼前已经迷糊了,视力减退了,很长时间才勉强看清楚,月光下,很远很远的前方出现一条明显的地平线,那是一条界线,似乎希望就在眼前。 “前辈,”我慢慢说道:“如果冲过去,找不到那只红狐狸怎么办?” 胡雄大笑:“问得好,找不到的可能性很大。我们如果能顺利越过边界,到了鬼狱最深层,以你我的能力再折回来就难了,所以我们这一趟是……单行道。” 我大吼了一声:“前辈加快速度,我们冲过去!” 我身上金光大盛,仙印笼罩了胡雄整个身体,胡雄明显脚步滞了一下:“朱鸿运,你……” 我哈哈大笑:“前辈,我好像燃起了斗志,越是这种生死一刻,越是让我有种兴奋感。” 胡雄有些无语,半晌才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受虐体质。” 他也来了劲儿,脚下生风,我们以极快的速度在层层包围的黑影中杀出来,直奔地界而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界线就在眼前。 我们的距离在急速缩短,一千米,八百米,六百米,血月之下,我们两人小得如同火柴盒,包裹在仙印的金光下,以一条不容置疑的直线,穿过层层黑雾,直奔希望和光明。 冲过黑雾,胡雄吸了口气:“好了,应该没事了,再有一会儿……”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我一点没反应过来,突然被打飞,从胡雄的后背上弹起来,直到空中我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重重摔在地上。 虽说是魂魄状态,但还是感觉胸口发闷眼发花,像是堵了一口老血。我揉揉眼仔细看,胡雄趴在一边,一动不动,后背黑血淋漓。 怎么回事这是?我抬起头看,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堪称遮天蔽月,估计能有十米多高,竟然是由无数的黑影凑在一起组成的合体。 我一直以为黑影化成黑烟,凝合在一起会诞生新的黑影,没想到眼前出现的这个怪物,完全颠覆了以往的认识。 它身上每一个组成、每一块肌肉,都是黑影,能有成百上千,在徐徐蠕动,每个黑影似乎都有表情和神态,看得头皮发麻。 血月之下,我看到了这个巨大影子的脑袋,那也是个独立黑影,隐约显出五官。 我仔细凝视,终于认了出来,一瞬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脑袋的黑影,竟然是邓顺。 第二百四十三章 时间循环 眼前这个巨大黑影的头部,是邓顺。它来到我的面前,微微垂着头,庞大的身躯遮挡住了血月。 我能感觉到是邓顺在居高临下地看我。 我感受到他的目光,心里一惊,这小子应该还认识我,他是不是还保留着神智? 邓顺化成的头颅朝天猛地一喊,并没有声音传出来,表情已狰狞至极,他手里握着一把黑气滚滚的巨斧,这斧子也是由无数黑影凝化而成,上面每个黑影都在蠕动,在用身躯来表达痛苦。 邓顺握着斧子,猛地砍下来,直直劈向我。我虽然有胡门仙印护体,也不敢这么硬碰硬,赶忙闪避一旁。 这一斧子砸在地上,激起无数的黑烟,一些黑影被砸的消散了,瞬间又凝合了旁边其他黑影。 田野上黑影有的是,无穷无尽。它们挤挤压压而来,把我和胡雄包围在中间。 有的黑影开始往胡雄身上爬,我一看形势不好,站起来快跑几步,猛地扑倒胡雄身上,用自己的仙印护住他,不少黑影已经伸手过来,碰到仙印瞬间就消散成了黑烟。 邓顺的巨大黑影朝天又是无声一吼,再次挥动巨斧砸向我。我不能躲,得护着昏迷的胡雄,眼瞅着巨斧就下来了。我闭上眼,来吧。 就觉得后背被猛地一击,这一下差点吐血,仙印薄膜瞬间撕裂,我整个人像是被砍成了两半。 我翻落在胡雄旁边,意识模糊,无数黑影压了过来,我轻轻说道:“前辈,我不行了,尽力了。” 昏迷中的胡雄突然睁开眼,全身狐狸毛陡然抖了几抖,从地上爬起来,一只爪子猛地抓起我,直直穿过黑影,向前奔去。 我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隐隐看到巨斧在眼前晃来晃去,砸在地上一团黑烟。 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一块石头上,动了一动,浑身没有力气,酸疼无比。勉强向周围看了看,胡雄晕死在旁边,狐狸毛上鲜血斑斑。他倒在地上还伸出一只手,手指的方向,指向前方。 在不远处是很明显的地界后面,邓顺巨大的黑影就在那,疯狂地咆哮着,用巨斧狠命砸着地界,可上面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层,斧子砸在上面,荡起一层层的涟漪,就是没有破坏。 黑影群也都聚集在地界的临界点后,隔空看着我,却无能为力。 我忽然笑了,真他么是九死一生。我稍微动了动身体,看向胡雄,他的手指指向的是一条蜿蜒山路,到半山腰。 我勉强扶着石头站起来,把他拖到一边,深吸了口气,走上了这条山路。 周围的大山黑森森的,路上也很黑,血月之光似乎照不到这里来,我脚下蹒跚一步一歇,终于来到山腰,眼前出现一个山洞。 山洞里散发出奇妙的光彩,和周围的阴森黑暗形成鲜明对比,如梦如幻绚烂缤纷。我扶着洞壁意识模糊,每一脚踏出去都沉重地灌了铅。 我慢慢走进洞里,缓步向前,终于走到了洞的尽头,发出光辉的是钟乳石,五彩的辉芒映衬在洞壁尽头,我站在那里整个人都痴了。 洞的尽头是一层类似水晶石的东西,厚厚的,呈乳白色的半透明状,能隐约看到里面有一个人。 这是个女孩,俏生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后是红彤彤的三只狐狸尾巴,如同三个大大的红色毛团,蓬蓬散开,非常漂亮,非常妩媚。 我看到这个女孩的脸,整个人都崩了,一直在坚持的意志力终于垮掉,我用手抚摸着水晶面,更咽着:“胡月,胡月,果然是你……” 我瘫软在地上,紧紧贴在水晶面上,想哭眼泪却出不来。 我翻身靠在洞壁,不忍再看封印在水晶面里的胡月,热泪就含在眼圈里。 我似乎明白了这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从得到那幅画起,我和胡月就在经历了一场极为诡异的循环。 整个时间线应该是这样的,很多年前,这里叫维龙山,有一座道观,道观里有个修仙的人叫柳虚子,这里还有恶魔的存在。有一天,有个叫胡月的狐狸来到此处,看到恶魔残害生灵,便和他斗法,最终同归于尽。仙人柳虚子感其所为,让胡月永远镇在妖魔的元魂上,并把整个元魂炼化成了鬼狱的存在。柳虚子修仙成功,留下胡门仙印一枚,里面封着修仙秘籍。 时间过了数百年,到了现代,一个年轻的修行者,也就是我,得到了一幅神奇的画,上面画着的情况正是当年维龙山。这个修行者有个好朋友是狐族的,叫胡月,被封印在这幅画里。有一次看画的时候,年轻的修行者发现画中深山里隐藏的道观,和自己的胡门仙印有联系,便让封印在画里的胡月去山中寻觅,看看怎么个情况。 然后胡月到了维龙山,看到有恶魔残害生灵,便和他斗法,最终同归于尽,仙人柳虚子感其所为,让胡月永远镇在恶魔的元魂上,并把整个元魂炼化成了鬼狱…… 这个年轻的修行者,也就是我,现在就在恶魔元魂化成的鬼狱之中,看到了镇守的胡月。 这一切就像是一个闭口的时间循环,周而复始。我和胡月都陷入到里面,我还有开口可以出去,那么胡月呢?她永远都要封在这里,出不去了吗? 我翻身而起,用手触摸着水晶面,心里喃喃地说:“胡月,我来了,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鸿运……” 一个声音在心底想起。我全身兴奋地毛孔都张开,紧紧趴在水晶面上,“胡月,胡月!” 胡月温柔的声音:“鸿运,五百年了,你终于来了。” “五百……年了吗?”我颤抖地说:“胡月,我不该让你去山里找什么道观,委屈你了,委屈你了,我对不起你。” “别这么说,”胡月轻柔地说:“一切都是造化。你能来这里,想必受了很多苦吧。我看不到你……我想看看你瘦没瘦,修为精进了没有,不要灰心啊。” 我是潸然泪下,头重重撞在水晶面上,“胡月,我对不起你。” 胡月轻声说:“这里是很黑暗的地方,需要一个修行者来付出来镇魔,不是我也会有别人,这都是造化,不要过于自责。” “胡月,”我喉头动了动:“你放心,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一定把你从这里救出去!” “傻孩子,你真傻,我永远也出不去的,要不然这里关押的恶灵都会跑出去。鸿运,我现在送你出去,这个能力我还是有的。” “等等,”我说:“你不想听我的故事吗?” “这里很危险,”胡月说:“有一股黑暗的力量要冲破我布下的封印,它在不停地攻击结界。这股黑暗力量是恶魔元魂的复苏,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进来,早一些把你送出去早一些平安。” 我大脑急速运转,说道:“胡月,我还有一个前辈在此,能不能把他一起送出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检查身体 胡月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胡雄。” 我赶忙点头。 胡月道:“他在这里太久了,沾染了鬼狱的黑气,现在不能出去。我还是送你吧。” “胡……”我一句话没说完,突然眩晕,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我头疼的很厉害,慢慢睁开眼睛,看清了周围的一切,顿时打了个激灵,清醒了。 我在一个很小的屋子,这里空空荡荡,几乎什么都没有。屋里很黑,只点着一盏小油灯,前面坐着两个人。 我是躺在地上的,身上盖着一张白布。 我一眼就看到那两个人里其中就有万堂主,另一个人是,我偷偷眯缝着眼偷窥,心猛然跳了几下,另一个人赫然就是陈副堂主。 屋里再没有外人,两人在椅子上面向而坐,小油灯的火苗轻轻燃烧着,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万哥,这是你第一次把我叫到鬼狱里。是因为他吗?”陈副堂主指着我问。 我吓得不敢动弹,知道自己从鬼狱里出来了,现在可不想再被万堂主送回去,好不容易脱出虎口,不能再入狼窝。 万堂主道:“小陈,你怎么想的我都知道。你一直窥探鬼狱的秘密,对不对?你一直也想做这个堂主,对不对?” 陈副堂主摇摇头:“万哥你想哪去了,我何德何能来统领烟堂,再说了,我的上面还有陆大哥。” 万堂主笑笑:“说说吧,你把姓朱的这小子送进鬼狱是为了什么?” 陈副堂主道:“万哥,你不知道这小子身上有胡门仙印?” “然后呢?” “我知道鬼狱里藏着一座道观的废墟,据说是真仙柳虚子留下来的,而柳虚子就是狐族出身。我想胡门仙印或许能和这座道观产生一些化学反应。这是其一。其二是,”陈副堂主犹豫一下说:“我不忍这小子白白毁在梁氏夫妻的手里。” “是这样吗?”万堂主笑:“我分析看看,那个叫梁少仪的孩子以后会成为可可的丈夫,那么梁家和陆家就成了一家人,梁家肯定向着自己人,不会站在你这边。以后如果有当选堂主的机会,你没有任何胜机,是吧?所以,你要在他们中间打下一根钉子,就是这小子。” 万堂主继续说道:“你很聪明,没有把姓朱的送进真正的鬼狱,只是送进道观废墟,如今全堂上下也只有那地方是最安全的。” 陈副堂主冷笑了两声:“我压根没指望这小子能做成什么事,如果不是他有胡门仙印,我眼皮子都不会看他一眼。” “他的魂儿已经让我送进鬼狱了,”万堂主说:“他现在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你的计划也失败了。” 陈副堂主极为警觉,马上道:“万哥,你不会连我也……” 万堂主摇摇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小陈,你是我提拔起来的,我始终是高看你一眼。只要你老老实实听话,将来某一天这烟堂堂主的位子就未必不是你的。可是如果你不听话,私底下还有别的想法,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看门的老陈、还有这小子,都是你的前车之鉴!” “看门的老陈也让你……”陈副堂主的脸色很难看。 万堂主道:“我这人最讨厌两件事,一个是瞒着我,第二个就是对我撒谎。小陈,你只要一心一意的,收起那些小心思,我不会让你吃亏。” 陈副堂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犹豫一下说:“万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万堂主看他。 “这小子魂魄已经进了鬼狱,就剩下肉身空壳,不如让给我吧?”陈副堂主说。 万堂主看着她:“你觊觎胡门仙印?”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陈副堂主赶紧摆手:“我就算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胆量。咱们烟堂和胡门是解不开的疙瘩,我偷偷占据胡门仙印,没有任何好处。使也不敢使,用也不敢用,反而还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我没这么傻。再说了,这小子就剩下个肉身,胡门仙印估计早就烟消云散了。” “嗯,这倒也是。”万堂主说:“他的魂魄没了之后,我检查过这具肉身,里面确实什么都没有。要不然我怎么可能放心再交给你,哈哈哈。” 陈副堂主赔笑,“是啊。其实我把他带出去,是想给梁家夫妻一个交待,本来还指望这小子能破解道观的秘密,现在看就是废肉一堆,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好吧。”万堂主点点头,他正要答应,忽然想起什么:“我跟你一起去。” 他们两人不再说话,出门而去。屋里黑森森的。 我心跳激烈跳动,这两个人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接下来怎么办? 硬杠肯定不行,只能找时机逃走……我心乱如麻,这次如果再被万堂主抓到,恐怕就不会再被送到鬼狱了,他能直接弄死我! 正胡思乱想着,陈副堂主走进来,径直来到我的面前,一俯身背我起来。我尽量屏住呼吸,装死。这个娘们经验极其丰富,一上手就觉得不对,只是侧脸狐疑了一下,还是背着我出来。 我不敢睁眼,甚至呼吸都不敢,就觉得晃晃悠悠往外走,光线在眼皮子上反照,时而黑暗,时而光亮,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一阵山风吹来,顿觉神清气爽。 听到了山中的鸟叫声。自从进了鬼狱,我接触到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压抑的事实,虚假的幻象……现在终于逃出生天,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几乎眩晕过去。如果不是情况险恶,我真想放声大吼。 我悄悄眯起一只眼,看到万堂主在前面走,陈副堂主背着我在后面跟随,我们已经来到一处大山,前面是浮空悬崖的桥。我顿时明白,要进鬼狱都得从这条桥走,我们现在马上要出去了。 来到桥边,能听到下面是滔滔水声,万堂主踏了上去,陈副堂主在后面也要跟着上去。我在脑子里转了一百八十个弯,寻找逃生的机会,如果被带到梁氏夫妻那里,再跑就晚了。 就在这个时候,陈副堂主忽然停下脚步,万堂主回头看,问怎么了? 陈副堂主口气很奇怪:“万哥,我总觉得这小子还有口气,他一直在呼吸,胸口也在起伏。” 我一听都快吓死了,身体发僵,心提到了嗓子眼。 万堂主想了一下说:“他只是生魂被抽走,身体的基本机能还是在的,有呼吸也正常。他现在就是个植物人。” 陈副堂主把我放在地上,然后道:“万哥,还是检查一下吧,到了梁氏夫妻那里再出茬头,也麻烦。” 万堂主点点头走过来,站在那里遮挡住阳光,脸部都是黑影,不见五官,从上面阴森地俯视我。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大水 万堂主蹲下来,右手探出两根手指,伸到我的肚脐下面,慢慢按上去。他按的位置正是脐下三寸的气海。 他的手指头像是通了电一样,戳在我的气海处,如同万把钢针扎进去,我疼得差点叫出来,脑门上渗出冷汗,用意志力强忍。但身体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万堂主惊了一下:“咦,他居然回来了?!” 话音刚落,我知道不能再装了,再这么拖下去,非死不可。我猛地睁开眼睛,想都没想从地上爬起来,直奔长桥跑去。 万堂主反应极快,大叫:“抓住他!” 陈副堂主伸手抓我,我搏命了,用力往前跑,她的手抓在我的衣服上,我用力一扯,情急之中衣服撕了个大口子。我快跑上了桥,向着对岸狂奔而去,自由就在眼前,出去就是生天! 后面脚步声响成一团,两个堂主追了上来,他们能耐再大也得抓到我才能用出来,他们还没修到隔空伤人的地步。 这座桥本来就悬空而建,摇摇晃晃的,我跑得不快,可能是魂魄刚回到身体里,像是睡了很长时间才醒过来,控制不住四肢,尤其跑起来,踉踉跄跄的。 这座桥好长,好像怎么都跑不到头,眼前发花。后面的脚步声不远,眼瞅着到了跟前。我知道这个速度跑下去,自己肯定要被抓住,怎么办,怎么办? 跌跌撞撞中终于跑到桥的尽头,我揉揉眼仔细看,脑袋嗡一下就大了,桥口两道铁门都落着锁,关得紧紧的,根本出不去。 我停下脚步,后面两人也停了下来,我惊恐回头看,万堂主和陈副堂主已经在五米外,万堂主瞅着我说:“小伙子你真行,你是第一个在鬼狱里自己逃出来的,我都有点佩服你了。你在里面经历了什么?来,告诉我。” 陈副堂主道:“朱鸿运,你是叫朱鸿运吧,放心吧我们不会伤害你。你是个人才,我们烟堂最爱才了,会好好培养你的。” 万堂主打了个响指,满意地点点头:“说得不错。小朱,你别跑了,再说现在又跑不掉,莫不如跟我回去,我们到里面好好聊聊,你是个人才,要好好培养。” 我冷笑一声,当我是他吗三岁孩子。 他们两人慢慢走过来,越来越近,万堂主道:“小朱,你这是何苦的。现在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左右都是死道,莫不如老老实实跟我们走,还能减少一下痛苦。” 他们的脚步慢慢靠近,我笑了笑:“谁告诉你们,这里是一条死路的?” “呦,”万堂主笑:“你还能飞是咋的。这种情况你若能再逃出去,我是真服气了。我姓万的,混江湖那么久,还没说真心佩服过谁。” 他还没说完,我把着桥的绳索,把身体硬挤过去,到了桥索的外面,整个人悬空,两只手紧紧把着扶手。 下面是滔滔流水,鬼哭狼嚎一般的水流澎湃之声,从上面看下去,眼晕头迷糊。 万堂主和陈副堂主吓了一跳,陈副堂主赶紧道:“小朱,你不会是想跳下去吧,千万别做傻事。” 此时此刻真是逼到绝路了,只能往下跳,肯定不会让万堂主再抓回去。 我大叫:“你们走,走了我就不跳。” 万堂主看了一眼陈副堂主:“小陈,你说呢?” 陈副堂主脸上有不忍之色,没说话。 万堂主道:“这种情况下就看出你不如陆良了,你是个女人,心肠太软,这是你最大的弊端,也是我迟疑没把堂主位置传给你的原因。俗话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万哥,毕竟是条性命。”陈副堂主轻轻说。 万堂主道:“你亲自杀了他吗?没吧。这小伙子本身的性情就偏执,跳桥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我们只是请他回去喝茶聊天而已,他想不明白,不信任我们,这能赖谁呢?” 万堂主看着我,笑眯眯说,“小伙子,你说是吗?” 说着他向我走过来,越来越近。 我脑门上都是汗,开始只是想吓吓他们,没想到这个老油条根本不吃这套,逼着我做出生死选择。 我知道,不要抱有任何幻想,跟他们回鬼狱,不一定怎么折磨我呢。他们肯定不会让我全须全尾活着出去,因为万堂主是不会让鬼狱的秘密泄露的。 我知道的太多了。 他来到了近前,伸出手给我:“小朱,上来吧,别闹了。真要落下去,你说说赖谁呢?” 我冲他笑了笑,瞅着下面滔滔的深水,说了声:“再见。”然后一闭眼,放开手,纵身从桥上跳了下去。 能听到陈副堂主在后面的惊呼。 我曾经跳过悬崖,在道观的幻象里。有过这么一次经验,这次好像也不太难。还没等做出反应,便“噗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我从小就学过游泳,还参加过泳游馆组建的游泳队,有些底子,但这里毕竟不是游泳馆,而是危险的自然环境。水这么急,桥这么高,我已经抱着九死一生的觉悟了。 落进深水,浑身生疼,整个人往下沉,双脚一下踩到了底,心里有了数。这里的水深大概四米有余,算是比较深了,但对于我来说,还算一般。 我在水下暗暗吐口气,最起码没碰到硬物石头什么的,真要碰到,怎么会水都没用,不挂也得重伤。 我不敢冒头,顺着水流潜水而行,生死攸关,一口气憋了一分多钟,等再冒头的时候,桥已经在很远的地方了,看过去像是一根铅笔那么长。 这里水流很急,虽说暂时躲避了危险,但顺着水这么冲下去,还是很危险,必须想办法上岸。 我斜着四十五度的游,借着水流的巨大冲力,斜着游,水花翻卷全身都湿透了,好几次大浪过来,劈头盖脸把我淹在里面,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 这时已经到了对岸,我用手紧紧扣住石头,慢慢爬上来。已经力竭,踉踉跄跄出了水面,一头栽在地上。 好半天,我靠着崖壁抬头看,整座悬崖极高,要爬上去还得花一番气力。 这时我看到桥的那个方向,桥上放下了绳索,有一些穿着烟堂衣服的人,顺着绳索下来了。我紧张地浑身发抖,他们这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二百四十六章 秃顶子 我顺着峭壁的阴影小心翼翼前行,尽量把自己藏在角落。一边走,还要一边盯着那边的动向,烟堂的人在附近找了找,应该是没什么发现,顺着绳子又回去了。 我长舒一口气,浑身都湿透了,又冷又乏,坚持走了一段,地势渐缓。我爬上一面不算太陡峭的悬崖,上面都是凸出来的大石头,不算难爬,好不容易到了上面,这地儿我也不认识,反正已经出了烟堂的范围。 我摸了摸身上,手机没了,幸好裤子里面有个暗兜,带着拉锁,里面放着身份证、银行卡重要的证件,这些卡还在。 不管怎么样,捡了一条命出来,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吧。 顺着山林往外走,树木稀疏,地上有很明显的山路,看样子经常有人来,时间不长从林子里出来,下面有个小城镇,居高临下看过去,房屋都很精巧,位于群山之间,像极了一堆小积木。 我踉踉跄跄从山里出来,到了这个城镇上,先找了家店住下,身上没手机没现钱,跟老板求情,说自己落水了东西都丢了,现在是又冷又饿,等钱到了马上补齐店费。 店主是个三十多岁的白净女人,人很好,让我先住了下来,是小旅店里比较便宜的房间。我先问她借了几件旧衣服,把湿衣服换下去。然后出门先到银行取了钱,在当地的营业厅买了一部手机,又用身份证补办了电话卡。 一切都弄好了,打开手机之后,信息扑面而来。从踹梁少那天算,到今天已经过去四天了,有家里来的信息,有单位来的信息,还有好几个未接电话。 我找了个小咖啡馆,一一处理,家里没什么事,老妈日常问候。主要是单位的事情麻烦,美女助理给我发了很多信息,要商讨来小黑山和药材集团谈判的事宜。 可怎么都找不到我。 信息到了后面能感受到她的怒火滔天,甚至口无遮拦问我是不是死了,怎么不回信息。我苦笑一声,还真让她说中了,九死一生。 我赶紧和那边联系,美女助理一顿狂风暴雨,问我想不想干了,耽误了公司重大项目进程。我苦笑,说自己遇到了一些情况。 美女助理让我赶紧联系药材集团董事长王鹏飞,确定一下项目进步时间,公司好派专人过来谈判。 我更是苦笑,梁少父母现在到处找我,恨不得咬下我一块肉,这时候联系王鹏飞,不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吗。我吱吱呜呜跟她说,这个项目我就不跟进了,不太方便联系那边。 美女助理听我这么说,都要气炸了,在电话里声音飚到了高九度。我听得心烦,直接挂了电话,心想我现在一屁股屎没擦干净,哪有时间摆弄你去。 下一步怎么办? 现在虎口脱险,总算可以喘口气了,我该好好想想下一步的动向。这个项目做砸了,我有很大几率被公司开除,说实话,我发现自己跟这家公司可能是八字不合,因为业务的原因,给我惹出多少乱子,如果真要辞了我,其实也是件好事。 大不了自己干呗,好汉不挣有数的钱。自从探知了胡门仙印的秘密,和仙印融会贯通,我就感觉自己不能再窝在以前的单位了,应该换个活法,具体怎么办还没想好,但信心是有的。 公事后面再说,如今手头有一件马上就要办的大事,我要找到胡门,告知胡雄近况,让胡门派人搭救。 我在鬼狱里已经答应了胡雄,我现在是他逃生的唯一希望。 想到这儿,头脑渐渐清晰,有了规划。我先在镇上找了个洗浴中心,好好泡了个澡,洗去了周身的疲惫和晦气。然后在商场买了两套贴身的衣服,回到旅店换下来,把旧衣服还给了老板娘,并打听秃顶子山的位置。 老板娘告诉我,每天这里都会有长途汽车去秃顶子山旅游路线,明天早上可以到长途客车站买票。 我好好休息了一晚上,养足了精神,第二天大早退房到了长途客车站,果然有秃顶子山一站,可现在没什么旅游的游人,坐车的基本上都是劳务做工的民工。上了车之后我靠着窗坐着,看着窗外的山景有些感叹,不知道这次去胡门会怎么样,能不能顺利请来救兵。 中午到的秃顶子山,从车上下来,只觉得阳光明媚,看着山脉连绵,车站的人群熙熙攘攘说说笑笑,虽然下一步没什么着落,但心情还是舒爽的不得了。 九死一生,逃出生天,虽然在一个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但感觉就跟在夏威夷海滩度假那么爽。 我在车站买了一副墨镜,戴上走出候车室,闻了闻新鲜的空气,心情好的不得了。 胡雄只告诉我,胡门最近的分堂在这里,但没说具体位置,上哪找呢?如果以前我肯定没办法,但现在胸有成竹。 胡门是出马仙儿第一大门派,一般它占据的地方,其他仙家很难进来,不是说胡门霸道,而是其他仙家都会给几分薄面,不和胡门子弟争饭吃。 想找到他们,最快最捷径的方法,就是找到当地的堂口,自然会有人领我去。 车站外面都是人力三蹦子,看到外地游客会来拉客,见我出来,顿时围过来几个人:“大兄弟,去哪,跟我走,保证价格实惠。””哥们,跟我走,想去哪我都拉你去,我是本地通,就没有我不认识的。“ 我看了看问:“你们谁认识胡门的堂口?” “胡门?”几个人面面相觑:“你说的是出马仙儿吧?” 我点点头。 几个人散去,其中一个说:“找老牛,就是那个人,他知道。” 候车室外面有个花坛,有个五十来岁的瘦男人正在抽烟,我走过去之后,他站起来:“兄弟,想去哪啊,上车我拉你走。” 我说道:“你是牛师傅吧?” 他“嗯”了一声,我说道:“我想找拜狐仙儿的堂口,最好是有道行的。” 他上下打量我:“你这是……” “是这样,”我说道:“我有个朋友老是发烧,上医院治也没用,有人说他惹了脏东西,还说秃顶子山的狐仙儿堂口很厉害,所以我过来打个前站,先找个师傅。” “原来是这么回事。”牛师傅叼着烟上车:“上来吧,算你命好,我知道一家特别灵的堂口,出堂的师傅就是拜狐仙儿的,非常厉害。”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丁家 牛师傅蹬着人力三蹦子车,带我出了车站,顺着县城的大马路骑过去。走了没多远,一条大河在眼前,大桥横跨其上,把整个县城一分为二。牛师傅特别健谈,跟我说,秃顶子县分为东西两块区域,东城区住的都是老百姓,是居民区;而西城区则不一样了,是商业区,开着很多家的堂口。 牛师傅侃侃而谈,告诉我堂口分武堂和稳堂两种,胡门的堂口大多是稳堂,本事又大,性情又内敛,所以天南海北很多苦主都来此地找胡堂问事。 我们要去的这家堂口主人姓丁,老头出堂能有几十年了,堂口的老仙儿赫赫有名。牛师傅问我,能不能猜出是谁? 我心中暗笑,这上哪猜去,随口说道,“难道是胡三太爷?” 牛师傅道:“小伙子,你还真别当说笑,丁老爷子堂口的老仙儿,名叫胡七,辈分上比胡三太爷小点,是我们这里头一把的老仙儿。他道行和修行都是秃顶子里堂口最高的,每天看事的人从门口能堵到步行街,你去了之后未必能有位置哩。如果真是这样,到时候再想办法,我带你看别的堂口。” 我摇摇头:“牛师傅,要找就找最牛比的,其他堂口我不看。” “呦,”牛师傅一边蹬车,一边回头看我:“小伙子行啊,不过他家堂口也贵,你做好思想准备。” 我笑了笑没说话。 能有二十来分钟,三轮车蹬到了一处宅院,大红的铁门半开着,里面有狗叫,门口蹲了一些人,正在抽烟唠嗑。车子停下来,牛师傅带我下来。我以为他要走了,谁知道他让我跟着,来到红色铁门前。 门里走出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穿着薄夹克,“老牛啊,又拉客了?” “你这话说得真难听,我带着客人来找丁师傅。” 男子笑了笑:“老丁师傅不在,只有小丁师傅在里面看事,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完。你让客人自己等吧,你出去该跑活跑活。” 牛师傅嘻嘻笑,也不反驳,就是说:“我带客人先等着。” 我在后面没有说话,大概也明白怎么回事,别看牛师傅把牛比吹出去,天花乱坠,其实他是往这里拉活儿,应该还有提成,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卖力。 我们两人进了院子,院子里乌烟瘴气,全都是黑烟,靠近墙那里竟然有一处火炉,此时熄着火,堆着黑灰,和一些没有烧干净的金山银山童男童女什么的。 牛师傅带我进了院子,有不少人在等着。穿过院子是正堂,里面一张大桌子,铺着红布,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正有模有样地给人掐着脉搏。 “你这个毛病好治,晚上不是做噩梦吗,这叫安神不稳,一会儿我给你烧点纸,再做个小仪式就好了。”那年轻人说。 “我梦见的是过世的爷爷,天天来找我索命……”苦主丧着脸说。 没等说完,年轻人打断他:“放心吧,我再给你个符咒,我家老仙儿开过光,粘在门梁上,保证什么脏东西都靠近不了。” “多少钱?”看病的人问。 “仪式一百八,纸钱五十,符咒贵一点,三百。”年轻人说:“用着放心,老仙儿开过光,拿回去不好用可以再送回来,一分不少退钱。”年轻人信誓旦旦地说,怎么听怎么像传销。 我看了看身边的牛师傅,这老伙计长得那么憨厚,我还是错看他了,原以为他带我来的是货真价实堂口,看里面这年轻人的架势,百分之九十是个骗子。 我叹口气,摸出一根烟叼上,转身要走,牛师傅一把拉住:“兄弟,你不是找堂口看事吗?” 我不耐烦:“算了,另外再找吧,麻烦你了。对了,车钱还没给你算,多少?” 牛师傅急了:“小兄弟,咱做人可不带这样的,我大老远把你拉来,你怎么说走就走呢。” 我被这句话差点气笑了,冷冷道:“怎么,你还想强留我在这儿,行骗不成改抢了吗?” “我怎么骗你了……”牛师傅刚说到这儿,一个声音从门里传来:“有人说我们堂口骗人?” 只见那年轻人送苦主出来,正听到我的话,背着手戴着墨镜居高临下看我。我也戴着墨镜回看他。 我对这人没有好印象,呵呵笑了笑,对牛师傅低声说:“我有事先走了。” 牛师傅急得不行,我愈发肯定,他跟这个堂口之间肯定有业务往来,无利不起早嘛,看急得那个样,肯定提成不少。 我愈发反感,往外走,年轻人在后面喊着:“这位朋友,我们丁家在秃顶子这块你可以打听打听,不说数一数二也差不多了。你出了这道门,可别后悔。” 我笑笑,头都不回,径直来到门口。正要出去,有个老头从外面要进来。我赶忙让开位置,老头进来了,无意中瞥了我一眼,目光忽然就凝住了,锁定在我身上。 我被看得有点不舒服,侧身要从门出去,老头忽然道:“小哥留步。” “老先生,有事?”我问。 老头道:“看小哥的面相,眼角微微上挑,眉骨带着媚意,是典型的狐眼。莫非你也是同道中人,信奉胡家?” 我心动了一下,下意识摸摸眼角。难道是胡门仙印的原因?我不知不觉面相都发生改变了? 老头笑:“请屋内一叙。” 我下意识跟着他走,进了院子不少人打招呼:“老爷子回来了。” 老头温和可亲,抱着拳:“见过,见过。” 这些人凑过来苦着脸开始讲自己的事,希望老头出手相助,老头道:“一门有一门的规矩,现在是我孙子当家,他定的规矩就按着他说的来。我也不能乱了章法。” 戴墨镜的年轻人走过来笑嘻嘻打招呼:“爷爷。”他一眼看到我,马上不高兴:“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请他的。”老头说:“你该看事看事,院子里还有这么多人等着,马上大中午头的,别让大家这么干耗。出钱买点盒饭,屋里屋外这些人都要发到了。” 年轻人那么傲气,可见这老头愣是没脾气,赶紧答应下来。 牛师傅见我请进屋子里,缩头缩脑地问老头:“丁老爷子,你要亲自给他看事?” 老头乐了:“你们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人是贵客,不是苦主。” 牛师傅睁大了眼珠子,张大了嘴看着我,被老头请进里屋。 老头带我顺楼梯上了二楼,进入一处包房,房间开着后窗,窗外是不远处的连绵山脉,绿色葱葱,景色宜人。 老头让我坐在客人的位置,桌上有一套茶具,他开始泡茶。 “小哥,先喝两口茶,都是当地出的野山茶,非常的好。”老头说:“等我那孙子忙活完了,咱爷仨一块吃口饭喝点酒。” “老人家你太客气了。”我赶忙说道:“用不着这样。” 老头笑:“冲你手腕上的印记,我不客气也不行。”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左手上,手腕处有个隐隐发青的标记,正是胡雄留给我的元魂印记。 第二百四十八章 我的老仙儿 我把手腕亮出来,“你认得这个印记?” 老头笑:“我要是连这个都不认识,就不要在这一行混了,更不要说是胡门的堂口了。这是胡门前辈才有的元魂印记,此物一亮,胡门内就是身份的象征。说说吧小哥,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需要老朽帮忙的?” 我竖起大拇指:“还没问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头道:“我姓丁,全名叫丁玉明。你在楼下看到的是我孙子,大名叫丁耀杰。这小子年龄比较小,用时髦的话说,还是00后。出生在蛇年,辰龙巳蛇,所以小名叫丁巳,你管他叫谐音的丁四就行,一二三四的四。” 老头用手提起滚烫的水杯,稳稳当当在我的茶杯里倒了热茶,然后又在自己的茶碗里斟满。 “小哥,说说你的事,需要我出什么力,帮什么忙,冲你这个元魂印记,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会鼎力相助。” 我赶忙客气:“丁大爷,你太客气了,事情是这样的,你家老仙儿……” 话还没说完,门推开了,那个叫丁四的年轻人,戴着墨镜进来:“爷爷。” “有没有礼貌,敲门了吗?”丁老爷子大怒。 丁四笑嘻嘻又出去,对着敞开的门敲了敲,再走进来。丁老爷子对这个孙子也是颇为无奈:“墨镜摘下来,像什么样子。” 丁四笑嘻嘻拉着凳子坐在旁边:“爷爷,我听说来了个贵客,就上来看看。下面的人都安排好了,盒饭也叫了,中午正好休息休息。” 丁老爷子道:“小哥,要不然咱们出去吃一口,边吃边聊。” 丁四一点不见外,全然没有刚才的芥蒂,搂着我的胳膊:“对,对,出去吃,让我爷爷出点血。” 我无奈中,只好跟爷孙俩出来。看到来办事的人蹲了一院子,有吃盒饭的,有吃面条的,有抽烟的,看着爷孙出来,纷纷起来打招呼。 丁老爷子和每个打招呼的人都聊天,绝不慢待谁,有的还简单问两句要办什么事,一点架子都没有。 爷孙俩房门也不关,门就这么大敞大开着,带着我出了大门。 我心下狐疑,难道他们不怕这么多生人有贼吗,偷东西怎么办?但爷孙俩好像对这一幕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估计是有什么手段能够防贼吧。 我随口问了一句,门不用关? 丁四哈哈大笑,搂着我的胳膊,说道:“这位哥哥真会开玩笑,打听打听谁敢听我们家的东西?上次有个小子不知道好歹,瞅着我上厕所的机会,拿了我的手机。结果回家连续一个礼拜做噩梦,天天都有女鬼蹲在床边,吓得老老实实把手机送回来,还磕了三个响头。” 丁老爷子笑:“小手段而已。从此之后,那些贼都知道我丁家的厉害,算是立威吧。“ 街对面有一家酒楼,老爷子要了个包间,点了一桌子菜,又上来好酒,我说太客气了,老爷子有些不高兴,“贵客上门,都是应该的。小哥,你不要这么客气,客气过了就显得虚了,我们爷俩也不喜欢这样的人。” 我点点头,心里感慨,北方人都是实诚人,越往北越如此。 趁着菜没上来的工夫,自我介绍了一下,我说我叫朱鸿运,是胡家一位前辈名叫胡雄,委托我前来。胡雄如今身陷囹吾,命在旦夕,让我到这里找胡门援助。 丁四道:“爷爷,胡门里有胡雄这个人?” 丁老爷子面色凝重,“正仙的名号都是极隐晦的,我也不太清楚。此事太大,要向堂口老仙儿报告,”他愣了一愣,笑了笑:“忘了忘了,现在我已不是香童弟马了,接班的是丁四,我孙子。一会儿回去,小四你就请香上榜单,问问老仙儿。” 丁四正色起来,“这样的话,酒我就不能喝了。” “不喝了,我也不喝了,小哥你也别喝。”老爷子道:“一会儿说不定要请你入榜单。” 我出过堂,知道榜单是什么,说白了榜单就类似一种结界,专门给老仙儿住的。弟马平时有什么事,可以请香,香动则老仙儿知,便会从榜单里出来。 人带着肉身是不可能进入仙家结界的,要进去,只能类似出魂的状态。而且仙家的结界比较干净,不沾世俗秽气,弟马请香入榜单最忌讳喝酒、吃蒜和行房。 我们爷仨聊了起来,这么一聊,我才知道丁家的身世。老丁家祖上就供奉胡门老仙儿,据说丁家祖上的前世和胡门在天庭都有一定的渊源,后来落入凡尘,开始下世渡人。丁家和胡门捆绑在了一起,积累功德,共成正果。 现在这一世的胡门老仙儿叫胡七爷,丁家祖孙五代供奉,从丁老爷子的爷爷开始,传到了他,后来又传给了丁老爷子的儿子,也就是丁四的爸爸。 可惜多年前一场车祸,丁四的爸爸妈妈都在车上,全部身亡,现在家里就剩下爷孙俩。 随着丁老爷子年事已高,也忙活不动了,便把香火传给了自己的孙子,延续堂口济世度人。这个人选也不是随便定的,胡七老仙儿亲自查过丁四的慧根,说这小子是带着仙根来的,前世在天上也是有身份的,可以继承堂口大任。 说到这里,丁四嘻嘻笑,一脸的嚣张。 丁老爷子叹口气:“我就看不惯你小子这样,上辈子你就是……”老爷子摇摇头,没敢说出名字,然后道:“你就是再厉害,也跟这一世关系不大。你要勤修苦练,稳住性子,这一生才能有所成就。可你现在,成天躺在虚无缥缈的前世幻想上,不思进取,得过且过……” “爷爷,我才多大啊,”丁四道:“明年才大学毕业,着什么急呢。” 老爷子摇摇头:“我老了,不中用了,精气神都亏得厉害,咱们堂口发扬光大就靠你了,你也要给爸爸妈妈争口气啊。” 这句话说出来,饭桌的气氛一下沉寂下来,丁四的情绪有些低落。 老爷子看孙子这样,心里不忍,赶紧道:“看看你朱哥,年纪轻轻已经有这样的……身份了。” 我听着汗颜,这老爷子不提我的修为,光提我的身份,这是打我脸呢? “朱哥,你拜的老仙儿是谁啊?”丁四眨着眼问。 我说道:“我以前有个老仙儿,后来走了……现在我是谁也不拜,自己单干,从某个角度说,我拜的是自己,我就是我的老仙儿!” 第二百四十九章 看事 我说我就是自己的老仙儿,丁四目光都不一样了,竖着大手指头:“朱哥,牛笔啊,我也想……” 丁老爷子一瞪眼:“你想什么?你老老实实别打歪想法,一个人一个修行的法门,你的法门就是老老实实皈依胡门堂口,别给我打歪心思!” 饭吃的差不多了,我们爷仨回到丁家,那些苦主都凑过来。丁老爷子抱拳道歉说各位,仙家有事,这几天恐怕是看不了,等通知吧,诸位请早,来了之后先紧着你们看。 众人面面相觑,虽有不满,也不敢在这里闹事,只好纷纷告辞。 人都走了之后,院子里只剩下一个女人哭哭啼啼,还背着一个孩子。 “大姐,今天我们家真有事,你明早再来吧。”丁四过去劝说。 女人“噗通”一声跪下了,丁四吓了一大跳,赶紧伸手搀扶女人。女人哭着说:“师傅,你们行行好,我儿子发烧一个多礼拜,在哪都治不好,我赶大客车过来的,再耽误一晚上,我怕孩子给烧……烧傻了。” 丁四回头看丁老爷子,老头叹口气:“叫她进来吧。” 丁四把女人请进客厅,老爷子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弟马,让我孙子看吧。” 丁四轻声对女人说:“大姐,按规矩,得压钱请香。你身上带了多少钱?” 女人擦擦眼泪,拿出手机:“扫码行吗?” 丁四道:“一会儿你扫码之后,我再给你现金,然后带你进佛堂,你在堂前的红纸下压钱,我请香召老仙儿出来……” 我在一旁默不作声,人家看事,我一个外人插话这是很忌讳的,不如就当个旁观者。 丁老爷子忽然转头看我,“朱小哥,要不你帮着看一眼?” 我心里一咯噔,看着丁老爷子的眼睛,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波动,就是很诚恳请我出手。 我暗暗琢磨,这老爷子莫不是想试试我的深浅? 我也不逃避,走过去道:“大姐,说说你家孩子怎么回事?” 这女人说了起来,大概一个礼拜前,孩子淘气,跟几个小孩放学以后不回家,出去玩。离着居民区不远,是当地一座动物园的后山,用后墙隔着。当地人一般想进去看动物,根本不买门票,直接翻过墙就是了。几个孩子也一样。 进去之后,孩子们随走随玩,天就晚了,他们走到一处山坡,看到全是坟茔地,似乎年头很久。据孩子们后来说,有些坟地的土都散开了,里面露出很多破旧的瓶瓶罐罐,应该是骨灰罐吧。 当时孩子们吓傻了,赶紧往家跑。谁知道回家之后,其中一个孩子开始发烧说胡话,只有他一个人出现了状况,其他孩子都没什么事。 到医院打点滴,退烧药和消炎药都用上了,烧暂时是退了,可孩子的状态还是蔫蔫,好了没几天,又开始发烧。 西医看了,中医也看了,都没用,孩子这个烧时有时无,整个人折磨的都快没人样,这几天家里人吃不下睡不下。 后来有人指点,说秃顶子镇有很多拜胡门的堂口,特别的灵,治脏病有一套。孩子妈就背着孩子坐了好几个小时的大客车来到这里,找到了丁家。 孩子抱在妈妈的怀里,我用手摸摸孩子的额头,小孩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像是在睡觉,可眼皮子还在动,半开不开的,嘴唇几乎没有血色,额头细细密密都是汗珠。 丁家爷孙和孩子妈妈都在看我,尤其妈妈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我正要用胡门仙印,孩子妈突然说:“大兄弟,不是我不信你,还是让正经仙家看看吧,别耽误孩子了。” 我笑了笑,点点头:“也对。” 丁四正要接手,丁老爷子一把拦住他,摇摇头说:“我们这一行最忌撬行。如果朱小哥觉得有困难,我们才能接手,还是等他弄完吧。” 我摸着孩子的脑门,胡门仙印瞬间上身,这么一看我愣了。 孩子旁边蹲着一个浑身湿淋淋的黑影,黑发披散像是个女人,穿着一件无法形容的黑衣服,全身上下都裹住。 她抬头看我,头发把脸遮得严严实实。我心里堵得慌,这个女人的身上充满了负能量。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到那女人的手也在摸孩子,黑手如同黑烟,竟然缓缓向上移,盖在我的手上。我全身打了个冷战,只觉得一股寒气逼来。 “妖孽,你想干什么?胆子大了!”我怕到不怕,就是觉得膈应,喝一声也是壮壮胆。 这一嗓子出去,丁家爷孙和那女人都有点蒙,丁老爷子反应极快,到底是老江湖,站起来道:“丁四,去佛堂取仙家的驱鬼符。” 丁四关键时候也不含糊,答应一声,去了旁边一个房间。 黑发女人就这么蹲着,身上滴答滴答落水,一遍一遍抚摸着孩子,能看到一股股阴寒之气顺着孩子的皮肤往里渗。 我看得大怒,觉得孩子可怜,刚才的怯意都被冲淡了,大声吼着:“你有完没完,到底想干什么?” 那女人抬起头,脸上覆盖着重重的黑发,但我能感觉到她在笑,没看到笑容,下意识就浑身发寒,觉得恶心。 我实在控制不住,开始吟诵《楞严咒》,自从修行以来,学的第一套法门就是《楞严神咒》,翻来覆去不知道背了多少遍,没事时候还拿笔默写。你问我的名字,可能会偶尔写错别字,但是《楞严神咒》让我来背,一个字都不会错。 此咒号称咒中之王,是一切正法,天上神仙听到这套咒语,都要停身参拜。 这套咒语在胡门仙印的加持下这么一念,隐隐就感觉咒语声波向外扩散,黑发女人本来在抚摸孩子,手突然停下来,惊恐地看着我。 我紧紧盯着她,嘴里就没闲着,一波波的声浪冲击过去。 奇怪的是,在这股声浪中,我感觉整个房子不仅仅只有这女人一个灵体存在,其他房间似乎还有,但那不是我关心的,应该是丁家拜的仙家吧。 我加快语速,咒语不断向着这个黑影女人冲击,她仰起脖子,似乎痛苦地叫了一声,站起来往门外跑。 我一边吟咒一边跟出去。丁老爷子反应很快,招呼从佛堂出来的丁四:“拿着符,跟紧朱小哥。” 我走出门外,烈日当空,阳光照在院子里,那女人就是湿哒哒的黑影一团,在阳光下无所遁形,特别痛苦,竟然往阴暗的狗窝里扎。 狗窝里趴着一只黄色的柴狗,不大,正在睡觉。 第二百五十章 气质改变 那团黑色的影子直奔狗窝,黄色的柴狗似乎嗅到了什么,睁开双眼对着一顿狂吼,鬼影没想到随便一条狗都那么厉害。狗叫声确实有辟邪之效。黑影无所遁形,整个院子哪也去不了。 丁老爷子站在我的身后,轻轻说:“朱小哥,能不能收?” 我没什么不好意思,有什么就说什么:“老爷子,我只会驱邪,不会收邪。” 丁老爷子点点点头,快步走到狗窝前,解下狗链子,低声在黄色柴狗的耳边说了什么,那条狗竟然频频点头,“嗖”一声跑出去,直奔鬼影。 狗狂吼着,把鬼影逼在墙角,已经皱成一团,湿哒哒的像是揉捏在一起的破抹布。 丁四快步过去,手里拿着符,对着这东西猛地一贴,然后用一个黑色的大罐子倒扣其上,把这玩意困在里面结结实实的。 丁四拍拍手:“鬼东西,竟然跑到我家撒野,不急着收,先晒晒阳光吧,做个阳光spa,好好尝尝鲜。” 黑罐子就这么扣在地上,黄狗冲着猛叫,能看到顺着罐子边缘嘶嘶往外冒白气,里面好像有锅开水。 我收了胡门仙印,丁四走过来双手合十:“朱哥,厉害,厉害。” 我笑着点点头:“还差点意思,这些脏东西我就收服不了,不如你。” 丁四罕见地谦虚:“我那是仗着老仙儿的符咒,要我自己,绝对白给。今天开了眼界了,难怪你要拜自己,确实有两下子。” 我们回到厅堂,那孩子竟然不昏迷了,慢慢睁开眼虚弱地喊了一声:“妈妈。” 女人“哇”一声就哭了,抱着孩子那叫一个伤心,竟然跪在地上,冲着我和丁四频频磕头。 我赶紧让开,丁四快步上来,扶起女人:“大姐,折我寿呢?” 女人紧紧搂着孩子,感激地看着我:“这位小哥没想到真厉害,你刚才念咒的时候,全身上下都被金光包着,一点都不刺眼,跟佛光一样。小哥,你太厉害了。” “是吗?”我轻轻自言自语,说实话,刚才背诵楞严咒的时候,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的。没想到在别人眼里,会是这么神奇的样子。 丁四道:“大姐,缠着你儿子的脏东西已经让我们扣下了,孩子没事了,带着赶紧走吧。记住,这几天就算他再饿,也别吃大鱼大肉,先喝三天稀粥,溜溜缝回了阳气再说。” 这个女人一个劲儿地感谢,掏出手机,说要扫码付钱。丁老爷子不说话,捋着胡子喝着茶。丁四笑着说:“大姐,我们出力不多,是这位朱哥定军山,要付钱你给他吧。” “对,对,”女人拿着手机找过来:“小哥,你说个数,我肯定一分不少。” “算了吧。”我挥挥手说。 这时候丁老爷子咳嗽一声:“朱小哥,该多少就多少,你出力了人家得了结果,这是因果。你不想这孩子以后一直背着这两千块钱的因果吧。” 女人赶紧说:“对,对,我听过这么个老理儿,比如说上坟,不能让别人帮自己代买烧纸和花圈,得自己花,才能平了这里面的因果。哎呀小哥,看我这没文化,举这个破例子,你如果不收这钱,我带孩子回去也不踏实,不花出去不行啊。” 我无奈,拿出手机,女人通过转账给了两千块钱,然后感恩戴德,抱着孩子走了。 等关上门,厅堂里只有我们爷仨,丁老爷子捋着胡须呵呵笑:“朱小哥,怎么样?十来分钟,两千块钱到手,而且苦主还感恩戴德。” 我看着账户里多出的两千块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说不高兴是假的,这是我自修行以来,收到的第一笔回头钱。 “拿着感觉不怎么踏实啊。”我说。 丁四大笑:“按劳取酬,这是你应得的,干嘛不要。朱哥,你想不想以后出堂看事?想的话,就不要这么客气,俗话说点香就得压钱。有的时候这钱不收,人家还怀疑你是不是水货嘞。” 丁老爷子点点头:“朱小哥,咱不欺人,也不委屈自己。你以后出堂看事,金钱这道关口是一定要过的。” “是,是。”我点点头:“接下来要辛苦丁四兄弟了,请上榜单和老仙儿通报我的来意。” “好嘞。朱哥,请移步。“ 我们爷仨进了一楼的一间屋子,进去后是个小佛堂,精精致致的。正中是佛龛,上面亮着一只红色小灯泡,正位供奉了一个金盔金甲的狐面人身,两侧是长明灯,中间是一个香炉,旁边整整齐齐摆放着未点燃的香。 佛龛的后墙上,挂着一张大大的红色榜单,我可以用胡门仙印看的,但没经过人家堂口允许,私自用神通窥探榜单,这是大忌。 丁老爷子进来之后,坐在一侧的红木椅上,稳若泰山,什么都不插手,就在那看着。一切全是他孙子丁四打点。 丁四见怪不怪了,拉着我说:“上面供奉的就是我家堂口老仙儿,胡门排行老七。朱哥,大名没经老仙儿允许,我不能讲给你听,你就记得是胡七爷就好。” 我这才想起来,刚才给他们爷俩讲述来意时,我直接报了胡雄的名字,其实这是不对的,正仙的名号不能随便透漏出去,这算是个教训吧。 丁四道:“我现在就请香入榜单,朱哥稍坐片刻。” 我点点头,退到一边的椅子上,说道:“你请便。” 丁四从佛龛里面拖出一个赤黄色的蒲团。他先走到佛龛前,清点出九根长香,用火机点燃,双手举起,贴在脑门上默默念叨了几句,然后插进香炉。 他倒退三步,盘膝坐在蒲团上,双手结印,默默有词,缓缓闭上双眼开始入定。 我坐在那默不作声地看着,忽然想起一件事,自进到丁家院子,刚才帮女人驱除了脏东西,现在又进入佛堂,自己的一举一动,颇有点范儿了。 沉稳有度,完全没有往日吊丝的慌张和猥琐,气质不知不觉就发生了改变。 我摸着下巴琢磨着,一是可能因为自己经历多了大风大浪,自然有所改变;第二是丁家爷俩对我一直捧着唠,毕恭毕敬,我自然而然就生出这么个范儿。我应该相信自己,还是有能力的嘛。 正胡思乱想着,入定的丁四睁开眼,从蒲团上站起来,说道:“朱哥,我家老仙儿有请!” 第二百五十一章 胡七爷 堂口老仙儿的结界就是榜单,以前供奉谛一的时候,他和岳野、胡月就住在榜单上,我对这套流程并不陌生。 要进榜单,必须出魂而入,这个比较难。如果弟马是上自己家的榜单,老仙儿会帮忙,可你一个外人想上另一个堂口的榜单,那是难上加难。 我稍稍迟疑一下,丁四说道:“朱哥,我带你进去。” 丁老爷子道:“我来护法,朱小哥你安心去,没事。” 我深吸了口气,要出魂进榜单,就剩个肉体在外面,就全交给丁家人了,这也是一种信任的考验吧。 我和丁四各坐在一个蒲团上,面面相对,他右手食指缠绕着红线,那一头也缠在我右手的食指上。丁四用一根针扎破指尖,抹在红线上,然后嘴里念念有词,就看这粒血珠顺着红线往我这儿滚动。 我心里纳闷,又不好问什么。我发现自己最欠缺的,就是各种法术的门道。有胡门仙印的加持,我自信法力已经很高了,最起码在恶灵围攻的情况下,自保不成问题。但是各种古里古怪的小法术,却从没接触过,也没人教,直到现在都稀里糊涂的。 比如说红线缠手,血珠传递,我完全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原理是什么。想学会这些小法术,得需要很长时间行走江湖的经验累积,或是有很完善的体系传承。 就像丁四,他虽然年轻,但架不住他们老丁家好几辈人出堂,累积下来的经验都能写成一本厚书。 怎么讲呢,就像是电工修理电器,哪块坏了,哪个环节出问题了,一个庞大的电机组把新手累死,也找不到问题出在哪。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打眼一看,就知道哪个螺丝松了。如果没有内部人的传帮带,光靠自己一点点摸索,那得消耗很长的时间和精力。 我虽然自我感觉挺厉害了,但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又有点心事重重,觉得自己还有很大一块的欠缺。 这时丁老爷子沉声道:“朱小哥不要分神,集中精力。” 我深吸一口气,把思绪拉回来。 丁四道:“朱哥,你把眼睛闭上,我要请堂口仙印,给你做个标记,然后才能带你进榜单。“ 我把眼睛闭上,时间不长,就感觉眼皮子上红光一闪,我微微蹙眉。过了好一会儿,红光才渐渐消散,一个声音笑:“朱哥,眼睛睁开吧,咱们进来了。” 我缓缓睁开眼,眼前是江南水乡风格的高门大院,白墙黑瓦,两扇大门上还有虎头环佩,丁四穿着一身古代公子的长袍,手里拿着把扇子,笑嘻嘻地看着我,颇有点唐伯虎的意思。 我看看自己身上,还是原来那一套,简单的休闲服。 “朱哥,现在咱们已经进入榜单结界,你跟我去见老仙儿胡七爷。” 我点点头,跟在丁四的后面,进入了大院。进去是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种着绿色的竹子,靠着白墙,清风一吹竹叶摇晃,颇有点苏州园林的意思。 我心说,这胡七爷挺会享受。当然这话不能说出口,在人家一亩三分地,入乡随俗,不能有任何不敬。 进了正院,院子里有棵大树,横出枝杈,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倒挂在树杈上,双手环抱胸前,光着膀子,微微闭着眼睛,正在用腿部的力量拉伸,一会儿上去,一会儿下来。 阳光照在此人的身上,古铜色的皮肤泛着金光,国字大脸,浓眉阔口,好一副英雄模样。 我情不自禁拍了一下手。 那男人听到了声音,微微睁开眼,头朝下看了看我和丁四,把双腿一收,整个人在空中做了个空翻三百六十度,稳稳落地。 丁四赶紧过去把旁边的毛巾递给男人,笑嘻嘻说:“七爷。” 原来眼前这人就是丁家堂口的老仙儿,胡七爷。 胡七爷擦擦汗,看了我一眼:“贵客迎门,我去换身衣服。丁四,带贵客到厅堂落座,让小翠泡茶。” 胡七爷顺着长廊,进了一处月亮门。我正看着他的背影出神,丁四过来轻声说道:“朱哥,在这里不要拘束。我家老仙儿胡七爷,是江湖汉子,茅房拉屎脸朝外的性格,有什么就说什么,最不喜欢扭扭捏捏客客气气,觉得都是伪君子作风。” 我无奈地笑:“第一次见面,该有的礼节总归要有吧。” 丁四道:“朱哥,胡七爷活了上千岁,从古代一直过来的,他没那么多现在社会的穷讲究,来,来,上座。” 我们两人进了正堂,书香气扑面而来,墙上挂着山水画,座椅都是黄梨木的,架子上摆着各色古董,窗台的瓶子里插着三五朵桃花,整个房间真是花团锦簇,剔透玲珑。一点都没有草莽之风,相反精致至极。 丁四拍拍手,大喊一声:“小翠。” “叫什么,来了。”后门撩帘进来一个古代的小丫鬟,看起来可能也就十五六岁,婷婷袅袅,穿着钗裙,脚底下跟踩着滑板似的,一阵风就飘过来。 这小女孩长得如此清新脱俗,一看就是古代人,具有那种无法形容的古典美。 “小翠,贵客来了,上好茶。”丁四摇着扇子,那模样就跟调戏良家妇女的坏公子差不多。 小翠眼睛布灵布灵地看着我,笑嘻嘻说:“贵客,看起来蛮亲切的,是不是也是胡门中人啊。” 我正要起身说什么,丁四道:“赶紧泡茶,哪来这么多废话,一会儿胡七爷要亲自问话。” 小翠白了他一眼,从另一个侧门下去了。 她一走,我看着女孩背影,丁四凑上来笑着说:“朱哥,这小女子如何,喜欢吗?” 我马上收回目光,“聊这个就没意思啦。你家老仙儿怎么还有丫鬟?” 丁四笑得喘不上气:“小翠不是丫鬟,也是我家堂口的老仙儿,上了榜单的,但她不是教主,是白家的仙。” 我马上明白,小翠的真身是刺猬。 东北五仙,狐黄白柳灰,白家就是刺猬。白家不像黄家那么好斗,也不像蟒家报复心强,更不是胡家的大家大业。白家擅长的是治疗、药物和修丹,相当于整个堂口的医疗兵。白家出过很多天下知名的药王药女。 小翠端着茶上来,奉给我一碗。我拿起喝了一口,只觉得有药苦的味道,喝下去还有一股香甜。不禁赞叹:“好茶!” 第二百五十二章 集结 小翠见我喜欢这茶,捂着嘴嘻嘻笑,说这茶是在黄山采摘的野酸果,是古代炼制丹药白雪丹的组成部分,吃了之后能够化开淤血打通经络清除血液垃圾。 果然,我喝了一杯茶后,全身微微出汗,我现在是出魂状态,出汗的应该是肉身,连带到了魂魄,从外到内的那么舒爽。 我放下茶杯,不禁赞了一声,妙哉! 一阵朗声大笑从后门传来,胡七爷撩着帘子进来。他换了一身白色的紧身练功服,面膛微微发红,整个身材棒极了,虎背蜂腰螳螂腿,一看就是武林高手,和现在那些靠健身房出来的健美人士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我由衷佩服,站起来抱拳:“七爷。” “坐。”胡七爷坐在正座。小翠退在一边。丁四也收起闹玩之心,收了扇子老老实实坐在那。 “怎么称呼?”胡七爷问。 “朱鸿运。” 胡七爷点点头,然后问道:“你认识胡雄?” 我赶紧说:“我和胡雄胡前辈有相当的渊源。” 胡七爷道:“愿闻其详。” 要说起胡雄,我就得说胡门仙印,略有些犹豫,毕竟和胡七爷初次见面,这里还有丁四、小翠这样的外人,感觉不太方便。 胡七爷一双明眼洞察秋毫,略沉吟,指着后堂道:“朱先生请移步,我带你看样东西。” 我看看丁四,丁四暗暗点头。我站起来道:“有劳七爷带路。” 胡七爷在前面走,我们几个在后面跟着,我打眼一看,丁四跟着也就罢了,这小翠也在后面,我心里就有点不舒服,又不好直言。 顺着后门出去是条走廊,穿过走廊,来到侧厢房。进去之后,里面非常干净,墙上挂着一排画像。 这些画像非常奇怪,每一张上面都迷迷蒙蒙像罩着一层烟雾,胡七爷用手轻轻一挥,其中一幅画如同拨云见日,露出下面的内容。 上面画着正是胡七爷,人面狐身,竟然是一只白狐狸,端坐在山中月下,身边还有一黑狐,两个狐狸一起拜月。 整幅画说不清是用什么画成的,不是西方油画,也不是古代山水画,只觉得似丹青非丹青,意韵深远。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起自己丢失的那幅画,有异曲同工之妙。 胡七爷道:“那白狐是我未成人形之前的原身,我原名叫胡英。你看到的旁边黑狐,就是胡雄。” 说到这儿我心下通透,马上明白了。 胡七爷为了让我信任他,给我展示了他的原身和真名,这些东西都是精怪修炼中极为隐秘的信息,现在他能如此敞开胸怀,就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胡七爷道:“我和胡雄是一奶同胞,他是我亲弟弟,我在胡门排老七,他排老八。你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如何?” 我感慨了一声:“七爷,惭愧啊。” 丁四疑惑:“朱哥,你惭愧什么?” 信任的问题,我没有明说,胡七爷也没有说,但我们之间心知肚明,互相理解。这就跟高手下棋差不多,一步没走,一个眼神看三步,对面也是高手,扔一个眼神过来,也回了三步。 小翠轻轻拉拉丁四,笑着摇摇头,示意不要多言。 胡七爷道:“江湖险恶,我可以理解你。走吧,去正厅聊聊。” 我看着墙上其余的画,有些好奇,又不敢多问,上面画的肯定都是胡门里鼎鼎大名的重量级人物,胡三太爷就在其中也说不定。 我们重回厅堂,我把胡雄如何传承胡门仙印,我又怎么在鬼狱里再次见到胡雄,胡雄护着我穿过黑暗田野,最后镇守鬼狱的胡月,把我送出去……这些事毫无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 丁四恍然大悟:“朱哥,我说你怎么修为超群,原来是沾了胡门仙印的光,竟然还有这等奇缘。” 胡七爷喝了口茶,“小四,不要羡慕这个,仙印是福缘也是考验,大奇之物必有大奇之处,一般人是承受不住的。朱先生从一个小白,一直坚持到现在,重重破关,可想其中的艰辛。” 他放下茶杯,说道:“胡雄多年前失踪,二十多年下落不明,胡门为了不扩大事态,虽然怀疑烟堂,但是还是隐忍下来,没有采取手段。没想到烟堂如此丧尽天良,抽人魂进鬼狱。既然他逆天而行,那我胡七就要替天行道!” 他站起来道:“小翠,叫兄弟们过来。” 小翠答应一声,从侧门撤下,时间不长就看到外面院子里进来四十多号人,都是古代壮丁打扮,跪了一地,抱拳一起齐声:“大教主!” 胡七威风凛凛走到门口,扫视一圈,缓缓说道:“小的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该咱们爷们活动活动了!” “听大教主安排,生死不惧!”这些汉子齐声高喊。 “不愧是我胡家子弟。”胡七爷道:“胡灵出列。” 从这些汉子里走出一个清秀至极的小伙子,胡七爷道:“待会儿我发你一道神印,你马上去胡门总堂,把这道神印给掌堂教主看,胡三太爷不在,就给胡三太奶。听明白没有,不得有误!” “明白。”胡灵一看就是机灵人,抱拳应道。 “其余人现在回去打点行囊,该拿的家伙事都拿着,等我准备好了,我们便出发。”胡七爷道。 胡灵说道:“七爷,我们好久没这么大阵仗了,整个堂口出动,干什么去?” 胡七爷嘴角动了动,脸上露出极傲的笑,一字一顿说道:“灭了烟堂。” 这些胡门子弟个个跟打了鸡血差不多,一起怒吼:“灭了烟堂!灭了烟堂!” 胡七爷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此时院子里起了一阵风,竹林影动,黑色的影子落在胡七爷的脸上,他微微蹙眉似乎想起了什么,吸了口冷气:“不对!” 我和丁四面面相觑,丁四问:“七爷,怎么了这是?” 胡七爷用手指着他:“出发前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办,那就是你。” “我怎么了?”丁四问。 胡七爷道:“你根性和悟性都是上佳,但心性散漫、不思进取,这一条就毁了你千条万条的优点。修行一道重在勇猛精进,你是我的弟马香童,大战临头,这样绝对不行!” 丁四满脸通红。 小翠有些不忍:“七爷,小四这些日子除了替人看事,其余时间都不像以前那么胡闹了,一直在修呢。” “不行,差得太远。”胡七爷摇头:“如此去烟堂,你这样就是白给,也发挥不出我的威力。最起码得打通你全身十二窍。小四,现在开了几窍?” 丁四低着头说:“开了六窍。” “入堂两年有余,才开了一半,”胡七爷有些动气:“我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内,你要把其余六窍全部打通!” 第二百五十三章 诛法 一听胡七爷要求自己必须两天内打通六大窍,丁四都快哭了:“我说七爷,我的能耐你也知道,你就是杀了我,这么短时间内我也开不了这些窍啊。” 胡七爷道:“你想不想开吧?” 丁四愣了,期期艾艾地说:“开,当然想开,但也不要这么急。” “烟堂是拜鬼的,而且不是一般的鬼,”胡七爷道:“横死鬼带戾气,冤死鬼带怨气,但凡能上烟堂的怨鬼都带着煞气!现在我们要去单挑这样的堂口,本来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这样肯定不行。心里但凡有一丝犹豫,我们就败局已定!再问你一句,你想不想开窍?” 丁四这小子看着稀里晃荡的,关键时候目光里有种很坚韧的东西:“七爷,我想开!” 胡七爷点点头:“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你做弟马?” 这时我们三人走到院子里,坐在大树下的台阶上,胡七爷问丁四。 丁四笑嘻嘻说:“因为我姓丁。” 胡七爷笑了笑:“是,又不是。如果你不是这个材料,就算你姓丁,我也不会要你。我这人选择堂口香童,是非常严苛的。我之所以选你,是因为你的性情。你骨子里有一些东西和我很像。” 丁四严肃起来。 胡七爷扭头看我:“朱先生,你猜猜我是修什么的?”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 胡七爷道:“修行四法,息、增、怀、诛,我修的是诛法,诛杀一切邪魔外道,诛杀一切野蛮心识,守婆娑净土,守玉帝天条。可以这么说,我杀的越多,功力越高!丁家传袭堂口至今五代,我之所以选丁家,除了一些前世因果之外,还因为丁家的人气正!丁四。” 丁四听得入神,赶忙答应一声。 胡七爷道:“你是带身份来的,你们丁家五代人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你不要让我失望。” 丁四道:“七爷你要我的脑袋,也不过碗大的疤。” “开窍这件事,还得有劳朱先生。”胡七爷从台阶上站起来,对着我毕恭毕敬的一拱手。 我赶紧站起来回礼:“不敢当。” “你有胡门仙印加持,这件事就好办了,你和我来配合,给丁四强行打窍。”胡七爷说。 我想了想道:“七爷,我曾经修过一个法门,名叫《附体秘要》,是上一个老仙儿传给我的,讲如何开窍。我深入修过这套法门,并且自己研究出了反向操作,如何闭窍。如今已经应用自如。我把这套法门和相关心法,都传给丁四,打窍的时候会更容易一些。” 胡七爷大喜,赶紧抱拳:“多谢朱先生相助。” “应该的,应该的。” “没什么应该的,”胡七爷道:“丁四你过来。” 丁四早已在旁边等候。 “给朱先生跪下,磕三个头。”胡七爷淡淡说道。 丁四真不含糊,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我赶紧过去搀扶,胡七爷非常严肃:“朱先生,你就受着。传艺即师父,尤其我们修行人,这层纸不捅破可能一辈子都在门槛外徘徊,别小看一道法门一句话,那都是真传。丁四,开始磕头。” 丁四对着我“邦邦邦”磕了三个头,跪在地上说:“多谢朱哥赐法门。” 我眼睛有些发红,从修行开始直到现在,我几乎没得到过什么尊重,在这里,不但丁家爷俩拿我当盘菜,而且胡七爷这么大的能耐这么高的身份,都对我礼遇有加,一口一个“朱先生”。 我吸吸鼻子,说道:“七爷,士为知己者死,你要我做什么,就是一句话!” 胡七爷点点头:“丁四,你记住了,以后要对朱先生多亲多近,这人,可交。” 丁四对着我又是深深磕了头,一头到底,这次我不能再受,赶紧把他搀扶起来。 胡七爷道:“赶早不赶晚,明天晚上九点开始开窍。在此之前只有一天的时间,丁四你一定要把朱先生传授的法门记熟,融会贯通。” “明白!”丁四信誓旦旦。 我和丁四辞别胡七爷从榜单出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房间,坐在蒲团上。 丁老爷子在一旁守护,我看向佛龛上面的香炉,去了这么长时间,不过现实中的半炷香。 丁老先生把我从蒲团上搀扶起来,我还好,就是有点头晕,坐在椅子上喘了几口气。 丁老先生说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带着我和丁四到了外面厅堂,重新上了热水,泡了好茶。这个期间,丁四把榜单里的经过细细讲述一遍,听到我要传授丁四秘密法门,还要帮着打窍的时候,丁老爷子站起身对我一躬到地。 我赶忙站起来:“老爷子你这不是折煞我吗,我们之间不要这样。” 丁老爷子点点头,说道:“小四,陪着你朱哥聊聊天,把法门好好学学。晚上我带你们两个吃好吃的,现在我去订包间。” 我跟着丁老爷子客气,老爷子把我按在椅子上,出门去了。 我开始教授丁四《附身秘要》的法门。先正常的说一遍,我发现这小子极为聪明,什么事都是一说就明白,用不着翻来覆去解释。有疑问的地方也会提出来,每次都能问到关键点,我就知道他是真明白了。 讲完之后,需要一个房间开始实修,我们来到楼上一处包间,这里空空的,地上铺着榻榻米,还有几个蒲团,正中的白墙上用黄颜料的笔挥毫泼墨写着一个字,“禅”。 我看了看,不禁赞叹:“好字!“ 丁四摇头晃脑:“这是我爷爷写的,怎么样,他从小就练,童子功的毛笔底子。让我练,我坐不住。” 我心想你坐不住我坐得住,有机会得跟丁老爷子学学书法。 我们各坐在一个蒲团上,开始实修,理论基础虽然明白了,但真要一上手,还是会出很多问题,我一边教、丁四一边学,时间就这么飞快流逝。 等有人敲门的时候,我才感觉浑身乏累,打开门,是丁老爷子回来了。老爷子道:“行了,练功也得有时有晌,歇口气咱们去吃饭。” 丁四浑身衣服都湿透了,站起来身体都打晃,这小子还是嘻嘻哈哈不当回事。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胡七爷说丁四身上有一些地方和自己很像,我发现丁四的这个地方跟我也很像。 那就是忍常人所不能忍。 第二百五十四章 开窍 丁老爷子让我们休息休息,从二楼下来,到客厅的时候,我看到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三个贵重的礼品盒。外面是透明玻璃的塑封,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一个里面是一掌来长的人参,下面的须子很长,颜色有些发黄,一看就有年头了。 第二个盒子里是黑色的干海参,码放的整整齐齐,一行十个,摆了三行。 第三个盒子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不过封面写着四个字,“冬虫夏草”。 我打趣说:“老爷子,一会儿来客人啊,这么贵重的礼品。” 丁老爷子和丁四一起大笑,老爷子道:“朱小哥,这三盒是给你准备的,不对,准确地说是给你父母准备的,都是大补的保健品。” 我赶忙说道:“这可使不得。” 丁老爷子道:“本来吧,想给你准备现钱,但一想黄白之物糟践了咱们之间的友谊,就准备了这些保健品,你别不好意思,这些也是别人送给我的。一会儿给我个地址,我打包给你邮家去。” “别,别,丁老爷子,你太客气了。” 丁四道:“就这么定了,朱哥你别客气,礼物哪有往回退的。我们丁家都是要脸的,买的礼物人家不收,再往回退,你让我爷爷在这一带还怎么混?这张老脸往哪搁?” “就这个意思,话糙理不糙。”丁老爷子说:“你要不收就是嫌少,看不上我们爷们。” 我无奈,只好把地址写在纸上给了丁老爷子,老爷子转嗔为喜:“这就对了。剩下事不用你操心,我全都办妥。接下来咱们去吃饭,我带你吃点特色的。” 老丁家这爷俩众星捧月一样把我带出去,丁四开着车,到了郊外一处野菜馆,叫了满满一桌子硬菜,都是当地山珍,最贵重的是一种蘑菇,极其罕见,竟然炒了满满一盘子,吃下之后满嘴生香,那种味道是我从来没尝过的。 丁四偷偷告诉我,这一盘蘑菇的价格约等于一盘野生海参。 能感觉到这爷孙绝对是实诚人,真要认你,能把命交出来,绝对没有保留。吃喝之后,又去洗浴中心泡了个澡,舒舒服服回去睡觉。 第二天整个白天,我和丁四在二楼的密室里,一个教一个学,传授《附身秘要》。 心法学会了,还要在实战中开窍,丁四很有韧劲儿,可能是知道事情紧迫,大战迫在眉睫,也收起玩闹之心,下功夫学。 开窍其实是极难的,而且非常痛苦,我尝过这个滋味,大部分弟马开窍都是老仙儿帮忙,这个过程叫做事磨或者病磨,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来,整个过程多么艰辛,形容是死过一遍又活过来,都不过分。 现在没有人帮忙,丁四只是利用一个心法,自己开窍,几乎花了一下午时间,终于打通后背一个窍门,累得整个人像是在水里泡过,都湿透了,脸色惨白,嘴唇都没有血色。 丁老爷子上来看过一次,心疼的不得了,说晚上胡七爷还要帮着开窍,还是省点力气吧。 丁四坐在蒲团上大口喘着气:“爷爷,窍门迟早是要开的,七爷帮着开窍未必比这个轻松,我能坚持得住,早开一个是一个!” 我点点头,对丁老爷子说:“丁四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 丁老爷子擦着手,既是欣慰又是心疼:“丁四一出生,我就知道他是带身份来的,日后肯定是要干大事。比我,甚至比我的爷爷都要出色。关键是这小子平时吊儿郎当,嘻嘻哈哈,没有个正形,这是我最担心的。” 丁四惨笑:“爷爷,你算说对了,要不是这次向烟堂出战,我怕拖累七爷和其他胡门兄弟,才不遭这个罪呢。” 丁老爷子长叹一声,看看表说:“行了,到饭点了,不练了休息休息,等晚上七爷来开窍。” 我们吃过饭之后,丁四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人精神了不少。聊着天说着话,就到了夜里九点钟,我们来到供奉老仙儿的佛堂。 丁四表情严肃,拿出九根香,一一点燃,要插到香炉里,点香请仙儿便意味着开窍要开始了。 整个过程必定是死去活来,能看出丁四有些踌躇,有些不想做,丁老爷子和我也不催促,就在旁边看着,让他自己拿主意。 能有个十来秒,丁四长吸了一口气,把九根香郑重插在香炉里。然后他坐在蒲团上,开始入定。我也拖过蒲团坐在旁边。 等了片刻,丁四把眼睛睁开,整个人神态都变了,模样还是他,但气魄上颇有点龙行虎步的意思,沉声说道:“朱先生。” 我知道胡七爷上身了,赶忙拱手:“七爷。” 丁四点点头:“现在我开始帮小四打窍,你的两只手,一只放在小四的后脑,一只交到他的手里,我会借用胡门仙印的神通。” 我说道:“七爷请便,都交给你了。” 丁四点点头。 我的右手罩在丁四的后脖子上,左手搭放在他的手心,丁四缓缓说道:“垂目入定。” 我慢慢把眼睛闭上,开始静心,迅速入定,胡门仙印灌涌全身,能感觉什么东西抓住了仙印,从我的手掌往外输送,进了丁四手里。 说实话,如果不是绝对信任,我是不可能这么做的。从修行开始到现在,要说我最信任的人,除了胡月,就是解铃。其他人不是坑我,就是有点瞧不起我。但是现在又尊重我,又能让我极度信任的人,就是胡七爷。 就算胡七爷现在想坑我,把胡门仙印拿走,我也认了。士为知己者死嘛。 心念这么一波动,一个声音传来:“镇定!” 我深吸口气,稳定心神,继续用心入定。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能感觉到仙印的神力如同金色的流水一般,输送到丁四手里,接下来又怎么利用,这就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感觉到丁四的后脖子还有手心里,出了很多的汗,几乎都黏了。可想而知这小子在经历多大痛苦,令我敬佩的是,丁四纹丝未动,多大的折磨都挺了下来,颇有点我当年的风采。 就在这时,心念中响起胡七爷的声音:“朱先生,现在只剩下头顶的百会穴,也是最重要的最后的大穴,此穴一碰便凶险无比。小四能不能熬过这一关,我不知道。如果过不去,轻则残疾,重则植物人。我需要你更深入的帮助。” “七爷不用客气,我会不遗余力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 心性考验 丁四握着我的手缓缓抬起,放在自己的头顶百会穴。 胡七爷在心念中说道:“一会儿开百会穴,我们会进入丁四的心念之境。朱先生,到时候什么都不用你管,只要护住丁四元魂的周全就好。” 我深吸口气说了句,“放心”。 就感觉胡门仙印里一股股神通如同气流涌动出去,灌输进了丁四的百会穴,冥冥之中听到胡七爷一声厉喝:“开!” 我闭着眼睛,感觉周围不对,慢慢睁开双眼,看到自己所在的场景,一时间有点发蒙,打破脑袋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这儿。 血色的天空,是深红色的,说不清是朝霞还是夕阳,这种深红让人联想到极度的邪恶。 我所在的位置是一处寺院广场,身后是大殿,旁边是巨大的三足香炉,除此之外空空荡荡。我看到了丁四。 这小子盘膝坐在广场中心,穿着一身白色的僧袍,脑袋剃得铮亮,头上还有六个持戒的香疤。丁四的旁边,叠放着一套金盔金甲,旁边还放着一把金光闪闪的大刀。 丁四手里掐着一百零八颗的佛珠,微微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 我低头看看自己,竟然没有形态,是透明的,但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这时心念中响起胡七爷的声音:“朱先生,这是丁四提升境界前的最后一关,你现在看到的是丁四的三世之前。他原本是历史上一个有名的悍匪,曾经造反欲推翻王朝,其中有一场和朝廷的攻防战,伏尸近二十余里,尸骨如山,山河都为之变色。最后丁四还是失败了,身败名裂而亡。其后他多次转世,一直在洗前世的因缘和业力,凄苦不堪,每一世都不得善终。一直到三世之前,他成为川地一处深山古刹的僧人,用尽一生念佛吃斋,行善积德,来化解前世业力。他所有暴虐之心,杀伐决断都被深深压抑在偿还业力的心愿之下。” 胡七爷顿了顿:“朱先生,现在我要开他的百会穴,也是要解开压制他本心的封印,到时候那股杀伐戾气会重新涌遍全身。” 我迟疑一下:“七爷,你打开他的本性,他一旦又变成悍匪怎么办?” 胡七爷道:“所以才有了这场心念之境的考验,杀伐之意本无善无恶,全看其本心如何驾驭。我就是修诛法的,一生杀魔如麻,也曾有过心境上的迷失,这些都是修行路的必经考验。闯过去了,便可以在修行世界现全身,进入更高一层的境界。如果过不去,则会永远沉沦,或许就此入魔也说不定。真要如此,我会拼着废掉丁四所有天赋,也不会让他入魔的。” 听到这里我汗都下来了,嗫嚅着说:“七爷,这对丁四来说是不是不太公平?本性不开,他至少可以安安稳稳过此一生,本性一开,是佛是魔就说不定了。” 胡七爷大笑:“我胡七的弟子,如果连这点考验都害怕的话,还有什么资格上我的堂口!你放心,这件事我征求过丁氏爷孙的意见,尤其是丁四,这小子不但不害怕,反而跃跃欲试。” 我心中默然,既然是这样,我一个外人何苦操这个心。 这时胡七爷道:“朱先生,你有胡门仙印,也是相当于打开了本性,难道你沉沦了吗?” 我说道:“七爷,这不对,胡门仙印是外来的,而丁四的杀伐性情是他本来就有的。” 胡七爷笑:“你怎么知道胡门仙印是外来的,它为什么就不会是你的本性具足呢?” 这句话像是在我的脑袋里敲响了一记黄吕大钟。 我一直把胡门仙印当成一个外挂,是胡雄前辈强塞给我的,它是一个外来品。而胡七爷说得有道理,为什么不把胡门仙印想成就是我本来的一部分呢?我本来就拥有它,像手和脚一样,是我的一部分。 外来的能力,和本来就有却一直封印,后来才解开的能力,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有一条胳膊从小捆着不让用,长大了才解开,和本来没胳膊,后来移植过来一条胳膊,这两者有区别吗? 我苦思冥想,好像悟到了什么。 “多谢七爷指点。”我诚心诚意地说。 胡七爷大笑:“你能此时此地开悟,也是一种缘法。行了,咱们看看丁四怎么样。朱先生,你不要出手,只要再最危险的时候,用胡门仙印护佑他的周全就好。其余时间,我们就在这儿看戏吧。” 我答应了一声。 一阵山风吹过,寺院的院墙外竹影摇晃,黑色竹影越过院墙,落在广场的周边,影影绰绰如同无数的恶鬼。 风越来越大,吹得寺院两扇木头大门“嘎吱嘎吱”作响,来回拍打墙面,这个声音加上黑影的摇晃、血色的天空,整个寺院犹如一片血色修罗海里飘摇的小船。 木头门被风吹动,瞬间闭合,下一秒钟“哐”被踹开,寺外进来了七八条大汉,个个虎背熊腰、粗鄙不堪,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兵器,有拿着水火棍的,有拿着砍山刀的,有的竟然还提着狼牙棒。 这些大汉也不说话,气势汹汹冲丁四就过去了,大脚丫子踩在寺院广场的青砖上,发出沉闷响声。 丁四只要不是聋子,肯定能听到,可他还在捻着一百单八颗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词,眼都没看。 大汉们已经到了五步以内,有个汉子抄起水火棍,高高举起来,对准丁四的脑袋。 我有点看不下去,想过去用胡门仙印保护他,心念中响起胡七爷的声音:“朱先生,没到时候,不必着急。” 我正愣着,水火棍已经砸了下来,带着风声,停在丁四脑袋上方一寸的地方。丁四面不改色,捻着佛珠,嘴里念着阿弥陀佛。 我看得有点羞愧,自己养性的功夫还是不到家,大棒子都停在丁四的脑袋瓜顶了,他依然不动声色。 那汉子“唉”了一声:“小子,装傻是不?” 旁边的大汉不耐烦:“跟他废什么话,一刀剁了他。”说着大刀片子照着丁四的脑袋就横削过来。 丁四猛然睁开眼,突然出手,在刀片马上砍到脑袋的时候,空着手一把抓住刀刃。 大刀的刀刃正砍在他的手心,血马上出来了,顺着刀刃滴滴答答往下落,在青砖上积了一滩深红色。 大汉往后夺刀,挣了三挣,愣是没把刀从丁四的手心里拽出来。 丁四这只手已经成了血葫芦,但面色不改,血都没让溅到白色僧袍上。他笑嘻嘻地说:“你们就这点本事?” 第二百五十六章 杀意 拿着刀的大汉大吼同伴:“看什么呢,一起上!” 提着水火棍的汉子抬了抬手,对着丁四的脑袋砸下来,本来距离就一寸多点,比眨眼都快。丁四反应更快,微微侧侧脑袋,一棍子干在肩膀上,一声闷响。 我看得浑身发麻,丁四的肩膀明显塌下去一块,是骨裂了吗? 丁四缓缓站起来,杀气毕露,慢慢说道:“是不是该我了?” 大汉们面面相觑,丁四的一只手捡起地上盔甲旁泛着金光的大刀,这把刀看着就渗人,不像是人间兵器,长短估计能有一个小孩的身高,宽背窄刃,刀刃狭长,泛出一股股寒意,金光闪闪真是杀气逼人! 丁四“嗖”的一刀劈出去,速度极快,几乎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只听一声惨叫,拿着水火棍的大汉,棍子“当啷”落地,一只胳膊竟然生生砍断。断臂茬口竟然有那么两秒钟是没有血的。刀太快了,血都反应不过来。 其余大汉见状,互相看看,拿着武器上来就砍,丁四手握金刀冲入人群,大刀片子一抡呼呼生风,就看到一片金光残影,等刀头停下,向着地面的时候,刀尖在滴滴答答落血。 再看这些大汉全都身受重伤,躺了一地,手里的武器也都撒手了,滚得到处都是。丁四握着刀在人群里走动,大汉吓得瑟瑟发抖,在地上蹭:“别,别杀我。” 丁四“哼哼”两声,蹲下来用大汉的衣服擦着金刀:“杀你们我都怕脏了刀。” 话还没说完,寺院的门外哗啦啦又冲进了二三十号,都是膀大腰圆的汉子,个个粗鄙不堪,一看就是山匪。 丁四拎着刀站起来,那么重那么大的金刀在他手里就跟个小孩玩具似的,他另一只手拿着佛珠,单掌作揖:“诸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那些大汉狂吼:“姓丁的,你不认识我们了?当年我们跟着你打天下,成了你的马前卒,为你卖命。你杀了多少人?现在开始装好人了?想洗净这些业力,没有门!” 丁四抬起头看他们:“洗净不洗净,你们说的不算,我说的算。” “兄弟们,杀!”领头大汉一声大吼,二三十号人提着刀枪棍棒杀了上来,丁四缓缓垂下拿着佛珠的手,提起另一只握刀的手,说道:“没有霹雷手段,何来菩萨心肠。” 说着一个错步跨向前面,紧跟着是小碎跑,进了人群。 一片刀光剑影,惨叫不断。这时天空隆隆作响,我抬起头看,天上铅云密布,狂风大作,要下雨了。 寺院阴森,周围的树影摇摇,院子中心成了一片真正的人间修罗场,丁四自己打三十个人,金色大刀上下翻飞,化成一片金色光雾,几乎看不见人在哪。 耳边不断传来惨叫声,和“噗通噗通”倒地的声音,以及金属兵器砸在地面的脆声。人影摇摇,不断有人倒在地上。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我呼吸都快停了,丁四才慢慢停下手,白色僧袍已经不再干净,上面细细碎碎迸满了血点。壮汉躺了一地,有的抱着腿呻吟,有的捂着肚子痛苦不堪,有的大口喘着气脸色煞白。 丁四看看僧袍,轻轻叹口了气:“又得洗衣服了。” 他倒垂刀头,刀尖触地,另一只手挂着佛珠,缓缓在人群中走动。 令人惊奇的是,倒地上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死的,伤势看着吓人,其实也没有致命伤,但都让人失去行动能力。 “嗯。”胡七爷的声音传来:“还可以。不知道下面这一关,他能不能过?” 话音刚落,寺院外又冲进来一百多号大汉,个个嚣张,出口成脏,把整个小广场都站满了,把丁四围在人群中间。 丁四叹口气:“你们真要逼我杀人吗?” 一个大汉哈哈大笑:“姓丁的,你不是修佛法吗,你如果敢杀人,就是罪加一等,罪孽深重!你如果不敢杀人,我们会让你爽到极点。” 丁四点点头,把佛珠挂在脖子上,双手握住了金刀的刀把,在空中挽个刀花:“试试吧。” “杀!” 一百多个汉子蜂拥而上,我在外面看得捏了把汗,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丁四给淹死。 仅仅一个照面,人群中金光一闪,居然画出一个圆周形,就像是玩无双游戏一样,最里面一圈大汉,全部躺在地上,兵器摔了一堆。 丁四冲入人群,犹如虎入羊群,金刀翻飞,碰着倒地、挨着就失去行动能力,耳边“噗噗”声不断,那都是大刀划过人肉体时传来的声音。 人太多了,丁四冲出里圈,还有一圈,突破一点的重围,又被一大群人围住。他想善了都不行,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在人群里左突右冲,金光上下笼罩,从左杀到右,从西杀到东,我看得热血沸腾,血脉喷张,没有形体都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人最原始的那种杀意在心中翻腾,控都控制不住,更别说亲自操刀实战的丁四了。 我此时此刻都想提着刀进去。 这时候没有胆怯,只有杀红了眼的兴奋。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血流成河,人躺了一地,只有丁四一个人还站着,他大口喘着气脸色惨白,金刀拄着地,刀刃上竟然没有一滴血,快到了什么程度。 丁四看不到我,也看不到胡七爷,他慢慢抬起头,对着血色天空大吼:“来啊,再来!” 这时我的心念中传来胡七爷轻轻一声叹息:“死了一个。” 地上那么多人,我看不到谁死了。我轻声说:“这也难免吧,一个不死也太为难他了。” 胡七爷叹口气:“还剩下最后一关,如果过不去,就算了吧。出了心念之境,我要把丁四的道行废除。” 丁四脸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脖子上的青筋都起来了,此时此刻能感觉到杀意充盈,他低头看看,有个大汉呻吟着抱着他的腿,有气无力地说:“你杀了我的兄弟,我也要杀了你。” 丁四猛地抬起刀,刀头对准了大汉的脑袋。 我心想坏了,刚才死的那一个,可以解释为人多刀杂,不小心误伤,现在如果再杀人,那真就是控制不住了。 丁四猛地往下一插,刀“呼”的一声下去了。我一闭眼,完了。 好一会儿睁开眼,眼睛顿时睁大,刀尖擦着大汉的脸庞过去,插在地上。大汉并没有死。 这时,寺院大门再次冲开,冲进来很多朝廷的官兵,为首的将军指着丁四说:“姓丁的,你造反造到头了,乖乖束手就擒,不要再残害生灵。” 丁四低下头看看地上的金盔金甲,又看了看那些官兵,然后缓缓解着自己身上的僧衣,他想要换上盔甲作战。 我看得提心吊胆,心都快在嗓子眼了。 丁四脱了僧袍,摘下脖子上的佛珠,放在一边的地上,然后提起金盔金甲,院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看他。 下一刻,丁四突然出手,把金盔金甲从院子里居然扔出院墙。他把金刀也扔在一边,一个人穿着短衣小衫缓步前行,来到官兵面前。 这么多官兵竟然不敢向前,齐刷刷倒退一步。 丁四盘膝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微微垂头,不再动一下,如老僧入定。 为首的将军握着长剑,点点头:“好一条汉子,既然你死意已决,我就成全你。”他向前一步,一剑刺向丁四的前胸。 第二百五十七章 出征 将军之剑触碰到了丁四的前胸,丁四没有躲,将军愣了愣:“你真的不害怕?” 丁四缓缓睁开眼,看着寺院小广场里遍地的伤者,说道:“我杀一人,便抵一命,很公平。” “好。”将军点点头:“本来是应该抓你去京城凌迟的,见你是个英雄,那就成全你吧。” 他猛地往前一递剑头,丁四挺起胸脯,剑插了进去。 我在旁边看得一吸气,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上前阻止,就在这时,丁四的头往下一耷拉,他死了,血染前襟。 整个寺院的小广场在抖动,景象开始模糊,在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漆黑一片。 我缓缓睁开眼,看到自己依旧坐在佛堂上,丁四已经晕倒,躺在我的怀里,她整个人都被汗水浸透,气若游丝。 丁老爷子去外面取来一床大被,把丁四紧紧包裹在其中,然后道:“朱小哥,帮忙把小四带到内室休息。” 我看老爷子如此镇定,知道事情不会太大,再往佛龛上看,请的香已经全部熄灭。 我背着丁四换了个房间,是一间卧室,把他好好放在床上,丁四勉强睁开眼看了看我,然后点点头,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此时天色晚了,我把窗帘拉上,和丁老爷子默默退出了房间。 到了外面的厅堂,我刚坐好,丁老爷子来到面前双手抱拳,然后深鞠一躬,我正端起茶杯,吓了一大跳,赶忙放下杯子扶住他:“老爷子,你这是干什么?” 丁老爷子抬起头,竟泪流满面,“朱小哥,多谢你。丁四这次能顺利打开所有窍门,度过生死之关,有劳你了。” 我赶忙道:“我只是个辅助的,真正厉害的是胡七爷,当然了,还有丁四自己的努力。他的心性,他的慧根,都到这份上了,有了这么大的突破也是水到渠成。” 我拿起桌上的纸抽,抽出两张纸给他,丁老爷子擦擦眼睛,深吸口气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坐在椅子上深深叹口气:“朱小哥,你就别谦虚了,没有你教的法门,没有你关键时刻的护持,哪来的修行突破。我以前是做弟马的,给七爷做过香童,开窍的风险我心知肚明,往前走一步海阔天空,可这一步过不去便是无底深渊!好了,外道的话咱们不说了,朱小哥,我有一事相求,你一定得答应!” 我正色道,老爷子请说。 丁老爷子清清嗓子:“我想进一步攀个亲,让丁四和你一个头磕在地上,八拜为交。你为兄长。以后他就是你的亲弟弟。你看看意下如何?” 说实话,我是真不愿意。 我连老仙儿都不想要,更何况这么一个结交的弟兄呢。而且我这个人,怎么说呢,不喜欢太过亲近的关系,什么大哥兄弟,好哥哥好弟弟之类的,觉得腻歪,君子之交淡如水。 四大名著最不爱看的就是《水浒传》,也是这个道理。 我摸着下巴没有说话,丁老爷子眼睫毛都是空的,马上笑说:“朱小哥不要为难,我就是提那么一嘴。时间不早了,刚才开窍有劳你了,我给你收拾楼上的房间,早点休息。” 老头站起来弓着腰,一瞬间就能看出来,他是真老了。 我一把拉住他:“老爷子。” 丁老爷子回头看我,我毕恭毕敬跪在地上,冲着他双手抱拳:“爷爷在上,朱鸿运给你磕头了。” “哐哐哐”我也不含糊,直接磕了三个头。 丁老爷子瞬间就明白了,没有急着扶我起来,而是等我磕完这三个头再扶,老头眼圈都红了,又要流眼泪,更咽说:“好孩子,好孩子!” 我说道:“爷爷,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是独生子,爹妈也是工薪阶层,从小老实巴交的长大,很不习惯和同辈之间的亲密关系。刚才我想了想,这是性格的问题,不是你们的问题,更无关乎我和丁家的友情。从这一刻起,我要挑战自己性格上的弱点,要做出改变。就从和丁四结拜成兄弟开始吧。” 丁老爷子看着我,深深舒了一口气:“朱小哥,你以后是要成大才的人啊。丁四是高攀了。啥话不说了,你们哥俩以后多亲多近,我老头也就放心了。” 现在成了一家人,关系就更热乎,我们爷俩也不急着休息,丁老爷子询问我家里的情况,问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丁老爷子说,等烟堂的事处理完了,带着丁四一定去我家里拜访,看看老两口。 不知不觉我们爷俩竟然聊到天空发白,我赶紧让丁老爷子去休息。 在丁家歇了一天,丁四已经恢复了,到底是年轻,恢复能力强,又是龙精虎猛的一条汉子。 在丁老爷子的主持下,在胡七爷堂口的见证下,我和丁四办了结交仪式,一个头磕在地上,从此就是异性兄弟。 丁四这小子开了窍,突破了这么大一个关口,可看起来性情不改,还是那么嬉皮笑脸的,拉着我的胳膊说个没完。 我说道:“接下来办正事,咱们要出征烟堂,这件事办完了,陪你聊三天三夜都不多。” 我们爷仨商量了日期,丁四又请示了胡七爷,明天一早,我们自己开车直奔小黑山烟堂,估计中午就能杀到。 丁老爷子道:“明天这个时候,估计胜负已定,不是烟堂解散,就是我们丁家被灭。” 我有些过意不去:“爷爷,给你们添麻烦了。” 丁四不高兴:“我说朱哥,你哪都好,就这一点我死活看不上。假客气,虚里冒套的。第一,烟堂的事,不单单是你的事,更是我们堂口的事!胡八爷身陷囹吾,他是胡七爷的兄弟,七爷如今出头,理所应当。再一个,烟堂表面溜光水滑,里面已经烂得成一块臭肉了,对于我们来说,这也是替天行道!就算抛开这些不谈,烟堂这么害你,我是你兄弟,就冲这一条,他们就该死!” 我热血沸腾,惭愧地说:“小四,你是性情中人,真正的真人,我不如你。” 丁老爷子在旁边说:“鸿运,你别给他夸上天了,你觉得他是真性情,我到觉得他这是不知好歹。” “爷爷,你这话怎么说的,瞧不起我呗。”丁四说:“到了烟堂,你们谁也别上,全在后面给我观敌瞭阵,我一个人单挑烟堂,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让他们跪在地上叫爸爸!” 第二百五十八章 又回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丁老爷子取下佛堂榜单,这是胡七爷和一众胡门子弟的结界境地,要一起带到烟堂。 丁四锁了大门,在门上贴出告示,说出去办事,几天回来。然后到车库开出suv,载着我和老爷子往外开。 丁老爷子道:“这次去烟堂恐怕凶多吉少。” 丁四笑:“爷爷,就算如此也别说出来,这不是折我们自己的威风长他人志气嘛。” 丁老爷子道:“不说就等于不存在吗?那不是掩耳盗铃嘛。咱们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去找陈大壮。” 丁四大笑:“行,大壮叔绝对给力。” “他是谁?”我疑惑地问。 丁老爷子道:“陈大壮是我儿子生前的好朋友,也是出马仙儿,家里开着堂口,你绝对想不到他拜的是什么老仙儿?” 我问什么。 丁氏爷孙一脸诡笑,也不说。丁四开着车拐了弯,过了几个街区,停在一个佛用品商店门口。大早上的,有个大汉正蹲在地上吃面条,看到车来了站起来。 丁四从驾驶室跳出来,老远就打招呼:“大壮叔。” 我也下了车,这么一看,好一条大汉,足有两米挂零,而且不是傻笨粗那种,身材极为匀称,一条胳膊都能顶我腰粗,吃面条都用的是海碗,能有平常人的脸一般大。 陈大壮笑:“过来啦。” 丁老爷子走过去开门见山:“大壮,有件要命的差事需要你帮忙。” 陈大壮摆摆手,示意先不要说,他捧着海碗三口两口把里面一大坨面条都扒拉进嘴里,燃后把碗放在一边,笑着说:“稍微等十分钟,我跟娘们打个招呼,换身衣服。” 丁老爷子点点头:“最好请你家老仙儿一起。” “呦,这么严重。”陈大壮收起笑容,正色说。 丁老爷子道:“所以说是要命的活儿。” 陈大壮拿着碗进去了,我们爷仨在外面等着,果然十分钟之后他走出来,说是换了身衣服,其实就是一件深蓝色得工作服,穿在他身上,就跟狗熊围了层蓝布似的,看着那么搞笑,但是谁也没有笑的。 陈大壮背着一个大黑包,指着车道:“车上说话。” 到了车上,丁老爷子先介绍我们认识,陈大壮听说我和丁四一个头磕在地上,八拜为交,马上说道:“我还本来想叫朱兄弟的,你如果和小四结交,那就是我侄子辈儿,我得管你叫一声大侄儿。” 丁四开着车大笑:“大壮叔,你们之间各论各叫,别考虑我。” 陈大壮拍着我的肩膀:“朱大侄儿,以后你就是我亲侄儿。我和丁四的爸爸是过命的交情,咱们之间自然也不必说,有什么事就来找我,身家性命也是一句话的事。” 我被他的热忱感动,赶忙客气地说道,不至于。 陈大壮问丁老爷子怎么回事,丁老爷子把前因后果都说了,陈大壮听着烟堂的名号就冷笑:“这烟堂我早就看不顺眼了,一堂口上下的人全都拜鬼,拜点什么不好,拜他么鬼!出马仙儿什么堂口都有,拜什么都不稀奇,可我最看不上就是拜鬼的。现在这么多坑蒙拐骗的乱象,一大半都是鬼堂搞出来的,早就看不顺眼了!” 丁老爷子道:“你也别这么偏激,如今拜鬼的人很多,确实需要这么个堂口联盟来正规。烟堂如今堕落于斯,不在于堂口,而在于管理这个堂口的人。这次我们去烟堂,先定下一个宗旨,到底达成什么目的。” 丁四开着车说,“那还用说,灭了丫的。” 陈大壮摇摇头:“老爷子,你说呢?” 丁老爷子道:“先礼后兵,我们去了解决这么几件事,第一,给朱鸿运讨回公道;第二,解救胡八爷;第三,促使烟堂换堂主,并且制定整顿所有鬼堂行业的条文。” 丁四哈哈大笑,车都开不稳了:“爷爷,你这三条跟灭了他们堂口也差不多了。” 丁老爷子歪歪嘴角:“所以说先礼后兵,他们不同意,咱们就斗斗看。” 陈大壮伸个懒腰:“到小黑山还有段时间,吃完饭就犯困,我先打个盹,到了再说。” 我一直没说话,发现这几个人,说江湖恩怨聊生死斗法,跟谈论家常便饭似的,面不改色心不跳。这种心性,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慢慢提高吧。 中午的时候到了小黑山。丁老爷子请客,带着我们几人在附近大酒楼好好大吃了一顿,这叫饱餐战饭,然后开车去烟堂总堂。 穿过林间路,我的心脏开始狂跳,烟堂这地方说实话,如果没有这些事,我真想一辈子不去踏足,如今死里逃生再回这里,心里还是有阴影。 车上无人说话,丁四专心致志地开车,丁老爷子闭目养神,陈大壮盯着车窗外一驶而过的山景。车里的气氛有些压抑,毕竟我们是到人家的一亩三分地去砸场子。烟堂且不说那些鬼仙儿,光是普通的弟子都上百号人,我们这边满打满算才四个人,别说干点什么了,正常来说,全身而退都困难。 车里这几个人,丁四满脸不在乎,丁老爷子气定神闲,陈大壮只是面色凝重,也毫无惧色,这几个人的胆识绝对称得上好汉了。 很快看到了建筑群,看起来像深藏山中的避暑山庄,大门口有专门的停车场,正是烟堂总堂。 烟堂三天的法会已经结束,来客走得差不多,停车场里没多少车,显得有些冷清。 丁四把车停好,我们几个人互相看看,丁老爷子大手一挥:“出发!” “走起,看我单挑烟堂!”丁四放声大笑。 我们下了车,顺着台阶往上走,我实在控制不住,心跳那叫一个快,都快从腔子里蹦出去了。 到了门口,两个烟堂弟子正守着门唠嗑,看我们来了赶忙说:“四位客人,是想做法事超度冤亲债主吗?” 丁四哈哈大笑:“把你们堂主叫出来。” 两个看门弟子面面相觑,细细打量我们,凝眉说:“四位客人到底是想做什么?说明来意,我们好通报上面的领导。” 丁四道:“呦呦,就你们这个破堂子还有领导呢。” 两个弟子脸色大变,态度也变了,说话开始粗野:“哥们,怎么回事,捣乱来了?看你们一个个山猫野兽的样子,难道是来踢馆子的?” 陈大壮走过去:“小四,别跟他们废话,赶紧让我们进去说话。一路过来我口渴了,先喝口水。” “你们报个名,否则我们不能让你们进这道门。”一个弟子说。 我缓步走过去,拱手说:“你就跟里面通报,说朱鸿运又回来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江湖人称陈大壮 一听是朱鸿运的名字,守门的弟子脸色都变了,仔细盯着我看,然后走进门里,拿对讲机似乎在和什么人通话,时间不长出来对我们说,可以进了。 丁四大笑:“朱哥,还是你的名好使。” 我也笑笑,心里紧张,一步迈进门里,不由深吸口气。这时肩膀被人拍了拍,侧脸去看,是丁老爷子。他轻声说了两个字,没事。 有这个老人家坐镇,心里踏实不少,看看旁边的丁四和陈大壮,心想这么几个同伴在身边,刀山火海俱往矣。 烟堂弟子领着我们穿过大院,来到了里面的正堂,让我们落座。我们几个正四下打量,门外人影一晃,有人走了进来。 此人挡住了阳光,有些逆光,一时竟然看不清脸。 那人进了正堂,一眼看到我,快走几步过来急促地说:“小朱,你怎么还敢回来,快走!” 我这才认出来是副堂主陆良。我站起来抱拳:“陆大哥。” 陆良抓住我的手腕,低声喝:“快走。” 我没动地方:“陆大哥,今天来是为了跟烟堂讨个公道,我为什么要走?” 陆良着急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一声大笑:“好一个讨公道,咱们就论论公道。”说着话,外面进来一大票人,为首的正是万堂主,身后是陈副堂主,再往后看,竟然还有梁少的父母,还有胡娘娘的弟子赵景和,陆良的妹妹可可,再后面都是烟堂其他领导和弟子,能有十来个人。 厅堂本来很大,但这些人一进来,顿时就满满当当的。 梁少他妈看见我,这老娘们猛然从人群里出来,过来抓我前襟,用手指甲抓脸,嘴里骂:“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我用手抱着脸,大怒:“再闹,我翻脸了啊!” 陆良在旁边,赶紧把梁少他妈的手抓住:“大姐,冷静冷静,鸿运已经来了,要四四六六说清楚,你先别动手。” 梁少他妈头发都散开了,眼神里像能淬出万根毒针,对着我一字一顿说:“你去死吧你,你爸妈断子绝孙!” 我张口结舌,从来没看过一个人能生出如此深的恶意。我算是见过一些风浪的,而面对这个女人,竟然感觉到发自心底的寒意。 我撇过头不去看她,梁少他妈被陆良好说歹说劝了回去。 这时候有人咳嗽一声:“我们今天来不是打群架的,那就没意思了。” 说话的人是丁四,他从兜里把墨镜拿出来,用嘴吹了吹,戴在眼睛上,显得嚣张又跋扈,那模样就让人牙根痒痒。 烟堂这些弟子气得咬着牙,有人大叫:“你是个什么东西,跑烟堂撒野。” 万堂主摆摆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回头对陈副堂主说:“小陈,安排人上茶,贵客迎门不可慢待。” 陈副堂主点点头下去了。 万堂主道:“这位小哥说得对,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又不是打群架。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烟堂目前的堂主,姓万,本人呢才疏学浅,没什么大能耐,勉为其难任堂主一职。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丁老爷子闭着眼,鼻观口口观心,像是入定了一样,根本不说话。陈大壮玩着自己小萝卜一样粗的手指头,也不说话。这两个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我们这儿主事的人就是丁四,他说了算。 我当下也不插话,坐在一边。 丁四清清嗓子:“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秃顶子镇人,本人姓丁,江湖上有个小小的称号,熟的人都管我叫丁四。你们烟堂是堂口,我也是,不过和你们不一样,我不是拜孤魂野鬼的,是拜胡家的。” 这句话惹了马蜂窝,烟堂上上下下从堂主到弟子,大家都是拜的是鬼堂,丁四相当于是当着腿脚不好的人骂瘸子,当着矬人说短话。 当下有人跳出来,“堂主,我忍不了,上烟堂闹事,今天不让他们爬着从这里出去,我就退出烟堂!” 这时外面涌来更多烟堂的弟子,把门口包围,顺着大门往外看,院子里也都是人。 我们四人现在孤军深入,单刀赴会,已是插翅难逃,上下左右的出路全都封死。 万堂主很有范儿,摆摆手:“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事情要慢慢谈,或许几位英雄是受了奸人蛊惑。”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一股火冒出来,他说的奸人好像就是我吧。 丁四嘿嘿笑着反驳:“万堂主,咱们别说那么多废话了,直接唠干的。今天我们不是惹事来的,而是有三件事问你。” 万堂主笑,不慌不忙:“请讲。” “第一件事,”丁四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朱鸿运是我哥,我们一个头磕在地上,八拜为交,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烟堂里有个坏鸟叫梁少仪,曾窥探我哥的神通,采用的手段极为卑鄙下流,差点害死我哥。这是第一件我要讨公道的事情。” “放尼玛屁!”梁少他妈出来,指着鼻子骂:“姓朱的把我儿子踹的现在都下不了床,直尿血,还问我们讨公道……” 梁少他妈平时也是贵妇人打扮,今天把这层伪装撕破了,跟个泼妇一样。 她还没说完,突然传来一声大吼:“闭嘴!刚才开始就没搭理你,你还有脸了,泼妇!” 一嗓子出来整个大堂都嗡嗡作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大壮身上,刚才就是他喊的。 陈大壮身高两米,膀大腰圆,椅子上那么一坐,跟塞满了差不多。这一嗓子震得众人耳膜都嗡嗡响,有胆小的脸色都变了。 梁少他妈被怼的哑口无言,两个眼珠子发直。 陈大壮用手指着她,极其严厉:“臭老娘们我告诉你,刚才你骂骂咧咧的,我不惜的理你,如果再骂一句,我把你脸扇烂了,你信不信?!” 梁少他妈脸憋得通红,被陈大壮指着鼻子教训,“哇”一声哭了,抱着梁少他爸的胳膊:“老公,你就这么看着啊?” 梁少他爸那张脸也成了紫茄子色,走出来说:“有理不在声高,有什么事咱们就探讨什么事,你仗势欺人想干什么?以为我们梁家好欺负吗?” 陈大壮厌恶地摆摆手:“看你那倒霉样就是一伪君子,我这辈子最烦的就是伪君子,我不和你说话,恶心!” 梁少他爸气得要吐血,“你给我报个名来。” “可笑。”陈大壮冷笑:“怎么着,还想报复我?我姓陈,江湖人称陈大壮,住在秃顶子山西城区158号。你有能耐就别在这儿玩嘴,带着人去找我。我开个佛商店,天天就在店里,随时恭候上门!” 第二百六十章 一手托两家 眼瞅着两伙人要干起来,万堂主拍桌子:“好了好了,大家别动气,先听来客把要求说完,慢慢谈嘛。” 这时从外面进来四五个女弟子,一人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有茶。她们走过来,给我们几个每人都上了茶。 万堂主道:“你们远路而来,我们烟堂招待不周,喝口茶缓缓腿儿润润嘴儿,咱们再接着唠。” 我拿起茶碗,里面热气腾腾的茶,扑鼻都是香味,我正要去喝,一侧脸看到了丁老爷子,他依然还保持着半入定的姿势,鼻观口口观心,任凭茶水冒着热气,一动不动,看都不看。 丁四拿起来刚要喝,大叫说:“好烫好烫。”又把茶碗放下。 我看到陈大壮连茶碗碰都没碰,低声道:“陈叔,你怎么不喝?” 陈大壮嘴歪了歪:“我信不过他们,一屋子男盗女昌,谁知道茶里有没有毒?” “你怎么说话呢?”呼啦啦一大帮烟堂子弟就要往前冲。 “啪!”一声响,万堂主一巴掌拍在扶手上,大喝:“反了你们,有没有礼貌了?怎么对待贵客的?” 黄梨木的扶手让他这么一拍,竟然都打出裂纹了,这老伙计肯定是练过。 万堂主喝退手下人,脸色阴沉:“我说诸位,再这么唠下去,咱们就成一笔口水仗了。你们说梁少仪觊觎朱鸿运神通,而我们这边呢,说朱鸿运一脚踹废了梁少仪。说来说去,稀里糊涂,你们不会打算喷口水喷到天黑吧?” 丁四推了推墨镜,嚣张地看万堂主:“那你是什么意思?” 万堂主冷笑,“这就叫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我不知道怎么办,是你们前来挑衅,难道让我想办法?” “要不然这样,我来做你们的公证。”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所有人都齐刷刷掉头往外看,连入定的丁老爷子都睁开了眼皮,看出去。 外面的烟堂子弟分开一条路,有一个人缓缓由远而近,背着手走在中间,气势居然压到了周围所有的人。他缓步前行面带微笑,来到门口,借着阳光看出去,此人不过三十的年纪。 自从出道以来,我见过不少奇人异士,但这个来人的气息太特别了,形容不出来,就算他近在眼前,也感觉很神秘,如同远在天边。 他来到中堂,那些不认识他的人,把他重重围住。这人举止有度,自行找到一把椅子坐好,冲着万堂主抱拳,然后又冲着丁老爷子抱拳。 丁老爷子大喜,脱口而出:“小金童!” 我不认识他,低声问丁四,这是谁。丁四摇摇头,说自己也没见过。 陈大壮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轻轻说:“他是胡门小金童,在胡门里没有担任什么具体职务,但在江湖上的地位特别高。有他在,这下是妥了,胡门派出了一个重量级人物协助。” 万堂主脸色很难看:“小金童冯子旺冯先生?” 来人点点头:“正是在下。呦,这么大的阵仗,我没来晚吧?听说两家有矛盾,我接到消息后,受胡三太奶的嘱托,从胡门总堂赶过来。” 陈副堂主冷笑:“又是胡门,你们胡门难道真的想把我们烟堂吃死吗?” 冯子旺笑:“这位大姐面生啊。” “这是我们烟堂的副堂主,姓陈。”万堂主说。 冯子旺点点头:“陈大姐,稍安勿躁。我舔着脸说句话,胡门乃是保家仙里第一大门派,做事最讲规矩。胡门中人触犯条例,更是罪加一等,绝对没有徇私枉法一说!胡门行走江湖,从不以势压人,有事就说事,有道理就谈道理。今天我来到这里呢,你们也别把我当什么胡门的,我就是江湖人。信得过,我便今天一手托两家,做你们之间的公证人。” 这时候梁少他妈在人群里插了一句嘴:“你算个什么东西,用你做公证人?” 这话一说,万堂主脸色都变了,丁老爷子和陈大壮也脸色不好看。 冯子旺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桌子上,众人齐刷刷看过去。这是一块由骨头打磨,雕刻而成的令牌。 冯子旺道:“此物名曰犀听,白日观仙佛,夜间窥神鬼,号称从天入地,无所不听。懂得人都知道,此物乃是当年鬼堂堂主留下来的信物,可号令天下鬼堂!此神物在阴间的火山地狱经谭老仙儿的淬炼,能号令群鬼,除地藏印便是此物了。” 他这话一出,在场烟堂的人无不变色。万堂主眼睛直勾勾盯着这枚骨牌,眼神里都是欲望。 我低声问陈大壮,这是怎么回事。陈大壮笑:“多年前咱们北方修鬼拜鬼的第一大堂口,叫做鬼堂。现在已经解散了,当时堂主叫素还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如今的烟堂,只是当年鬼堂里一个道首创立的,论起江湖地位,烟堂还是鬼堂的孙子辈儿哩。小金童拿出这块宝贝,就说明他的权威性了。令牌到场,犹如当年鬼堂堂主亲临。” 我暗暗舒了口气,这把是妥了。同时有点惴惴不安,事情越闹越大,烟堂和胡门的矛盾已经牵扯到地位这么高的人物,不说冯子旺,连胡三太奶都知道了。 冯子旺道:“万堂主,我老冯可以向你保证绝对公平,不会徇私,这个放心。” 万堂主把目光从令牌上收回来,勉强笑了笑:“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冯子旺把目光转向丁四:“我来得晚,前面没听到,你从第一件事说起。” 丁四清清嗓子,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梁少仪窥探朱鸿运的神通,手段极为卑鄙……他还没说完,梁少他妈开始插嘴,哭哭啼啼说朱鸿运不是个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偷偷喜欢可可姑娘,嫉妒情敌梁少,瞅机会报复一脚踢在梁少的肚子上,现在还尿血呢,有什么后遗症还不知道呢。 冯子旺点点头:“你们双方的话我都听明白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他的目光转向我:“你就是朱鸿运。” 我赶紧站起来,说了声“前辈”。冯子旺道:“你不用客气,你把和梁……梁少仪,是这个名字吧,你们之间矛盾的经过再说一遍。” 我的思绪回到了几天前,梁少借着驱邪的借口,把我骗进黄布围成的秘密空间,卸了我的两个膀子,点了周身大穴,然后探入我的意识之海,窃取胡门仙印。 我把每个细节都说了一遍,大堂里这么多人鸦雀无声,全在仔细听着。 我毕竟是当事人,每个细节都能讲到,而且情绪饱满,说到梁少封了经络,卸了肩膀,用法力深入我的意识之海时,在场竟然有很多烟堂弟子都在窃窃私语,在质疑梁少的人品。。 没等讲完,梁少他妈疯了一样:“你胡说八道!我们梁少会嫉妒你?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吧,穿的跟个要饭似的。我们嫉妒你?真可笑。” “啪。”冯子旺一拍桌子,全场静下来,他缓缓道:“我听明白了,要弄清这件事,这里有个至关重要的人物,那个叫赵景和的,请出列。”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一触即发 赵景和以前是我的大师兄,我们是同门师兄弟,此时此刻他缩在人群后面,听到冯子旺叫自己名字,实在躲不过去,便走了出来。 冯子旺说道:“你不用害怕,有什么就说什么。你当时在现场?” 赵景和先是摇头,然后点点头。 冯子旺道:“朱鸿运刚才所说之事是否属实?” 全场鸦雀无声,屋里屋外那么多人,目光全都聚集在赵景和身上。万堂主面沉似水,眼睛也在瞪着他。 我心跳加快,在紧紧盯着,看他怎么说。 赵景和脸色有些苍白,抬手擦擦头上的汗。梁少他妈在后面道:“老赵,说啊,有什么就说什么,你怕什么的?胡门就了不起啊?” 赵景和都快哭了,回头轻声说:“我就是胡门的。” 梁少他妈“哼”了一声。 冯子旺来了兴趣:“你也是胡门子弟,师父是谁?” 赵景和笑得比哭得都难看,“我师父是胡娘娘。” “哦。”冯子旺点点头:“我见过,老太太安好?” “好,好。”赵景和磕磕巴巴地说。 冯子旺道:“老太太的性格我是知道的,嫉恶如仇,你是她的弟子,想必也知道她的秉性。现在你就告诉我们,朱鸿运刚才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赵景和擦擦头上的汗,一字一句说:“他,他在撒谎。” “谁在撒谎?”冯子旺问道。 “朱,朱鸿运。”赵景和磕磕巴巴说。 我闭上眼睛,赵景和会这么说在意料之中,但还是深深的失望,我和他的师兄弟情分算是彻底断了。 屋里屋外这么多人没有说话的,众人面面相觑,梁少他妈大叫:“怎么样,怎么样,我都说了姓朱的在撒谎。你不是什么小金童吗,赶紧处理啊,想徇私枉法吗?” 冯子旺道:“好,你说他在撒谎,那你把当时的情况说一遍。” 赵景和估计是没料到会有今天这一场大戏,什么都没准备,硬着头皮说,磕磕巴巴漏洞百出,这时候陈副堂主插嘴:“都多少天了,再说你们如此咄咄逼人,老赵自然是记不清的。” 赵景和赶紧附和:“你们容我慢慢想,我现在大脑一片空白。” 冯子旺道:“我也不为难你,你只要再回答一个问题就行。” 赵景和喉头动了动看着他。 冯子旺道:“你当时为什么会在现场目睹这件事,你为什么会在封闭的围布里出现?” “这个……”赵景和一时语塞,眼珠子猛转。 我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吼:“赵景和!” 屋里人都吓了一跳,都在看我。 “你怎么不敢说?你当时和梁少仪勾搭成奸,你假装中邪的人,混进围布,突然发动攻击,和梁少仪一起害我。你说啊,你怎么不敢说了?!我和你是同门师兄啊,你就这么害我,你天理不容!” 赵景和脸色苍白,像要晕倒了一样。 我冷笑说:“当时你自己说的话都忘了吗,你对梁少仪说,夺了我的神通,以后烟堂就是梁少的,可可也会任由你梁少摆布。” 万堂主捏着扶手,抬起眼看赵景和,还笑呵呵的:“老赵,你当时是这么说的啊?” “我没说,这小子栽赃!”赵景和大声嚷嚷。 万堂主呵呵笑了笑:“老赵,你退下吧。现在机会难得,烟堂的主要成员都到齐了,我重申一下,烟堂选拔堂主,不搞一言堂,也不会搞阴谋诡计,而是大家投票。我们烟堂是个联盟,为所有拜烟魂的堂口提供庇护和福利的,不是谁的工具。想当堂主,可以正大光明的来嘛。” 这句话出来,没有人说话了,谁都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万堂主对赵景和、梁家有了芥蒂之心,结了疙瘩。 这句话我故意提出来的,我知道万堂主最烦什么,他最烦手下人不安分,算计自己,算计堂主这个位置。 打蛇就打七寸。搞乱敌人内部。 万堂主道:“小金童,到底是梁少仪算计了朱鸿运,还是朱鸿运一脚踹伤了梁少仪……说来说去都是一笔糊涂账,属于孩子打架,甭管谁对谁错,就当孩子们闹着玩失手了。老梁。” 梁少他爸从人群里走出来。 “小孩打仗难免有个磕磕碰碰,今天哪说哪了,这件事翻篇了,以后不要提了。”万堂主说。 听他这么一说,这件事就算是盖棺定论。 梁少他爸深深吸了一口气,大脑在飞快运转,最后轻叹一声:“那,那就听堂主的吧。” 梁少他妈不干了,大声说:“我儿子白踹了吗?现在还尿血……” 梁少他爸大吼一声:“滚回去,别说了!” 老娘们被自家男人这么吼,一时愣住,眼圈红了,开始掉眼泪。 万堂主让陈副堂主带着这娘们出去休息,缓缓情绪。梁少他妈离开的时候,狠狠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是深深的杀气。 我冷笑了一声,你还能怎么弄我?反正今天这事过去了。 万堂主笑:“好了,这么点破事磨磨唧唧,一天的云彩全散了。贵客迎门,我得好好陪几位喝点,老陆……” 陆良过来正要回话,丁四忽然道:“且慢,这件事是完了,还有下一件事。咱们一样一样来。” 万堂主“呵呵”了一声,口气冷下来:“那你继续说。” 丁四道:“第二件事便是,万堂主你了。” “我怎么了?”万堂主和周围人笑笑:“说说看。” 丁四道:“烟堂私设鬼狱,监禁阴魂,万堂主你自己掌控这间鬼狱,利用邪术公报私仇,把人的生魂生生抽出来,投进鬼狱里。这件事已经触犯了法律,触犯了天条,修行同道共而诛之!” 大堂的气氛凝重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万堂主哈哈一笑:“呦,冲我来了。你叫丁……” “丁四。” 万堂主道:“你们今天有备而来吧,有事就全说了吧,别跟挤牙膏似的。” 丁四点点头:“还有第三件事,胡门有一位前辈,名叫胡八爷。二十多年前被烟堂陷害,抽魂进了鬼狱。我们要一起讨个说法。” 万堂主收起笑容:“说来说去,证据呢?” 我站起来:“我就是证据,我亲眼在鬼狱里见到了胡八爷前辈。” 万堂主哑然失笑:“朱鸿运,你可真有意思。刚才你说梁少仪怎么怎么弄你,我们不深追究倒也罢了。好嘛,现在你又把矛头对准了整个烟堂,所谓的证据,又是你在说。判刑还得讲究人证物证俱在呢,你只有人证,物证呢?空口无凭,说什么是什么,你们胡门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最后一句陡然爆喝而出。 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万堂主突然发火,拿起茶碗“啪”摔在墙上,茶碗四碎分裂,茶水迸了一墙。 在场的烟堂弟子“哗啦”往上一冲,把我们紧紧包围在里面。 第二百六十二章 赌注 小金童冯子旺呵呵笑:“万堂主,稍安勿躁嘛,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打打杀杀的群殴吗?” 万堂主怒气冲冲,站起来说:“你们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仗着胡门吗?” 冯子旺没搭理他,问我:“朱鸿运,你刚才讲的关于鬼狱的事都是属实的吗?” 我点点头:“亲眼所见。” 冯子旺转头对万堂主说:“我确实听说过烟堂有鬼狱,用来关押孤魂野鬼和恶灵的。” “确实有。”万堂主大大方方承认:“功能也确实如小金童所言,但我们从来没有拿鬼狱做过任何作奸犯科,别想往烟堂的头上泼脏水。” “这样吧,”冯子旺站起来道:“咱们去看看不就行了吗。” 万堂主突然哈哈大笑,声音极怪,又像男人又像女人,屋里静得落根针都能听见。 万堂主笑得差不多了,眼泪都出来了,擦擦眼角说:“小金童,你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鬼狱是烟堂的禁地,藏着我们烟堂历代的至宝,你一句话说去看就去看,是不是太仗势欺人?那我去胡门的禁地去黄门的禁地,随便溜达呗?你们也不能拦着。” “对。”烟堂弟子们大喊:“胡门什么时候敞开了让我们进,我们的地方就让你们进。他么的,别想欺负人!”“凭什么胡门就要在我们烟堂脖子上拉屎?”“滚!滚!” 弟子们使劲儿往前涌,手指头差点指着我们几个的鼻子,大声咆哮让我们滚。 冯子旺道:“万堂主,这就是你们烟堂的待客之道?” 万堂主笑:“小金童,我可没让烟堂的人围着你们,公道自在人心。大家都看不下去了,你们太欺负人了,我制止不了啊。” 烟堂弟子往前凑,对我们开始动手动脚,有的踢一脚,有的啐一口……丁四往旁边一躲,一口浓痰差点吐在衣服上。 就在这时一声大吼,“反了你们了!”陈大壮站起来,双手抓住黄梨木的桌子,两臂一较劲儿,那么重的桌子,居然被他举着过了头顶,跟玩具一样。 所有人下意识退后一步,陈大壮原地转圈,举着大桌子“呼呼”生风,那么高的个子,发起怒来又是一脸的大凶之相,谁看了不害怕,全都往后退。 “去你吗的。”他双手一用力,把黄梨木桌子整个扔出去,砸在屋门上,那两扇木头门也是价值不菲,做工极细,这么一砸啪嚓巨响,整个门都掉了,桌子飞出当院,摔了个稀巴烂。 陈大壮用手指头指着烟堂弟子,大吼:“来啊,来啊!我豁出去蹲笆篱子,把你们烟堂拆了!” 烟堂这些人完全被大汉的气势震住,鸦雀无声,有胆小的腿都抖索。 万堂主分开人群来到近前,铁青着脸:“小金童,你们这是干什么,胡门向烟堂宣战了呗?我就问你一句话,是不是宣战了?” 冯子旺手里端着茶碗,桌子没了,茶碗没地方放。他用手掂了掂碗,猛地一甩,碗竟然平平飞出去,越过人群的头顶,划了一道弧线落在外面的桌子上,稳稳当当,一滴水都没溅出来。 丁四一拍手:“好功夫!” 冯子旺站起来,背着手说:“万堂主,老丁家,现在这疙瘩扣就是解不开了呗?” “解不开。”万堂主冷笑:“这么蹬鼻子上脸了,就算我想让你们骑在我脖子上拉屎,我手下的弟兄们也不答应!” 丁四笑嘻嘻站起来:“你不答应,我们更不答应。今天如果不带我们去鬼狱,这件事就完不了!小爷跟你们卯上了。” 冯子旺道:“两位这样吧,这个年代不讲究打打杀杀,已经不是以前了,我们既然都是修行人,莫不如斗法决定,来个一阵赌输赢。” “怎么叫一阵赌输赢?”万堂主问。 冯子旺道:“烟堂拜的烟魂,都是修行有成的烟魂或是清风。我记得烟堂第一任堂主,东方堂主曾根据烟魂的特点,研究出一套独有的法阵,法阵核心的就是模仿十八层地狱,大阵名曰八部阴阵,暗合阴神鬼道,威力极大。对吧,我没记错吧?我相信一代代传袭,到万堂主手里,这个法阵定然威力是当年不可同日而语的,你们就布下此法阵护住鬼狱。而丁家……” 丁老爷子和丁四,以及我都站起来,一起面向冯子旺。 冯子旺道:“丁家便率堂口老仙儿前来破阵。破了法阵,你们自然可以进入鬼狱采证,如果进不去也怨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才疏学浅,活该如此。两家意下如何呢?” 万堂主愣了一下,回头看陆良,陆良走过来道:“这很公平。但是要定个时间期限,你们不能成年累月在这儿破阵。我们也消耗不起。” 丁四迟疑一下,看看丁老爷子,又看看陈大壮,最后看了看我。丁老爷子道:“小四,你觉得呢?” 丁四道:“我觉得一晚上够了。如果一晚上都破不了,那一年也破不了。” 丁老爷子点点头:“听你的。” 我和陈大壮都点点头。 丁四清清嗓子说:“我们商定好了,就今天一晚上,破了就破了,没破我们明早就走,再不纠缠烟堂。” 万堂主摆摆手:“可不是这么个道理。你们上门挑衅,失败了拍屁股走了,全天下都没这么个道理。这也太便宜了。” “那你说怎么办?”丁四问。 万堂主道:“这样吧,烟堂去年收了一个恶灵,想炼去它的怨念和戾气,超度往生,但一直没有成功。或许是我的功力不够吧。我把这个恶灵交给你们,如果你们破阵成功,再把它还回来。如果没有成功,你们就要负责帮着炼化,也算是做一份功德吧。” “这个……”丁四有点不知怎么办好了。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我下意识感觉到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丁老爷子道:“冯先生,你怎么看?” “老爷子,”冯子旺笑了:“这事你们问我不着,你们觉得可以接受就接受,觉得接受不了,就和烟堂另谈条件。我只是监管整个过程能公平有序的进行。” 烟堂的人都不耐烦:“你们就这么个胆魄,还单挑踢馆?那胆子连耗子都比不上,趁早走得了,还想闯我们堂口大阵,真是丢脸。” 丁四有些沉不住气,一拍桌子:“好!把恶灵送来,先放我们这儿!” “另外,”万堂主说:“你们还要对天下修行同道发布公告,公开道歉。” 大家面面相觑,这个有点为难。 万堂主重重拍拍手,时间不长有人捧来托盘,上面有一物件盖着红布,万堂主把红布扯掉,是一个做工极为粗糙的布娃娃,脸上抹着金粉,两个眼睛是红色纽扣做成的。应该是恶灵了。看着就让人恶心。 丁四背着大背包,用红布裹了裹把它塞进包里。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东西我就腻歪,轻轻摇了摇头。 第二百六十三章 有死无生 谈妥了斗法事宜,就等晚上了,烟堂竟然还提供给我们一个小宅院,供暂时休息,养足精神晚上斗法。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丁氏爷孙以及我和陈大壮,我们四个人在房间里研究对策。丁四问爷爷,烟堂这个大阵你见过吗? 丁老爷子苦笑:“我只是听说过,烟堂第一任东方堂主是从鬼堂退下来的道首,有经天纬地之才,他结合了烟魂和清风的特点,又借鉴了扶桑那边的结界特点,最后研究出这么个大阵。从烟堂创立到现在好像只用过一次,具体情况我上哪知道去?” 我忧心忡忡:“那到时候怎么办?” 丁四说:“朱哥,不用担心,不知道怎么办到时候咱们就凉着拌。我家老仙儿七爷也不是白吃饭的,近千年的修行,从古杀到今,还没有让他皱眉的时候。再说了,你还有胡门仙印,我们的胜机又多了一分。” 丁老爷子在旁边道:“想那么多没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到了这种局面,再苦再难也得硬着头皮上。” 陈大壮道:“对!一点没错,咱们爷们这几百斤全扔在这儿也不算什么。” 丁老爷子道:“最要紧的是赶紧休息,打起精神,晚上是一场苦战。” 我们几个人分别找地儿睡觉,我从房间出来,想去另一个侧房,这时丁四也走出来,叫住了我:“朱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我点点头:“今天咱们两家对峙的时候,有个小细节不知道你注没注意到。说到布阵的时候,万堂主叫过陆良陆副堂主。” 丁四道:“我不懂他们这里面什么关系,你就说怎么了。” “今天晚上的大阵很可能是陆良主持,”我说:“并不是万堂主。” “那又怎么?” 我说道:“烟堂三个堂主,我见过两个出手,一个是万堂主,还有一个是陈副堂主。但是陆良,自打我认识他,他的法力从始至终好像就没有什么印象。” “你的意思是?”丁四问。 我说道:“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我担心今天晚上这一关极难。” 丁四沉吟一下:“我想进一下榜单,征求七爷的意见,临战之时再互相探讨策略,那就晚了。” 我认真地审视他:“丁四,我以为你满不在乎呢。” 丁四把我拉到没人地方,苦笑说:“怎么可能。这一战我比谁压力都大,但我是牵头的,但凡有一丝的犹豫,就会放大十倍。” “你小子还有勇有谋呢。”我笑。 丁四道:“朱哥,你帮我守门,我进榜单知会七爷一声。” 我们来到另一个房间,丁四把红色榜单拿出来,贴在墙上,正要坐下来入定,忽然就听到门外有人叫:“朱鸿运,在吗?” 我们两个互相看看,我赶紧出了房间,把门虚掩上。快步穿过院子,把院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人,正是陆良。 “陆大哥。”我说。 陆良点点头:“我有几句话,说完就走。” 我站在门口听着。 “第一,你们现在赶紧离开烟堂!万堂主已经通知小黑山各大堂口,现在趁着混乱劲儿,走还来得及。回秃顶子镇之后,让丁四和他爷爷,还有姓陈的大块头,赶紧搬家!” 我愕然,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陆良道:“你们今晚斗法闯关,必然是有死无生!现在逃走还有一线生机,万堂主报复心很强,他知道你们是从秃顶子山来的,必然会去找麻烦,所以搬家是最好的结果。” 我笑笑:“陆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而且就丁家人的性格,也不会做出临战出逃的事。” 陆良点点头:“既然如此,还有第二件事。万堂主给你们的恶灵,千万不要去碰,也不要用法力去试探。最好是留在这所院子里,不要带走。” “这个我回头会和他们说。”我说道。 陆良看着我:“你多多保重吧。哦对了,你的那幅画已经没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画没了?” “那幅画到了陈副堂主手里,她一直在用法力试探此画,不知怎么的,画突然自燃起来,烧得一干二净。” 我愕然,大脑一片混乱,忽然想起在道观幻境里遇到过阿云。阿云告诉我,曾出现过一次奇怪的天象,天空如同着了大火,并且开了一条天眼。难道就在那个时候,画自燃了? 我又是惋惜又是舒了一口气,这幅画的秘密看来是无人破解了,自燃也是好事,防止陈副堂主这样别有用心的人去窥探,一了百了,省了心思。 画没了,但画中的世界还在,因为它就是真实的历史。 一想到阿云,永远消失在历史长河里,再也没有办法联系到她了,心里还是有点空落落的。 陆良拍拍我的肩膀,让我从胡思乱想里出来,陆良道:“今天晚上布法阵,我来主持,不会手下留情的。” “陆大哥,你来主持鬼阵,那万堂主呢?”我问。 陆良道:“堂主另有安排吧,你们小心。” 说着急匆匆走了。 我把院门关上,满是唏嘘回到房间,丁四问怎么了。我讲述了刚才的对话。 丁四冷笑:“他这么好心?我看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吧,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我们自己滚蛋,到时候烟堂的威名就更盛了。打得好算盘。” “不管怎么说,陆大哥也是为了我们好。对了,那个恶灵娃娃,你就不要带了。” “嗯。”丁四道:“现在没工夫,等有时间我用火把娃娃烧了,哪有工夫为这么个玩意儿超度。” 丁四让我守着门口,他再次入定进入了榜单,也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出来了,同时面色很凝重。 我问胡七爷怎么说的。 丁四道:“七爷说了,现在谁也指望不上,只能咱们堂口自己来,今晚的闯关恐怕会折损很多兄弟。他说,”丁四犹豫了一下:“原本通知胡门总堂,会得到更多的援助,没想到就来了一个老奸巨猾的小金童。胡门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让我们自己干,找出烟堂的铁证,他们才能出手。如果闯关失败,也只是我们堂口一家所为,和胡门没有任何关系。” 我目瞪口呆:“胡门算计的这么清楚?” “没办法。”丁四说:“胡门家大业大,北方出马仙儿所有的眼睛都盯着胡门,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会惹下很多口舌。所以说,今天晚上,确实是有死无生的死局!” 第二百六十四章 开始闯关 丁四道:“朱哥,七爷给了一份锦囊妙计,说是等到今晚闯关的时候才能知晓。这件事虽说凶险,未必没有胜机。” 我点点头,现在箭在弦上,后退没有生路的,只能往前闯闯看。就算我有临阵脱逃的胆怯,也不好意思提出来,丁家爷俩尤其是陈大壮,如果当初我不去找他们,人家小日子过得可安稳了,是我带来了这场惊天斗法。 这个时候我要撂挑子先逃了,都过不去自己这道关,这得多没有人味的人能干出这事来,不如一头撞死了得了。 到了晚上夜色朦胧,烟堂来人问我们要不要吃饭,被丁老爷子婉言谢拒,我们带着吃的,尽量不要碰烟堂的食物,确实信不过万堂主,这是个没有人味的人。 时间差不多了,有人请我们去。烟堂华灯初上,里里外外亮起了灯,路边都有路灯,走了没多远,就看到通往鬼狱的方向聚集了很多人。 烟堂的弟子告诉我们,万堂主已经通告了整个小黑山,邀请小黑山各大堂口的代表人来观摩这次斗法,这么一弄事情就大条了。 丁老爷子沉默不语,忧心忡忡,说道:“看来烟堂这次是铁了心要和胡门来个对决,这些看热闹的人只知我们是胡门,不知道我们姓丁。这一仗就是胡门打的!所以,我们只能胜不能败。” 气氛很压抑,抛开这些不利因素不谈,我们胜利的机会也特别小,我没见过胡七爷的战力,但毕竟我们是上门挑衅以客犯主,没有高过一截的实力,全身而退都很困难。 终于到了鬼狱的山口,再往里走就进山了。周围亮着很多的灯,大晚上照若白昼。远远就看到小金童冯子旺和万堂主说着什么,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 见我们来了,万堂主非常高兴,过来一一握手,然后真诚地说:“各位,现在开始吗?” 周围都是人,目光灼灼盯着我们。 丁四依旧吊儿郎当的模样:“来都来了,那就开始吧。” 小金童冯子旺讲了一下规则,鬼狱入山口这里,烟堂已布下法阵。我们这边取胜的条件很简单,那就是穿过法阵,进入山里。 我们四人来到山口,就看到不远处的地上摆着很多的东西,有香炉、蜡烛,还有没烧完的纸钱,再往前看,山口的深处没有光,黑森森的一团,隐约可见无数条红线似乎把那里拦住了。 我和丁四蹲在地上看,再往前走一步,地上有一条很明显的界线,洒着香灰,呈灰黑色,和我们所在的安全地面,呈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也就是说,一步之遥就跨进法阵。 我简单看了一圈,看不到施法的人,这么大的法阵应该有很多人协作才是,但是现在只能看到一片森森的黑暗。 周围的喧嚣似乎都安静下来,万堂主道:“你们不管是谁,只要穿过地上这些东西,一直进了山口,看到有红丝带系着的铜铃铛,摇晃出了声音,就算你们赢。记住,只有这一个晚上。” 我暗暗调用出胡门仙印,往里一看,只觉得雾气昭昭,有无数的鬼影在黑暗里徘徊,如果不说这是个法阵,还真以为到了阴曹地府。 万堂主指着前面,“你们随时都可以开始,天亮鸡鸣如果诸位没有办法过去,或是丧失了继续斗法的能力,都算你们输。到时候记得我们的约定,在江湖同道之间做出公开道歉。” “别废话了,开始吧,你在浪费我们时间吗?”丁四说。 万堂主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笑了笑道:“对了,还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要说在前面。小金童。” 冯子旺看着他。 “你是公证人,这次斗法你若出手,也算丁家输。这个不过分吧?”万堂主笑眯眯地看着他。 冯子旺笑着点点头:“当然。” 等万堂主走了,冯子旺对我们轻声说:“记住了,前面不要勉强,里面凶多吉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输就输了。” “为了胡门我们拼了!”丁四信誓旦旦。 冯子旺皱眉,教训丁四:“把你自己管好就得了,胡门还轮不着你来操心。”他随即叹了口气:“我不会让你们在这里死掉的,关键时候我会出手,输掉也认了。” 丁四被抢白了一句,相当不高兴,表情都挂在脸上。 “冯先生,你先退后,我们要开始了。”丁老爷子客客气气地说。 冯子旺退到旁边很远的地方。 丁老爷子把我们几个聚过来,头碰头说:“小四,现在马上闯关,把胡七爷的锦囊妙计拿出来吧。” 丁四从兜里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红纸,打开之后,里面写着这么几句话:“丁四闯关,朱先生守关。” 丁四眨眨眼,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待会儿闯关的时候,我会留下肉身在关外,魂魄和胡七爷一起进入鬼阵。朱哥,你在外面守护我的肉身,不容烟堂捣乱。” “那我做什么?”陈大壮问。 丁四道:“陈叔和朱先生,以及我爷爷一起在外面就行。朱先生护佑我肉身,你就保护我爷爷,这也是一等一的大事。” 陈大壮极为不爽:“我也有老仙儿,瞧不起谁呢,我可以协助七爷破关。” 丁四道:“陈叔,听七爷的吧,他不是瞎安排的。” “这算什么锦囊妙计?”陈大壮不满地说,“七爷完全可以附身交待。” 丁四道:“这不是锦囊妙计,真正的锦囊妙计是七爷的一道神识。”他一翻掌,手心多出一枚如同眼泪形状的青色玉石。 他郑重地交给我。我看着他。 丁四道:“朱哥,这至关重要的锦囊妙计落在你身上。七爷嘱咐说,在最关键的时候,你要捏碎这枚玉石,他在里面给你留了一句话。” “好。”我郑重收下。 丁四盘膝坐在地上,从包里拿出香炉,点燃长香,插在炉中央,缓缓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这是点香请神。 我站在旁边,用胡门仙印去看,时间不长,就看到身前出现了很多人,全都是金盔金甲,为首的正是胡七爷。他威风凛凛,身着金甲,手里拿着一把很奇怪的武器,长长的柄,前面按着像剑一样的武器。 我看得眼熟,又有些纳闷,自言自语这是什么兵器。 旁边有人道:“这叫三尖两刃刀,是二郎神的兵刃。” 我回头去看,说这话的是陈大壮,他的眼神和气质全变了,在胡门仙印的探视下,我看到他的身体里若隐若现有一只巨大的黑熊。 我恍然,这就是他的老仙儿。 第二百六十五章 锦囊妙计 一切准备就绪,胡门所有子弟在胡七爷的身前集结,胡七爷威风凛凛看了看下面的弟兄,缓缓道:“这次破烟堂鬼阵,我们九死一生,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下面有人大喊:“七爷,胡门子弟没有犯怂的。” 胡七爷点点头:“一会儿我做先锋开路,其他人兵分两翼,丁四你在最后压阵。” 丁四此时是出魂状态,他的原神是那个白色僧袍的小和尚,那也是他前世法身,手里提着明晃晃的金刀:“七爷,你来坐镇中军帐,哪能让你当先锋开路,开玩笑一样。我来当前锋。” “行了,这么定了。” 胡七爷慢慢走到结界前,回头看看我和陈大壮,然后点点头,意思是丁四的肉身就托付给你们了。 陈大壮抱着拳瓮声瓮气地说:“七爷,你放心吧,后面的事不用你操心。” 这一句话相当于生死承诺。 胡七爷竖起三尖两刃刀,缓缓四方步,第一个进了结界法阵,其余的胡门子弟保持着两翼队形。一看就是平时训练有素,也都跟着进了法阵。 法阵内黑烟骤起,可视度明显下降,卷起一阵狂风,一股黑烟冲袭而来,把胡七爷等一干人全部卷到其中,再也不见身影。 我缓缓闭上眼用耳朵听,法阵内有鬼哭狼嚎之声,四面八方似有无数厉鬼在凄嚎,随即传来胡七爷一声的怒喝:“小的们,杀!” 所有胡门子弟一起大喊:“杀!” 里面的情况再也看不见了,黑雾重重笼罩不见天日,耳边只能听到凄惨的叫声和刀刃碰撞的声音。 我看看陈大壮,陈大壮目光炯炯地盯着结界法阵内,能看出他非常想去帮忙,但职责在身,不得不留在此处。 丁四的肉身盘膝在旁边,一动不动,如同蜡像雕塑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于我们结界外的人来说就是煎熬,不见里面的战斗景象,更不知进展到了什么地步,只能干等着干熬着。 我心情极为压抑,里面的人九死一生,就算有胡七爷这样的猛将,有胡门一众子弟,要闯过如此凶险的鬼阵,还是生机极小。 我来回走动心乱如麻,干着急帮不上忙,眼瞅着人家堂口在里面搏命。 如果我不去找胡七爷,找丁家爷孙,人家现在在秃顶子山过得相当滋润,人上人的生活,何苦过来搏命,九死一生?我除了担忧外,更多的是愧疚和自责,他们堂口真要有个闪失,恐怕我会背上沉重的心理包袱,一生不得安宁。 想到这里,我实在等不及,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结界前,要一步踏进去。手腕子突然被抓住,回头去看,是陈大壮。他依然是老仙儿狗熊附身的状态,对我摇了摇头。 我退回来,说道:“前辈,我现在心乱如麻,你让我进去看看吧,我毕竟有胡门仙印。” 陈大壮道:“你急谁不急?我更急!我和丁四的爸爸是莫逆之交,现在他儿子出生入死,我能干瞪眼看着?但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今晚闯关的主将是胡七爷,他自有方略,我们再着急也要听指挥,要不然自己身死是小,坏了整个战略部署,导致满盘皆输,这才是大事!听话,乖乖等着。” 我吸了口气,知道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只好等着。 天色越来越暗,四周灯光明亮,只有鬼阵结界内黑森森一片,什么都看不着。连喊杀声也渐渐远去,听得模糊了。 我向四周看看,有很多人还在不远处看着,他们都是烟堂请来见证这次闯关的其他堂口,真把这里当成看戏的了。 我看到了小金童冯子旺,他正忧郁地盯着法阵。我一阵不爽,你也是胡门的,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非要做什么公证人,这时候你要出手相助,破关肯定没跑。 同时我对胡门也极为不满,胡七爷并不是野鸡野堂,人家在胡门也是挂了号的人物,胡门为了自己的名声,谁都可以牺牲,真是让下面人寒心。 丁老爷子现在是个普通人,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法阵,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老头佝偻着腰,老态很明显,目光里充满了担忧。 我过去轻轻说:“爷爷。” 丁老爷子回过神来,拍拍我的肩,一句话都没有说。 又过了好一会儿,丁四突然把眼睛睁开,我的精神力已经绷到了极点,看他醒了,马上跑过去。丁老爷子颤抖着问:“小四,我们破关了吗?” 丁四表情痛苦,艰难摇摇头:“差得多,伤亡惨重……我回来说句话马上还要进去。” 丁四缓缓抬起头看我:“朱哥,捏碎法玉吧,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说着,闭上了眼睛,再也不动了,魂魄又进了法阵。 陈大壮和丁老爷子看我,我摊开手心,放着一枚瓜子大小的玉石,这是胡七爷留下来的锦囊妙计,里面藏着一道神识。 我用力把它捏碎,瞬间心念中响起胡七爷的声音。 “朱先生,你能触发这道神识,说明闯关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到了生死关头!进法阵前我就有预感,很可能我胡七的堂口会毁在这个法阵里,全军覆没,正面突破没有任何胜算。但,也不是全无胜机,这里有个最大的变数,就是你!现在你听仔细,接下来要做什么,扭转整个战局的人,只有你了。” 接下来,我听到了胡七爷的战略布置。 所谓的神念,不像是我们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这一道神念蕴含了很多信息,在心念中几乎瞬间传达。我知道了胡七爷的布置之后,整个人都傻了,他让我做的事如此疯狂,如此不计后果。 我镇定下来,嘴角咧了咧,笑了笑。 我对陈大壮说,按照胡七爷的指示,我要进入法阵协助闯关,外面的事交给你了。陈大壮笑:“放心吧,烟堂那些宵小之辈,没有人敢进咱们十步以内!” 我点点头,对丁老爷子说:“爷爷,我去了。” 丁老爷子深吸口气,轻轻说:“好孩子。” 我慢慢走向结界,一只脚正要踏进去,丁老爷子在后面说:“他朱哥,你尽量……把小四活着带出来。” 我回头看看他,点点头。 这老头够不容易的,儿子早亡,留下这么个孙子,咱们讲究传宗接代,丁四要是再折在阵里,估计老头能疯。 我暗暗想着,按照胡七爷的计划,如果能顺利实施,应该可以让我们每个人都全身而退。 但是这里的变数太多,甚至牵扯到了天机,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不过,九死一生总好过十死无生。 我一只脚缓缓踩进了法阵。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我的任务 胡七爷留下的神识里说,我可以肉身进法阵,如果是普通人进入鬼阵,会迷失在无穷无尽的幻象中,变成一个疯子,而我有胡门仙印的加持,可以破幻,所以这些幻象对我没用。 我一路向前走着,周围雾气昭昭,走了没多远,听到前面传来阵阵喊杀之声,抬起头看过去,迷雾重重什么都看不见。 胡七爷在神识里告诉我,进入法阵之后,避开一切砍杀,哪里杀气最浓就避开哪里,我的作用不是破阵,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最省力的路径穿过法阵。 胡七爷带领胡门子弟做正面进攻,把烟堂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身上,这么做除了正面对抗外,还有个作用,就是为我穿过鬼阵提供便利。 我在胡门仙印加持下,行走在黑雾里,前面只要有声音就会避开,但行动的路线大方向不会改,那就是迷雾的前方。 我的耳边不时传来惨叫声,有人倒在地上的声音,每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揪了一下,因为倒下的人,很可能就是胡门子弟。 我的内疚感一直萦绕在心头,走着走着竟然哭了,擦擦眼角,有泪。 集中心念,做自己的事,我深吸口气。 只有自己成功了,才能反过来帮助他们。 因为有胡门仙印的加持,我避开了所有的幻象迷惑,又有胡门的前排砍杀,避开了很多陷阱和阻拦,穿过迷雾后,一只脚踩在地上。 我回头去看,雾蒙蒙的法阵就在身后,暗蓝色的天空月明星稀,周围都是树木怪林,我已经踩在了通往鬼狱的山林中。 我终于过来了,但是整个堂口还有很多人陷在阵里出不来,必须加紧行动。 我顺着山路往上跑,没多远看到有一些怪人站在路中间。这些人都是罗汉的装扮,有的坦胸露乳,有的翻掌朝天,露出来的皮肤都是古铜色,看起来像是铜人成精了。 我知道这些罗汉,他们本是铜像,站在通往鬼狱的山林两侧,平时看着不起眼啊,怎么今天一个个都活了一样,而且从两旁到了路的中间。 我知道其中有诈,借着月光细看,这些罗汉一个排一个,成了一列,在最中间那个罗汉的手掌上,套着一个红丝绳缠成的铜铃铛。 我猛然想起来,万堂主说我们获胜的方式,就是穿过鬼阵,找到红绳铃铛摇晃出声音。现在这么一看,这铃铛居然挂在其中一个罗汉的手掌上。 我揉揉眼,退去胡门仙印,用肉眼凡胎去看,路中间的罗汉都不见了,它们还矗立在路两侧,是一个个铜像。红绳铃铛就拴在其中一个罗汉的手掌上。 我明白了,眼前的罗汉群也是法阵,如果看不到真实的情况,冒然进去拿红铃铛,必然中了圈套陷阱。 我气得咬牙切齿,万堂主很明显耍了个花招,一共设计了两层法阵。 第一层是鬼阵,怕不保险,又设立了第二层的罗汉阵。我站在路口犹豫片刻,不能从这些罗汉中间的山路过去,这里面肯定有想象不到的危险。 我现在虽然有胡门仙印,却只能看清事态,让我实际闯关,先不说能不能过去,就算过去了,也会花费很长时间。而我的目的不是这个。 我没有走山路,而是从罗汉的身后绕过去,攀爬嶙峋的怪石走,我的目的地是鬼狱。 穿过罗汉阵,我加紧脚步,在夜色中狂奔,终于到了浮桥前。桥前有两道铁门没有上锁,我上前轻轻一推就开了,一阵狂风吹来,脚下的浮桥左右摇晃,能听到桥下很远的地方,是哗哗的水流声,我曾经在这里逃生过。 我顺着浮桥快速跑过去,黑夜中悄然无声,只有我一个人。我大口喘着气,速度提到最快,豁出老命了。 顺着山路来到洞窟前,想都没想钻了进去。这里原本有个小铁门封着的,旁边还有门岗,此时此刻门岗空空,以前有看门人的。这个看门人已经被万堂主收拾了,没有人把守。此地是禁地,万堂主不允许其他人来,此刻成了一座空城,便宜我了。 我沿着洞窟往里跑,没多久眼前便出现了巨大的人体雕像,盘膝坐在深处,上方的黑光笼罩下来,把它照出一股邪恶的气息。 我驾轻就熟从楼梯上爬上去,来到雕像的肚脐眼部位,那里开着两扇门,我跑了进去,到了佛堂。 佛堂的后墙生出很多类似黑色长发的东西,此物是一种媒介,可以让生魂进入到鬼狱里。 我想都没想,把这些黑头发缠在自己的身上,此时佛堂里寂静无声,渗着一股让人心跳的气息。我大口喘着气,缠的差不多了,凝神入定,驱动胡门仙印,带着自己的生魂又一次进入鬼狱。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深林里,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砰砰砰”像是在砸什么。 环顾深林,这里我来过,按照记忆找到一棵大树,树上正是胡八爷搭建的小木屋。 我顺着木屋爬上去,屋里空空如也,胡八爷并不在。当时我们分开的时候,他留在了黑色田野的另一边,已经没有法力再回来了。 我站在小木屋的平台上,凭栏远眺,这么一看,浑身寒气都冒了出来。 在极遥远的地方,也就是黑色田野的另一边,一个巨大的人影手持巨斧,正在砸着什么。我马上认出来,这个人影是邓顺,他砸的地方,便是胡月所在的山洞结界。 一声巨响,大地似乎都震了三震,我远远的看见,胡月所在的结界被砸塌了!那是很难形容的场面,整个空气被砸出一个大大的洞窟。 被邪气和凶煞诅咒的黑色田野上,无数的黑影开始涌向缺口,从那个破洞钻进去。 邓顺的巨大人影仰头朝天,对着血月狂吼,巨大的斧子在空中划动,无数的黑影同时发出凄惨的叫声。 血月当空,空中坍塌出巨大缺口,黑色田野里成千上万的鬼影涌过去,整个场面恢弘震撼,同时又让人倍感压抑,喘不上气。 胡月镇守的山脉,如同孤零零矗立在魔海里的一座孤岛。 我深吸一口气,想起胡七爷在神识里的交待。 朱先生,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摧毁鬼狱! 第二百六十七章 邪恶的能量 我不再犹豫,从树顶小屋下来,向着黑暗田野用最快的速度狂奔。 上了竹桥,脚下很急,踩着桥身“啪啪”作响,黑夜中清晰可闻。 穿过桥身,到了黑暗田野的区域,脚下是泥泞的沼泽。时间就是生命,胡七爷领的堂口子弟,全部陷在烟堂的鬼阵里,耽误一分一秒,可能都是一条人命。 胡门仙印的金光包裹全身,我用最快速度冲过黑色田野,血月当空,整个天空的黑暗里透着血一般的红色,像是滴下来一样。 那些黑影没有袭击我,它们在身边一起跑,它们对前方塌陷结界的兴趣比我要大。 我身上金光闪耀,脚下生风,紧紧盯着田野的尽头,邓顺巨大的人影还在,挥舞战斧,不断咆哮,用斧子不停砸着结界,想要打出一个更大的洞来。 我终于奔到了,奇怪的是此处没有任何声音,眼看着斧子重重砸在结界处,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这把斧子是由黑影冤魂组成,触碰到结界,就有无数魂魄化成邪恶的黑烟,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深黑色的痕迹。 到了结界的塌陷所在,我跟着其他黑影一起冲过去,就在这时,邓顺忽然站住,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自己一团金光,站在蜂拥的黑影之中,确实有些显眼。 邓顺凝视着我,双眼是血红色的,脸庞边缘有很多黑烟升起消散,他张开大嘴一声怒吼,没有任何声音发出,紧接着那巨斧从天而降,奔着我就来了! 速度极快,带着千钧一发之力。 我肯定不能和他纠缠,双脚加力穿过黑影,斧子砸在身后。无数的黑影被击飞,在空中化成团团黑烟,此时此刻的场景邪恶到了极点。 坍塌的破洞就在不远处,我快速跑去,斧子不断起落在身后砸下来,每砸一次,就有黑影被击碎,化成黑烟再凝聚。 终于跑到结界,已经有数不清的黑影冲过了坍塌的缺口,往胡月所在的山上涌。 我看到在山路上,有一条巨大的狐狸拦在必经之处,正独自抵挡成千上万的黑影上山。 山路口极窄,他那么一堵,几乎把路口站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我揉揉眼仔细看,那条大狐狸周身漆黑,双爪飞舞,脸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正是胡八爷。 他靠一己之力阻挡黑影上山,保护着胡月。 我正看着,忽然身后恶风不善,有种不祥的预感,下一秒钟纯粹是下意识趴在地上,巨斧横着从头顶划过,重重砸在前面的结界缺口处,空气出现无数蜘蛛丝般的裂纹。 我心跳的快蹦出来了,这时候不能趴着不动,咬了咬牙重新爬起直奔缺口,在斧子落下的瞬间,我一个纵跃从缺口钻了进去。 身后的无数黑影顿时被斧子击飞,好悬,就差一步! 我来不及感叹劫后余生,爬起来往山上跑,周围都是黑影,离得这么近了,我依然看不到它们是什么东西,那是一种佝偻的人形,脸上是黑烟,没有五官。 挤在它们中间,能感受到深深的负能量。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开始飙泪,止不住的悲伤,从黑影中穿行,各种情绪涌现,五味杂陈。我想到了老爹老妈,出来混这么长时间,没替家里担待什么,反而以身犯险,让家人担心。又想到胡七爷率领的堂口子弟,因为我上门,所以都陷入了极度的危险之中。我又想到了丁老爷子,他孙子一脉单传,就丁四这么个种儿,如今也是生死不明。 心中有一股怨气和恨意在充盈,我哭了,脚下越来越蹒跚,说不尽的懊恼,道不清的悲伤。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从修行到现在,忙活那么长时间,还是个棒槌,没有任何起色,自己付出那么多的努力,最后换来了什么? 前面不远处正在搏杀的胡八爷,自己和他的距离竟如此遥远,咫尺天涯。我不想努力了,任何的付出都是白费,自己也就这样了。 想到这里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看着不断上涌的黑影,选择往山下走。 走了没几步,突然“砰”一声巨响,空气似乎都在震动,我停了下来,顺着声音看过去。 结界居然被砸塌很大一块,邓顺这个巨大的人影用手抓着结界碎片的边缘,使劲一掰,哗啦啦无数看不见的碎片落地,他把这个结界打开的更大了。 他的一只脚伸了进来,另一只脚也进来了,整个人都跨进了结界之内! 他身后的黑影冲了进来,邓顺如同黑暗战神一般站在山下,死死凝视着胡月所在的山脉。 他朝天怒吼,手持战斧快速往山上奔来。每跑出一步,大地就颤三颤,离着山脉越来越近。 这一刻,我清醒了一些,胡八爷明显居高临下也看到了邓顺闯进来。他的原身,这条黑色的狐狸面色凝重,眼神里写满了决绝之色,更加努力地飞舞双爪,把黑影不断打散变成黑烟。 后面又有无数的黑影冲上去,胡八爷以一己之力,像是小小的甲虫阻挡着浩如烟海的蚂蚁大军,看着就悲壮。 我清醒了,我在干嘛,为什么自怨自艾?修行已经走到这里,难道要放弃吗,放弃自己很容易,但是身后还系着无数人的安危,连他们一起都放弃吗? 我不但要活下来,也要带着他们一起活下来! 我转过身,再次向山上跑去,脚下加快速度。邓顺越跑越近,离着山口不远了。 终于冲到了胡八爷的近前,胡八爷已经杀红了眼,一爪子飞出来,我大叫一声:“八爷,是我!” 胡八爷停下手,大口喘气看着我,突然伸出一爪,打散旁边的黑影,沉声道:“我知道,你能回来!” “我回来了。”我点点头。 胡八爷道:“我在这里挡着,你去洞里找红狐狸神,情况万分紧急,红狐狸神如果再不出手,恐怕我们都要死在这儿!” “为什么会这样?”我愣愣地看着邓顺巨大的身影已经到了山路口。 胡八爷道:“你走了之后,最近这段时间,这些黑影极为残暴,好像受到了什么召唤,拼劲全力打通结界,血月邪恶的能量更大了。我怀疑……”他一边打黑影一边气喘吁吁地说:“外面有人往鬼狱里灌输邪恶的能量。” 我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一个人,万堂主! 第二百六十八章 是对是错 现在不是细细思考的时候,我问胡八爷,你自己在这里能行吗? 胡八爷大怒:“废话,赶紧去!把红狐狸神救出来,才能解了所有的围。” 他挥舞双爪击溃了黑影一波一波的冲击,“快去!我坚持不住了。” 山下的邓顺站在那里,手持巨斧看着半山坡的我们,下一刻开始登山,奔着我们就来了。 我吸了口气,这时候不能矫情,撒腿就跑。回头看时,胡八爷几乎淹没在黑影里,还在拼命挥动双爪,死死撑住。 山下的邓顺迈开大脚丫子,上来的速度极快,不断冲击着,山路两侧的黑影有不少被冲到了悬崖下,化成了团团的黑烟。 时间紧迫,一分一秒之间都在决定生死。 终于看到了前面洞窟,我义无反顾冲进去,脚下没停,心跳加速,现在我们这方阵营,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决定这一刻的胜负就在我身上! 只要放出胡月,我们全生,放不出来,我们全死。 我进到洞窟深处,看到那一面水晶墙,胡月还封在里面。我用手抵住水晶面,在心念中说,胡月,我回来了。 一个声音响起:“鸿运,你不该来。” 我长舒了口气,心念中继续说,“胡月,我长话短说,这次我要救你出去,很多人的生死都系在你身上。” 胡月的声音传来:“我也想走,但是不能走。打开这里的封印,鬼狱便会坍塌,所有的恶鬼都会跑出去。” “你知不知道那些恶鬼已经冲破了你所在的结界。”我大声说。 胡月轻轻叹口气:“冲进来也好,我已经决定了,要和它们同归于尽,和鬼狱同归于尽。” “你疯了吗?”我大吼。 胡月道:“这个对于我来说是一种解脱。鸿运,你现在很危险,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我马上送你出去。” “我不出去。要走咱们两个一起走。”我说。 胡月着急:“你怎么不听话呢,我告诉你了,打开这里的封印鬼狱会坍塌,所有的恶鬼都会逃逸人间,到时候会产生什么后果你知道吗?这份业力你背得起吗?!” “为了躲这个业力,就选择自我牺牲?那这个业力是不是太霸道,太不人性了?” 胡月冷冷道:“我不和你讲,马上送你出去。” 我把两只手死死抵在水晶封面上,浑身金光骤盛,调用胡门仙印开始冲击。 胡门仙印在我的能力内已用到最大限度,金光沿着水晶面攀升,水晶表面生出很多纹理,嘎吱嘎吱作响。 胡月大惊,声音都变了:“朱鸿运,你要听话,不能开封印啊。” 我咬着牙,双眼充血,拼尽全力,水晶表面的纹理越来越多,犹如很多细小的蜘蛛丝。 就在这时,我突然一阵头晕,眼前发黑,所有的发力都中断了。等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的佛堂里。 坏了,我被胡月送出来了。 我身上缠满了黑色的头发,正想调用仙印,带着自己生魂再次进入鬼狱,佛堂外面站着两个人,长长的黑影拖曳在地上。 一个人道:“你要仔细,我们的计划不要失败,后果你知道。” 另一个人道:“请回复教主放心。”这个人的声音很熟悉。 脚步声响,有人走了。好一会儿,另一人走进了佛堂,我仔细去看,此人穿着一身袍子,手里拿着手电,光线晃动映在脸上,我看到了,是万堂主。 奇怪,刚才和他对话的是谁,好像级别比他还高。 万堂主看到了我,一时间难以置信,他举高手电,光亮落在我的脸上。 “朱鸿运?呦,你可是真有本事。”万堂主啧啧称奇:“竟然自己穿过层层法阵,偷偷跑到这里来了,还把自己缠上,呵呵,想偷着进鬼狱?” 我看着他,知道这会儿插翅难飞。深吸口气,用极快的速度再次进入鬼狱。 这次出现在胡月的洞里。我一眼就看到了胡八爷,他靠在水晶面上,全身是血奄奄一息,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正是邓顺,他手里举着战斧。 斧子高高举起,对准了胡月所在的水晶。 透过水晶面,我看到胡月盘膝而坐,双手朝天,双眼紧闭念念有词。整个大地都在颤动,洞顶石块哗哗啦啦往下掉,碎石乱滚。 邓顺的斧子已经举起来了,停了下来,狐疑地四下看着。 坏了,胡月正在施法,要和鬼狱同归于尽! 坍塌的石块越来越多,灰尘四起,无数的黑影在躁动。我来不及多想,一道金光冲到水晶面前,双手抵住。 这时邓顺看到了我,举起了战斧,要砍下来。 我大声叫:“胡月,我要打开封印,你会出来的。” 胡月猛然睁开眼睛,大叫:“鸿运,不要这么做!” 邓顺把斧子高高抡动,对着我砸了下来。 斧子在空中划动,划出一道深深的黑色弧线,正对着我的后背。这个瞬间我的呼吸慢了,时间凝滞了,手中涌出的金光布满了水晶面。 下一刻,斧子要砸到我后背的时候,水晶面爆炸了。 水晶碎片极速乱飞,胡月俏生生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充满了悲恸,一滴洁白晶莹的眼泪流了下来。 “鸿运,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一个大错误……” 她话没说完,整个洞窟不复存在,如一团黑烟消散。我迷迷糊糊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经出来了,回到了佛堂里。 万堂主已经走到近前狞笑,伸出手来抓我。这时,我的一只手不受控制,陡然抬起,“砰”一下薅住了万堂主的脖领子。 我感觉到一个黑衣汉子站在身后,是胡八爷,他满脸是血,两只手是狐狸的爪子状。此时此刻,他附在我的身上,控制着我。我心里一喜,胡八爷出来了,他得救了,那胡月呢? 此刻,胡八爷操纵着我的右手,紧紧抓住万堂主的衣服。 万堂主眼睛瞪得极大,看着我:“你,你……” “老万,想不到吧,”胡八爷借着我的嘴笑:“我是胡雄。被你抽了生魂,关进鬼狱,在里面饱受折磨的胡雄啊!” “你……”万堂主还没说出下个字,胡八爷猛地挥出一掌,带动了我的手,一个大嘴巴子抽在万堂主的脸上,那叫一个脆。 万堂主整个人被打飞,出去能有两米多远,重重摔在地上。 胡八爷附在我的身上慢慢走过去,缓缓伸出手,我的胳膊上附着一个虚化的狐狸爪,那爪子尖如同刀刃一般,尖锐无比。此时我和八爷心意相通,感觉到他的浓浓杀意。 万堂主慢慢抬起头,我一个大嘴巴抽过去,他整个脸都快抽飞了,鼻血喷了一地。他哆哆嗦嗦看着我,整个人蜷缩着,像是一只猥琐的爬虫。 我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同时也有点恶心,平时这个高高在上的万堂主此刻卑微到让人想吐。 我蹲在地上,猛地抬起手,对准万堂主的后脑插下去。我本不想闹出人命的,可胡八爷操纵着我,自己没有掌控权。眼瞅着万堂主就要毙于我的掌下,佛堂的侧门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我和胡八爷同时愣了一下,躺在地上的万堂主趁着这工夫突然窜出去,连滚带爬,出了佛堂撒丫子跑远了。 胡八爷没去追他,带着我进了侧门,这一进去,看到眼前的景象,我惊呆了。 原本有个巨大的黑球在做无规则自转,此时此刻,黑球轰然崩塌,碎成无数的黑片,纷纷掉落,与此同时,深处刮起很大的风,吹得睁不开眼。 胡八爷倒吸凉气,喊了一声:“快走!” 他带着我从侧门跑出来,后面的大风直接把门吹开,里面吹出浓浓的黑色烟雾,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如同着了大火的浓烟一般。 烟雾蒸腾,顺着佛堂就冒出去了。 胡八爷脸色难看:“完了,完了,鬼狱塌陷,里面的恶鬼和生魂都跑出来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逃生 就连胡八爷这样的人物,也不敢直冲冤魂的黑烟,他带着我藏在角落,看着黑烟往外冒。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黑烟才散尽。我们走进侧门,黑球已彻底崩塌。我愣神的工夫,整座人体雕像开始巨大的晃动,似乎发生了地震。 我站立不稳摔在地上,抬起头看,一根大梁在空中生生折断,陡然砸下来。我反应不及,关键时候还是胡八爷带着我往旁边一滚,那根粗粗的横梁砸在地上,生出浓浓烟尘。 “你怎么了,振作一点!”胡八爷吼着:“先逃出这个鬼地方,鬼狱要坍塌了!” 我想起一件事:“八爷,还不能走。我没找到胡月。” 胡八爷沉默了一下:“你说的是红狐狸神?” “对。” “先出去再说,我知道她在哪。”胡八爷道。 此刻地动山摇,我没工夫细问,从侧门跑出来,到了佛堂。巨大的人像在坍塌,那么粗的木头梁子噼里啪啦往下掉,砸在身上就是个骨断筋折。 我抱着脑袋,一边躲避上面的重物,一边跑“z”字路线,眼瞅着到大门口了,突然一根横梁落下来,幸亏胡八爷反应快,带着我闪避一旁,横梁正砸在地上,生生砸出一个深坑。 我趴在地上往下看,巨坑深不见底,从下面呜呜向外吹风,不断有黑烟冒出来。 胡八爷大声道:“快走!这里全是恶鬼阴魂。” 我看着眼前的巨坑,心想掉下去就万劫不复,往后退了两步,猛地一个加速跑,腾空而起,耳边呜呜带风,终于跳了过去,落地摔了个狗啃屎。 爬起来冲出佛堂大门,抬头上看,人像摇摇欲坠,很多地方都已塌陷,尤其是脸部,眼睛的部位已经塌出两个黑森森的大洞,看起来极为可怖。 我和胡八爷跑出去没多远,一声巨响,回头看偌大的人体雕像,传说中仙人的神迹,轰然一声,坍塌成了废墟。尘烟滚滚,黑气笼罩,整个场面看起来惊心动魄,邪气冲天! 我脑子嗡嗡作响,像小孩子一样知道自己闯祸了,人像崩塌鬼狱封印打开,相当于开了一个恐怖的潘多拉宝盒,无数的冤魂恶鬼冲进了人间!天灾人祸,从此不得安宁! 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八爷,怎么办,怎么办,我闯大祸了,闯大祸了……” 胡八爷喝道:“振作一点!要说这事不能摊在你一个人的头上,卷进这件事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都是这个因果一分子,谁也摘不出去。”他深深叹口气:“这是天命,活该人间有这么一劫。你以为就凭你这个毛头小子,就能祸乱天下吗?”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还是头晕得厉害,“八爷,胡月在哪?” 胡八爷说,你内观来看。 我勉强入定内观,看到了胡八爷人面狐身的真身,他手心里有一枚红色的丹药。 “这是什么?”我疑惑地问。 “此物是胡月的内丹。”胡八爷道:“她的真身已经陨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的真身和鬼狱血脉相通,连在一起,鬼狱崩塌她没有理由能全身而退。而这枚内丹,包含了她所有的生命气息和修行境界,现在只要找到合适的肉身,让这个内丹重新夺舍即可。” 我眨眨眼:“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还要给胡月找合适的狐狸肉身,她才能复活?” “是的。” 胡八爷刚说到这里,脸色一变:“外面有人来了。你不要控制自己,我来附身。”说着,他带着我来到洞壁,以极快速度顺着陡峭的洞壁爬上去,一直爬到高处。 我往下看了一眼,足有七八米高,看着都眼晕。双手紧紧扣在一块稍稍凸起的石头上,稍有不慎摔下去,死不了也是重度残疾。 我吓得浑身发抖,胡八爷在内观中轻声说:“不要怕,现在是我控制你的身体,没有危险的。” 我心脏狂跳,实在没办法,只能这样。 居高临下看着,洞外进来了一群人,有烟堂子弟也有其他堂口的,为首的正是万堂主。这小子又抖起来了,一边走一边喊:“仔细检查每个地方,务必抓到朱鸿运!这小子私进烟堂禁地,毁了鬼狱,导致无数恶鬼逃出人间,闯下滔天巨祸。此人大奸大恶,大逆不道,天下同道共诛之!” 我一阵眩晕,差点从上面掉下来。 胡八爷喝道:“男子汉大丈夫,干都干了,怕什么的。” 我深吸口气,勉强冷静下来,头上层层密密冒着汗珠。 这些人散开,不时有人报告说没发现朱鸿运,是不是逃走了。 万堂主背着手,怒气冲冲:“不可能。我一直守在洞口,不可能有人出去。这小子又不会隐身术。他肯定藏在什么地方,给我找!” 这时有人过来报告,说发现了坍塌的废墟。 万堂主带着众人急匆匆往里走。胡八爷开始控制我的身体,顺着洞壁蹒跚爬行,走的路线极为刁钻,怪石嶙峋,脚下极滑,稍有不慎就能摔下去。 往外爬了一段,我往下看,正爬在几个外堂人的头顶上,那几个人说话的声音都能听见。 “听说朱鸿运把鬼狱都拆了,这小子真行啊。” “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姓万的也不是省油灯,算了,跟咱们没关系,就是看个热闹。” “真是没想到,咱们有一天能进入到烟堂的禁地,早就听说鬼狱了。”另一人说道。 “幸亏毁了,”有人冷笑:“如果还是好的,能让咱们进?这地方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呢。” 我小心翼翼从他们头顶踩过去,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时脚下突然一滑,踩到一块地下水润湿的石头上,我身体一晃悠,关键时刻胡八爷操纵我的双手紧紧抓住一块石头,这才控制住平衡。 虽然这样,但是灰尘和石子还是滚落下去,下面人觉察不对,抬头去看,有人看了看我,用手电筒照。 我的双手都攀在石头上,不能遮挡脸部,被他们看个结实。 有人喊了一声:“朱鸿运?!” 胡八爷挣开双手,带着我从上面一跃而下,这里离着地面不高了,也就两米左右。我落地犹如狸猫,轻巧无声,这几个人都看傻了。 我站起来就要跑,胡八爷道:“不要跑,跑也跑不了。” 那几个人打着手电照我,团团围住。 我赶忙说:“哥几个,都是误会。” “万堂主说你毁了鬼狱,放出无数恶鬼,大逆不道,天下同道共诛之。”其中一人说着,不过表情很怪,说这样的话居然带着笑意。 我大概能猜出来,他们不信万堂主的鬼话。 我越过他们往后面看,烟堂子弟似乎察觉到了这边有异,开始过来了。我心跳加速:“哥几个,我是冤枉的,多余的话不说了,今天你们放我一马,我大恩难忘,日后必当重谢!” 几个人面面相觑。 胡八爷附身,代替我说:“把我抓了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而放我走,我能牵制烟堂,日后还会报复烟堂!你们到时候便会趁机做大。” 几个人互相看看,有个领头的默然点头,低声喝道:“快走吧!这边我们来应付。” 第二百七十章 浮桥 我转身就跑,用最快的速度逃出山洞,外面的夜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天空泛着一种可怕的深紫色,那是一种怪异的颜色,犹如天空巨大的伤口正在喷涌鲜血。 乌云笼罩,隐隐有雷电之声,我看到无数的黑雾笼罩在天际,都是恶灵。 我一口气跑到浮桥,快速上去,浮桥左右摇晃。我加快脚步眼瞅着就要到对面了,突然桥口附近出现了很多烟堂的人。 我吓了一跳,心说完了,可仔细一看,情况不对劲。这些烟堂的子弟在后退上桥,脸上是惊恐之色。 他们的前面是黑烟滚滚,似乎是黑色沙尘暴,卷席而来。这些烟堂子弟个个狼狈不堪,我在里面看到了陆良。他浑身都是血迹,大口喘着气,脸色都变了。在他的身边是可可,可可也是极狼狈,大声说:“哥,怎么办啊?” 陆良带着烟堂子弟退守到了浮桥上,正好迎到了我。他们兄妹俩看到我,同时一愣,陆良奇怪:“朱鸿运,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来不及细说:“陆大哥,前面怎么了?” 可可瞪眼:“还不是全赖你!现在麻烦大了。” 陆良喝了一声:“可可,跟人家有什么关系?鸿运,是这么回事,刚才,刚才鬼阵突然崩了……” “什么意思?” 陆良有些犹豫说还是不说。 我知道事情不简单,这时胡八爷在心念中道,你不要说话,我来说。 胡八爷借着我的嘴说道:“陆大哥,现在肯定是出大事了,我们要摒弃前嫌,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跟我说。” 陆良叹口气:“是这么回事,我们烟堂鬼阵的本质是打开结界,连通阴间,借恶鬼来布阵,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和丁四的堂口斗法,也在火热时,不知怎么的,突然间恶鬼的势力大盛,法阵压不住了,然后就……”他顿了顿:“崩了。现在鬼阵开始反噬,正在向外扩散……” 他话还没说完,黑色浓烟已经席卷到了浮桥,有的烟堂子弟来不及上桥,被卷到烟里,只听一声惨叫再也不见踪影。 所有人都吓得不轻,一个劲儿的后退,我夹在中间,前进不了,只能往后退。 我心急如焚:“陆大哥,这个鬼阵厉害吗?” 陆良苦笑:“在烟堂内部失控也就罢了,我就怕无数的阴间恶鬼涌出来,到时候人间大乱恶鬼横行。我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恐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都赖你。”可可带着哭腔骂我:“如果你不来烟堂捣乱,也不会出这个乱子。” 我勃然大怒:“放尼玛屁。你们烟堂囚禁胡门前辈,梁少仪差点把我害死,这些你怎么不说?” 可可瞪着我:“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实在控制不住,抬手就想给她个大嘴巴,可看她是女人,强忍这个冲动。 可可嚎啕大哭,拉着她哥哭:“哥,你看,朱鸿运要打我。” 陆良大叫了一声:“行了!一个个怎么都不懂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以前的事先不说了,把眼前的危机想办法怎么度过去。” 我想起一件事:“陆大哥,丁四堂口的老仙儿呢?” “你说的是胡七爷?还在鬼阵里面。”陆良说道:“当时我们杀的难解难分,胡七爷着实是个人物,我亲自下场,才勉强抵住他。那么邪的鬼阵,他一连破了数关,杀的恶灵消散万鬼逃避,可惜在破关的那一刻,鬼阵突然失控。他和整个堂口都卷在里面,不知情况怎么样了。” 这时,桥的另一头,万堂主领着人赶到了,也上了桥。好家伙的,桥上顿时全是人。 浮桥年久失修,嘎吱嘎吱作响,现在塞满了人,所有的绳索都绷得紧紧的,一阵风吹来左右摇晃,下面是滔滔大水,情况危险到了极点。 鬼阵失控,很可能和鬼狱崩塌有关系。桥头黑烟滚滚,里面时不时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站在最前面的烟堂弟子,吓得脸都白了,好几个人瘫软在地上,不停往后退。 奇怪的是,黑色烟雾到了浮桥前,竟然难进一分,就在那弥漫。 现在成了死局,不能往后退,前面的路也封了。 万堂主看见我了,大吼一声:“朱鸿运!你别想跑了。我现在宣布,谁抓住朱鸿运,就能提升为烟堂长老。” 他一嗓子出来,桥上很多烟堂子弟都看我,气氛凝滞。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了,情况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我在心念中问胡八爷怎么办。 胡八爷冷笑:“解决的方案太多,杀出一条血路,大不了从桥上跳下去,有什么的。” 我心说,你真是跟胡七爷是一家的,杀人好比风吹帽,什么都不在乎。 陆良低声道:“鸿运,你别害怕,我不会让他们抓到你。现在首要大事,是把鬼阵破了,要不然源源不断的恶鬼从阴间涌出来,到时候非天下大乱不可。我们死了都不足惜!” “陆哥,你说怎么办?”我赶紧问。 陆良道:“你有胡门仙印,这件事只能托付给你,你进入鬼阵,找到结界,那里有阵核。” “这么简单,然后呢?”我问。 陆良苦笑:“这就像大象装冰箱,说着简单做起来难,现在进鬼阵就是九死一生。但你有胡门仙印加持,应该可以。鸿运,我也跟你客套了,你能把这一关帮烟堂度过去,你非但没罪,而且还是烟堂的大恩人。” 我咽了一下口水,真是天赐良机。 先前我进入鬼狱的时候,就是用胡门仙印闯过鬼阵,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大危险吧。 正琢磨着,胡八爷忽然道:“你别听他蛊惑。烟堂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好人!他这是拿你枪使。” 这时,万堂主领着一群人硬挤了过来。 胡八爷在心念中哈哈大笑:“来得好,我正要手刃这个畜生!” 八爷现在占据着我的身体,浑身杀意泛滥,十根手指卷曲起来,指头尖附着狐狸爪,如同利刃一般闪着寒光。 陆良大声说:“鸿运,现在能拯救烟堂,拯救天下的,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万堂主在不远处,一脸奸笑地带着众弟子过来,胡八爷杀意正浓,陆良在旁边苦苦相劝。 我心跳激烈跳动,终于做出决定,毅然决然地转过身。 胡八爷“咦”了一声,此刻他竟然无法控制我的身体,我强大的意志力已经抢夺了身体的所有权。 胡八爷马上明白我的心意,中沉声说:“朱鸿运,你太年轻了,你被人玩了知道嘛?跟我杀回去,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去他吗的烟堂,鬼阵失控是他们活该!他们当初修此等邪法,就有今日之劫,你明白吗?” 胡八爷重新操纵我的身体,我深吸口气,默默运行《附身秘要》,连续关闭周身十二大窍,把胡八爷闷在身体里动弹不得,他彻底失去对我的控制。 胡八爷着急:“朱鸿运!” “八爷,对不住了。”我冲开人群,朝着桥头的鬼阵跑去。 万堂主在后面喊:“拦住他,拦住他!” 前面有烟堂的人过来拦我,陆良叫了一声:“放开朱鸿运,放他一条路,他要救我们!” 前面的烟堂子弟愣住,不知道听谁的好,我来到他们近前,吼了一声:“让开!” 所有人看着我,默默闪出一条路。 我冲了过去,一直跑到桥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黑烟迷雾,我在心念中说道:“八爷,我现在送你出去。” “你什么意思?” “进入鬼阵九死一生,我不能带着你送死。”我说道。 胡八爷大笑:“埋汰你八爷呢,对不?朱鸿运,士可杀不可辱。咦,你看那人是谁。” 我歪着眼一看,烟堂的人里混着一个熟人,正是赵景和。我哈哈大笑:“呦,大师兄。” “既然是同门师兄弟,鹫应该守望相助,让他来帮帮你吧。”胡八爷说。 “八爷说得极是。”我大步走过去一把揪住赵景和的脖领子。赵景和其实早看到我了,缩着脖子往人群里钻,被我一把薅出来。 赵景和假装硬气:“你,你干什么?放开我。” “大师兄,咱们一块进鬼阵玩玩。”我说。 赵景和脸都变猪腰子色了,“鸿,运,别,别开玩笑。” 我抓住他,往鬼阵里拖,他发出杀猪一样的叫声,连踢带打,我就是不松手,而且越抓越紧。赵景和看出我是抱着必死之心,他大声冲着烟堂弟子喊:“兄弟们,别看眼啊,帮忙啊……杀人啦,杀人啦!”声音里带着哭腔。 所有的烟堂子弟都保持沉默,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忙。 他们分开了一条路。 我拽着赵景和,冲进了鬼阵。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不净观 进到鬼阵之中,黑风吹来,吹得是遍体生寒。 我用手挡住脸,手指缝往外看,有点蒙,此处无天无地,说不上是什么鬼地方,看不见人,到处都是黑色的尘沙,超过半米就不见路。 胡八爷凝神说:“鸿运,你现在有胡门仙印加持,看到的景象和常人不一样,能避开恶鬼幻象,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这会让你无法找到阵核,迷失在重重的怨气里。“ 我疑惑地说:“怨气?” 胡八爷道:“胡门仙印能破解幻象不假,但是无法解开世之怨气、戾气和怒气,这些是业力,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只能凭你自己的修行来硬抗。” “那就抗吧。”我往前走。 这时身后传来哭声,回头看,赵景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大口喘着气,眼泪鼻涕把脸糊住了:“鸿运,鸿运,我的好师弟,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呜呜呜……” 我用手遮着黑色尘沙:“大师兄,你这么大能耐还求我?” “鸿运,鸿运,我求求你了,带我走吧。”他竟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当脚走,抓住我的裤子,哭着哀求。 我于心不忍,平时这么高傲的人,看我都鼻子眼朝天,现在居然能下跪。 我伸手去扶,他吓得浑身哆嗦:“鸿运,鸿运,我再也不敢了,以后好好对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扶着他起来,说道:“大师兄,咱们毕竟是同门……” 话还没说完,胡八爷突然在心念中大喝:“小心!”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肚子一凉,低头一看,肚子上插着一把刀。刀把在赵景和的手里,他嘿嘿笑,完全没有刚才的丧家之犬模样:“小师弟,没想到吧。” 他一拳把我打倒在地,骑在我身上,抓住刀把猛地往外一拽,我疼的叫了一声,低头去看,腹部被鲜血洇红了。这一刀扎得突然,还好不怎么深,就算这样,也疼得厉害。 赵景和举起刀,对准我的右眼插下来,我心里一凉,完了。 刀子停在我眼睛上方一寸的地方,赵景和原本煞白的脸变成深红色,血倒涌上来,能看出极为兴奋。他嘿嘿嘿怪笑,“小师弟,我怎么舍得杀你呢。我还没取你的胡门仙印呢。” “大师兄,你……”我磕磕巴巴地说。肚子疼,使不上劲儿。 胡八爷在心念中说:“他已经被恶鬼污了心智,心中的贪欲和怨念扩张了百倍千倍……” 赵景和一刀插在我的肩膀,我疼的惨叫。他的眼睛里都是欲望:“小师弟,师兄疼你,把胡门仙印给我,我称霸胡门,胡娘娘也该退休了,我要进胡门总堂,我要取代胡三太爷!全天下的出马仙儿都奉我为教主!嘿嘿嘿,胡门里的小狐狸精都供我享用……” 他的双眼充血,整个人陷入癫狂,高高举起刀,狂叫之声变得极为刺耳。 我赶忙说:“师兄,别冲动,我给你胡门仙印。” 赵景和瞬间不叫了,看着我,就在千钧一发之刻,我开了周身大窍,胡八爷重新占据身体,猛地一拳打出去,正打在这小子的腮帮子上,赵景和反应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打飞,在空中飞出好几米。 我看看自己的拳头都愣了,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的爆发力。 同样一副身躯,在我的控制下跟个病鬼似的,在胡八爷的操纵下,宛若战神。 我一轱辘爬起来,快步走到赵景和面前,这小子满脸是血,恶狠狠看我,举起了手里的刀想反击。我一脚踢上去,正踹在他下巴上,能清清楚楚感觉到脚面踢在硬物的快感,似乎听到了“咔嚓”一声,下巴踢裂了。 赵景和仰面摔在地上,鼻血喷出去一米多远,脸上就跟血葫芦似的。 我大步流星过去,一脚踩在他的手上,他惨叫一声,我用脚底使劲儿捻,赵景和大叫:“疼,疼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他越这么叫,我越兴奋,见他手里还握着刀,我大怒:“放手,把刀扔掉!” 他看着我,胸口剧烈起伏,嘴里全是血,呲着血牙狂笑:“就是不放,就是不放,杀了我,杀了我,来啊,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我大吼,脚底使劲儿,看着他的手在脚下变形,心里真叫一个痛快。 自从进入胡娘娘门下,他就对我不好,到了烟堂还蛊惑外人陷害同门,这样的人,我怎么收拾他都不为过。 我索性抬起脚,用脚后跟对着他的手背,“哐哐”一顿磕,每磕一下,赵景和就惨叫一声,可那把刀始终在手里就没放开。 “放手,放手,放手!”我眼珠子都红了,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情绪像是爆炸了一样。 这时心念里传来胡八爷的声音,厉声喝道:“朱鸿运!” 这一声犹如黄钟大吕,警钟长鸣,我脑子嗡了一声,眼前阵阵发黑。胡八爷的声音还有余韵,震动不止,我觉得有点恶心,同时心中那股杀意似乎消退了一些。 我往后退了一步,看到地上躺着满身是血的赵景和。 “八爷,你,你怎么这残忍?”我说:“你控制我的身体……” “我早就失去了对你身体的控制权,”胡八爷道:“你刚才欲望和戾气都极为强烈,早已把我挤出去了,刚才所有的行为都是你做的。” 我头疼的倒退一步,大口喘着气:“这怎么回事?” “我说过了,鬼阵里对你最有杀伤力的,不是那些幻象,而是恶鬼的念,充满了负能量:恨意、怨气、不平、不满……很容易激发你最心底的情绪。看看你刚才的样子,多吓人,根本就不是你了。” 我大口喘着气,心里很难受,虽然暂时控制住了无法抑制的恨意,但还是浑身烦躁。 周围黑烟弥漫,空气如同粘粘的浆糊一般,让我窒息。 “这样不行。”胡八爷道:“你不会活着走到阵核的。” “我,我该怎么办?”我磕磕巴巴地说。 “入定,内观,从情绪里跳出来,做个观察者。”胡八爷说:“马上就做!我给你护法。” 我看了一眼地上半死不拉活的赵景和,说道:“我先把他送出去吧,在这里,我怕再失手伤了他。” “不行!”胡八爷道:“他是你的考验,只有在这种环境下见到你最恨的人,而能控制住自己的恨意,才算是突破心境成功。让他留在这儿吧,做你的不净观。” 第二百七十二章 阵核 我听不懂不净观是什么意思,还是按照胡八爷的要求,入定内观。 周围是深浓浑浊的黑暗,很多无形的邪恶在向着我冲击,它们无相无形,到了身上,心便颤栗一下,那股控制不住的恨意就冲上来一下,我便要极力压住。 这种感觉真的比肉身折磨还要难受和难熬。 我无法入定,脑子冷静,可心底的情绪却压不住,它们带着思维混乱,尤其是心脏部位,极为难受,像是无数股负能量在向四周涌动。 “八爷,我无法入定,心乱如麻。”我颤抖地着说。 “内观仙印,要做到念念不疑……”胡八爷的声音渐渐远去,我进入了内观之境,看到了胡门仙印。 它现在是一个巨大的琥珀蛋形状,表面雪白晶莹,光润细腻,浮现着很多金字的纹理。我默默看着,上面写的正是修仙的第一层修行法,呼吸。 “……欲成仙,先明气炁二物,见物要从真入妄。行气术,凡咽口气,先至丹田,次过气海,膀胱,方可对景……” 我在内观中再次入定,开始按照上面所说的方法呼吸,一开始确实心意难平,特别难受,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呼吸竟然渐渐畅通起来,整个人也进入了混混沌沌的一种状态。 这时心念中传来胡八爷的声音:“可以了,朱鸿运,你突破了自己。” 我缓缓睁开眼睛,还在黑烟迷雾的鬼阵里,一股股阴寒的负能量冲击在身上,我却感觉不到难受和恨意。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身在烈火却如盛夏之凉。我走到赵景和面前,他哆哆嗦嗦地看着我,大口大口吐血,手在地上划动,要去摸刀。 我看着他,长叹了一声。说恨吧,也恨,那是一种憎恶,同时又可怜他,觉得这人可悲。四十多岁了,一事无成,靠着下三滥手段打击天分高的年轻人,格局蝇营狗苟,活得那叫一个卑微。 我一把拽他起来,赵景和还跟疯狗似的,想要咬我,张着血盆大口说:“姓朱的,你要不弄死我,我以后就弄死你!你等着的……” 我说道:“你累不累啊,休息吧,别喊了。” 赵景和瞬间就跟撒了气的皮球似的,那眼神在说,被你看穿了。 我对着他的后背一推,喝了一声:“出去吧。” 在胡门仙印加持下,他被我推着破了幻象,直接推出鬼阵,没了踪影。 我转过头,哪有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快走几步,进入迷雾。周围黑烟滚滚,浓雾悬浮不散,耳边时不时能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 胡八爷道:“你知道往哪走吗?” 我说道:“我在听声音,哪里的声音最惨烈,我就往哪里去。” 胡八爷“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走着走着已经目不视物,索性把眼睛闭上,竖起耳朵,完全遵从于内心的感觉,不断变化方向往前走。 走了没多远,忽然听到一阵很特别的声音,“噗噗噗”作响,好像是刀砍在肉上的声音,听着就让人浑身发寒。 我睁开眼睛,顺着迷雾走去,用手拨动着。走着走着,眼前的迷雾散开,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这个人正是丁四,他手里握着金刀,对着一个坐在地上的人猛砍,刀刀砍在脑瓜顶,而那人纹丝不动。 我仔细去看,坐在地上的这个人竟然是胡七爷! 丁四正一刀一刀砍在自家老仙儿的头上。 在胡七爷的身旁,聚集了大概十几个胡门兄弟,个个身上挂彩,衣衫褴褛。这些汉子散坐在周围,看似随意,其实暗含阵法,每个人都做出不同的手印。 此刻他们没有阻拦,眼巴巴看着丁四像是疯了一样砍着胡七爷。 我赶忙走过去,大叫了一声:“七爷!” 胡七爷慢慢抬起头,他全身都是血,看见了我。 胡八爷情难自禁,占据了我的身体,用我的嘴喊了一声:“七哥!” 胡七爷一瞬间就愣了,英雄虎目湿润,颤抖着说:“老八!” 突然丁四转过身,他双眼血红,一张脸遍布毛细血管,表情极为邪恶,看得人后脖子发凉。 “他怎么了?”我赶紧问。 胡七爷道:“鬼阵失控,丁四去破坏阵核,结果被百鬼缠身,他身上全是恶鬼,他……他已经疯了。” 我脑子嗡了一下,想到凄凉的丁老爷子,还在眼巴巴等着丁四出去。我赶紧过去,“丁四。” 丁四根本就不认识我,他现在是生魂状态,是个穿着白色僧袍的小和尚,那样子和在心念之境看到的他一模一样。 他手里提金刀,已经到了杀意四溢、无法抑制的状态。 他冲过来对着我就是一刀,我赶忙避开,一刀走空。 现在的感觉很奇怪,胡七爷和一众胡门兄弟,包括丁四,都是魂和“神”的存在,只有我是肉身。我们在这个诡异的鬼阵里,似乎打破了维度空间的某种瓶颈,物理肉身和精神魂魄居然可以共存,而且在互相伤害。 “七爷,怎么办?”我急着问。 胡七爷道:“阵核就在我的身后,现在我调集所有胡门兄弟组成阵法把它压住。但我们破不了。丁四被百鬼缠身,他在不断地突破我们这道防线。你来了正好,赶紧进去破坏阵核,先破了鬼阵再说。” 我来不及多想,说了一声“好”,就要往里走,忽然想起什么,对心念中对胡八爷道:“八爷,你留下来吧,帮着七爷一起抵挡丁四。” 胡八爷大笑,借着我的嘴说:“七哥,朱鸿运让我留下来。” 胡七爷道:“鸿运,让老八跟你去吧。关键时刻你不能牺牲……他可以。” 这话说得我浑身一震。 胡八爷笑:“七哥还是七哥,他说的不错,我跟你一起进去。” 这时候丁四像是要暴走了,朝天一声怒吼,提着金刀过来,照着一个胡门兄弟就砍了过去。胡七爷站起来,用身体替那个兄弟硬生生挡了一刀,金刀破防,马上见了血。 胡门兄弟看着胡七爷,颤抖着:“七爷。” 胡七爷道:“我是修诛法的,一生杀魔无数,只有我杀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动我的机会。如今刀刀在身,也算是消散业力吧。” 丁四恶狠狠地说:“那你就死好了。” 一刀砍在胡七爷的脸上,顿时一道长疤,血流如注。我正要上前,胡七爷大声道:“快进去破阵!” 我浑身抖动,知道这时候不能矫情,只好撤回来,忍着悲恸往里面冲。 走了没多远,我终于看到了鬼阵的阵核。 第二百七十三章 鬼门 我越过胡七爷和一众胡门弟子组成的法阵,进到里面。 回头去看,丁四像疯了一样攻击胡门法阵,被胡七爷全部挡下来,所有的刀都用身体抗下,场面惨烈至极。 我不忍再看,义无反顾冲入阵核所在。 无边无际的黑暗,我走在一处无天无地的漆黑空间里,没有任何路标,甚至不分东南西北。 我问胡八爷该往哪个方向走,胡八爷让我闭上双眼,用胡门仙印去感知方向。 我轻轻闭上眼睛,行走在深深的黑暗中,胡门仙印涌动全身,眉头处似乎有了光亮,有了贯穿逆境之光。这股光若隐若现,就在前方。 我跟着这道光慢慢往前走,寂静笼罩在整个空间中,听不到任何声音。光越来越盛,就在眼皮子的外面。我缓缓睁开眼,眼前出现一道很诡异的门。 门的后面没有房子,就是孤零零这么一道门,说不上什么材质,似木非木,似金属非金属,表面也看不到任何的纹理。 最为古怪的是,在这道门上贴着几道符咒,上面不知是用血还是朱砂,涂满了鬼画符。 从门里不断吹出阴风,能看到几张符咒在风中发出“瑟瑟”的声音,纸角不断抖动。 “这是烟堂的符。”胡八爷说。 我走过去,手碰到一张符,要随手撕下,八爷在心念中大叫:“不行。” “怎么了?”我问。 胡八爷道:“这扇门应该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烟堂很厉害,用符咒作为阵核,用弟子的法力结成法阵,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门。阵法里的恶鬼都是从这扇门里出来的。” 我站在门前,往里面看,门里的空间漆黑一团,仿佛黑暗是有形的物质。有什么活着的东西正藏在那黑暗里,似乎在招手让我进去。 我一阵眩晕,双脚不自觉地起来,要往门里去,心念中传来一声怒喝:“冷静点!” 这是八爷的声音,几乎贯穿我的双手,瞬间我就清醒了。 一头的冷汗。 胡八爷道:“进去就是万劫不复,那里很可能通往阴曹地府,另一个死人的世界。” “八爷,现在怎么办,你又不让我撕掉符咒。”我说。 胡八爷道:“你撕掉符咒没用,这扇门是符咒的法力配合法阵,才打开的。所以要把它关上或是毁掉,符咒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必须开启法阵。现在冒然撕符,很可能会引起无法想象的后果。” “那我去找七爷?”我问。 “不。”胡八爷道:“他那边也不容易,得防着百鬼冲关,现在我们谁也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 “我们两个人?”我说。 胡八爷“嗯”了一声,陡然现身,从我的身体里出来,他一身黑衣,威风凛凛,但还是人脸狐狸身,又高又凶,乍看起来像是人狼。 “八爷,你这……”我惊讶地问。 胡八爷盘膝坐在旁边,平淡地说:“我在鬼狱里的时间太长了,法身已经沾染了鬼气。在鬼狱崩溃的时候,我把自己的法身给抛了,只留下原身。” “法身抛了,那你的道行……”我倒吸一口冷气。 胡八爷笑:“不过五百年的道行而已,我已经凝聚不成人身了,还好能保留一张人脸,否则真的打回原形。” 我没有说话,心里一阵哀叹,胡八爷看着笑呵呵的满不在乎,那叫五百年道行啊!五百年的勤修苦练就没有了,一朝打回原身,放在一般修行人的身上,估计都能直接一头撞死。 我知道胡八爷肯定不好受,但他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再难受也不会让外人看出来,更不会在关键时刻泄掉士气,拿得起放得下。 “八爷,你说吧,这个法阵怎么设?”我问。 胡八爷让我们双手一起相对,我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时刻保证胡门仙印在线。胡八爷已经没了以前的道行,只能借我的神通来用。 他让我闭上眼睛,慢慢入定,能听到他在快速吟诵咒语,我感觉到胡门仙印里的仙气,疯狂地往外涌动。 我深吸口气,这么涌动虽然外泄的比较厉害,但还能撑得住,没到极限。他爱用就用吧,我索性不去操心,尽自己所能而已。 咒语在耳边萦绕,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胡八爷轻声道:“鸿运,你来撕符咒,试试门能不能关上。” 我睁开眼睛,觉得一阵头晕眼花,胡门仙印现在神力几乎枯竭,它和我同气连枝,需要我用法力来滋补,才能恢复。 此时,我也已经逼近了极限,整个人都在打晃。 我勉强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门前,握住其中一张符咒,猛地使劲儿往下一撕,大门没有任何反应。 我和胡八爷对视一眼,胡八爷道:“继续。全部撕掉。” 我手动起来,用极快的速度把剩下的符咒都给撕掉,这些符上面都是深红色的鬼画符,看着就恶心。我扔在地上,下意识要关门。 就在这时,门里的黑暗出现了一个黑森森的漩涡,开始旋转,里面有一股强大的吸力。 胡八爷道:“怎么了,把门关上?” 我用力一关门,那扇门竟然瞬间被漩涡吸走,进了黑暗里,再也不见。我吓得倒退两步,本来晕晕的脑袋清醒了。 “八,八爷……”我磕磕巴巴地说。 胡八爷站起来,来到我的身边,看到这一幕也大吃一惊:“不好,鬼门倒行了!” “怎么了?”我问。 胡八爷急着说:“鬼阵是打开鬼门,把里面的恶鬼放出来,现在开始倒吸,要把整个鬼阵里所有的东西都吸进另一个世界。” 说着话的时候,我们的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往这个黑色漩涡那里滑动。 “所有人都得进去?”我问。 胡八爷道:“你、我、外面的七哥,堂口兄弟,丁四,乃至这里的恶鬼,都会被吸进去。这还不算什么,就怕这个鬼门控制不住,突破了鬼阵的限制,开始吸外面的东西,所有的人、动物、生魂、野鬼,只要是有灵之物,全部都吸进阴间。” 我们的身体又前进了一分。 胡八爷惨笑:“不光烟堂,整个小黑山,扩至整个市,整个省……如果任由它扩张,它能吞掉整个世界,清洗我们的世界。” “外面那么多高人不会任由它失控的。”我说道。 胡八爷道:“确实是这样,可等他们出手的时候,我们早就没了。” “那怎么办?”我问。 胡八爷苦笑:“此时只能自我牺牲了。我记得鬼门倒吸,必须需要一个修行有成的精怪生灵,打破自己的内丹,用内丹之力来献祭。才能把鬼门关上。”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天明鸡叫 “打破内丹?”我惊疑:“我有内丹吗?” 胡八爷摇摇头:“人类修行者是没有的,本来你比较特殊,胡门仙印是可以的,但现在仙印和你的身体融会贯通,不能单独拿出来。内丹只有修行有成的精怪之身,才有。”他顿了顿:“比如我。” 他张开嘴,“哇”的一声吐出一样东西,在手心上。那是个黑色的,毫无光泽的圆球,像是某种尘封很久的夜明珠。 “但不知道它还好不好用了,因为我失去了近五百年的道行。”胡八爷叹口气。 我吸了口气,想到了胡七爷。 胡八爷的内丹如果没用,还可以胡七爷的,但这话没法说出口,用内丹献祭,这个精怪就完了,身法俱灭,彻底死翘翘。 “还有其他办法吗?那些胡门子弟……” 胡八爷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摇摇头:“朱鸿运,此时此刻只能我做出牺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会让别人替我死。” 他把内丹放在我的手里,“你用胡门仙印把它投掷到漩涡里,心念加持,就可以让内丹爆炸碎裂。” 我颤抖着声音说:“八爷,我做不到。” 这时漩涡又大了一些,朝着我们靠近,能感觉到里面传来巨大的吸力。 “不能犹豫了。”胡八爷说:“本来这事我自己就能干,不难为你,但我现在法力空了,想自爆很困难,最保险的就是借用胡门仙印。把内丹投掷进去,快!” 我颤抖着手,慢慢举起来,看着黑色的漩涡,它像是一张永远不会满足的大嘴,要吞噬周围一切。 都是烟堂造的孽,他们启用禁术,打开了人鬼世界的界限,为什么这一切要让我们来填坑,为什么不是他们? 现在已经生死逼到头上,没人跟你讲道理,不牺牲的话,所有人都得死。 我把手举起来,对准漩涡,喉头动了动:“八爷,你能保证一定成功吗?” 胡八爷摇摇头:“保证不了,我的道行减了五百年,内丹几欲干裂,里面已经没什么法力了。成功的可能性不到一半。” 我再也坚持不住了:“就算你牺牲了,漩涡也没有关掉怎么办?要不然,我找胡七爷……” 我话还没说完,胡八爷道:“现在有一个百分之百能成功的机会,只怕你不愿意做。” 此时黑暗漩涡又近了一步,我们两人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随着巨大的吸力往漩涡里动。 我赶紧说:“什么机会,你说出来就是。” 胡八爷手晃了一晃,手心里又多出一枚内丹。这枚内丹是赤红色的,圆滚滚的,眼看着就比胡八爷的黑色内丹多了无数生机,特别新鲜。 我一眼就认出来,这枚红色的内丹是胡月的。 “把这个投进去,百分百的成功。”胡八爷把红色内丹交在我的手里。 我左手是黑色的内丹,右手是红色的内丹,一个是胡八爷的,一个是胡月的。我抬头看八爷。 胡八爷道:“我不能做这个抉择,就算我怂了吧,我一世修行偏偏到这个关口怂了。鸿运,这个选择权交给你。这只手是我的内丹,那只手是红狐狸神的内丹,牺牲哪个你来决定。我别无二话。” 他倒退一步盘膝坐在地上,眼睛闭起来不再说话。 此时此刻,他把所有的难题都抛给了我。 我脑子嗡嗡作响,陷入了压力中,四周像是充满了阴冷的冰块。 我几乎泪目,从情感上说,我当然要留下胡月,牺牲胡八爷。八爷再怎么和我合拍,英雄相惜,也比不上胡月。从理智来说,牺牲了胡八爷,也未必能阻止漩涡,到时候又要牺牲胡七爷,或是其他胡门子弟。胡门里个个都是好汉,未必是怕死的,但是我呢,我怎么过自己这道关,为了一己之私,牺牲掉外人? 我一辈子都会背负沉重的心理压力,活在深深的内疚阴影里。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这时漩涡又近了一些,我在地上滑行的速度也在加快,盘膝坐在地上的胡八爷也随波逐流,向漩涡里滑动。 必须要做出抉择。 我缓缓抬起手,一个声音似乎在心念中响起,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听见,那声音似乎是胡月的,她在说:“鸿运,一切都是因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是要牺牲的,我是要牺牲的……” 声音渐渐远去,犹如空谷远处轻轻的铃声。 下一刻,我把手里的内丹抛出去,内丹外面罩着一层金光,是胡门仙印的加持。 内丹以极快的速度投奔漩涡而去。 胡八爷睁开了眼睛,这一刻变成永恒,时间凝滞了,周围没有声音。内丹在空中滚动着,划出一条直线,进到漩涡里。 漩涡深处有红光剧烈扩散闪动,如同爆炸了蘑菇云。 下一秒钟,漩涡消失。 随着漩涡消失,一切迷雾烟消云散,眼前所有的遮蔽物都消失了。 胡八爷的身影在慢慢虚化,他嘴角在笑,做了个口型,“谢谢。”下一刻,他的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抬起头,云开雾散,我看到了久违的天空,暗蓝色的空中飘着淡淡云朵,在极远极远的尽头,似乎有晨光照出来,要天亮了。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到周围有很多树,蓊蓊郁郁的。天空隐隐的光线照亮了树林的暗影,一阵山风吹过来,微微拂面,送来了黎明缕缕的清香。 天亮了。 这时我看到了陆良,他一步步走过来,我张口说道:“陆大哥……” 陆良把他的手递过来,我也把手打开,他在我的手心里放了一样东西,我低头看看,是红绳绑缚的铃铛。 我握在手心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鸡叫,“咯咯咯~~” 陆良疲惫地笑:“小朱,你赢了,你们堂口赢了。” 我没有丝毫的喜悦,脚下跌趔差点摔倒。陆良一把扶住我,低声道:“往外走,烟堂的事我处理,你的人都已经被送到了阵外。” 我点点头,强忍着不适,慢慢从山林里走出来。 出山口时,黎明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挂在天边并不刺眼,像是红彤彤圆滚滚的一个胖子,用眼睛都可以直视,暗红色的阳光穿过云层洒落下来。 我看到了丁老爷子,看到了陈大壮,也看到了丁四。 丁四醒了,满身的疲惫,仿佛老了十岁,眼神里是深深的劫后余生,没有愉悦,没有兴奋,只有累到极点的疲劳。 他们看到了我,我走过去把手心摊开,里面的红绳铃铛展露出来,丁老爷子盯着好半天没说话,抬起头语气更咽,“我们赢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三条路 这场斗法堪称惨胜。可以说我们和烟堂是两败俱伤,严格来讲,没有胜家。 丁四萎靡在地上,被陈大壮扶着,两只脚发软,眼睛发直。我喊他什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丁老爷子眼圈红了:“孩子怎么了这是?” 陈大壮目光凝重:“我感觉他身体里有很多的阴气和邪气,鸿运,怎么回事,法阵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丁四缓缓抬起眼皮,艰难地说:“我是胡七。” 我们几个为之一振,赶紧围过来,丁老爷子拱手:“七爷,我都快急死了,丁四这孩子怎么了?” “在鬼阵里他中了道,百鬼缠身。现在身体里阴气太多,有很多灵物挤进来,我很艰难地才占了一个窍,勉强上来跟你们说一声。” 丁老爷子都快哭了:“七爷,那怎么办,这孩子不是废了吗?” 胡七爷道:“放心,你孙子不会废在我手里的。我本身就是修诛法的,现在又有我弟弟胡八相助,这些鸡毛蒜皮的小魔小鬼,还不够我们一划拉的。只是现在堂口伤亡惨重,我也受了重伤,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你放心吧,如今大局已定。” 丁老爷子深深鞠躬:“七爷有劳。” “放心……”一句话未了,胡七爷的声音消失了。 大家面面相觑,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陈大壮问我鬼阵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叹了口气,把整个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听得丁老爷子和陈大壮嘴张得老大,扁桃体都能看见,直接扔个鸡蛋都不碰牙。 陈大壮喉头动了动:“如此惊心动魄。” 丁老爷子轻轻说:“鸿运,最后破解鬼阵,你选择牺牲了……” 我浑身疲惫无法言说,有气无力道:“爷爷,你刚才也听胡七爷说了,他现在有胡八爷相助。这不很明显吗,我选择牺牲了胡月。” 丁老爷子搓着手,叹口气:“这也是她的命数吧,你也不要太过纠结。” 说实话,这话我听得很不舒服,纯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我没法和一个劫后余生的老人掰扯这些。 丁老爷子看到我还受了刀伤,要赶紧带我去包扎,我说没事都是皮外伤。这时,陆良和小金童冯子旺走过来,身后是一大帮烟堂子弟,陈大壮来了精神,挡在我们身前,像是黑铁塔一样,防止烟堂发难。 冯子旺道:“大个子,收了你的神通吧,现在尘埃落定,用不着这样。” 我走过去问:“你们打算怎么样?” 冯子旺有些无奈:“斗法之前讲好的,天亮鸡鸣之前,你们破关拿到红绳铃铛就算赢了。刚刚好,卡在鸡叫的时间上,你们完成了这个任务。所以说,这一阵你们赢了。” 陆良回头看看众烟堂弟子,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狼狈不堪,看样子大家都是劫后余生,被失控的鬼阵吓怕了。 陆良道:“你们赢了就是赢了,烟堂家大业大,又有这么多同道见证,我们不会出尔反尔的。” “你说的算吗?”丁老爷子腰板挺直:“把你们堂主叫来。” 陆良迟疑了一下,回头说:“陈姐。” 陈副堂主狼狈不堪从人群里挤出来,这娘们失去了往日的风采,灰头土脸的,头发披散,看着就跟刚吵架骂街输了的泼妇一样,失去了锐气。 她说道:“万堂主没了,我们到处找不到他。” 丁老爷子大怒:“你们不是耍赖吗?我们赢了,你们就撒谎说堂主没了,那么大的烟堂跟我们玩青皮?” 陆良道:“老爷子你别动怒,我们烟堂虽说是拜鬼的鬼堂,但个个都是吐口吐沫就是钉的好汉。又有小金童做公正,我们不会耍赖的。” 陈副堂主有气无力地说:“诸位这样吧,你们先在我们这里住下。等万堂主出现,我们再做定夺。” 陈大壮气得直翻白眼:“他要死在外面,一辈子不出现呢?” “给我们一天时间。”陆良说道:“我们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他看向小金童冯子旺,冯子旺点点头:“我说诸位,你们也别这么咄咄逼人,烟堂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内部好好消化一下,就给他们一天时间。诸位放心,我留下来陪着大家。” 陈大壮脸色阴沉:“小金童,你到底是哪头的,我怎么越看你越不像是胡门的,胳膊肘往外拐。” 冯子旺也不动气,呵呵笑了两声:“我只向着道理说话,不向着哪门哪派。” 陈大壮正要再说什么,丁老爷子拉了一下,道:“我们自己找到地方住,就不劳烟堂了。明天早上还是这个时候,我们再来,到时讨个说法。走!” 我和陈大壮一边一个架着半昏迷状态的丁四,离开了烟堂。 等上了车,关上了车门,大家几乎不约而同地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一晚上,可以说所有人的心都提在嗓子眼,精神绷得都快断了。 大家躺在车座上,谁也没有力气说什么,只觉得放下了千钧重担,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 而我的心里却像翻肠搅肚般的痛苦,一想到胡月,心就像被锋利的锉刀来回挫着一样。我似乎看到胡月在说,鸿运,不怪你,我本来就要是要同归于尽的。 我现在靠这个想法来宽恕自己,可心里知道,这只是自我安慰。胡月,我对不起你。 本来是我开车的,陈大壮拍拍我的肩,让我到后座休息,他开车带着大家出来,在烟堂附近找了一家旅店,开了两个大房间。 等一切安定下来,我用胡门仙印和七爷、八爷沟通了一下,丁四现在情况很糟糕,但只是时间问题,等七爷的堂口恢复,都是小问题。 胡七爷忽然想到一件事,“老八,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 胡八爷道:“七哥,看来你对这个问题有所准备了,我先听听你的意见。” 胡七爷道:“你现在有三条路,我觉得都不错。第一,我送你回胡门总堂,你好好休息,谋个偏堂的领队不成问题。” 胡八爷“嗯”了一声:“第二条路呢?” 胡七爷道:“第二条路是,你上我的堂口,咱们一块守着丁四这个香童。和烟堂斗法完毕,堂口伤亡惨重,我现在急需高手相助,重新招兵买马。” “最后一条路呢?” 胡七爷道:“你自己出去另立堂口。”说到这里,他忽然道:“朱先生。你有什么建议?” 我瞬间心知肚明,马上通透,胡七爷的意思是:让胡八爷上我的堂口。我有些为难,这个违背了我的本意,我不想再拜老仙儿,自己就是老仙儿。而胡七爷把这个事摆在桌面上,我没法一口回绝。 就在为难时,胡八爷道:“七哥,你在羞辱我吗?” 胡七爷愣了:“老八,你这是从何说起。” 胡七爷道:“我哪有资格上朱鸿运的堂口,我哪有资格做他的老仙儿,这件事以后谈都不要谈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战后谈判 胡七爷叹了口气:“那你到底怎么想的?” 胡八爷道:“我先去胡门总堂,做一下报备,毕竟失踪了二十多年,上面应该知道。但我不会留在总堂,不喜欢那里的气氛。七哥愿意收留,我想回来先进你的堂口,暂时做你手下的兵,当个护法金刚就可以。” 胡七爷大喜说,就这么办! “两位前辈,我有一件事如鲠在喉,必须要问你们。”我说。 “请讲。”胡七爷道。 “胡月的内丹在关键时候祭了鬼门,她真的一点生还希望都没有了吗?”我问。 胡七爷迟疑了片刻:“也不是没办法。” 一听这话,我精神一震,“望前辈指教。” “这个办法很难。”胡七爷道:“必须要走阴进冥界,找到冥界教主,他肯定有办法。但……就算找到了教主,也未必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为什么?”我急着问。 胡七爷道:“冥界教主这种级别的真神,行事近乎于道,他只会遵道而行。不管你多伤心,又是如何哭诉的,都不会动摇他的‘道心’。说白了就是,救红狐狸神这件事,如果合道,冥界教主自会给出他的答案,如果不合道,就没什么可说的。” 我急着问:“那这件事到底合不合道?” 胡七爷苦笑:“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有天眼通,无法一眼看过去窥探所有因果。只有到那一步说那一步的话。” 我心里暗暗默念四个字,冥界教主,冥界教主。 总有一天,我要入阴去找他,问个明白! 休息了一晚上,我们恢复了常态,只有丁四还有问题,浑浑噩噩的。不过有胡七爷和胡八爷的护持,他的情况虽然糟糕,但不至于无法挽救,所以大家都不怎么担心。 这天一早,陈大壮留在旅店照顾丁四,丁老爷子和我去烟堂谈判。 我们开着车到了烟堂总堂,到门口的时候,自有弟子毕恭毕敬把我们请进去。烟堂内院,原来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没有了,很少看到什么人,极其冷清。 丁老爷子和我来到堂厅,小金童冯子旺已经在了,正在喝茶,见我们来了打招呼。我和这个人没什么交情,不咸不淡回应着,而丁老爷子和他热络地聊起天来。 烟堂弟子上了香茶,这次我们也敢喝了,一口口喝着,聊着天。今天的天色还真不错,阳光通过云层像是过筛子一样散下来,落在院子里,一切都显得那么恬静。 大战之后,双方都没有了精气神,只想休养生息。 丁老爷子和冯子旺聊着天,我玩着手机,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陆良带着一帮烟堂弟子进来了,可可在人群里,不见陈副堂主。 陆良换了一身新衣服,气象跟往常都不一样,坐在主位上,有烟堂弟子马上供奉新茶。他喝了一口,摇摇头:“把龙井拿来,这种茶怎么能待贵客呢?” 丁老爷子马上道:“别麻烦了,你们到底商量出个什么头绪?” 陆良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令牌放在桌子上,令牌下面挂着红穗子,显得古朴深沉。令牌上雕刻着一些篆文,手法精巧出奇,能看出此物价值非凡。 冯子旺眉头动了动,站起来抱拳,朗声说道:“恭喜陆堂主!” 我和丁老爷子对视一眼,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这块令牌很可能是烟堂身份的象征,丁老爷子是个江湖老滑头,马上也站起来,“恭喜陆堂主。” 我暗暗长舒一口气,陆良做堂主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我赶忙说:“恭喜陆大哥。” 陆良呵呵笑着,笑容几乎抑制不住,可可站在她哥哥身后,也是出现了倨傲的表情。 陆良道:“代堂主,代堂主而已。昨晚我们高层回去连夜开会,万堂主确实不在了,去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按道理说,应该等他回来,但现在烟堂遇到了建堂以来最大的考验,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我被推为代堂主。等万堂主回来,还是要还让这个位置给他的。” 丁老爷子摆摆手:“这是你们的事。我就想问问,我们之间怎么处理。” 陆堂主说:“你们当时提出什么要求来着?” 丁老爷子看了看我,我似乎听出一些陆良的话外音。丁老爷子说:“鸿运啊,你先说,我来补充。” 我清清嗓子:“第一,为我正名,梁少仪这件事讨个公道。” 陆良道:“这件事说起来是笔糊涂账。梁少仪陷害了鸿运,鸿运把他踹得卧床不起,现在还尿血。我看这事就这么样吧,一还一报,两不相欠。梁家那边的工作我来做。” 我看看丁老爷子,老爷子点点头,意思是差不多得了。说实话,如果现在换成丁四在这儿,肯定不会这么完,他肯定上蹿下跳要讨个公道。 我和丁老爷子都不是惹事的人,差不多就翻篇了。 我说道:“第二件事是,胡八爷当年深陷鬼狱,要救他出来。” “他现在出来了吧?”陆良问。 我点点头:“出来了。但是,当年被烟堂陷害,深陷牢狱二十年,这个不能白白翻篇过去。而且胡八爷……”我想说胡八爷损失了五百年的道行,但是这个信息太过机密,不能在这里说,便停了下来。 陆良道:“你接着说。” “第三,就是摧毁鬼狱。如今鬼狱也确实不复存在了。”我说。 陆良道:“这么说,每一件事都解决了。鸿运,我且问你,有一种传闻说鬼狱是你毁掉的,是吗?” 丁老爷子赶紧抢白:“陆堂主,你什么意思?” 陆良淡淡道:“鬼狱本是烟堂历任堂主关押扰孤魂野鬼的地方,里面都是恶鬼恶灵,后来被万堂主垄断,成了他私人工具,这才变了味。也就是说鬼狱里不单单有胡八爷这样的胡门英雄,更有祸患人间的恶魔。如今鬼狱被毁,无数阴魂恶鬼冲出牢笼,从此人间不复安宁,这个后果这份业力,应该谁担着?” 我正要说什么,陆良摆摆手:“朱鸿运,不管是不是你做的,如今鬼狱的是非功过两抵,这个问题不讨论了。” 丁老爷子有些动气:“陆堂主,你可真行,你比以前姓万的还会扯皮,说来说去,你们烟堂输了,可什么后果都不承担,全是功过两抵。你要这么玩,咱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有谈,有谈。”陆良微微笑着,“我说说我们烟堂的意思,小金童,你听听公不公正?” 从始至终小金童冯子旺都没有说话,面无表情,似乎满腹心事,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陆良道:“第一,朱鸿运和胡八爷是在我们烟堂出的事,不管怎么说,我们不会装着看不见。他们两个我们都会做出一定的赔偿。还有,对你们丁家的堂口,我们也有一定的表示。” “你们打算赔什么?”丁老爷子问。 第二百七十七章 赤松子 陆良笑了笑,掏出一张银行卡,顺着桌缘推过去:“这是赔偿你们堂口的,还有赔偿朱鸿运的。放在一起了。” “陆堂主,这是什么意思,用钱就把我们打发了?”丁老爷子袖着手,没有去拿:“你知道我们堂口死了多少兄弟?” 陆良道:“咱们一笔一笔算。你先把钱拿着。你们堂口损失了兄弟,我们烟堂也不好过,有不少仙家受伤或是魂灭。这场争斗本就是两败俱伤。” 丁老爷子还想说什么,可可厌恶地说:“你们差不多得了,卡里一共二十万,这都是我哥哥的私人财产!你们知道吗,烟堂昨晚开会态度相当强硬,根本就不打算认输。我哥哥据理力争,自己掏腰包,才平了纷争。你们还想干什么?不要太欺负了。” 我和丁老爷子互相看了看,说实话我们都是厚道人,要是丁四或是陈大壮在这儿,估计早就动手了。 丁老爷子并没有动怒,轻叹一声道:“得嘞,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有胡八爷呢?他关了二十年怎么说?” 陆良从兜里又掏出一个物件,那是个绿色的小木头盒子,外表光滑,墨绿色中带着金色的条纹和斑块。 丁老爷子接到手里,就要打开,陆良一把按住,摇摇头:“这里不要开,否则会走了丹气。拿回去给八爷看,他自然明白。” 丁老爷子收好了。陆良道:“还剩下最后一件大事,需要你们帮忙。” 我们没说话,看着他。 陆良道:“我想重新整顿烟堂。烟堂是北方拜烟魂的堂口总联盟,我们堂口的人都是烟魂的弟马,修鬼者或多或少都带着怨气和煞气,而烟堂的宗旨和原则,就是规范这些鬼堂。我的想法是,整顿烟堂只是开始,最终要制定整个行业的规范。” 丁老爷子和我对视一眼。 老头暗暗点点头,我心里在想,陆良确实是个人物,他的格局和雄心并不在烟堂的堂主,而在谋全局,想当整个鬼堂的领头人。 “陆大哥,这是好事啊。”我说。 陆良道:“但烟堂一家牵头还不行,整顿行业规范需要胡门的支持。所以老爷子、朱鸿运,你们两个把我这个想法传达给胡七爷和胡八爷,看看他们的意见。最好是有劳他们来烟堂一起叙叙。小金童。” 冯子旺一直没说话,在旁边喝茶,放下茶碗:“陆堂主。” “你意下如何呢?” 冯子旺道:“我同意规范整个行业,现在鬼堂良莠不齐,非常混乱,出现很多乱象,你们烟堂有这个想法有这个格局是好的。我支持。” “还要劳烦你回胡门总堂,通报一声。”陆良笑着说。 冯子旺不知道在想什么,点点头:“好,我这就出发。本来可以送一道神念回去的,但这件事太大,我必须亲自回去说明。最迟一天,我就会回来给你们烟堂一个反馈。” “有劳有劳。”陆良说。 冯子旺茶不喝了,站起来冲着我们抱拳,走出大门,脚步很快没了踪影。 我和丁老爷子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站起来告辞。陆良客客气气把我们送出去。 我和丁老爷子走到院子里,我回头去看,阳光斜照在陆良的身上,他面部和身体因为背光是黑色的,而身体外围却镶嵌出了一层淡淡的光圈,看起来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丁老爷子表情有点奇怪,面色凝重,一个劲儿在摇头。我低声问怎么了,丁老爷子叹了一声:“这个陆良实在厉害,绵里藏针,所图之大不是万堂主所能比的。恐怕以后是个极难缠的角色。而且此人极能隐忍,我们大闹烟堂的时候,他一直藏在人群里不显山不露水。” 我笑着说:“爷爷别担心,我和陆大哥关系很好。” 丁老爷子苦笑了一下:“孩子,你还是年轻。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交情,只有交易。你要真想和他以后好好处关系,不如把攀交情的心思放在怎么提升自己能力上。” 这句话让我哑口无言,虽然知道有些道理,但心里还是不服气,觉得人和人的关系未必就这么现实。 丁老爷子带我先去了一趟银行,把钱取出来,分成两部分。他们堂口留十万,给我十万。我摆手说不行,七爷堂口损失惨重,丁四还这么一种糟糕状况,我哪能平白要这个钱。 丁老爷子极其不高兴:“孩子,你怎么是平白要呢?破阵过程中你承担了多大的风险,做出多大的牺牲!咱们是一家人,你也别跟我黏黏糊糊的,我让你拿着就拿着,你拿回去孝敬爹妈。” 这句话点到我心里了,我点点头不再矫情,把钱收了。 回去之后,丁老爷子把我们商定的结果告诉了陈大壮,我点香请仙家,把这些事告诉了胡七爷和胡八爷。胡七爷对这个谈判结果不是很满意,但没说什么,只是说道,商定都商定完了,按你们说的来吧。 我把那个绿盒子拿出来,给了胡八爷。胡八爷让我打开,里面是一枚黑森森的圆球,提鼻子一闻,散发着说不出的清香。 我问这是什么。 胡八爷和胡七爷同时倒吸冷气,胡八爷道:“如果我没看错,此物名曰赤松子,用的是千年蓬草和磐桃汁进行淹制,原材料很难取得。这些也就罢了,最难得是工艺。不能见一丝水气,放在密罐之中,找一风水佳穴下地三尺,放够一百五十六天,取出来再合绞柠木的汁液,这样才成了这一味丹药。吃了之后增长修为就不说了,据说滋养精怪,能延寿五百岁。这种丹药,烟堂趁这么一个都相当不容易。” 我高兴了:“八爷,你说的这些东西,我一个都听不懂。不管怎么样,因果一来一回填平了。八爷,你在鬼狱损失了五百年道行,现在一枚丹药再补回来。” 胡八爷没怎么兴奋,叹了一声:“我觉得烟堂这次下的本太大,新任堂主为什么这么对我?完全不必要下这样的血本。” “说明他所图也大。”胡七爷冷冷道。 胡八爷啧啧说:“收了此物,拿人手短,七哥,咱哥俩就得坚决站队了。” 胡七爷冷哼一声:“向善者保之,向恶者杀之,我的原则就这么简单。” 第二百七十八章 胡门少堂主 第二天,还是陈大壮留下来照顾丁四,胡七爷上了丁老爷子的身,亲赴烟堂。胡八爷领着胡门的残兵也在宾馆守护着。 我和丁老爷子一早到了烟堂,刚到门口,就看到红毯铺地,两旁摆着鲜花,有一些漂亮女孩在等候着。 丁老爷子笑:“没想到咱们规格上来了。” 我舒口气,看样子烟堂确实有心和我们交好。 我们刚要踩上红地毯,旁边过来一个工作人员道:“唉,唉,你们谁啊,这不是给你们准备的。” 我有些无语:“我们是烟堂的客人!” “你姓胡吗?”那工作人员问。 我和丁老爷子对视一眼,我摇摇头。工作人员道:“今天我们等的是一个姓胡的大人物,不是你们,往旁边让。” “胡七爷是你吗?”我问。 胡七爷守在丁老爷子的窍里,借着老爷子的嘴冷笑:“肯定不是我,我不用他们这么捧着。” 这时陆良和可可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药材集团的老板王鹏飞。陆良换了一身新衣服,可可也打扮漂漂亮亮的,我过去打招呼。 陆良道:“你们来的正好,一起迎接一位贵客。” “谁啊?”我问。 陆良道:“一会儿人到了就知道了。” 这时王鹏飞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小伙子行啊,没想到你这么能折腾,你刚来的时候,我还没怎么瞧得起你,没想到你小子真敢干,干出那么大的事。”他压低声音:“鬼狱的事情先不说,你竟然能把万堂主弄下台,让陆哥上位,你牛。这个人情我们记下了。” 我苦笑:“王哥,你可别都算在我头上,都是机缘巧合。” 王鹏飞道:“跟你说个好事,你们集团的项目组过来了,这几天要和我谈合作。我安排他们住在酒店,放心,你是联络人,我不会让你白跑的,谈合作的时候我要你出场,到时候花花轿子捧着你,让你在你们单位成为举足轻重的人。” 果然是好事,我听得扬眉吐气,心里舒畅,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听到不远处有“嘟嘟”的喇叭声,路的拐角处开来了三辆黑色suv,看着就是豪车,极为霸道。 到了停车场,头车门一开,小金童冯子旺先下来,插着裤兜站在一旁。然后是司机下来,屁颠屁颠打开中间的车门,门里出了现一只穿着黑色皮鞋的大脚。然后是西裤,一个人正缓慢地从车里下来,非常有派。 陆良叫过工作人员嘱咐说,贵客来了,等他们上台阶的时候,就开始敲锣打鼓。 车上的人终于走了下来,是个二十多岁极帅的小伙子,头发弄的倍儿亮,太阳下都反光,一身黑色的西服西裤,戴着墨镜,身材修长,看上去就跟韩国欧巴一样。 这人一出来,马上成为全场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小金童冯子旺那么高的身份,竟然站在侧后方,不去抢来人风头。 其他车上下来好几个黑色西服的助理,有序站在这人后面,有助理打着伞站在此人的身边,怕阳光晒着他。 这小伙子抬头看到台阶上面的我们,指了指,然后带着所有人踩着台阶上来。 他这一踏上台阶,欢迎队伍开始敲锣打鼓,欢声震天。好好一个烟堂,弄得如此媚俗,跟小学校春游似的。 丁老爷子在我的身旁叹口气,轻轻摇头,满脸的不屑。 陆良等烟堂人员赶紧迎过去,又是握手又是寒暄,周围开始放鞭,噼里啪啦的。 来的一行人踩着红地毯进到烟堂总部,小金童走在最后,面无表情,眼神耐人寻味。 进到正堂,陆良坐在侧坐,把主位让给那个小伙子,我看得酸溜溜的,这小子年龄和我差不多,居然如此尊贵,到底是什么人呢? 小伙子站在主位前,并没有坐下,摘下墨镜放在桌子上,最可气的是,这小子长得还帅,脸跟鸡蛋清似的,皮肤好得出奇,哪哪都完美无缺。 他抱抱拳:“诸位想必还有不认识我的,先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叫苏年,是从胡门总堂来的。当然了,我不值一提,只是堂口老仙儿比较厉害,是胡家的新任少堂主胡天泽。” 我不知道胡天泽是谁,也没听说过,就觉得这老仙儿挺牛啤,居然敢把真名亮出来。胡七爷,胡八爷的真实名字都是忌讳,这老仙儿可好,上来就亮牌子,有恃无恐,或许这就是实力使然吧。 这时我听到丁老爷子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凑过去低声问他,这个胡天泽是谁。 我们坐在最后面,说话其他人也听不到,丁老爷子压低了声音:“出马仙四大家胡黄白柳,如今老一辈儿淡出舞台,目前年轻一代最厉害的就是‘天’字辈。这位胡天泽,我依稀有所耳闻,是后起之秀,相当厉害。小小年纪就是带身份来人间的,法力和出身都高深莫测,连我都不知道其中的水深水浅。” 我听得浑身发麻,如今真是高手辈出,而且都是年轻人,个个都天赋绝伦,看样子我也不能懈怠,得加紧修行了。 这个叫苏年的年轻人坐在主位上,下面这么多人鸦雀无声,他没有说话,先环视一圈,目光扫到我并没有停下,直接越过去,我在他的眼里都不值当多停留一秒。 苏年道:“我家老仙儿受胡三太奶的委托前来烟堂探讨事宜。我是香童,没资格说什么,接下来我会点香请仙,请老仙儿上身,和诸位探讨短长。陆堂主,不知道在这里点香是否方便?” 陆良赶紧道:“苏先生,请移步到后面的侧房,那里安静,离着正堂不过十步的距离。可可……” 可可俏生生应了一声。 “带苏先生到侧房去点香,小心伺候着,不得有误。”陆良郑重交待。 可可笑颜如花:“哥,我办事你放心。苏哥啊,我不知道你多大,就管你叫哥了,跟我走吧。” 苏年拿起墨镜,点手叫过一个助理,助理背着包,里面估计装着点香起坛请仙儿的家伙事,要和苏年一起过去。苏年轻声道,我自己来就行。那助理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把背包递过去,人没动。 苏年背着包和可可从后门出去了。 等他走了,我咳嗽一声道:“出堂能出到苏先生这种地步,真是超凡脱俗,到一定境界了。第一次看堂口弟子还带助理的。” 几个助理面色不善,刚才送包那个人说:“怎么的,你有意见?” 我赶紧笑:“我哪有那资格。” 小金童冯子旺在旁边道:“行了行了,一家堂口有一家堂口的规矩,大家不必攀这个。” 苏年和可可出去的时间长了,半个小时都没回来,厅堂的气氛开始有一些说不清的味道。 第二百七十九章 覆手为云 等了片刻,后门帘子一挑,苏年一个人回来了。陆良有些诧异,问我妹妹呢。苏年淡淡道:“她说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当下谁也没就这个问题细问,苏年龙行虎步坐在主位上,能看出神态和风范全都变了,比刚才更要霸气。 众人面面相觑,知道老仙儿上身了,换了个人。 小金童冯子旺站起来抱拳:“天泽兄。” 苏年笑了笑:“现在议的是公事,还是叫堂主吧。” 冯子旺被抢白了一下,也没说不高兴,淡淡道:“少堂主。” 陆良赶紧站起来问好,“胡堂主。” 陆良是烟堂的堂主,按说和胡天泽平起平坐,可陆良的表现实在有点失望,对胡天泽是毕恭毕敬。 丁老爷子和我也起身问好,我们毕竟也都是胡门出身。我以为胡七爷能和胡天泽打招呼,谁知道七爷并没有说话。 可以这么说,胡天泽是胡门里目前最大的领导了,胡三太爷和胡三太奶暂且不论,毕竟县官不如现管。看来人间社会如此,精怪的江湖也是如此。 苏年,也就是胡天泽,拿起茶喝了一口说:“我现在日理万机,胡门总堂还有很多事等着处理,现在大老远的过来,我们直接唠干的吧,直奔主题。” 坐在下垂手的陆良道:“是这样的,有劳兄弟们的抬举,小弟不才刚刚接任烟堂的代堂主,如今是百废待兴。烟堂是北方拜烟魂和清风的联盟堂口,承担着规范整个行业的职责,所以我有个想法,想牵头整顿,建立一套鬼堂行业的标准和规范。这件事说小也不小,需要胡门的支持,毕竟胡门是出马仙儿第一大堂口,一言九鼎。另外,胡堂主接任胡门时间不长,这件事如果做成,胡门将开天下风气之先,在你的手里制定出整个行业的大规则,胡堂主的影响力将不次于胡门的那些老前辈,功在当代立在千秋!” 这句话明显打动了胡天泽,他的眉头跳了两跳,看向小金童冯子旺,问道:“冯先生,这件事你是怎么考虑的?” 冯子旺道:“如今出马仙有很多乱象,一大半都是鬼堂搞出来的,也应该归整一下了。烟堂牵头,这是好事。怕就怕好经文给唱歪了。” 陆良赶紧诚惶诚恐地说:“小金童请放心,我们虽说摸着石头过河,但也是诚惶诚恐。我想以烟堂的名义聘请几位客座长老,起到监督的职能,监督我们把事情做好。冯先生,你是第一个我们想聘请的人。” 胡天泽淡淡道:“冯先生,人家都这么说了,你不能拒绝啊。” 冯子旺想了想,点点头说了声“好”。 “我们烟堂还想聘请一位,这人不属于任何门派,不是胡黄白柳灰堂口的,更不是我们烟堂的,正因为他修的是散仙,所以身份超然。而且此人也是我们烟堂的恩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简直是天作之合。”说到这儿,陆良笑眯眯看我:“朱鸿运。” 我有一定的预感,但叫到头上还是有点懵懵的,“陆大哥,哦,陆堂主。我能行吗?” 陆良笑:“有什么不行的,鬼阵都让你破了,那还说啥了。就这么定了。我会给二位客座长老发放聘书,而且不是白聘,每个月都有不菲的聘用费。” 我本来还想谦虚想推辞,这句话一出来,下面的话就不说了。从里子到面子,这都是个好事,还有钱拿,根本没理由拒绝。 胡天泽道:“既然烟堂敢为天下先,想做出这样的表率,我们胡门肯定是支持的。大家可能知道,烟堂和胡门以前或多或少有些摩擦,都是陈芝麻迷乱谷子的事情了,如今烟堂主动交好,我们胡门没理由不支持。陆堂主,哦,你还是代堂主,是吧?” 陆良站起来毕恭毕敬:“老堂主回来了,我还要把职位还给他。我在烟堂做个弟子就可以了。” 胡天泽皱眉:“那我们讨论什么劲儿?这边咱们把方案讨论完,你那边如果不干了,堂主又换了一个,所有的协议作废。这事传出去咱们两家的面子往哪搁?面子先不谈,这么好的事情就此流产,也是一件大憾事。” 陆良叹口气。 胡天泽道:“这样吧,我在烟堂多呆几天,冯先生你也别闲着,跟我一起想想办法,这件事做好做得完美,没有纰漏。陆堂主你放心,我们胡门支持你做堂主,我现在就敢说这话!” 陆良大喜,赶紧抱拳:“多谢胡堂主。” 胡天泽摸着下巴,看向冯子旺:“冯先生你说呢?” 冯子旺苦笑,没有说话。 胡天泽看向我:“你,你叫什么来着。” “我姓朱,我叫朱……”还没等我说完,胡天泽打断我:“你是什么态度?” 我有些尴尬,说道:“我当然支持陆大哥当堂主了,没有二话。” “恩。”胡天泽点点头:“陆堂主上位,我们两家如何牵头制定行业规范,这件事从长计议。其实这次来,我还有一件大事。” “胡堂主请讲。”陆良道。 胡天泽说:“烟堂发生了一件大事,你们鬼狱崩塌,恶鬼冤魂全部冲了出来。这件事刚发生的时候,我们就监测到天象巨变,知道从此人间不得安宁。鬼狱为什么无缘无故会崩塌?” 陆良看了我一眼,我身体情不自禁就绷直了,喉头动了动,心想这屎盆子可千万别扣我脑袋上。我脑袋小,戴不上这么大的帽子,这要是传遍天下,我非成千古罪人不可。现在想想也挺后悔,当时那股冲动劲儿早就没了。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胡月最后还是没活过来,真是得不偿失。 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陆良的嘴,看他怎么说。现在说出来的话,就是给这件事定性,以后想再推翻那就难了。就看陆良怎么说了。 我心都提嗓子眼了。 陆良道:“鬼狱一直被前任堂主掌控,也就是万堂主,谁也不能乱进乱看,鬼狱已经成了他的私人用具,陷害了很多无辜良众。鬼狱突然间如何崩塌,跟他有直接的关系,具体的细节还在调查中。” 胡天泽摸着下巴,回头叫过助理,然后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去写一纸公文,昭告出马仙儿的所有堂口,搜捕烟堂前任堂主,把他的名字提上胡门的通缉令!” “是。”助理下去安排了。 我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脊背发寒,这一来一回不过两句话,我就从里面摘出来,屎盆子扣在失踪的万堂主头上。 这才叫权力巅峰的大佬,覆手为云翻手为雨,一句话让你生,一句话让你成千古罪人。 第二百八十章 新世界 胡天泽侃侃而谈,鬼狱崩塌恶鬼冲破封印这件事,他要联系北方所有的大堂口一起开会商讨,到时候第一届北方出马仙儿堂口大会,就定在烟堂举行,烟堂是东道主。 陆良谦虚谨慎,说烟堂一定配合胡门把这个工作做好。 我在下面听得胆战心惊,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怎么越玩越大。所有的出马仙儿堂口都联系在一起,形成一个总联盟,建立一个庞大的民间组织……胡天泽的野心也太吓人了。 小金童冯子旺道:“这件事是不是还要从长计议,和前辈们商量商量……” 胡天泽笑:“冯先生,你这个脑筋也该开开窍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好了好了,这问题我自会处理。烟堂建立行业规则和所有出马仙儿堂口联合大会,这两件事到时候可以放在一起进行。” 陆良摸着胡子,微微笑着:“可以预见,这两件事如果在胡堂主的主持下都办妥了,那将多么令人振奋啊!胡堂主到时候的名望,甚至可以超过胡三太爷……” “唉,不要瞎说。”胡天泽摆摆手:“我差得多,还要和前辈们学习。”话虽这么说,可这小子眉脚都是笑意,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他正色起来:“既然今天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和在场的诸位再透露一件大事。”他咳嗽一声说道:“封天计划,诸位听过没有?” 我心里一抖,我很早之前听堂口二神陈芬提起过,如今世界阴阳失衡,阴气当道,有一股巨大的邪恶妄图封天。其目的隔断人间和天界之间的通道。听着惊心动魄。 陆良道:“似有耳闻,一直以为是个传闻。” 胡天泽叹口气:“这可不是传闻。如今的情况据我所知,邪恶能量的封天计划在很顺利进行,我们与上天的能量联系已经变得很弱了。在世顶尖的修行者,都要赶最后一波抓紧修仙上天,如果真要封了天,以后就没有成仙这一说了。而且最要命的是,上天的神已经陆陆续续不再管我们了,修炼正法的速度会越来越慢。” 他喝了口茶道:“诸位都是修行者,想必也能感觉到,现在修行的速度很慢,几乎是以前的四分之一。如果封天完成,我们这个世界差不多就成了隔绝之地,被神遗弃的地方。” 众人面面相觑,刚才轻松的气氛顿时沉下来。我反而舒口气,原来我这么努力都修不上去,并不是我的错,而是封天导致的。嘿嘿,这我就放心了。 等等,这有什么可乐的,轮到我修了,遇到这样千古难遇的倒霉事。这有什么可乐的。 胡天泽继续道:“最为可怕的是,我们的世界被遗弃后,会有一个新的世界来取代我们原来的位置。目前这个新世界已然形成,浮升到了我们原来的位置,神和仙的能量目前无法传到咱们这里。” 说这话的人如果不是胡家掌门人,而是大街上平白一个路人,大家肯定认为这人神经错乱,是个精神病。可胡天泽任胡门的总堂主,修行和见识已接近深不可测,他掌握很多人间未曾相闻的理论,所以每句话都振聋发聩,突破认知。 “封天是个大计划,它的主要目的是让新世界来取代我们,我们的世界沉沦成为遗弃。真要放生这样的事,我们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出去,都会万劫不复!鬼狱的崩塌不是独立事件,它就是封天计划的一部分!”胡天泽说:“放出万鬼,横行人间,捣乱天上神仙的能量传递,信仰崩塌,人性沦丧。这个万堂主简直是十恶不赦!” 我听得喉头上下动着,幸亏鬼狱这事没算我头上,要不然真成千古罪人了。何止千古罪人,或许成为整个地球的对立面,载入地球的球史,被万代唾骂。 “如果这么来看的话,”陆良清清嗓子说道:“我们以前的万堂主,就是参与封天计划的邪恶势力一员。” 这句话一出来,算是给万堂主定性了,万堂主就算回来也当不了堂主,名都臭了,而且帽子贼大,破坏人类希望,破坏世界和谐。 陆良这句话杀人诛心。 胡天泽点点头,招呼手下的助理,告诉说通缉万堂主的时候,把这条加上。 时间差不多到中午了,陆良给王鹏飞打了个电话,王鹏飞开着车队来的,接众人去野外山庄吃饭。 胡天泽回榜单了,世俗的应酬交给了弟马苏年,苏年也是个敞亮人,活跃酒桌气氛,净说拜年话,和陆良打得火热。可可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坐在苏年旁边陪酒。 我和丁老爷子坐在角落里,丁老爷子看着这场景叹气,说道:“鸿运,过完今天,我要带着丁四和陈大壮回秃顶子山,此地乌烟瘴气的,我实在是呆不惯。” 等酒席结束,丁老爷子和我一起向陆良告辞,陆良死活不让,说最起码等他把聘书交到我们手里再说。王鹏飞也过来拍我肩膀,说不要着急,明后天集团和你们单位要谈项目合作,还要你出面。 没办法,我们只好留下来。 回去之后,我们把今天的情况和陈大壮说了,陈大壮摇摇头不予置评,说道:“他们乱他们的,我们把自己过好就行。” 胡七爷也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明天我就让老八回胡门总堂述职,探探情况。如今这个世道,真是乱为王了。咱们守住自己堂口这一亩三分地就行了。” 过了两天,我接到王鹏飞的电话,下午去了集团大楼,王鹏飞让人带我在附近商场买了套西服,理了发洗了澡,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晚上的时候,我们集团的项目工作组来了,领头的正是美女助理。 她看到我成了王鹏飞的座上宾,特别惊讶,接下来的谈判也是顺理成章。王鹏飞多次强调,他这次做出让步,是冲着我的面子。项目组的成员,都是单位的中高层,现在看了我都点头哈腰的,拍着我肩膀称兄道弟。 我呆了几天,项目顺利谈下来。签订协议后,工作组回去的当晚,美女助理约我在咖啡馆见面。她告诉我说,因为我的能力和贡献,集团总部决定这个月会给我一笔特别的嘉奖费,还有项目提成,另外我被选入年度最佳员工的候选。她问我还有什么要求。 我懒洋洋叼起一根烟,慢悠悠说道:“我不想干了。” 美女助理脸色一下就变了:“你别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我确实不想干了。” 美女助理憋着气:“朱鸿运,别给脸不要脸啊,拿着鸡毛当令箭。是,这次领导特别欣赏你,你也不能借机会恃宠而骄吧。我不允许你辞职。” 话说到这里,我开始为自己争取利益了。我咳嗽一声,说不辞职也行,有这么几个要求,第一涨工资,第二时间自由不坐班,第三上面不能有直属领导,我这个人面子矮,受不了那个气。 美女助理气得整容的鼻子都歪了,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太过分了,自己去创业吧。” 第二百八十一章 再回丁家 过了一天,美女助理来找我,说上面已经同意了我的要求。第一是加工资,每个月保底八千,其他另算。第二是不用打卡坐班,时间自由。第三是没有直属领导,集团内部高层对我直接布置任务。下发任务的方式,是通过美女助理来沟通。也就是说,美女助理并不是我的领导,只能算是我的上线。 看着这些条件,美女助理怒气冲冲地说,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跟她讲,公司又不是你的,又不是你给我开工资,我怎么样你也管不着。 美女助理“哼”了一声,说道:“你别觉得以后就是逍遥仙了,咱们老大说了,你算是集团的特级顾问,虽然不用坐班,但要随时听命上面的调遣,还要两个月一次去总部述职。” 我打了个哈欠,到时候再说吧。 烟堂举办了一个小仪式,陆良把客座长老的聘用书递交给我和冯子旺的手里。仪式之后,他问我们两个要了银行账户,说客座长老不让你们白当,每个月有聘用酬劳。 我很高兴,单位这边升职加薪,烟堂那边又升为长老,还给钱。不枉这些日子出生入死了。 仪式举办之后,冯子旺要告辞,陆良苦苦挽留,冯子旺去意已决。临走前,他把我单独叫到没人地方,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我,说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直接联系。 我和此人没什么交往,他给电话或许只是客气客气,寒暄了两句,我正要和他说拜拜,冯子旺忽然道:“朱鸿运,烟堂升咱们两个为长老,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愣了愣,好半天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吧。” 冯子旺点点头:“你还算聪明,记得这句话就好。以后烟堂找你办事,你不要急着答应,先联系我。”说完抱了抱拳,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暗暗念叨着,这人神神叨叨的。 烟堂这边大局已定,胡门的少堂主胡天泽留了下来,被待为上宾,他和陆良要探讨行业规划这些大事。他们两个隐隐有洗清行业、权力再分配的意思,此事极为敏感,我还是别舔着脸上去凑了。和丁老爷子一起,向陆良告辞。 陆良挽留一番,也不勉强,送了很多礼物,让我们走了。 回去的路上,丁老爷子商量让我到秃顶子山小住几日,丁四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可能需要我的帮忙。二是大家都是一家人,应该多亲多近,生死关头已经过去,剩下就该享受好日子了。 我想了想也不错,但要先告假回家一趟,好几个月没着家了,非常想念,现在升职加薪,怎么也得让爸爸妈妈跟着高兴高兴。 我们在小黑山分别,我又坐了一天的大客车回到家里,买了很多东西。到家的时候,正赶上黄昏下班时候,我提着那么多东西,邻居都来打趣。我爸下楼接我,邻居笑着说,老朱你家孩子真是出息了,买这么多东西回来。 当下就有人要给我介绍对象。 到了家里,老妈准备好了一大桌子菜,极其丰盛,见我提着东西就埋怨,说我挣钱不容易,怎么不想着给自己留点,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了。 我嘻嘻哈哈笑着,哪儿都没有家舒服,要不是答应了丁老爷子,我肯定哪也不去了,在家先宅一个礼拜再说,太舒服了。 吃饭的时候,老爸拿着先前丁老爷子邮寄过来的礼物,什么海参、冬虫夏草的,问我怎么回事。我没说自己出马修行,只是简单讲了讲,说自己在秃顶子山结交了一个好朋友,一见如故,这是他们家的心意。我那好朋友的爷爷,还说有时间来拜访你们老两口。 老妈说,这么贵重东西,给我们吃就糟践了。你还是拿回去吧,或者自己吃。 “妈,我就不爱听你这话,人家大老远送来的心意,就是给你们两个买的,怎么能用‘糟践’这个词?谁送出去的礼物,还有往回退的,这不是打人家脸吗?” 老妈对老爸说,老头子,要不然留几盒给你们以前单位领导送去? 老爸一拍桌子:“送什么送,咱们就自己吃,一辈子穷过来了,老了沾点儿子的光怎么了,咱们享受一下生活。” 我就等着这句话,把海参打开,拿出几个放在小锅里煮。老妈扑簌扑簌掉眼泪,说儿子真是出息了,给妈都买海参了。 我心里不好受,“妈,你别这么说,好像咱家揭不开锅似的。海参才几个钱,你要想吃,以后月月都给你买。” 晚上我们三口,说说笑笑都到了后半夜,我又把十万块钱的卡钱留给家里。老爸老妈不要,说这是以后你娶媳妇买房子的钱。我说以后还能挣,好说歹说他们才收下。 在家舒舒服服住了两天,这天早上我正呼呼大睡,我妈进来拍我:“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睡。赶紧起来洗吧洗吧,中午去见个人。” 我迷迷糊糊坐起来,问见谁。 “我以前老同学给你介绍个对象,比你小两岁,我约好了,今天去见面。” 我烦躁地说:“妈,我有对象。” 老妈道:“那个姓沈的姑娘?你还有脸提?那姑娘跟她爸走了那么长时间,连个电话都没有,还提什么对象?” “不是,”我抹了把脸:“我们的联系方式都让她爸中断了,我也没她电话,找不到这个人。” 老妈说:“就这样也算处对象?你赶紧为自己考虑考虑吧,都多大了,还能再耽误吗?” 我趿拉着鞋去洗脸,老妈在外面唠叨,找对象结婚什么的,说自己好几个姐妹的孩子都要在年内结婚,你不着急吗。 我把厕所门关上,总算是安静了,本想在家好好歇歇,这么一看也歇不住,得嘞,正好去秃顶子山看看丁老爷子,也看看丁四情况怎么样了。 趁着老妈不注意,我穿好衣服,把背包打好,跟她打了招呼,说要回去上班。 老妈急了:“中午我都约好了,怎么办?” “要不你去吧,我走了。”趁着她没追出来,我趿拉着鞋跑远了。打了个车直奔长途客车站,买了秃顶子山的票,一路颠簸,傍晚时分赶到了丁家。 丁老爷子以前给我留了大门的钥匙,我先是推了推院门紧闭,便掏出钥匙自己把门打开。 门一推开,院子里冷冷清清,一点烟火气都没有。我正愣着,忽然听到院子角落有狗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走过去看,是那条大黄狗,对于这条狗印象特别深刻,我第一次到丁家,有个看事的女人,儿子被鬼迷了,当时我用楞严咒驱鬼,这条大黄狗直接把鬼怼到墙角,那鬼动都不敢动。这条狗也不简单啊。 它看着我呜咽了几声,趴在地上,我用手摸着它的脑袋,它非常受用,用说不清的眼神看着我,又看看屋子。眼睛里写满了一种神色,我能解读出来,那是狗的恐惧。 我抬眼看向丁家的宅子,屋子黑森森的,只有二楼的一个窗户里亮着微弱的灯。 第二百八十二章 娃娃 我敲着门喊,“丁爷爷,丁爷爷……” 里面没有声音。我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用钥匙把门打开,厅堂没有点灯,我又喊了几声,还是没人答应。 坏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我把包扔在桌子上,快跑几步从楼梯冲上去,到了一间屋子,灯光应该是从这个房间里传出来的。 我直接推开了门,灯光映射出来,我眯缝着眼睛一时有些不太适应,听到丁老爷子叫我:“鸿运,你可回来了。” 我下意识用手驱散一下灯光,适应了里面的光线,终于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这间屋子是供奉老仙儿的佛堂,我一眼就看到了怪异的地方,墙角有一张巨大的网,是由白线缠绕而成。 这张白色大网像是庞大的蜘蛛丝一样,密密缠绕,把整个墙角笼了起来。 在这张白色大网里关着一个人,光着屁股,身上什么衣服都没穿,蜷缩在地上,像个婴儿。我仔细这么一看,正是丁四。 丁老爷子满脸憔悴,身体在晃悠,我赶紧扶住他:“爷爷,怎么回事这是?” “你来得正好,赶紧点香请仙,我说不清楚,让胡七爷跟你说。” 我来到佛龛前,点燃了九根香,诚心插在香炉里,默默念叨了几声,时间不长,心窍里响起一个声音:“鸿运,是我。” 听声音正是胡七爷。 “七爷,怎么了这是?” 胡七爷叹口气说:“你看丁四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我疑惑着上前,屋里的光线实在太暗,隐约看到蜷缩的丁四抱着东西,是什么却看不清楚。 “我记得这屋子里的光没有这么暗啊。”我说。 “因为有阴邪之物。你用胡门仙印加持,离近了再看。”胡七爷说。 我激发出胡门仙印,离着白色丝线更近,发现这些白线都是棉质的,上面有许多细细小小的毛绒。视线越过白线,看到里面的丁四,一眼便看到了他怀里的东西。 等看到这东西后,我倒吸一口凉气。 丁四怀里的东西,是一个恶灵娃娃,做工极其粗糙,两个眼睛是用鲜红的纽扣缝上去的,看着就让人心里发堵。我认出来,当时和烟堂赌斗,万堂主交给我们这个恶灵娃娃,说如果我们输了就帮着超度什么的。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几乎把这一茬都忘了。我挠着头说:“这东西没扔啊?” 丁老爷子走过来道:“我也以为小四把它扔了,没想到一直藏着,居然还拿来了家。” 胡七爷道:“他身体虚弱,我很久没有上他的窍,只是感觉到他体内有阴邪之物,一直以为是鬼阵里的百鬼怨念,没想到这恶灵混在其中,瞒天过海,也一起带回来了。” “怎么办?一把火烧了!”我说道。 话音刚落,白网里的丁四像是听到了我的话,把眼睛睁开,猛然坐起来,“朱哥,你来了,让七爷把我放出去,让七爷把我放出去。” 我看到白线旁边放着两个黑色的罐子,上面都贴着黄色的符咒。 我很奇怪,问这是怎么回事。丁老爷子轻声说:“你走了之后,我们回到家里,当天晚上小四开始犯病,先是发烧,然后看到很多幻觉,鼻子还在流血。胡七爷仔细看过,发现他身上邪气很重,应该做个驱邪仪式。但咱们家堂口伤亡实在惨重,七爷也受了重伤,我便找来陈大壮,可大壮的专长不是看邪病,没办法,最后只好请老杜过来。” “那是谁?”我问。 丁老爷子解释说,这个老杜也是拜胡门的,在秃顶子一带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堂口,而且他的堂口极为特殊,胡门下面还有个清风分堂,有鬼仙儿相助,所以他的堂口看邪病是一绝。 老杜来丁家之后,果然有两把刷子,马上觉察不对劲儿,寻根溯源找到了恶灵娃娃。老杜当时说这个娃娃太邪,里面的东西他也看不明白,要带回去处理。可丁四不让,像疯了一样打人,还用头撞墙。只能把娃娃给他,在手里使劲抱着,才安心下来。 “现在你看到的白色丝线织成的网,是老杜弄出来的,把丁四暂时封在里面。”丁老爷子说道。 我皱眉:“这么细的线一扯不就扯烂了吗?” 丁老爷子摇摇头:“这都是暂时的,老杜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人家出手相助就不容易了。丝线不是封人的,是封鬼的,暂时把恶灵娃娃的邪气压住。老杜说,丁四这么闹,就是因为恶灵娃娃的蛊惑。压住了邪气,丁四暂时就不会有事。” 正说着,丁四跪在地上,怀里抱着娃娃,哭着说:“朱哥,你让七爷,让我爷爷把我放出去吧,我在这里太难受了。” 我看了一眼老爷子,对丁四道:“你把娃娃放下,我就让爷爷把你放出来。” 丁四哭得特别伤心,不说话,怀里的娃娃搂得死死的。 我在心念里问胡七爷有什么办法,七爷道:“如果我功力还在,直接占了小四的窍,和那个恶灵大战三百回合……但现在我还在恢复阶段,有心无力啊。” “那怎么办?”我有些着急。 丁老爷子在旁边说:“其实有个办法,我有些犹豫。就是再回一趟烟堂,找高手把娃娃收回去。” 胡七爷借我的嘴,说道:“不行,不要去!烟堂未必真心会派高手来,我们又不是处理不了,平白让人笑话。等我三天,我亲自斩杀这个妖孽!” 丁老爷子见胡七爷这么说了,也不敢多说什么,唉声叹气。 我想了想说:“要不然,我用胡门仙印先探探深浅?” “不行,太危险了。”胡七爷道:“这两天你们谁也不要动,等我恢复。我们堂口的事自己解决,谁也不用求。” 丁老爷子叹口气。 这时佛龛的香灭掉了,胡七爷回榜单去了。我在心念中叫了几声,他没有回答,屋里光线愈发阴森。 我有点不爽,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回去了。 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是女人的声音,咯咯咯,笑得有点发飘。我喉头动了动,有点起鸡皮疙瘩,丁老爷子抓住我的胳膊,轻声说:“鸿运,是小四。” 我看向丁四,他坐在白色丝线里面,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怀里抱着恶灵娃娃,嘴角在笑,发出的正是女人声音。 第二百八十三章 心魔 我和丁老爷子心知肚明,现在的丁四已经被恶灵侵犯了,又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等胡七爷把伤养好了再说。 半夜,我和丁老爷子守在佛堂,屋里灯光昏暗,长明灯的火苗闪烁,我和老爷子都没有睡意,坐在蒲团上,气氛压抑至极。 我看到一个很可怕的现象,我和老爷子在火苗的闪动下,能看到落在墙上斑驳的黑影,但丁四,却没有影子。 他蜷缩在地上,抱着恶灵娃娃,光线落在他身上,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去,他都没有影子,整个人像是蜷曲在深浓浑浊的黑暗底部。 我回头看看老爷子,毕竟年岁大了,坐在蒲团上,头一下一下点着,昏昏欲睡。 我于心不忍,看着心里难受,我们刚刚劫后余生,还没有享受胜利的果实,马上又出这么个事,真是让人闹心。 “爷爷,爷爷。”我轻声叫着。 丁老爷子迷迷糊糊醒了:“咋了,小四出事了?” “没,”我赶忙说:“你别在这儿熬着了,这有我,你去睡一觉。” 丁老爷子揉揉眼睛,叹口气说:“我哪能睡得着。我们老丁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我宁可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 我赶忙道:“爷爷别这么说,现在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丁四是带身份下来的,有六丁六甲护体嘞,他在人间里还有任务没有完成,怎么可能在这个小水湾翻船。” 丁老爷子揉揉眼,点点头:“对,我孙子是有身份的,下来是普度众生,这些都是考验。” “唉,”我点点头:“你去睡吧。我在这儿看着。” 丁老爷子重重拍拍我的肩膀,什么话都不说了,蹒跚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出了佛堂。 现在这里只剩下去我一个人,房间笼罩在一片灰黄色的光里,周围一片死寂,长明灯火苗燃烧的声响清晰可闻。 我把几个蒲团并在一起,躺了下来,打了个哈欠,下半夜了也熬不住了,先睡一觉再说。 闭上眼睛正迷迷瞪瞪的时候,忽然听到女人的笑声,我一个激灵醒了,睁开眼睛看,丁四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怀里抱着那个恶灵娃娃。 丁四的身体融进黑暗里,而娃娃却偏偏显在灯光下,此时此时场景颇有些诡异。娃娃的两只红色眼睛在看着我。我感觉到笑声正是它发出来的。 我坐起来盘膝在蒲团上,盯着娃娃,能感觉到这个娃娃也在盯着我。 笑声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回荡。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问。 那个娃娃只是笑,也不说话,笑得人心里瘆得慌。 我被它笑得浑身烦躁,站起来想出去,可看着缩在黑暗里的丁四又于心不忍。 我叹了口气,想点香请仙,让胡七爷来看看。又想到七爷现在也是重伤在身,让他出来什么都做不了,更闹心。 没办法,我坐回蒲团,闭上眼睛开始入定,耳边是发飘的女人笑声,笑得人抓心挠肝。我深吸口气,缓缓进入意识之境,对照胡门仙印上的呼吸法,开始修炼起来。 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没放松修行,主要是仙印的呼吸法为主,现在基本上可以做到无时无刻都在腹式呼吸,呼吸也能沉入气海了。 要说太大的变化还没有,但是感觉自己的呼吸气息绵长,不至于情绪失控。此时此刻,我在深深的定境之中,隐隐感觉到外面有什么东西在窥探自己。 我心里一惊,马上知道是恶灵娃娃,它在看我。 坏了,我怎么在它面前暴露了自己有胡门仙印,它会不会惦记我?但转念一想,有什么可怕的,烟堂的大阵我都来回闯过好几遍,还怕这么个恶灵? 它窥探我,我也在定境中看它。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我没有用眼睛看,什么都看不到,但能隐隐感觉到那里有什么东西。丁四和恶灵娃娃的位置,似乎是一个深深的泥潭,有什么东西在泥潭里起伏,爬上来又沉下去。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极为逼真,那东西并不是藏在泥潭里的怪物,能感觉到是个人。 我聚精会神感受着,那人从泥潭里爬上来,身躯很大,在地上爬动,每走一步身上的泥浆就往下流出一滩。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到了我的面前,就在不远处。 我心跳剧烈加速,想出定,但身体却动弹不得,四肢都在僵硬。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恶灵封印在白色丝线内,它怎么突破出来的? 而且我遇到危险,胡门仙印会发出警报的,但是现在什么改变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我突然灵机一动,心下通透,我不是被施了什么定身法,而是自己过于紧张,导致关节是硬的。我长舒一口气,用尽全力猛地从僵硬的状态里冲出来,自己还坐在蒲团上,满头都是汗。抬头看,丁四已经睡着了,蜷缩在那里,手里还捧着恶灵娃娃。 女人的笑声也没有了,屋里静极了,只有火苗的燃烧声。 恶灵娃娃的红色眼睛盯着我,嘴角似乎向上,在笑。 我擦擦头上的冷汗,心脏“砰砰砰”都快跳成一个了。 从我出道以来,见过的、经历过的不算少数,生死一线都好几次了,可怕的也见过,但从来没见过这么邪的。 恶灵娃娃不单单是恐怖了,而是邪,有一股形容不上来的邪味儿,是什么还说不清楚。 我不敢入定,也不敢睡觉,只要一闭眼就陷入一种浅睡眠的噩梦状态,什么梦还描述不清楚,反正就是身子很重,无法腾挪的压抑感。 用胡门仙印都克服不了,因为这不是幻象,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身体感受。 我这才知道,胡门仙印不是万能的,折磨自己的大多时候都是“心魔”。心魔无影无踪,除了你自己,其他任何的外物都帮不上忙。一个人如果内向压抑、黑暗抑郁,就算给他一根金箍棒,他第一个打死的人,也会是自己。 到了后半夜,我实在呆不住,看丁四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赶紧从佛堂出来。 到了外面的院子,吹着冷风,我这颗心才缓缓平复,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恶灵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强大,恐怕会非常非常棘手。 第二百八十四章 条件 胡七爷不想找人帮忙,只要自己伤势恢复,就能亲手处理这个恶灵。 可是一连两天过去了,他的伤还是没好利索,对恶灵不敢贸然下手。丁老爷子看着日渐消瘦的丁四,自己也憔悴不成样子。 我跟七爷说,要不然让其他堂口来看看吧。胡七爷长叹一声,那么爱面子的人也只好点头同意。 受丁老爷子嘱托,我去请当地另一家胡门堂口的弟马,此人姓杜,道上都管他叫老杜,其堂口成分很杂,教主是胡门的,而下面还有个分堂的教主是清风。 丁四中邪,封印在白色丝线里,就是他的手笔,现在一看,确实有独到之处。那么邪门的恶灵娃娃,一直封在里面,出不来。 我带着丁老爷子的口信去找老杜。他所在的堂口,在另一条街的街口,门口摆着很多佛用品,里面是个大院子,来找他看事的人也不少。 我进到里面找老杜,客厅非常大,还是欧式风格,看样子开堂口挣了不少钱。老杜正在卖符,等收好了钱,我上去说明来意。老杜约莫四十多岁,身边还跟着一个助手,特别瘦弱的小伙子,看着像是个高中生。 老杜知道我的来意后,挺够意思,让助手帮着照料客人,自己拿着工具包,急匆匆跟我走,很快到了丁家。 进了佛堂,丁老爷子迎出来,喊了一声”老杜“,就要晕倒。 老杜和我赶忙扶住,老杜道:“老哥,有什么事喊我一声就行,我记得丁四两天前就中了邪,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我和丁老爷子对视一眼,尽皆苦笑。丁家堂口老仙儿好面子,所以一直拖了这么长时间,这话我们心知肚明,不能跟外人说。 老杜也是社会人,大约能猜出个端倪,并不点破,带着工具箱来到白色丝线前,看着丁四。 丁四现在比一开始更严重了,人坐在地上,跟傻子一样,眼神呆滞,哈喇子流出来多长,手里紧紧抱着恶灵娃娃。娃娃的目光比较之前似乎更阴森了。 在白色丝线笼罩的网子旁边,墙角放着两个黑色罐子,上面贴着黄色符咒。老杜过去拿起一个罐子,小心翼翼撕开符咒,把罐子打开,顿时散发出一阵恶臭。 熏得我差点吐了,整个佛堂都是臭味。 丁老爷子赶紧在佛龛上点燃熏香,轻声说:“七爷有洁癖,闻不得臭。老杜,要不然把罐子拿出去吧,我们家老仙儿闻不了这个。” 老杜叹口气,把盖子重新盖上,说道:“这两个罐子都得扔,已经没用了,作用就是挡煞的。没想到邪气这么冲,里面的符水已经不管用了。” “那怎么办?”丁老爷子问。 老杜道:“现在再这么封着已经不起作用了,恶灵越来越强大,再拖下去,很可能会侵蚀掉丁四的三魂七魄,到时候大罗金仙来,也没用。” 丁老爷子眼圈都红了:”老杜,咱们都是胡门子弟,你不能见死不救。“ “我知道。”老杜说:“我会尽力的。但是我要回去点香请仙,看看老仙儿是怎么说。” 丁老爷子叹口气,点点头。老杜从工具箱里拿出两张符咒,咬破中指,在上面抹上鬼画符一样的图案,然后把符咒贴在白色丝线上。 “下午的时候我过来,告诉你们结果,我肯定会求老仙儿出手。这个你们放心。”老杜又急匆匆走了。 等他走了,我心里那叫一个不踏实,“爷爷,老杜如果不帮忙怎么办?” 丁老爷子苦笑,把我叫出佛堂,我们爷俩来到没人的地方,他说道:“鸿运,有些情况你不知道。你觉得咱们家七爷是个什么样的脾气?” “杀伐果决,嫉恶如仇。”我说。 丁老爷子道:“其实他的性格还爱面子,比较高傲,心气很高。那么大的胡门,里面的英雄他能看上去眼的也不多。所以这些年我们一般很少和其他堂口走动,胡七爷不屑于玩关系。也算这么多年没什么大事,有七爷在,基本上麻烦都能平。但是这里也藏着危机,好比说今天,咱们要用着别家堂口帮忙,人家能不能帮还是另说的。” “爷爷,你不用担心。实在不行,我跑一趟烟堂。恶灵就是出自他们堂口的,想必有封印之法。” 丁老爷子满脸愁云,叹口气说,如果实在没办法,只好这样了。 我们焦心等着老杜那边的回复,又不能去催,我们爷俩就这么干耗,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钟,有人敲院门。我和丁老爷子赶紧出门,丁老爷子喊,院门没关,直接进来吧。 门外进来一人,我们一看就失望了。进来的是老杜的助手,瘦了吧唧的年轻人,像是有社交恐惧症一样,唯唯诺诺地说:“我师父请你们过去,有事说。” 我赶紧道:“你家堂口老仙儿答应帮我们了?” 这年轻人始终不敢抬头,说话有气无力的,“我不知道,反正他请你们过去。”说完,闷头往外走。 我和丁老爷子十分无奈,我说道:“我在家看着小四,老爷子你去看看怎么说的。” 丁老爷子长长叹了一声出门去了。 我在家里守着小四,佛堂自己一个人又不敢进去,倒不是怕那个恶灵,就是看它浑身不舒服,心里膈应,那种感觉十分难受。 我心想,干脆明天在佛堂里放个摄像头吧,省得进去了。 夜色朦胧,华灯初上,丁老爷子回来了,脸色非常难看。 我倒了一杯茶过来,老爷子咕嘟咕嘟喝光,抹抹嘴说:“这个老杜简直欺人太甚!” “老爷子,到底怎么了?” “我去找老杜,老杜当场点香请仙,请他们家老仙儿下来。他们家堂口比较杂,一下来就好几个教主,又是胡门的,又是黄门的,又是清风堂的,几个老仙儿通过老杜告诉我,让他们出手也行,但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我问道。 丁老爷子道:“让七爷给他们家的教主奉茶。” 我一听脸色就变了,胡七爷天上地下就没有服气的人,这个要求跟当众扇他嘴巴子没什么区别。 “还有。”老爷子说。 我苦笑:“还有什么?” 丁老爷子道:“他们教主说,考虑到胡七爷受伤未能痊愈,给丁四驱邪的时候,让胡七爷随时打个下手,听从安排。” 第二百八十五章 奉茶 听到这些要求,我坐不住了,“老爷子,你答应了?” 丁老爷子苦笑:“我能答应吗?我敢替七爷做这个主?这也就是咱俩在这儿说,哪能让七爷听到,非炸庙不可。鸿运,这样吧,你好歹也算烟堂的客座长老,麻烦你去烟堂跑一趟,找找那边的人看看。老杜这头我是不指望了。” 天色已晚,但这事耽误不得,我马上给陆良发了个信息,也不知他是忙还是怎么的,一直没回。我不能再等,拿了丁家的车钥匙,开着车连夜赶奔小黑山。 到小黑山时,已经是下半夜三点钟了,正是天最黑的时候,我心急如焚,直接开到烟堂总部。大半夜的,院子黑森森的,所有人都睡了。 我心里起急,下了车来到大门口,伸手就要敲,这时忽然听到里面有声音,好像有人在说话。 我没敢冒然敲门,烟堂的围墙不算太高,属于防君子不防小人,当然,也没有贼敢打烟堂的主意。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敲门,退后两步一个加速跑顺着墙面上去,扒在墙头往里看。院子里月光如水,在角落里借着微弱的光看去,有一个人坐在高高围栏上抽烟,旁边还有一个,两人正在说话。 抽烟的人看身影应该是陆良,旁边的那个是妹妹可可。 我大气不敢喘,在墙头眯缝着眼听,声音很淡很轻,只能听到含含糊糊一些字,陆良应该在说:“进展怎么样了?” 可可轻轻笑,不说话。 陆良嘴里的烟头在黑暗中一亮一暗,他长长叹了一声:“天越来越冷了。” 可可这才说道:“没啥进展。苏年对我很客气,上次我和他单独相处,各种撩都失败了,挺打击人的。” 我心里一惊,回忆起苏年刚到的那天,要去后堂请仙家,可可随着一起去了,两人半个小时都没回来,当时的气氛很暧昧。 没想到我大半夜来的,无意中还能听到这样的对话。 我对可可没什么感觉,但是她和这个男人撩,和那个男人撩,挺让人心里不舒服的。从兄妹俩谈话来看,好像是陆良授意可可去撩苏年。 “不说了,”陆良从围栏上跳下来,用脚踩灭烟头:“小心隔墙有耳,聊两句就回去睡觉吧。” 可可笑:“大半夜的,谁没事还爬墙头偷听啊。” 我心里一惊,赶紧趴下身子不敢再看,心怦怦跳。可可不愧是烟堂的,说出话都一言成谶。 陆良笑了笑:“回去吧,太冷了。” “对了哥,姓万的有下落吗?”可可问。 “这件事你不需要知道,”陆良说:“有一个很大的局,我现在也没看明白。” 兄妹俩顺着院子往后宅走去,渐渐没了身影。我的情形比较尴尬,现在敲门进去肯定不行,平白让他们怀疑我。可不进去吧,干等到天亮,我又等不了。 真是左右为难。 我从墙头下来,回到车里,抽了一根烟勉强镇定下来。 目前来看,哪儿都不干净,烟堂内部也是玄机重重。想着想着困意上来,我闭着眼迷瞪了半个小时。睁开眼看看表,觉得差不多了,从车里出来,再次回到烟堂,正要抬手敲门,忽然手机响了。 拿出来一看,是丁老爷子发来的信息,“鸿运,回来吧。我点香请仙,和七爷说了老杜的条件,七爷答应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烟堂给我的感觉特别不好,怎么不好又说不出来,有一种下意识的抗拒。让我和陆良打交道,我也是硬着头皮,如果不是丁四出事,我压根不会再来。 虽然大老远开车奔波,但能避开心里这道坎,我也感觉值了,轻松不少。 回到停车场,开着车又赶了回来,到丁家的时候天已大亮。我风尘仆仆进了家门,丁老爷子买好了早餐,还热乎的。我坐下就吃,感觉到周身疲惫,问进展怎么样了。 丁老爷子说,你走之后,我一个人越想越窝心,一咬牙还是点香请仙儿,把老杜的条件告诉了七爷。 原本以为七爷能大发雷霆,谁知道他重重叹了口气,说可以。丁老爷子很是意外,也挺感动,七爷能放下面子,已经非常不容易了,都是为了丁四。 我把自己半夜爬烟堂墙头听来的秘密说了一下,丁老爷子冷笑:“陆良和他妹妹一看就不是善茬,这兄妹俩肯定有他们的计划。图什么咱们管不着,做好自己的事就行。鸿运,以后一定要小心鬼堂的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我咳嗽了一声,没敢接话茬。 按照老杜的计划,晚上会带着老仙儿到丁家驱邪。白天没什么事,我赶紧补了一觉。起来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我和丁老爷子我们爷俩简单吃了点饭,老爷子明显见瘦,这些日子操心上火,加上年岁大,老态显露,腰也弯了不少。 我不怎么会劝人,劝了也没用,老爷子一直唉声叹气的。 爷俩说着话,天色愈来愈暗,月色晦暗,阴风阵阵。我们听到有女人在唱歌,仔细听,是从佛堂里发出来的,夜里听着就渗人。 我和老爷子对视一眼,知道是恶灵娃娃搞的鬼,着急,却又无计可施。 老爷子看看黑森森的院子,骂道:“姓杜的怎么还不来,都几点了。别说帮不帮的事,就冲他这个做法,我们两家堂口就做了仇,日后这笔账迟早要还!” 正说着,院门“咣咣”敲着,应该是老杜到了。其实门没关,外面的人也知道,却偏偏要敲门,意思很明显,就是让我们跑过去开一下门,表示礼仪和尊重。 我让老爷子坐好,我到了外面,院门已经半开。打开门,看到外面的路灯下,站着老杜和他的那个瘦弱助手。 老杜看着我说:“你是……姓朱吧?” “对,对,”我赶紧说:“杜叔叔终于把你盼来了,我和爷爷都等得不行了。” 老杜哈哈笑,迈进院子,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我和你丁爷爷其实是平辈儿的,别看我年轻一些,其实你还真不应该叫我叔叔,应该叫爷爷。” 一句话差点没把我鼻子气歪了,他么的,还想让我喊你爷爷。 这时候丁老爷子从里面迎出来,笑容满面,没有刚才的焦躁,笑着说:“怎么着,大老远就听你这个老东西要占人家孩子便宜,脸够大的。” 进了厅堂,老杜指着身后的瘦弱助手说:“你们还不认识他吧?是我刚收的徒弟,也是我的远房侄子,目前在堂口做个帮兵,叫杜伟。小伟,和你丁叔打个招呼。” 我在后面听着,肺管子都要气炸了,你侄子喊我爷爷叫叔叔,很明显我管你侄子也得叫叔叔,这辈儿让你占的。 北方农村就讲究这个论资排辈,三岁孩子辈儿大,也得叫人家爷爷。 丁老爷子见我脸色不好,马上道:“老杜,你没规矩,别教你侄子也没规矩。管我叫爷爷,叫什么叔叔。” 老杜嘿嘿嘿笑:“这些都好说,什么时候让你们堂口的老仙儿出来奉茶啊?” 第二百八十六章 办砸了 丁老爷子目光炯炯看着老杜:“咱哥俩认识不少年了吧,你真想让我们家堂口老仙儿给你的老仙奉茶?” 老杜无奈:“老哥,我也不想啊,可我家老仙儿就这个条件,想让他出马就得让你们堂口老仙儿奉茶。他们仙家之间的关系,咱们当弟马的就别跟着掺和了,你说是不。咱们关系归咱们关系,他们老仙自有他们一套行事法则。” 丁老爷子点点头道,你们跟我进佛堂吧。 大家来到供奉榜单的佛堂。丁四关在白丝线围成的监牢里,身边的地上散落着饭菜,那是我们做给他吃的,他用手抓着吃,到处都是,看着就埋汰。 丁四靠墙坐着,手里捧着恶灵娃娃,正在哼歌,发出的声音都是半男不女,听得瘆得慌。见我们进来了,他咯咯笑,晃着手里的娃娃,那娃娃左右摇摆上下跳动,跟活了一样。 见到这一幕,老杜这种久经沙场的老弟马都在皱眉。他的助手,叫杜伟的瘦弱小伙子,抄起背包挡在胸前。 他这个背包特别大,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目光极为警惕。 老杜轻声说了一句,没事。杜伟这才慢腾腾把胸前的背包拿下来,可目光依然警惕,死死盯着丁四。 丁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举高手里的娃娃,用娃娃的两只红色眼睛盯着杜伟。 一人一偶隔空相望,场景有些诡异。 我拍拍杜伟的肩膀,这小子吓得一跳,回头看我,我倒吸了冷气,这小子看着不起眼,可此时的眼神贼毒,竟然有杀气。 越是这种闷不作声的人,估计心里的杀意越浓。这人不简单。 老杜把背包接过来,从里面取出香炉和几根香,香炉放在佛龛上,和胡七爷的香炉并排。 然后点燃了香,嘴里默默有词,把香贴在额头。好一会儿,他把香插进香炉里,继续念念有词。 我和丁老爷子在旁边看着,等了片刻,老杜的眼神变了,嘴角微微上翘,出现一个笑容,说道:“丁家的,你们是不是该请老仙儿了?” 我们马上知道,杜家堂口的老仙儿上身了。 丁老爷子在佛龛上取过几支香,点燃之后,也是贴在脑门默念着什么,插在香炉里。 时间不长,他眼神一变,双手背在身后,腰板挺起来了,胡七爷上身了。 老杜拱手:“七爷。” 丁老爷子不卑不亢道:“同为胡门,你客气。我记得你叫……” “七爷叫我胡老黑就行。”老杜笑:“听说你家堂口的弟马出了事,我是心急如焚,马上召集坐堂的所有人员开会,就算付出天大的代价也得救人。” 丁老爷子点点头:“有劳有劳。” “只是,”老杜说:“七爷也知道我们堂口很杂,胡黄白柳都沾点,虽说我是胡门,也不好仗势欺人。他们的一致意见是,救可以,但要七爷您奉茶,我们就图个面子,喝了茶也算有了个说法。” “只要能救人,别说奉茶了,什么都可以。”丁老爷子说。 “那,屋外请?”老杜笑着说。 “请。” 两个人携手走出佛堂,我和杜伟在后面跟着。到了外面的厅堂,老杜坐椅子上,丁老爷子站在旁边,亲手倒了一杯茶,毕恭毕敬递上去:“黑爷,请喝茶,下面的事就有劳了。” 老杜笑得嘴都合不拢,喝了茶之后说:“七爷,今晚驱邪的不是我,是我们家堂口的清风老仙儿,她也到了,你是不是给她也敬一杯?” 丁老爷子站在那没有动,面无表情,我的心提起来了,老杜越来越过分了,这不跟骂人一样。 丁老爷子忽然一笑:“可以。”然后倒了杯热茶奉上去。老杜接到手里,发出女人般的一串笑声:“哈哈哈,我柳成眉死后清风修行二百年,终于有胡门的大英雄给我奉茶了,哈哈哈。” 丁老爷子嘴角显出冷笑,一闪即逝。 我实在看不下去,走过去说:“诸位老仙儿差不多了吧。” 老杜站起来,身形摇摆,走起来像个女人,清风上了他的身。 他清清嗓子说,一会儿的步骤是这样的,他会把外面白色丝线都扯断,把丁四放出来,然后在丁四身上几个要穴点朱砂,把邪气暂时压住。 这个过程里丁四肯定会激烈反抗,所以需要我们长着眼力见,把丁四制服,不能让他乱动。 “到时候一切听我指挥,出了岔子,老娘可不担责任。”老杜冷冷哼道。 他在前面扭着屁股进佛堂,助手杜伟在后面跟随,我正要进去,丁老爷子拉住我,低声说:“这边我来照顾,你马上去找陈大壮。” 我不知道他的用意,还是答应了一声,拿了车钥匙出来。 外面月黑风高,漫天都是黑暗星辰,夜风吹得人心里堵得慌。我不敢耽误时间,一路小跑开着车出去,风驰电掣到了陈大壮的佛堂。晚上都关门了,我咣咣敲门,里面传来他的大嗓门:“谁啊,他么的,抢劫吗?” 门开了,这么冷的天,陈大壮就穿着一条大裤衩子,看到是我,奇怪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赶忙道:“陈叔,今天晚上老杜的堂口老仙儿要给丁四驱邪,胡七爷让我赶紧来通知你一声,让你过去帮忙。” “等着。”陈大壮回去,里面传来说话声,应该是他和他老婆的对话,老婆可能不太满意,大晚上热炕头的,男人又得出去。陈大壮把他老婆骂了一顿,草草披着衣服出来,“大侄儿见笑啊,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老娘们不懂事。” 我赶紧招呼他上车,一溜烟开回丁家。 刚进厅里,就听到佛堂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里面传来杀猪一样的声音。 我和陈大壮对视一眼,坏了,出事了。 我们闯进佛堂,光线极为晦暗,妖冷的光线下,能看到房间满目狼藉,香炉长明灯什么的砸了一地,到处都是香灰。老杜摔在地上,依着一把椅子,大口喘着气,头上都是血,嘴里喃喃:“反了,反了这是。” 丁老爷子守在门口,没有动,目光尖锐地看着墙角。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助手杜伟,他手里拿着一面神鼓。杜伟正抬着头瞪着眼珠子,死死盯着上面的天花板。 我抬起头看上去,只见天花板趴着一个人,正是丁四,他全身赤裸,像是人肉蜘蛛一样挂在那,一只手里还抱着那恶灵娃娃。 恶灵娃娃居高临下,两个红色纽扣织成的眼睛,邪邪地窥着我们,让人看得脊背发寒。 第二百八十七章 点朱砂 场面极度混乱,佛堂里一塌糊涂,乌烟瘴气。 老杜被清风附着身,半大老头子出现了女人的姿态,别扭劲儿就甭提了,翘着兰花指,指着天花板上的丁四,尖着嗓子说:“拿下这个猴崽子!” 丁四居然在天花板上爬动,如同人体蜘蛛一样,快速爬到窗户前,我大叫一声:“不好,看好窗户,他要破窗而逃!” 丁四冲着下面的我们,微微咧着嘴笑了笑,紧接着对着窗户一头扎了过去。 就在他要破窗的瞬间,突然房间响起了神调:“哎—哎嗨哎嗨呦,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鸟奔山林有了安身处,虎要归山得安然……” 我们都傻了眼,神调是杜伟唱出来的,他举着跳大神用的神鼓,深红色八卦图案的鼓背,脏兮兮的鼓面,一边拍着一边唱,摇头晃脑的。 神调一出来,丁四像是瞬间施了定身法,在窗户上面趴着,神情有些迷茫。 趁着这个工夫,陈大壮道:“鸿运大侄儿,搭把手!” 我心领神会,和他一起来到窗户下面,陈大壮陡然跳起来,我用双手在下面撑住他的鞋面,原本以为他得老沉了,谁知道这大个子轻功了得,没怎么踩我,只是借了一下力,整个人腾空而起。 他本来就两米多的个子,这一下子就到了和丁四平齐的位置,用手抓住丁四的脚脖子,就在这一瞬间,猛地把他从天花板拽了下来。 丁四尖叫一声,应声而落,与此同时丁老爷子也动了,他本来就胡七爷附体,活动有些不方便,可底子在这儿,三跃两纵过来,一把抱住丁四的后腰。 我们几个一块用力,把丁四死死压在地上。 丁四反应过来,激烈反抗,嘴里不间断地尖嚎,声音在高九度区域徘徊,完全不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我手都在抖。 我们三个,我就不说了,丁老爷子和陈大壮竟然一时也压不住丁四。 丁老爷子大吼:“姓杜的,赶紧让你的鸡毛老仙儿过来,今天你们要是摆弄不明白,我让你们一个都出不了丁家的门!” 老杜这才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来,扭扭捏捏走过来,招呼助手杜伟:“小伟子,赶紧把我的朱砂笔拿来。人家七爷发火了,咱们不得紧跟着伺候着。” 丁老爷子怒目而视,本来想说什么,硬是压了下去。胡七爷这是不屑于口舌之争。 杜伟放下神鼓,打开背包,取出朱砂笔和朱砂盘,递给老杜。老杜用笔调了两下,说道:“不行啊,太干了,得润润。” 此时我死死压着丁四的双腿,像是上足了发条差不多,乱蹬乱踢,根本压不住。我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着急地说:“外面厅里有茶水,用水润润。” “呦,茶水可不行。”老杜扭捏着说,用手一指杜伟:“小伟子你过来。” 杜伟走过来,老杜出手如电,也不知道怎么弄的,食指指尖竟然攒了一滴鲜红的血。杜伟下意识摸脖子,有一道不易觉察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我仔细去看,才发现老杜食指的指甲特别长特别尖,像刀片一样。我倒吸一口气,夸赞说:“厉害啊。” 老杜回头看我一眼,那叫风情万种,我差点没吐出来。 他反手把食指的血抹在朱砂上,然后用笔调匀,再提起来的时候,笔尖蘸着饱满的红色,来到我的面前,轻声说:“猴崽子,提起他的双脚。” 我满头大汗,勉强把丁四的双脚亮出来,老杜拿着笔在他的两个脚心各点了一个红点,说来也怪,那双腿立马不挣扎了,特别僵硬。 老杜提着笔,又快速在丁四的双手、肚脐、前胸、后背的命门,后脑的风池穴,都点了。最后来到前面,提着笔,老杜尖声尖气地说:“还差最后一个眉心。” 正要去点,丁四手里的恶灵娃娃竟然站了起来,两个眼睛恶狠狠盯着老杜,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呦,你要吓死我啊。”老杜撒娇,提起笔要在丁四的额头点红点,丁四张开嘴猛地咬向老杜的手。 老杜眉头一挑,动作极快往回收,谁知道丁四一口叼住朱砂笔,用嘴撅断。竟然把咬下来的笔头,一口咽进肚子里。 这下丁老爷子急了:“你傻啊,吐出来,吐出来。” 丁四满嘴都是鲜红色,盯着我们,“哈哈哈”狂笑,癫狂无比,那模样像是吃了死孩子。 老杜索性把手里的笔杆扔了,双手的手背杵在腰上,跺了下脚嗔道:“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顽劣的恶鬼,今天老娘跟你卯上了。” 她把自己的中指塞在嘴里,猛地咬破指尖,用自己的血抹在丁四的额头上。 丁四眼珠子瞪大了,紧紧盯着她,下一秒钟重重摔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行了,”老杜说:“你们松手吧。” 我们几个累的都不行,陈大壮也是一头的热汗。 我喉头动了动,问道:“好了吗,驱走了?” “驱个屁。”老杜说:“我暂时把邪压在他的身体里,一会儿还得举行一个驱鬼仪式,得把恶灵从他身体里赶出来,重新投到娃娃里,再一把火烧掉就行了。” 丁老爷子道:“姓杜的,咱们做戏做足套,送佛送到西,你别干半吊子活儿。” “那是,那是,你放心。”老杜说:“我早就算到这一步了,所以提前和老季打好了招呼,租借她家的场地。” 我擦擦汗问,老季是谁? 陈大壮冷笑:“此人叫季苹,拜的是鬼堂。家里很有钱,盖了一个专门驱鬼辟邪的场地。她不但看事贵,比其他的堂口都要贵,而且谁要用这个驱鬼的场地,还要花大价钱来租。” “在哪驱鬼不行,非得去那?”我疑惑问。 老杜捂着嘴笑:“你这猴崽子是个棒槌,当然不明白啦,老季家的场地可不是一般所在,去了你就知道了。” 丁老爷子道:“敢情你还得让我们再花钱呗?” “呦。”老杜说:“七爷说啥呢,我出人,老季出场地,还不行吗?你以为奉个茶,我就替你们把钱掏啦?没这个道理嘛。” 第二百八十八章 老季 丁老爷子不耐烦地说:“我告诉你姓杜的,今天晚上不把我的弟马处理明白,咱们两个好好算算账。” 老杜捂着嘴说:“呦,大家快来看啊,七爷发威啦,好大的威风。” 陈大壮痛骂了:“我说你行了啊,丁四还昏迷不醒,你能不能有点正形?” 老杜哼了一声:“你们用毯子把他裹起来,记得恶灵娃娃不能离开他的手,然后放到车上,咱们赶奔老季的场子。” 我去卧室翻箱倒柜找出毛毯,给丁四裹上,陈大壮把他背在后背,像背个孩子一样。我们一行人从丁家出来,驱车赶往老季家。 这个老季住在秃顶子镇靠山的位置,十分偏僻,到的时候已经是快晚上九点了,山区里天黑得早,天上开始飘着毛毛的细雨,空气十分阴冷。到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院子跟厂房差不多,昏暗的白炽灯照着房子的门脸。灯下站着一个人,举着伞,正在等我们。 这个人一身黑衣服,瘦高挑,伞遮住了面容,就看到黑森森一团。 车子停下来,我们抱着裹在毯子里的丁四,撑着伞走过去。走近了才看到,老季竟然是个女人,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满脸都是横丝肉,头发烫过了,打着卷披散在肩膀上,看着很不舒服。 “你们来了。”她冷冷地说,说话声很粗。让我一阵恍惚,此人到底是男的是女的。 老杜还是清风附身的样子,女里女气地说:“呦,老季,好久不见了。” 这位果然是季苹,皱眉道:“我的堂子不让其他清风进,对不住了,你还是回去吧。” “切~~”老杜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头慢慢垂下,像是睡觉。过了三五秒,他突然惊醒,抬起头看看周围,神色还懵懵懂懂的。我们知道了,附身的清风走了。 老杜咳嗽一声,擦擦眼:“呦,来这儿了,那剩下事就交给老季了。” 我有点恼火:“杜叔叔,你这有点过分了,没做什么事就让七爷给你家老仙儿奉茶,是不是欺负人?” 老杜道:“孩子,可不能这么说,丁四是不是安全到这儿了?如果没有我家老仙儿定穴封煞,他连丁家门都出不去。” 丁老爷子看着我点了点头,看来七爷是赞许我为他出头。 我咳嗽一声:“我们直接来找季前辈行不行,非得找你。” 老杜冷笑:“老季,告诉他你的规矩。” 季苹冷冷地说:“我作法看事不离自家院子,外人给的钱再多我也不去。这就是我的规矩。” 丁老爷子不耐烦:“行了行了,我胡七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奉个茶就奉个茶吧。不过老杜,咱们可把丑话说在头里,天亮的时候,如果丁四没有恢复正常,我伤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家堂口给砸了!你看我能不能干得出来。” “你能,你太能了。”老杜说:“不过下面的事不归我管,是老季负责。” “这我管不着,”丁老爷子道:“你就是把这活儿分包给齐天大圣,我最后也要你负责。” 老杜无奈,冲着季苹抱拳:“季姐,剩下的事看你了。” 季苹拿出一个二维码,阴森森地说:“我看事最低标准三千,你们家摊上的事太大了,还要租场子,怎么也得六千,交了就可以进门。” 丁老爷子和陈大壮脸色不善,大家出门的急,没带着钱。 我知道现在不是扯皮的时候,救人要紧,走过来拿出银行卡晃了晃:“季前辈,我这卡里有十万,先压你这儿,明天白天我去银行取现钱给你,你看行不?” 季苹阴森森地说:“我通融你们先进去。别看我们都是同道,如果这笔钱欠着不给,别说我不客气!” 她推开门走进去,众人赶紧跟着,院子里黑森森的,没有点灯。季苹没什么助手,全是自己操作,来到一棵大树下,按动按钮,院子里顿时亮起了灯。 一串串昏黄的灯泡连在电线上,从这棵树拉到那棵树,天空飘着细细夜雨,能清晰看到光线下斜斜的雨点,我都怕这雨水把电线浇短路了。 院子的中心是一个法台,带着台阶,离地能有一米左右,最上面是一张大蒲团。 法台的四周竖着好几根长杆子,看起来像避雷针,这些长杆子的头部拉出很多白色的丝线,就是老杜封印丁四用的。丝线从高空拖下来,有一些拖拉在地上,已经很脏了。 在法台的对面是一棵大树,树上挂着一张巨大的遗像,黑白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个老太太,白头发黑衣服,阴森地看着外面。黯淡阴冷的光线照在遗像上,显得怪异莫名,让人后脖子冒凉气。 此时院子里的都是修行中人,大家的胆子还是有的。 季苹让我们把丁四抱到高台上,毯子什么的都不要,全部扒光,让他保持盘膝坐的姿势。 季苹让我们退到一边,她拿起白色丝线往丁四的身上缠。脖子缠了,四肢胳膊腿都缠上,身体也得缠上。 雨势不大,可一直都没有停,院子里十分黑暗,一大片黑云飘过来,遮蔽了上面的月光,四下里更是漆黑一团。院子就像是黑暗海洋里的一个小小孤岛。 等季苹把丁四缠好了,走过来说道:“下面我要请老仙儿上身,大家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保持静默,不要打扰我家老仙儿作法。” 大家都是行家,知道里面的规矩,都点点头。 季苹进二层小别墅去拿东西了。趁这个时候我低声问陈大壮,季苹到底什么来头。 陈大壮道:“你看到树上挂着的老太太遗像了吧?” 我点点头。 “你猜那是谁?”他问。我摇摇头。 “这个老太太就是季苹的妈妈。”陈大壮说。 我意识到了什么,喉头动了动:“季苹的老仙儿,就是……” “就是她妈。”陈大壮说:“老太太死后化成了厉鬼,上了堂单,抓了自己的女儿做弟子。” 第二百八十九章 驱魔 听到季苹的堂口老仙儿居然是她妈,我觉得匪夷所思,真是无奇不有,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季苹从屋里出来,一般拜鬼堂的人都是极为敏感,而且耳朵也灵,还是别当她的面问家里问题了。季苹手里端着一个盆,里面有一些符咒,还有佛牌,红色蜡烛,乱七八糟堆了满满一盆。 她走到丁四所在的法台,用红色蜡烛摆了一圈,没急着点燃。 又把符咒和佛牌一一挂在白色丝线上。最后才把这些蜡烛点上。很奇怪,蒙蒙细雨中,这些蜡烛的火苗虽然微弱,却没有扑灭。 “诸位,还记得我的规矩吗,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说话,听到没有?”季苹恶狠狠地看着我们,眼神就跟盯着仇人似的。 我们所有人都点点头。 季苹来到挂在树上的遗像近前,冒着小雨盘膝坐在潮湿的地上,双手结印,念念有词。 我看得奇怪,她家的堂口非常神奇,和普通堂子有两点最为明显的不同:第一是请老仙儿不点香,季苹可以通过念咒直接请;第二是没有榜单,堂口榜单都是采用大红纸做成,季家的榜单非常特殊,就是一张老太太的黑白遗像。 也就是说,季家的鬼仙儿平常附在这张遗像上。 我瞪大了眼睛去看,尽量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现在的短板很明显,论法力,有胡门仙印加持还好一些,就是这种零零碎碎的法术、玄学的知识,一时补充不上来,什么都不懂,看事的经验几乎为零。我现在就像一个拿着机枪的懵懂孩子,发挥不出胡门仙印的最大威力。 季苹的咒语弥漫在整个院子里,这时发生了一件怪事。 被雨浇透,耷拉在地上的白丝线竟然绷直了。我使劲儿揉揉眼去看,确实如此,在没有任何人力的作用下,白色丝线在空中全部拉直。 雨越下越大,我们躲在一棵树下,视线也有些朦胧。挂在丝线上的符咒和佛牌被风吹动,左右摇摆,黑暗中更显诡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神秘的气息。 丁老爷子的目光紧紧盯着丁四,他非常心焦。 丁四忽然有了反应,似乎动了动,嘴里发出了什么声音,说着什么话又听不清,似乎在和谁对话。 众人看得屏息凝神,现场落根针都能听见。 突然,丁四腰板挺直,手里还抱着恶灵娃娃,四下里看,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他站了起来,懵懵懂懂往外走,一步跨过去,正好碰到了红色蜡烛,马上又缩回脚。 他又尝试另一边,碰到红色蜡烛又缩回来,就这么走了一圈,哪个方向都是红色蜡烛,他困在这个蜡烛阵里。 丁四特别痛苦,开始惨嚎,喊声越来越大,一声比一声渗人。 作法的季苹浑身湿透了,背对着法台上的丁四,面向挂在树上的老太太遗像。她嘴里的咒语越念越急,五官扭曲,表情无法形容的狰狞。 难怪这个女人满脸横丝肉,每次作法都是这种扭曲的表情,脸能好看才怪呢。 我心说话,就冲人家这卖力劲儿,糟的这个罪,要六千其实也合情合理。大家都是修行者,知道这里面需要付出的代价和危险。 现在是季苹和恶灵娃娃之间的对抗,看谁能杠过谁! 丁四极其痛苦,大声惨嚎:“爷爷,爷爷救我,爷爷你在哪?” 丁老爷子眉头乱动,浑身颤抖,他开口说话:“丁玉明,你冷静点!” 丁玉明是丁老爷子的全名,他当然不会这么喊自己,说这话的应该是胡七爷,他附在丁老爷子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 丁四身体扭曲,痛苦地挣扎,声音越来越高:“爷爷,你不管我了吗?爸爸妈妈都不管我了,撒手去了,连你都不管我了吗?”哭得特别伤心:“我是个没人要的小孩,从小就无父无母,现在爷爷也不要我了。” 丁老爷子动了,一步步往前走,要走向法台。 我大吃一惊,有胡七爷附身的情况,居然没有压住他的本心!可见此时此刻丁老爷子是多么的悲恸和执念。 我和陈大壮对视一眼,同时伸出手拉住老爷子的胳膊,丁老爷子突然大吼一声:“别拉我!” 这一声吼出来,坏了!本来吟咒的季苹浑身一抖,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们,下一秒钟突然身体后仰,张开嘴喷出一口血,吐得前襟儿都是。 趴在大雨里,一动不动了。 看热闹的老杜,看到这一幕差点跳起来:“我靠,赶紧救人啊,都愣什么呢?” 他第一个跑出去,我和杜伟跟在后面,来到季苹前。老杜把季苹扶起来,大声叫:“老季,你可别死啊,你死了我多寂寞。” 满脸惨白的季苹,缓缓睁开眼睛,说道:“姓杜的,我不想骂你,你给我滚蛋!” 老杜嘿嘿嘿笑,指着我:“你姓朱对不对,小朱,把你季姨背回房间。老季不是我说你,你的规矩该改一改了,不让其他清风入堂。目前这种局面,你家老仙儿不也是白给吗?还不如让我家清风老仙儿来,帮你擦屁股……” 话没说完,季苹一巴掌扇过来,离得太近,谁也没想到这么虚弱的季苹会出手,正打在老杜的右脸上,那叫一个脆,耳轮中就听“啪”的一声。 把老杜打蒙了。 我惊讶的看着,杜伟也吓着了,估计是想居然有人敢扇他叔叔的嘴巴子。 老杜疯了一样,大吼大叫:“臭老娘们敢打我?” 季苹恶狠狠瞪着他:“敢骂我堂口老仙儿,我打死你!” 老杜掐住季苹的脖子,两个人在泥泞的土地里开始翻滚,雨越下越大,他们打的不可开交。 陈大壮大步流星走过来,一手抓住一个人的脖领子,跟提溜小鸡一样分开,大吼一声:“住手!” 这一嗓子,能把人耳膜震穿孔了,陈大壮怒极:“现在什么时候,你们两个还打架,小孩吗?快看看丁四怎么样了,出了篓子我要你们两个的命!” 我们这时看过去,心凉了半截,法台上所有的蜡烛全部熄灭,冷冷月光投射下来,能清清楚楚看到,法台空空,丁四已踪迹不见。 场面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一阵阵阴风在院子里吹着。雨很大,能看到那些白色丝线都耷拉在地上,整个院子里有种无以名状的恐怖。 丁老爷子大叫:“我孙子呢,我孙子呢?小四,小四,小四呢?” 陈大壮像是察觉了,突然回过头大叫一声:“不好!” 第二百九十章 八抬大轿 陈大壮喊了一声:“不好!”我们回头去看,一个阴森森的黑影站在丁老爷子的身后,突然伸手直奔老爷子的后背。 丁老爷子反应极快,一个纵跃向前扑去,能看出反应到了,可身体控制力度不行,摔在地上打了个滚,浑身都是水。 黑影正是丁四,一手捧着恶灵娃娃,一只手拿着尖锐的东西,好像是碎玻璃。 丁老爷子踉踉跄跄起来,丁四向前一步,抓着碎玻璃,用尖茬对着丁老爷子狠狠又扎了过去。 陈大壮顾不得手里的两个人,往地上一摔,直奔老爷子过去,我也赶紧过去。丁老爷子反应快,辗转腾挪,避开了好几下,可身体确实不行了,最后一下划破手臂,受了伤,血洇了过来。 陈大壮怒吼:“有本事跟我大战三百回合!” 他挡在丁老爷子面前,赤手和丁四肉搏。这时我扶过丁老爷子,老爷子痛苦的喉头动了动,说道:“要不是我受了重伤,至于落到这般下场。” “七爷?”我尝试着问。 丁老爷子点点头,苦笑说:“当然是我。就凭一个老头,你觉得他会躲过刚才的暗算吗?” “怎么办现在?”我着急地问。 不远处陈大壮和丁四战在一处,雨大看不清具体情形,丁四像是疯了一样,用碎玻璃朝着陈大壮的要害又是捅,又是扎,还轮起了王八拳,陈大壮围着转圈就是近不了身。 真应了那句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现在丁四就是不要命,而陈大壮投鼠忌器,两下的平衡打破了,陈大壮在节节败退。 这时季苹冲着所有人大喊:“都进屋,都给我进屋!” 我抹了一把脸,身上被雨水浇透:“季前辈,小四怎么办,不管他了?” 季苹着急地说:“我院子周围有降魔大阵,他不出去,也进不了屋子,我们躲一下再想办法。” 众人没办法,开始往屋里去,陈大壮掩护着大家,继续和丁四纠缠。 丁四浑身都是泥水,刚从泥坑爬出来一样,紧紧抓着玻璃碴子的右手已经全是血了,滴滴答答往下落。 我过来抓住陈大壮:“前辈,进屋!” “他么的,你先进,这小子太难缠了,别给我当累赘!”他反手一推,把我直接推到屋门里。 剩下的人站在门里看着,陈大壮卖了个破绽,丁四一玻璃碴子捅在他的胳膊上,陈大壮怒吼:“滚!”飞出大脚丫子,正踹在丁四的屁股蛋子上,丁四“噔噔噔”跑出去四五步,摔在院子的泥坑里,一动不动。 趁着这个工夫,陈大壮跑回来,众人一起进了屋。 屋里点着惨白的灯,众人互相看看,一个个狼狈不堪,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掉。 丁老爷子趴在窗玻璃往外看,担心地不行。 虽说胡七爷上了他的身,但是丁老爷子对于孙子牵挂的执念太大,竟然时不时抢夺了身体的控制权,想来七爷也是很无奈。 季苹扔给我们几条毛巾,大家都是老爷们也无所谓,脱得精光,把身上的水擦擦。 丁老爷子着急问,“老季,接下来怎么办?” 季苹道:“看来我家老仙儿压不住外面的恶鬼,只能出一招险棋了。” “怎么?你说。”丁老爷子催促:“多大的代价都无所谓,不过是倾家荡产,一定要把小四治好。” 季苹苦笑:“老丁头,咱们都在秃顶子山混饭吃,我要真把你搞的倾家荡产,我在这儿也待不下去了。咱们同道之间,怎么都好说。”她抬头看看表,此时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 季苹背着手在地上走了两圈,一咬牙:“现在只能冒这个险了。” 老杜在旁边道:“老季,你到底想干什么,别卖关子,直接说出来。” 季苹看着他,又看看我们,一字一顿道:“点香去冥府请鬼差!” 这句话说完,屋子里一片死寂。老杜咳嗽一声:“请鬼差不是那么好玩的,你知道今晚谁当差吗?” “不知道。”季苹阴郁地说。 “那就敢随便请?”老杜冷笑:“我可不跟你们混了,老朽年迈,不能晚睡,告辞!” 说着,带着助手杜伟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就走了。 “他走了也好,少个看热闹的。我们还是要做的。”丁老爷子过来说:“老季,今晚怎么办都听你的。” 季苹道:“刚才老杜说话,你们也听到了。请鬼差不是闹着玩的,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置办一桌好酒好菜,还要请一个通阴童子,专门去地府。这不是最凶险的,最凶险的是,不知道当差的是哪个鬼差。地府一共十大鬼差,遇到好说话的还好,如果遇到大奸大恶的,那就麻烦大了。丁四还没解决好,又招上一个鬼差。所以这里的利弊关系,你们要想清楚。” 丁老爷子看看陈大壮,陈大壮也没了主意,我走到窗边,看着黑森森雨夜里的院子,这时已经看不到丁四的身影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我问:“非得今晚弄吗?” 季苹说道:“这样的事赶早不赶晚,讲究一个缘法。刚才作法我和恶灵搏命,已经把它激怒了。今天晚上如果不采取措施,到天亮的时候,我的伏魔阵会失效,到时候困不住恶灵,很可能带着丁四逃走,甚至会伤害他,发生什么后果就没法想了。” “鸿运,你怎么看?”丁老爷子目光炯炯看我。 我沉默了一下,“做!不赌是十死无生,赌了是九死一生,还是要赌一把!” “好,就是今晚!”丁老爷子背着手,说道:“一桌饭菜我来想办法,我和街头饭庄的王老板关系不错,虽说已经晚了,但让他置办几个菜,还是没问题的。只是通阴童子,还得老季你想想办法,我家老仙儿七爷对于走阴不是很熟悉。” “有一个人选。”季苹道:“从我家出去,往西北方向开车,大概十分钟的路程,到了山根,那里有一栋二层小楼。原本是打算干农家乐的,后来旅游没搞起来荒废了,楼主很便宜把它卖了,被一个外乡人买到。那外乡人其实说起来和咱们是同行,也是香童,我和他合作过几次,他很厉害,可以不用通关文牒,不借助任何清风和烟魂,能自行出魂入地府。你们过去请他,很专业的。” 我赶紧举手说,我去请他。 丁老爷子点点头,对我说:“鸿运,那个人不管要多少钱你都答应下来,回头咱们慢慢算。” 季苹冷笑:“那人脾气极怪,钱不钱的无所谓,能不能干要看他的心情。” 丁老爷子看看表:“不管了,现在开始忙活吧,时间不早了。大壮,你跟鸿运去,就是用八抬大轿抬,也要把那个人抬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 灵堂 我们所有人都行动起来。我和陈大壮出门开着车,冒着蒙蒙夜雨,按照季苹指点的方向开过去。 听季苹说,我们要找的外乡人叫阿辉,年龄大概不到四十岁,长得很瘦,特别好认,一眼就能看出来。 夜路难开,尤其下着雨,车头灯亮起,能看到斜斜的雨点。 将近二十分钟,车头灯的照射下,不远处的黑暗里出现一栋黑森森的二层小楼,屋檐下挂着一排红色灯笼,蒙蒙亮着,散发出柔和的红色光线。 “有点诡异啊。”陈大壮说。 我点点头,周围环境都是黑的,只有小楼冒出红色光芒,说句不好听的,这地方有点像聊斋里幻化的坟地。 小楼前面有个院子,养着鸡、狗什么的,都关在笼子里,看见生人来了狗开始叫,声音虽然不大,如果楼里有人,肯定会听得清楚。 陈大壮对着狗笼子就是一脚,癞皮狗呜咽着,趴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们。 我们两个撑着伞,抬头看看二层小楼,死气沉沉的,不像是有人。 “你想楼上还是楼下?”陈大壮问。 我愣了,没明白啥意思。陈大壮做个手势,示意我们分开楼上和楼下搜索。 我说道,我楼上吧。陈大壮嗯了一声,把伞收了,径直顺着一楼的黑暗走廊,走了进去,开始检查每一道门。 我顺着楼梯快速跑上二楼,这栋小楼盖得非常粗糙,格局类似平民区的天井楼,一侧是栏杆,一侧是房间。我顺着走廊来到右面最里面的房间,门上都是霉斑,紧紧关闭,拉了拉把手,根本拉不开,锁得很死。 我又换了一个房间,继续拉门,还是锁着的。 门旁边就是窗户,窗户的窗棂已经烂了,年久失修,玻璃已然蒙尘。我趴在窗户上往里看,里面黑森森的,勉强能看出一些黑影。看上去像是宿舍,几个铁架子的上下铺,没有被褥,东扭西歪的在地上。 我仔细瞅了一会儿,确实看不到人,只好换下一个房间,就这样一直检查到楼梯口。 楼下传来陈大壮瓮声瓮气的大嗓门:“大侄儿,上面检查怎么样了?” “陈叔,检查一半了,没发现人。”我大声回应。 “嗯,继续。” 我走过楼梯口,来到左边的走廊,开始挨个房间的检查。一直检查到走廊尽头最后一个房间,心里没了底,坏了,是不是那个叫阿辉的人,根本就不在家。我们白跑了一趟。 这时,手电光照在这最后一个房间的门上,我一看就僵住了。 手电光照到这扇门,大门紧闭,奇怪的是,门上有很多纹理,这些纹理不像是画上去的,乍看形成了一棵大树的图案,有主干有枝杈,枝枝条条四下蔓延。看着看着,我觉得不像是树,更像是一张铺开的人体血管分布图。 轻轻地嘘了一口气,有种强烈的感觉,这扇门的背后藏着秘密。 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我心跳加速,回头去看。原来是陈大壮跑到楼上,顺着走廊过来,“一楼都检查了,没发现什么。很多门都锁着。我在想要不要硬拆。” “陈叔,你看这扇门。” 陈大壮来到旁边,打着手电看看,“我日,门上这些是什么?”他走过去,用手在门上蹭了一下,然后凑在鼻子前闻了闻:“不是血。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你闻闻。”他直接把手伸到我鼻子下面。 隔老远就能闻到陈大壮这只手,有股说不上来的怪味。他的手本来就不干净,东蹭蹭西抹抹,有时候我还看到他扣过屁股,味儿都杂了,哪能分辨出门上是啥味。 我赶忙闪过脸道:“对啊,说不上来的味儿。” “你觉得这扇门里有问题?”陈大壮说。 我摸了摸身上:“陈叔,打火机你带了吗?” 陈大壮摸出一个打火机给我,我打开后,打火机冒出火苗。慢慢把它凑近门缝,能看到火苗向着我们的方向闪动。 陈大壮眉头一挑:“有风。” 我点点头:“房间是全封闭的,应该没有风才对。可这个房间里却有很强的气流冲过来,说明后面要么是露天的,要么有个很大的空间。” 陈大壮点点头:“你小子行啊。” 我嘿嘿笑了两声,用手拉拉门,锁得很死,叹了口气:“可惜打不开。” 陈大壮道:“我在一楼发现一根铁棍,你等着。”他大步流星跑到下面,时间不长再上来时手里拿着一根铁棍子,上面全是铁锈。 陈大壮来到门前,让我避开,然后用袖子卷了手,握在铁棍上。棍子头抬起来,猛地戳向锁头的位置。“啪”一声,火星四溅。 我喉头动了动,这位爷真是想到什么就干什么,真有股鲁劲儿。 陈大壮本来就身高体壮,双臂一较劲儿有几百斤的力道,抓着铁棍往里这么一送,没砸几下,门锁就活动了。 他吼了一声:“开!”猛地又是一砸,就听“啪”的脆响,门锁彻底坏掉,开了条缝隙。门里漆黑一片,仿佛黑暗是有形的物质。 陈大壮一脚把门踹开,用手电照进去,这一照我们两个都傻了眼。 里面竟然是一个大灵堂。 迎面是巨大的红色牌楼,直顶天花板,颜色古朴暗沉。牌楼下面挂着一块大黑布,遮住了后面的东西。牌楼上还挂着牌匾,上面写着三个字,看不清楚。 陈大壮用手电照过去,只见这三个字是繁体的,从右往左写着,“阴司殿”。 我喉头动了动,轻声说:“陈叔,这,这是阎王殿啊?” 陈大壮冷笑:“装神弄鬼。我从来没听说阎王殿藏在一家破旅店里。你有没有胆子?” “胆子,当然是有的。”我喉头动了动。 陈大壮道:“跟我进去看看。” 他在前,我在后,我们两人小心翼翼走了进去,一步步来到黑布前。陈大壮小心地用手电把黑布慢慢撩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滚雷的巨响,“轰隆”一声,他没有心理准备,手抖了抖,帘子陡然落了下来。 我们两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大侄儿,你看到了吗?”他问。 “好,好像是看见了。”我磕磕巴巴地说。 “里面是什么?” 我喉头动了动:“我看到了一张遗像,还有一口棺材。” 第二百九十二章 阿辉 此时此景,我有点害怕了,胆怯不至于,害怕是生理本能。陈大壮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只要跟在他的身后就好。 他一掀黑色帘子钻了进去,我咬咬牙也跟了进去。 这一进去,温度低了几度,不知冷得还是紧张的,身体控制不住发抖。手电的光斑中,地上放着一口黑色的棺材。这口棺材看着很新,又窄又长,和传统意义上的棺材不太一样。 陈大壮手里的手电光落在棺材盖上,上面刻着四个字“升官发财”。 我们两个对视一眼,觉得特别怪异,说这里是灵堂吧,棺材又这么怪。陈大壮用手电照着遗像,是一张黑白照片。这照片也蛮奇怪的,别人的遗像都是头部特写,这张照片上照着是一个人蹲在地上。 这人很瘦,披着一件衣服,手里叼着烟,正看向照片外,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人长得瘦,下意识就觉得应该好欺负,可这人脸上却是一种桀骜不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戾气,像是年轻时候混过铜锣湾一样。 陈大壮走到近前,打着手电仔细看。 “陈叔,你认识?”我问。 陈大壮摇摇头:“不认识,但很奇怪,好像又有点眼熟,在哪见过。” “现在怎么办?”我问。 陈大壮摸着下巴也没了主意。 我说道:“这个房间这么怪,其他房间也不用看了,秘密应该就在这里。” “你什么意思呢?”陈大壮说。 我的目光落在那口黑色的棺材上,陈大壮走过来,用手试试棺材盖,用力一推。我没来得及制止,他把棺材盖推开了。 我觉得有些莽撞,但既然干了,也好,看看棺材里究竟是什么。 我过去搭把手,我们两人一起用力,把棺材盖推动,推到一小半的时候,里面露出一双脚。 我们两人互相看看,继续加力气,但怎么推都推不动,棺材盖好像卡死,陈大壮那力气够三个人的,也推不开。 “这是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 这时棺材里忽然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怎么回事,这他么是电动的!” 随着话音,传来电轮组的机械声,“嘎吱嘎吱”作响,棺材盖徐徐打开,我们倒退一步,用手电照进去。 棺材里躺着一个极瘦弱的男人,裹着军大衣,看起来像是一只猴子,估计还不到九十斤。 他怒目看着我们,拿着一个遥控器,一只手把着棺材边缘坐了起来,怒气冲冲质问,你们是谁,干什么的? 陈大壮看得稀奇,嘿嘿笑:“这么先进呢,还是电控的。” “我问你们是干什么的?!”瘦弱男人声调又提高了一倍。 他说话一听就不是北方人,带着南方的口音。我赶紧抱拳:“前辈,我们找一个叫阿辉的人。” “你们找他干什么?”男人问。 陈大壮道:“我们找他自然有找他的道理,你又是干什么的?” 我看看那张遗像,又看看棺材里的男人,明显就是一个人。我试探着说:“你就阿辉前辈吧?” 这个男人从棺材里跳出来。看着我们笑:“你们能找到这里也算不简单,我不为难你们,赶紧走吧。我还要睡觉。” 我说:“前辈,我们大老远冒雨过来,是要求你救命的!我有个朋友被恶灵附身……” “跟我有什么关系呢?”男人抢白了一句,我下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陈大壮不耐烦:“大侄儿,跟他废什么话。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阿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是怎么样,不是怎么样?”男人非常不耐烦:“你们能不能离开,我要睡觉!难道要我报警吗?” 陈大壮道:“你要不是阿辉,我陈大壮给你磕三个响头,给你赔罪,耽误你老人家的休息。但你要是阿辉……” “怎么着?”男人歪着眼问。 “我就要骂你八辈祖宗,日你的祖先!”陈大壮嗓子提高。 男人脸马上变成紫茄子色,“你们到底干什么的,我不认识你们,走,走,都走!” 陈大壮扯着破锣嗓子开始骂:“阿辉,你爹不是人,你妈出去偷人生了你,你妈给你爹带绿帽子,大家快来看啊,阿辉他爹头上戴着绿帽子……” “住嘴!”男人脸色变得难看,指着陈大壮的鼻子:“你再骂一句试试。我让你下半辈子痛不欲生。” 陈大壮丝毫不惧,抱着肩膀说:“我骂的是阿辉,跟你何关?” 男人被陈大壮搅合的实在没办法,说道:“我就是阿辉。” “阿辉前辈,救命啊。”我赶紧凑过去。 阿辉冷笑:“我能救也不救,请人帮忙还有你们这样的?不救,就是不救!” 陈大壮笑眯眯过来:“你别生气嘛,你说怎么才能出手?” 阿辉烦躁地说:“我好困,我要睡觉。”他径直去棺材那里,又要爬进去睡觉。 我目瞪口呆,这棺材敢情就是他的床铺,现在我愈发感觉到,此人是有大能耐的,难怪季苹对他赞不绝口。 阿辉躺在棺材里,手里拿着遥控器一按,棺材盖“嘎吱嘎吱”作响,像是手机滑盖一样,开始往里缩,他要睡觉了。 陈大壮一只手搭在棺材上,“阿辉先生,先前算我错了行不?你就说吧,怎么才能出山?” 阿辉闭着眼睛,装听不见,把自己紧紧裹在军大衣里。 我一咬牙,翻身进了棺材,直接趴在他的身上。阿辉大惊,睁开眼看到我,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干什么你?骚扰吗?” “你不出山,我就陪你睡觉。”我说。 阿辉颇为无奈:“你们北方人都这么无赖吗?咦,小伙子,你不简单啊。” 我一愣,看着他。 阿辉一把掐住我的脉门,眼睛亮了:“你有仙根?!” 这时,陈大壮笑嘻嘻地说:“阿辉先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帮我们一下呗。一分钱不带少你的,你想要多少尽管开口。当然了,”他咳嗽一声:“多了我们也没有。” 阿辉按动遥控器,停止了棺材盖,坐起来看看我,忽然道:“让我出山也行,你们出山无非就是让我走阴。我走一次地府极耗阳气,怎么也得两千元打底。” 我笑了笑:“没问题。” “我还没说完,下完这一次,我至少半个月恢复期,”阿辉说:“以前的一些仇家可能会来找我麻烦。你们必须在我这儿当保安半个月,一天24小时值班。” 我和陈大壮对视一眼,陈大壮说:“行。要不然这样,你直接搬我那住,主卧倒出来给你,我和我老婆住在外面,我们两口子给你看门。” “别,我除了这儿哪也不去。”阿辉说:“你和你的老婆到这里给我站岗。” “行,我们两口子上下夜倒班站都没问题。行了吧,走吧?”陈大壮过来拉他。 阿辉道:“你们是开车来的吗,先出去在车里等我,我要准备一些东西,不能让你们看见。” 第二百九十三章 请鬼差 我和陈大壮在车里等着。阿辉挎着大包走出来,进了车后座,闭着眼睛说,开车吧。 车子开出去,陈大壮忽然道:“阿辉,我好像以前见过你,咱俩认识吗?” “不认识。”阿辉依然闭着眼抱着肩膀:“别和我说话,我先迷瞪一会儿。” 雨越下越大,说来也怪,等我们赶回季家的时候,这么大的雨竟然停了,淅淅沥沥的,空气也很新鲜。 季苹和丁老爷子等在门口,老爷子见车来了,急切地凑过来问:“人请来了?” 门一开,阿辉从车里挎着包下来,季苹眼睛亮了:“这事百分之八十搞定了!你们可以啊,能把他请来。” 我和陈大壮都苦笑一下,其中的艰辛就不必说了。进了房间大厅,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锅碗瓢盆的声音,一阵阵饭香从里面散发出来。丁老爷子道:“我大半夜把饭庄的王老板请来了,他还带个厨子,两人正忙活着。” 季苹把事情和阿辉说了一遍,阿辉道:“诸位,我提前和你们打个招呼,地府鬼差一共十个,每个鬼差的秉性都不一样,有憨厚的,有奸诈的,有秉承道心的……待会儿下地府请鬼差,不知道是哪个值班,如果你们运气够差,遇到的是坏鬼差,我就不往回请了,请上来不办事不说,还惹来一堆麻烦。” 丁老爷子叹口气说:“如果就是如此,说明小四这孩子命当该绝,尽人事听天命吧。” “好,有这个觉悟就好。”阿辉点点头:“等饭菜做得,我就下地府。” 众人就在房间里等着,我来到窗户前往外看,黑夜蒙蒙,正是一个晚上最黑沉的时候,院子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根本看不到丁四在哪。 但我有种直觉,他就在院子深处,而且用极恶毒的目光窥探我们所在的房间。 等了能有二十来分钟,厨房里出来一个胖子,喊道:“桌子支上吧,饭菜做好了。” 我帮着季苹在大厅中间的空地上,支起一张大八仙桌,厨房里端出了八菜一汤。好家伙,都是热气腾腾的山珍海味,有猪肘子、烤鸡,梅菜扣肉,水煮鱼……更有几瓶好酒,都打开了盖子,旁边放着酒杯。 这一晚上折腾得,我也有点饿了,闻着这股饭香肚子咕噜噜直叫,不自觉咽口水。但知道,这饭不是给活人吃的,是给鬼差预备的。 阿辉背着挎包来到桌前看了看,我以为他要开始作法了,谁知道他拽下一个鸡大腿自己吃起来,吃得满嘴流油,屋里所有人都看着。 吃得差不多了,他用军大衣的袖子擦擦嘴,冲着做饭的胖子竖起大拇指:“好味道,别说活人了,鬼肯定爱吃。” 胖子的脸色都变了。 阿辉打了个嗝:“接下来,我要作法请鬼差,自认为没胆子的,或是怕冲了煞的,不能保证安静的,马上都离开,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丁老爷子和胖子耳语了两句,胖子带着厨子都走了。 屋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修行者,其实我也怕,心跳得很快,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阿辉把挎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尊木头雕像,放在饭桌上,然后在这个木头雕像前面摆了五口袖珍的小棺材。 现在正是涨知识的时候,我走过去看,木头雕像的雕工还算不错,刻的是一个黑脸将军,身着黄袍,端坐在那里。最诡异的是,这个黑面将军的头顶又有一个小脑袋,看上去像是观音。 “前辈,这是什么将军?”我问。 阿辉道:“这可不是将军,乃是佛。此佛名叫普度公,你们北方没有,是我们南方的神,他头顶的小脑袋便是观音菩萨。传说,观音就是他生的。” 我喉头动了动,想问没敢问。 阿辉道:“我的规矩是入地府前必须先拜普度公,他如果没打点好,还是趁早别去了。”他拿过空盘子,撕下另一个鸡腿摆在里面,放在普度公的面前。 然后让我去盛一碗米饭。我到厨房盛了满满一碗拿过来,阿辉取出三根长香,点燃后插在饭里。 阿辉最后从包里拿出一面黑色的大扇子,是用丝布织成,手这么一抖扇面展开,乍看上去又像是一面令旗,上面用红丝线绣着四个大字,“玄天大帝”。 阿辉猛地一抖,把外面军大衣甩掉,里面竟然什么都没穿,光着膀子。这人骨瘦如柴,都能看见肋骨了,在地上转了一圈,猴子成精差不多。 阿辉怪叫一声:“吾乃三太子……”叫完之后迟疑了两秒,自嘲笑笑:“说错了,重来。吾乃人间一行者,专行阳世与阴间,吾九目三头,吾金天丁冠,吾绿面绛衣,吾足踩火轮,吾红白黑红光贯斗,十八臂执斧拈弓。天命循环不已,生煞自在其中。” 阿辉一边说着,一边原地耍动扇子跳起了舞蹈,扇子展开足有他上半身那么大了,看起来又诡异,又有种无法形容的和谐。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蝴蝶在上下飞舞。 阿辉突然怪叫一声:“关灯!” 屋里灯不知是谁关的,陡然灭了,屋里一片黑暗。 阿辉在黑暗里咿咿呀呀不知是唱歌还是念咒,冷冷月光照进来,隐隐就看到他的人影在跳舞,整个场面谈不上多恐怖,就是让人看得心里发堵。 饭桌上忽然燃起了两根蜡烛,火苗不是红色的,而是绿色的,幽幽而燃,寂静笼罩着整个客厅,弥漫着强烈的神秘感。 我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不是不想动,是身体情不自禁就僵了,想动都动不了,因为过度的紧张,肌肉竟然不听使唤。 也不知多长时间,屋里没有了动静,阿辉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我又不敢说话,只能这么干憋着。 这时院子里忽然有一个庞大的黑影一闪而过。我揉揉眼看过去,巨大的黑影似乎会瞬移,刹那间就来到门外,站在窗户那里往里看。 黑影很高大,比篮球明星都高,说三米都绰绰有余。只见这个黑影开始往房间里挤,穿墙而进,他身材高大,就显得房间很小,如同甘道夫去霍比特人家做客一样。 一进来,黑影佝偻着身子,天花板太矮,站不直。 他用极为别扭的姿势走过来,月光落在身上,这黑影从里到外没有一丝光能够反射出来,是一团绝对意义的黑。 但他的周围是有光亮的,反倒把他的黑暗身形衬托勾勒出来。 他来到桌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屁股把整个椅子都罩住。然后抓起饭桌上的饭菜,开始狼吞虎咽。 我在旁边不远处看着,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两根蜡烛燃烧出来的火苗,已经变成了深绿色。 第二百九十四章 零号 巨大的黑影吃得大快朵颐,传来嘴吧唧的声音,极是香甜。没有人说话。 他呲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吃到兴处,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拿着整只鸡就啃。啃着啃着,突然说了一句话。 这话说的像是嘴里含了双袜子似的,黏黏糊糊不明白说的是什么,像是外语。 这时阿辉像是从地底冒出来似的,不知道从哪钻出来,来到黑影面前,也用那种语言说话,两个人在快速对话。语速快到像绕口令。 阿辉突然切换成了汉语,说道:“七爷问你们,鸡为什么没有鸡腿?是不是让你们偷吃了?” 黑暗里没有人应答。我心说,鸡腿不是让你吃了吗,你问谁呢? 阿辉和黑影又急速对话,阿辉道:“你们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七爷还要回去当值。” 这时黑暗里传来丁老爷子的声音,他的语言竟然也是这种外语。黑影明显怔了一下,开始和丁老爷子对话。 我暗暗称奇,丁老爷子居然也会,明白了,不是丁老爷子会,而是胡七爷会。他附身在丁老爷子身上和黑影对话。 说着说着,丁老爷子嘶嘶倒吸冷气,黑影越说越快,阿辉也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信息,倒吸冷气。 最后,丁老爷子用汉语问了一句话,“只能这样了吗?”黑影快速回复了几句话。 丁老爷子长叹一声,“好吧,我答应她的要求。但如果她为非作歹,作奸犯科,诱惑丁四。我就是豁出千年的道行,也要和她拼个死活!” 巨大的黑影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外走,压迫感很强,让人窒息。 走了没几步,黑影忽然停了下来,突然转头看向了我。 我这颗心啊,快到都跳出腔子了。黑影快速说了几句话,阿辉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 说完之后黑影走了,来到窗边,硬生生从玻璃穿过去,玻璃却毫发无损。它到了院子,消失在黑暗里。 桌上的两根蜡烛,颜色不那么绿了,开始偏红。 我赶紧过去问阿辉,黑影到底说了什么,阿辉问:“你知道那是谁吗?” 我茫然摇摇头,阿辉道:“那是阴间七爷。他乃是冥府大神。我们刚才对话所用的语言,都是鬼语,你自然听不懂了。他刚才说……” 屋里所有人都看过来,阿辉道:“刚才阴间七爷看着你说,这个人有仙根,日后的成就会很高,说我们将会遭遇一场重大劫难,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了。” 屋里的人大眼瞪小眼都在看着我。 我笑了:“前辈拿我开心?” “你爱怎么寻思就怎么寻思吧。”阿辉走到桌前吹灭了一根蜡烛,只有一根在燃烧,房间更加幽暗。阿辉正要吹灭另一根,突然外面窗户重重一响,一个人趴在窗外往里窥视。 此人正是丁四。丁四捧着恶灵娃娃,趴在窗户上,满身都是泥泞,往屋里看着,像是从泥地里爬出来的厉鬼。 丁老爷子来到窗前。阿辉赶紧道:“一定要按照刚才和阴间七爷定好的来,不要反悔。” “放心。”丁老爷子冷冷说:“我胡七吐口吐沫就是个钉。” 他把后门打开,丁四蹒跚着从外面进来,一身都是泥水,滴滴答答往下落。丁老爷子盯着他,做好了防范。 阿辉吹灭了最后一根蜡烛,喊道:“开灯吧。” 有人打开灯,瞬间光亮倾斜而下,我一时不适应,眯缝着眼,好半天才恢复正常。丁四已经站在我们的面前。 “谁能解释一下,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陈大壮问。 阿辉道:“我进地府请鬼差,运气还算好,今晚当差的是阴间七爷。阴间七爷是出了名的善心,跟着我上来。然后我把整件事跟他说了,问他恶灵娃娃的来历。他回了一句特别有玄机的话,他说这个恶灵并不是普通的阴灵,不是出自阴间,乃是非阴非阳之物。” “什么意思?”我问。 阿辉道:“七爷的意思是,这个恶灵不是人间的孤魂野鬼,阴间也查不到它的身份。它不属于阳世,也不属于阴间,或者说,压根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具体是什么来历乃是天机,他也不清楚。” 我们所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恶灵的来历如此复杂。 不知为什么,我心中忽然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可能是觉得过于匪夷所思,念头一闪而过。 阿辉说道:“恶灵提出了和解的方式,它想出堂成为老仙儿。它选中的堂口就是丁家,选中的弟子就是丁四。如果答应了它的要求,它就能保丁四的安全,如果不答应……丁四也活不下来。” 我问:“……阴间七爷到底是谁?” “白无常。”阿辉淡淡说。 听到这个名字,我差点没摔一个大跟头,居然是白无常?! 这时丁四说话了,声音很尖,带着金属颤音,饶有兴趣地问:“出堂都有什么规矩?” 丁老爷子把流程介绍了一遍。丁四点点头:“我先在这里待着,你们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就告诉我,我要上堂口做老仙儿。” 丁老爷子问,怎么称呼你呢? 丁四嘿嘿嘿笑:“我不是你们眼里的男或女,没有名也没有姓,管我叫零号吧。” 丁老爷子沉住气说:“我尽快安排,到时迎你上堂,不过立堂口是有规矩的,不能作奸犯科……” “到时把规矩说给我听就好。”丁四满身泥泞,在沙发上直接躺下来,不多时呼呼大睡,手里还一直抓着恶灵娃娃。 丁老爷子无计可施,跟季苹说,所有的损失丁家包赔。 季苹搓着手道:“这些都好说,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准备立堂口吧,把这个瘟神迎回去。总在这儿不是办法。” 天蒙蒙亮,外面传来鸡叫的声音,折腾一晚上,我是疲倦不堪,这时候才感觉好累。 阿辉叫住我和陈大壮:“你们俩是不是忘了?答应我什么了?” 陈大壮说:“放心,答应你的不能忘,但现在我们自己也焦头烂额。这样好不好,你回去等几天。等我们把事情处理完,再过去给你站岗。” 阿辉不同意,非让我们现在去,说自己走阴之后法力尽失,仇家们都会知道,全都来找麻烦,一天都等不得。 “实在不行,你跟我们回丁家。”我说:“我豁出命保护你。” 阿辉叹口气,只能如此了,答应下来。 现在事情告一段落,我们都放松下来,阳光照进来,驱散了满院的黑暗。我这才注意到,一桌子饭菜几乎没怎么动,包括那只鸡还摆在盘子里。 奇怪,昨晚白无常大吃大喝,哪盘菜都吃到了,怎么像是没动过一筷子。 阿辉见我疑惑,走过来说:“白七爷吃的是食物的精和神,他不会吃阳间的东西。”说着用筷子挑起一块鸡皮给我:“尝尝。” 我狐疑着吃了一口,马上吐出去。这块鸡皮像木头渣滓似的,一点口感都没有。 “食物的精华已经被白七爷吸走,这些东西很快会腐烂,赶紧扔了吧。人吃了是要犯病的。”阿辉说。 我有点恼火,那你还让我吃! 这时我看到那碗米饭,白色的大米饭已经变成了深黑色,上面插着三支残香,散发出阵阵的恶臭。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三太子 要论起怎么出堂口,普通人就懵圈了,但对于丁家来说,出个堂子上个老仙儿,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二神都是现成的,直接找陈大壮,买了红烛、红纸、烧鸡、毛笔等等这些东西,第二天休息了白天,晚上的时候带着丁四回来,陈大壮主持了开堂口的仪式,青纸写了表单,烧了之后表示奏请了上天,这就算出堂成功。 丁四小心翼翼把恶灵娃娃摆在佛龛上,享用和胡七爷平等的香火。 恶灵娃娃上了佛龛,丁四便晕了过去,噗通摔在地上。丁老爷子赶紧察看,反倒长舒了口气,说邪气已经离开丁四,只是现在太虚弱了,需要休息。 我和陈大壮抱着丁四到另一个卧室休息,这小子折腾了那么多天,瘦了不少,皮包骨头的,看样子没少遭罪,让他慢慢睡吧。 我和陈大壮从房间出来,正要回佛堂的时候,丁老爷子走了出来,脸色很古怪。 “小四没问题吧?”他问。 “睡着了,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我说。 陈大壮奇怪:“老哥,你这脸色咋了,看到什么了?” 丁老爷子喉头动了动,“恶灵上了胡七爷的榜单,我做过七爷堂口的弟子,心窍没完全闭上,所以多多少少能看到榜单里的情况。我这么一看,可把我惊着了。" 我和陈大壮对视一眼,同时问看到什么了。 丁老爷子有点咳嗽,喘了两下,又咽了吐沫,说道:“我好像看到了零号的真身。” 零号是恶灵娃娃给自己起的名字,古里古怪的。 “是……什么东西?”陈大壮问。 丁老爷子犹豫一下:“我不敢说,也不能说。” 我和陈大壮明白这里的规矩,不是说我们之间交情到了,就能随便乱说。香童和堂口老仙儿之间关系,其实非常微妙。有些事,比如堂口老仙儿的真名、真身,连亲娘老子也不能随便讲出去。 陈大壮道:“老哥,不用你说了,我和鸿运大侄儿都有神通,到时候开了天眼自己看。” 丁老爷子赶紧摇头:“千万别!不要莽撞。那恶灵……零号,毕竟上了堂单,成为丁家的老仙儿,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它不让你们看,你们就不要用神通窥探,不好。” 我犹豫着说:“其实对于零号的来历,我有一些猜测,既然这样,我就不说了。” 丁老爷子叹口气:“有些事没到机缘,还是糊涂一些好。” “七爷是啥态度?”陈大壮问。 丁老爷子苦笑:“还能啥态度,零号上榜单是他同意的,现在他腾出榜单里一方空间给零号,井水不犯河水吧。” 我们正说着,外面咣咣咣敲门,跟抢劫似的。陈大壮挠着头:“谁这么不开眼。” 我们一起出去,门外来了个人,跟拾荒的差不多,穿着军大衣,斜背着大编织袋子,整个人后背压得很弯,像一只大马猴。 我和陈大壮一看就乐了,是阿辉。 这人也有意思,说来就来,把铺盖卷都背来了。我们笑着把他迎进来,反正丁家也没有女眷,加上我都是光棍汉,不差他那一双筷子。 阿辉确实是奇人异士,入地府请鬼差,那是一般人吗?而且最为古怪的是,他还没有堂口,并不是出马仙儿。 拜鬼堂的人和地府多多少少都有点关系,要不然拜鬼干什么,那么危险。其实就是看中了鬼仙儿的两个特长,一个是他心通,一个是走地府。而像阿辉这样,什么老仙儿也不靠,自己行走阴阳,这种能力世所罕见,确实是个人才,平时结交都结交不到呢。 丁老爷子收拾出一间客房,阿辉也不客气直接入住,把编织袋打开,往外掏被褥。丁老爷子说,这些都不用带,家里有新的,直接就能换上。阿辉道,“自己带来的用得舒服,如果不是看你们人家不错,我就把棺材一块扛来了。” 正聊着,阿辉从编织袋里掏出一尊雕像,刻的是一个俊朗的年轻人,身着金盔金甲,背后插着五色旗,跟京剧戏台上的将军差不多。 这年轻人眉清目秀,目若朗星,俊俏中还带着一丝俏皮,是个很可爱的人,手里还举着红缨枪,真是威风凛凛。 “这是谁?”我感兴趣地问。 陈大壮在后面插话:“是三太子。”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三太子。陈大壮道:“就是哪吒。阿辉,原来你拜的是三太子。” 阿辉规规矩矩把哪吒的雕像摆在高处,小心翼翼用白布擦拭,叹口气:“我哪有资格拜他老人家,早就不是他门下的人了。” 陈大壮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我跟你打听个人,看看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阿辉转过头很严肃:“你不要说出来!” 陈大壮点点头。 阿辉要休息了,我们从门里退出来,陈大壮要回家,我和丁老爷子送他出去,我问道陈叔,你刚才要打听什么人? 陈大壮犹豫一下,低声道:“这个阿辉很可能我见过,如果没看错的话,他原来是有大身份的人。” “谁啊?”我问。 陈大壮抬眼看看周围,咳嗽一声,这才低声道:“很多年前,我在临江参加过一次八家将的伏魔仪式,场面相当震撼。那时候正是八家将的巅峰时期,每个成员都是江湖奇人,拿出来都是独挡一面的英雄人物。其中有一个叫小辉的,是哪吒三太子的乩童,能请三太子上身。” 我听得津津有味,“你的意思是,当年的小辉就是眼前的阿辉?” “不好说。”陈大壮道:“不管是不是,高人隐世我们还是不要点破的好。三太子的信仰在海外比较流行,还有专门给三太子修的祖庙神殿,但是在国内信得不多。咱们国内官方认证的三太子乩童,当年只有小辉一个,你说牛不牛逼。后来发生什么事不太清楚,小辉好像去了海外,再以后这人就销声匿迹了。再后来……” 他苦笑一下:“八家将分崩离析,死的死,亡的亡,隐世的隐世……唉,说起来,也是一段憾事。” 送走了陈大壮,我颇为唏嘘。八家将,我还真见过几个,解铃、二龙、圆通等人,接触之后,也就感觉解铃有些深不可测,二龙和圆通没看出有什么过人之处,可能高手在隐吧。 这天开始,阿辉在丁家住下来,丁四也在一天天转好,恢复了往常的记忆,问起来恶灵附身的那段时间,他说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完全记不得了。 这天丁老爷子接到通知,秃顶子镇所有出马仙儿堂口要开一次大会,牵头的人是老杜。他家的堂口老仙儿叫胡老黑,得到了胡门总堂一道令,邀请全镇的堂口召开行业会议,共同商讨一件大事。 第二百九十六章 打的什么主意 丁四还在恢复中,只能丁老爷子去开会。他早上去的,下午回来的,憋了一肚子气。 我问怎么了。 丁老爷子怒气冲冲地说,堂口会上讨论了一件大事,由胡门牵头,把秃顶子镇所有的大中小堂口统一起来,成立一个行业联盟。今天讨论了一些行业联盟成立的标准和规则。 我想起烟堂来了,问道,是不是和烟堂还有胡天泽有关系? 丁老爷子点点头:“肯定的。所谓胡门总堂牵头,不就是胡天泽吗?他是堂主,谁能绕过他,干出这么大手笔的事。散会的时候,老杜和我商量,想推举我当这个秃顶子山出马仙联盟的会长。我直接拒绝了。” 丁四在旁边道:“爷爷,干嘛拒绝,当会长多牛逼。” “你懂个屁。”丁老爷子骂,没继续往下说。 这时阿辉拿着酒瓶子出来,一边喝酒一边说:“拒绝是对的。出这个头有个屁用,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一场空,给别人做了嫁衣,做嫁衣。” 丁老爷子看了他一眼:“辉先生,你这一天酒瓶子不离手啊。” 我赶紧说道:“阿辉前辈话糙理不糙,我也觉得抻这个头没必要。堂口老仙儿胡七爷不是这个性格;二是咱们没必要附庸胡天泽,唯他马首是瞻。” 丁老爷子拿着卷烟,往里夹着烟丝:“你们发现没有,这里的事很玄妙。胡天泽想统一秃顶子山的出马仙堂口,我们跟他算是老相识,为什么不直接找咱们来牵头,偏偏找了老杜呢?” 丁老爷子看问题果然老辣,这个点抓得很准。 “静观时变吧。”丁老爷子冷笑:“秃顶子山的出马仙堂口大大小小加起来几百家,光是黑堂子野堂子就占了三分之一,而且很多堂口之间都是死仇,哪是那么容易结成联盟的。” 以后联盟再开什么会,丁老爷子也不去了。当然了,也不反对,反正就是非暴力不合作。 过了几天,丁四身体恢复了,堂口也开起来,照常迎接客人。我想告辞,丁老爷子让我多住几天,跟着丁四看看事,涨涨经验。 我现在虽说有胡门仙印护体,但是看事的经验太少,有法力而无法术,处理实际问题的能力很欠缺。 “术这个东西就像是开车一样,开得越多经验越丰富,开得就越好。”丁老爷子教育我:“有的时候你甚至都不用法力,光是凭着经验,就能解决很多疑难杂症,这才是最高境界。” 我心悦诚服,决定留下来跟着丁四看事,给他当个助手。 这天丁老爷子笑着对我和丁四说:“越来越热闹了,你们知道发生什么了?” 我们摇摇头。 丁老爷子道:“昨天联盟会上,听说老杜和老季两个人翻脸了。季苹真是不惯毛病,直接把桌子掀了,当着那么多人把老杜骂了一顿。说老杜是野心家。” 我心里暗笑,想统一出马仙儿所有的堂口,太难了。 根据我的经验,有两个堂口最难搞,一个是鬼堂,拜鬼的人都很独,像烟堂这种规模的联盟,也是靠着当年的历史原因才传承至今。第二个是黄堂。出身黄门的人,大都桀骜不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而且爱说大话,说句不好听的是志大才疏,不可能屈居人下。这两种堂口搞不定,想组成联盟就是一纸空文。 现在就看胡天泽的手段了,秃顶子山指着老杜这样的人,想做到大一统就是痴人说梦。 接下来几天,没遇到什么大活儿,看事的人要么头疼脑热,要么做噩梦。丁四感叹说,零号老仙儿都问起来了,什么时候能让她看事,再没有大活儿,恐怕她要呆不住了。 说到零号我愈发好奇,正要问个究竟,外面进来了两个人。我和丁四停下了话头,被这两人的扮相惊住了。 其中一个是阿姨模样的女人,约莫五十来岁,头发都白了,有点风烛残年的感觉,身边还领着一个,天气不算冷,可身边这位裹着大棉袄,头上包着黑头巾,戴着口罩和墨镜,在阿姨的搀扶下,慢慢走进来,岁数很大的样子。 丁四现在还闲着,赶忙请两个人上座。这时,阿辉提着酒瓶子出来,本来想回避的,看到这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反而来了兴趣,在旁边坐下,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并没有上来干扰我们。 丁四指着怪人说:“怎么了这是?” 阿姨嘴动了动:“能不能把窗帘拉上,我闺女见不得光。” 我和丁四互相看看,我起身把门窗关上,然后拉上厚厚的窗帘,屋里的光线一下就弱了。 阿姨轻声说:“闺女,摘了吧。” 这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把头套拿下来,里面还有一顶帽子,也摘了下来。摘了口罩墨镜,终于露出一张脸。 这个女孩大概二十出头的模样,脸色苍白,长得颇有几分姿色,是个小美人。 “说说吧,出了什么事?”丁四问。 女孩儿脸有些红了,低着头不说话。可能是丁四有点小帅,女孩害羞。 阿姨轻声说:“能不能找个没人地方说?” 丁四笑:“阿姨,这屋子坐着的都是我的朋友,他们水平只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你放心讲吧。咱们不能讳疾忌医。” 阿姨犹豫了一下:“我闺女在邻镇打工,在一家饭店的后厨帮忙。本来要调前堂大厅的,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一件事。饭店给员工配备了宿舍,管吃管住,因为要调到前堂,她换了一个宿舍,结果晚上睡觉的时候,梦见……” 阿辉在旁边插嘴:“梦见男人了?” 阿姨张着大嘴看他,眼前这个又瘦又小的酒鬼,居然一语中的。 女孩轻轻“嗯”了一声。 “这个男人可帅了,脖子上还有纹身呢。在梦里和我成了亲,每天晚上他都要和我……”女孩低低说着,阿姨打断她:“不要脸的,还当个美事说了。你要不是我闺女,我早就把你腿打断。” 阿辉听得仔细,又要说什么,丁四站起来做出礼让的手势:“来,来,辉先生,你来看,我的位置让给你。” 阿辉闹个大红脸,摆摆手:“你来你来,是我嘴贱。放心吧,再往下我一句话都不说。” 丁四问女孩:“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女孩说:“我成天没有力气,上楼都喘,有时候吃着吃着饭都觉得好累,想睡觉。可是一闭眼,又能梦到那个男人,他想要我,不停地要……” “行了!闭嘴吧!”阿姨大骂:“这么大姑娘一点脸都不要。你不要脸,我还得要!”她平复一下怒气,忧心忡忡说:“小师傅,你看看怎么回事。” 丁四道:“这样吧,点香请仙,我让我们堂口的老仙儿……” 话还没说完,阿姨插嘴说:“先前我带着她看过一个姓季的师傅,那姓季的女师傅说我闺女是中了鬼道,结了鬼胎。要打掉鬼胎,必须花三千元钱。这也太贵了,不知道你们家看事怎么收费的。” 我看过丁家的收费单,打鬼胎,不是真的打胎,只是一种驱邪的方式,差不多一千块钱到头了。 丁四笑呵呵说道:“哎呀,这是个大活儿,怎么也得五千块钱吧。” “多少?”阿姨眨眨眼,嘴惊成了“o”形:“五千?!” “是啊。”丁四说:“打鬼胎风险很大,五千都是少说了,香烛供品得另算钱。” 阿姨带着女孩站起来,急匆匆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骂:“你们想挣钱是想疯了吧?比拦路抢劫来钱都快。小心我去有关部门投诉你们!” 我瞪了丁四一眼,觉得他利欲熏心,我赶紧陪着小话送娘俩出去,丁四在后面低声道:“朱哥,把他们推荐给老杜的堂口。” 我没明白怎么回事,把娘俩送到门外的时候,我还是给她们推荐了老杜,说杜家是秃顶子山第一大堂口。 阿姨说,你这小哥还不错,不像屋里那个见钱眼开。 我苦笑着把她们送走。 等回去,我奇怪地问丁四,你怎么把价格提到这么高?又推荐了老杜,到底想干什么? 丁四一脸神秘的怪笑。 阿辉在旁边说,你小子是真坏。 第二百九十七章 婚礼 回到厅堂,我问丁四,为什么刚才开价这么高。 丁四道:“朱哥,你有所不知,其实这个活儿一千元左右就能完事,但我故意要这么高的价,是有原因的。”顿了顿说:“这家苦主前面找过季师傅。你想想,能看鬼胎,又姓季,还是个女人,全秃顶子镇蝎子粑粑独一份,只有季苹。季苹这人有个毛病,最忌讳自己的客户被别的堂口截胡。当然了,这也是所有出马仙堂口的大忌。苦主在这家看不好,换了另一家,然后看好了,那就麻烦了,两家堂口日后必然结仇。” “所以你祸水东引,把母女送给了老杜?”我说:“让季苹去恨老杜?” “对喽。”丁四笑着说:“两家本来就矛盾重重,现在就差最后一根稻草。” “兄弟,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我说。 丁四笑:“朱哥,你是好人,你觉得我这么做不妥,是吧?” 我点点头:“我们这些人互相的小算计,可最终的受害者是那对母女。” 丁四笑:“我不这么认为,女孩结了鬼胎,在我这儿能看,在人家老杜那里也能看,大家都能看,不过就是换了一家而已。我们并没有见死不救啊。” 我叹口气摇摇头,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阿辉指着丁四,又指指我说:“姓丁的以后比姓朱的有出息,但是我更喜欢姓朱的。”然后对我说:“你都这么大人了,有时候别太天真,江湖中打打杀杀,天真的人死得快。” 我冷冷哼了哼,不予置评。 当天晚上我们几个人在厅堂吃饭,都是家常小菜,阿辉吃得狼吞虎咽,丁四打趣说,你这么能吃,还这么瘦,肉都长哪了。 阿辉懒得理他,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我放下碗筷出去开门,刚到院里,听到门外传来笑声,老杜带着助手杜伟来了。 他一进门就扯着嗓子说:“呦,这不是朱孙子吗?” 我这股火腾一下就冒出来,不客气地说,“你老是不是喝多了?” 老杜嘿嘿笑:“年轻人都不懂事,学会跟老辈人顶嘴了。” 我正要反唇相讥,丁老爷子走了出来,“老远就听老杜你这张臭嘴在叭叭叭,怎么了,赶饭点来是不是蹭饭来了?” “我是让你们来蹭我的饭。”老杜哈哈大笑,打了个响指,杜伟赶忙从挎包里拿出一张大红色的请柬。 “这是给你们丁家的,我亲自送上门,明天都去我家,咱们爷几个好好喝几杯。”老杜满脸放光。 “怎么个意思这是?”丁老爷子快步过来接了请柬,打开看了看,一张脸变了颜色,颇为古怪。 我赶紧凑过去看,这一看也有点发蒙。 丁四笑哈哈从里面出来:“杜爷爷,怎么回事,看你满面春风的。” 丁老爷子把请柬递给他,丁四看了一眼,笑得肚子都疼,哈哈哈大笑:“杜爷爷,原来你结婚啊,可以啊,新娘子呢?没带来让我们看看。” 老杜让他笑得有点不自在,咳嗽一声:“明天爷们几个早点过去,帮我忙活忙活,新娘子有的你们看的。” 丁老爷子也微笑:“你这是三婚了吧?哪家的女人,我们认不认识?” “明天,明天就见着了。”老杜皮糙肉厚的居然脸红了,带着助手匆匆走了。 丁老爷子摇摇头:“这老东西,老不正经的,上次让七爷给他老仙儿奉茶的事,还没找他算账呢。” “爷爷,明天随多少礼?”丁四问。 丁老爷子道:“别看我和老杜打打闹闹的,他又要争什么堂口联盟的会长,但事情一码归一码,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结婚肯定是要捧场的。拿一千块钱吧。明天咱们家有一个算一个,阿辉!” 阿辉捧着饭碗出来。 “你也去,吃他娘的,放开肚皮,把他家吃穷最好!”丁老爷子恶狠狠地说。 阿辉大笑:“合我脾气。” 第二天上午,我们四个老爷们早早就去了。毕竟是参加婚礼,全都换上新衣服,就连阿辉也脱了军大衣,换上了丁四的一件卫衣,穿在身上就跟大马猴成精似的,那个丑劲儿就甭提了。 到了杜家,老杜西服革履正在待客,院子里摆着十几个空桌,现在还没到饭点,一些帮忙的人正坐着抽烟。 院角有两个堆起来的炉灶,两个专门从事农村宴席的师傅,正用一口大锅熬着红烧肉,锅之大,下去三个小孩洗澡都不带打架的。 两个师傅各操着一个铁锨,来回翻炒肉块,香气扑鼻,满院子都是奇香。 我们来得早,和老杜打了招呼,然后进了大瓦房,目标只有一个,直奔新娘子的化妆间。 老远就听到一群老娘们说笑,咯咯的,那叫一个热闹。到了近前,新娘子的化妆间里里外外都是人,小孩从大人的裤裆底下钻来出去。 看到丁老爷子和丁四,老娘们都过来打趣,说着带色的笑话。丁老爷子笑笑不答话,可丁四遇到这种场合简直如鱼得水,甭管多大岁数的娘们,他都能聊起来,随便说点什么,那些娘们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们的目的不是调戏老娘们,而是看新娘子,进不去门就往里张望,看见一个女人穿着大红色婚服,对着镜子坐着,两个化妆师在抹粉和上头饰。 从镜子的反光看过去,这是个出奇年轻的女人,估计也就三十出头,长得别说还挺带劲,挺有女人味。 阿辉叹了一声:“糟践了,糟践了,老牛吃嫩草,老猪拱了嫩白菜。好好一个小媳妇,怎么嫁给那么个老糟头子。可悲,可叹啊。“ 我在旁边说,“应该嫁给你?” 阿辉脸红了,用小拳头捶打我的肩膀。 热闹了一气,到了中午,院子里坐满了人,乡里乡亲男女老少眼巴巴等着上菜吃饭,有的把塑料袋都准备好了,打算吃不了装着回去。 吃饭前还有婚礼仪式,大家耐着性子看着,司仪先介绍了一番,然后喊道,新娘新郎上场! 新娘子戴着头帘,拐着老杜从屋里出来,老杜穿着一身西服,像是租来的,那叫一个嘚儿。他紧张到胳膊都在发抖。新娘子也紧张,身体发僵。 司仪调侃了一番,说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下面的乡里乡亲都在起哄,“哦,哦,哦”喊着。 司仪宣布:“婚礼圆满……”后面的字还没说出来,就听到院外有人吼了一声:“结什么婚!这个婚今天结不成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斗法 好家伙的,本来热热闹闹结婚,院门外面这一嗓子,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个个面面相觑,一起看了过去。 就看到季苹穿着风衣,像女杀手一样,大步流星走过来,一脚踹在铁门上,咣当咣当巨响。 老杜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全身都气僵了。这时有认识季苹的乡亲上去打圆场:“呦,季姐来啦,赶紧里面坐。” 季苹一只脚踩在塑料凳子上,大声喊:“我今天不是来吃席的。姓杜的,你特么不是个人!有本事下来跟我四四六六说清楚。” 声调越来越高,那么大的院子鸦雀无声,宾客们不少都是看热闹的,饶有兴趣看着事态怎么发展。 季苹大吵大闹,骂老杜是缩头乌龟。老杜实在听不下去,分开人群来到季苹面前,阴沉着脸:“老季,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在家喝马尿喝多了,跑我这儿耍酒疯来了?” “呦,姓杜的,你可真够流氓的,多大岁数了还结婚?你儿子替不替你害臊?爹是老不正经儿,给他重新找个妈。”季苹嘴是真损。 老杜大怒,指着她的鼻子:“你给我滚!我这儿不欢迎你。” 季苹阴森地盯着他:“姓杜的,你别欺人太甚!” 话音一落,她一用力把饭桌掀了,这一桌都是娘们和孩子,谁也没想到她能干出这事。这些吃饭的人,身上都淋了汤汤水水,有个小孩儿被砸到了,尖着嗓子大哭,这下热闹了,整个院子的人都围过来。 老杜脸色铁青,牙咬得咯咯响:“怎么着,你今天砸场子来的?” 季苹道:“你要当什么会长,我管不着,爱当不当。但是抢我的客户怎么说?我都谈好价钱了,你中间拦了一刀,你知不知道这是出马仙儿的大忌?你看我是个女人,好欺负呗?我告诉你姓杜的,秃顶子山我谁都不怕,大不了鱼死网破!” 季苹正说着,突然一个黑影从后面冲过来,举起什么东西,照着季苹重重砸过去。 季苹没做出反应,在众人的惊呼中,她身体摇了一摇,噗通摔在地上,摔在一片狼藉的饭菜里。 砸她的人,正是老杜的助手杜伟,这小子举着塑料椅子,脸部涨红,大口喘着气。 “骂我叔叔,我打死你!”他操着椅子对准季苹一顿猛砸。 季苹没有昏,在地上翻滚,全身泥泞不堪,被打的头破血流,一个劲儿地惨嚎,“杀人了,杀人了。” 这时候我们不能看热闹了,再这么打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丁四和阿辉死死抱住杜伟,杜伟打不过去,把椅子照着季苹一扔,狠狠吐了口痰:“臭老娘们,再来捣乱我打死你!” 这时老杜才慢悠悠说话:“哪位行行好送季苹回家吧,我送他一条好烟。”本来没人动,听到后面一句话,出来好几个老爷们自告奋勇,扶起季苹,也不嫌她浑身都是脏东西,半扶着半强迫,把她带出院子。 季苹现在没个人模样,满脸是血,衣服上上下下都是菜汤,她挣脱了这些人,转回身怒气冲冲奔着老杜就过来了。 杜伟真是忠心耿耿,梗着脖子举着塑料椅子,站在叔叔旁边,作势往外扔:“你过来啊,敢碰我叔叔一下,我豁出偿命也要砸死你!” 季苹眼神阴森,狠狠盯着老杜:“姓杜的,我要跟你斗法!” 老杜压住火气,今天毕竟是自己的大喜之日,憋着火儿说:“姓季的,我当你喝多了,赶紧滚回家!哪个跟你斗法。” “你就是怂了,根本没资格当会长,根本就不是个男人!怂货,还娶新媳妇呢,跟你也是守活寡!“季苹这张嘴真是阴毒。 老杜彻底爆发了,指着季苹的鼻子说:“我跟你斗了。但是我有个条件。“ 周围人都鸦雀无声,现场落根针都能听见。 老杜一字一顿说:“我要跟你签生死状!斗法只能活一个。” 众人互相看看,想不到老杜能提出这么个条件,就是鱼死网破。 季苹捂着嘴阴笑:“我怕你的新媳妇真要守寡了。被窝还没捂热乎,男人就死了!” 老杜一张脸铁青,气得浑身发抖:“姓季的,你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就跟你斗。要不然,你滚一边去!“ 季苹点点头:“两天后,我等你。” “时间你定,地点我定,到时候我通知你。”老杜说:“回去把寿材寿衣都准备好,别到时候现买不赶趟。哦,对了,你还是个老姑娘吧,连个男人都没有,这两天赶紧找个野汉子过过瘾,要不然这一辈多亏。“ 季苹也气得浑身哆嗦,众目睽睽之下转身走了,背影特别狼狈,看上去也有点可怜。 等她走了,院子里有了活泛气,重新热闹起来,乡里乡亲的议论纷纷。我转过头看到丁四,这小子笑眯眯的,一只手搓着下巴。 我低声说:“你舒服了?现在两家要不死不休。” 丁四赶紧道:“朱哥,你可别往我头上泼脏水,这事跟咱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这个时候千万别把战火引到咱们家。” “那你就干看着季苹和老杜生死斗法?”我说。 丁四笑着不说话。 我叹口气,摇摇头。 这时候阿辉放下手里的肘子,醉醺醺地对我说,“小四以后要比你有出息。” 我无奈地苦笑:“这样的出息不要也罢。” “天真,太天真。”阿辉打着饱嗝,用全是油腻腻的手拍拍我的肩膀。 酒席散了后,季苹大闹婚礼现场,和老杜口头约定生死斗法,这件事传遍了整个秃顶子山镇。 屁大的地方,街头里短的八卦坊间都能传半个月,更别提这么大的事了。 秃顶子山的堂口也热闹起来,有不少堂口群在买定离手,开了赌盘,赌这两家谁能赢。 后来传出消息说,这件事让官方的人知道了,有关部门出手,分别找老杜和季苹谈话,要他们注意影响,别惹出大乱子。 这两个人终于答应了不生死相斗,但斗法不能取消,到时候有关部门的人会出面监督,而且斗法现场不准外人观看,要秘密的斗,最后结果也不准公开。 听了这些条件,丁四直撇嘴,说那样还有个屁意思。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有种奇怪的感觉,自从恶灵娃娃上了榜单之后,丁四的性情就有点变了,喜好挑事,心机深沉,唯恐天下不乱。 别看我们一个头磕在地上,但我和丁四交往不是太深,他原来是这样还是现在变了,实在说不好。 总而言之,让我不是很喜欢。 晚上吃饭的时候,丁老爷子接到信息,看了之后跟我们说,刚才老杜发来消息,说明天斗法需要行内人的监督,他们两家选择了咱们丁家做公正人,明晚咱们爷们都去观摩。 丁四大喜,说了声,太好了! 我赶紧道:“去是去,可谁也不要搞事。” 丁四笑着说,朱哥,你这个人就是胆子小,什么都不敢干。 第二百九十九章 怀胎 斗法的时间是季苹定的,斗法的地点便由老杜决定。地点很秘密,在秃顶子山脚下,一处废弃的老屋里。 据说以前有个开发商打算利用此地的旅游资源,建一些别墅的商品房,结果建一半就破产了,留下好几栋破房子在山林深处,一般没有人来。 约定在晚上九点。 我们到的时候,老屋已经来了不少人了。老杜这边带着助手杜伟,杜伟平时不言不语,关键时候真敢干,忠心护主,那没得话说。在他眼里,老杜这个叔叔就是天一样的存在。 季苹这边只有她自己,不过她不是空手来的,大包小卷拿的不少东西,铺了一地。 除了他们两伙人,我居然看到了上次来找我们打鬼胎的娘俩,她们也到了场。奇怪,这种场合让她们来干什么? 丁四看到这对儿娘俩,脸色不好看。他心里有鬼,怕自己挑拨两伙人打仗这件事露出来,幸好这对娘俩心事重重,没怎么太注意我们。 丁四藏在丁老爷子身后,若隐若现,不敢出头。 丁老爷子是这次斗法的公证人,看着娘俩直皱着眉头:“你们怎么把外人叫来了?不怕伤及无辜吗?“ 季苹道:“老丁,是这么回事。这对娘俩一开始找我看事,后来不知怎么想的,杜家人搞鬼吧,把她们挖走了。” 老杜冷笑:“你怎么不说自己狮子大开口?这么个小案子,你要人家孤儿寡母的三千块钱,良心是不是让狗叼走了?就你这样,也配出堂看事?!” 季苹大怒,指着老杜的鼻子骂,骂的那叫一个难听,祖宗都骂出来了。 我在后面满头是汗,拜鬼堂的人都这么乖戾吗,性情如此古怪。 丁老爷子劝来劝去,两伙人都快动手了,丁老爷子火了重重一吼:“行了!你们听不听我的,不听我的,我马上掉头就走,你们死不死的,死一个就少一个祸害!” 两伙人终于静下来,老杜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季苹头发也披散了,她本来就五十多岁了,黑头发里杂着很多白发,此时散下来挡着半拉脸,看起来跟厉鬼差不多。 丁老爷子道:“你们现在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要是真能打嘴仗打明白,今天也用不着斗法了。孰是孰非不讨论,你们就告诉我,想怎么斗吧?” 老杜用手抚着胸口,先念了首诗:“不气不气,他人气我我不气,我本无心他来气。倘若生气中他计,气出病来无人替。“等念叨完了,这才说道:“因为不能生死相斗,所以我想了个办法,苦主请到了现场,我们两人当场给她打鬼胎。谁顺顺利利把鬼胎打下来,谁赢。“ 说罢,他对娘俩里的妈妈说:“大妹子,这次斗法,我们就不收你钱了,免费替你女儿打鬼胎。” 女人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只要不收钱就好。” 丁老爷子道:“你们商定好了吗,赢了怎么讲,输了怎么讲?” 老杜呲着牙笑:“我们杜家要是赢了,不会痛打落水狗的,要求不过分,姓季的从此离开秃顶子山,爱上哪上哪,这里不欢迎她。” 季苹大怒:“我也是这个条件:我如果赢了,姓杜的滚出秃顶子山,从此在我眼前消失!” 两伙人说着说着又要打起来,丁老爷子无奈:“好了好了,你们说好就好。” 这时丁四眼珠子一转,忍不住从后面转出来:“这个斗法有弊端啊。” “怎么讲?”季苹歪着眼看他。 丁四道:“假如是老杜先打鬼胎,顺利打下来了,而老季还没有出手,那算谁赢呢?” 娘俩看过来,妈妈指着丁四说:“怎么是你……” 丁四赶忙抢下话头:“我就是有这个疑问,你们看看怎么解决。” 季苹冷笑:”你怎么就知道老杜能把这个鬼胎顺利打下来?我吃点亏,让他先打。“ 丁四还要说什么,我过去拉住他的胳膊摇摇头,人家两伙人都没什么异议,你在这叭叭叭说什么。 丁老爷子瞪了丁四一眼:“回去!有你什么事。”然后咳嗽一声:“既然双方达成了协议,就按这个来吧。什么时候开始?” “稍等。”老杜说:“官面的人还没来,必须在他们的监督下才能进行。” 大家这么干等着,两伙人都是仇人,自然没有话说,我们这边是公正的第三方,也没法和他们聊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相当凝重。山区里天黑的早。老屋里越来越暗,让人透不过气。 好在斗法现场别的可能缺,但蜡烛有的是。众人把带来的蜡烛拿出来,在废弃房间的周围点燃了数根,现场总算亮了起来,可怎么看怎么古怪,和西方神秘教会搞祭祀一样。 又等了片刻外面有脚步声,有手电光照进来,有人在破窗的外面探头进来:“呦,真有人啊。” 他们绕过窗户从正门走了进来,这是两个穿着便装的中年人,穿着土里土气的,一看就是常年搞农村工作的干部。 他们饶有兴趣地看着屋里的一切,老杜赶紧过来握手:“李干部,王干部,你们终于来了。” 两个干部互相看看,笑着说:”我们还是第一次看出马仙儿斗法,算是开了眼界。有句话说在明面上,你们怎么搞都没关系,但是不能互相伤害,事情扯大了我们肯定是要叫停的,还要追究你们的责任。“ 丁老爷子和两个干部握握手简单介绍了一下,清清嗓子朗声道:“好了,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按照你们既定的办法来斗法吧。” 老杜走出来道:“我先来。”他到娘俩的身旁,轻声说:“大妹子,你先在一旁休息,让你女儿听我指挥,我给她打鬼胎。” 他来到女孩面前,问道:“姑娘,你怎么称呼来着?” 女孩低低地说:“师傅,我叫叶瑄。” 老杜说:”来,别害怕,你把肚皮上的衣服撩起来。“ 女孩垂着头半天没动地方,季苹用大家能听见的声音冷哼:“老流氓。新娶个媳妇没玩够,跑这儿又调戏小姑娘来了。” 老杜大怒:“现在是我做法事,你能不能把臭嘴闭上!” 季苹正要说什么,丁老爷子赶紧道:“老季,再说话就给你一次警告。” 季苹还算讲究,没和丁老爷子顶嘴,冷冷一哼,抱着肩膀看着。 这个叫叶瑄的女孩磨叽半天,慢慢解开衣服,从下面撩上来,撩到一半就停了手,当然不可能让她上半身都看光。 所有人借着蜡烛的微光都看到,女孩的肚皮已经隆起来了,像是三月怀胎的样子。 第三百章 作法失败 女孩的肚皮隆起,李干部看得奇怪,问道:“鬼胎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有鬼?” 丁老爷子笑:“你有所不知,所谓的鬼胎并不是鬼给人留下来的种,毕竟人鬼殊途,两者怎么可能生下小孩呢。这个鬼胎,指的是鬼的精华。“ 李干部似懂非懂,这时一直沉默的阿辉在旁边道:“鬼胎对于鬼堂的老仙儿来说,乃是大补之物,不过阳人用不了。能帮助阴魂野鬼快速恢复精气。” 李干部听得津津有味:“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阿辉道:“看你怎么定义‘鬼’这个概念了。” 李干部正要细问,老杜咳嗽了一声:“我说诸位,我作法时能不能稍微保持点安静,要不然会分心的。” 李干部笑眯眯的,不再说话。 老杜打了个响指,助手杜伟心领神会,从背包拿出朱砂盒和朱砂笔。老杜打开盒子,用笔沾了一下朱砂,然后在女孩的肚皮上画了个点。 “诸位,保持安静,一会儿我要请清风老仙儿上身。” 他盘膝坐在地上,面前摆好了香炉,香点燃插在炉子里,嘴里念念有词,头越来越低下。 香火渺渺,三根香越烧越旺,他猛地抬起头,整个人的神态都变了,眼神锐利,体态轻盈,像是女人。 他站起来,围着女孩转了两圈,用手摸摸肚子。叶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半大老头子摸自己,吓得赶忙躲在一边。 老杜不高兴:“你跑啥啊,我给你看病。我们都是女的,我还能占你便宜不成?” 叶瑄瞎嘚瑟瑟发抖,看向她妈,她妈点点头,往下压压手,示意她听话。 叶瑄眼圈都红了,闭着眼睛强忍着老杜摸索自己的肚子。 老杜表情风轻云淡,觉得没什么大事,摸着摸着,面色忽然凝重。他摸着下巴凝神思索着,似乎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到底能不能行?”季苹有些不耐烦。 “闭上你的嘴,”老杜掐着腰,女里女气地说:“这里有古怪,我要好好想想。” 丁老爷子狠狠瞪了季苹一眼,季苹嘟囔着:“不行就说话嘛,打个鬼胎都费这么大的劲儿。” 老杜像是下定了决心:“好,看来只能这么办了!小伟子。” 杜伟上前,说了声老仙儿。 老杜道:“把我的砍刀拿出来,我驱邪的时候,你在旁边唱神调帮忙。” “好嘞。”杜伟答应一声,把背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把砍山刀出来。 这把刀估计是有年头了,刀把都是深黑色的,刀刃锈死,宽背窄刃,看着就吓人。 老杜在手里颠颠刀,对女孩说:“丫头,一会儿你忍着点,我给你打鬼胎。” 叶瑄吓得脸都白了,磕磕巴巴地问,疼不疼。 老杜说:“打胎能不疼吗,跟打人胎一样,你这个岁数恐怕是第一次吧,以后多了就熟练了。” 我们在旁边听着,都尴尬地咳嗽,说的这叫人话吗? 杜伟拿着神鼓,开始拍来拍去,嘴里念叨着:“我是山中金甲将,手持五彩神奇幡,直着狱门,引亡魂赶紧出来……哎嗨哎嗨呦……” 老杜拿着这把生了锈的大砍刀,围着女孩转圈,猛地一刀砍在女孩的后背上,两个干部和女孩的妈妈都惊呼一声。 老杜不可能伤人,拿着这把刀的刀背象征性砍过去。可女孩像是遭遇到了极大的痛苦,抱着肚子“哎呦”一声,不停吸着冷气:“疼,疼。” 老杜像是没听见似的,围着转圈,猛地操着刀,对准女孩的肚子就是一下。 女孩抱着圆鼓鼓的肚子摔在地上,疼得两只脚来回在地上搓,大声叫着:“疼,疼死我,疼啊……” 老杜眉头一挑,站在女孩面前,脸色惊疑不定,他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强烈。 季苹实在忍不住,喊道:“打鬼胎你不用红布盖吗?” 老杜大怒,“他么的,用你多嘴吗?边儿待着去。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法子。” 丁老爷子忧心忡忡:“清风老仙儿,咱们作法归作法,还是要以人为本,别出什么事了。斗法胜负是小,人命官司是大。” 老杜不耐烦:“我弄还是你们弄?真出了事,我让我们堂口弟子去蹲笆篱子,跟你们都没关系。” 两个干部把丁老爷子叫到一边,低声问,不能出事吧? 丁老爷子叹口气,说道,看看再说吧。 女孩躺在地上,一张脸惨白,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抱着肚子说:“疼,疼死我了。” “丫头,忍一点,打了胎就好了,要不然存在身体里,你一条命也去了半条命。” 老杜真不客气,用大砍刀对着叶瑄又是一刀,正砍在肚子上。明明没怎么用力,可叶瑄疼得全身都抽抽了,像是大虾一样蜷缩在一起,抱着肚子呻吟,疼,疼死我,疼死我了。 老杜一刀又是一刀,这时候我看到了非常可怕的一幕,叶瑄两腿之间的裤子上,洇出了深深的血迹,血还在往外出,能看到很明显的流动,顺着裤子往裤脚那里流淌。 我喊了一声:“不好了,出血了!” 老杜停下了手,他也挺卖力,满头大汗。所有人看过去,女孩抱着肚子在地上一抽一抽,裤子上全是鲜血。 老杜道:“行了行了,出血是正常现象,鬼胎就要打下来了。”说着,举着刀又要砍。人群里有一个人飞身而出,来到近前,一把抓住刀背,厉喝:“住手!“ 这人正是阿辉。 老杜眼睛都直了:“你是哪庙的和尚,跟你有什么关系?” 阿辉大喝:“再这么弄下去,她小命不保,你不想杀人吧?还不住手吗?” 老杜勃然大怒:“人死了我偿命,跟你何关?” “你说的那是屁话,”阿辉脸色铁青:“你这条命当然不值钱,可人家姑娘还有妈妈,以后还有更好的人生,你能偿的过来吗?” 老杜一刀劈过去:“滚!” 阿辉离得这么近,猛地往旁边一闪,一刀走空。 山林的阴风从窗户吹进来,蜡烛火苗在闪动,我们每个人斑驳的黑影,拖曳在墙上一晃一晃的,峭楞楞如鬼一般。 老杜想再挥刀上前,阿辉忽然一摆手,凝重地说:“先停手!不对劲儿啊,林子里有东西。” 说着,他“嗖”的从大门窜出去,消失在黑夜的山林里。 丁老爷子过去制止老杜,“你先站在一旁吧,看看老季怎么处理。” 季苹洋洋得意过来,看了看躺在地上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女孩,叹了一声:“真是造孽呦。” “我作法还没作完,我还没输。”老杜扯着脖子喊。 “够了!”两个干部走过来,一起把女孩扶起来,女孩脸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两条裤腿子都是鲜血。 妈妈哭着跑过来,抱着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都是杀人凶手,还我闺女,还我闺女!“ 李干部脸都气白了:“真是扯淡,我们公职人员跑过来看你们搞迷信活动。我告诉你们,这女孩要是出了一点问题,你们谁也跑不了。把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堂口,全封了!” 这时候老杜才知道闯下多大的祸,喃喃自语说:“我还没作完法呢,作完就好了。” 丁老爷子狠狠瞪他一眼:“半吊子水平,还作什么法,老实呆着吧。” 两个干部搀扶着女孩往外走,我走过去说:“让我来背她吧,她走不了山路。” 干部对视一眼点点头,把女孩要放在我的后背。这时丁四忽然一把拉住我,摇摇头说:“你不能背,谁惹出的乱子谁背,应该杜家的人背。” 第三百零一章 救人 我想背着女孩走,丁四偏偏不让,拉住我不让动。瞅人没注意,偷偷向我使眼色。 我本来对他就有点不爽,装着没看见,执意想背着女孩走。 这时老杜过来,尖着嗓子说:“我们背就我们背,像我们担不起似的。小伟子。” 杜伟闷头过来。 “你来背。”老杜说。 杜伟一把推开我,把女孩背在身上,大步流星往外走,我被推的一跌趔,当下有点生气,这小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 丁四拉着我落在众人的后面,低声道:“朱哥,你是不是傻?“ “你啥意思?”我没好气。 “你知不知道打鬼胎的女人下身流血,血是不能沾到身上的,最是污挥不堪,沾上就倒霉三年!别人躲着走都不及,你怎么还主动往上凑呢?”丁四着急地说。 “扯淡。”我没放在心上:“小四,找个机会我想和你谈谈。” 丁四看着我:“朱哥,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行,等找机会咱哥俩喝点。” 就在这时,阿辉突然从树林跑出来,大叫一声:“不能出去!所有人都退回屋里。“ 李干部有些不高兴:“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阿辉气喘吁吁:“我刚才察觉树林的气息不对劲儿,出去找了一圈,感觉特别浓的阴气和邪气。我怀疑……”他顿了顿:“导致这个女孩结鬼胎的那个鬼,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 李干部脸色不好看:“你也是迷信分子,我告诉你们,如果这个女孩耽误了治疗,真的出了什么危险,你们所有人都要担责任,一个都跑不了!” 他指着杜伟说:“你能不能背?不能背让出来,我们带她上医院。” 杜伟看着老杜,老杜眨眨眼说:“我也感觉到了外面树林很危险,但没有那么强烈,我来开路。” 季苹大步流星走过来拦住所有人,“我信阿辉的,咱们真要论起来,有一个算一个,都比不上他。“ 老杜冷笑:“不见得吧。是你不行,别把我们捎上。” 季苹大怒,又要说什么,一直没吭声的丁老爷子说:“你们两个有完没完?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打嘴仗。” 他来到阿辉面前:“辉先生,你说现在怎么办?” 阿辉凝神说:“外面的阴气太重,那个鬼很可能已经觉察到我们在打鬼胎,它要来报复了。” 老杜讥笑:“我们这么多人还怕这个脏东西?咱们一屋子人,光是拜鬼堂的就好几个,平时玩的就是鬼,还至于怕成这样子。” 阿辉面有愠色。 季苹在旁边冷笑:“姓杜的,你胆子大,你出去照量照量,别在这玩嘴把式。” “行,我上就我上,小伟子,咱们走。”老杜在前面走,杜伟背着女孩跟随,两个干部跟着一起出去。 阿辉拦住他们,严肃地说:“老杜,你要去我不拦着,但把女孩放下,还有两个干部同志,你们也不能去。你们是普通人,没有法力,去了太危险!” 李干部有点恼火:“你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你,耽误了治病,你能承担责任吗?” 阿辉非常坚决:“你们不能去!” 李干部大怒:“不管他,我们走。” 一行人往树林里去。天色愈加黑暗,山林里冷风刺骨,温度降低了好几度。夜风吹得树枝子来回乱颤,黑夜中看来格外可怖。 阿辉急了,上去又是一拦,杜伟随手推过去,阿辉猝不及防被推得倒在地上。 杜伟眼珠子瞪着,梗着脖子说:“要是再拦着,我真揍你!你们怎么这么坏呢,这女的情况这么危险,真要死了,我叔叔就摊上人命官司了!谁拦着,谁就是我们家的仇人!“ 阿辉爬起来正要再去,季苹笑呵呵说:“辉先生,算了吧,俗话好的话,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们爱送死就送死吧,跟我们没关系。” 阿辉看到了我,一把抓住我的袖子:“小子,你说话算话不?” 我有点懵。 “我为你们家走地府,现在我的法力尽失,你答应过要在这半个月里保护我的,对不对?“阿辉直眉瞪眼看我。 我磕磕巴巴说不出话,点点头。 “现在我让你去拦着他们,不能进林子,赶紧去!”他催促我。 我左右为难,说实话,我觉得让这些人走是对的,女孩的情况确实很危险,如果不能及时到医院救治,恐怕真要出人命。 可阿辉说的这么信誓旦旦,又把我架在火上烤,真的很为难啊。 丁四拉着我,把我拉到后面,他保护着我,说道:“辉先生,你这就没道理。你只是让我朱哥为你看门护院,没说替你当打手。你不能道德要挟朱哥,去干他不愿意干的事。” 阿辉大怒,指着他鼻子:“小子,我告诉你,要不是当时我去地府请鬼差,你现在都横死街头了,知不知道?给我滚一边去,有你说话的份儿?” 丁四有些恼火,正要说什么,我把他们分开,我盯着阿辉的眼睛:“辉先生,我可以为你豁出去,但是你能做出保证吗?” “磨磨唧唧的,你爱去不去。”阿辉不应我的话,他跑出去追前面的那些人。 季苹冷哼一声:“我信阿辉的。”也跟了过去。 “我也去。”我对丁氏爷俩说了一声,追了过去。 丁四在后面喊我的名字,我已经下定决心,这次还是听阿辉的。 我加快脚步,很快就追上了阿辉和季苹,他气喘吁吁指着前面说:“快,快。” 前面那一行人已经进了深林。 我追到林子口,忽然一阵寒风吹过来,真的是遍体生寒。我打了个激灵,再看眼前的场景,顿时有点懵。 几十座野坟若隐若现于荒野之间,四周灰蒙蒙一片,薄雾弥漫。老杜一行人在不远处,步伐慢了下来,他们四下里看着,似乎对眼前的场景有些吃惊和纳闷。 这些坟茔分布起来,形成了一个类似迷宫的地形,他们在中间走着,绕过一座座坟,并没有径直向前,而是越走越偏。 来的时候并没有这些孤坟,怎么现在突然出现了,难道是? 我喉头动了动,调出胡门仙印,瞬间贯穿全身,再看过去,压根就没有什么坟茔,还是崎岖的下山路。再看老杜他们,正离开正路,走向一处危险的悬崖。 我吓得一身冷汗,想追过去救人。脚刚抬起来,胳膊被抓住了,回头看是季苹,她严肃地说:“不要进。” “季前辈,怎么了?”我问。 季苹道:“你是不是看到前面都是坟地?” 我“嗯”了一声。季苹眉头紧锁:“这些坟地都是出自恶鬼的幻术。他们死他们的。你是无辜的,不要进。“ 我心里一暖,季苹这话听着不好听,关键时候能拉我这一下,说明此人心肠不坏。 “季前辈,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我还是走进了幻象。 季苹一跺脚:“这孩子不听话,非要找死。” “他可比你想象的厉害得多。”阿辉追了上来,说道:“这孩子是有仙根的。” 第三百零二章 斗法结果 我冲进了幻象,这点小法术对我来说完全不够看,胡门仙印的加持下,幻象无所遁形,一看即破。 烟堂的鬼阵牛不牛,在我这儿跟纸糊的一样。 这时候,他们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悬崖边,最前面的是杜伟,他背着女孩,一步就要踏出去。 我加快脚步,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在他要一脚踩空的时候,我一把拽住胳膊。 杜伟回过头看我,大声喊:“你要干什么?!” 我用胡门仙印贯穿的手掌,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脑门,杜伟打了个激灵,往前看了一眼,腿就软了,带着女孩一起坐在地上。 我过去给每个人都拍了一下,解了他们的幻术。 两个干部也是走到了悬崖边,眼前幻象消失,往下一看脸色发白,磕磕巴巴地说:“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杜有些惭愧:“没想到终日打雁被雁叼了眼,大侄儿,多亏你了。要不然今天我们老杜家是全军覆没。” 两个干部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老杜说,我们都中了恶鬼的幻象,差一步就没了性命,俗话叫鬼遮眼,也叫鬼打墙。 我让他们在原地待着,我又跑回去,解开其他人的幻象,大家一起聚集。 老杜家还想感谢,我说先把女孩送到医院再说吧,我护送大家下山。 这时阿辉道:“既然大家兵合一处,我说句公道话,这个结了鬼胎的女孩现在就算送到医院,也没有解决根本问题。你们如果信得着我,咱们现在再返回去,我肯定有办法让她把鬼胎打下来,并且不会伤及性命,保其平安。” 女孩的妈妈没了主意,看向两个干部。两个干部刚刚经历生死大劫,思维上多少有些改变,李干部问道:你有多大的把握? 阿辉笑:“本来没什么把握,我也不想出这个头,但现在有了他,”他拍拍我:“我心里就有数了,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性。” 李干部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孩,一咬牙:“好,这次我就陪着你们冒险。” 众人重新回来,破屋里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几根残蜡燃烧着,阿辉让季苹把带来的红布铺在地上,然后把女孩小心翼翼平放在上面,他沉声道:“扯红布,把四周围上。” 季苹把大红布扯开,围绕女孩一圈遮挡住,就在阿辉要开始作法的时候,老杜走过来道:“等等!我问一嘴,真要打下鬼胎算谁的?” 阿辉瞪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季苹脸色难看:“姓杜的,你也忒不是东西了,人命关天的时候你还计较这些。” 老杜正要说什么,丁老爷子把他拉回来,摇摇头,示意不要再说话了。 阿辉拿来黄纸,三下五除二叠成了一个襁褓的形状,放在女孩旁边,然后道:“所有人背过身,这个过程不能看。” 众人面面相觑,丁老爷子先做出表率转过身,两个干部也把身子转过去。这时女孩的妈妈问,我也转吗? 阿辉道:“如果你能受得了接下来发生的事,你就看着。” 他这么一说,妈妈叹了口气,也把身子转过去。 我正要转过去,阿辉拉住我的手,轻声说:“你不要动,我一会儿要借用你的仙根。” “前辈请便。”我说。 阿辉深深地看了看我,一手抓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放在女孩的肚皮上,嘴里念念有词。 女孩忽然醒了,脸色苍白,颤抖着说:“我疼……” “坚持一下,马上就好!”阿辉轻声说:“姑娘,你要相信我,鬼胎打下来就没事了,待会儿有点难受,稍微忍一忍。” 女孩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开始扭曲,房间里的残烛火苗扑闪起来,像是有风吹进来。 女孩呼吸急促,肚皮一起一伏,眼睛呆呆望着天花板。阿辉嘴里的咒语念得很快,我感觉胡门仙印里的神力,以极快的速度外泄。 女孩尖叫一声,裤子洇出大量的鲜血,呼吸急促,像是看到了特别可怕的人,大声喊着:“我没想打胎,是他们逼我的,是他们逼我的,你别打我,别打我……” 屋里越来越冷,气温极低,我像是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进了房间。 阿辉凝神说:“注意力集中,不要想太多。” 女孩尖叫一声接着一声,妈妈转头看了一下,“哇”就哭了。情景确实很惨,女孩的下半身几乎被鲜血湿透,整个人半死不拉活,嘴里一直在说胡话。 “我们不打了,不打了。”妈妈跑过来制止,这时一阵阴风吹进来,屋里所有的蜡烛同时熄灭,黑暗像浓烟似的从深处喷涌而出,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女孩的哭声瞬间就没了,阿辉凝神道:“有东西进来了,应该是那个恶鬼。” 我凑过去轻声说:“前辈,怎么办?” 黑暗中阿辉缓缓站起来,突然出手打向左侧的空处,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胡门仙印的法力随着一起涌动,阿辉在借用我的仙力打过去。 耳轮中就听到“啪”一声脆响,黑暗里亮出一团深绿色的鬼火。 随即就看到那团鬼火以极快的速度从窗户冲出去,消失在黑暗的树林里不见了。这个过程所有人都看到了,尤其两个干部,同时喊道:“这是什么东西?” 鬼火幽绿幽绿的,就算消失了,在我们的视网膜上也留下一道残影。 这时屋里传来“哇哇”的哭声,似乎是从黄纸叠成的襁褓里传出来的。阿辉喊了一声:“有没有手电,照个亮过来。” 一束光线照过来,能看到襁褓竟然在扭动,要知道里面是空的,怎么会有东西呢?而且还有婴儿的哭声。 阿辉始终抓住我的手没有松开,喊道:“当妈的过来,赶紧把你女儿接走。” 妈妈和两个干部跑过来,把女孩扶起来,女孩别看下半身都是血,但精神头比刚才强了很多,脸上竟然还有了红晕:“妈,好了,我好了,肚子里的奇怪感觉没有了。” “一会儿出山,你要去医院检查。”阿辉说:“现在我要收拾这个鬼胎了。老季,老杜。” 两个人走过来。 阿辉说:“这个鬼胎我打算送给老季。” 季苹眼睛顿时亮了。 我想起来,阿辉曾经说过,鬼胎是鬼之精华,对人来说没什么用处,甚至是个祸害,但是对于修鬼道的老仙儿来说,此物乃是难得的大补之物。 老杜正要说什么,阿辉道:“我做个公道,鬼胎给老季,而这场斗法老杜你也没输。行不行?你们就算打平了吧。” 我这才明白,阿辉把这个鬼胎给了季苹,以此为代价换老杜斗法没输的结果。细说起来,这场斗法老杜先出手,事情做到如此糟烂的地步,又被恶鬼的幻象迷住,其实已经算输了。 但这么一来,季苹得了好处,老杜买了名声,一打一算个平手。 丁老爷子走过来鼓掌:“我看如此甚好,皆大欢喜,大家没有输家。” 阿辉叹口气,看着窗外黑森森的树林,说道:“恐怕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啊。” 第三百零三章 鼓眼泡 这场秘密赌斗之后,杜、季两家息鼓偃旗,鸣金收兵。秃顶子镇道上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事人也是讳莫如深,整件事轰轰烈烈的来,悄无声息的去,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阿辉回来后一直愁眉不展,我问他怎么了,阿辉苦笑着摇头,跟我说,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背后那个恶鬼没有抓到,恐怕没完。 丁四在旁边笑着说,前辈,你如果害怕被恶鬼报复,就常住我们家,我保护你。 阿辉眼睛一瞪,骂了句狗屁,用你保护我?然后回屋去了。 这天我起来比较早,肚子有点饿,想出去吃早餐。到院子的时候,看到丁老爷子正在打八段锦,非常投入,我不好意思打扰,自己蹑手蹑脚从丁家出来,拐了个弯儿到另条街的早点铺,买了豆浆和包子。 正吃的时候,有人喊我:“小朱。” 回去看原来是季苹,她来到我的旁边,却没有点吃的。我有些诧异:“季前辈,你怎么上这儿吃早餐了,想吃什么我请你。” “不用。”季苹摸出一根烟,熟练地打火机点上:“我来这儿专门找你的。” “我?” 季苹道:“我观察了好几次,你们家一般早上都是你出来买早餐,所以今天我特意来堵你。” 听她这么说,我有点不舒服,便问有什么事。 季苹道:“你最好跟我走一趟,我有件事找你。” 我有些纳闷,想不出所以然,我跟季苹八竿子打不着,她找我干什么。 这时候早餐上来了,我没有问,知道她也不能说,只好先吃饭。季苹也不吃,就坐在旁边看着,弄得我浑身不自在。 她这么看我,我偏偏吃得慢,在她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吃完。这也是考验自己心性。 “走吧。”季苹站起来,我默默在后面跟着。 路边停着一辆破旧的凯美瑞,季苹打开车门,招呼我上车。 “季前辈,你还会开车呢?”我问。 季苹熟练地打着火,开车出去,说道:“我的很多客户都不在本地,有时候要去外地看看。” “我记得有个规矩,你只在自己家里看事。” 季苹道:“我是作法不离开自家院子,但前期查情况,还是需要到外面实地奔波。你可能也知道,我家老仙儿就是我死去的老妈,她死在院子里,魂魄不散,有了机缘修鬼仙。就是不能出院子,出去了就没什么法力,而且特别危险,所以我作法都在院子里。” 我这才明白怎么回事,犹豫了一下问道,今天我们去干什么? 季苹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果然,她这人的性格,是不会提前跟我说的。 我试探着说,能不能把这里的事告诉丁老爷子。季苹犹豫一下,“先别说,到那看看情况再定。” 我是满腹狐疑,只好先这样。季苹这一开,好家伙直接出了镇,上了省道。我有点懵,这是去哪啊,她不会要把我杀了抛尸吧。 一脑子浆糊,胡思乱想着,手机来了信息,是丁四发来的,问我一大早去哪了。我嘴里发苦,给季苹看。 季苹瞄了一眼,想了想说:“随便编个理由吧,别说和我在一起。” 我心里腹诽不已,也没有编理由,回复信息给丁四说,我在外面办一件事,等回去细说。 车子又开了半个小时,从路口下去,到了一片特别荒凉的厂区,隔着车窗看出去,大片大片厂房近乎废弃,大早上的看不到人影,烟囱也不冒烟。荒草随着寒风来回抖动,那种萧瑟之感,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车子停在一栋二层小楼前的空地上,隔着车窗看出来,有两个中年男人穿着皮裙子正在杀羊,羊的皮已经剥下来,赤条条倒挂在树桩子上,下面放着大脸盆接血。 “下车。”季苹招呼一声。 我喉头动了动,这不会是孙二娘开的那种黑店吧,把我拉这里干什么? 下了车,我跟在季苹的身后往里走,两个杀羊的男人盯着我们,目光不善。 门没有锁,进了正门,我以为里面是饭店,谁知道是个民居,有个女人正在沙发上看电视。 不知为什么,这房子里的气氛好诡异。 “艳红。”季苹招呼一声,那女人回过头。这一回头吓得我打了个激灵。 这个叫艳红的女人居然是鼓眼泡。 什么叫鼓眼泡呢,是当地的俗语,就是说两个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鼓出去了。造成这种原因,可能是得了什么病,或是近视眼。我小时候就见过一个女同学因为近视程度太高,发生眼部变形,整个眼珠子都鼓出来,看起来很吓人。 但那个女同学和眼前这个艳红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艳红两个眼球几乎有百分之八十在外面,可能一不小心,就“咕噜”一声从眼眶里流出来。 乍一看,就像是戴着个球形的眼部面具一样。 她看到季苹,似乎要哭,两个眼球里浸满了泪,说流还流不下来,看得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季苹走过去问:“怎么样了这两天?” “好像是控制住了。”艳红说:“还是难受。看东西看一会儿就流眼泪,特别干涩,最困难是想闭眼怎么都闭不上,晚上睡觉遭老罪了。” 季苹指着我说:“艳红,这是我给你们家请来的法师,姓朱,别看年轻很有两下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必要把我抬这么高吗。我忽然明白,季苹把我用车拉到这里,是让我看事的。我暗暗叫苦,自己这两下子不是白给吗,哪会看这样的疑难杂症。 我有仙印,确实有法力有神通,这个我不是吹,但是解决法力之外的问题,我连丁四的四分之一都比不上。 江湖经验太少,看得事也少,遇到这种疑难杂症,我就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季苹也是够莽撞的,那么多高人,怎么单把我叫来,这不是耽误事嘛。 当下我也不好拆她的台,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只能先点点头,和艳红打了招呼。看看情况再说。 艳红冲我双手合十:“朱大仙儿,你救救我吧,救救我们全家,想要多少钱我们都给你。” 我尴尬地咳嗽一声,季苹道:“艳红,带着朱师傅先去看看你老公和孩子。” 艳红答应一声:“朱师傅,你跟我来。” 季苹坐在沙发上,掏出一根烟叼上,说道:“你先去看,看完下来我跟你细说。” 没办法,我跟着艳红上了二楼。刚到楼上,就闻到一股很难闻的气味,说不上是什么,有点像中草药,又有点腻腻的血腥味。 我不好意思问怎么回事,显得自己太low,只好忍着疑惑,跟着艳红到了一个房间。 艳红推门,门没锁,径直开了。里面是孩子的卧室,有个小学生在书桌前正看课本,听见声音抬头看我们。这一抬头,吓得我冷汗都出来了。 这个小学生穿着校服,竟然也是个鼓眼泡,两个大眼珠子都快挤出来了,而且眼球上布满血丝。这个孩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受了惊的金鱼。 第三百零四章 勒索 小学生正在房间里看语文课本,见到艳红便问:“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上学呢?” 一句话差点让艳红哭出来,她的双眼充满了血丝,轻声说:“等眼睛好了,咱们就上学。” “妈妈,我眼睛什么时候才能好,好难受。” 艳红带着哭腔指着我说:“这个叔叔是医生,专门过来给咱们看病的,看完就好了。” 孩子特别懂事,站起来拉着我的手说:“叔叔,快点给我爸爸妈妈看病吧,我想早点好起来,我想要上学。” 我心里不是滋味,摸了摸他的头。 艳红把孩子安抚住,带着我从屋里出来,又去了走廊尽头的另一个房间。开门之后,屋里一股奇怪的味道散发出来,就是先前闻到的中草药加血腥气。 这是一间卧室,里面有一张大床,上面躺着一个人,在轻轻呼吸。 艳红做个手势示意不要出声,我们两人轻声轻脚来到床边,我往床上一看,眉头皱了起来。 床上躺着一个男人,面部蜡黄,嘴唇干裂,两个眼珠子也是鼓眼泡,跟金鱼似的,躺着看不出来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脖子起了一些紫色的小水泡。 我看到床头放着空碗,碗底还有一些黑红色的液体,刺鼻的气味就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 “他就是我丈夫。”艳红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就这个模样,半死不拉活的。” “这是什么?”我指着床头空碗,轻声问。 艳红道:“是季师傅开的药,用草药配着羊血。” 我有些恍然:“难怪你们门口在杀羊。” 艳红苦笑:“杀羊一方面是取新鲜羊血做药引,另一方面季师傅说,恶鬼怕屠夫怕血腥,所以我们特意把屠宰场的师傅请到家门口杀羊。” 我抓住了一个词,疑惑地说:“你们惹了‘恶鬼’?” 艳红叹口气:“出去说吧。” 我们两人来到楼下大厅,季苹正在抽烟看电视,见我们下来用遥控器把电视关掉。 “怎么样,看仔细了?”她问我。 我叹口气:“看得心里难受。发生什么了,一家三口怎么同时变成这样?” 季苹道:“这家人是半个月前找到我的,我来看了之后就发现是脏病,不是正常生病。家里有一股我很不喜欢的气场,后来我找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时候男主人能走能动,我带着他去了院子,请老仙儿看过,老仙儿说他们一家人是惹了恶鬼,很麻烦的恶鬼。” “怎么惹的?”我问。 季苹做个手势,示意艳红来说。艳红道:“朱师傅,你来这一路上看到很多的厂房,对不对?” 我点点头。 艳红道:“我家那口子是做工程的,这些厂房的拆迁有他一部分,可以说这个工程做完了,我们家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然后呢?” 艳红道:“这么大的好处能拿下来,各方面都要打点到,我家那口子办事仔细,该打点的都打点了。在大概大半个月前,我们家来了三个人。” 艳红说,这三个人是两男一女,来了之后大大咧咧往那一坐,要找她老公谈判。艳红看到其中一个人的脖子上,有纹身。 艳红的老公既然能吃下这么大的工程,也不是善茬子,看出来者不善,便沉着应对。 两男一女张口就说,你现在接下大工程,我们是不是也得跟着喝口汤。多了不要,三天之内准备一千万现金吧。 艳红的老公当时都气笑了,说你们是干嘛的,跑这勒索来了,都什么年头了,还干这样的买卖? 那三个人也不废话,做出手势,就给你们三天,三天之后过来拿钱,钱不到位,你们家就等着灭门吧。说完走了。 当下艳红要报警,她老公考虑问题比较仔细,说报警也没证据,口空无凭。再说他这个生意不能公开化,报警搞不好会惹出其他麻烦。 她老公开始安排,首先在屋里按了摄像头,等下次这三个人来了,拍下整个勒索过程,作为备用的证据。然后又找了几个哥们,都是在社会上混的,也不是真打仗,这年头哪有打打杀杀了,就是威慑一下,吓唬吓唬来人。 三天之后,那三个人果然来了,往沙发上一坐,艳红老公带着几个帮手就出来了,这几个帮手满身社会气,虽说没拿武器,但都光着膀子,露着刺龙画虎什么的。 这三个人当时就笑了,说一千万没得谈呗? 艳红的老公很强硬,直接就说,肯定没得谈。 其中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说,老三,既然如此,把符烧了吧。 那个叫老三的男人,就是脖子上刺纹身的,当下就掏出一张深蓝色的符咒,没看到用什么打火机,只是捏在两个手指头之间,轻轻这么一晃,符咒自燃。 燃烧的速度很快,符咒燃烧过程中,散发出一股很难形容的怪味。 三个人站起来,多余的话没说,转身就走。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然后,”艳红苦笑着说:“我们就开始得病。不光我和我老公,在场的几个帮手也开始发病,症状和我们一样,都是眼球鼓出来。最早的时候我们去医院看过,医生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给出的方案一是手术,二是通过药物保守治疗。第一种风险太大,我们选择第二种药物治疗,结果越治越麻烦,整个眼球干涩难受,一直往外突。后来,有个人家里找了个老仙儿看,老仙儿看了一眼就说,这是邪病。” 听到这里,我问:“当时你们谈判的时候,家里小孩不在场吧?为什么他也会得这种病,难道是传染的?” “我也不知道。”艳红苦笑摇摇头:“我儿子打那天开始,也得了这种金鱼眼的怪病,眼睛越来越大,现在已经跟学校请了长假。” “不是传染,”季苹抽着烟道:“我和他们家人接触了很多次,我怎么没传上。我怀疑在这房子里藏着鬼偶。” “鬼偶是什么?”我问。 艳红看着我:“朱师傅,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闹个大红脸,咳嗽了几声。 季苹道:“艳红,朱师傅厉害的点不在这些,我把他请来自有道理。”她把烟头掐灭,继续说道:“鬼偶是一种诅咒术。把人的魂儿摄在人偶里,通过给人偶下邪术,反射回人身上。这种人偶就叫做鬼偶。” 我有点明白了:“季前辈,你的意思是,让我在这个房子里寻找鬼偶?” “这是一方面,”季苹说:“其实这里面最耐人寻味的是当时摄像头拍下来的录像视频,一会儿你看看就知道了。” 第三百零五章 黑色颗粒 季苹在这里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随便,好像她才是女主人,她吩咐艳红把当时的视频打开来看。 艳红把电视打开,插上了u盘,屏幕里出现了当时的景象。 现在的偷拍技术也相当了得,屏幕画面看起来特别清楚,从角度来看,摄像头应该放在天花板的位置,居高临下正对着沙发。 视频里传来了敲门声,电视上的艳红对着丈夫说,应该是他们三个人来了。 丈夫沉声道,去开门,不要害怕,我都准备好了。 艳红过去开门,从外面进来三个人。 一看到视频里的这三个人,我就惊了。他们都穿着黑衣服,竟然看不清貌相,整张脸是黑烟的状态,不见五官,像是恶鬼一般。 这三个人坐在沙发上,身上散发出浓浓的黑色负能量,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人。 我喊了一声,“停。” 画面暂停了。 我喉头动了动问,“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脸上是黑烟?他们在现实里也是这样吗?” 艳红摇了摇头,害怕地说:“他们来的时候,都是正常人。后来我们看视频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是这个样子。真的很奇怪,视频里所有人都是正常的,拍摄的家具也是正常的,只有他们三个人是这种鬼样子。” “继续播放。“季苹吩咐。 接下来的内容和艳红陈述的一样,这三个怪人问他们家要一千万现金,得知没有准备,这三个人没有什么废话。其中一个黑衣男子,告诉另一个男人,把符烧了。那男人烧了符,然后三个怪人转身就走。 就在他们要走的时候,那个被称为老大的人,忽然抬起头看了一眼挂在天花板上的偷拍摄像机。不知他是知道那里有偷拍设备,还是随意瞄了一眼。 他这一眼看过来,画面出现很多雪花,里面的人物开始扭曲,像是摄像机受到了强烈的电磁干扰。 画面突然中断,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像是做了一场大梦,舒了口气,刚才看视频的时候,莫名的一股压力压得喘不上气。 “你看出什么来了?”季苹问。 我抚着胸口,说道:“他们身上的负能量太大,我以前见过不少很可怕的东西,但都没有他们身上的能量这么大。” “嗯。还有呢?” 我皱着眉思索着:“如果是他们干扰了视频,这三个人的法力真是深不可测了,我还没见过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不,”季苹摇摇头:“很多高人都可以做到,利用自身的能量场来干扰电子设备。但前提是,他们要发现这些电子设备在,视频上的三个人最古怪的一点是,他们事先不知道有录像偷拍,设备一开始就拍不到他们的脸。” “说明了什么?”我喉头动了动。 季苹问艳红,还有烟吗? 艳红赶紧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包好烟,拆开之后递给季苹,又递上了打火机。季苹翘着二郎腿,长长抽了一口,说道:“我怀疑这三个人,压根就不是人。” “鬼啊?”艳红吓得脸都白了。 季苹道:“至少也是半人半鬼。” 屋里的气氛有些阴森,压抑无比,让人浑身发紧。 季苹道:“小朱,今天把你请来,你帮着寻找一下鬼偶。鬼偶不能离开当事人太远,我怀疑是被那三个人藏在房间里,你帮着找找。” “是在客厅里吗?”我环视一下整个客厅:“三个人来的时候,只在客厅逗留过,其他什么地方都没去。” 季苹摇摇头:“整件事不能用常理去想,你还是去找找吧,放心,真要寻到鬼偶,不会让你白找的。” 艳红赶紧说:“朱师傅,你放心,该多少费用就多少费用,不会少你的。” “这些都是小意思。”我站起来,本想动用胡门仙印,又觉得不妥,不想露出太多。我倒不是忌讳季苹,而是这个客厅,乃至整间房子都给我一种不安全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就是心里不托底。 季苹抽着烟看我迟迟不动,“是不是我们在不太方便?“ 我没说话。 季苹站起来,用手指勾着艳红说:“咱俩先出去。“ 等她们两个走了,我来到房间角落,激发出胡门仙印,全身神力贯通,用双眼去看。这一看吓了一大跳。 整个房间充满了黑烟,薄薄淡淡的。这些黑烟细看由某种黑色颗粒组成的,我调整眼睛的焦点,近距离看着一颗颗粒,如同辐射的尘埃,透着一股邪恶的气息。 我发现自己身上落满了这种黑色颗粒,像是黑色的雪花。我吓得赶紧用手扑弄,但是手上去之后,又沾了一手,身上那些黑色颗粒并没有掸掉。 坏了。我心脏狂跳,只能回去再想办法,一定要把这些恶心的东西弄干净。 我甚至连呼吸都不敢了,怕这些颗粒从鼻孔钻进肚子里。我沿着房间的边缘小心移动,避免沾染更多。 这时电视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正在循环播放那三个人的视频录像,我看到大量的黑色颗粒聚集在电视上,像是磁粉相吸,基本可以断定,这古怪的黑烟就是这三个人留下来的。 难道?我想到一个问题,这些凡人看不见的黑烟,难道是那三个人烧的符烧出来的?这张符咒到底多牛逼?居然会烧出这么多颗粒? 而且都多长时间了,大半个月过去了,居然还久经不散。 我换了一个墙角,继续观察,发现这些黑色颗粒,并不是原地悬浮,而是有一定的流向。它们大概有两个流向,一个是往电视上聚,这个可以理解,电视上有那三个人的视频。还有一种流向,是从低处往高处流动,顺着楼梯上行,去了二楼。 这情形十分古怪,我犹豫了一下,用手臂挡着鼻子和嘴,然后小心翼翼顺着楼梯上到二楼。黑色颗粒在空中移动,渐渐飘向一个房间。 看到这所房间,我心中的疑惑几乎到达顶点。 是孩子的卧室。 疑惑是,我一开始判断,这些黑色颗粒最有可能飘向的地方是艳红老公的房间,因为他的病情是最严重的一个,照常理推断,也是负能量最强的。 但是现在这些黑色颗粒偏偏飘向了孩子的房间,简直太古怪了。 我犹豫一下,顺着走廊往里走,来到房间门口。 房间关着门,我上前敲了敲,里面传来孩子的声音:“妈妈吗?” 我用力推了一下门,门应声而开。 第三百零六章 是我们 门开了之后,我看到孩子在伏案学习,他听到声音抬头看,“叔叔,你来了。” 这个时候,我发现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浓浓黑烟,就是那种黑色颗粒。 我明白了,刚才看到黑色颗粒流动,是朝着这个房间进来的,其实这个流向有问题,黑烟其实是这个孩子散发出来的。 黑色颗粒在空中流动,无法准确判断方向的,我一直以为是从外面向里飘,等到了这个房间,才发现原来孩子才是源头,使得烟往外飘。 这孩子浑身都是黑烟,两只眼睛又是金鱼一样鼓眼泡,他和我说话,嘴一开一张的,我已经听不到他说什么了,我整个人陷入深深的黑暗恐惧之中,整个身体都在发僵。 孩子站起身来,正在向我靠近,他身上黑烟滚滚,很多颗粒都扑到我的身上。衣服脏了,裤子也脏了,我抬起双手,看到两个手也都是黑色颗粒。 我吓得一声大叫,倒退几步站立不稳,被门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在走廊上,发出重响。 我连滚带爬从走廊跑出来,顺着楼梯到了楼下,这时候季苹和艳红听到声音都走了进来,看我如此狼狈,季苹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我跑出大门,来到外面吹着冷风,脑子清醒了一些,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在门前,树桩上还倒挂着那只扒了皮的羊,肚子里的零碎基本上都收拾干净了,只剩下一个鲜红的躯体。两个杀羊的屠夫已经走了。 迎着风一股血腥味吹过来,我实在控制不住,蹲在地上就是干呕,什么也呕不出来,只有一滩滩清水。 这时身后有手拍在肩膀上,季苹的声音传来:“你发现什么了?” 我慢慢站起来,做了几个深呼吸,胡门仙印已经悄然退去。 我伸出手,再也看不到那些黑色颗粒,但是我知道,看不到归看不到,但它们还是客观存在的,就在我的身上。 现在还不知道那是一些什么东西,但肯定不是好东西。 我说道:“我可能找到鬼偶了。” “啊。”艳红跑过来:“朱师傅,你真厉害,季师傅带着我们找了好长时间,都没找到那东西。你找到了就好。放心吧,一分钱都不会少的。” 季苹也有些意外,问道:“小朱,鬼偶在哪?只要找到鬼偶,他们身上的病就能治好大半。” “对啊,在哪啊?”艳红追着问。 我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对季苹做个眼色:“季前辈……” 季苹也是老江湖,马上心领神会,跟着我到一边说。艳红一把抓住我:“不行,有什么不能讲的,就在这儿说!朱师傅,你好好说,鬼偶在哪呢?” 我看向季苹,季苹没有任何表示,脸上甚至都没有表情。 我心一横,说道:“鬼偶,很可能是你儿子。” “什么玩意儿?”艳红像是没听明白:“你再说一次。” “鬼偶是你儿子。” 艳红脸色一下变了,两个鼓眼泡似乎又往外鼓了一些,更加可怕,她头发散了下来,紧紧盯着我:“你再说一次。” 我真害怕她过来咬我。 “你再说一次。”季苹道。 我深吸口气:“鬼偶是艳红姐的儿子。” 艳红眼睛一翻,整个人要晕过去,季苹手疾眼快一把抱住她,“回屋再说。” 我们三人回到客厅,艳红嚎啕大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摊上这样的事,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拿出一千万给他们。呜呜,我就说,人不光要有钱,还要有这个命,没这个命多少钱也扛不住。反而是祸害,是祸害!” 她哭着,季苹心烦得很,把我拉到外面。 “你看好了吗?”她问。 “八九不离十吧。”我说:“她儿子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邪气,负能量几乎都是他散发出来的。我不能肯定他是不是就是你要找到的鬼偶,但这个孩子是整个家里负能量的来源。” 季苹点点头:“小朱,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找鬼偶只是一方面。你发没发现这案子里,有很多古怪的地方?” 我心里一紧:“季前辈,你请讲。” 季苹道:“我仔细听艳红讲述整个过程,有个细节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她说三个人里的那个老三,脖子有纹身。” 我点点头,想起来了。 季苹道:“你仔细回忆一下,还有谁脖子上有纹身。“ 我挠着头仔细想,季苹既然这么说,肯定还有人这样,而且这个人是我们两个都认识的。 我绞尽脑汁,把秃顶子山所有认识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并没有记得谁脖子上有纹身的。 想了一圈,我摇摇头。 季苹道:“你还记得前些日子我和老杜斗法,一个女孩儿结了鬼胎。” 我点点头,疑惑地看着她。 季苹道:“这个女孩儿说,整件事的起头是她搬了一个新宿舍,晚上睡觉的时候梦到一个特别帅的男人,和她成亲,一直在要她。这个男人有个最为显著的特征,就是脖子上有纹身。” 她一说完,我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觉得牵强,马上自己摇头:”不对,不对,这也太巧合了。” “先别说巧合不巧合的事,你想到了什么?” 我一字一顿地说:“前辈,你怀疑让女孩怀孕结鬼胎的人,和这次勒索事件里的人,是同一个?是三人组里的老三?脖子上带纹身的。” 季苹道:“如果光凭一个线索,推断起来确实比较牵强,还有第二个共同点。这里离着结鬼胎女孩所打工的邻县不过十几公里,其实就是一个地方。” “就算如此,又怎么了?”我说道。 季苹叹了口气:“这三个人很明显都是会法术的,难道他们不知道这十里八村都是秃顶子山的范围吗,他们在这里搞出事,我们那边的人总会知道的。就算搞,他们也应该去远地方搞事,而不是就近。” “你的意思是,”我疑惑地说:“他们选择这两个受害者,都是有目的的?” “还有一件事,你记得没有。”季苹说。 我看着她。 季苹道:“斗法那天,阿辉察觉树林里有异常情况,老杜和那两个干部先下山,结果遭遇了恶鬼幻象,差点坠崖。” 我猛地一惊,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的意思是:斗法那天,那三个人都到场了?全在树林里?” “幻象仅仅是一次试探,”季苹目光阴冷:“一千万勒索金不是他们最终目的,鬼胎也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她顿了顿:“是秃顶子山,是我们。” 第三百零七章 三个人 季苹说得言之凿凿,我又重复一遍,“你的意思是,那三个人冲的是秃顶子山?我怎么没听明白,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季苹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是一种直觉,别忘了我是出鬼堂的,他心通很厉害。为啥我老娘抓了我当弟马,就是这个原因。” 我没说话,脑子里一点概念都没有。 季苹看着我说:“小朱,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来,这件事要和你说吗?” 我摇摇头。 “我选你,是因为信任你,然后才看中了你的神通。整个秃顶子山,说心里话,高手很多。但真正让我信任的,目前只有你一个人。其实这件事我最想找的是阿辉,可阿辉现在法力尽失,他又不想掺和到江湖事里。”季苹重重叹了口气。 我看着她,这个老女人虽然性情乖戾,脾气很臭,但身上也有一些闪光点。 “现在怎么办?”我问。 季苹道:“先去看看艳红的儿子,你说他是鬼偶。” 我们两人回到客厅,艳红已经不哭了,坐在那痴痴傻傻。季苹道:“你也别伤心过度,我现在就去救你的儿子。” 艳红这才回过神来,拉着季苹的胳膊,不停地哭。 季苹这叫一个闹心,喝了一声,“你要再哭,我就不管你们一家了。现在事情已经出了,哭有什么用?” 呵斥之后,艳红好了一点,我在旁边默默观察,艳红好像对季苹言听计从,特别信服,而且经常有一些小女儿态。这种关系说起来有点暧昧。 我们三人上了二楼,径直来到孩子的房间,小孩儿打开电脑,正在玩游戏,看到我们来了,赶紧慌手慌脚要关机。 艳红过来说:“好儿子,不是不让你玩,你现在的眼睛需要休息,不能看这些东西。” 孩子鼓着两个大眼泡哭了,泪水充盈整个眼眶,整个眼球看起来更加鼓胀,像是泡在透明的液体里,看得人浑身发麻。 季苹拍拍艳红的肩膀,示意她靠一边,走过去蹲在孩子面前,“宝贝,告诉阿姨,你现在除了眼睛疼,还有哪块不舒服?” 孩子拍着自己的胸口,“这儿难受,心里难受。” 季苹伸出手抚摸孩子的脸颊和下巴,她那个手跟鸡爪子似的,摸到孩子细嫩的皮肤,孩子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季苹道:“跟阿姨去秃顶子山玩,好不好?” “阿姨,我不想离开家,我想上学。” 季苹道:“看到这个叔叔了吧,”指了指我:“这个叔叔会给你治病,好不好?治好了就能上学。” 孩子看着乖巧的让人心疼。季苹道:“你妈妈也一起去。” “我爸爸怎么办?”孩子说。 艳红赶紧道:“我让你小姨来照顾爸爸,就一天晚上,明天我们就回来。” 孩子憋着小嘴,点点头。 我蹲在孩子面前,轻声说:“宝贝,我问你,前些时候遇没遇到过什么怪叔叔?” 孩子眨眨眼,茫然地摇摇头。我看看季苹,季苹心领神会,知道我的意思。孩子是不是私下和那三个怪人接触过。 我轻轻叹口气要站起来,孩子突然说:“我没遇到怪叔叔,遇到了一个怪阿姨,在学校门口。” “怎么回事?”我赶紧问。 孩子说,很早之前,那天放学,刚出校门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阿姨,长得很漂亮。看到他之后,阿姨笑眯眯地说,小朋友,能不能帮忙找个人。 孩子非常热心,问阿姨,你要找谁。 “你们学校有没有一个老师叫……”那女人说。 孩子又回到学校,找到班主任说了刚才的事,说外面有个阿姨找一个老师。班主任当时没当回事,摇摇头说不知道,咱们学校没有这个人。孩子出来告诉那个女人,复述了老师的话,然后问她是不是找错学校了。 那女人笑着说:“有可能,我再打听打听。孩子这么乖,我要奖励你一块糖。”然后给了孩子一块糖。 孩子本来不想吃,可在女人的注视下,孩子很善良,觉得不吃不好。那是个棒棒糖,扒开之后放在嘴里,觉得特别甜。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等他说完,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艳红赶紧问,“那个阿姨长得什么样,是不是嘴角有颗痣?” 孩子眼睛瞪得更大了:“妈妈,你怎么知道,你见过那个阿姨吗?” 艳红一屁股坐在床上,脸上是绝望的表情。季苹轻声道:“是那三个人里的?” 艳红深深吸了口气:“那三个人是两男一女,其中女的长得很漂亮,很妖媚,嘴角有颗痣,看着就不像好人。” 季苹沉声道:“他们盯上你家并不是心血来潮,多少天之前就开始布局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盯着我们?”艳红哭了:“比我们家有钱的有的是,为什么不去祸祸他们?” “一会儿我们走,”季苹说:“带上你儿子去我那。咱们晚上作法,我看看你儿子到底怎么回事。” 计划就这么定下来,艳红打电话联系人过来照顾丈夫,都收拾好了,我们离开了这个家。 回去的路上是我开的车,刚过中午,不知怎么搞的天色极为昏暗,我把车头灯打开,前面黄烟弥漫,路旁极度荒凉。一阵冷风吹过,能看到无数的杂草起伏。 我心里极其压抑,透过后视镜看到后座,季苹和艳红分坐两旁,孩子在中间。我暗暗调用胡门仙印,看到孩子成了一团黑烟,不断往外散发深黑色的颗粒,数以亿计的颗粒大量扩散,如同邪恶的星辰,几乎充斥着整个车厢。 我把车窗拉下来,一阵阵冷风吹进来。 “你干嘛呢,冷不冷?”季苹道:“赶紧关窗。” 我看到无数的黑色颗粒从车窗吹出去,在风中凝儿不散,如同黑烟一般向后上方向飘去。我又看到自己的双手,已经积满了黑色,这一幕让我极度心悸,有点喘不上气。 我猛地一脚刹车,车子停在路边。 季苹看出问题来了,伏着身子过来:“小朱,你怎么了?” 我没说话,推开车门下车,无数的黑烟随着敞开的车门飞出去,在空中化成无数的黑烟,它们的方向竟然向着一侧的田野。 我手搭凉棚,极目远眺,看到在黑烟流动的方向,田野很远的地平线上,昏黄的光线里站着三个人。 似乎都穿着黑衣服,像是三个小黑点一样在那里。 我有种强烈的直觉,他们在盯着这辆车,在盯着我。 第三百零八章 探寻源头 “怎么了?”季苹来到身边问。我指着那三个人的方向。季苹明显也看到了,吸了口冷气,“他们在跟着我们。” 我说道:“季前辈,孩子去你那里恐怕非常危险,你会引火上身。” 季苹抱着肩膀,瞅着远处的田野冷笑:“来吧,要是害怕,我早就不干这一行了。什么山猫野兽我没见过,让他们来吧,在家等他们上门!” 我从来没发现这个老女人居然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她这么一说,我心里安定了不少,竖着大拇指说:“前辈,你是这个。” 季苹非常受用,对着远处的田野做了个竖中指的动作,这么远也不知道那三个人看没看到。她招呼一声,“上车!” 我收了胡门仙印,继续开车上路,车子开得飞快。我能感觉到,这孩子本身就像是追踪器,完全在那三个人的掌握之中,我还是下意识踩着油门,把车开得飞快,想尽快摆脱他们。 不知为什么,远远看到这三个人的时候,我升起一种不祥之感,压得心沉甸甸的,非常难受。 终于回到秃顶子山,径直开着车到了季家,季苹让艳红带着孩子赶紧进去,她在外面拿出一张符咒贴在铁门上。 “这东西是我当年去龙虎山的时候,一个师傅给的。”季苹道:“比报警器还灵,只要有脏东西靠近,它就会燃烧并发出声音。” 我没说话。 季苹继续说:“今天晚上我会作法给孩子驱邪,从事情上看,这孩子很可能中了邪蛊。请堂口老仙儿拔毒,我有种强烈的感觉,他们一家人的解决关键就在孩子身上。把他的毒拔了,他们一家人就能好大半。小朱,晚上我请老仙儿的时候,你给我护法。那三个人很可能会找来。” “前辈,有句话我不得不说,”我道:“我想把这件事告诉丁家,我们现在需要别人的帮助,这件事太危险了。” “不行!”季苹皱眉:“我信不过任何人,尤其是你们丁家的丁四。别以为我不知道丁四都干了什么。” 我心头一颤,装作没事人好奇地问,他做什么了? 季苹冷笑:“打鬼胎的母女是丁四介绍给老杜的吧?呵呵,你知道为什么我和老杜斗法结束之后,没有再争个短长吗,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件事是丁四在捣鬼。碍于老丁头的面子,我们才没上门讨个说法。丁四这孩子越来越尖,越来越滑,我劝你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我脑子嗡嗡响,老杜和季苹居然早知道丁四那点猫腻了。 季苹道:“别以为就自己聪明,别人都是傻子,所有人心里都明镜一样,只是不说罢了。说不定丁四跟那三个人是一伙儿的。” 我赶忙道:“前辈,你这么说是真冤枉他了。丁四小聪明是有的,但不至于做出作奸犯科的事,触犯底线的事他不会做。” “他不做最好,要不然我姓季的第一个就不容他!”季苹咬牙切齿:“小朱,你就说帮不帮我?帮,你现在进屋,咱俩研究一下计划。不帮,你趁早回去,远离这个危险,我也不怪你。但是你谁也不能说,如果跟任何人说了,我骂你八辈祖宗!” 季苹头发都散下来了,眼睛恶狠狠盯着我,看着杀父仇人似的。我在苦笑,心说你至于吗。 “前辈,我尊重你,我跟你干了!”我说道。 季苹拍拍我的肩膀:“小朱,你是好孩子,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她带着我进了屋。刚进到客厅,我就接到语音申请,是丁四发来的。我给季苹看,她示意我让角落去接。我深吸口气接听电话,丁四在里面问我,这一天跑哪去了,怎么也不和家里打个招呼。 我苦笑着说,在外面办点事,稍晚点就回去。 丁四疑惑道:“朱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你跟我说没关系,我肯定帮你。” 我吱吱呜呜找了个理由,不管他相不相信,搪塞过去。 季苹去厨房做了几道菜,我们几个人在客厅里默默吃了饭,谁都没有胃口,吃得都很少。下午的时候,艳红带孩子去客房睡觉,季苹去地下室准备东西,我一个人守在客厅。 临近傍晚,天上飘着毛毛细雨,天色极为昏暗,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昏红的太阳,感觉一点热气都没有,冷得一逼。 心情很糟糕,觉得压抑,又说不上来哪块不对劲儿,没来由的发毛,看着空空荡荡的客厅,有点害怕。 我掏出烟,使劲儿嘬了两口,用出胡门仙印观察,看到整个客厅都是黑色颗粒,沙发上也是黑黑的一层。也就是说,季苹的家被那孩子感染了,到处都是这种不可名状之黑色颗粒。 我盘膝坐在沙发上,闭目凝神,调用胡门仙印,想探知一下这东西的属性,想做到这一点,就得冒险。我搓着黑色颗粒,尝试着把它们往意识之境里引。这些颗粒本来就不是实体之物,只有在我用胡门仙印的时候才能看到,所以很容易就引了进去。 大量的黑色颗粒进入了胡门仙印的所在,附着在仙印上,琥珀蛋形的仙印高速自转,想把这些东西甩出去。这些黑色颗粒黏力很强,附在仙印表面,怎么都甩不下去。 我心跳加速,心说坏了,仙印表面本来有一些金光闪闪的字,那是留下来的成仙秘籍,讲怎么呼吸的。此刻字的上面铺满了黑色颗粒,显出了黑底金边的效果,看上去极为邪恶。 我的意识和仙印如今已经贯通一体,黑色颗粒开始干扰到了我的意识,我一阵恍惚心跳加快,看到了某种幻境。 那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充斥着无数的黑色颗粒,它们正在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高速,以辐射状往外喷射。这些颗粒发动的源头,竟然是一座神台,上面有一群人坐在那里,每个人都保持着古怪的姿势,巨大的能量在高台上这些人中间迸发出来,驱使黑色颗粒向外辐射。 黑色颗粒高速辐射到空上,消失在空气的深处,像是这层空气上有个看不见的洞,把这些黑色颗粒都吸走了。一圈的圆周形成了一个横切面,场景既神秘又恢弘。 我似乎猜到了什么,黑色颗粒是神台上的这些人有意发动起来,向四面八方喷射,上面的空气像是某种通道,吸收了黑色颗粒,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去哪了呢? 我鼓足勇气,在混乱的意识里想进一步探寻。 第三百零九章 魂飞魄散 我正要进一步在内观探寻,忽然感觉法力不够用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目前我总结内观的条件,至少需要两个支持,一是自己的定力,一是法力。定力没问题,法力有胡门仙印支持,也没问题,但现在竟然进行不下去,情景越来越模糊,我竟然被退出了定境。 这怎么回事?再次内观胡门仙印,这一看,吓得遍体生凉。胡门仙印的表面糊上了厚厚的一层黑色颗粒,而且还有大量颗粒在涌动过来。胡门仙印的表面像是抹上了肮脏的沥青,转速越来越慢。 我赶紧从入定状态出来,心怦怦乱跳,坏了坏了,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想再一次入定去看看,又不敢,现在季家已经被污染了,整个房间都充斥着黑色颗粒,还是等离开这儿找个干净地方再说吧。 正不安的时候,季苹带着娘俩走出来。季苹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请老仙儿了,小朱,你为我护法。” 我心头狂跳,有种不祥之感,咳嗽一声对着季苹做了个眼色。 季苹犹豫一下,走过来问怎么了。 艳红在旁边,我不好意思大声说,压低了声音,“前辈,今晚的作法还是取消吧。” “怎么,你感觉到了什么?”她问。 “前辈,我跟你说过,这个孩子身上散发出浓浓的负能量,这种负能量是一种从来没见过的黑色颗粒,形成了黑色烟雾。这东西很邪门,咱们还是谨慎一点。我建议是,把这件事通告给秃顶子山各大堂口的顶尖高手,大家一起来参详。我们自己做恐怕会出危险。”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季苹皱眉:“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如果察觉不好我会随时终止作法。你不要害怕,我出堂看事也有小二十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还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涨他人威风灭自己人的锐气,我不怪你。行了,你要害怕就先走,我不拦你。” 说完径直回去,不再听我的。 她带着那娘俩出了房门,到了后院,季家这个后院是精心设计过的,暗藏伏魔大阵,阵中心又有她家老仙儿坐镇,可谓固若金汤,特级保险,难怪她这么有底气。 我在秃顶子山待的时间不算短了,季苹的情况多少了解一些,她是五十多岁的老姑娘,性格孤僻,长得也丑,很多人都不喜欢,但没有一个人敢小觑季苹的实力。 此时季苹把孩子引到院子中心的法台,细雨已经停了,她用蜡烛在孩子周围点燃一圈。艳红在旁边揪心地看着。 季苹蹲在孩子面前说:“宝贝儿,记住了,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乱说乱动,也不要出蜡烛圈,好不好?” 孩子特别害怕,浑身发抖,艳红在旁边说:“儿听话,妈妈就在跟前,你别害怕。” 孩子还是乖巧的,点点头。 季苹看看我和艳红:“好了,你们两个先到旁边看着,做法过程中不要乱说话。我要开始了。” 她把整个院子的灯泡点亮,然后来到遗像前,老太太的黑白照片挂在大树上,下面放着神龛和神桌。 季苹取出三根长香点燃,贴在脑门上念叨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把长香插进香炉里。 她闭上双眼,双手结成法印,诵念经咒,片刻之后猛地睁开眼睛。艳红站在我的旁边,“啊”的叫一下。我们都看到了,季苹一双眼睛散发出深绿色的光芒,像是瞳孔点燃了绿色的火苗,极其邪恶鬼魅。 她单手一指,熄灭的长明灯“忽”的冒出了火苗,火苗窜出去老高,像是疯了一样在燃烧。 然后她用手又那么一指,另一根长明灯也燃烧起来,火苗子窜了上去。 我不用胡门仙印,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季苹这是请老仙儿上身了。她的老仙儿极为特殊,是她死去的妈妈,死后化成厉鬼上了堂口,这种鬼堂世所罕见。 季苹结着手印,缓缓走向法台上的孩子。每一步都走得沉重有力,踏出去,踩实了,再抬起另一只脚。 就这样,一步步到了孩子身前,右手并成剑指,缓缓指向孩子。 小孩特别害怕,吓得浑身发抖,带着哭腔喊:“妈妈,妈妈。”就算这么喊,孩子还是听话的,没有乱动。 季苹喃喃吟咒,语速慢慢加快,孩子周围一圈蜡烛的火苗扑闪扑闪,左右摆动得分外活跃,像是有强风吹过,但是我却感觉不到。 能看到这些蜡烛的蜡油,滴滴答答快速流下来,在地上凝固成一个又一个恐怖的形状。 这些蜡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快速消耗,慢慢降低。季苹嘴里的咒语快到无法分辨,几乎听不清了,她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五官都发生了扭曲。 她本来就是满脸横丝肉,如此情形下,一张脸更加可怕,像是恶鬼重回人间。 最让我感觉不祥的是,她双眼中的绿色竟然在慢慢变淡,幽幽而暗。 我在不远处看着,有个诡异的念头在心里萌发,犹豫了一下,暗暗调用出了胡门仙印。 调用胡门仙印能明显感觉到吃力了,法力几乎不足巅峰时期的一半,但应付眼下的局面还是够的。 在仙印的加持下,眼前的一幕差点把我惊得下巴都掉了。 我看到孩子身上散发出大量的黑色颗粒,这些黑色颗粒在空中形成一条黑色的小恶龙,冲击到了季苹的身上,她全身上下都是黑色颗粒,几乎被裹满了,像是被一大群黑色的苍蝇紧紧包在其中,密不透风。 这时我看到了极为惊人的一幕,季苹身后高约半米的空中,悬浮着一个白发老太太。这老太太的身上也裹满了黑色颗粒,老太太在激烈的挣扎,身体像是一团燃烧着的黑色火焰,四肢张开,表情痛苦至极,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那些黑色颗粒像是黑色蝗虫一样,围在她的身上,不停地蚕食吞噬。 老太太一张脸开始变形,本来是圆脸,变成了长条脸,嘴几乎占了脸的二分之一,像是名画《呐喊》里的人物。 我马上判断出来,这个老太太就是季苹的妈妈,也是堂口老仙儿,现在在消散,也就是说,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 我打了个激灵,不能再继续作法!我收了胡门仙印,一边跑一边喊:“前辈,收了法术,赶紧收了法术!” 季苹听不到我的话,还在痛苦中念着咒语,身体抖动越来越厉害,就在我要跑到的时候,季苹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如同下了一篷血雨,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第三百一十章 零号的邀请 季苹直挺挺摔在地上,我大喊一声:“前辈!” 艳红也冲了过来,这时天降暴雨,孩子哭大人叫,这个乱劲儿就甭提了。 我把季苹背在身后,招呼艳红赶紧护着孩子,回房间再说。 现场一片狼藉,所有的烛火包括长明灯都被大雨浇灭,满地泥泞。就在这时,院子上方的灯泡窜出火花,“噼里啪啦”作响,电线在大雨之下,竟然短路了。 这种情况特别危险,我和艳红几乎是鼠窜,逃进了客厅房间,刚进去,就看到院子上空到处都是火花,紧接着,“啪啪”几声,好几根电线断了,落在地上,灯泡全部熄灭。 与此同时,客厅里的灯也灭了,一团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能听到艳红的喘息声,和孩子压低了嗓音的哭声,清冷的月光透窗而进,我们终于看到彼此,身上都是水,滴滴答答往下落。谁也没说话,房间里十分安静。 季苹还在昏迷之中,胸前的衣服全都是血。 我当机立断,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赶紧回丁家。我背着季苹,让艳红带着孩子跟在后面,我在玄关翻出两把伞,开门到了外面。 这里离着丁家距离挺远的,幸好季苹的车钥匙在我这儿。我开着车,带着大家离开,连夜冒大雨来到丁家。 到了门口,院门紧锁,我背着季苹“咣咣”敲门,时间不长里面传来脚步声,丁四打着伞出现在门里,看到这个场景大吃一惊:“朱哥,这是什么情况?” “进去再说!” 我背着昏迷的季苹,艳红抱着孩子,我们一行四人进了院门,冒着雨穿过院子,来到厅堂。 等进了屋,我把季苹放在一边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半凉茶水“咕嘟咕嘟”喝,总算到家了,身上重担陡然放松,疲惫劲儿难以描述。 丁老爷子披着衣服出来,阿辉也裹着军大衣从屋里出来。 厅堂灯光昏黄,外面雷声震震,看到眼前这一幕,丁老爷子有点吃惊,问我怎么回事。 我把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包括看到黑色颗粒的事。 阿辉也是吃惊非小。趁说话这个空当,丁老爷子让丁四拿来大毛巾,给几个人身上的水都擦干净,然后吩咐他放热水,给孩子洗澡,别感冒了。 等艳红带着孩子去洗澡,丁老爷子在厅堂里转来转去,他看看我,又看看昏迷的季苹长叹一声,“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商量,老季啊老季,你这个性格简直害死人了。” 昏迷的季苹忽然醒了,惨叫一声,用手紧紧捂着脸,一声声尖叫。声音像是生孩子生不出来,先是小声哼哼,然后越来越大,凄厉无比,让人头皮发麻。 季苹从椅子上摔下来,在地上打滚,两只手始终捂着脸,发出一声声惨叫,“啊~~啊~~~” 阿辉一步奔过来,把季苹抱在怀里,大声叫:“老季,是我,是我!” 季苹一个劲儿惨叫,声音传出去很远,幸好今天下了大雨,又是重重的雷声,要不然让邻居听见,还以为丁家在给谁分尸呢。 阿辉冲我喊:“快,把手给我!” 我刚把手递过去,他一把抓住,然后喊了一声:“借神通一用。” 我就感觉胡门仙印的法力被催动,阿辉借助仙印的神力,在季苹的眉心点了一个点,季苹顿时不叫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我给她安神了,让她睡吧,明早再说。”阿辉道:“老丁,家里还有多余房间吧,让她好好休息。” 丁老爷子告诉丁四,背着季苹到二楼的客房休息。 阿辉双眉紧锁,转头看我:“你的仙根怎么这么弱?” 我赶紧把黑色颗粒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说自己的意识之境全都是这种颗粒,而且季苹的老仙儿也感染上了这些颗粒,情况非常紧急,她的老仙儿似乎魂飞魄散了。 “辉先生,你以前见过这些黑色颗粒?”我问。 阿辉茫然地摇摇头:“我出道很早,十几岁做乩童,二十来年混迹江湖,什么歪门邪术都见过,但从来没听过黑色颗粒。那三个人到底是干嘛的,怎么会如此邪术?” 丁老爷子道:“算了,想也想不明白,既然这三个人是冲着秃顶子山来的,咱们迟早能碰上。今天晚了,大家去睡觉。” 阿辉摇摇头回屋了,丁老爷子披着衣服也回去了。我想回屋去内观,看看胡门仙印是什么状况,这时丁四从楼上下来,轻声对我说:“朱哥,你要休息了吗?” 我问怎么了。 丁四勾着手指说:“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我们两人进了佛堂,这里是供奉老仙儿的地方,平时没什么事我很少进。 佛龛摆放着两个并排的香炉,里面各插着三根香,各敬堂口的两大老仙儿,一个是胡七爷,一个是零号。 到了佛堂,丁四没有开灯,只有两盏长明灯是燃着的,火苗十分昏暗,气氛有些压抑。 “怎么了?”我问。 丁四道:“朱哥,你有胡门仙印是吧。” 我有些纳闷,他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点点头说:“你不是知道吗?” 丁四笑了笑:“你看看我。” “什么意思?”我纳闷:“看你干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丁四笑着说:“你用胡门仙印看我。” 我上下打量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犹豫一下调用出胡门仙印,再去看他。这一看,我脑子嗡了一声,整个人都傻了。 丁四上上下下全都是黑色颗粒,几乎把自己包裹住。他缓缓抬起手,猛地一用力,在右手的手心里升起一团黑色颗粒形成的黑色圆球,如同一团黑色火焰,颗粒组成的火苗在抖动。 他笑了笑,黑色圆球陡然消失,化成无数黑色颗粒重归他的身体。 也就是说,他能完全操控这些黑色颗粒。 我揉揉眼,胡门仙印下去了,丁四又恢复原状,还是笑眯眯的样子,黑色颗粒看不见了。 “你……”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忽然想起季苹曾经说过,我问她为什么不联系其他堂口的高人,季苹说她一个都信不过,当说到丁四的时候,她说,这小子说不定和那三个人是一伙儿的呢。 我当时觉得她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这个老女人真是乌鸦嘴啊,一语成谶。丁四难道真的和那三个人是一伙儿的? 我从牙根里蹦出几个字:“我要一个解释。” 丁四大笑:“朱哥,我知道你有很多疑虑,现在我向你发出一个邀请,请你上榜单见见零号老仙儿。自从她上了榜单后,你们就没见过吧?” “我为什么见她?”我咬着牙说。 丁四道:“你见了就知道了,她会告诉你所有的秘密。”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两个世界 丁四让我进榜单见零号老仙儿。说实话,我早就想见见她,会一会到底是什么货色。但真走到这一步,心里还有些忐忑。 零号老仙儿出身不正,她本是附身丁四的一个恶灵,是烟堂前堂主老万故意祸害我们的,现在虽说上榜单成了老仙儿,其本性还是没变。 我犹豫了一下,丁四笑:“朱哥,你放心好了,零号老仙儿只是和你聊聊,不会伤害你。你是我兄弟。” 我叹口气站起来,来到佛龛前,伸手拿三炷香要点燃。丁四道:“朱哥,不用燃香,零号老仙儿的规矩和其他老仙儿不一样。你双手合十,诚信祷告即可,她自会接你进榜单。” 我看了他一眼,双手合十,面向榜单,不知为什么,心跳很快,有一种无法形容的不安感。 我做了个深呼吸,闭上双眼,其实也不知道祷告什么,就默默念着:零号老仙儿,我来拜会你…… 正念叨着,感觉不对劲儿,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没有在佛堂,而是站在一个地下的防空洞前。我愣了,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哪,像是稀里糊涂做个梦。 我记得胡七爷的榜单,里面都是古代的大宅院,古香古色的,这里怎么突然冒出个防空洞,我是在榜单里吗,还是在某种幻象里? 正要动用胡门仙印来破幻,忽然从防空洞的极深处,传来一阵电子音,应该是用电子喇叭播放出来的声音,能听见沙沙作响,“朱鸿运。” 我心头一震,迟疑地说:“你是哪位?” “我是零号。”声音完全听不出男女,是被加工的电子音,我心头疑惑更甚,也更加紧张。 “这里是……” “是我的基地,”零号说:“也就是你们词汇里的榜单。” 我简直哭笑不得,零号的说法简直突破了认知。我吁了口气:“好吧。听说你要见我。” “请进来。径直往前走。”零号的声音消失。 看着黑森森的地下通道,真是有点胆怯,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不敢进反而让她小看了,进就进。说实话,我对零号的真面目也是极度好奇。 防空洞里很深,走廊两侧都是水泥墙,墙上挂着昏黄的灯泡。我发现水泥墙上还刻着一些象形文字,看不懂是什么字,透着一种神秘的规则感,感觉上就非常邪恶。 其实我对于零号的出处已经有了一些自己的判断,但是总觉得太过匪夷所思,现在出现这些东西,有的让我对原有想法产生质疑,有的似乎又在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矛盾极了。 算了,别多想了,一会儿看见就知道了。 到了走廊尽头,这里很冷,回头看,走过的地方漆黑一团。 尽头是一扇很厚的水泥大门,上面竟然还有防辐射的黄色符号,而且在门的表面还刻着很多图案文字,和走廊的象形文字出自同一体系,密密麻麻的,似乎雕刻的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文化。 我正狐疑间,门开了,露出了里面的房间。 房间面积很小,一眼就能看透,昏暗的灯光下,房间里四面是水泥墙,空空荡荡,只有一把椅子放在中间。 我犹豫了片刻,做了个深呼吸,妈的,进就进。 我走了进去,坐在椅子上,这时身后的大门“咣”一声巨响关上,四面不透风,成了一个绝对的水泥密室。 等了片刻,没有人出现,我有点坐不住了,站起来四下走动。用手摸着水泥墙,真的是严丝合缝,出是肯定出不去的。 我又推了推关闭的水泥门,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也推不动。我实在忍不住道:“零号老仙儿,你在哪儿,你不要是和我说话吗?零号老仙儿!” 喊了几嗓子,天花板的四角出现了“沙沙”声,我吓了一大跳,抬头去看,天花板极为隐秘的角落里藏着喇叭一样的东西。 我心头愈发的奇怪,甚至想笑,整个场景有种无法言说的黑色幽默。 “朱鸿运,你好。”一个声音同时从天花板四个角传出来,形成了声波共振,就像是这个人同时存在我的前后左右。加上房间本来面积就很小,声音来回震荡,我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力。 我坐回到椅子上:“你好。” “朱鸿运,”声音说:“其实我一开始想找你的,后来才选择了丁四。同样在这个房间里,同样的情景下,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比你要冷静得多,始终坐在椅子上,等着我出现。” 我冷笑:“谢谢你没选择我。” “你不用带着情绪,”声音说:“希望你能更理性,更客观地去看问题。你现在的思维很不对劲儿,很难在接下来的局面里获得应有的资源和成就。” 这些话听着就来气,自从出道,我一路被歧视过来,好久没听到这样的批评了,现在乍一听又引起我极为不爽的回忆,心里难受。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本来想加一句:别这么多废话。可临了还是没说出来,她毕竟是零号老仙儿。 声音道:“你稍安勿躁,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抱着肩膀闭着眼睛,反正自己一堆一块都在这儿,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你讲吧。” 声音道:“你知道维度吗?” 我愣了,睁开眼:“什么维度?” “四维,三维,二维,一维。”声音说。 我愈来愈吃惊,现在和我对话的可是出马仙儿,怎么会谈到这样的问题?我疑惑地问,“你是零号吗?” “我是零号。”声音说。 “我知道什么是维度,你不用给我科普。”我说道:“直接切入主题。” “好。”零号说:“一个四维矩阵里,有两个几乎一样的三维世界,a世界和b世界。a世界通过频率搜寻到了b世界的存在,但是b世界不知道a世界。a世界发现b世界具有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优势,那就是b世界的灵气充沛,人更具有神性。曾有无数的先知来到b世界,启发了人类的神智。可以说,b世界是更接近天、更接近神、更接近道的世界。a世界的人便诞生了一个想法,入侵b世界。” 我陡然一惊,把身体坐直。 零号继续道:“入侵仅仅是第一步,a世界的最终想法是:让b世界下沉沦陷,成为神佛所遗弃之地。a世界取代原来b世界的位置。” 我情不自禁大叫了一声。 这个说法我听过!胡天泽初到烟堂的时候,曾经开会聊到这个话题。他说,上天已经不再管我们了,修行人的修行速度越来越慢,和上天的联系也越来越弱。一个新世界来取代我们,我们的世界沉沦到成为遗弃,我们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出去,会万劫不复。 这个计划,便是邪恶的封天计划! 这么来看,零号所说的a世界,就是新世界。而b世界就是我们的地球! 我做了个深呼吸,说道:“零号,你就是来自a世界吧?”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七爷 我问零号,你是不是来自另一个a世界? 零号很坦然:“是的。因为两个世界的规则不同,入侵的第一步是让两个世界规则相近乃至相同,从你们的时间第一次工业革命,入侵就开始了。你们人类整个近现代史,都是在我们a世界的引导下完成。你们近一百年的时间走过了以前一百万年的进化。” 零号说的这些东西,我感觉有些可笑,和她老仙儿的身份违和,可不知为什么,我怎么都笑不出来。 “你们世界的本质是内在引导外在,而现在是外在物质迷惑了你们的心智,沉沦你们的人性。”零号说。 我嘴角一扯,“扯淡。既然如此,我怎么没看到入侵?没看到你们扛着枪炮来奴役我们?” 零号道:“因为两个世界的规则不同,我们a世界的人无法带着肉身来到你们的世界,只有通过灵魂投影。我们的魂儿才能过来。一百多年前,我们的人就过来附身在你们的灵媒或是大佬身上,开始启蒙你们。你身上的黑色颗粒,知道是什么吗?” 我深吸口气,问道是什么? 零号道:“黑色颗粒是我们世界的先知们所开发的一种能量体,它能够吞噬掉你们世界人类的灵气,也就是超自然力。沾染了之后,你们的超自然力会在重重黏稠中被吞噬掉,到时候从a世界过来的我们,就会接管你们的超自然力,垄断所有的灵气资源,会引导你们世界的人类成为信徒,而我们,”他顿了顿:“最终会成为你们世界的神!” 我心脏狠狠跳了几下,几乎无法呼吸,这种宏伟的跨时空计划,几乎闻所未闻。 我有点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因为这一套计划实在震慑人心,宏伟震撼到你就算有一点怀疑,都会先对自己的智商产生质疑。 我脚下仿佛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洞。 “黑色颗粒是封天计划的一部分,”零号道:“封天计划分成两步,第一步是隔绝上天和你们的联系,第二步就是扼杀你们的超自然力、你们的修行能力。” 我嘴里十分干渴,嗓子像是着了火,艰难地问:“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零号道:“很简单,我想让你成为我的信徒。封天计划实施成功后,便是大侵袭计划,到时候你们人类无一幸免。现在你只要成为我的信徒,我就会保护你,在大浪潮中幸免于难。你身上的神通目前已经被黑色颗粒蚕食了一半,想必你心里也清楚。只要成为我的信徒,我马上帮你把所有的黑色颗粒从身体里清除,让你干干净净回到以前的状态。” 我苦笑:“你是让我当地球的球奸?背叛整个人类?” 这话说完我自己都觉得可乐,却乐不出来,脑子还是蒙蒙的,觉得这一切是梦,零号说的这些东西,或许只是某本低俗科幻小说里的内容。 零号道:“你的法力虽然超过丁四,却永远也超不过他,以后也赶不上他。他比你识时务,他已经成为我的头号信徒,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大弟子。我会赐给他神力,以后还会把垄断的超自然力都恩赐给他。我们成为你们世界的神佛,而他成为我们的代言人。” 我举起手:“不,不,我到现在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这只是个玩笑,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是不是遇到了神秘的三人组?”零号问。 “你怎么知道,丁四和你说的?”我疑惑地问。 零号道:“那三人也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代言人,和丁四的身份一样。我可以把他们的目的告诉你,他们只是小喽啰,目的就是要统一秃顶子山所有的堂口。黑色颗粒会吞噬掉秃顶子山所有堂口修行者的超自然力,你们永远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俯首称臣。” 我苦笑一下:“我如果不答应你呢?” 零号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身上的黑色颗粒已经开始蚕食你的神力,用不了一个月,你的神力就会蚕食得一点不剩。这些神力并不会浪费,而会成为我们的资源,到时候我把你的神力分配给丁四。你那时可以看看,同样的超自然能力在他的手里,是怎么样发挥到极致的。” 她顿了顿说:“到时候你就会成为一个普通人,一钱不值的人类,一个以后就算想进入我们圣殿成为信徒,我们也不会要的废物。” 我想到了季苹,她的老仙儿就是她妈,当时作法,我眼睁睁看见老仙儿被黑色颗粒蚕食,一直到魂飞魄散,化为无有。 我喉头动了动,浑身发冷,这种能够蚕食超自然力的黑色颗粒,在我们这个世界近乎无敌。 我抹了把脸,从椅子上站起来,感觉头重脚轻,跌跌撞撞来到水泥门前,嗓音干哑地说:“请放我离开。” 水泥门“嘎吱”一声开了,外面是阴森森的地下通道。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胡七爷呢?他如果知道你的目的,是不会容许你存在的。” “请往前走。”零号的声音通过电子喇叭传出来。 我顺着地下通道一步步向前,走廊里空空荡荡,只有我的脚步声。 “停。”零号说:“你的右手边有一道门,推开它。” 我看到右面墙上有一道暗门,颜色和墙面几乎差不多,我双手按在上面,用力一推,门开了道缝隙。 “请进,胡七就在里面。”零号说。 我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脑子里是一团浆糊,门又推开一些,然后钻了进去。这一进去,我傻在当场。 里面的空间特别大,四周都是水泥墙。空间里陈放着一个个很大的罐子,每个罐子都一人来高,整体呈椭圆形,外面是半透明状的物质,不知是不是玻璃,看起来像是某种塑胶物。 透过半透明的物质看进去,每个罐子里都悬浮着一个人。人在罐子中上不够顶,下不落地,就这么悬着,全身是深黑色的,如同裹着好几层厚厚的黑色沥青。 从头到脚包裹紧紧的,不漏一丝缝隙。 我快步跑过去,趴在半透明的物质上,呆呆往里看。这个罐子里的人我竟然认识,是胡七爷手下的大将,那个叫胡灵的。此时他被黑色颗粒层层包裹,一张脸都是深黑色的,面无表情,最可怕的一幕是连眼睛都是深黑色的,没有眼白,整个人像是用黑色物质雕刻出来的雕像。 “他,他怎么了?”我浑身的毛发都森森俱竖。 “你再往前走。”零号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 我到了下一个罐子。这一看就愣住了,心脏快速跳动几乎锤裂胸口,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这个罐子里悬浮着一个人,全身同样被黑色颗粒包裹,成了一尊黑色雕像……他正是胡七爷。 “七爷,七爷……”我狂叫,用手捶打半透明状的东西。 “还有两个月,”零号的声音传来:“胡七就会被完全吸收,从此世间再无此灵,魂飞魄散。” 第三百一十三章 新世界 看到胡七爷全身糊满了黑色颗粒,封存在大罐子里,一股怒火直上心头,我对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大吼:“放了他!你是恶鬼,你把他放了!” 零号叹口气:“看看你多么幼稚,我们计划已实施近百年,会因为你愤怒地喊一句话就终止吗?” 我双手颤抖,抚在半透明的罐子上,想哭又哭不出来,一股强烈的念头在心中冲撞。 这股强烈的情绪甚至冲进了我的意识之境,在随处肆虐。我能感觉到自己双眼血红,悲愤到几乎要崩溃的地步。 我大口喘着气,看着罐子里的胡七爷,喃喃地念叨:“七爷,你坚持一下啊,修行千年就这么完了吗?” 零号的声音从空旷的房间里传来:“宇宙的物理规则大于一切,我们带来的黑色颗粒,可以吞噬掉你们的神通和神力,这是世间不可逆的铁规。什么千年,哪怕万年,也要遵守基本的法则。” 他话刚说完,浮在罐子里的胡七爷突然一个颤动,上下起伏了一下,我眼睛瞪大:“七爷,你听到了吗?” 胡七爷再也不动,依然浮沉其中,像是一尊黑色的雕像。 我看到胡七爷的右手出现了一些变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手势,不知道是刚才那么一动无意中形成的,还是怎么的。这一幕我深深记在脑海里。 “你该离开了。”零号说:“我答应过丁四不会伤害你。你身上沾染的黑色颗粒,自会把神通吞噬。” 悲愤的情绪已经消下去了,然后是疲惫的无力感,我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这些大罐子中间走动,我看到整个堂口的胡门子弟,全部被封在罐子里,身上糊满了黑色颗粒。有的子弟已经吞噬的没有了四肢,只剩下脑袋和躯体还在浮沉。 零号告诉我,这些人的神通比较小,所以蚕食的最快,马上就要吞噬完毕。 我哭不出来,只想离开,刚走了两步,就看到一个大罐子里装着一个女孩。她非常漂亮,身上也是沾满了黑色,整个人像是从沥青锅里刚捞出来。 我站在罐子前久久凝视,她就是堂口里的小翠。 依稀记得初进榜单拜访胡七爷,丁四和这个小翠在调笑,让小翠泡茶来喝,这是个非常乖巧的女生。现在她就这么困在大罐子里,脸上还有一些惊恐悲伤的表情,眼睛被黑色迷住,但似乎能看到眼泪。 我不忍再看,从房间里出去,到外面的走廊上,我靠在墙上闭着眼长长舒了一口气,“零号。” “在。” “我问你一个问题,胡七爷变成这样,丁四知不知道?” 零号笑了,我第一次听到她笑,“你觉得呢?天真的恐怕只有你一个。” “我知道了。”我闭着双眼,疲惫感贯通全身。 我浑浑噩噩从地下洞走出来,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出了榜单,回到了佛堂。 丁四道:“朱哥,你回来蛮快的,不到一炷香。其实榜单的时间和现实时间完全是两个概念……” 还没说完,我猛地一拳打出去,结结实实打在他的鼻子上,丁四猝不及防倒退了几步,撞在佛龛上。本来属于胡七爷的香炉应声而倒,里面的香灰撒了出来,我们看到香炉在桌子上滴溜溜转,到了边缘,我下意识叫了一声:“赶紧抓住!” 丁四鼻血长流,在旁边看着不伸手,眼睁睁那胡七爷的香炉落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发出巨响。 “你……”我怒目而视。 “朱哥,不是我无情,这就是无常。”丁四用袖子擦着鼻血,使劲儿吸了吸鼻子。 “别叫我哥!今天开始,我们恩断义绝。”我大声说。 “朱哥,”丁四满脸都血,像是小花猫一样,说:“我知道你跟我结拜兄弟,其实最开始迫于我爷爷的恩情。我知道你跟我没什么感情,现在分道扬镳也好,合了你的心意。” “你少特么废话。”我恨得牙根痒痒,一股股火往脑门上窜。 丁四用脚把破碎的香炉踢到一边:“朱哥,我只有一句话,我永远不会伤害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你可以不认我,但我不能不认你,你是我永远的哥哥。” 他满脸是血冲我笑。 “其他,我都能原谅你,也能理解你的选择。”我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但你为什么要残害胡七爷,为什么?!” 丁四道:“朱哥,我说了你也不会理解的。“ “那你说!” “朱哥,首先我没有被零号老仙儿蛊惑洗脑,我是自觉自愿地成为她的信徒。想必她把来历都告诉你了,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她的世界要来取代我们,要来代替我们去接受天神的关照,继承我们的灵性……” “那不是继承,是入侵,是掠夺。”我摸着兜,丁四递过来一根烟,我瞪了他一眼,还是接过来,用打火机点上。 “这都是文字相,只是对客观事实的不同定义而已。”丁四说:“新的世界诞生,对于我们来说其实不算坏事。它意味着新的机会,新的洗牌,新的上位!你是一个很有才华的新人,你是想在一个官僚主义严重的老牌企业混日子呢,还是想在一个充满朝气,意味着无限可能,给每个人公平机会的新企业工作呢?” 我烦躁地说:“我理解你的选择,但是不要牺牲别人为前提,而且这个别人还是你的老仙儿,还是护佑你们丁家几代人的保家仙!” 丁四叹口气:“朱哥,你想想,按照胡七爷的性子,他可能和零号老仙儿平安无事的合作吗?胡七爷代表了旧世界的老牌势力,零号代表了新世界崛起的力量。我选择了站位新世界,必然就要砸烂老世界。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没那么冷血和无情,胡七爷并不是我害的,是零号动的手。” “然后你默许了?”我苦笑一声。 “我能怎么办?”丁四反问我:“你说我能怎么办?” “你可以不选择对抗,但是你不可以选择沉默。”我把烟头掐灭,晃晃悠悠站起来:“七爷的事,爷爷知道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让他知道。”丁四低声说:“你不要和他说。” 我默默下定一个决心,一定要救胡七爷!但这话不能跟丁四说,一旦透露,零号把胡七爷提早弄死就麻烦了。 我岔开话题:“季苹怎么办?” “季苹的老仙儿已经被吞噬殆尽了,”丁四说:“她现在就是个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都不如。这么多年拜鬼堂出马,季苹的心智已经被鬼气侵染,跟个疯子差不多。现在最后一根稻草没了,她就是一个疯婆子,明天她醒来之后或许有短暂的清醒,我会把她送回家。再以后是疯是死,跟我们没有关系。”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失踪 丁四见我迟迟不说话,便让我早点回去睡觉。 我昏昏沉沉回到房间,一头栽在床上,哪能睡得着,脑子里一片混乱。以前我总认为,什么封天,什么两个世界,听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而且还是骗小孩的那种,压根没往心里去。 可现在一切都活生生出现在面前,开始波及身边人,已经有中招的了,我不得不接受这个黑暗又现实的巨大问题。 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和丁家相处,怎么面对丁老爷子,我这时已经萌生退意。 到了后半夜还是睡不着,我索性爬起来,闭目凝神,开始入定,重新进入意识之境,观察胡门仙印。 这一看,心凉了半截,整个胡门仙印已经被黑色颗粒糊上,平时轻快的自转已经没有了,如今转一圈费相当长的时间,如陷泥泞,笨重不堪。 而且胡门仙印表面的纹理,开始被黑色颗粒腐蚀,有些地方已经看不清了。 面对这种情况,我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从定境里退出来,感觉无比闹心。我索性不睡了,下床来回溜达,手里掐着烟,一根一根来抽,愁闷满胸腔。 愁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憋得慌,无法释怀,就像强迫症一样再次入定,进入意识之境。 围着深黑色的胡门仙印转了几转,忽然发现有一块地方颜色似乎浅了一些,我猛地心头一震,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凑过去仔细看。 这一小片的颜色比周围区域的黑色确实要浅了一些,好像在我的记忆里,这本来也是深黑色的。 在我发愣的时候,就看到这块变浅的区域在逐渐变黑,有无数的黑色颗粒再次扑了上去,重新淹没这一小块地方。 我急了,用自己的意志力在旋转胡门仙印,想把上面的黑色颗粒都甩掉,结果越是用力,胡门仙印被感染的速度就越是加快。 我不敢再动了,眼睁睁看着这一块还算浅色的区域逐渐被黑色淹没。 我从意识之境里出来,心里烦闷不堪,似乎发现了什么解决方法,又不得其所,急得挠墙。 我又不敢乱试,每次勉强用胡门仙印,那些黑色颗粒就会加快感染速度。 第二天早上,天亮鸡叫的时候,我在椅子上枯坐一夜,烟灰缸里都是烟头。 我勉强站起来,就感觉头重脚轻眼睛发花,这时楼下有人招呼我。我勉强洗了把脸到了一楼,看到丁老爷子买来了早餐,放了一桌子。 季苹垂着头坐在一边,筷子和碗里的稀饭都没有动,丁四吃得很开心,手里拿着个大包子,正在一口口吃的。 艳红和她儿子也醒了,坐在一边小心翼翼的吃饭。 丁老爷子道:“老季,你别伤心,不就是一次作法失败吗?人没事就好。” 季苹还坐在那里,头埋的很低,头发快拖到桌子上了。 我看了一眼丁四,丁四笑了笑说:“爷爷,一会儿吃完饭我把老季送回家,让她好好休息。” 丁老爷子有些不放心,也只能点点头。他看到我:“鸿运,怎么那么憔悴,来,吃饭。是喝粥还是喝豆浆,你自己挑。” 丁老爷子完全不知道胡七爷已经快死了,而且是被他这个宝贝孙子害死的。老头气色很好,我实在不忍把话说出来,坐下之后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稀粥。 吃的差不多了,丁四过去拍拍季苹的肩膀,季苹跟没了魂儿一样,应声而起。丁四扛起她的一个肩膀,搀扶往外走。丁老爷子有些不放心,想一起去,被丁四劝住。 阿辉这时候也醒了,趿拉着鞋走出来,伸个懒腰,阳光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怪了,不知怎么回事,”阿辉说:“我是个睡觉很死的人,但昨晚怎么都睡不舒服,后半夜好像还听到佛堂里有一声巨响。你们晚上折腾什么呢?” 我想把发生的事告诉阿辉,可毕竟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他还算一个外人,交浅言深是大忌,我没法说丁家背后的事。 艳红带着儿子过来,期期艾艾地说:“小朱师傅,现在季师傅成了那个样子,也不可能帮我们家了,你帮着看看呗。放心,一分钱都不会少的。” 我苦笑了一声,事情我基本上都清楚,但无能为力。我随口说道:“等丁四回来再说吧,他比我厉害。” 此时此刻,我想早点离开丁家,奔赴胡门总堂去找胡八爷,把七爷和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时间紧迫,必须抓紧行动。 我正要和丁老爷子告辞,突然院门“咣咣咣”被一通乱砸,丁老爷子皱着眉头骂:“谁啊这是?大白天抢劫吗?”他把院门打开,杜伟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说:“不,不,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丁老爷子呵斥一声:“有事就说有屁就放,大小伙子怎么慌慌张张的。” “我,我叔叔失踪了。” “老杜?失踪了?”丁老爷子疑惑地说:“他怎么失踪的?” 杜伟进到屋里,喘个不停,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丁老爷子让阿辉先守着艳红母子,如何处理等丁四回来再说。 他叫上我,带着杜伟一起去老杜家看看。我们三人到了老杜家,大院冷冷清清,早已没有那日结婚时的气派和热闹。 穿过院子进到里面的房间,就看到一个女人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哭,正是老杜新娶来的小媳妇。丁老爷子蹲在旁边说:“弟妹,怎么回事?” “前天,前天晚上有人来报信,”新媳妇哭得梨花带雨:“对老杜说,他的徒弟疯了,让他去看看。” “老杜还有徒弟?”我疑惑地说。 杜伟在旁边点头,道:“那是我的师兄,也是我们杜家人,叫杜航。跟着我叔叔学过几年,后来自己出去开堂口挣钱养家。” 新媳妇哭哭啼啼地说:“老杜一听就急了,然后跟着人看怎么回事,前天走的,到现在也没回来。” “没打电话吗?发信息呢?”丁老爷子疑惑地问:“再说三天都不到,不至于出什么事吧。” 新媳妇哭着说:”小伟,你把那东西给他们看看。“ 杜伟进到里屋,时间不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纸巾包裹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枚结婚戒指。 “这是我叔叔的。”杜伟说:“今天早上被人扔在院子门口,我刚出门就看到地上有这么个东西。” 丁老爷子重重抹了一下脸,说:“弟妹,你不用担心,这事既然出了,我们是秃顶子山同道就不能袖手旁观,再说我和老杜也是多少年交情,肯定会救他回来。” 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爷爷,要不然报警吧?” 第三百一十五章 疯子 丁老爷子有些犹豫,说现在不至于报警,如果等明天这个时候还是没下落,再考虑报官。 丁老爷子让杜伟带路,去看看老杜疯了的徒弟。冤有头债有主,既然老杜失踪是从这个徒弟开始的,理所当然要从他调查。 老杜的新媳妇也要跟着,说在家里呆着不踏实,丁老爷子犹豫一下,也就让了。 老杜这个疯徒弟叫杜航,跟老杜学过几年,后来自己也出了堂口,靠着给人看事,养活一家老小。怕和老杜抢生意,他有意搬家搬得很远,在镇子的另一边。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这一片算是秃顶子山比较穷的地方,基本上都是棚户区,没有改造,错综复杂的胡同,电线杆子都是歪的,电线露在外面,经受风吹雨打,地上都是污水。 杜伟带我们走在胡同口,踩着脏水进去,胡同里面的房子又低又矮,从里往外散发着说不出来的怪味。到了一家门口,杜伟敲敲门,时间不长有个中年妇女走出来。 “嫂子,我带人过来看看航哥。”杜伟说。 中年妇女又胖又老,头发都见白了,一张嘴嗓音也大:“看什么,一个疯子,我马翠花这一辈子造了什么孽,跟这么个玩意儿结婚。” 话还没说完,有两个脏兮兮的小孩“嗖”一声跑过来,从我们裤裆钻出去,跑出大门没影了。 这个叫马翠花的娘们在后面喊:“都死外面吧,中午也别回来吃饭,小犊子。” 杜伟有点听不下去:“嫂子,这两位都是高人。”他指着丁老爷子和我,“他们来看看航哥,给他治治疯病。” 马翠花上下打量我们:“我们可没什么钱啊。” 丁老爷子不答话,我也保持沉默,老杜的新媳妇在后面跟着,也是默不吭声,就靠杜伟一个人应付。 好不容易说完,终于进到里屋。破房子进去迎门是一条黑森森的走廊,来到尽头是一道锁着的小屋,小屋外墙就是厨房。 上面有个小窗户没有玻璃,在灶台的上面,为了看清里面的情况,得爬上灶台扒着窗户往里看。 杜伟道:“两位,航哥现在就关在里面,他疯了。” “非要关着吗,不能放出来吗?”我问。 马翠花眼珠子一瞪:“放出来砍人,算你的,算我的?” 一句话给我来个烧鸡大窝脖。丁老爷子闻着味儿有点臭,只能我往上顶了,我硬着头皮说,我先看看。 我本来想爬上灶台,想想算了,这是人家做饭的地方,穿着鞋上去不好,没办法只能坐在油腻腻的灶台上,把头往窗户那里伸,看看里面情况。 刚探过去,就闻到一股模糊的臭味,隐隐看到漆黑的小屋深处有个人影。好像是个人,趴在地上蠕动爬行,我看得大脑缺氧,身子一晃差点掉铁锅里,幸亏让丁老爷子一把扶住。 就在晕晕乎乎的时候,一张大脸突然在窗户里冒出来,我吓得大叫,这次真的摔在灶台上。 心跳剧烈,快从腔子里蹦出来了,在场所有人都吓得往后倒退,只有马翠花指着那张脸破口大骂,“臭鸡毛玩意,平时没能耐挣钱,现在跑出来吓唬人,滚回去!我马翠花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在你们老杜家伺候小的,又伺候老的。” 那张大脸是个男人,嘴角流着口水,嘿嘿嘿傻乐:“没了,都没了,老仙儿都没了。” 我和丁老爷子互相对视一眼,我多少恢复了冷静,仗着胆子凑过去问,“老仙儿没了,去哪了?” “没了,被黑色的小虫子吃了,嘿嘿嘿没了,都没了。”那男人傻笑,一身都是臭味,看得心里那叫一个堵挺。 “在哪没的?”我问。 男人嘿嘿嘿怪笑,缩头进去,进了小屋的黑暗深处。 我们从房子里走出来,到了外面的院子吹着冷风,我浑身发抖,好半天从憋闷的状态恢复过来。 我问马翠花:“嫂子,你知不知道杜航是因为什么变疯的?” 马翠花跟我们说,大概是三天前,有人来找杜航看事,给的报酬还不少呢。杜航挺高兴,背着包就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也没回来。马翠花没当回事,睡到下半夜的时候,外面咣咣咣砸门。 开门这么一看,一个傻了吧唧的杜航出现在面前。马翠花当时特别生气,以为他灌了马尿才变成这样,后来一看是真傻了。家里又没有钱治病,放出去惹出事还得花钱赔,只好吃了个哑巴亏,先关在房子里慢慢再说。 我其实已经做出判断了,杜航的情况和季苹比较类似,他们的老仙儿都被黑色颗粒给吞噬了。而且这个吞噬过程,是在他们请仙儿作法的时候。 那种时刻极度凶险,老仙儿和弟马要通神,说白了就是精神交互。老仙儿被吞噬,弟马的魂魄必然不全,加上重大的刺激,精神崩溃,人就疯了。 现在来看,杜航事件背后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三人组,这三个人四面出击,最终的目的,果然指向了秃顶子山。 照这样来分析,老杜也有点麻烦,很可能也成个疯子了。 我问马翠花,知不知道杜航是给谁看事?马翠花眼睛眨了一眨,说了声,你们等着。她急匆匆去屋里,时间不长翻出来一张名片,那名片上面还有个脏兮兮的印子,估计是垫了桌子腿儿。 上面写着一个机械有限公司的名头,有地址有电话。我想了想,跟丁老爷子说,这是线索,得过去看看。 我们一行人出来上了车,我跟老杜的新媳妇说,先送你回去,接下来我们要去的地方可能非常危险。谁知道新媳妇非常倔强,非要跟着一起,一定要找到老杜不可。 没办法只好让她跟着,导航了地址,一路开出去。出了镇子,走在省道上,我的眉头跳了跳,这条路特别熟悉,正是艳红他们家的方向。 走了没多久,新媳妇忽然喊了一声,“停车。”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四面荒野,能看到不远处还有厂房。 “弟妹,怎么了?”丁老爷子诧异地问。 新媳妇红着脸说:“我去上个厕所。”路边有个破破烂烂的旱厕。我、丁老爷子和杜伟只好在车上等着,新媳妇一人下了车去了厕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我们三人没有人说话,都是各有心思,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旱厕里发出了一声尖叫,是那个新媳妇。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三人组 我们赶紧跑向旱厕,我正要冲进去,杜伟拦住,大声说:“这是女厕所,你想干什么?”新媳妇凄厉的喊声从里面传出来,我又气又急:“里面什么动静你没听见吗?” 杜伟大声道:“那也不行。”他冲着里面喊:“婶儿,你穿上裤子了没?” 这一嗓子好悬没把我和丁老爷子气乐了。里面传来新媳妇的哭声:“你们快进来啊。” 我推开杜伟,狠狠地说:“真是挡路。”冲了进去,旱厕里臭气熏天,女厕也不例外,一个个蹲坑的气味能把人熏个半死。 女人在最里面的蹲坑,哭得特别厉害,指着坑下面,“那……那……” 我们过去这么一看,又是惊又是疑,坑下面的粪便里趴着一个人,看模样正是老杜。杜伟跪在地上,冲着坑里的人喊:“叔叔,是不是你,叔叔?” 坑底下的人像是婴儿一样蜷缩,什么都没有穿,似乎已经冻僵了。 丁老爷子道:“这么喊没用,赶紧找人帮忙吧。” 我们从旱厕出来,幸好不远处有守田人住的小屋,敲开门之后,有几个农民大哥在聊天。听说救人,大家都出来帮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老杜从粪坑里拉出来。 这么一看,老杜一条命已经去了半条,多多少少还有口气,胸口窝还是热的。 当下我们没有再去机械公司,调转方向开奔最近的医院。到了医院之后,老杜推进了急救室,我们在外面等着。 杜伟真是忠心耿耿,在走廊咬牙切齿说要报仇,不惜一切代价去报仇。 到了下午的时候,老杜推出来,还好捡了一条命,大夫说如果发现再晚点,这人基本就交待了。老杜推到病房休息,新媳妇和杜伟在病房里伺候。 我让丁老爷子先回去,我在这儿盯着。我的想法很简单,老杜醒了之后,我必须要知道第一手资料,他是怎么遇害的,是不是那三个人干的。丁老爷子没再坚持,回去了。 我在医院守了一天,到了晚上,老杜都没有醒。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下一下点着头打瞌睡,有人碰碰我,是新媳妇。 她买来了饭菜,递过来轻声说,吃饭吧。 我点点头,拿起筷子正要吃,她坐在旁边道,“小朱,谢谢你。” 我随着杜伟管她叫婶,“婶,你还真神,怎么就发现杜叔在茅坑里。” “你知道老杜为什么娶我吗?”新媳妇说:“因为他家胡大仙儿说我是旺夫运,关键时候能救他。还真是应了这个它的话。” 我愈发奇怪,想问为什么要嫁给这么个老头子,这时病房门开了,杜伟冲出来喊:“你们快进来,我叔叔醒了!” 我和新媳妇进到病房,老杜果然醒了,精神头还挺好,靠在病床上,看我们进来了,点了点头。 看他点头,我心头一动,这老伙计居然有神智,没有疯?! 我赶紧凑过去:“杜前辈,你能听懂我说话?” 老杜抬起眼看看我,有些不耐烦,眯起眼好半天,才艰难地说道:“让我休息一会儿。” “杜前辈,你知道是谁害了你吗?”我赶紧问。 这个问题出来,他陡然眼睛里杀气四溢,有了些狰狞,点点头:“我记得,当然记得,是三个人。” 他咬牙切齿,脖子上的青筋儿都起来了,新媳妇赶紧坐在旁边帮他抚胸口,新媳妇冲我说:“小朱,让老杜休息休息吧,明天再说。” 我虽然着急也不能强迫,只好如此。我回到丁家,所有人都在,我把老杜醒来的事说了一遍。我说道,很奇怪,老杜竟然没有疯。 丁老爷子头疼一样搓着太阳穴:“小朱分析的很对,那种黑色颗粒可以吞噬老仙儿,甚至吞噬魂魄,导致现在疯了好几个人,真是麻烦。” 我看了一眼丁四,丁四对于整件事心知肚明,现在装着糊涂,也不吭声。我问道阿辉,你有什么想法。 阿辉冷笑:“这世间的法门三百六十万,出那么一两个匪夷所思的邪术也是情理之中。我这人不惹麻烦的,如果麻烦来了,我就走……” 丁老爷子道:“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了,那些人就是冲着秃顶子山来的,恐怕我们不能幸免。小四,季苹的情况怎么样了?” 丁四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有些呆滞,我在下面用脚踹了一下,他这才回过神:“季苹的情况还可以吧,不像疯了的样子,但也不像正常人,送到家里她只是呆坐着,也不说话。我管不了那么多,就回来了。” “这两个老伙计真是麻烦人。”丁老爷子摆摆手:“小四,那对母子你看了吗,后来怎么处理的?” “我给他们开了一些中药,他们拿回去吃能缓解不少,”丁四道:“而且我要了一笔钱,明天那个叫艳红的会把银行卡送来。” 丁老爷子本来打着哈欠,听到这里问,“你要了多少钱,怎么还有银行卡?” 丁四笑,轻轻说道:“五十万。” “多少?”丁老爷子眼珠子瞪圆了。 丁四道:“爷爷,你就别管了,他们家非常有钱。你知不知道害他们的人要多少钱,要一千万!我这五十万都是少说的。” 丁老爷子久久凝视着他:“孩子,咱们可不能借机发财,狮子大开口啊。” 丁四笑:“你放心吧,我不会趁机要挟。爷爷,你不是说以后看事全由我自己决定吗,你就不插嘴了,你老就等着享福吧。” 丁老爷子疑虑重重,又无法深问,最终深深叹口气,走了。众人也都散了,我也是满满的心事,想尽早脱身,去寻胡门总堂。 第二天早上,我和丁老爷子亲自去了一趟医院。医院见到了老杜,他已经坐起来了,正在喝粥,精神头比昨天更好了一些,说话也流畅多了。 丁老爷子来了,他打开了话匣子,谈起整个经过。 那天他接到信儿说徒弟杜航疯了,便赶紧过去看怎么回事,顺着那张名片找到了机械公司。老杜认识那家机械公司的老总,以前去家里看过风水。 老杜发信息给老总,问问怎么回事。 很快那老总回了信息,让他去公司聊。老杜不疑有他,打了车过去,到公司老总办公室的时候,发现房间里还有三个人在,而且这三个人的打扮,不像是公司的员工。 “这三个人什么模样?”丁老爷子问。 老杜说道:“他们互相称呼老大老二和老三,那个叫老大的人,穿着一身黑衣服,一头的披肩长发,非常瘦,满脸都是疙瘩肉,看起来像是四十出头的样子。老二是个女人很漂亮,长什么样说实话我有点想不起来了,就记得漂亮,最显著的特征是嘴角有个痣。老三……我认识,老丁,你也认识。” 丁老爷子眉头一挑,问谁。 老杜道:“你记没记得前十年,咱们秃顶子山出过一个败类,是开野堂的,专门骗女人做自己的信徒,然后图谋不轨,玩了不少女人那个马老六。” “记得。”丁老爷子说:“马老六当时激起公愤了,虽说咱们镇上野堂和鬼堂不少,但像他这样玩得这么过的很少。” 老杜点点头:“三个人里的老三就是他,不知怎么混起来了,外面的黑色风衣是大名牌,而且他的脖子下面有一大块纹身。” 第三百一十七章 长发男 现在基本确认了三人组的信息。老大是长头发的男人,脸上都是横肉,非常可怖。然后是嘴角长颗痣的女人,长得漂亮妖魅。老三是以前秃顶子山的堂口败类,叫马老六的,特点是脖子上有纹身。 老杜告诉我们,当时到了机械公司的办公室,他就发现事情很不对劲。被总经理秘书带到办公室,秘书没有进,表情有些害怕,急匆匆走了。老杜自己推门而进,刚进去,身后的门就被锁上了。 有个长头发的黑衣人坐在总经理的老板椅上,一双大皮鞋搭在办公桌上,正抽着雪茄看他,表情跋扈。两侧的沙发上,一左一右各坐着一人,一男一女,他认出来其中那个男的就是马老六。 马老六留着光头,满脸横肉,嚣张到了极点。 他疑惑着问怎么回事。机械公司的总经理,竟然毕恭毕敬站在长发男的旁边,手里拿着打火机,那雪茄就是他点的。 老杜和总经理以前打过交道,知道总经理什么货色,根本看不上跑江湖的,高高在上,和老杜说话都是鼻子眼冲人,现在居然整个态度全变了,脸上是谄媚的笑,生怕伺候着长发男不满意。 长发男没说话,一口一口抽着雪茄,歪着眼看老杜。 老杜跟我们说,这个眼神他非常不喜欢,直到现在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一种蔑视,老杜在他面前像是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 马老六一看老杜大笑:“老大,就是他!我们都管他叫老杜。现在牛起来了,听说当了秃顶子山堂口联盟的会长。” 长发男直接朝着地毯磕烟灰:“你是会长?” 老杜知道来者不善,沉稳地说:“现在没有公开,我只是暂代会长。” 长发男点点头:“麻烦你回去再开个会,把秃顶子山所有堂口有头有脸的人都召集起来。” “干什么?”老杜问。 长发男道:“让他们拜我为会长,以后秃顶子山这一片我来领导。听明白了吗?” 老杜不怒反笑:“你是个什么东西?”这句话一出,马老六和那女人脸色顿时就变了。长发男慢慢靠在老板椅上,居高临下看着老杜。那一瞬间,老杜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浓浓的杀气。 老杜也是老江湖,问机械公司总经理,你把我约来什么意思? 总经理苦笑着说:“老杜啊,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虽然不是你们这些跑江湖的,但我也懂这个道理。这三个人太厉害了,要挟着我,我也没有办法啊,只能听他们的,把你找来。” 马老六大笑:“我们可没要挟你,是你自己撞邪。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还是你平时亏心事做多了。” 总经理那么大的架子居然此时不敢反驳,像小学生一样唯唯诺诺:“是,是,我都是报应。” 老杜后来才知道,总经理一直遇到邪事,半夜能看到恶鬼,而且还听见鬼在房间里哭。换了好几个地方睡觉都没用,鬼哭鬼影一直跟着他。直到这三个人出现,明里暗里暗示着,说这些东西是他们整出来的,乖乖听话还则罢了,如果不听话,总经理将会被幻象幻听折磨致死。 现在法律对于这种超玄的手段根本无法定义,被鬼折磨疯了跳楼,与我们何干。 总经理见识到了三人组的厉害,乖乖听命,把老杜诓来了。 老杜还算硬气,自然是不答应,斥责这三个人有违天和,天下修行者共讨之。当时马老六就怒了,那个长发男并没有阻止,看着马老六把老杜一顿胖揍。 老杜当时想请仙儿上身,好好教训一下这几个人。但来时匆忙,没带香炉请不来老仙儿,什么法力都没有,就是个普通人。 幸好如此,老杜没有发疯,老仙儿也没有魂飞魄散。 马老六把老杜扒光后扔进厕所,后面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新媳妇上厕所发现了茅坑里的他,这才捡了一条狗命。 听完老杜的叙述,丁老爷子让我把最近发生的事说一遍,我便把跟着季苹去艳红家看事,黑色颗粒如何吞噬老仙儿,人又怎么发疯的,这些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老杜听得目瞪口呆,“这三个人这么厉害吗?” 我说道:“这三个人掌握了一种邪术,这种邪术对于出堂修行的人来说,是致命的伤害。几乎就是天敌。杜前辈,你和我爷爷都是修行前辈,你们想想办法,怎么能对付这三个人。他们的意图现在很明显了,不但要钱,还要权,要把整个秃顶子山的堂口都掐在自己手里。” 老杜剧烈咳嗽了几声,闭着眼睛说:“我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容我想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无敌的存在,都是相生相克。他们能克咱们,就一定有物件能克他们。” 我心猛地跳了一下,老杜说的这个道理看似是个废话,但此时却给我了一个希望。对,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无敌的,有其生必有其克。我对救胡七爷这件事又燃起了信心。 “你好好想想。”我说。 丁老爷子道:“就算有克他们的东西,我们去发现也需要时间。这三个人的邪术,目前来看,还是第一次出现,我行走江湖大半辈子了从来没听说过,就怕找到解决的办法需要很漫长的过程。现在敌人大举来犯,很可能明天就到秃顶子镇,我们时间来不及了。” “老爷子,你想……要臣服他们?”我在丁老爷子的语气里听出了悲观。 丁老爷子苦笑:“我现在是个普通人,丁家堂口的弟马是小四,只希望这小子能在即将到来的重大时刻上,保持立场,坚持原则,这也是对他最大的一次考验。” 我沉默着没说话,丁老爷子现在还蒙在鼓里,他根本不知道在丁四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早已变节,成为了异世界的信徒,而且彻底伤害了胡七爷。 第三百一十八章 孩子为饵 从医院回到家里,丁老爷子把丁四叫到近前,说了老杜的事,问他有没有主意。 丁四笑:“你们把这件事想复杂了,不就是要对付那三个人吗?何必正面冲突,别忘了咱们是干什么的。” 丁老爷子皱眉,问什么意思。 丁四道:“那三个人里有一个是马老六,这就好办了。他就是秃顶子山人,土生土长在这里,亲戚关系都在镇子上,我记得他好像结过婚,有个小孩是吧。” 丁老爷子“嗯”了一声,说道:“马老六被我们驱逐出镇的时候,老婆和他离婚了,好像带着孩子另嫁。” “这就好办了。”丁四笑:“他们三个人仰仗的无非就是神秘的黑色颗粒,此种邪术能够吞噬修行人的灵体,但没听说能隔着很远就能吞噬吧,那就太牛逼了。他们只能短兵相接,我们的策略就是不要和他们接触。他们有邪术,咱们有法力,不用见面,隔空斗法看看谁厉害。“ “说说你的计划。”丁老爷子道。 阿辉在旁边喝着茶水,冷笑说:“他的计划就是绑架马老六的孩子,然后在孩子身上作法,要挟马老六。我说的对吧?” 丁老爷子脸色骤变,丁四赶紧道:“错,大错特错!我只是用孩子做引子,一根汗毛都不会伤害他,让孩子引出马老六。我们到时候再设计个陷阱,他一旦中招,只能乖乖听命。” 丁老爷子摇摇头:“小四,你本质是善良的,我相信你也不会伤害小孩,但以孩子去要挟对手,手段还是有点下作。” 丁四道:“爷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想一想,秃顶子山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老杜、老季已经中招,还有老杜那个徒弟杜航,变成了疯子,老婆拖儿带女,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在这个节骨眼上,当断不断,日后必受其乱!” 他转过头看我:“朱哥,你说呢?” 我闭着眼睛,双手套在袖子里,一言不发。 丁老爷子摇摇头:“这事得从长计议,等老杜出院的吧,让他集合堂口的同道开会,商量一下怎么办。” 丁四笑着摇了摇头,“爷爷,你年轻时候的锐气都哪去了?” 丁老爷子紧看着他,我感觉到了老头的怒气,赶紧道:“爷爷,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丁老爷子指着丁四:“我告诉你小四,轮不到你来嘲笑我。我是老了,没有年轻时候的锐气了,这些烂事跟我有个屁关系!我何苦忙来忙去替你们操心。我老了,你爷爷我老了,早就该退出江湖金盆洗手,还这么舔着脸往前凑,真是老了不要脸,老不要脸!” 丁四有点后悔,站起来道:“爷爷,你别生气……” “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吧,”丁老爷子仿佛一下老了几十岁,步履蹒跚,挣掉我的手,颤巍巍顺着楼梯去二楼了。 说心里话,我一直在找机会想把胡七爷的事情告诉他,现在能治得了丁四也只有老爷子了,可看到他苍老的背影,实在不忍心说出去,怕他承受不住打击。 丁四道:“朱哥,这事你干不干?” “什么?”我有些恼火。 “利用马老六的孩子来钓出他,我们设下陷阱让他中招,然后逼他说出一切。”丁四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你没听老爷子说吗,下作!”我毫不客气。 丁四笑了笑:“你当我下作吧,你不做我就自己来。”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阿辉忽然道:“我帮你。” 我倒吸了口冷气,十分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阿辉这么没有原则,这件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他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丁四笑:“那最好了。我先出去打听打听具体情况,咱们晚上动手。“ 等他走了,屋里只有我和阿辉,我便问道:“辉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么下作的计划,绑架小孩,你怎么也会同意?” 阿辉道:“有没有我,丁四都会去做。有我在,他多少还有些顾忌,你明白了吧?” 看着他清澈的双眼,我一下就明白了,阿辉的目的不是帮丁四,而是监督。 我真是头疼,事情越来越往失控的方向发展了。 晚上的时候,丁四溜溜达达回来了,不是一个人,后面还跟着一对母女。有个中年妇女手里抱着小女儿,女儿扎着两个啾啾,显得非常可爱,就是有点病恹恹的,没有精神头。 我和阿辉在厅堂里坐着,丁四介绍说:“这是程大姐,这个小女孩叫慧慧,是马老六的孩子。” 我张大了嘴,丁四还挺有本事,居然真的把孩子弄来了。 程大姐脸色不善:“喂,不要提这个名字,我以后不想和这个人再有什么瓜葛。” “明白明白。”丁四笑嘻嘻的,把母女请到厅堂里坐好,然后说道:“慧慧忽然得了感冒,身上还出了红疹子,怎么都治不好,我去了之后给她服了丁家的祖传秘药,她的病马上好了大半。今天晚上叫过来,也是给孩子来个彻底治疗。” “你们丁家我是知道的,”程大姐说:“在秃顶子山口碑挺好,所以我才放心跟你过来。” 丁四道:“朱哥,你和辉哥别闲着,家伙事都搬出来,我在院子里今晚作法,给孩子治病。这小姑娘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这件事里有猫腻啊,我正狐疑的时候,阿辉开始行动了,桌子抬到院子当间,然后蒙上一层红布。 丁四笑:“朱哥去佛堂,把零号老仙儿的香炉、还有香烛,红纸、黄纸什么的都拿出来,等月上中天,我就开始作法了。” 我把他拉到没人地方,低声喝问:“小四,你到底搞什么鬼?” “什么搞什么鬼。”丁四道:”我在做正事,你没看见吗?我要给孩子治病。“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几乎咬牙切齿:“你和那三个人是一伙儿的!” 丁四赶紧摆手:“我说朱哥,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同出一源,但不是一伙儿,我这么做也是得到零号老仙授权和许可的。毕竟一山不容二虎,”他诡秘地笑了笑:“秃顶子山还轮不到他们来撒野,再一个,零号老仙儿也要试试这三个人的成色。” 第三百一十九章 挑衅 院子里什么都准备好了,神桌铺着大红的布,上面放着香烛、法器之类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月上中天,丁四来到神桌前,点燃了几根香插在香炉里,然后拿出一个空碗摆好,招手叫那母女过去。我和阿辉在门口看着。 “程大姐,你把慧慧的右手指头伸出来。”丁四说。 程大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还是照着做,把孩子的右手伸出来。小女孩慧慧有些病恹恹的,打不起精神,眼睛睁不开,头一下一下点着。丁四握住孩子的右手,温柔地说:“孩子,别害怕啊,叔叔给你治病。” 孩子也不知听没听见,下意识“嗯”了一声。 院子里太黑,我在后面视线不佳,不知这小子弄了什么,慧慧“哇”突然哭了,右手的食指“滴滴答答”往下淌血。 当妈的惊叫一声:“你干什么?” 丁四道:“别担心,这是出血疗法。”他把着小女孩的手,放在空碗上,血像是打点滴似的,一滴一滴往里落。 当妈的心疼,赶紧说:“丁师傅差不多了吧,还是个孩子。” “别急,别急,”丁四目光炯炯盯着空碗,小女孩嚎啕大哭,哭得人心里这个不对劲儿。 阿辉本来叼着烟,把烟头扔下:“不行!不能让他这么弄。”丁四这时松开了手,回头冲我们喊:“朱哥,找个创可贴给孩子伤口贴一下。” 孩子右手不敢动,左胳膊环抱着妈妈的脖子,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满院子都是哭声。妈妈脸儿都白了,一个劲儿念叨:“我孩子没事吧?” 我翻出抽屉,找到创可贴,赶紧查看孩子伤口,这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右手食指的伤口相当深,不知道丁四用什么割出来的,两侧的肉都翻翻着,创可贴可贴不住,血往外渗。 “赶紧送社区医院。”阿辉说道:“鸿运,你在这儿看着,我送娘俩过去。” 他护着母女穿院子正要走,丁四抓起桌上的一把桃木剑,拦住了去路:“着什么急,一会儿我还要用到孩子。” “给我滚一边去。”阿辉大怒,护着母女还要走。丁四眯缝着眼:“辉先生,你如果不听话别逼我动手。” 阿辉拍拍程大姐,告诉她抱着孩子先走,程大姐都傻了,一个劲儿念叨“这怎么话说的。” 丁四把桃木剑挽了个剑花要出手,我赶紧过去,喝了一声:“行了行了,至于嘛,小四你赶紧作法吧。辉先生,你送娘俩去看大夫。” 丁四深深看了我一眼,把桃木剑放下。 阿辉哼了一声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丁四嘴里念念有词,凌空对着那碗里的血一指,“呼”的一声,着起火来。 我本来有一肚子的疑问,只能忍下来,等他一切弄完再说。 丁四顺手抄起三根长香,倒转香头凑在着火的血碗里,香头立即点燃,冒出缕缕白烟。他用了一种很奇怪的方式,把三根香搭放在碗里,彼此支撑不倒。 丁四嘴里快速念咒,围着神桌转圈,旁边两盏长明灯的火苗左右扑闪,极为可怖。 他停了下来,擦擦头上的汗,看着三根长香。 “小四,”我走过去说:“做完了?” “差不多,”丁四说:“父女连心,用小女孩的血隔空作法马老六,香烧完他那边就会有反应。等他有了反应,我们再说下一步的事情。” “这些法子是零号教给你的?”我问。 丁四瞅着我,一开始没什么表情,然后爆笑,笑得停不下来。 我有些恼火,“你什么意思?” 丁四拍拍我:“朱哥,你太天真了,零号老仙儿的来历想必你也知道,它是其他世界过来的,怎么可能知道咱们的法术。法术是我通过传承自己学习的,零号只是负责提供法力和神通。” 我眨眨眼看着他。 丁四笑了笑:“现在不是讲话的时候,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现在静观其变,看对面出招。” “还有个事,慧慧那孩子发烧感冒,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巧,你去找人家就出问题?”我问道 丁四笑:“行大事不拘小节,孩子的感冒是我略施小计,要不然程大姐怎么会乖乖跟我来,毕竟是当妈的,孩子是心头肉。” “小四,”我说道:“咱可不能这么做人啊。” 丁四大笑:“你放心吧,我手底下有数,不会伤及无辜。”正说着,忽然“嗤”的一声传来,我们一起看过去,血碗里三根长香烧完了,互相绞盘形成了一种交叠的形状,非常奇怪,看起来好像一朵莲花。 丁四凝神说:“那边应该感应到了,要出招了。等着吧。” 此时院子里阴风骤起,抬头看天,云迷月黑,温度似乎都降了好几度。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概能有十来分钟,我们没有说话,满院安静,也没看到有什么变化。 丁四嗤的笑了笑:“有意思了。” “怎么?他们没有能力反击?”我问。 丁四道:“不可能的。三人组想在秃顶子山立威,这一招他必须接!硬着头皮也得接。” “那边到底会有什么反应?”我问。 丁四道:“我刚才用的是收魂术的一种,就是诅咒马老六不得安宁,精神狂乱。小法术不值一提。” 我喉头动了动:“这血可是马老六女儿慧慧的,会不会影响到孩子?” 丁四笑:“那肯定会,法术没那么精湛,还分爹和闺女,只要有血缘瓜葛,一块都办了。” 我大惊,想都没有想上去一巴掌把血碗打翻,血泼了一桌子,香灰撒出来了,满哪都是。 “你疯了?!”丁四勃然大怒,一把揪住我的脖领子:“朱哥,你别蹬鼻子上脸,我告诉你!” “我不能让你用邪术害人。”我咬牙说,丁四握紧拳头,就要挥拳。这时屋里传出一声爆喝:“住手!” 丁老爷子披着衣服打着手电走出来,声音很大:“丁四,你干什么!” 丁四脸色有些苍白,喉头动了动,“爷爷。” 丁老爷子走过来,用手电照着狼藉的神桌,又照照我,说道:“小四,你要打结拜的哥哥吗?” 丁四胸口剧烈起伏,舔着嘴唇,好半天说:“不敢。” “我不管你们干什么,都要记得一条,兄弟不可内斗!”丁老爷子声音缓和:“丁四,我告诉你,你如果敢动你朱哥一个手指头,我都会跟你翻脸,你听见没有!” 丁四低着头一脸怒气,又不得不服。这时院门“咣咣咣”被砸,外面人敲得非常急促。 丁老爷子喝了丁四一声,“在这儿等着!”打着手电过去开门。 我和丁四现在都有点情绪,彼此不说话。 丁老爷子来到院门口,把门打开,“谁啊?”话音未落,老头的身体陡然腾空,飞出两米来远,重重落在地上,抱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丁四眼珠子都红了:“爷爷!” 这时,我们看到在门口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刀,正看着院里,两个眼珠子在黑暗中是血红的。 丁四捡起地上的手电照过去,光斑落在那人的脸上,我一看就愣了,来者竟然是杜航。老杜那个疯了的徒弟。 第三百二十章 疯子 丁四眼珠子都红了,“伤我的爷爷,我要你的命。”就要冲过去。 我在旁边抱着丁老爷子,老爷子抓住我的手,艰难地说:“别让小四去!这个人有问题。” 我叫了一声“小四”,丁四根本不听我的,冲过去要和杜航拼命。杜航站在黑暗中,双眼血红,不退反进,一个箭步冲过来速度极快,一刀直刺丁四的胸膛。 两个人此时的距离很近了,这一刀过来,我打了个激灵,只有一个念头,小四完了! 谁知道丁四变招极快,侧过身,刀贴着胸口窝捅过去了。一瞬间可能还不到一秒,我看得差点尿裤子,后脊背发凉。 杜航一刀不中,紧接着劈头盖脸又是一刀,丁四脚后跟点地,整个人“嗖”的一声往后退,动作虽然僵硬但极为快速,像僵尸一样在地上滑了过来。 我和丁老爷子都看傻了。 丁四大喊:“朱哥,赶紧把爷爷扶回屋里,这块儿我来对付。” 我扶着老爷子起来,丁老爷子“哇”的一声,嘴里动了动,竟然吐出一口血,顺着嘴角流出来。这时候丁四回头来看,他赶紧用手把血擦掉,轻声说:“不要让小四知道。” 丁四见老爷子起来了,放心下来,冲过去和杜航战在一起。 我扶着丁老爷子回到厅堂,他靠着椅子背坐好,闭着眼睛喉头上下窜动,胸口剧烈起伏,嘴角都是淋漓鲜血。 我满头都是汗:“爷爷,我送你去医院吧。” 丁老爷子艰难地摇摇头:“我还行,你赶紧出去帮小四,这个杜航有问题,刚才一脚把我踢飞。那只脚力大无穷,像铁板一样,这里肯定有问题,小四一个人恐怕忙活不过来。” 我来到墙角,靠墙放着一根台球杆,顺手抄起来直奔大院。 院子里丁四和杜航已经打乱套了,杜航手持菜刀像是疯了,见人就砍。一刀下去,神桌劈出个大裂纹,桌上那些东西稀里哗啦往下掉。 我没什么武力值,看着找机会,杜航一刀下去,又砍在桌子上,好死不死那刀卡在木头里一时拔不出来,我瞅准机会对着他的后脑就是一杆子。 谁知道这杜航的脑袋就跟铁打了一样,特别硬,杆子砸在上面竟然折了,我张着大嘴一时反应不过来。 杜航回过头看我,那双眼睛散发着兽一样的红光,猛地扑过来,一刀照着我的面门就过来了。 这一刀如果砍上,我估计自己脑袋能直接劈两半。 幸好我们之间有点距离,我凭着生存本能往旁边一躲,一刀走空,挂着风声“呜”一下,不知砍在什么地方,火花四溅。 我心脏吓得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丁四大叫:“朱哥,你别在这儿添乱,赶紧回屋!” 我一看也是,自己这两下纯粹白给,赶紧往厅堂跑。谁知道这个杜航像是认准我了,抄着菜刀就追,在后面连劈带砍。 我两条腿都不听使唤了,在门槛上绊了一跤,摔进屋里。杜航到了,照着我的脑门就是一刀,我完全躲不了,太近,速度太快!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一个东西挡在面前,刀砍在上面,砍得四分五裂,乱七八糟。 这时候,丁老爷子抓住我的脖领子,使劲儿往后一拽,我顺势爬到后面。这才看清楚刚才怎么回事,关键时候丁老爷子把椅子挡过去,一刀砍在椅子上,劈烂了。 丁老爷子动了真气,捂着胸口剧烈呼吸,脸色极度苍白。 丁四眼珠子都红了,“爷爷!” 他飞起来一脚踹在杜航的后背,杜航跌跌撞撞竟然冲进屋里,一下撞在花架子上,上面摆放着老爷子平时养的花,都砸在地上,花和泥摔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丁四拦在我们身前,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朱哥,带我爷爷去医院,快!” 我搀起老爷子往外走,忽然想到什么:“我出了院子就报警。” “快!”丁四大吼。 我扶着老爷子往外走,杜航转过身冲着我们,挥刀又上来。 丁四顺手抄起一张桌子就迎了过去,我都看傻了,那是实木桌子,少说也得一百公斤,一个大活人的份量。在他手里就跟抄着一个小孩玩具差不多。 这里肯定有问题,杜航的问题,丁四的问题,我一时来不及多想,带着老爷子往外走。 出了院子,老爷子不行了,靠在我的怀里浑身发抖,眼睛睁不开,嘴里还在念叨着:“小四,小四,鸿运啊,去帮帮小四。” 我心里这个难受,出了院子口就是大马路,迎面过来一个三蹦子,我挥了挥手。三蹦子停住,上面下来三个人,前面是阿辉,后面是母女俩,程大姐抱着慧慧。 阿辉怒气冲冲:“丁四在哪,这个畜生!” “怎么了这是?”我问。 阿辉看了一眼程大姐,嘴动了动没说出来,只是道:“慧慧的病没有治好,我过来看看丁四在干什么呢。这怎么了?” 我赶紧说:“你们别去了,刚刚来了个疯子,拿着菜刀在院子里和丁四打斗,特别危险。老爷子也受伤了。” 阿辉道:“这里交给你了,我去看看。”他径直往里面跑。 我赶紧带着丁老爷子上了三蹦子,告诉他去医院,路边那一对儿母女不知道怎么办好,急得团团转。我招呼她们一起上来。 骑三蹦子的师傅竟然是牛师傅,我第一次来丁家,当时下了长途客车站就是他送我来的。 牛师傅看见我也是一愣,又看看我怀里抱着的丁老爷子,马上明白了:“兄弟,坐稳了,县医院走起!” 人力三蹦子让他骑得飞快,三个轱辘都蹬出火星子了,又是急刹又是甩尾,一阵酷炫终于停在医院门口。 “快带老爷子看病。”牛师傅帮我一起带着老爷子进了医院,挂号之后送进急救室治疗。我在医院焦急等着,不知道丁四那边处理怎么样了。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多少冷静下来,觉察到事情不一般。 杜航确实是疯了不假,但是我见过此人,他当时被老婆关在小黑屋里,并没有什么攻击性,现在这是怎么了。我想到一件事,赶紧拿出手机,报了警再说。 现在就等着那边传来消息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胡门总堂 临近早上,我被叫醒,睁开眼迷迷糊糊看见丁四和阿辉赶了过来。丁四气喘吁吁问我,爷爷呢? 我揉揉眼清醒过来,昨晚坐在医院走廊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们进了病房,老爷子已经起来了,神色有些萎靡。大夫来了,详细问询之后,知道老爷子受伤不是很严重,但毕竟岁数大了,肯定是动了元气,要好好休息。 丁四长舒了口气,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阿辉过去帮忙,两人一起制服了杜航,警察也来了,把杜航抓了起来。 经过询问才知道,这个杜航在家里的时候就犯下了滔天血案,他从关着的小屋冲出来,拿着菜刀把老婆孩子都砍了,然后一路奔着丁家就过来了。现在老婆孩子还在医院抢救,生死未知。 一晚上丁四和阿辉都在警局录口供,今早刚出来,就匆匆忙忙到了医院。 像杜航这样的精神病,带有强烈的攻击性,怎么处理还真是个麻烦事。当然这些不是我们操心的。从病房出来,到了外面,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这一晚上真是劫后余生。 我问道马老六的老婆和女儿怎么样了。丁四叹口气:“我收了法,她们好了,都回家了,也是吓得不轻。” 阿辉蹲在地上抽烟,不说话。 丁四道:“杜航发疯砍人,肯定是那三人组在背后用的邪术。我本来想跟他们玩玩,探探深浅,他们居然这么狠辣,操纵疯子灭门……” “行了!”阿辉站起来:“我不管你们在搞什么鬼,现在都住手吧。”他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好几岁:“我今天就搬回去住,你们爱怎么地怎么地。” “辉先生。”我喊了一声,阿辉摆摆手,踉踉跄跄走远了。背影佝偻,苍老至极,一点都看不出才四十岁的人。 丁四道:“走就走吧,朱哥,你又什么时候走呢?” 这句话问的我极度不爽,我们已经志不同道不合,留下来也是彼此添堵。丁四算是正式下了逐客令。 我沉默了一下,“有两件事我要交待,说完就走。” 丁四做个手势,示意请讲。 “一是,你要好好照顾爷爷。”我想到老爷子,心里不是滋味。丁四道:“这个你大可放心。” 我点点头:“第二件事,”停顿了一下:“你能不能放过胡七爷?” 丁四沉默了,揣着裤兜看着天,好半天摇摇头:“不是我能决定的,要听零号老仙儿的安排。” “或者说,你们把胡七爷的神通和灵性全都拿走,只留下一条命就行。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我目光恳切地看着他:“丁四,那是你的保家仙儿!保佑了你们丁家几代人,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这事如果被爷爷知道了,你父亲在天有灵也知道了,你怎么交代?” 丁四看我,表情无法形容,嘴角抽动了几下:“朱哥,你在威胁我?” 我摇摇头:“威胁也好,恳求也罢,你和零号沟通沟通,把胡七爷给我。我从此不再踏足秃顶子山!” 丁四摸出一根烟:“今晚我会和零号说的。”我点点头,说晚上等你消息,明天再走。 我回到丁家,进门一片狼藉,我坐在废墟一样的厅堂里抽着烟,说不出来的惆怅和难受。坐了片刻,打电话叫来钟点工,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把整个房间收拾出来。 下午时候老爷子出院了,丁四带着他回来。看到家收拾出来,丁四冲我点点头,脸上是感激的表情。 老爷子气血很弱,和我们说了几句话,就回到卧室休息了。 我回屋打背包,明天便会离开秃顶子山,在这儿住的日子不短了,真要说走,心里真是不舍。说实话,我对零号放过胡七爷的事,不抱任何希望。我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真要走到那一步,离开秃顶子山,我第一站就去胡门总堂! 胡门总堂一开始设在铁刹山,后来搬到了巫山。巫山我从来没去过,听说是座风景极为秀丽的名山,在清朝那时候就有满语管它叫血色母鹿之山,清朝历代帝王都会到这座山去封禅,绝对是一座神山。 正好心情极度郁闷,不如趁此机会去散散心。 打定了主意,心情好了一些。晚上我一直待在屋里,和丁四没什么话说,明天早上听信就行了。 不知不觉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丁四不在了。我把背包扔在旁边的椅子上,越想越生气,莫不是让这小子放了鸽子,想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 电话刚拿起来,丁老爷子从二楼下来,看到背包老头脸色就变了:“鸿运,你要走?” “啊。”我不知道丁老爷子知道多少事,不能乱说,这老头禁不起一点刺激,真要出了什么意外就麻烦了,我赶忙说家里有点事,父母催着我回去。 丁老爷子叹口气:“行,回去就回去吧,这里乃是非之地,越来越不太平。那什么,等小四回来给你买点东西,你拿了再走。” “爷爷,真不用。”我说:“我问问小四去哪了,跟他打个招呼我就走,赶早班车。” “不用打了,昨晚出事了。今天一大早,小四急匆匆去了。”丁老爷子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忙问怎么了。 丁老爷子摇摇头:“具体情形我也不太清楚,是陈大壮打来的电话,你要是不着急走,去看看吧。” 我坐不住了,从丁家出来,打了一辆三蹦子直奔陈大壮家。到了佛用品商店扑了个空,他不在家,他老婆告诉我,陈大壮的表弟出事了,他昨晚就没回来。 陈大壮老婆告诉我,他表弟叫陈精志,也是出堂口的弟子,家里拜着蛇仙儿。 陈精志别看是陈大壮表弟,两人岁数其实相差很大,才二十来岁,结婚不到两年,刚有个儿子。昨晚是他儿子过满岁,在酒店请满岁酒。陈大壮昨晚去赴宴,到现在没回来。 满岁酒宴会的地址在附近不远的一家酒楼,我刚到门口,就看到拉着警戒线,一大群看热闹的围着,指指点点议论。能看到有执法人员出来进去的,里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问旁边人,有人告诉我,昨天晚上这里有一群人在吃饭,闹到了凌晨,吃着喝着不知怎么就闹起来了,听说还出了人命。 我预感愈发不祥,陈大壮可是好人,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就在这时,就看到陈大壮搀扶着一个男人走出来,这个男人像傻了一样,眼睛发直,路都不会走了。 陈大壮一脸阴沉,咬牙切齿。 第三百二十二章 集结号 我从人群中挤过去,到了陈大壮身边,大声喊:“叔。” “大侄儿,你也来了。”陈大壮暴怒中咬着牙,腮帮子都鼓起来。 我问他发生什么事。 陈大壮跟我说,先送表弟回去,让我去他家的佛用品商店,他马上过去。 我到了之后等了能有一个小时,陈大壮回来了。不光他,后面还跟着二三十号人,其中就有丁四。丁四也是满面阴沉。 众人到了后院,站得满满登登的,陈大壮道:“诸位老少爷们,秃顶子山有头有脸的堂口弟子都到齐了,我牵头咱们开一个会,大家知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 众人面面相觑,有的说知道,有的说不知道。 陈大壮大声喊道:“诸位同道,现在秃顶子山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他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他的表弟陈精志昨晚给儿子开满岁酒宴。陈精志本事不大,但人缘很好,在行内口碑不错,人人都管他叫志哥,仗义疏财,朋友满天下。他儿子开满岁酒,大家都过去捧场。一直闹腾到后半夜,大家都醉醺醺的时候,会场外面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一男一女。 当时很多人都醉的不省人事,还以为是迟到的朋友,没当一回事。直到有人看出不对劲儿,这两个人不是空手来的,手里还抱着孩子。 他们坐在主座上,其中有个男人,留着一头长发,穿着黑衣服,点燃一根烟说,陈精志,我们该谈谈了吧。 陈精志是主人,喝的太多了,一时没反应过来。长发男对旁边的女人说,把孩子给他看看。 陈精志看过去,出了一身冷汗,顿时酒就醒了。女人手里抱着的孩子正是他儿子。因为喝酒太晚,他早早让老婆抱着孩子回家了,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女人手里? 女人抱着孩子笑着说,真乖啊。然后用手轻轻一划,孩子细皮嫩肉的脖子出现一道血痕,血出来了。孩子疼啊,哇哇大哭,这一哭,整个宴会厅顿时安静下来。 众人不明所以,全都看过来。 陈大壮在旁边问,你认识这两个人吗? 陈精志告诉他,就在前些天,这两个人曾经来找他谈合作,要他把堂口关了,老仙儿不拜了,转而投在他们的门下。并且要他联系其他同道,一起这么干。 陈精志当时以为是疯子,趁早赶走,没想到今天他们又来了,还拐了自己的孩子。 陈大壮让陈精志打电话给家里,问怎么回事。电话打过去,传来陈精志老婆的哭声,说孩子莫名其妙失踪了,哪都找不着。 陈精志没敢告诉老婆,孩子被挟持。他慢慢放下电话,问眼前的两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长发男说道,今天人来的挺多,而且都是出堂口的弟马,那我就直说了吧,你们所有人要关了自己堂子,不再拜原来的老仙儿,转投在我的门下。 北方人本来就火气旺,有人“啪”一拍桌子,当时就骂上了,你们是什么东西,从哪冒出来的,口气真是太大了。 长发男笑着一字一句说,以前我还想徐徐图之,但你们太不知道好歹了,给脸不要脸,从现在开始,不听话的人一个都别想好。 他说完这句话,和旁边的女人对视一眼,女人轻轻把孩子放在一边。陈精志刚舒口气,就看到这女人站起来,默默吟咒,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符咒,凭空点燃,猛地用手洒在空中,这些符咒在半空里竟然向着四面八方快速喷射。 每个符咒都在燃烧状态,在空中一边烧一边喷射,尾部散发出浓浓的黑色尾焰,等到力用尽的时候,这些符咒纷纷落地,烧出很多黑色烟雾,把这些人呛得直咳嗽。 有人大喊,不能让他们跑了,黑烟越来越大,整个宴会厅简直目不视物。 窗户打开吹进夜风,好不容易这些黑色烟雾散尽,就看到整个现场一片狼藉,就看到陈精志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小孩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憋得通红,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有人报了警,现场乱七八糟,酒店的老板也来了。最后查起来,还好没有出人命,都是互相踩踏弄出来的伤。最惨的是孩子,戴着呼吸机已经送到医院了,现在生死未知,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陈大壮说完昨晚的事情,继续道:“此事不是孤立发生的,就在昨天有人闯进老丁家,拿着菜刀行凶差点伤了人,在这之前,季苹家也出了事。小四,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丁四站出来,把近期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当然关于零号老仙儿的秘密只字未提。 陈大壮道:“季家出事了,杜家出事了,丁家也出事了。现在我们诸位又受到了攻击,情况已经很明显,有一股外来的势力,大约是三个人,要侵入咱们秃顶子山,想砸烂咱们的堂口,让我们投入他们的门下。这等邪门歪道,天下同道共诛之!今天请大家到这里,就是商量个法子……如果等人家杀到咱们家门口,不是如果,现在已经杀到了家门口。大家说怎么办吧?” 有人道:“咱们秃顶子山这么多堂口怕什么?不知道哪来的山猫野兽,敢在咱们地盘撒野。堂口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们。” 丁四冷笑:“有件事你们不奇怪吗,昨晚他们为什么要在现场烧符咒,那些符咒都起到什么作用了?” 这时有人笑:“小四,你还年轻,那符咒乃是烟符,只不过是为了给现场制造混乱,起不到任何实际作用。现在我们这些人大部分都参加了昨晚的宴会,也没看怎么样。现在的问题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而是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这几个人毕竟在暗处,我们在明处。” 丁四冷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陈大壮道:“大家刚才听丁四说的事了,这三个人的身份其中有一个能够确定,就是马老六。他是我们找到那三个人的最大线索。既然聊到这里,大家就群策群力吧。” 我举起手。陈大壮看到了:“大侄儿,你有什么话要说?” “你是谁?”秃顶子山堂口的精英们都皱眉头,有人直眉瞪眼问我。 陈大壮道:“这是丁老爷子新收的孙子,和丁四同辈儿,没事,我可以确认他的身份。大侄儿,你说。” “刚才听你们说昨晚发生的事,有个细节我很奇怪,为什么他们来的是两个人,第三个人马老六哪去了?”我问。 众人互相看看,显然也是刚意识到这个问题,丁四道:“马老六恐怕是有心无力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汽车站怪梦 丁四说昨天晚上作法,已经伤了马老六,此人不足为虑。 陈大壮沉吟,“他们三人组失了一员,现在正是反击的好时候。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藏身何处?只有找到位置,剩下就好办了。” 有人说,可以借着丁四的思路来,线索在马老六的女儿身上,只要向着他女儿继续施加压力,不由他们不现身。 一听这话我就火了,闷声闷气说道:“你们还想用小孩做筹码吗?” 提议的人脸色不善,看我的眼神很厌恶,那人冷冷地说:”我们秃顶子山研究对策,跟你有什么关系。” 现场气氛不太友好,陈大壮人高马大鹤立鸡群,他现在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沉声道:“大家别吵吵。我们都是同道中人,如今生死关头,应该精诚合作。话说回来,我们找人还困难吗?在场有不少都是拜黄门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把你们堂口的黄大仙儿都撒出去,方圆五十里内铺满了,我不信找不到!” 众人齐声叫好。 “大家要是信得过我,现在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就腆着一张脸来安排大家的任务。熬过这一关,我回家过自己小日子。”陈大壮说。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些不服气的神色,但人家陈大壮说得明白,特殊时期特殊情况。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 陈大壮让丁四辅佐,开始调兵遣将,难怪他有信心挑头,在场的出马弟子,堂口拜的老仙儿,他全都叫得上号,说起每个人的来历如数家珍。 现场拜黄大仙儿的堂口能有七八家,黄家弟子干别的不行,要说遁地寻踪,打探消息,那叫一个天下无双,没有其他仙家能出其左右。 每个人都领了任务,回去之后撒出兵马,铺满整个秃顶子山周边,就算那三个人藏进耗子洞,也能翻出来。 大家的心气凝成一股,自信心也来了,都在议论说那三人组再厉害,能捻几颗钉?这么多堂口弟子,哪个都不是白给的,一人一口吐沫也把他们淹了。 陈大壮拍着大手道:“各位,大家撒出去找吧。我相信他们三个人就在秃顶子山附近,找到位置,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晚上还到我这儿,咱们一块集结,打他个措手不及,一举拿下!” 众人摩拳擦掌地去了。 陈大壮让我们早点回去休息,今天晚上可能要干一场大仗。 我和丁四往回走,我问他,零号老仙儿对胡七爷打算怎么处理。丁四没有回答,反而问我,朱哥,今晚的事你怎么看? 我一把拽住他,极其恼火:“你们和那什么狗屁三人组,怎么打都跟我没关系。我现在就问你,胡七爷到底能不能放出来?” 丁四挣开我,掸掸衣服:“对不起,我和零号老仙儿谈了,她不同意。她说这是放虎归山。” 我勃然大怒,一时火撞顶梁门,真的是冲动了,抓住他的脖领子使劲儿往后按,怼在墙上:“丁四,你还是个人吗?!” 丁四冷冷道:“朱哥,我不想伤你,你别得寸进尺。” “来,打我吧。” 丁四把我推开,“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如果能通过互相斗殴就解决问题,至于发展成这样?”他沉吟一下:“朱哥,距离七爷最后灰飞烟灭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不可能放他,不过你可以去想办法,我保证这段时间内他是活着的。” 我下定决心,回去后收拾东西马上走人,赶奔巫山的胡门总堂去找胡八爷。 回到丁家,丁老爷子问起发生什么事,丁四简单说今晚大堂口的弟子会全部集结,向那三人组发难。 丁老爷子叹口气:“希望这件事之后,秃顶子山各大堂口能团结一致,别再像以前那样勾心斗角了。” 丁四冷笑,没有说话。 我的背包已经打好,背上要走,丁老爷子也没有拦我,说大战前夕早点走是对的,不要拖累你。 这话说的好像我临阵脱逃一样。不管了,现在心急如焚,早点去巫山,对此地的争斗兴趣不大。 我正要走,丁四叫住我,递给我一张工商银行卡。我问他什么意思。 丁四告诉我,这笔钱是艳红送来的报酬,本来一共五十万,这张卡里是十万,专门给你的。 “拿着,”丁四道:“这件事你也跑腿了,忙前忙后的,这是应得的报酬。” 我本来不想拿,又一想凭啥不拿,接过银行卡揣进兜里。丁四告诉说,密码是六个零。 我回头看看老爷子,背着包离开了丁家,心里不是滋味。 在这里待的时间不短了,没想到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从丁家出来,没急着去车站,到银行先把卡里的钱转出来,等这十万进了自己账户,我长舒口气,心想在这儿辛辛苦苦这么多天,算没有白待。 最近其他运气先不说,财运似乎在见长,这段时间有了一些钱进账,等胡七爷的事情办完,可得好好歇歇,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给自己放放假,太累了。 我打了个三蹦子到汽车站,查到最近一班到巫山的汽车,只有下午一班,只好买了票等着。 我坐在候车室翻着手机,困意上来,抱着肩膀打盹,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这一睡做了个怪梦,梦中还在候车室坐着,只有我一个人,最奇怪的是,满地都是黄鼠狼。 黄鼠狼占满了整个大厅,满地乱出溜,它们面向厕所“叽叽”叫着,表情焦急。 我情不自禁看向厕所,这一看心里咯噔一下,男厕所往外散发浓浓的黑烟,像是着了火。在梦中我慢慢向着厕所过去,越近越感觉到一股压迫力。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男厕所出来,我倒吸口冷气,竟然是三人组里的长发男。他穿着一身黑衣服,面色阴郁,手里提着两个黄鼠狼。 那两个黄鼠狼在他手里“叽叽”乱叫,挣扎了一通,突然全身冒黑烟。长发男手上用力,两个黄鼠狼须臾之间,化成了一堆黑色颗粒形成的烟雾,长发男扬起脑袋,用鼻子快速吸收这些颗粒,表情很嗨。 他瞬间把两个黄鼠狼炼化,吸收了。 我心跳急速,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时候他突然抬起头,看见了我。 第三百二十四章 斗殴 我在梦中看到了长发男,虽说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但是形象已经有多人讲述过,我马上认出来,此人就是三人组里的老大。 长发男顺手在地上一抓,又抓到了一只黄鼠狼,手里猛地一捏,黄鼠狼发出悲惨的叫声,瞬间化成了一团黑烟,魂飞魄散,再也没有了踪影。 这一下,满大厅的黄鼠狼全都乱了,叽叽乱叫,疯狂逃窜,现场混乱得一塌糊涂。我打了个激灵,梦中惊醒,自己依然坐在熙熙攘攘的汽车总站。 刚才的梦实在是太逼真,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长发男的形象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所以才出现了他的形象? 那些黄鼠狼是怎么回事? 我头有点疼,走进厕所洗把脸,正洗的时候听到里面单间有人打电话,“老大,我不想走,感觉太窝囊,就这么走我不甘心。” 说着有人推门走了出来,是个大光头,穿着黑色风衣,满脸都是横丝肉,一看就不是好人。 来到旁边洗手,他从镜子里看到我,马上就火了:“你瞅什么?再看,眼珠子抠出来!” 骂骂咧咧说了一堆脏话。 我笑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耍横的。我也是心里不爽,歪着眼看他,“来,给你能的,抠一个我看看。” 我把手机拿出来,那意思是你敢动一下,我就报警了。 光头火了,破口大骂,可真要动手还是有顾虑。这时进来个车站工作人员,赶紧道:“老六,要走赶紧走,别在这儿节外生枝。” 我心里一动,老六?这时候我看到光头穿着秋衣,脖子下面露出一大截的纹身。我的心陡然跳快,手心开始出汗,难道眼前这个光头是马老六? 光头指着我的鼻子说:“臭杂碎,要不是老子赶着走,你今天不可能活着出去。真是反了天了,什么鸟人都敢跟六爷瞪眼。” 工作人员劝着,把他推出去。工作人员还算不错,跟我说,这人喝了点酒,你别见怪。 我看着马老六摇摇晃晃出了候车厅,去后面大院坐车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丁四发了信息,告诉他在汽车站看到马老六,马上要离开秃顶子山。 丁四回信息很快,说自己现在和很多堂口的人在一起,情况很复杂,目前搜寻都失败了,找不到长发男的位置。马老六是唯一线索,一定要想办法拖住他,最好能跟踪他去找长发男。 我苦笑,脑子在剧烈运转,怎么办?我不想管这些烂事,想赶紧离开秃顶子山,可偏偏出了这样的事。一咬牙,还是最后帮他们一次吧,马老六真要跑了,长发男下落不明,他们在暗处发起攻击,很可能秃顶子山的堂口要经历灭顶之灾。 这时手机响了,是陈大壮打来的。我赶紧接了,陈大壮在电话里沉声道:“大侄儿,我们已经往客车站去了,你一定想办法拖住马老六。他受了伤,很可能要离开秃顶子山,不能让他走。他走了,所有线索都断了。” 我艰难地说:“就算拖住他,他也不可能乖乖带我们去找剩下那两个人。” “这个你别管,抓到之后自有办法。”陈大壮道:“你知道吗,黄门的堂口派出黄家子弟在秃顶子山寻找三人组,不但人没有找到,而且折损了很多兄弟。这三个人的邪术深不可测,如果放任他们在暗处出手,很可能秃顶子山就完了!” 我想到了刚才做的梦,很可能那不是梦。长发男所仰仗的邪术就是黑色颗粒,对于修行的动物来说是天然的克星。 我深吸口气,到了后面停车的大院子,有很多大客车已经等着发车了。我看到马老六在一辆车靠窗的位置,正在聚精会神发着信息,光头锃亮。 我来到那辆车前,噔噔上了车,指着马老六:“来,那个光头,你下来。” 全车人都在看我,然后顺着手指头一起看向马老六。马老六正在用一指禅发信息,抬起头看我,勃然大怒:“你是不是找打?” 我吐了口痰:“光头,你不是牛逼吗,你下来来,我哥们来了,你不是横吗?现在怎么怂了?” 马老六怒了,从座上站起来往外走:“来,我看看你们怎么个牛逼法。” 这时司机说:“哥们算了吧,都什么年代了,别闹事。还有二十分钟马上发车了。” 车上那些人都是好心,也在劝,说别打仗,现在打仗打的就是钱。我冲马老六说:“要怂了就算了,刚才给你能的,瞪着两个大眼珠子骂骂咧咧,也是个囊货。” 骂完我就下车,我心里有数,马老六这样的人别看那么大岁数,本质来说就是个混蛋,脾气点火就着,这样的哑巴亏他怎么可能会吃。 果然我下了车,马老六也跟下来,旁边人都在劝他,“算了算了。” 马老六属于人来疯,人越劝越冲动,嘴不浪迹的什么难听骂什么,把小包夹在咯吱窝底下跟着我就过来。 我指着他的鼻子,加快脚步从门口出去,马老六破口大骂:“你跑什么,刚才的能耐呢。谁也别劝,今天我非把这小子腿儿打折。” 他跟着出来。我没有跑,只是加快脚步,进了旁边的胡同,马老六看见了,犹豫一下也跟了进来。 他还算有点江湖经验,在胡同口没有进来,说:“把你人都叫出来吧。六哥临走之前活动活动手脚,打完再走。” 我装着强横的样子:“我一个人收拾你就足够了,在厕所里给你狂的,我告诉你,我就看不惯像你这样的人,满嘴脏话,以为自己怎么了不得了。就你这样,我收拾你卑服的。这地方没有摄像头,咱俩好好玩玩。” 马老六大怒出口成脏,提着包大步流星就过来了。我想往胡同深处跑,又怕他警觉,只能等他近前。马老六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举手就砸。 我向后退了两步,马老六道:“呦,就这个小胆儿,害怕了?跪下管我叫爷爷,我就放过你。” 我在地上抓了一把土,猛地扔到他衣服上,马老六大怒:“你知道我这衣服多少钱?小崽子,我今天让你跪下叫爹。”他冲过来,举起砖头照着我脑袋砸了下来。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丁四的实力 我回身往里跑,马老六提着砖头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骂,光头在阳光下铮明瓦亮。我一口气跑到尽头,坏了,竟然是一条死胡同。 马老六到近前,左右看看四下无人,显出狞笑,“小崽子,今天我好好教育教育你,让你知道什么叫爹。”他把砖头在手里颠颠:“这东西都是混混儿用的,我今天给你玩点新鲜的。” 他右手晃了一下,从袖筒里钻出一个小脑袋。小脑袋也就人的小手指头那么大,本来光线就暗,不是很清楚。小脑袋竟然像人一样,左右看看,从袖筒里慢慢爬出来。 原来是一只黑色蜘蛛,最诡异的是,蜘蛛长着的脑袋特别像人,顺着马老六的袖筒爬,来到他的手心。 马老六露出诡异的笑意:“让这东西咬一下,保你后半生都能爽到极点。” 他对着我的脸,把蜘蛛扔过来。此物邪门,我不敢硬接,后退了好几步,蜘蛛本来够不到我,突然之间它在空中展开翅膀,凌空一飞,以极快的速度过来。 我愣了一愣,它飞到近前,落在脖子上。我感觉脖子一疼,赶紧用手抓住它,离得近了才看清楚,蜘蛛肚子像是人的脑袋,上面还有五官,此时似笑非笑,说不出的邪门。 我大叫一声,赶紧把它甩在一边。 蜘蛛没有继续进攻,在空中展出翅膀又飞回来。马老六笑得阴森:“你慢慢玩。我得走了。”说着转身要走,就在这时黑暗里突然飞出人影,一脚飞踹,马老六猝不及防被踢得踉跄了几步。 胡同的去路已经堵死,陈大壮和丁四站在前面,身后跟着二十多号,都是秃顶子山堂口的弟马。众人抱着肩膀,冷冷看着马老六。 陈大壮喊道:“大侄儿,到我们这边。” 我扶着墙,就感觉脖子不太得劲儿,说疼不是太疼,有一些麻木,当下没太当回事,赶紧从马老六身边跑过去。 马老六看着来人有些震惊,突然出手抓我。我没有提防,被他紧紧搂在胸前,一只手抠住我的喉咙,嘶吼着:“让开!都他么给我让开!” 陈大壮有些意外,“马老六,你冷静点,我们只是找你问话,用不着这样。” 能感觉到马老六急促呼吸,一双大手冰冷,紧紧抓住我的喉咙,喘不上气。 “滚,都滚,要不然我弄死他!” 陈大壮挥挥手,说道:“大家让开。” 众人分开一条路,让马老六走。马老六也不是弱智,大声喊:“我往前走,你们往后退,赶紧的,要不然弄死他!” 众人往后退。 丁四笑着说:“六哥,大家都是熟人。怎么还挟持上人质了?” “丁四!”马老六眼珠子瞪圆了:“就你最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用我闺女的血作法,弄我的人就是你!给我等着的,你们老丁家等着,看我不给你们灭门……“ 他正白活儿,我感觉到他的手松动了,时机难得!我猛地一肘拐过去,比想象中要容易,一肘打在马老六的下巴上,他“嗷”惨叫一声。我又用后腿来了裆下一脚,正踹在他的裤裆上,马老六当时倒地,捂着裆部不住的惨嚎。 我跑了过来,陈大壮笑:“大侄儿可以。”他一摆手:“带走!” 几个人冲过来,架着马老六从胡同出来,道边停着好几辆破面包车,直接扔车里,其他人纷纷上车。 陈大壮道:“大侄儿,事情既然发生到这儿了,你也别急着走了。今天我们要和他们分出胜负,你留下来,关键时候帮个忙。” 都这么说了,我只好也跟着上了车。 马老六在车里不老实,上蹿下跳的,扯着嗓子喊,用脑袋瓜子撞车窗。丁四让旁人让开,坐在旁边笑着说:“六哥,不服气呗。” “丁四!”马老六眼珠子鼓出来:“我告诉你,只要今天你们弄不死我,我日后就要弄死你们,尤其是你们丁家!我让你和你家老爷子死无葬身之地。” 丁四本来脸带笑意,听完这话阴冷下来,“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爷爷。把我杀了都无所谓,但是要碰我爷爷,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来啊!你现在就弄死我。”马老六扯着嗓子喊。 我坐在后面,脖子越来越不得劲儿,用手摸了摸,脖子上有一块硬硬的结,使劲儿一按刺疼入骨,这蜘蛛看来毒性还挺大。 这时我看见丁四缓缓伸出手,手掌盖在马老六的秃脑袋上。马老六有些惊恐,“你要干什么?” 丁四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马老六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等过了几秒钟,他一拳打向丁四。 我在后面看得清楚,正要提醒,丁四另只手猛地一翻,抓住马老六的腕子,继续闭眼念咒。马老六开始挣扎,发出杀猪一样的叫声:“杀人啦,杀人啦,姓丁的杀人了。” 陈大壮坐在前面,回头看:“小四,什么情况?” 丁四睁开双眼,把嘴凑向马老六说了什么。我坐在后面,仔细听,好像他在说,你只要乖乖听话就没事。 马老六不闹了,惊恐地看着丁四,脸色煞白如纸。 车子进了镇子,往陈大壮的店铺去,眼瞅着就要到了,变故陡生。马老六翻出手掌露出衣袖,里面爬出那只黑色蜘蛛,悄悄指向丁四,那只蜘蛛展开了翅膀。 这一切都在我的眼里,我大惊赶忙说道:“小四,小心!” 话音刚落,那只蜘蛛飞出来,丁四闭目养神,又是这么近的距离,突然蜘蛛在空中停下来,竟然被丁四用两个手指头卡住,动弹不得。 马老六脸色更加白了,丁四抬眼看了看,做出一个举动,夹住蜘蛛张开嘴,把黑色蜘蛛直接扔进去,嚼了嚼吞了下去。 我和马老六都看傻了。 丁四拍拍他的肩膀:“六哥,你怎么折腾都飞不出我的手掌心,这是何苦呢,老老实实合作,我们会念及旧情,不会为难你的。” 马老六彻底哑巴了,袖着手不说话。车停在路边。 我看着丁四,心中隐隐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他似乎比长发男更加可怕。 第三百二十六章 决战 到了陈大壮的店铺后院,马老六推到了人群的中间,大家把他围起来,马老六也没有嚣张气了,开始装死狗。怎么问都不说话,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陈大壮道:“马老六,我们不是执法机关,不会为难你,只要你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我们就放你走。护送你离开秃顶子山。” 马老六坐在地上,双手袖在袖筒里,闭着眼睛好半天睁开眼:“跟你们合作,我就是个死。老大的手段我比你们清楚,心狠手辣。” 陈大壮皱眉:“你说的老大就是长发男?” 马老六紧闭双眼,一言不发。 丁四走过来,蹲在马老六的面前,轻声说了几句话。马老六惊恐地看着他,眼神透出没有过的恐惧,丁四慢慢把手覆盖在他的光脑袋上,马老六马上道:“我说我说。” 所有人非常吃惊,这丁四用的什么魔法,居然能让这样的滚刀肉张口。 马老六叹口气说:“想必我们很多事你们都知道了。” 陈大壮让他从头讲。 马老六坐在椅子上,要了一杯水,陈大壮使个眼色,自然有人倒水过来。 他喝了一口,长长叹口气:“你们说的长发男,是我们老大,我不知道他真名,只知道他有个代号叫欧阳。可能是复姓吧。我当年被你们赶出秃顶子山,一个人走投无路去了雪乡哈市,在那重新开了个堂子继续看事。有一次出了麻烦,差点客死他乡,关键时候是老大救了我。他跟我说,现在老一套请仙儿看事的方法,已经被时代淘汰。他说有一种更先进更方便的途径,能让我获得以前一样的老仙儿能力,甚至更强!” 满院子人静静听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有的人眼神里竟然有了光彩。 马老六道:“然后老大就教给我了。” 有人问,教给你什么了? 马老六露出了极为狡黠的笑容:“他教给我一个方法,怎么能不拜老仙儿,零风险的前提下快速获得法力,成为修行人里的佼佼者。” “什么方法?”有人又问。 马老六收起笑容:“你们不是想和我们老大斗一下吗,今天晚上你们若是赢了,把他擒住,自然也就会知道了。” 陈大壮沉声道:“如果我们输了呢?” 马老六舔舔嘴唇:“那你们就要想想后路了,该跑路跑路,老大眼里不揉沙子。” “别说那么多废话,”陈大壮皱眉:“长发男住在什么地方?还有,如果我们今晚要找他,应该提防什么,你赶紧说,别像挤牙膏一样。” 马老六笑了:“告诉你们也无所谓,你们这些渣滓根本不是老大的对手。”他喝了口水,报了一个地址,“碧海国际。” 众人面面相觑,我问陈大壮那是什么地方。陈大壮道:“是新开发的一个楼盘,在秃顶子山算是豪华地界,住进去的都是有钱人,没想到他们竟然藏身在这个地方。” 马老六道:“你们要出手就赶紧出手,老大的计划是明天开始扫场子,一个礼拜内统一秃顶子山所有堂口。” 陈大壮问,长发男最怕什么,有什么漏洞? 马老六笑了:“他是我见过法术最精湛的修行人,你们根本无能为力,我想看到秃顶子山的堂口全部覆灭!”他越笑越大声。 陈大壮把马老六关在一间破仓库里,重重落了锁。把大家集合在一起,问今天晚上怎么办。 人群里有个老头忧心忡忡地说:“马老六所言不虚,老朽堂口出动了将近一百个黄门子弟,结果只回来九十个,据带兵的堂主说,那些黄门子弟都是莫名失踪。现在这么一看,恐怕它们找到了长发男的所在,但都没有回来。邪术真是深不可测。” 陈大壮想了想,大手一挥:“不管了。这次斗法,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要是信任我的话,今天晚上所有堂口听我指挥,我家堂口老仙儿为先锋,其他人配合我们行动。” 众人商量不出个好办法,既然有人抻头,大家都乐不得。 我在陈大壮家里住下来,丁四也没有走,我问他,为什么马老六这么怕他。丁四见四下无人,说道:“朱哥,我现在的修行路数其实和那个长发男,同宗同源。所以我对他的本事很清楚。他的邪术说出来,没什么稀奇的。但是有两个最可怕的地方。” “什么?”我问。 丁四道:“第一个是他的黑色颗粒可以吞噬我们这个世界的灵性,是所有精灵的克星。” 我问还有一个呢。 丁四道:“黑色颗粒不但可以吞噬我们这个世界的,而且也可以吞噬和它同一个世界的。” 我问什么意思。 丁四道:“也就是说长发男可以把他同伴身上的法力,随时吞噬掉。这也是马老六谈到他们老大特别害怕的原因,也是他害怕我的原因。在车上的时候,我用手盖在他的脑袋上,把他的法力就吞噬了一些。” “他怀疑你身份了吗?”我问。 “我想他应该是知道一些,但是没有说出来,这人还是有点小聪明的。”丁四说:“马老六很可能想在最关键时候和我谈条件,无非就是保下他。” “今晚的事你心里有数了吧。”我看着他。 丁四道:“今天晚上所有人都是炮灰,主要看我和长发男的较量。最终的结果,不是我吞噬了他,就是他吞噬了我。” 我讥讽道:“你们两个不是同宗同源吗?” 丁四大笑:“互相吞噬这个机制,让我们有了自相残杀的可能。再说了,他插手秃顶子山,惹出这么多乱子,我不可能任由他胡作非为,这是我的地盘!” 我叹口气不再说话。 到了晚上,秃顶子山各大堂口有头有脸的人都聚齐了,少说三四十号。 陈大壮的店铺里,不用胡门仙印,我也能感受到阵阵的阴风。这些堂口的老仙儿狐黄白柳灰,碑王烟魂都占齐了,三教九流什么仙儿都有。 难得大家如此同仇敌忾,能站在一个阵线上。 众人没有坐车,步行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了秃顶子镇的镇中心,除了几个大商场和步行街外,就是高级住宅公寓区,碧海国际是其中一个。 门口有门岗,四下有栅栏,根本进不去。 根据马老六的描述,长发男是威胁了一个有钱人,把这里的房子倒出来,他在暂住。位置在小区东南角的居民楼里。 陈大壮带着众人藏在附近的小公园里,他开始调兵遣将,首先让黄门子弟出马。不可打草惊蛇,探听位置,先把具体地方给找到。 第三百二十七章 第一波试探 我暗暗用出胡门仙印,看到小公园里四面八方都是仙家,这些仙家散发着仙气,脚不沾地,飘在半空。 他们都是各家堂口的老仙儿和堂营弟子。 别看仙儿多,并不散乱,每一家都占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由各自堂口的领兵王带领,打着堂口的旗子扎下营盘。 陈大壮坐镇中军,调兵遣将,所有堂口归他一人指挥,丁四在旁边作为护法。陈大壮先是分派黄门出击,进宅区探听虚实,找到长发男所在的房间。 一声令下,黄门子弟浩浩荡荡出发了,这么多堂口加起来足有几百号,从领兵王到下面的小喽喽一眼望不到边。黄门子弟向来好玩嘴,号称仙油子,打仗够呛,但摸个虚实耍个小聪明,那是绰绰有余。 当下整个小区散开,黄门子弟一进去,整个小区供应的电力明显不稳定,所有窗户的灯光都闪了几闪,似乎有了干扰。 我忧心忡忡,这不是打草惊蛇吗,我从人群挤过去想跟陈大壮报告,可陈大壮身边除了丁四,还有好几个护法,都是秃顶子山大堂口的弟马。他们把我挡在外面。 自己纯粹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跟我有个屁关系,且看他们怎么弄。 黄门子弟探路工夫果然不是吹的,也就是十来分钟,就有探子来报,说发现了长发男的疑似住宅,住在西北大楼的二十一层。 陈大壮跟个铁塔差不多,沉着应对,让黄门子弟守住整栋大楼,不要打草惊蛇。派鬼堂的弟子进入房间,进行第一波试探性进攻。 陈大壮正说着,从人群里跳出一个人,“我说大壮,你能不能行?看你个怂样,黄门试探完了,鬼堂的再探,你以为这是吃螃蟹呢?等你这么试完了都天亮了。” 陈大壮看到来人,沉着说:“张兄,来敌不可小觑……” 这人四十来岁,留着山羊胡,一脸的不耐烦,“位置不是探听明白了吗,我来做先锋,会会他们是何方神圣。” 陈大壮不高兴:“张兄,我知道你家堂口老仙儿厉害,但咱们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还是听我来调兵遣将……” “大壮,不是我瞧不起你,说句不好听的,你算干嘛地。”姓张的说:“前几天我走亲戚没在秃顶子山,回来才知道出事了。要是我不走,现在根本没这么麻烦,我一个人就包圆了。” 人群里有人讪笑:“就你?” 姓张的勃然大怒:“我怎么的?我杀给你们看看!”他分开人群,径直往小区里去。旁边有人劝他,这老小子比秃尾巴狗还横,越劝越来劲儿,一个人出了小公园,走远了。 众人看向陈大壮,陈大壮道:“算了,他爱去撞南墙就去吧,其他人听我令,鬼堂做好准备。柳家和胡家随时待命。” 出马仙儿五家狐黄白柳灰,胡家和柳家是正儿八经的作战部队,战斗力爆表,白家负责医疗,灰家负责推衍天道,每一家分工不同。现在这么多仙家凑在一起,就算长发男邪术厉害,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把他给淹了。 所以陈大壮排兵布阵有条不紊,稳操胜券的活儿,按部就班就可以,用不着那么多幺蛾子。 时间不长,黄门来报,说姓张的到了小区的楼里,正在坐电梯。我心中暗想,此人别看嚣张,真有点本事,高级住宅区高墙树立,都是摄像头,他能不通过门岗,悄无声息地潜伏进去,是个厉害人物。 黄门子弟时不时来报,通报即时情况,说姓张的已经到了二十一楼,顺走廊来到长发男的住宅门口。 陈大壮叫停了所有行动,等着姓张的做第一波攻击。 几乎是一分钟一传消息,说姓张的敲门了,有人开了门,正是长发男。两个人正在对话……两人动手了! 众人看不到那里的情况,只能靠黄门子弟即时通报情况。 姓张的派出了堂口老仙儿,是柳家的领兵王。柳家就是蛇,蛇性阴冷,手段变化多端,是五大出马仙儿里最擅长作战的,号称不死不休。 柳家老仙儿开始就占了上风,长发男节节败退,退到了房间,柳家老仙儿跟了进去,门关上了。里面的情况未知。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显出惋惜的表情,嘟囔说:“早知道长发男这么不顶事,我就上了,这便宜让老张捡着了,立了大功。” 陈大壮没有说话,旁边的丁四则是一脸讥笑。我心里清楚,长发男不可能那么容易对付。 果然三分钟之后,有黄门通报,说姓张的不知怎么突然吐血。正在连滚带爬往外跑,法器都不要了,连老仙儿的香炉都扔了,只恨爹妈少长了两条腿。 陈大壮赶紧问,“他家老仙儿呢?” 黄门子弟传话说,老仙儿还在长发男的房间里,恐怕凶多吉少。 陈大壮要招呼鬼堂的人去探探,就听到人群里有人喊:“我来!” 众人目光聚集过去,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季苹。她家老仙儿被吞之后,她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多人都传言她疯了。没想到今天出现了。 “老季,你好好休息,这里不用你。”陈大壮一口回绝。 季苹硬是从人群挤出来。她头发散乱,一双眼睛透过头发缝隙看出来,极为阴森:“我老仙儿的阴魂被他们祸害,我要报仇!” 陈大壮皱眉:“老季,你的事我们都知道,表示同情,但你现在没有了老仙儿,就是个普通人,还怎么报仇?莫不如在后面观敌瞭阵,这里的事交给我们了。” 季苹惨笑:“我家老仙儿还没死绝,剩下一缕执念。有这缕执念,我就能报仇!” 陈大壮不耐烦地摆摆手,过来几个人把季苹劝下去。季苹恶狠狠盯着陈大壮。 我在人群里看得摇头叹息,这女人也够不容易了。 季苹没有继续闹,分开人群走了。我继续看着热闹,这时有人在后面拽衣服,我回头看,竟然是季苹。她在人群里转了一圈找到了我。 看到这个老女人我头大,又不好得罪她,低声道:“前辈,有什么事?” 季苹直眉瞪眼看着我,瓮声瓮气说:“我知道你有胡门仙印,你负责把我家老仙儿送进去!” 第三百二十八章 出魂 季苹想让我用胡门仙印把她老仙儿送进去,我讪笑着说:“季前辈,你开玩笑呢?” 季苹死拽住我的胳膊不松开,“你先出来我和你说。” 我烦的要死,本来是看热闹,我不想趟这个浑水。可季苹拉着就不松手,嘴里发出牛一样的声音,死拽着往后面拖。旁边不少人看着,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我实在没办法,跟着她出了人群,来到后面没有人的角落,我真的特别生气:“季前辈你别闹了,赶紧回家睡觉。我们还有正事。” 季苹撩了一下头发,表情有些哀伤:“小朱,我知道你有能耐,也听说你有胡门仙印。现在想让你帮个小忙,我家老仙儿只剩下一丝残念,她必须借助你的仙印才能进去报仇。你就帮帮我吧,我求求你了!”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钱包,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硬塞给我,说这是她这些年看事存的家底,就这么多了,你全拿着。 我啼笑皆非,把银行卡塞给她,开什么玩笑,这笔钱我能要吗? 季苹浑身颤抖:“小朱,你是不是想让我给你跪下?” “别,别,季前辈你开什么玩笑?”说实话我有点待不下去了,跟我就没关系,大半夜跑在这儿受冻,出力不讨好。还不如回家睡觉,明天早上听个结果就得了。 我转身要走,听到身后“噗通”一声,还有周围人的惊呼。回头去看,季苹真是说到做到,真就跪在地上,头皮披散,直眉瞪眼看我,然后开始磕头,“砰砰砰”一个头接着一个头磕在地上。 我实在是受不了,赶紧过去把她搀扶起来,“前辈,你这是何苦呢,你要折煞我啊。” 季苹磕得满头都是血,大口喘着气,模样跟鬼也差不多。 “你答不答应?”季苹伸出两只手,开始左右扇自己的嘴巴子,我只要不答应,她就能一直扇下去。我苦笑:“前辈,我是怕了你呢。我答应。” 她这才转怒为喜。 “季前辈,长发男怎么厉害想必不用我多说,你是经历过的,自然心里明白,其中的风险心里要有数。”我说:“真要出了什么事,我要先求自保,然后才能管你家老仙儿。你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季苹笑:“只要送进去就行,要不然我老仙儿守着这个执念,永远也不得善终。帮这个忙,我记得你一辈子的恩情。” 我最受不了被别人来回磨,实在没办法,说那就帮你吧。 季苹看看周围,拉着我往小树林暗处走了几步,我心里腻歪,又不好说什么,跟着她过去。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我还没看清是什么,她就塞在我怀里。 我拿起来看,是一个被红布包裹四四方方的东西,说不出是什么,好像是本很薄的书。 季苹赶紧捂住我的手:“现在别看,等回去再说。小朱,我一辈子无儿无女是个咕噜棒子,也没有徒弟,手头这点好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办。我要是死了,这些东西不知道会便宜谁,还不如挑最宝贵的给你。这东西你拿住了,谁也不要告诉,这是个难得的珍品。” 我笑着问,什么宝贝。 季苹脸上显出诡秘的笑:“你先别问,只要这次帮了我,自然有你好处。” 我心里也痒痒,心想行啊,她就算不给东西,我也得帮她。那就来吧。 我从来没用过胡门仙印送一个念去什么地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季苹拉住我的手,轻轻说:“我找人来帮你,你跟我来。” 现在骑虎难下,只能跟着她走,绕到公园小树林后面,黑影地里隐隐有一个人在等着,借着月光看,是阿辉。 季苹拉着我过去,说道:“阿辉,人我带来了,剩下的事你看看怎么办。” 阿辉正在抽烟,烟头掐灭,“鸿运,待会儿我这边借用你的神通,那边引领季家老仙儿的残念,一起进入小区里。到时候你的意识也会随着胡门仙印走一起进去,我没有法力保护你们了,你自己多小心。” 我点点头,这事是阿辉来主持,那心里有了底。 季苹把香炉拿出来,点燃三根香插在里面,很快冒出烟雾。她念念有词:“老仙儿,你要残念不散,就给点提示。” 话音刚落,就看到三根长香的香头“呲呲”竟然火花四溅。 阿辉一手拉住我的手,另一只手轻轻覆在香头的上方,白烟冲上他的手心,他默默念叨:“借神通一用。” 我一阵恍惚,差点摔倒。再一睁眼,看到自己竟然魂魄出体,旁边是自己的肉身,还站在那里。 我向四下看看,不远处有一个老太太,裹着一件深黑色的棉袄,半悬在空中,看不清面相,如同一缕黑烟。 老太太转过身向着小区的方向飘过去,我这时才发现手腕上缠着一道金线,那一头缠在老太太的身上。 老太太这么一动,我也跟着飘起来,恍恍惚惚,随风而动,像是树叶一样慢慢前行。 走了没多远,就看到前面人山人海,各大盘营集结,从公园一直到小区,像古代战场一样连营在一起。各大堂口的大旗都不一样,迎着夜风招展。 我们正要过去,迎面过来一个古代士兵,手里提着大刀,猛然喝道:“站住!哪个堂口的?” 老太太并不答话,让在一边,我轻飘飘飞过去,抱拳说:“我是丁家堂口的,有劳兄弟了。我家老仙儿是胡七爷。” 士兵的口气软下来:“兄弟,我是当差在身,负责监督各大堂口,现在非常时期,别怪我们严厉。” 我赶紧说,“客气。” 士兵让开路:“丁家没有盘营来,你是第一个。里面的好位置都让别的堂口给占了。” 我拱拱手:“我受七爷之命,过来巡视一圈,他老人家好有个数,其他的不敢劳烦。”士兵指着里面,道了一声:“请。” 我和老太太像是连体婴儿,一起轻飘飘进了连营大寨。这里真的像是到了古代战营,有老仙儿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枪大戟,在给自己营口的弟子们训话。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老仙儿凑在一起,真是难得奇景。这里有很多鬼仙儿,阴森森的在天上飘。有的鬼仙儿是大姑娘,脖子下面还挂着绳子,估计是上吊自杀的;有的鬼仙儿是满身焦黑的男人,估计是烧死的。 我看得浑身发麻,不过想想,自己现在也是出魂状态,和他们差不多。 第三百二十九章 陨落 各大堂口组成的营寨好进,但是想进小区门口就麻烦了。阴气沼沼,各大堂口选出来的精兵,组成了联合阵营,把守住大门。 除了人之外,任何灵体在没有经过许可的情况下,都极难通过门口。每个进入的灵体都要检查通牒,也就是临时通行证。 我硬着头皮过去,马上有两个黄门子弟,一身盔甲手持大刀,拦住喝道:“哪家堂口的?” 我赶忙抱拳:“诸位兄弟辛苦,我是丁家堂口,老仙儿是胡七爷。” 胡七爷的名声真不是吹的,黄门子弟态度变好,收了刀说:“七爷还好吧,今天没看到你们家堂口来。” “我代表七爷来的。”我说道:“诸位行个方便,我进去看看,七爷着急想知道里面的情况。” 黄门子弟嘬着牙花子说:“兄弟,大家都是同道,按说让你进去就是一句话话的事,但现在把守大门的老仙儿……咳咳,极其严厉。就算我们私放你进去,你也过不去他那道关。你要实在着急,我带你去和老仙儿知会一声。” 我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便说了句有劳。 黄门子弟带我进了小区门,大门口这儿一座中军帐威风凛凛。旁边插着一杆大旗,上面飘着黑森森的一面旗子,上面龙飞凤舞绣着金丝大字,“胡”。 黄门子弟到了大帐门口不敢进去,抱拳说:“胡老仙儿,七爷派的使者来了,想进小区。” 话音一落,中军帐帘子挑起来,走出来三个人。有个半大老头走在最前面,侧后方跟着一个妖娆的女人,另一边儿是皮肤黝黑铁塔一样的壮汉。 “谁要进小区啊?”老头一眼就看到我了:“呦,呦,我认得你,你不是老丁家新收的那孩子吗?叫什么来着。” “朱鸿运。”我说:“老人家你是?” 老头一阵怪笑,“老朽不才,名叫胡老黑。” 我倒吸一口冷气,胡老黑是老杜堂口的老仙儿,没想到他成了这次行动的仙家总指挥。不对啊,外面的总指挥是陈大壮,怎么仙家就换成了老杜堂口的了? 我正迟疑,妖娆女人翘着兰花指说:“呦,这猴崽子居然还带着季苹她妈。” 三个老仙儿抬起头,一起看向我身后不远,浮在空中的黑衣老太太。 此时老太太在夜风中更是眉目不清,犹如一缕人形的黑烟,即离即散。 “你们两个怎么混一块了?”妖娆女人问。 “您怎么称呼?”我问。 “我叫柳眉,是老杜堂口的鬼堂老仙儿。”妖娆女人妩媚地说。 我像是牙疼一样嘶了一声,老杜家两个老仙儿全都进了指挥中枢。我看向一直沉默的黑铁塔壮汉,心中有了计较,他应该是陈大壮的老仙儿,看样子已经被权力架空。 “两位老仙儿,是这样的,”我实话实说:“季前辈遭遇大难,她的老仙儿受了重创,仇人就在眼前,所以想去报仇……“ 没等我说完,胡老黑脸色一变,大喝一声:“胡闹!” 柳眉在后面掐着腰说:“我们怎么打都是有战术的,谁想报仇就报仇,那不是乱套了吗。小小孩儿不知天高地厚,跑来替人家出头,赶紧回去!” 我本来就不坚决,被他们一阻止,打了退堂鼓。正要回去,一眼看到了飘在空中的老太太,她身上的黑烟更加浓密,似乎能听到无声的呐喊,让人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我深吸口气想再努努力,正要说什么,胡老黑背着手进中军帐了,柳眉冲着黄门子弟瞪眼:“愣着干什么,让他们走,别捣乱!” 我叹了口气,对老太太说:“情况你也看到了,非是我不愿,而是我不能也。得嘞老太太,咱们回去吧。” 往回走了几步,感觉被什么拽住,手上的线绷得笔直,顺线看去,老太太依然浮在半空一动不动。 我用力扯扯线,根本扯不动,老太太本是一团念,此时此刻却重若千斤。我竟然拉不动她,自己也走不了。 我有点无奈,冲着老太太抱拳,好话说了一箩筐,就是拽不动绳子。我试着解绳子,却不到扣在哪,像是直接长在我的手上。 我现在不是肉身,而是出魂状态,这下有点慌神,苦苦哀求:“老太太,你别玩我了,咱们赶紧回去吧。不是我不想带你,你也看到了,是那几个老仙儿把门,不让我们进啊。” 老太太浮在半空,如一团有重量的黑烟,绳子那一头在黑烟里。 我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自己以后不会和这老太太的残念……绑定在一起了?这不是没有可能,我汗都下来了,季苹那个疯婆子,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空气的剧烈爆响,像是谁狠狠甩了一鞭子,抽的耳朵生疼。三个老仙儿也听到了,从中军帐里出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地方正是长发男的位置。 此刻天象巨变,那栋楼的上面盘旋着深黑色漩涡,一个紫红色的光尾从漩涡深处落下来,进入遥远的虚空再也不见。 胡老黑大惊:“仙家陨落!” 旁边那个黑铁塔一样的壮汉,沉声说道:“是柳家的那个前辈。” 我赶忙凑过去,问怎么回事。柳眉看着夜空轻轻叹口气:“没想到长发男如此邪门,法力又这么高强。刚才张家堂口的柳仙儿陨落了!几百年的道行化成了一尾流星,可悲可叹呦。” 我恍然大悟,刚才有个姓张的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去单挑长发男,结果他吐血逃走,老仙儿留在了那。现在老仙儿陨落了……显然被长发男给杀了。 长发男杀了老仙儿还不算什么,我最担心,长发男利用黑色颗粒把老仙儿吸收。但想想又不至于,零号老仙儿吸收胡七爷都需要两个月,长发男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十分钟里,把同样几百年道行的老仙儿吸收了呢? 胡老黑明显有些怯战了:“这事……我看得从长计议了。” 柳眉在旁边帮腔:“别看咱们人多,可一个顶事的都没有,打群架也得商量个对策。” 这时,一直沉默的黑大汉道:“这样吧,你们两个在中军营观敌瞭阵。我去会会长发男,看看他怎么个厉害法!” 柳眉和胡老黑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有反对。 我的手忽然被线牵动了一下,是老太太拉的,她在传递信号。我心念一动,脱口而出:“前辈,我和你一起进去!” 第三百三十章 进房间 听说我要一起去迎战敌人,黑铁塔汉子来了兴趣:“你可知里面的厉害,进去之后恐怕九死一生。” 我后悔也来不及了,其实本意是不想进的,可尽早能摆脱季家老仙儿,这个老太太,硬着头皮也得进。 我心里也有小九九,进去之后见机行事,不行就撤。 黑铁塔汉子道:“小子,我见过你,当初烟堂闯鬼阵,咱们两个还合作过。我叫熊阔,是陈大壮的堂口老仙儿。” 我赶忙抱拳:“小的朱鸿运,见过熊前辈。” 熊阔摆摆手,对胡老黑和柳眉轻蔑地说:“你们两个守着中军营吧,我带朱鸿运、还有季家老仙儿进去看看。”言语里透着瞧不起。 胡老黑背着手黑着脸不说话,柳眉在旁边道:“呦,老熊,我们可不是胆小怕事,里面情况不明要谨慎从事……再说外面的堂口这么乱,没有人主持大局可不行,那就乱套了……” “嗯。”熊阔道:“你们两个就主持大局吧。小朱,咱们走!” 我跟着他往小区里去,这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等等我!” 众人顺声去看,只见一人飞奔而来,很快到了面前。看到来人,我大吃一惊,是丁四。他来我不吃惊,最让我难以置信的是,这小子居然是带着肉身过来,并不是出魂状态。 过来之后,他冲着我们抱拳,嬉皮笑脸说:“呦,老几位都在呢。这不是我朱哥吗,也偷着跑来了。” 我吃惊地说:“你,你能看见我?看见我们?” 丁四大笑:“我现在开了天眼,别说你们几个了,就是大罗金仙在我跟前也像是没穿衣服一样,看个底掉。” 胡老黑几个老仙儿比我更惊讶,“小四可以啊,肉身前来,修行什么时候精进如斯了?” 丁四笑:“各位老仙儿承让,我已经向陈大壮请命,会会长发男。你们谁随我去?” “好!”熊阔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带着丁四和小朱,一阳一阴两种状态,会会那邪术高人。小的们,跟我来!” 他走在前面,我和丁四跟在后面,要往小区里进。“等等,”胡老黑招呼一声:“我随你们去。柳眉,你守着中军营。” 胡老黑一抖,身上幻化出金盔金甲,也叫一个威风凛凛。我们众人浩浩荡荡,直奔小区。 很快来到长发男所在的楼前,外面有很大的门厅,天花板上的落地灯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咝咝啦啦作响闪了几闪。 大家心里都清楚上去之后,肯定面临一场苦战,所以个个严肃,就连丁四也不苟言笑。 我其实是心里最没有底的,现在是出魂状态,真要发生什么意外,魂魄无法归身,麻烦真的大了。 电梯下来,我们走进空荡荡的电梯,除了丁四是真人,其他都是灵体,包括我。 丁四正要关门,有个送外卖的小哥跑过来,气喘吁吁说:“别关,还有人。” 丁四道:“哥们,赶下一班吧,这一班已经满了。” 外卖小哥瞪着眼看他,又看看空空荡荡的电梯,笑了一下硬挤上来。谁知道他刚上来,电梯报警就”滴“了一声,明显超重。 外卖小哥眼睛都直了,丁四一脸诡笑:“我说这一趟都满了吧,还是等下一班吧。”电梯大门徐徐关闭,外卖小哥张着大嘴,手里的饭都掉在地上,浑然不觉。 丁四站在电梯中间,双眼微闭养神。电梯楼层一层一层升高,我凑过去,在他的耳边说:“小四,零号老仙儿跟你来了吗?” 他睁开眼看看我,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我看他身上空空荡荡的,要请老仙儿的话必须有香炉,可他什么都没带。我心中充满了疑惑,零号老仙儿在哪呢,难道也是灵体?不对啊,现场这么多高人,又是熊阔又是胡老黑的,我或许看不到,但这几个高人不会没有察觉。 算了,再说吧。 电梯很快在二十一楼停了下来,丁四整整衣服,目光炯炯盯着电梯门。门开了,一步步走下去,我们也跟着下来。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里满满都是站岗的黄门子弟,他们排成两排,一直排到一户居民房门前。 看到有人来了,这些黄门子弟正要围上来,看到是胡老黑和熊阔,马上规规矩矩站好。 胡老黑叫过一个来,问现在什么情况。 那黄门子弟说,现在大门紧闭,里面的情况未知,我们没有得到命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丁四走在前面,我们跟在后面,我手腕上还栓着绳子,那一头在空中的老太太手里。我像是牵了个什么宠物,看起来非常怪异。 到了2109户门前,能看到门口扔着一些法器,那是前面姓张的斗法失败扔下的。丁四用脚拨弄到了一边,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咣咣敲门。 整个走廊的黄门子弟全都紧张起来,开始有人向外传报即时消息。 丁四敲着门,我们几个在后面严阵以待,丝毫不敢含糊。熊阔和胡老黑都拿出了自己的兵刃,熊阔是齐眉棍,那么大的粗棒子杵在地上。胡老黑是砍山刀,大刀片在走廊灯的反照下,闪着白光。 敲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反应。熊阔沉声道:“硬闯!” 他竖起齐眉棍,棍头对准大门,就要砸过去,丁四也在手上用力,谁知道这时大门突然“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里面黑森森的没有声音,寂静和黑暗像是漩涡,在引我们进去。 胡老黑啐了一口:“装神弄鬼!小的们!”整个一条走廊的黄门子弟齐齐应了一声。 “所有人都做好战斗准备,拿起手里的家伙事,听我指挥!”胡老黑真有点领头人的意思。 丁四嘴角微微一歪,一脚上去,“砰”一声把门大踹开,第一个冲了进去。 熊阔拿着齐眉棍也冲了进去,胡老黑犹豫一下也跟着进。 我在外面正看着,觉得突然手腕一紧,半空中老太太也冲了进去,我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大力拽着也进了房间。 第三百三十一章 决战 一进屋就发现坏菜了。整个房间黑色烟雾,什么都看不见,难怪这么黑。 无数的烟雾往身上聚拢,粘上就抖落不掉。我感觉全身上下,每处肌肤都在剧烈疼痛。原来沾染过来的烟雾都是黑色颗粒组成的,它们在疯狂吞噬我这个灵体。 胡老黑在黑暗里大叫:“快撤,快撤,中埋伏了,快撤!”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黄门子弟在门里涌,根本就出不去。 伴随着胡老黑的惨叫,黑暗里一道黄光以极快的速度,往大门狂冲。冲出去的瞬间,大门“哐”一声紧紧关闭,把所有人都关在房间里。 耳边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很多黄门子弟在黑暗里大喊:“疼啊,疼啊!”声音此起彼伏。 胡老黑的声音惊慌失措,大喊:“窗户上有封印出不去。小四,小四呢?!” 丁四的声音懒洋洋传来:“胡前辈,我在这儿。” “我们是灵体,冲不破封印,只有你才是肉身真人,赶紧把窗户打碎,放我们大家逃生,赶紧的!”胡老黑的嗓子都快劈了,调门变了。 丁四轻笑:“胡前辈,正主还没见着,你就想着跑了?这不是临阵脱逃吗?” “别废话。赶紧破窗!”胡老黑惨嚎。 这时,屋里的灯亮了。此刻我全身上下都是黑色颗粒,每一处肌肤浸在剧烈的疼痛里,好像无数只蚂蚁同时啃噬,不放过每一寸的地方。差点没把我疼死。 借着光亮勉强看去,窗户前站着两个人,黑色烟雾中勉强能看到,是一男一女。 男的披肩长发,黑色衣服,长得精瘦,看上去很像穷困潦倒的北漂吉他手。女人极其妩媚,一双狐眼,嘴角含笑,下巴有个很明显的美人痣。 我马上认出来,正是三人组里的老大与老二,长发男和妩媚女,此时此刻终于见到正主了。 妩媚女手里拿着几张符咒,嘴里念动经文,符咒快速燃烧,猛地用手指弹射出去。符咒射在空中烧尽,化成无数的黑色颗粒,弥漫在烟雾中。 妩媚女两只手像是变魔术一样,交替弹射数张符咒,到了空中化成黑色颗粒,烟雾越来越浓。 我看到不少黄门子弟渐渐被腐蚀掉,灵体越来越小,最后化为乌有。 长发男踩着窗边一个大花盆走到高处,双手张开,扬起脑袋,用鼻子快速吸收黑色颗粒,表情嗨到了极点。 他正在把被吞噬掉的灵体,吸收到自己的身体里。 我摊开双手,原本清晰的手竟然变得有些模糊,透明。 我浑身发抖,知道自己开始被吞噬了,魂魄正在消散。这时我忽然看到丁四做出奇怪的举动,他站在茶几上,双手摊开扬起了脑袋,也在用鼻子快速吸收黑色颗粒,和长发男的动作,一模一样! 长发男停下吸收,回目光看丁四,饶有兴趣地问:“你的老仙儿是几号?” 丁四停了下来,嘴角微微上翘说:“零号。” 长发男和妩媚女快速对视一眼。 这时一声大吼,“小四,怎么回事?!”说话人是熊阔,他高大的身躯从头到脚都沾满了黑色颗粒,整个人站立不稳,摇摇晃晃用齐眉棍杵着地面。 丁四像是没听见,看着长发男道:“把这里的灵体全部吸收,然后我们一决胜负,如何?” 长发男笑:“也好。让你慢慢吸,最后你的也是我的。” 丁四大笑,两人极有默契,各自退身到墙角,然后仰着脖子疯狂吸收黑色颗粒。 昏黄的灯光下,黑烟弥漫,夹杂着黄门子弟的惨叫,一个接着一个凭空消失,魂飞湮灭,魂飞魄散。 胡老黑做最后的困兽犹斗,化成黄色的光芒在房间里四处穿行,一会儿到门口,一会儿窜到窗前。无奈四面八方全都是死路,哪哪都出不去。 我的眼前阵阵发黑,双手已经变成半透明状,我要死了吗?要魂飞魄散了吗? 昏昏迷迷中听到熊阔的一声大吼:“胡老黑,冷静!与其逃生不如背水一战,随我战起来!” 我揉揉眼,猛地振奋了精神,对啊,还有熊阔,还有胡老黑!他们不可能束手待毙,他们是我最后的希望。 熊阔怒吼,发出熊一样的叫声,整个房间嗡嗡作响,如同一口大钟在激烈震荡,似有浩然正气冲击心田。 熊阔把齐眉棍竖起来,胡老黑也不再乱窜,现身在旁边,亮出了大刀。 妩媚女看出形势不好,赶忙叫长发男。 熊阔大吼:“先发制人。”他陡然飞出去,黑色烟雾中化成一道黑影,长发男回过神来,亮出架势做好迎战准备。 胡老黑也跟着熊阔一起飞出去,两人飞到半途,谁知道熊阔突然毫无征兆地转变了身位,挺起长棍直刺向另一个角落,丁四的所在。 这一招谁也没想到,就连同伴胡老黑也没反应过来,他照着长发男就过去了。 丁四还在仰着脖子吸着黑色颗粒,眯缝着眼陷入沉迷的状态,对随之而来的进攻无从察觉。 长棍刹那间就到了。 熊阔每次出招前都要吼一声,这次却毫无声音发出,动作刚猛绝伦,打的就是冷不防!毕其功于一役。 我下意识想提醒丁四,意识到自己的立场。丁四的举动已背叛修行江湖,此时此刻他能如此肆无忌惮,毫无顾虑地吸收黄门同道的灵体,就说明…… 我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脱口而出:“熊前辈,小心啊!” 可怕的想法就是,丁四准备让所有的人,都不会活着走出这个房间。 第三百三十二章 残魂 熊阔的齐眉棍刹那间杀到了,棍头直点丁四的前胸。这一刻,房间里的时间,似乎凝固了。 一切都慢了下来。每一秒钟都拉成一个世纪那么长。 丁四睁开了眼,没有躲,缓缓解开了前心的衣服,露出了自己的胸膛。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目光凝聚过去。 丁四露出的胸膛上,有一个巨大的人形胎记,边缘的肉翻翻着往外鼓,形成了一张恐怖的人脸。 这张占据了胸膛区域的人脸,看上去极为诡异,长着椭圆形的大脑袋,脑壳大下巴尖,眼睛和嘴部是三个黑森森的深洞,没有表情,看上去怪诞而冷艳。 这是一个无可名状的畸形怪物。 熊阔的棍头已经抵在丁四的前心,恰好戳在这张人脸胎记上,熊阔有些惊疑:“这是什么?” 丁四嘴角歪了歪,露出一丝笑意:“这是我新拜的老仙儿,它叫零号。” 话音一落,人脸胎记突然动了,张开黑暗的大嘴,形成一个黑洞。里面似乎有无穷的吸力,熊阔站立不稳,大吼一声:“丁四,你欺师灭祖!” 下一秒钟,熊阔在惨叫声中,化成无数黑色的颗粒,瞬间被胎记的黑嘴吸收了,整个过程不到几秒钟。 屋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丁四的身体眼见膨胀了一圈,表情有些痛苦,仰着脖子发出无声的嚎叫,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头上都是冷汗。 他擦了擦汗,看向已经傻了的胡老黑,笑着说:“还有一个,虽然有些撑,还是却之不恭了。” 长发男笑:“一人一个,公平合理。你不要贪心。” 说着,长发男闪掉外面的黑大衣,露出干巴巴的身体,猛地转过身,后背竟然也有一个人形胎记,和丁四同样的一张怪脸。 脑壳大下巴尖,整体成椭圆形,两个眼睛和嘴巴呈三个黑森森的深洞。 这张胎记人脸猛地张开大嘴,表情似乎在往里吸,带动长发男后背的皮肤都皱褶起来,形成极为恐怖的视觉效果。 这么一吸,胡老黑出现难以置信的表情,低下头看着双手,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一刻他化成无数的黑色颗粒,如同一席黑烟,瞬间被长发男后背的人脸给吸了进去,无影无踪而去。 窗外响起隐隐雷声,乌云密布,似乎能听见黑暗的声音。整个天空带来了无穷的压力,预示要毁灭一切。两个大仙儿陨落,天象骤变! 长发男身体似乎也暴涨一圈,好半天才吸收完毕,脸上的表情嗨到极点,冷汗顺着脸颊流,说了声“爽”。 此时,我们阵营两大高手全部烟消云散,魂飞魄散,其他的黄门子弟也被消耗殆尽。 长发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露出笑意:“呦,还有一个,好弱啊。没想到这么弱坚持的时间却是最长。” 我能在黑色颗粒中坚持这么长时间,是因为胡门仙印。 它把我身上的黑色颗粒吸收大半,我清楚的看见,胡门仙印上上下下如同糊满了沥青,几乎是不动了,已经瘫痪了。 它在用最后的神力,为我驱除那些邪恶的颗粒。 长发男光着上半身,慢慢向我走过来。丁四一个箭步窜过来,把我挡在身后,沉着脸道:“这个不行,他是我结拜兄弟,你不能碰他。” 我眉头挑了挑,没想到丁四能在这个关头护下我。 丁四转过头对我说:“朱哥,我放你走。” 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赶紧逃生吧,我跟着丁四往门口去。长发男在身后笑:“兄弟,我答应了吗?” 丁四看着他,道:“我不和死人商量。一会儿咱俩还得决个战,你要赢了,外面那么多老仙儿,全都是你的。当然了,我不认为你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 长发男饶有兴趣,也没有阻拦我逃生,他可能觉得我不值一提吧。 我跟着丁四到了门口,丁四把门开了道缝隙,低声:“快走。朱哥,这里的事不要说出去,好吗?” 他看着我。 他吸收熊阔和其他黄门子弟的事如果传出去,陈大壮那个火爆脾气,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丁四从此也会成为整个修行道的敌人,成为人人唾弃的败类! 我沉默一下,说道:“你在赌,这个赌注很大。” 丁四长长叹了口气:“我可能是昏了头,也可能是心里不忍,咱们两个毕竟一个头磕在地上,还是在老爷子的见证下。算了,不矫情了,你赶紧走吧。” 我看着大门缝隙,喉头动了动,咫尺距离就能逃离生天。我正要窜出去,忽然手腕被拽住,抬头一看,半空中还飘着老太太。 我脑子嗡了一声,心说奶奶,你可千万别在这关键时候玩我。 我使劲儿拽了拽线,老太太悬在半空一动不动。丁四也发觉了不对劲儿,顺着线看上去,老太太本身像是一团黑烟,融合在黑色颗粒里,竟然毫不违和,难怪一开始把她忘了。 长发男大笑:“哈哈哈,怎么着,不走了这是?” 我急眼了,朝着半空中的老太太又是鞠躬又是作揖,苦苦哀求:“奶奶,快走吧,我求求你了。你要不走,把绳子解开啊,我走行吗。” 老太太飘着,压根没听见。我现在要是肉身,冷汗就下来了……老太太是不是想玩死我? “呦,还有一缕残魂,那我就不客气了。”长发男大笑,快步走向老太太。 说实话,可能是我不厚道,这么一瞬间,我竟然希望长发男把老太太吸了,这样,就能顺利逃生。 丁四没有阻止,眼睁睁看着,长发男来到老太太的下面,抬起头笑眯眯的,后背那张人形胎记的嘴张开,开始狂吸老太太。 老太太已经是黑烟状态,并没有像胡老黑或是熊阔那样,变成颗粒,而是缓慢速度俯冲下来,移向胎记人脸的黑嘴。 瞬间,老太太被嘴吸进去了。到了这一步,我隐隐有些不得劲,季家老仙儿最后一缕残魂也没了,彻底魂飞湮灭。 长发男仰起了脖子眯缝着眼睛,开始消化老太太的残魂。 忽然之间表情大变,开始是难以置信,然后长发男的脸开始扭曲,表情可怕,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妩媚女惊恐的尖叫:“老大,老大,你怎么了?” 长发男用两只手去抓后背,整个身体在扭曲,他抑制不住地惨叫。 他摔在地上,挣扎着转过身体,我和丁四同时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一幕。 第三百三十三章 逃生 长发男背后的人形胎记,急速扭曲,整张脸都在变形,边缘皱褶的皮肤不停蠕动,特别吓人。 胎记怪脸的嘴里不断往外吐黑烟,吐着吐着,突然“砰”的一声,长发男的后背竟然整个崩裂了。鲜血淋漓,肉皮翻卷,他疼得昏过去。 后背的整张脸已面目全非,只剩一张黑森森的嘴,一开一合地动着。 我和丁四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说惊恐,丁四比我还要害怕,脸色白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我也觉察到了,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说老太太的残念,是克制黑色颗粒的关键? 这里是怎么回事? 没来得及细想,突然房门大开,从外面闯进一人。此人穿着黑色斗篷,双手袖在袖筒里,全身上下都被罩住,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 这个脑袋还剃着光头,月光下铮明瓦亮。此人闪身而进,看着屋里的情况,摸摸自己的光脑袋,叹息一声:“可惜可惜,来晚了,错过最精彩的一幕。” 我看到此人的脸,一时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脱口而出:“李大民?” 来人正是李大民,很早之前我和他曾在铁刹山见过一面,后来这人就没影了。李大民侧头看我,恍然一笑:“是你啊?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咦,你怎么是离魂状态?” 丁四做了个防御的动作,警惕地说:“你是谁?” 李大民快步来到长发男的面前,蹲下来察看,惊疑地说:“怎么搞的?我一时没盯紧,就出这样的事。” 我赶紧道:“他刚才吸收了一个……” 丁四一把拉住我,示意不要说。我从来没见过他的表情如此惊恐,他颤抖地说:“快走!离开这里。” 他拉着我推门而出,李大民还在检查长发男,不在乎我们走没走。到了外面走廊上,空空荡荡的,所有黄门子弟几乎都折戟在屋里,魂飞魄散了。 “你怎么了?”我问。 丁四脸色铁青:“刚才进来的那个人,气息特别奇怪,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快走!” 他带着我从楼里狂奔出来,外面夜风吹拂,月亮大部分余光被乌云笼罩,气场压抑。我还是长长舒了一口气,竟然绝处逢生,从死地里逃出来了。 到了小区门口的中军帐,柳眉还在眼巴巴等着,小区门外黑压压一大片各堂口的老仙儿,它们没资格进来,更是不知道里面发生的情况。 丁四低声快速道:“朱哥,不要把里面的事说出去,我会保胡七爷两个月的安全。” 我说:“你在和我交易?” 丁四道:“我如果毁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为爷爷想想。” 我勃然大怒,正要骂他,突然一阵眩晕。丁四道:“你怎么了?” 眼前渐渐模糊,他的嘴一开一合,我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坏了,我要完了?要魂飞魄散了吗? 下一秒钟,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凉凉的,有人喊我的名字,“朱鸿运,朱鸿运。” 我艰难地睁开双眼,自己正躺在小花坛的台阶上,身边是季苹和阿辉,他们在叫着我。 我感觉脖子特别疼,钻心的疼,伴随着疼痛还有眩晕,他们的脸在高速旋转。我再一次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再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屋里没有点灯,非常黑。隔着门缝,外面传来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 我艰难地坐起来,眩晕是好了一些,可脖子上有一个点特别疼,用手摸了摸,还有硬块。使劲儿一按,疼得钻心,我忍不住惨叫一声。 门推开了,有人进来开了灯,我受不了强光刺激,眼睛眯缝起来。 好半天才接受了光线,原来是陈大壮,后面跟进来阿辉和季苹等人。他们都回来了?晚上的进攻计划都结束了? “你终于醒了。”人群里钻出一个老头,正是老杜,一把抓住我:“小朱,你是唯一见证里面发生什么事的人。快告诉杜爷爷,我的老仙儿怎么了?!” “胡老黑吗?”我头疼欲裂,勉强说道。 “对,对,他怎么没出来,他怎么了?快说!”老杜急得眼睛都要喷火。 陈大壮走过来,这条汉子如今极度憔悴,眼皮子出了黑眼圈,还是温和地说:“大侄儿,你要是难受,就再休息休息。” “不难受,不难受,”老杜替我回答,他急的嘴唇在发抖:“快告诉杜爷爷,我家老仙儿怎么了?” “丁四呢?”我的脑袋还有些昏沉,“你们问他吧。” “小四受了重伤。”陈大壮说:“出来之后就晕了,现在还在昏迷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我苦笑一下,这小子真是猴精猴精,大概率是装出来的。把难题甩给我了。 堂口的弟子们围了一屋子,全都在看我,有人大声喊:“我们堂口的黄门老仙儿全军覆没,里面发生什么了?” “你们没再派人去看看吗?”我问。 陈大壮叹口气:“当时只有你和丁四从房间里逃出来,其他人全都没了音信。后半夜的时候,我们又派了其他老仙儿进去察看,那个房间已经人去屋空,长发男无影无踪,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一点线索和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轻声说:“大侄儿,你告诉我,我们的老仙儿怎么样了?没事,能撑得住。” 我叹口气,躲不过去了,便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我没有讲丁四的秘密,只是说了老仙儿还有黄门子弟,都被长发男背后的怪脸吸收了。 还没等说完,老杜脸色泛白,冷汗下来了,身子一栽歪,整个人直挺挺晕了过去。 我又把长发男吸收老太太残念的事说了,长发男像是吃了毒药一样满地挣扎打滚,再后来,又闯进一个不速之客,叫李大民,察看长发男的情况。 我和丁四趁着这个时候逃之夭夭,从里面跑出来。这是我最后的记忆。 刚说到这儿,人群里有人尖着嗓子一声嚎叫,竟然在笑:“哈哈哈哈,我老娘成功了!我知道怎么对付这些邪术了!”大家这么一看,原来是季苹。 季苹就像个疯子一样,头发披散着,神经不太正常,一直在狂笑:“我老娘成功了,我老娘成功了!我知道怎么对付他们了。” 陈大壮赶紧问:“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季苹什么都没说,窜出人群,跑到外面扯着嗓子喊:“我要再做实验,我要去做实验。”没影了。 众人不明所以,都互相看看,这时我脖子一阵钻心的疼痛,往外渗脓水:“我的脖子怎么了?” 陈大壮拿来桌上的镜子照,我看到脖子下面隆起好大一个包,很硬,上面还有细细的血孔,往外渗血。 是蜘蛛!马老六的黑蜘蛛,当时咬了我一口。蜘蛛有毒! 我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头晕眼花差点没掉下去。陈大壮扶住我:“大侄儿,你现在魂魄受到了伤害,极其虚弱,需要长时间静养。还有脖子的伤,是毒物所咬,目前毒气已经上身。从里到外都受了重伤,需要休息。” 第三百三十四章 狐仙阁 我在陈大壮家里住了下来,其他还好,就是脖子上的伤始终不利索。我想找马老六问问怎么回事,毒蜘蛛是他的,这老小子一定有办法。 可陈大壮告诉我,在斗法的那天晚上,马老六装疯卖傻,伤了看护的人,逃之夭夭,如今下落不明。估计离开了秃顶子山。 我是又气又急,忽然想到一件事,马老六的毒蜘蛛被丁四吃了,丁四一定有办法! 丁四已经苏醒,正在养伤,目前在秃顶子山,他的影响力最大,舍身取义,身先士卒,不畏危险冲进长发男的老巢,与之搏斗身负重伤……很多同道都佩服他,说丁家无犬子,义薄云天。 只有我知道怎么回事,心中唯有苦笑。 丁四来看过我一次,趁没有人的时候,他用黑色颗粒治我脖子上的伤。 马老六的毒蜘蛛鬼魅无常,不但毒性大,而且邪性,蜘蛛的肚子长成了人头的模样。 黑色颗粒来自另一个世界,能吞噬所有的修行灵体,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修行灵体分善恶分正邪,也就是说,黑色颗粒不但能吞正法,自然也能噬邪法。 这种颗粒像是硫酸,又像王水,泼什么就腐蚀什么,就看使用者怎么用了。 丁四把我脖子上的伤口治疗后,好多了。但是他告诉我,毒蜘蛛的邪术驱除,但毒素还在身体里,如今已顺着脉络行走,非常麻烦。他让我留在这里一些日子,帮着联系老中医,看看能不能用古法祛毒。 “小四,不管你做了什么,我还是多谢你。”我说。 丁四笑了笑,问为什么谢我。 我说道:“当时在长发男的家里,他要灭了我,你拦在前面护住了我,这份恩情会记得的。” 丁四摆摆手:“矫情的话不要说了。” “但是,”我强调了一下:“我还是要救胡七爷。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我不会放弃!” 丁四站起来道:“你随便吧。” “还有一件事,”我问道:“零号老仙儿怎么长在你前胸了,那是怎么回事?” 丁四沉默了一下,看看没有人,低声道:“这是那个世界老仙儿和信徒的沟通方法,类似于上榜单。他们的榜单,就是信徒的身体。”他顿了顿:“零号老仙儿和我从此连为一体,它是我的一部分,我也是它的一部分。长发男也是一样。” 我浑身发寒。 丁四轻声道:“作为他们的信徒,供奉出身体的一部分,这没有问题。如果连这个决心都没有,还拜什么老仙儿呢。” “那你多保重吧。”我对他说,我准备今天离开。 丁四沉默一下,“那你告诉我,想救胡七爷,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我没有隐瞒,告诉他,我要去巫山的胡门总堂,去找胡八爷,而且把异世界入侵我们世界的事告诉胡门,因为此中牵扯到了封天事件。 丁四并没有害怕的表情,也没有阻止我,只是叹口气:“你人言微轻,去了之后怕是胡门高层一个都见不到。” “你别忘了,”我说道:“我有胡门仙印。” 丁四大笑,插着兜往外走:“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你们家我就不去了,”我说道:“你转告爷爷一声,我还会回来的。” 丁四的背影停了停,没有转身,双手直接抱拳,意思很明显,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我和陈大壮告辞,想去拜会一下季苹,她说自己找到了方法,究竟是什么呢。陈大壮告诉我,季苹自打那天之后就失踪了,家里锁着门,疯疯癫癫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了。 我无奈,只好收拾背包坐上了长途客车,离开秃顶子山。这段时间发生的点点滴滴,不时在脑海的回忆中闪过。 路上无聊的时候,想起季苹塞给我一样东西,卷在红布里的。想到这儿我打开背包,把红布包裹的东西掏出来。打开之后,竟然是一本线装古书,表面泛黄,看样子年头很久了。 这本书的封面上用毛笔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字,我看了半天才认出来,写着“女青鬼律”。翻开后原来是残本,开头似乎是接着上本写的。 我翻了翻,满篇都是符文法咒,读起来极为晦涩,还没有标点符号。看了一会儿就收起来了,以后有机会再细细研究吧。 下午到了巫镇。此镇位于巫山境内,是块山间的小盆地,被众山包裹。开着车进去的时候,那条省道像是巨斧把山劈开留出的缝隙一般,似乎能听到神工挥鬼斧的声音,还是挺震撼的。 我特别新鲜,盯着车窗外连绵起伏的山景。车子到了客车站,下来之后找了一家小旅店住下,向老板打听巫山的位置。 老板告诉我,他明天一早会去巫山脚下的佛堂送香,我可以和车一起过去。 晚上简单洗漱之后我就睡了。 第二天大早,我就被敲门声惊醒,看看表才早晨五点多钟,老板说他要进山。没办法,我简单洗了把脸,背着包出来一起走。 从镇子出来,到巫山还有段距离,路上老板讲了一些巫山的传说,和我在网上搜到的资料差不多。 巫山在清朝统治者看来,是北方的镇山,有此山在,就能镇住北方,永保太平。所以清宫十二帝除了最后的溥仪,其他人都来过巫山祭天,此地高山写意,风景如画,就算抛开历史不谈,也是绝佳的旅游胜地。 老板告诉我,承蒙神山庇护,镇上的老百姓几乎家家都过上了好日子。很多本地年轻人都放弃了一线城市的机会,宁可回到家乡提前养老。 这老伙计谈兴挺浓,我便问他关于胡门总堂的事。 老板瞥了我一眼:“小伙子,你还什么都知道。巫山的北山有座狐仙阁,据说深处还藏有狐仙洞,那里供奉着胡三太爷和胡三太奶,可能就是你说的胡门总堂吧。不过那种地方香客是没有去的。” “为啥?” “邪啊。”老板说:“除了拜狐仙的弟马香童,平常人都不敢去。据说那地方最早是奉康熙皇上的旨所盖,供奉胡三太爷。后来香火越来越盛,龙虎山的天师也来过呢。如今那地方灵是灵,但咱们私下说,里面很多的狐仙儿都不是正神。” 老板左右瞅瞅,可能是害怕有人偷听,轻轻地说。 我笑了:“老哥,你也太小心了,咱俩在车上,你还担心有狐狸偷听?” 老板严肃地说:“你可别不当回事,巫山的神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说错话得罪了大仙儿,比得罪领导都麻烦。一句话不到位,就能折磨你好几天,感冒发烧上吐下拉。这还是轻的,走霉运踩狗屎被车撞,也不是没可能。” 我听得不舒服。 老板又加了一句:“大仙儿都是小心眼,每句话都要小心翼翼。甚至不说出来,心里想想它们都能知道。” 我随口道:“果然不是正神,心眼都这么小。” 老板道:“其他地方还好,就数狐仙阁的狐仙心眼最小,心不诚的人去了就等着大灾临头吧。” 我心中冷笑。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会会它们! 第三百三十五章 红狐狸 到了巫山,老板把车停在正门。我刚从车里下来,马上好几个老娘们过来围住我:“小伙儿,是不是要拜佛?来我们家,什么都齐全,香特别便宜。你要全套,更便宜。” 我被缠的没办法,向老板求助,老板赶紧替我解围,说人家就是来旅游的,不是来上香的。 好不容易才从老娘们堆里挣脱出来,买了门票进入巫山的风景区。 现在不年不节,天气转凉,时间又这么早,游客不是特别多。 进门迎面是大广场,左右两排陈列着清朝皇帝的塑像,每个都三米多高,做工谈不上粗糙,可看上去怪怪的,特别阴森。 我溜达了一圈,顺着台阶到了山脚下的大平台,前方是一栋栋延绵不绝的大殿,殿屋顶覆琉璃瓦,殿梁彩绘金纹饰,奢华至极,富丽堂皇。 说实话,我去过很多地方的寺庙,像巫山这样深藏北方偏僻小镇,又拥有如此奢华的佛殿,真是第一次见。 围着转了两圈,我不是来闲逛的,听老板说,供奉胡三太爷的狐仙阁在北面的山头,时间还早,正好溜溜达达过去。 打着指南针顺着北方走,很快脱离了游览路线,翻过警戒的栏杆,进入了无人区的深山。此地未经开发,保持着山林原貌,能看到涓涓流水,秋日之花。山体被薄薄的青雾笼罩,果然有几分仙气。 一口气走出去两个多小时,昨晚没怎么睡好,格外疲劳,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 我打开运动饮料喝了几口,脑袋一阵阵发晕。脖子很疼,毒蜘蛛咬过的地方,一直没好利索。 休息了片刻,吸口气重新出发。深山里满地的落叶,山花为雾霭所掩,一朵一朵,在无人的山间随风摇动,似乎能听见群芳舒爽的呢喃声。 我闭着眼睛,体味着新鲜又潮湿的空气,周身舒泰。一会儿吃点东西吧,找个避风地方小睡片刻,这么宁静的山林,不睡一觉都对不起它。 放下背包,翻找里面吃的,忽然隔着一条山背,传来一个男人惊喜的声音:“抓住了!师父,抓住了!” 我赶紧提上包,顺着山坡爬上去,趴在落叶里,小心翼翼探头去看。 下面有片小树林,有三个大男人围着一堆落叶,在落叶的中间趴着一只红色的狐狸,狐狸右腿上紧紧锁着一条锁链。 红狐狸正在挣扎,可怎么都挣不脱那条锁链,两条后腿不停地搓动,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看到这只狐狸,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为什么,想起了胡月。 胡月的本尊也是红狐狸,体形差不多和它一样大,那种被陷阱困住的焦急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我的呼吸有些急促,屏住呼吸,仔细看着。 三个大男人,一老二少,老的这位长得奇丑无比,满脸都是疙瘩肉,穿着开襟的黑衣服,看上去不道不俗,不伦不类。 剩下两个都是年轻人,其中一个年轻人对丑男人说:“师父,终于把妖物抓到了。不枉我们熬了一宿。” 丑男人背着手“嗯”了一声。 另一个年轻人道:“我们要谨慎从事,不能肯定就是它干的。现在深入巫山,到了狐仙阁的领域,对待狐狸还是要谨慎一些。” 先前的年轻人不耐烦:“看你个小胆儿,怕什么的,别忘了咱们师父和狐仙阁的正仙关系都不错。” 丑男人笑了:“老大这话我爱听,老二也不错,行走江湖谨慎是对的,保不齐就出什么问题。” 他大手一挥,“不管了,把狐狸带回去再说。不管是不是它,昨晚那么鬼鬼祟祟,来路可疑,回去慢慢调查。” 三个人近前,揪住铁链子,红狐狸在地上被拖着走,发出呜咽的声音,两条前腿在落叶间不停挣扎。 他们要进山林,我从山坡上站起来,吼一声:“住手!” 那三个人停住,一起看过来。我把背包留在山坡上,自己连滚带爬从上面翻下来,来到他们近前。 “这位朋友,有什么指教?”丑男人皱着眉,看我这个不速之客。 “这条狐狸怎么了?”我问。 一个年轻人不耐烦:“你是哪庙的和尚,跟你有什么关系?” 丑男人向后挥挥手,示意他们不要讲话。他上下打量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狐狸看着面熟,很像我一个朋友,”我笑着说:“它到底犯什么事了,能不能把它放了?” “放了?”丑男人哈哈大笑:“小哥,你是干嘛的,真是吃根灯草说得轻巧。我们守了几个晚上,才抓住这个罪魁祸首,你说放就放了。你能承担起责任吗?” 我知道自己确实过分,什么事都没弄明白就瞎出头,刚才也是脑子一热。 我抱抱拳,说了声“得罪”,想转身走。这时红狐狸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用渴望祈求的眼神盯着我。我想起了胡月,心里一阵绞痛。 这么着走了,我心里这道关过不去。我叹口气说:“几位,能不能把事情说给我听听,这只狐狸犯什么事了?” 年轻人又要出言不逊,丑男人摆摆手示意不要骂人,说道:“简单介绍一下吧,我姓陈,这两个是我的徒弟。我在巫镇开了一家风水堂。最近有个大老板开发楼盘,出了很多事,不是围墙塌了,就是塔吊倒了,还有人失踪。求到我这,我看过后发现此地阴气极重,料到必是邪崇作祟,故带两个徒弟守夜,抓到了这只红毛大狐狸。谁知此狐极是狡诈,落入圈套后装死,趁我等不备溜进了深山。我们一路追随,才在这里抓到了它。” 他说到这里,红狐狸“唧唧唧”叫着,明显想要说什么,非常着急。 姓陈的丑男人道:“放心,我们江湖中人不会滥杀无辜。抓红狐狸回去只是问个明白,若不是它做的,自然放了它。在这儿说什么都没用。” “按说这事我不该管。”我说:“你们降妖伏魔是正事,但是这狐狸罪名未定,你们就用铁链子栓住,在地上拖,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一个年轻人实在忍不住:“不该管,你还是管了,你怎么那么欠?!你算哪根葱,轮的着你出头吗?” 丑男人呵斥:“钱老大,你怎么总是毛毛躁躁的,先问明白再说。小哥你怎么称呼?” 我赶忙道:“我姓朱。” “请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呢,和胡门又有什么关系?”丑男人耐着性子问。 “握握手就知道了。”我走过去。 丑男人眯缝着眼睛,有点摸不准我的路数,狐疑着和我握手。就在我们相碰的瞬间,我用出了胡门仙印。 现在胡门仙印被黑色颗粒沾满,几乎难以调用,但微弱的神力还是有的。丑男人握住我的手,大吃一惊,“这是……” “胡门仙印。”我笑着说。 第三百三十六章 救 “你有胡门仙印?”这个丑男人倒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打量我。 身后两个徒弟过来,轻声问:师父,胡门仙印是什么? 丑男人呵呵笑:“今天真是开眼了,我是有眼不识泰山。小子们听好了,胡门仙印最早传自一个胡门的修仙者,现在已经成了胡门里的高级身份。”他抱抱拳:“小哥,你全名怎么称呼?” “朱鸿运。”我说。 丑男人皱眉思索,叹口气:“没听说过啊,果然是少年出英雄。我全名陈玉珍,这两个是我的徒弟,钱老大与钱老二。既然此地是胡门脚下,你又有胡门仙印,那就卖你个面子吧。”他回头招呼,让徒弟们把红狐狸放了。 两个小子有点不服不忿,可师父发话,只好把铁锁链收了。红狐狸趴在地上,似乎拖得没了力气,胸口在一起一伏。 陈玉珍道:“这只狐狸我暂且不收,但这事不能完,它还是第一嫌疑对象。此物有灵,也应该积极配合我们,找到事故的真凶。朱小哥,你既然保下了它,就好自为之吧。” 他带着两个徒弟走了,身影消失在树林的深处。 我蹲下,尝试着用手抚摸着红狐狸的脊背,它微微抬起头看我,两个眼睛很明亮。 “走吧。”我说:“现在赶紧逃生吧。如果这件事真是你做的,以后不要为非作歹了。” 我叹口气,自己真是没事找事,没整清楚前因后果就胡乱出手,还是打着胡门仙印的牌子。现在多少有点后悔,刚才冲动了,但是做都做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挥挥手,示意红狐狸赶紧走。 红狐狸艰难地站起来,看了我一眼掉头就走,走得时候后腿明显是瘸着的,一拐一拐的。 我脖子有点疼,毒蜘蛛咬伤的地方开始发作,坐在一棵大树下,靠着树干,有气无力地看着它。 狐狸一边走一边回头。我冲它挥了挥手,示意赶紧走吧。 狐狸最终消失在树林深处。 我的脖子很疼,头一阵阵眩晕,还有些恶心,我实在撑不住,趴在地上一顿干呕。呕了好半天,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一滩滩清水,下一秒钟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人在喂我东西,我下意识觉得不能吃,可太晕了控制不住自己,还是张开嘴吃了下去。 那东西入嘴冰凉,还带点香味,我嘴里冒火,正需要这样的东西清火,香味如同一张网铺满了整个舌苔。 我使劲儿往下一咽,从喉咙到胃里成了冰冰凉一条线,说不出的那么受用。 我呻吟一声,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好像有人在检查我脖子上的伤口,在上面敷了药。 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甜,终于醒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黑不隆冬的。 第一反应是不是黑天了,再一看应该是在一处洞里,周围能听到滴滴答答,落水的声音。 我从地上爬起来,多少还有些晕,但脖子的伤口不疼了,那种病态的眩晕感和无力感也没有了。我挥动两下拳头,周身舒泰。 我小心翼翼顺着前方光亮的地方去,没多远,听到前面有两个人在说话。 “胡姑娘,你求着我这个老婆子,拿出那么珍贵的大乘丹,救一个外人觉得值吗?”一个老太太问。 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他救过我,我再救他,一还一报。我不欠人情。” 老太太叹口气,“我只能帮你这一次,下次你如果自己受了伤,我救不了你。” “我知道。所以我也不谢你。”女孩脆生生地说。 老太太没有生气,而是无奈地笑:“那人快醒了吧,我不见生人,你去打理。”再无声息。 我也是个懂事的人,没有冒然进去,在外面等了片刻,故意加重脚步声,还咳嗽了一声。 我从洞里转出去,眼前是一间石室,里面有石桌石椅,靠着墙放着木头架子。石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看着我,冷冷地说:“你醒了?” “多谢多谢,”我抱拳:“是你救的我吧?” 女孩瞪我一眼:“废话。这深山老林的,不是我是谁?你感觉怎么样?” 我动动脖子,活动四肢:“感觉好多了。” “你中了人面蜘蛛毒,”女孩说:“很麻烦,幸亏遇见我了,要不然以后就算治好,后半生也得落个残废。” 我倒吸一口冷气,马老六是真狠啊,闹着玩抠眼珠子。竟然养着这么毒的蜘蛛,我一世英名差点毁在上面。 我又谢了谢她,“不知道怎么称呼?” “我姓胡。”那女孩说:“好了,没事你可以走了。” 她站起来,一瘸一拐来到门口,把门推开:“顺着这里出去,照直了走,别走岔路。半个时辰左右就出去了。” 我说道:“胡姑娘,你不是人吧?” 女孩看着我,皱着眉:“你这人好讨厌,到底走不走?赶紧离开这里!” 我深深鞠了一躬:“那就多谢胡姑娘的救命之恩,我不打扰了。对了,这里是狐仙阁的地盘吧?我不认识路,别走错了。” 女孩本来都坐下了,奇怪地看着我,问道:“你一直想到狐仙阁,要去做什么呢?因为你的胡门仙印吗?” 她这么一说,我更加确定,眼前这位胡姑娘就是我救下来的红狐狸。 当下也不点破,我道:“我有一件大事要去胡门总堂,面见胡三太爷、胡三太奶……” 女孩冷笑不止,我让她笑得心里发毛,“姑娘,你认识狐仙阁的人?” “那些人,哼哼,”女孩说:“它们算人吗?好了,我不跟你废话,这里离着你昏迷的地方不远,出去之后往北走……算了算了,现在出去外面也是黑天,你一个大男人连自理的能力都没有。我还担心你走丢了。” 我听着有些不爽,又不好说什么。 她继续道:“你在这里住一夜吧。明天天亮的时候,我送你走。”她站起来,一瘸一拐往外走:“你就在这里睡。记得,这里的东西不要乱碰,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多谢姑娘,真是不好意思了。”我说。 女孩拖着一条残腿,艰难地从石门出去,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刚刚醒来,没有睡意,打量整间石室,哪哪都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东西。那些木头架子上放着坛坛罐罐,里面装着不知道是什么。 我盘膝坐在石床上,入定内观,难得这么安静的环境。进入了胡门仙印的意识之境。 第三百三十七章 胡家女 这么一内观,我心凉了半截,胡门仙印基本已经不动了,上上下下都是黑糊糊的颗粒。黑色颗粒像是有生命,挤挤挨挨的,在拼命吞噬仙印本体。 唯一让我心安的是,胡门仙印的大小没变,体积没变,说明黑色颗粒的吞噬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我从定境里出来,叹了口气,从怀里把那本《女青鬼律》拿出来。石室有一些微弱的光线,是头顶的钟乳石散发出来的,有些昏暗,勉强能看清书上的字。 看了几页,都是繁体字的文言文,头变成两个大,正要收起来,忽然听到一个阴森森的老太太说话:“你们胡门都这么个德性吗?!” 我四下打量,并没有看到老太太的踪影,心下狐疑,以为是幻听。 “住在我这里,又这么没礼貌,早该撵你走。”老太太的声音大了一些。 我眼睛转了转,想起胡姑娘曾经和一个老太太对话,好像就是给我解毒的人。我赶忙抱拳:“前辈,你在哪啊?” “咱们不用相见,我是看到你有胡门仙印,才想过来和你聊聊,想看看是怎么个英雄人物。唉,失望失望啊。”老太太冷笑。 “哈哈,老太太,见我失望的人多了,你恐怕要排队拿号喽。”我哈哈大笑。 老太太半天没言语,冷哼一声:“好好一个人研究什么《女青鬼律》,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心念一动:“老太太,你知道这书是讲什么的?” “此书名为《女青鬼律》,传于南北朝时期,不知为何邪人所作,上下一共八卷,此书记载着各种恶鬼的名字和抓鬼的方法,学会之后便可以驱鬼为自己所用。”老太太阴郁地说:“现在还说看这本书的是好人吗?” 她这么一说,我有些恍然,难怪季苹有这样的书,她本身开鬼堂的,拜的又是鬼仙儿,有这样的书也在情理之中。 当下我也没什么看的欲望了,把书收起来。 “胡门里乌烟瘴气,如今都是乱为王了,也没人管管。”老太太叹口气。 “您老是哪位?”我问。 老太太森森笑着:“怎么?想报复我这个老婆子,明天我就换地方,保你找不回来。姓胡的那丫头不知怎么搞得,被你迷了心窍,你也不过如此嘛。” 我赶紧道:“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和胡姑娘萍水相逢,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你到想有!”老太太声调提高:“她最恨胡门中人,尤其是狐仙阁的人,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句话,老太太再没了声音,我扯着嗓子喊,“前辈,多谢救命之恩。” 喊了半天也没动静。 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再起来时石室里坐着一个人,正是胡姑娘。她直眉瞪眼看我:“这么一张石头床也睡得这么死,跟死猪一样。” 这姑娘说话真是让人不舒服,怼人怼的心里别扭,我揉揉眼:“请姑娘带我出去吧,我还要赶路。” “你今天就要去狐仙阁是不是?”胡姑娘瞪着眼看我。 “对,我有要事。”我说:“耽误不得。” 胡姑娘沉默了一下:“你非要去吗?去干什么呢?” 她这话像是喃喃自语,我不知该答还是不答。算了,这女孩实在古怪,虽然救了我,但善恶未知,还是赶路要紧。 我对她表示了感谢,向着石门走去,到了门口她忽然说话:“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你帮不帮?” 我这时候就有点烦了,这女孩的性格真是不讨喜,我还是转过身说:“你对我有恩,既然张嘴了,力所能及我肯定帮。” 胡姑娘道:“我叫胡晓梅。我知道你叫朱鸿运。” 我更加确定,她就是那只红狐狸,当时我向丑男人陈玉珍报姓名的时候,她就在现场,应该是听到了。 “有什么事你说吧。” “你如果不耐烦就算了,我不强求。”胡晓梅说。 我不走了,索性坐在她身旁,“说吧,说出来我肯定帮。你别磨叽了。” 胡晓梅沉默了一下,说了句你跟我来。她推开石门往外走,我在后面跟着,外面很黑,只有隐隐的一点光亮。 懵懵懂懂走了能有小一个小时,从洞里出来,外面阳光灿烂,满眼郁郁葱葱的绿色。可能在阴冷晦暗的环境里呆久了,猛地这么一出来,差点把我晃瞎。 左右无人,胡晓梅已经无影无踪。正狐疑间,洞里走出一只红狐狸,拖着长长的毛茸茸尾巴,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我诧异,蹲下身用手抚摸它:“胡晓梅?” 红狐狸往后退了两步,不想让我的手摸她。它点点头,突然加速,从高处窜了下去。 这是个土坡,距离地面两三米的高度。狐狸瘸了条腿都那么利索,我看了看腿肚子反而有点转筋,只能从土坡滑下去。 到了下面,我跟着她,走了没多远,眼前的情景有些熟悉,应该是我昏迷的小树林。 它为什么引我到这里?我正纳闷的时候,红狐狸做出一个动作,我恍然大悟,背包还扔在这儿。我赶忙往另一个山坡上爬,在一大堆落叶里找到了背包。红狐狸见状,继续往深林走,我在后面跟随。 中午的时候,我们从一条小路下了山,非常荒凉,看不见人影。很多土坡都被挖了土,空地上有几台大型挖掘机停着,风很硬,能闻到这里有很浓的水泥味道。 红狐狸一窜一窜往前走,我在后面跟着,绕过空地,又穿过一道三合板墙上的破洞,终于来到了一处地方。这是一间古香古色的小庙,前后两进院子,正殿跟仓库似的,又小又破。四周无人,红狐狸窜了进去,我深吸口气跟着走了进去。 进了正殿,里面黑森森的,只有微弱的阳光透窗而进,细细的灰尘颗粒在光线里飘动,四周静到似乎能听到灰尘浮动的声音。 正殿神桌的后面供奉着一尊半米高的雕像,形象是一个狐仙,狐面人身,穿着古代仕女的衣服,显得不伦不类的。而且做工极为粗糙。 狐仙的面相和胡晓梅很像,我看得发愣,难道这里供奉的就是她? 红狐狸跳上神桌,用爪子指着面前的一盏香炉,里面有几根残香。我走过去,拿起三根完整的长香,打火机点燃插进香炉,飘出渺渺白烟。 红狐狸跳到雕像后面,不见了踪影。 我正迟疑时,雕像突然传来讥讽的声音:“胡门仙印的人给我敬香,我真是好大的荣光啊。” 第三百三十八章 妖女 我说道:“胡晓梅,这里是你的香火庙?” 胡晓梅“嗯”了一声:“时间不长,盖起来还不到十年,原来是土地庙。我栖身在这里,享用一些小香火。” 我说道:“在婆婆的洞里,你显出了人身,怎么现在不用人身相见呢?” “笨。”胡晓梅说:“我哪有那道行,目前只能口吐人言而已。白老太太的洞里有布置好的法阵,灵气充沛,所以可以显出法身。好了,让我见识见识你的胡门仙印,把你的手放在我的法身上。” 我按她说的,手放在雕像上,运转胡门仙印,明显感觉到灵动了一下。胡晓梅疑惑地说:“这就是胡门仙印?神力怎么这么弱?” 我没有回答,而是问她,想让我帮什么忙。 胡晓梅道:“还记得昨天来抓我的那三个人吧。” 我点点头:“师父叫陈玉珍。” “那三人确实是巫镇风水堂的先生,他们受雇于一个姓赵的大老板,去看大厦工地的风水。刚才走过来,你也看到了,我这家小庙旁边就是工地,也就是出事的地点。” 我静静听着。 “赵老板其实最早的时候找过我,在庙里进过香。然后我去察看过工地,感觉到了一股很奇特的气息。本来我不愿管闲事,但出事的地点就在我家旁边,作为保家仙也有守土之责。当时我就想插手,但是……”胡晓梅顿了顿:“后来,赵老板请来了风水堂的先生,陈玉珍又找了狐仙阁的人……” 我疑惑地说:“胡姑娘,你是不是和狐仙阁有什么矛盾?” 胡晓梅冷冷哼了一下,没有回答问题,继续说:“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折腾吧,可是这些废物点心,查了好几天也没个结果。后来我听说,狐仙阁的人怀疑到我头上,还提议赵老板把我的庙拆了!狐仙阁是最坏的,我忍不了,所以重新调查,没想到中了他们的埋伏。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我问。 “我救了你,你也帮我这个忙。找到工地出事的真凶,为我洗清冤屈。”胡晓梅一字一顿。 我一个头两个大,狐仙阁的门还不知道往哪开,摊上了这么一档子事。不过,胡晓梅确实对我有恩,知恩图报是做人的信条。我当下答应了。 我想了想,给出一个计划,今天晚上我一个人进工地察看情况,胡晓梅不要跟着了。一是她腿脚不方便,二是现在嫌疑未清,冒然出现,说不明白。 胡晓梅同意了这个方案,她认为我有胡门仙印,不是寻常人,一个人可以应付过来。 我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天色渐渐转黑,我发现胡晓梅这个女孩,外冷内热,表面看不爱说话,态度冷冰冰,真要聊下去,她也能打开话匣子。 但是能感觉到她有自己的心障,一聊到身世,或是和狐仙阁的纠葛,转过话题不说了。 天暗了下来,我靠在小庙的门口抽着烟,盘算着一会儿的行动计划。吸了几根,天色终于黑透了,远远看去工地悄无声息,甚至没有一盏灯,阴森森的有些怕人。 胡晓梅的庙里还有一把手电筒,我试了试,亮度足够,便一个人出了小庙,往工地进发。 工地早已停工,四周一片死寂,我没有开手电。月光还有,勉强可以行进,用不着暴露自己。 走了没多远,是一道天蓝色三合板大墙,来的时候我跟着胡晓梅钻过上面的破洞。 此时我找到了洞的位置,钻了进去。借着月光看去,大厦黑黝黝的轮廓依稀可见,已经盖起了十多层,停工确实可惜。 我正要往大厦那里走,不知从哪传来几声怪异的鸟叫,听得人头皮发麻。我做了个深呼吸,心里犯嘀咕,难道此地真的有什么邪魅妖孽? 走近大厦,我尽量让脚下放轻,毕竟这是一片工地,地形不熟悉,难免磕磕绊绊,差点摔倒。 眼瞅着要到大门,突然一堆沙子后面窜出个人影,把我猝不及防扑倒。那人力气很大,把我压在身下,点亮手电照过来。 一道刺眼的强光照在脸上,我一时睁不开眼,左右挣扎,那人“咦”了一声:“怎么是你?” 另一个声音传来:“谁啊?” “昨天救狐狸那个人,好像姓朱。” “放开放开,看他怎么说。” 我被人提溜起来,勉强适应强光,这才看到眼前站着两个人,正是陈玉珍的两个徒弟,钱老大与钱老二。 “朋友,你这五经半夜的,跑这儿来干什么?”钱老大皱着眉头问。 我懒得跟他们废话:“你们师父在吗,我跟他说。” 两人对视一眼,推着我往前走,很快到了大厦门口。大厦目前只是个半成品,到处是水泥墙,钢筋都窜出来,满地砖头和破烂。从一面水泥墙后面走出来两个人,为首的是陈玉珍,后面跟着一个大老板模样的人。 陈玉珍看看我问:“你怎么个意思?” 我把受胡晓梅所托,来这里调查的事说了一遍。大老板在后面听着,眼珠子瞪成牛眼那么大:“真有狐仙娘娘啊?” 陈玉珍没有搭理他,而是叹口气说:“朱小哥,你上当了。” “此话怎讲?”我问。 陈玉珍道:“胡晓梅本是狐仙,生性狡诈,在此地强占土地庙,偷吃人间香火。这里是什么地方?是狐仙阁的地盘,能容她这么干?考虑到它一只野狐修行不容易,睁一眼闭一眼了。如今大厦眼瞅着要竣工,她的小庙在施工范围内,可能也要推了。此狐不甘心,便出来扇阴风点鬼火,搞阴谋诡计,用下三滥的手段逼迫工地停工。这么做有违天和……” 我打断他:“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把她的庙强拆,把她抓起来?!” “做事要以理服人,”陈玉珍振振有词,“找到证据再动手。本来前日晚上,我们已经在工地抓到她了,后来让你横插了一杠子,你硬出头把她给放了。” 我笑了笑:“我面子还挺大呗。” “你不是有胡门仙印嘛,”陈玉珍道:“此地又是狐仙阁的地盘,自然要给你几分面子喽。没想到那妖女死不悔改,蛊惑你为她办事,拿你当枪使,其用心何其毒也。”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我问。 陈玉珍道:“自然是和我们一伙儿,现在就去她的狐仙庙,拆了小庙,抓拿她归案。当然了,我们师徒三人不过是风水堂的先生,没有任何处置权,最后要把她押解到狐仙阁,请那些狐大仙儿们裁决。” “这么做很妥帖。”我点点头。 陈玉珍微微笑:“那是自然。我老陈办事,那叫一个滴水不漏。咱们不能硬抓,最好设个计,朱小哥一会儿你回去,就说找到了工地的真凶,把那妖女诱出来,进入我们提前布下的陷阱,一举拿下!” 第三百三十九章 罪魁祸首 陈玉珍一口一个妖女叫着,还策反我去抓胡晓梅。 我说道:“陈先生,我且问你一句,胡晓梅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她是祸国了,还是殃民了?为什么叫妖女?” 陈玉珍不耐烦:“朱小哥,她一个野狐就想吃人间香火,这一点就能治她的罪!在古代这叫嘛,阴祠!她弄这么个小庙,没和狐仙阁报备,一个野狐到底想干什么?说是妖女不为过。” 我摆摆手:“我不跟你争论这些,就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工地出的事是胡晓梅做的?” 陈玉珍瞪着眼:“朱小哥,你到底能不能帮?不能帮痛快说话,别妨碍我们做事。” “你们不是想抓我吗?来抓啊,我就在这儿。”一个女人的声音冷冷传来。 陈玉珍和那三个徒弟顿时做好防御准备,从晦暗的角落里,缓缓走出一只瘸腿的红狐狸。 陈玉珍赶紧招呼两个徒弟拿家伙事,赵老板赶紧拦住他们:“陈师傅,这是狐仙娘娘显灵了。” “愚昧。”陈玉珍大怒:“你们都被这妖女迷了心窍。好,朱小哥,你不是要证据吗?我就给你证据!” 陈玉珍大吼一声:“老大,设香炉!” 钱老大动作极麻利,把背包打开,里面掏出一个三足香炉,快速插上三根香。 陈玉珍盯着红狐狸说:“胡晓梅,我曾经给你机会,让你走了,但你自己不珍惜,现在往枪口撞,不要怪我!” 红狐狸小眼睛眨呀眨的,坐在地上道:“有什么招就用吧。” 陈玉珍打火机一翻,点燃了三根长香的香头,冒出白烟。 我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潇洒利落,真有点电影里九叔的意思。 我知道这老小子恐怕要放大招,赶忙拦住:“陈先生,有什么话好说,我觉得大家有误会。” 陈玉珍冷笑:“我马上就要请狐仙阁的大神来,他是我的一个前辈,是狐仙阁的大佬。胡晓梅,要把他请来,你可是凶多吉少啊!” 红狐狸往前走了几步,冷冷说:“狐仙阁的?好,我正要会一会呢。好几次我登山拜见,都被他们挡出大门,架子大得很哩,今天你能请来正主,那就太好了。” “嚣张!”陈玉珍大骂,跪在地上右手双指并起,嘴里不停地念着咒语,随即大喊一声:“钱老二,过来!” 钱老二走过去,陈玉珍拉住他的手,念叨了几句,然后喝了一声:“天志前辈归位!” 钱二开始浑身哆嗦,倒在地上抽搐,嘴里不停喷着白沫子。赵老板在旁边看得都呆了,担心问,他是不是癫痫病犯了? 钱二从地上爬起来,眼珠子滴溜溜转,明显气场不一样了,冲着我们沉声问:“谁点香请的我?” 陈玉珍赶紧抱拳:“天志前辈,是我,陈玉珍。” 钱二应该是被上身了,背着手看看我们,一眼看见红狐狸,厌恶的表情简直掩饰不住。 “谁让她来的?”天志前辈指着红狐狸问,很明显他应该认识胡晓梅。 陈玉珍把情况简略说了一下,说这个工地最近频频发生闹鬼事件,有工人失踪,目前全部停工。他们布下陷阱抓捕罪魁祸首,结果抓到了红狐狸,又让这个姓朱的小哥保了下来。现在朱小哥带着红狐狸又回来了。 天志前辈皱着眉,说了一句话,有些出人意料:“应该不是胡晓梅做的。” 红狐狸哼了一声。 天志前辈道:“胡家的恣意妄为者有,性情狡诈者有,但要说鱼肉乡里装神弄鬼,谁也不会去做的。胡门乃是出马仙儿第一大门庭,又有三太爷三太奶和胡天泽他们管着,就算是野狐,也得照量照量。更何况这里还是狐仙阁的地盘。” 红狐狸哼哼:“用不着你卖好。” 天志前辈根本不搭理她,藐视的态度气得红狐狸在地上转圈。 天志前辈道:“既然请我下来了,我就不能白来。先看看怎么回事。” 他信步走出大楼,众人都在后面跟着,我正犹豫要不要去,红狐狸窜过来低声说:“我们看我们的,不要跟着他们。” 我只好跟着她进了大楼,整栋楼只有基本框架,站在一楼的大堂抬头上看,能看到最高楼层,连天花板都没有。我跟着红狐狸在楼里乱转,一会儿上去一会儿下来,时间很快到了半夜。 我坐在台阶上休息,掏出一根烟刚点上,红狐狸忽然道:“就是这股气息,来了!” 说着“嗖”一声从楼梯上跳下去,我赶忙站起来,烟也不抽了,跟着跑下去。我们来到大楼后门,红狐狸顺着楼梯往上爬,我累得直喘,咬牙跟着。 一口气跑到八楼,红狐狸顺着一条漆黑的走廊往里跑,我实在跟不住,喊了几声。红狐狸窜进走廊尽头的房间,再也不见。 我打着手电勉强跑过去,到门口的时候愣住了,地上竟然有串血脚印,一直延进房间。这血红色,似乎能闻到刺鼻的腥味,让人一阵犯恶心。我蹲下来捂着鼻子仔细查看,血脚印应该是刚才留下来的,还挺新鲜。 我打着手电照进去,里面的房间空空荡荡,四面水泥墙,红狐狸已经没影了。地上的血脚印一直蜿蜒到窗口。 我犹豫一下进了房间,来到窗前,打着手电往外看。窗外有条应急的楼梯通道,一直通到最下面。 强风吹来,我探出身子往上看,这条楼梯通道还到楼顶。台阶上,很明显有一些杂乱的血脚印。 我忽然有些明白了,罪魁祸首这么难抓,行踪诡秘,是不是一直在利用这条隐晦的通道进进出出呢? 我从窗户钻出去,到了外面楼梯小平台,四面没有护栏,往下一看特别高,黑森森的悬崖差不多,都眼晕。 我小心翼翼顺着台阶往下走,走了没两层,听到身旁的窗户里有人在怪笑,咯咯咯,嘿嘿嘿。 我侧头去看,房间里黑森森的什么都没有,心提起来,鼓足了勇气用手电去照。 这一照,突然从窗台的下面钻出白花花的一个鬼脑袋,吐着长长的红舌头,冲着我一声尖笑。我猝不及防,吓得魂飞魄散,倒退几步身体一栽歪,整个人悬了空。 生死一刻,我手疾眼快抓住凸出来的水泥块,勉强保持住平衡,大半个身子晃晃悠悠都在外面,一阵强风吹过来就能掉下去。 窗户里的大白脸见到这一幕,回头就跑。跑起来我才看出怎么回事,这人穿着白色袍子,头上戴着白帽子,跑起来不方便两个手揪着白衣服的下摆。 很明显,不是什么恶鬼,而是大活人。 我气得鼻子都歪了,大吼一声:“别跑!” 第三百四十章 装神弄鬼 我从楼梯通道钻过破窗户,进入到建筑物内部。白影子穿过门,顺着走廊一顿狂奔而去。我咬了咬牙,跟在后面追出了房门。 用手电照过去,此人的背影在走廊狂奔,两只手提着白衣服下摆,动作就跟唐老鸭似的。我大吼一声:“哪里跑?!来人啊,快来人,抓到了。” 那人似乎对建筑物里的地形特别熟悉,转过身钻进另一个房间,似乎有别的通道。 我加紧脚步,跑到那房间门口,正要追进去,就听里面一声惨叫。我把住门框,用手电照进去,穿白衣服的这个人摔在地上,手腕被红狐狸紧紧咬住。 这个人疼得在地上翻滚,白帽子都掉了,狼狈不堪。 我过去一脚踩住他,大吼一声:“抓到你了!老实一点!” 我跪在他的身上,用膝盖压住身体,一把扯掉脸上的白布,露出了里面的脸。这一看我就愣了。 原来这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头发见了白,额头遍布皱纹,看面相不像是坏人,而是那种辛苦半生的草根打工人。 我愣了愣,对红狐狸道:“别咬了别咬了。” 红狐狸退在一旁,警惕地看着这个女人。我还跪压在人家女人的身上,动作实在不雅,赶紧起身。 这女人不跑也不闹了,从地上坐起来,抱着自己的手腕,无声的哭泣,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大姐,怎么回事,说说吧。”我蹲在她旁边问。 女人哭了一会儿,轻轻说起来,语调中带着家乡口音:“俺叫王桂花,是工地食堂做饭的,俺男人叫李飞,在工地干活。他失踪好几天了,俺怀疑……他让人害死了。又没有证据,就半夜装神弄鬼来找他。” 我皱了皱眉,真像她所说的,那有情可原,这位大姐并不是什么奸恶之徒。麻烦了,这位大姐不容易啊,如果落在赵老板的手里,肯定没她的好果子吃。 我伸出手道:“你起来吧。” 王桂花哭着说:“大兄弟,你放了俺吧,求求你了,俺再也不敢了。” “你先起来再说。” 她拉住我的手站起来,我们双手相握的时候,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以后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我说:“你这半夜装神弄鬼地吓人,起不到作用不说,还耽误整个工程进度,一天得损失多少钱,多少人吃不上饭。你说是不?” “你放俺走吧,俺不敢了。”王桂花可怜兮兮地看着我,眼睛里充盈泪水,恳求着。 我于心不忍,看看红狐狸,不知道它有什么话说。红狐狸眨眨眼,往门外走,我疑惑了一下,跟着它出来。到了外面走廊上,红狐狸低声说:“我不能在里面说话,以免漏了神通。” 我点点头,蹲在旁边问怎么了。 红狐狸道:“在她身上我感受不到阴气,真正的罪魁祸首应该不是她。我们抓错人了。” 我疑惑地说:“不知为什么我的感觉很奇怪。刚才拉她手的时候,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红狐狸笑了笑:“你是有胡门仙印,但神力微弱,看样子江湖经验也不足,还是多学学吧。这个女人我能感觉到她悲伤的情绪,并不是作伪。” 我正要说什么,想起屋里还有一位,和红狐狸赶紧回到房间。房里空空如也,王桂花已经顺着窗户跑了。 算了,跑了就跑了吧。我伸个懒腰,这么一折腾,估计今晚真正的罪魁祸首不能来了。 这时,楼下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声音极为杂乱。我来到窗边,打着手电往下看,穿着白衣服的王桂花居然在一楼被陈玉珍他们堵住了。 两帮人正在撕扯,王桂花大哭大叫,赵老板连声呵斥,乱劲儿就甭提了。 我和红狐狸赶紧从楼上赶下来,到了近前才看清楚,赵老板的脸上有一道血痕,明显被王桂花抓的。 他暴跳如雷,指着女人说:“你个臭老娘们,我一猜就是你!装神弄鬼,撒播谣言,吓得我的工人都不上班了。外面在传闹鬼,我的楼盘都快崩了。你可真行啊你,我差点就毁在你手里!” 王桂花嚎啕大哭:“姓赵的,你把俺男人怎么了,为什么他失踪了,你说!” “你男人没了管我屁事!”赵老板破口大骂:“他不知道死哪去了,可能找野女人去了,烂死在人家炕头上。” “放屁你!”王桂花蹦起来就来抓他。 旁边的陈玉珍咳嗽一声,他的大徒弟钱老大飞步过去,来了个干净利索的小擒拿,把王桂花掀翻在地,紧紧压住。 动作狠辣刚猛,对付一个中年妇女真是过分了。 我赶紧过去道:“钱老大,别那么狠,那么大岁数别弄出伤来。” 赵老板气得浑身直哆嗦,从兜里摸出手机,“报警,现在就报警!抓紧去判个几年,不解我心头之恨。” 他正要拨电话,突然一个红物飞快窜过去,咬了他手,手机应声落地。 赵老板疼得倒吸冷气,一看竟然是红狐狸,红狐狸冷冷说:“不准报警。放了这个女人。” 赵老板也不管什么狐狸娘娘了,气急败坏:“她差点把我的买卖搅黄,我所有身家都在这里,她装神弄鬼传播谣言为什么不能报警?” “情有可原,而且真正的罪魁祸首,我们还没有抓到。”红狐狸看向我,“朱鸿运,你说呢?” 我没有附和她,摸着下巴思考。 红狐狸有些气恼,嘟囔了一句,“失望。”她冷冷看着天志前辈:“你说呢?” 大家一起看向天志前辈,他现在还附身在钱老二的身上。天志前辈背着手,环顾了一下众人,缓缓说道:“我亲自问问这位大姐。” 他缓步来到王桂花面前,和颜悦色问:“大姐,怎么称呼?” 赵老板在旁边插嘴:“她叫王桂花!” “我问你了么?”天志前辈瞪他,转过头温和地说:“王大姐,你有什么委屈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王桂花双手合十,哭着说:“谢谢领导,谢谢领导。情况是这样的,俺是工地食堂干活的帮厨,俺男人是工地的工人,俺俩一起从村子里出来,想到镇子上谋个生路……” 她一边说,一边走近天志前辈。我眉头挑了挑,说不清的感觉充盈全身,脱口而出:“前辈,小心啊!” 毫无征兆中,王桂花突然一掌打向天志前辈的前心。两人距离实在太近,这掌来得突然而凶猛,眨眼就到。 天志前辈反应堪称神速,侧身想避,但距离太近,这一掌结结实实打在了前胸的位置,心脏上。 王桂花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整个人的气场,全变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念 王桂花这一掌正打在天志前辈的前胸,看上去并不重,她反手一抓,抓到了心脏的位置。 天志前辈本来没当回事,突然脸色变了,“咦,这是什么邪术?” 陈玉珍想要解围,对着王桂花就是一脚。谁知道这一脚过去,被王桂花用另只手把住。陈玉珍挣脱不了,脸色也变了,“这,是什么邪术?” 两人竟然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钱老大见状也冲过来,陈玉珍大叫:“别空手上,不能直接碰她,找武器!这人有邪术。” 钱老大从地上捡起一根钢筋,猛地抽向王桂花的胳膊。王桂花大笑:“别动手,他们两个都得死!” 她一只手抓着天志前辈的前心,一只手抱着陈玉珍的腿,慢慢往后退。陈玉珍单腿儿跟着蹦,场面相当狼狈。 天志前辈脸色苍白:“此人的邪术在吸收我们的灵力,你们快点想办法!” 赵老板已经傻了,钱老大也束手无策,而红狐狸冷冷看着,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红狐狸似乎巴不得天志前辈和陈玉珍落难。 我从人群里出来,快速向他们走去,王桂花怒目而视:“退后,退后!”越喊越响,调门越来越高。 红狐狸在后面喊:“朱鸿运,你是傻子吗?你上去能行吗?” 我脚下没停,来到他们面前,伸手去抓王桂花。王桂花尖叫:“你胆子可真大!”她把一只手松开,撇下陈玉珍,单手来抓我。 我躲闪不及,被她抓个结实,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我尝过很多次,正是黑色颗粒。 黑色颗粒会通过附着、吞噬两个步骤来消耗灵力,我饱受它的摧残。 其实我第一次接触王桂花,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就感受到了这种气息。这种邪法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气息相当古怪。如果没有和它打过交道,根本无从察觉。 它吸上我,我第一时间并没有调用胡门仙印来对付,胡门仙印现在已如陷泥潭,自身难保了。我调用自己的执念。 我目前最强大的执念就是,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无论遇到什么阻碍,都要把胡七爷救出来。 不用神通而用执念来对付这种黑色颗粒,是我受季家老仙儿,老太太残魂的启发。她以残念进入长发男的体内,把他搅得乱七八糟,几乎破坏了所有的神通和法术。 先前我进入零号老仙儿的榜单,在地下室的内库里,发现了封印的胡七爷。他被封在大罐子里,没有死,而且还对我做了个手势。 后来我问过陈大壮,那是什么手势,陈大壮告诉我,那是佛门里的“念”。 内观的时候,我曾经见过胡门仙印有一块区域,可以自我清理。当时我没有悟出是什么道理,现在回忆起来,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胡门仙印被黑色颗粒啃噬消耗的时候,我内心极为焦躁不安,生出一种怨念。 为什么这样的倒霉事会发生在我的身上?这个怨念深入意识之境,竟然清理掉了一部分黑色颗粒。这个规律,也是我最近刚刚才琢磨明白的。 也就是说,对付这种黑色颗粒最显著的办法,并不是用法力对抗,而是调用怨念和执念。 现在的王桂花,也用黑色颗粒吞噬我的灵力,我尝试着不用神通,用执念来抵挡,果然是对付她的方法。 调用执念比调用神力法术要简单,只要满脑子都是念,情绪越来越差就可以了。 王桂花想吸我的法力,没想到遇上了执念,她惊讶万分,随即惨叫一声松开手想跑。 天志前辈终于解脱,一点都不客气,一脚正踹在她屁股上。王桂花“噔噔噔”向前跑了数步,差点摔倒,她借势用极快的速度冲出去,直奔大楼的深处逃窜。 天志前辈胸口剧烈起伏,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吼了一声:“抓住那个鬼东西!” 陈玉珍带着钱老大追过去,一前一后进了大楼。 红狐狸走过来看着我,又看看天志前辈,什么话都没有说,也进了大楼。 天志前辈看我,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视我,“小哥,请问怎么称呼?” “我叫朱鸿运。” “师从哪个门下?”他又问。 “我也算是胡门的吧。”我呵呵笑。 “哦?”天志前辈来了兴趣:“师尊是……” 我本来有个师尊,胡娘娘,可惜我们已无师徒之情,我不好报她的名号。索性道:“我是胡门仙印的继承者。” “胡门仙印?”天志前辈眉头动了动:“我听天泽说过,他在烟堂曾经见过有胡门仙印的年轻人,就是你喽?” “前辈你怎么称呼?”我问。 天志前辈道:“我叫胡天志。” 我倒吸一口冷气,早就应该想到。此人是陈玉珍请来的胡门前辈,名字又是“天志”,果然全名叫胡天志。听说胡氏一门,用天字号起名的,都是门内的佼佼者,顶尖的人物。 刚才话里话外透出的胡天泽,便是现在胡门的掌印人。 胡天志拱手:“刚才有劳朱小哥相助,没想到这个女人的邪术这么厉害。” 我赶忙道:“胡前辈,我这次前来胡门总堂拜会,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这个来的。如今出了一种邪术,能吞噬灵力,极其邪门,不管是修道的精灵,还是大罗的金仙,此邪术能够通杀!几无天敌。” 胡天志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如此。此间事了,你赶紧来狐仙阁,咱们总堂再叙。” 我心中大喜,原以为去胡门总堂不定怎么费劲呢,没想到机缘巧合认识了胡天志,门里有人好办事啊。 我们两个正说着,楼里突然传来惨叫声,应该是钱老大。我和胡天志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用最快速度冲进大楼,身后传来赵老板的声音:“两位高人,等等我啊……” 我们顺着台阶一路狂奔到三楼,顺着声音进了一个空空荡荡的毛坯房,里面乱成一团,钱老大摔在墙根,满头是血,不知道是生是死。红狐狸和陈玉珍正左右夹击王桂花。 王桂花的动作极为邪门,迅猛绝伦,又僵硬变扭,像是打架的木偶,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操纵着。 我看得胆战心惊,王桂花的动作像极了丁四。 红狐狸和陈玉珍都是老江湖了,一人一兽竟然拿不下她。王桂花一个家庭妇女,竟然如此厉害。 胡天志踏前一步:“我先上,朱小哥你看准机会,要一击得手!” 第三百四十二章 爆裂 胡天志真不含糊,说上就上,一个错步进了战圈,对着王桂花举手就打。 王桂花的动作实在诡异,又快又僵,脑后像是长了眼,已觉察到胡天志的攻击。左右要应付红狐狸和陈玉珍,极狭窄的空间内,还要躲避胡天志。她动作极快,身体都快扭成麻花了,堪堪躲过了胡天志这一拳。 我在旁边都看傻了,且不说她这一下身体上有多难做到,关键是这个瞬间的躲避思维,绝不是人脑子能想出来的。 胡天志算是牛逼大神了,可加上他,两人一狐愣是一时拿不下王桂花。 不过也能看出来,王桂花已到强弩之末,动作有些滞涩,不如先前的流畅。 她的喉头频频鬼叫,发出了非人的声音。打着打着,王桂花后背对着我,时机难得,我猛地跳过去抓她。 王桂花稍稍侧脸,马上觉察到了,但已经逼进死胡同,四人四个方位夹攻!这时候如果还能脱身,那我真要跪服了。 王桂花这时竟采用了最绝的一招,鱼死网破。所有人都不管了,猛地伸出双手一把掐住了红狐狸。 我、陈玉珍和胡天志三人的手同时打在她身上,王桂花抱着红狐狸跌跌撞撞了数步,撞在墙上,又滚到了墙角。 她紧紧抱着红狐狸不撒手,嘶吼着。红狐狸挣脱不得,发出阵阵的哀鸣。 陈玉珍抬起大头皮鞋,对着王桂花的后背“哐哐哐”就是一顿踹。王桂花披头散发,满头满脸都是血,狠狠回头怒视,表情酷似恶鬼。 她开始惨笑,笑声让人浑身发麻,像是无数小刀割在心里,瘆得慌。 她搂着红狐狸不撒手,能看到红狐狸越想动越是动不了,声音越来越小。陈玉珍还想动粗,胡天志拉住他,摇摇头示意不需要,看着就行。 红狐狸歪过脸看着胡天志,眼睛里都是怨恨,咬牙切齿。她以为胡天志关键时候不救自己。 我灵机一动想起了什么,喊道:“胡晓梅,不要控制你的怨气,就让她吸收你现在的怨恨情绪。” 红狐狸怔了一下,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还是听我的,表情愈发怨毒,小牙齿咬得咯咯响。 王桂花的表情开始痛苦起来,不知是哭还是笑,五官扭曲,坚持了一会儿惨叫了一声,松开手跌跌撞撞往外跑。 陈玉珍过去就是一脚,“去你吗的。” 王桂花一头撞在墙上,双手开始撕着自己肚子上的衣服,众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退后一步看着。我趁着这个空当过去,把红狐狸扶起来,它看着我,情绪已经平静了不少,点了点头。 胡晓梅是个很倔强的女子,她不可能当众说出感谢的话,能点点头已经不容易了。 王桂花缩在墙角,脸色煞白如纸,两只手紧紧揉着肚子,身体一会儿弓起来一会儿伸展,好像要煮熟的大虾。 我蹲在她的身边,抓住她肚子上的衣服,直接扯烂。陈玉珍在后面惊呼:“小哥,你不要趁人之危。我们还在这儿呢,你就做如此苟且之事。” 我鼻子都快气歪了。红狐狸呵斥陈玉珍:“你胡说什么呢。” 我扒着王桂花的衣服,这时候赵老板气喘吁吁跑来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发蒙。 我没管众人的眼光,把王桂花的衣服扯开,露出了她的肚皮,亮出来给众人看。 陈玉珍扶着钱老大起来,钱老大已经醒了,一个劲儿的呻吟。胡天志捡起地上的手电照过来,光亮落在王桂花的肚子上,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她的肚子上有一个鬼脸,大脑壳尖下巴,眼睛和嘴是三个黑森森的洞。此时这张脸极度扭曲,带着周围的皮肤出现皱褶,形成的表情极是可怖,众人都看傻了。 胡天志也算是久历风雨的老油条,没见过这样的东西,皱着眉看着。他慢慢走过来,低声道:“这是什么?” “解释起来很复杂。”我轻声说:“王桂花已经被附身了,类似的情况不久前我见过。” “附身?”胡天志伸手要去摸鬼脸,我马上按住他:“小心。” 这时,外面很远的地方传来了鸡叫声。胡天志迟疑一下说:“朱小哥,天亮了,我要回去了。你什么时候要去狐仙阁,让老陈提前给我打个招呼,我迎你进去。” 我大喜,赶紧抱拳:“多谢前辈。” 胡天志按住我的手:“朱小哥,你有胡门仙印,不必称我为前辈。叫我胡天志就行,你要实在觉得叫不出口,叫志哥也行。”他浑身打了个哆嗦,翻了个白眼,整个人往后倒。 我手疾眼快一把扶住,钱二陷入昏迷状态,呼吸还是平稳的,我慢慢把他放平在地上。现在最关键的是王桂花怎么处理。 这时“砰”的一声,王桂花肚皮上的鬼脸陡然爆裂,周围的皮肤都破裂了,鲜血淋漓,导致那张鬼脸看起来更加吓人。她的情况和长发男特别相似,他们都是吸收了很强的怨念,长发男吸收了老太太的残念,王桂花吸收了红狐狸的念。 结果鬼脸受不了人间这种怨气,全都发生爆裂。 我已经摸到了其中的规律,要对付异世界的侵入其实不难,那就是利用我们人类的怨念和执念。人的恨意越足、怨气越盛,对它们的杀伤力越大! 我一抄手把王桂花抱起来,在场的人都傻了。我说道:“她不行了,受伤太重,赶紧送医院吧。” 王桂花慢慢睁开眼睛,脸上是平和的笑意,这个瞬间可知,她脱离了附身的控制,本尊回来了。 “我怎么了?”她虚弱地说。 我说道:“你受伤了,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她抱着肚子,勉强低头看看,肚皮上鲜血淋漓,“它死了吗?” 我心念一动,问道:“谁死了?” 红狐狸走过来,用身体蹭我的腿,说道:“天亮了,我不方便行动,先回庙里。”说着“嗖”的一声窜出房子,没影了。 陈玉珍一手扶着钱老大,另一只手架着刚刚醒过来的钱老二,艰难说:“我也去医院,我两个徒弟都要看大夫和休息。” 赵老板凑过来说:“我打电话叫车,送你们去。” 王桂花喉头动了动,艰难地用手指着赵老板,然后又把手放下,欲言又止。我抱着她往外走,沉声道:“大姐,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王桂花哭了,抱着肚子的两只手都是血,颤抖着说:“俺男人失踪之后,我日哭夜哭,那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一个鬼对俺说,它能帮着找到俺男人。让俺完全听它的。” 第三百四十三章 深水池 我们来到工地大门口,在寒风中等车。王桂花身体越来越凉,眼神开始涣散,“……那个鬼是好鬼,它帮着俺找老公,我已经知道俺老公在哪了,已经知道了……”她艰难地说:“小哥,你把耳朵凑过来。”我低下头,她在耳边虚弱地说了一句话。 这时,远处开来一辆破面包,停在面前,司机打开车门下来喊:“赵总,我来了。” 赵老板和他打了招呼,让我把王桂花放车上,司机大惊:“呦,这不是桂花嫂子吗?” 赵老板道:“现在终于查明白了,在工地装神弄鬼的人就是王桂花。我老赵大人不记小人过,她受了伤,还是要送医院的,你赶紧吧。多少医药费我花。” 司机竖着大拇指:“赵总,讲究!” 赵老板挥挥手,示意别矫情,赶紧去办。陈玉珍带着两个徒弟也上了车,一起去医院。 车开走了,萧萧夜风中只有我和赵老板两个人。天边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我长长伸个懒腰:“天亮了。” 赵老板道:“朱师傅,这一晚上你们折腾不轻,尤其是你,我算是开眼了。我老赵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谁出多大力都看在眼里。要不我先带你去放松放松?” 我笑着看他,问去哪放松。 赵老板笑面如花:“我们巫镇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有很多有钱人才能去的地方,保你满意。别看我们这儿小,却人杰地灵,姑娘个顶个的水灵,不比外面大城市差。” “行啊,放松放松,真是累了。”我打了个哈欠:“先蒸一道,然后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等起来好好玩玩。” 赵老板笑着说:“没想到朱师傅也是同道中人。” 我们两个彼此看一眼,心照不宣哈哈大笑。 我笑着擦擦口水说:“去是去,不过去之前有件事得办。” “你说。”赵老板笑着说:“有什么事我可以效劳的。其他不说,巫山这一片,我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 我说道:“刚才在工地里,我看到有一片水塘,那是干什么用的?” 赵老板脸色一滞,随即笑着说:“朱师傅,有什么问题吗?” “是啊。”我说道:“我想看看风水,那一片水塘好像风水有点问题。” 赵老板迟疑一下,笑得不自然:“好,趁现在时间还早,我陪你去看看。” 工地里寂静无声,四下无人,已经没有刚才的紧张劲儿了。我们两人的脚步声回响,踩着石子来到楼后。这里有一处深水池,水泥砌成,里面的水呈深墨绿色,散发着浓浓臭味,好几根很粗的导水管从里面露出来。 我蹲在水池边,捡起一块石头扔进去,“咚”一声沉了下去,很长时间才到底。 “这么深吗?”我惊疑地问。 赵老板在旁边蹲下,掏出烟递过一根:“这个水池子是工地取水用的,临时砌出这么个水泥池子,大楼竣工另作处理。就地填满也行,改成水塘放上观景山也可以。” 我点点头:“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如果在水池里藏一具尸体,应该很难发现吧。” 赵老板勃然变色,站起来问:“朱师傅,你这是啥意思?” 我盯着深墨绿色的池水,说道:“刚才王桂花告诉我,她身上的鬼已经知道了失踪的丈夫在哪。就在这片水池的下面,是不是让工人把这里的水都抽干净看看……” 话还没说完,我耳朵根子突然发热,觉察不对劲,下意识往旁边一躲。赵老板不知不觉到了身后,突然飞出一脚踹了过来。 我将将躲过去。 我头上出了一层冷汗,就在刚才王桂花偷着说,水池里藏着她男人的尸体。我半信半疑,压根没怀疑到赵老板身上。 就算尸体在水池子里,估计也是工伤,他自己摔下去淹死的。可万万没想到,一提到这个话题,赵老板竟然想一脚把我踹下去! 我趴在地上看他。赵老板朝地上吐了口痰,这人五短身材,衣服掖在西裤里,手腕挂着手串,看上去就是个油腻的中年人。此时此刻,他的眼睛里却冒出了浓浓的杀气,皮鞋踩着脏石灰走到沙堆前,捡起一把铁锨,拖在地上慢慢走过来。 “赵老板,人是你害的?”我紧紧盯着他。 赵老板大叫一声,铁锨举起来,照着我劈头盖脸就是一下。我将将往旁边一躲,铁锨砸在地上,“哐”一声巨响。 他的大背头披散下来,平时养尊处优惯了,动这么一下,气喘吁吁的。 举起铁锨,照着我又砸了下来,我往后又是一躲,铁锨砸在地上直冒火星子。我心跳加速,这老小子真是起了杀心,他真敢杀人啊。 算了,不要和这个疯子纠缠,赶紧跑吧,反正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报警之后再说。 想到这儿我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跑,赵老板发出狼一样的嚎叫声,举着铁锨在后面追。 我一看不好,这老小子小短腿倒腾还挺快,我慌不择路围着水池子跑,赵老板在后面追。我们两人围着水池子转圈。 他一下又是一下,铁锨在后面猛砸,我但凡慢一步,今天都得撂这儿。水池子挺大,跑来跑去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赵老板后劲儿不足,呼哧带喘,终于停了下来。 他杵着铁锨大口喘着气,脸上却笑眯眯的:“朱师傅跑啥呢,啥事好商量嘛。” “不是我跑,是你非得追。”我们隔着水池,我在这边,他在那边儿,这是最安全的距离。 “有啥话好好说呗,”赵老板胸口剧烈起伏,把散乱的头发摆弄平整:“这里的事别说出去,你不是想要钱吗,多少都好说,五十万行不行?” “那你告诉我个实话,”我盯着他:“王桂花的丈夫是不是你杀的?” “别胡说。”赵老板气息慢慢喘匀:“我是本本分分的商人,哪有那胆子杀人,再说我是求财,杀人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她男人自己命短,出事故死了,其实就是碰瓷。一条人命一百万,我哪来那些闲钱,直接把尸体扔水池里算了。” “你给我五十万,还能省五十万,是不?”我说。 赵老板在对岸呲着牙冲我笑:“朱师傅,真幽默。我就喜欢幽默的人,聪明。和聪明人交朋友,说什么一点就透。” “赵老板,你看得太准了,我真的是聪明。”我从兜里掏出手机,上面正在录音,我晃了晃给他看:“这是证据,你刚才说的话都录下来了。” 赵老板颜色大变,开始恶言相向,什么话脏骂什么,提着铁锨要冲过来。我正要调笑两句,突然他脚下不稳,摔了一跤,竟然重重摔进了深水池里。 第三百四十四章 欢聚一堂 我站在岸边,没想到会出变故,赵老板居然失手掉到水池子里。 这可麻烦了,水池子深不可测,而且都是死水,就算游泳健将进去,也得出危险。 我赶忙绕着岸边跑了过去,赵老板在水里挣扎,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浮上来,浑身都是恶臭的绿水。 “我不行了,救,救我……”他咽了好几口水,两只手渐渐无力,要往下沉。 我把外衣脱了,裤子也脱了,想都没想“噗通”一声跳进臭水池子,向他的方向划动。他的位置距离岸边并不远,划了两下就到了近前。 我的水性还是不错的,从小就在老家的水泡子里长大,过去之后大声说:“我救你,你别乱动啊。” 我用胳膊从后面套住他,然后踩着水往岸边游,赵老板终于把脸露出水面,大口喘着气。 眼瞅着就要到岸边,我突然肚子一疼,疼得钻心。我想用手捂,毕竟还得救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先上了岸再说吧。肚子又是一疼,有红色的鲜血从水底飘上来。 我脑子“嗡”了一声,下意识松开了手,赵老板猛地在水里就是狠狠一脚,我踹得几乎窒息。赵老板把手从水里伸出来,手上握着一把银白色的小刀,刀刃不长,看着像是拆快递那种的,上面污迹和血迹。 我抱着肚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赵老板游过来,紧紧卡住我的脖子,把我往水里按。我拼命挣扎,摇着头,不让自己进水。 他抬起手,紧紧握着那把小刀,对着我的右眼狠狠扎下来。 我用尽全力架住他,我们两个在水里较劲儿,赵老板五官扭曲,咬着牙狠狠把刀往下扎。我肚子巨疼,在水里又使不上劲儿,连着喝了几口脏水,眼前发黑。 这一刻我真是极度懊恼,自己也算经历过一些事的人,怎么遇到事还怎么天真。我暗暗咬牙,这个教训太深刻,狼就是狼,他能咬你一次,就能咬你第二次,永远也改不了吃肉的本性。 在我体力难支的时候,一个黑影从岸边跃过来,跳在赵老板身上,对着他的肩膀就是狠狠一口。 赵老板惨叫一声,刀落了水,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拼尽全力向着岸边游去。 好不容易到了水池边,翻身从水里出来,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借着晨曦之光看过去,一只红色狐狸踩在赵老板的身上,一口一口咬着他的肩膀。 正是胡晓梅,它很聪明,避开了赵老板身上的要处,只是挑肉多的地方咬。赵老板疼得在水里乱噗通,咕嘟咕嘟直喝水。红狐狸一蹬赵老板的身体,在空中跃了抛物线跳到岸边,折腾这一大顿,人家狐狸毛都没湿一下。 我大口喘着气,无力说话,冲着它竖起大拇指。 红狐狸说:“你赶紧把喝的脏水吐出来。” 我翻身面朝下,用手扣着嗓子眼,一阵干呕,哗啦啦吐出好几口水,身体像是掏空了一样。从地上勉强爬起来,看到自己的衣服,肚皮位置有血洇出来。我恨得牙根痒痒,水池里飘着赵老板,他肚子滚圆,看样子灌了个水抱,哼哼呀呀地说:“救命,救我……” 我在旁边找了一根长长的竹竿,把他勾出来,扔在地上。这老小子彻底丧失了战斗力,肚子像是三月怀胎,眼皮翻着,出气多进气少。 我从裤子里摸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红狐狸见我没事,一纵一跃跑进黑暗中。时间不长来了警车,我把情况说了一遍。赵老板和我都被送进了医院。 检查之后我的情况不算太严重,他那小刀锋利是锋利,但刃口太小,没有造成很深的伤口,都是皮外伤。 包扎之后,我又做了笔录,带着人去水池子里探查,看看能不能找到尸体。 我正在医院呆着,陈玉珍带着两个徒弟风风火火赶来,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语重心长:“老陈啊,不是我批评你,你这接的是什么活儿。这个赵老板丧心病狂还杀了人,你都不知道吗?” 陈玉珍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钱老大与钱老二两个徒弟互相瞅瞅,都觉得不可思议。 下午的时候消息传来,水池子里的污水都排干净了,里面堆着很多石头,石头下面有一具几乎泡成巨人观的尸体。现在还没做尸检,不过根据线索推断,应该就是王桂花失踪的丈夫。 这就够赵老板喝一壶了,杀人还灭尸,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我从医院出来,阳光明媚,伸了个懒腰,肚子一抽一抽的疼。虽说包扎上了,但伤口还在。陈玉珍搓着手说:“朱小哥,你要没事去我的风水堂坐坐?就在不远处的中山街,取名‘云庭楼’。” 我本兴致缺缺,但在巫镇无处落脚,打个秋风也不是不可以,便点点头。 陈玉珍师徒众星捧月一样带着我从医院出来,开着车到了镇中心最繁华的中山大街,在后街的胡同里,来到陈玉珍的风水堂,云庭楼。 这地方在胡同深处,看着门脸不大,穿过院墙能看到,里面竖着一栋二层的仿古小楼,古香古色,倒也气派。 陈玉珍把我请进门里,里面是干干净净的小院子,有树有花,还有小凉亭小水池。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陈玉珍道:“可惜可惜,师兄他们都在外地,要不然大家齐聚一堂,可以好好聊聊。老大,你把我大徒弟龙刚叫来,就说有贵客,让他来陪且。” 钱老大答应一声。 陈玉珍道:“二,你也别闲着,去菜市场买点鸡鸭鱼肉回来,大螃蟹多来点。我今天把好酒打开,咱们好好喝一杯。” 钱二笑:“朱先生,沾你光了,我师父这铁公鸡今天终于拔了毛。” “废话!”陈玉珍一瞪眼。 我昨晚经历九死一生,现在脱险之后,遇到这种人上人的待遇,真是感慨万千,叹人生无常。钱二正要走,我迟疑一下说:“二哥。” 钱二笑眯眯说:“朱先生,你别这么叫。我担当不起。” “叫老二就行。”陈玉珍说。 我咂咂嘴,老二这个称号实在叫不出来,便道:“二哥,还得麻烦你一件事,你去工地旁边的狐仙庙,能不能把红狐狸请来。” 陈玉珍脸色有点变了:“朱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是朋友嘛,”我说:“以前有误会,现在化解了,应该坐在一起欢聚一堂。” 钱二迟疑地看着他师父,陈玉珍沉吟一下,挥挥手让他出去办了。 陈玉珍把我拉到屋里,说道:“朱先生,你有所不知,那只红狐狸可不是什么好鸟。” 第三百四十五章 胡门秘史 陈玉珍总是说胡晓梅不是什么好人,我非常不高兴,“老陈,你这么说到底有什么凭证?” “朱小哥,你有所不知,”陈玉珍道:“我问过狐仙阁的道友,有知道红狐狸身世的,告诉我,这只狐狸不在籍。” “怎么讲?” “你看,人有人籍,人出生之后都得在派出所上户口,这叫户籍。同样的,北方出马仙儿的门派,内部也有一套户籍,别看它们都是动物身修行,但该讲的规矩一点不少。好比胡门,只要你是北方出生的狐狸,又开了灵智,都会记入户籍,受到胡门保护。但是这只红狐狸不在籍,是野狐。” 陈玉珍叭叭叭讲了一通。 “野狐就野狐呗,散仙多了,也不说都是坏人。”我说道。 陈玉珍请我上坐,亲自热了水,拿来好茶伺候着,说道:“话是这么说,但毕竟没门没派没师承,动物仙儿内部的关系又错综复杂,能不趟这个浑水就不趟。而且这只红狐狸极为特殊。” “怎么?它做过什么祸患乡里的事?”我问。 陈玉珍道:“它如果真的祸患乡里还好了,这里是狐仙阁的地盘,胡三太爷胡三太奶的大本营,天子脚下!真要为非作歹,早就五雷轰顶了,渣滓都不剩。她的问题不是品性上,而是身世上。” “怎么讲?”我来了兴趣。 陈玉珍道:“她和狐仙阁好像有仇,去过狐仙阁闹事,都被挡驾出来。胡门的高层大度,不跟她一般见识,要不然她这样的,早就灭了。她居然恬不知耻,还吃民间香火,妄图在狐仙阁的地盘上另立政权,这就是不懂事了。”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这里面的事看来还挺复杂,陈玉珍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不管怎么说,人家胡晓梅先后两次救了我,我再怎么也得知恩图报吧。 和陈玉珍正聊着,外面传来敲门声,他过去开门,呼呼啦啦迎来一大帮人。众人说说笑笑,看样子和陈玉珍很熟悉。 陈玉珍把他们引过来介绍,有他的顶门大弟子,叫龙刚的,还有开茶馆的杨老板,还有个胖子姓皮,是个大嗓门。反正都是好朋友。 一一相见后,陈玉珍请大家上座,一起喝茶聊天。这时候钱老二回来了,推了一辆电动车进来,车把和后座上全是菜和肉。在他的身后,跟着一只火红的狐狸,一瘸一拐地也进来了。 众人放下话头,一起看过去。 我赶紧站起来迎到外面,毕恭毕敬地说:“胡姑娘,有礼了,多谢救命之恩。” 红狐狸看看屋里,皱着眉说:“我不喜欢那么多人,你既然叫我来,有什么话就在院子里说吧。” 我让她先等在这里,然后折回去问陈玉珍,有没有静室,和红狐狸说两句话。 陈玉珍带着我去了二楼,打开一个房间。告诉我这里是他和师兄修禅的静室,隔音效果很好,没有人打扰。 我带着红狐狸来到静室,把门关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红狐狸皱眉说:“我救了你,没有太多想法,就是不想让你死在赵老板那样的鼠辈手里,你别误会。” 我直白地说:“胡姑娘,明天我打算去狐仙阁。” “去呗,跟我说什么,那是什么好地方吗?”红狐狸冷言冷语。 我咳嗽一声:“你先后救了我两次,我实在想报答你。听说你和狐仙阁好像有什么矛盾,嗯……”我犹豫着说:“我明天就要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你做点什么。” “你?”红狐狸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人一样坐在地上。 “如果你觉得我人言微轻,什么都做不了,那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恩情我时刻记在心上,等办完了这里的事情,我掏钱给你重修庙宇……” 正说着,红狐狸打断我:“不用你操心。”它顿了顿:“你如果真的想帮我,也行,你把我带进狐仙阁,我要见胡三太奶!” 她这句话出来,我顿时愕然,喉头动了动。 红狐狸冷笑:“怎么了?傻了?呵呵,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还想帮我?” 我摸着下巴,“胡姑娘,你怎么身上怨气这么大呢?我记得抓王桂花的时候,她要吸你,我提醒你用怨气抵挡,你的怨气竟然把她都整崩溃了。” “谁说我怨气大,我是怨妇吗?”红狐狸站起来,气得不行,转头要走。 就在她出门的瞬间,我说道:“我答应你,我让你见到胡三太奶。” 红狐狸停了下来,转过头看我,眼神有些难以置信,冷笑说:“吹牛吧你。” 我笑了笑:“事在人为。我有胡门仙印,想来地位能高一些,谅胡三太奶也得给我三分薄面。但是……” “但是什么?” 我咳嗽了一声说道:“你要跟我交个实底,你和狐仙阁到底有什么样的矛盾和纠葛,希望我们之间能坦诚一些。” 红狐狸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一咬牙回来,“好,我告诉你!我和狐仙阁,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杀了我爹!” 听了这话,我倒吸一口冷气:“真的假的?” 红狐狸气得不行:“我爹不明不白死了,这事能乱编吗?” “到底怎么回事,你能和我细说说吗?”我问。 红狐狸叹口气,坐在地上说了起来:“天下胡门共有两大派,一是北派,也就是出马仙儿,以胡三太爷为首。还有一派为南派,在龙虎山,供奉的是天师。” 这个典故我真没听过,马上来了兴趣,坐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表示洗耳恭听。 红狐狸慢慢说了起来,它是南派胡门的,这段历史可就源远流长了。龙虎山自第一任天师张道陵创教,至今已千年有余。宋朝的时候,天师名为张继先,曾经帮过一只怀孕的狐狸精渡劫,和狐仙有了解不开的缘分,后来在天师府内设置了狐仙堂。 自打那时候开始,南派胡门便正式成立。要这么算,南派比北派早了好几百年,它才是胡门正宗。但后来胡三太爷救驾有功,康熙爷亲封天下出马仙儿总头领,建立北派胡门,从此世人只知北方胡门,不知南方胡门。 后来又出了一件大事,天师府的狐仙堂,也就是南派胡门,遭遇到一场千年浩劫,更是导致差点灭门。 那时候正是风潮云涌的战乱年代,天师府的张天师眼见得本乡本土待不下去,萌生退意,带着龙虎山的徒子徒孙和家里的老底远渡重洋,离开本土,移居海岛。走的时候,与狐仙堂的狐仙商量,你们是随我们远遁,还是留在本土。 狐仙堂当时执掌的老仙儿,不想背井离乡,决定留下来。就这么个决定,导致整个南派胡门,日后几乎分崩离析、家破人亡。 第三百四十六章 胡门往事 说起当年张天师迁徙海外的故事,说个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对整个修行江湖来说,影响极是深远,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改变了很多的格局,只是外人不足道载罢了。 龙虎山的狐仙堂打算留在本土,不想跟着张天师走,但掌堂老仙儿还是留个心眼,秉承着不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做出一个决定。他把狐仙堂的小狐仙,也分成了两拨,一拨留下来,跟着狐仙堂的前辈继续修行,维持传承。还有一拨小狐狸跟着张天师走,一旦本土面临不测风云,发生灭顶之灾,至少还留点香火。 跟着张天师走的那拨小狐狸,又是一个江湖传奇故事了。海外这拨狐狸精后来落户阳明山,自成一派。 单说留在本土的狐仙堂,在接下来的岁月里,遭受到了种种冲击,什么破四旧,打烂牛鬼神蛇之类。仙堂遭到数次清洗,法身被砸,牌子扔进大粪坑,狐狸原身被小将们围剿,猎杀无算。 这是历史大势,找不了个人的麻烦,这和私仇不一样。狐仙堂实在有点顶不住了,人才凋零,家破人亡。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掌堂老仙儿留下最后的遗命,派遣一只狐仙儿为南派代表,去北方找胡三太爷的北派胡门,求援。 这个被派出的狐仙儿,就是胡晓梅的父亲。 当时的情况很复杂,南派狐仙和北派狐仙互不通气,各自知道彼此的存在,却从来没有建交,没有任何的联系。 你说有仇也不至于,连沟通都没有,狐仙儿都是高傲的主儿,认为自家都是正宗吧。 南派实在有点顶不住了,先派出求援人员,两派多少年都没打过交道,不知道那里什么情况。只能先派一个能说会道,察言观色的老江湖,去看看情况再说。 胡晓梅的父亲修行几百年,勉强可化作人形,当下出发,坐着火车直奔北方而来。那时候胡晓梅还小,不到百岁。在人类世界里,活到一百岁,都属于人瑞了。可在狐狸的世界里,一百岁的修行也就将将中学毕业吧。 胡晓梅在家等着。 她爹是十月份走的,一冬没有回来,转过脸就过年了,还没回来!那时候掌堂老仙儿已经仙逝,临时长老又派了一个还算机灵的狐狸精再去探消息。 南派那时候能找个化为人形的狐狸,难上加难,人才几乎死绝。 第二个狐狸精去了北方,一个多月后回来,带回一个震惊的消息,胡晓梅的父亲死在了北方,死因不明,连尸身也下落不明。 胡晓梅当时差点崩掉,问怎么回事。那狐狸精说,他找到胡门总堂,北方胡门也是相当低调,藏匿深山,他好不容易找到的。 去了之后,北方胡门的反应非常冷淡,倒是接待他了,不过冷言冷语冷饭冷茶。接待的狐狸带着他转了转,说我们已经过得非常惨了,实在无法提供援助。 南派狐狸精一看既然这么说了,自己还舔着脸在这儿干嘛,便起身告辞,离去的时候问询胡晓梅的父亲来没来过。 他发现情况比较可疑,北派的狐狸吱吱呜呜,说的含含糊糊,一会儿说这人走了,一会儿说压根就没来,反正前后矛盾。 南派狐狸要细细调查,可北派胡门门规森严,大院重重,别说胡三太爷胡三太奶这样的顶尖人物,就连下面分堂的堂主都见不到。只有几个端茶送水迎来送往的小狐狸,能顶什么事。 南派狐狸从胡门出来,不好直接离开,便在周围山区查找,发现了一处极为可疑的地方。离着北派胡门总堂大概几里地的深山,他发现了大量争斗的痕迹,甚至有斗法留下来的痕迹。 可过了几天再去调查的时候,这些痕迹神奇的消失了,很明显被收拾过。他在狐疑的时候,觉察到了危险。狐狸本身就是多疑敏感的性子,这只南派狐狸更是以觉察力为长,当时就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自己如果再查下去,很可能会重蹈胡晓梅父亲的覆辙,再也回不到南方了,客死他乡。 他有理由相信,胡晓梅的父亲已经遇害。 胡晓梅一听这个消息,都要炸了,她本身性情就有点像小辣椒,脾气特别倔,当时就要北上报仇。被家族里的长老死死压住,决不允许。长老告诉她,你一个人去也不顶事,家族现在人才凋敝,也不可能给你太多支援。 胡晓梅咬着牙说,我一个人就够了。 长老叹口气,掰碎了讲道理,她一个黄毛丫头且不说法力怎么样,光是江湖经验就极为欠缺,独自北上,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让人卖了还给人点钱。 长老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好好修行,等日后大局过去,云开雾散,我们狐仙堂还要重振旗鼓,到时候必给你撑腰。 胡晓梅听了这番话,从此闭关龙虎山,潜心修行,一直到了现代。 但是天衍四九,大道荒谬,谁也想不到明天会发生什么,就算狐仙儿也料不到局势的发展。正统的张天师去了海外后,龙虎山也不能闲着,本乡本土自己又选了一个张天师,对外宣称这个才是正宗,当年跑到海外的是赝品。 选上来的这个本土张天师,怎么说呢……就不能瞎聊了。 狐仙堂的地位是越来越尴尬了,天师府也不排挤你,就是不给香火。有的狐仙干脆也去了海外,投奔阳明山。有的狐仙去了北方,找弟马出堂,还有的狐仙下了南洋,去了马六甲。 但凡有点能耐的,都不在龙虎山呆着了,自谋出路。胡晓梅修行这几十年,没什么太大突破,看到局势如此心有点野了,山里呆不住了,没和谁商量,自己一个人离开龙虎山,北上到了巫镇。 几十年熬过来,现在她实在是熬不住了,第一件事便是深入巫山,找到胡门总堂。可以想象她当时什么心情,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情绪到了顶点。这几十年,北派胡门乘势而起,发展的生机蓬勃,不光成了出马仙儿第一大门派,而且总堂修的是门厅壮丽,殿宇恢弘,气象不能同日而语。 南派胡门像是萤火之光,北派胡门就是皓日当空! 初到狐仙阁的胡晓梅都傻了,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整个一土包子,门都找不着。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大门难进 胡晓梅到了北派胡门总堂,她的身份和目的都不讨喜,加上她本人的性格也不圆滑,到了之后,直不楞登说要调查当年她爸爸的死因。 北派胡门还是客气的,没有扯着她胳膊腿扔出去,而是派了堂主耐心交流。胡晓梅说要调查几十年的往事,且不说难度有多大,光是应对胡门里盘根错节的关系,就是一件头疼无比的事。 胡晓梅几次上门,北派胡门失去了耐心,随便派了端茶倒水的小厮应对她。胡晓梅愤怒无比,有一次把人家会客厅的古董花瓶都给砸了。这一下北派胡门再不惯着她,管你是什么龙虎山来的,直接拒大门之外。 胡晓梅就跟狗皮膏药似的,一次两次硬闯狐仙阁,都让扫地僧打出去,人家发话了,别给脸不要脸,如果再上门,就把腿打折。 说到这里,红狐狸叹口气,活动活动自己的后腿,苦笑说:“腿真的折了。” 这段恩怨横跨几十年,牵扯了两代人,我听完之后一直在回味,脑子里乱糟糟浮现出很多画面。 “所以,”红狐狸说:“你如果能帮忙,就把我一起带到狐仙阁,我要见胡三太奶,听说她老人家是最英明的。我现在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可能我的事胡三太奶压根就不知道,被底下人压住了。” 我摸着下巴点点头:“有可能。”我犹豫一下说:“几十年物是人非,现在就算让你调查,很可能什么都查不到。”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红狐狸不高兴:“能不能查到是我能力问题,查不查是我的品行问题。难道你爸爸横死了,你也装聋作哑吗?” 我这个烦,嘬着牙花子说:“你是真不会说话。” “我就这个脾气,爱怎么地怎么地。”红狐狸看我:“你给句痛快话,到底能不能让我见胡三太奶?” 我摸着下巴道:“这个我无法保证,但我可以保证能带你进入狐仙阁,能见到谁就看你的造化了。” “好!”红狐狸一瘸一拐走过来,把前腿竖起来:“击掌为誓!” 我的手和她的前爪碰了一下,红狐狸告诉我,它今晚不走了,明天随我一起进狐仙阁。 解决了这里的事,我来到楼下和众人相聚。晚上饭菜做得,院子里摆了好大一桌,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一个个酒量好得惊人,我们一直痛快喝到后半夜。 陈玉珍答应我,明天他亲自护送我去狐仙阁。其他人也都嚷嚷,要一起过去看看。别看大家都是巫镇人,但还真没几个人去过那地方。 第二天醒来已是早上十点,红狐狸一大早就醒了,蹲在院子里气鼓鼓的,可能是怕我们喝酒误事。 众人简单洗漱,吃了饭结伴出发,直奔巫山北山的狐仙阁。 路上开了一辆suv,钱老二开车,这小子车技了得,走盘山路跟玩一样。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到了北山脚下。陈玉珍告诉我们,这里有一条进狐仙阁的小路,一直往上走,两小时内就能到。 众人一起结伴同行,还有一只红狐狸在旁边一瘸一拐跟着。到了四五点钟的时候,离着狐仙阁不远了。路边出现青松翠柏,天空落着丝丝小雨,落地成烟,风吹树摇隐隐有天籁之声,果然有几分仙家气象。 走在这里杂念顿消,感觉特别舒服。我们里有个姓皮的胖子,笑着说:“老陈,你在狐仙阁是属于什么身份?去了不能让人家把咱们打出去吧。” 陈玉珍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呵呵笑:“皮爷放心,小老儿不才,不过是狐仙阁的客卿而已,而已。” 穿过林荫小路,众人眼前一亮,出现一座巍峨大殿,横匾上铺着金粉,落日余晖中湛湛生光,写着三个大字,“狐仙阁”。 透过大殿的围墙看进去,里面香烟渺渺,细听,还有流水潺潺。 走到门口,就看到大柱子上贴着五句诗,特别奇怪。写着“世人活谓之红尘,车马行谓之道路,风云没谓之山岩,高人居谓之洞庭,有境有界谓之仙阁。” 我们看了,大家相视就是一笑。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胡门自捧,此地名为狐仙阁,何为仙阁,用诗里的话说,叫有境有界。世间第一等的风流。 门口是一个大广场,陈列两旁有十个塑像,都是狐仙的模样,人头狐身。这些狐仙塑像,着修行长袍,颜色各不同,静坐在地上。狐仙都是眼角狭长,脸上似笑非笑,看着让人心里发毛。 只要进了这个大门,就是北派胡门的地盘了,陈玉珍提醒诸位,要收起玩笑之心,不能打闹说笑,对狐仙大不敬。 也就是说,这里是狐狸精的大本营。 我们一行人正要进去,门岗走出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很年轻,一身黑袍。他双手执礼,陈玉珍赶紧上前还礼。 “诸位同道,所来何事?”小道士问道。 陈玉珍赶紧指着我说:“此人是胡门仙印的传承者,要来拜总堂,还请道长给个方便。” 小道士眉头一挑,抬起眼上下打量我,我心跳加速,做了几个深呼吸,暗暗挺直腰板。 “几位请随我来。” 小道士往里走,陈玉珍冲我们做了个眼色,大家鱼贯而入。进到正院,小道士忽然停下,用手指着红狐狸道:“野狐不在邀请内,请速速离开!” 红狐狸愣了一下,满眼的委屈。 陈玉珍赶紧上前,从兜里掏出一个令牌,说道:“道长,我是狐仙阁客卿,这红狐狸是胡门仙印的传承者带来的,有重要干系,还请给个方便。” 小道士皱眉看我。我赶紧说:“道长,给个方便吧。” 小道士摇摇头:“这野狐我知道,俗名胡晓梅,最是刁横无礼。我们狐仙阁不欢迎这样的野狐,请速速离开!” 红狐狸胡晓梅被当着这么多人驱赶,眼圈里含着泪,也是个倔脾气,掉头就走,一句废话没有。 小道士眼神里是漠视,见她走了,继续前行。 “等等!”我喊了一声:“胡晓梅你回来。” 红狐狸停下看着我,小道士也停下脚步,皱着眉。 “道长,我今天前来,有自己的事,也有这个胡晓梅的事。你如果做不了主呢,就去通报一声,让个能做主的人来决定。”我一字一顿说。 小道士沉默着没有说话,双眼眯起来,现场气氛有些凝重,静到落根针都能听见。 陈玉珍赶紧过来说:“道长道长,我们马上让红狐狸离开,你别动怒。” “老陈,你别说了,今天这事没有商量。胡晓梅非和我在一起不可。”我说。 小道士点点头:“好,请你也离开吧。我们狐仙阁不欢迎你。” 我摇摇头:“我不走,我有胡门仙印,我看看狐仙阁谁敢撵我走!” 第三百四十八章 斗法力 我说有胡门仙印,谁也别想把我撵出狐仙阁,小道士听了哈哈一笑,脸沉寒霜:“我不废话,狐仙阁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这时候那个姓皮的胖子,兜里掏出一包烟,“师傅,这么大火气呢,来,来,抽根烟。” 小道士勃然大怒:“一群无赖!跑狐仙阁耍臭无赖,出去,都出去。” 皮胖子无奈地对陈玉珍说:“老陈啊,你还往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是狐仙阁客卿,看看咱们被人家道长当狗撵。” 小道士挥手,不耐烦,让我们都出去。 说实话,我不想闹到这么僵,大门还没进,正主都没见着,闹来闹去的没意思,多大的人了。我耐着性子来到小道士面前,拱手说:“道长,刚才是我造次,跟你道个歉。红狐狸呢,我是一定要带进去的,如果你决定不了,就通报上面,找个能负责的人来。” 我这话说的,跟挑衅也没什么两样了。小道士怒极而笑:“请你们出去的权力,我还是有的。” 皮胖子不耐烦了,开始耍臭无赖:“阎王爷好见,小鬼儿难缠。你不就是个看大门的吗,手里有点小权就无所不用其极。” 小道士脸色骤变,走过来疾言厉色:“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有本事再说一遍!” 皮胖子笑:“你让说就说?皮爷我还不说了呢。我今年十八在青春期,逆反心理,让干什么偏不去干。” 小道士点点头:“跑狐仙阁撒野,好,好得很。你们等着。” 我赶紧过去说:“道长,这样吧,我认识你们狐仙阁的人,胡雄你知道吗。我是他朋友……” 胡雄是胡八爷的名字。胡八爷说过,会来总堂任职,提他应该好使。其实还有一人可以提,就是胡天志。但我和胡天志只有一面之缘,虽说他对我印象很好,但是我还不想麻烦他。 谁知道我一报胡雄的名字,这小道士的表情变得极为奇怪,说不出什么情绪,又有鄙视又有厌恶,反正不是什么好态度。 小道士手持拂尘,打着我们,像撵狗一样:“滚,都滚,滚!” 陈玉珍陪着小话,被拂尘打了好几下,落荒而逃。我们这几个人也不好动粗,被人家连踢带打,从门里打到外面。 皮胖子掐着腰破口大骂:“什么胡门总堂,我看是仗势欺人!胡门还是出马仙儿第一大门派,什么玩意儿!姓胡的,你们现在得势了是不是,本性不改……“ 陈玉珍都快哭了,“皮爷,皮爷,赶紧收了神通吧。你别骂了,犯了口业惹了真神,咱们连这座山都下不去。” 皮胖子嘬了两下牙花子:“也是,跟我有个屁关系。”听话听音,我马上过去抱拳:“多谢皮爷仗义抒言。” 皮胖子笑:“行了行了,自家兄弟不要外道。朱小哥,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咱们已经被撵出来了。” 红狐狸走到我的身边,用身体蹭我的腿,我低头看她,心里叹口气。 我说道:“我有胡门仙印,谅他们不敢造次。现在不用麻烦诸位,我一个人去交涉,真要连这道门都进不去,再想办法。” 我冲着陈玉珍眨眨眼。陈玉珍也是行走江湖的老油条,马上想到了什么,把我拉到一边:“你是不是想让我扶乩请天志前辈?” “正是。” 陈玉珍满脸苦涩:“朱小哥,不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不想帮你,扶乩请天志前辈,不是这么用的。如果降妖除魔,那没得说,请他来他还得谢咱们,这是为他积累功德。如果请出来是添麻烦,最好还是不要。” “到时候这个人情我来打点。”我说:“这是实在没办法的办法,我先交涉一下看看。” 我当下脱离队伍,来到大门口,小道士马上要关大门了,我赶紧道:“道长,好歹我有胡门仙印,你不会连胡门仙印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小道士看着我,停下手:“你说你有胡门仙印,我得鉴定一下,红口白牙上下嘴唇那么一碰,我就得信你?” “你想怎么试?”我问。 小道士凝神静气,缓缓伸出一只手,挑衅一样看我:“敢握吗?” 我撸撸袖子正要上去握,腿被撞了一下,低头看是红狐狸。她低声说:“朱鸿运,你别勉强了,我不进这道门。” 我哈哈了几声:“跟你没关系,我就想看看胡门总堂这水有多深。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这胡门总堂比封建皇宫规矩还多?” 小道士脸若寒霜:“说那些没用。你敢不敢握?” 我搓搓手,嘿嘿笑:“那就却之不恭了。” 我把手伸过去,和他握住。这小道士不知是什么道行,一双手洁白无瑕,柔弱无骨,跟大姑娘似的。握上之后说不出的那么受用。 我正想调侃两句,忽然感觉一股法力从手心冒出来,像是被电过了,法力径直窜进了我的身体。能感觉到法力如一阵旋风,几乎是光速,从身体直入我的意识之境。 当年我曾经被两个人这么侵入过,烟堂的邓顺和同为烟堂的后辈梁少仪。这两个人都窥探我的胡门仙印,设毒计陷害我。他们用法力探入我的意识之境,但过程很漫长,一点点地深入。眼前这个小道士,他的法力侵略,却让我感觉如同光速一般! 几乎是没有桎梏,探了进去。 小道士嘴角一歪,一脸的鄙夷,似乎在说,你就这点本事? 我本来想挡一挡,转念一想算了,我这点微末法力也是螳臂当车,索性来个空城计,让他进来得了。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云梯,让他进是进,我的胡门仙印外面糊满了黑色颗粒。他进来试探,法力必然会碰到那些黑色颗粒,到时候让你知道厉害,不死也得扒你一层皮! 黑色颗粒是我们这个世界法力的克星,就算成仙了,有大罗金仙的法力,碰上黑色颗粒也得跪下喊爹。胡门仙印是仙家所留的神物,照样中招,更何况你这看大门的。 想到这儿,我嘴角歪了起来,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神似蒙娜丽莎的微笑。 小道士双眼眯缝地看我,猛地手上加力,法力进入了我的意识之海,开始往胡门仙印逼近。 来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胡门内部 这小道士法力不俗,深入我的意识之境,眼瞅着逼近胡门仙印,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师弟,住手!” 小道士一愣,迅速把法力撤回。我暗叫可惜,差点就他吗的让他跪下叫爹。 院子里走出来一个穿着太极练功衣的男人,长得瘦削挺拔,一脸温和。来到近前,看到我们还握着手,他抓住我们的手,用力一撤,把我们的手撒开。 “师弟,不得无礼。”男人沉声道。 “师兄,不是我,是他们一来就出言不逊,还是带着红狐狸……“小道士说着,男人打断他:”天志前辈已经知道了,今天是他当值,他让这几个人都进去叙话。包括那只红狐狸。“ 小道士还是有些不服气,但也没办法,好半天点点头:“好吧。” 他把门打开,陈玉珍皮胖子等人进来,我点手招呼红狐狸,我们一起进到院子里。皮胖子得理不饶人,拱着手嬉皮笑脸:“道长,有礼了。” 小道士面露寒霜,并不答话,径自进了门旁边的岗亭里,不出来了。 穿着太极服的中年男人引我们往偏殿去,陈玉珍显然认识他,赶忙道:“申师兄,是我,老陈。” 这位叫作申师兄的人点点头,轻轻说:“此地不是讲话之所,随我入殿叙话。” 进入偏殿,小小的偏殿竟然也金碧辉煌,墙上贴的都是金片,神桌上供奉着一尊狐仙,两米多高,身上披着金色的斗篷,是个男狐仙。 我随口说道:“这是哪位尊神,怎么金光闪闪的?” 申师兄停下脚步,笑着说:“这是胡天泽前辈。” 我一听牙疼似的吸了口气,皮胖子问胡天泽是谁,陈玉珍赶紧道:“胡天泽是现在胡门的掌门,是胡三太爷之后胡门的掌舵人。皮爷,你可别乱说话。” 皮胖子歪着嘴嘟囔,“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从偏殿后门出去,是个非常安静的小院子,清流苍石,短松瘦竹,四面房间全是木制。一阵山风吹来,满院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真是绝妙去处。 申师兄指着一间房子说:“请随我来,此地是我家老仙儿胡天志前辈修身养静之所,我们进来叙话。” 进到房间,没有桌椅,一水的榻榻米。大家盘腿坐在地板上,时间不长,有个古装女孩进来,拿着茶碗茶杯什么的,当着我们摆弄茶道。 开着面向院子的木门,风吹进来,那叫一个心旷神怡。皮胖子感叹:“真会享受啊。我要是能住在这地方,能他么活一百岁。” 陈玉珍彻底无奈:“皮爷。”做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不要乱说话。 皮胖子道:“老陈,下次再不跟你出来了,什么都不让说,什么都不让做,这叫一个压抑。” 女孩烧好了水,给我们泡茶,申师兄站起来道:“诸位可能有所不知,我是胡天志前辈的香童,现在我就去点香请老仙儿上身,让胡天志前辈和你们说话。” 说着,他蹑手蹑脚去了另一个房间。也就是一杯茶的工夫,他又回来了,这次走起路堪称龙行虎步,动作和气场与先前大不同,显然是老仙儿上了身。 陈玉珍赶紧站起来:“天志前辈。” 我们这些人茶也不喝了,纷纷站起来问好。胡天志附身在申师兄身上,背着手进来,盘腿坐在上垂首,对着茶道女孩点点头。 茶道女孩心领神会,像是扶桑人一样,站起来退着出去,那叫一个规矩。 胡天志上下打量我:“你来了。” 我说道:“天志前辈。”胡天志凝神看我。 我赶忙道:“志哥。”他哈哈大笑:“这才对,孺子可教。” “志哥,刚才外面看门的是什么人啊,还不让我们进。”我说。 胡天志笑着摆摆手:“是这样的,我们天字辈每月会选两人轮值,看守大殿。今天内殿轮到我,外面那个道士,其实是香童,他的老仙儿叫胡天罡,也是天字辈,看守外门。胡门是内大外小,胡天罡虽为天字辈,但论起来小我整整一辈儿,他不敢以下犯上。不管怎么说,都是误会,你们就不要耿耿于怀了。” 这时,红狐狸“哼”了一声。 胡天志微微皱眉,明显不爽,还是道:“小朱,今天晚上我们胡门会举行例行会议,你既然来了,正好他们都在,我把你引荐过去。” “那敢情好,感谢志哥。”我嘻嘻笑了笑,指着红狐狸:“胡晓梅……” 胡天志长长叹了口气:“一起吧。她的情况总要解决的。”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说道:“志哥,还有个事,这次来我主要想找胡八爷……”可能胡天志未必知道胡八爷是什么八爷,赶紧道:“就是胡雄。” 胡天志的脸色顿时变了,沉默一下说:“小朱,此人暂且不提。有机会我再和你说。” 我还要说什么,陈玉珍暗暗按住我的手,轻轻摇摇头。 胡天志说了一会儿话,便要回神位去了,下了申师兄的身。申师兄陪着我们,在狐仙阁溜达参观。有些地方我们不能去,只能走游客路线。 说是游客路线,可一路根本看不到什么游人。狐仙阁院子套院子,大殿叠着大殿,雄伟壮观。我看得暗暗咋舌,这要花多少钱啊,不说别的,日常维护什么的,花费就不少。 这些话题不能拿来说,只能在心里感叹了。 天色转黑,申师兄带我们去食堂吃饭,这里多是素食,厨子很厉害,愣是能把豆腐做出肉味,大家吃的满嘴生香。吃得差不多了,申师兄带着众人去偏院休息,连吃带喝连玩带住,已经给足了面子。 我不知道胡天志是冲谁的面子,冲我还是冲陈玉珍,但人家是绝对够意思了。 其他人都安排好了,申师兄轻声对我说:“小朱,你把红狐狸叫上,我带你们去狐仙阁的内部。” 我深吸口气。先前游玩的,只是游客能看见的部分,一个真神都没露面呢。现在要把我引进真正的内部了。 我叫上红狐狸,我们跟着申师兄进入另外一座内殿,申师兄道:“人鬼殊途,人神有别,小朱,你想进内殿见胡门诸位老仙儿,就得引魂了。其实没什么复杂,你也出过堂口,和上榜单差不多。” 我抱拳,“有劳师兄。” 申师兄拿出两个坐垫,我和红狐狸分别一个,在上面坐好了。申师兄点燃长香,烧掉符纸,手举长香绕着我们转圈。烟雾渺渺中,他轻声说:“入定入静。我带你们进入真正的胡门!” 第三百五十章 狐仙阁 自从接触到出马仙儿,对神仙二字的理解,我有了深一层的认识。其他先不说,单聊聊神仙住的地方。每个出马仙儿的香童家里,都会挂一张榜单,很多时候是一张大红纸,上面写着老仙儿的名讳。 别小瞧这张红纸,开堂点香之后,纸后面就会自成一方世界,是老仙儿平时住的地方。 现在我们要进胡门总堂,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张超大的榜单而已。我进过榜单,对胡门总堂也没有什么太多得期待,不过是一群狐仙儿住的地方而已。 此时此刻,申师兄燃起香火,引我出魂。不知过多久,我缓缓睁开眼,第一眼看出去半天没反应过来,以为在做梦。眼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云海,而我就在云海之上。风一吹云层翻卷,似乎能听到云雾流动的声音,如萧音低吟,心旷神怡。 我侧脸去看,身边站着一个少女,正是胡晓梅的法身。她看到眼前这一幕,惊讶的合不拢嘴,哪是人间红尘该有的气象,简直到了仙界! 身前有人大笑:“小朱,随我来。” 说话之人是个相貌清奇,神情飘逸的男人,穿着一身道袍,头上道冠两绺长带飘洒,说不尽的潇洒道不尽的风流。 “您是?”我看得眼生,问道。 胡晓梅插着兜,“切”了一声,可能觉得我太笨。 我马上恍然大悟,“志哥!” “哈哈哈,”这男人朗声大笑:“不是我是谁,胡天志。来,带你去总堂。” 我喉头动了动,跟在他身后,胡晓梅在最后,她对四周好奇又装着满不在乎,表情看上去很有意思。 云海之上,远处可见仙殿林立,五彩祥光如长虹般笼罩天际。一阵风吹过,云雾散开又合拢,吹在脸上那叫一个受用,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张开了。 我轻声说:“志哥,莫非这是天庭吗?” 胡天志笑:“你以为天庭怎么来的,它本就不是物理概念。天庭是另有神仙开辟的大榜单,要进入需要独特的法门。就连我们这里,如果没有内部人带着,也很难窥得门径。” 这时天空一声长鸣,抬头去看,一只巨大的仙鹤从头顶飞过。白翅展开,带着一股香风,仙鹤的后背坐着一位年轻人,那叫一个帅,满脸出尘的仙气,一看就不是凡间之人。 仙鹤速度极快,等我定过神再想细看,已经成了个小黑点,飞到云端那边去了。 “这谁啊,真气派。”我说。 胡天志笑:“他就是现任胡门掌门胡天泽。我们胡门不出世的奇才,号称第二个胡三太爷。” 我喉头动了动,在烟堂曾经见过他附身在弟马身上,那时候没觉得怎么样。此时此刻在如此仙境,见到他的法身,果然非同凡响。 行了不知多远,反正也不累,迎头有巨大的牌楼横建,上面写着“胡仙阁”三个字。两旁的柱子上有一副对联,这幅对联很怪,上下句各四个字,写着“瑶池不二,紫府无双”。 我虽然看不太懂,但大概意思还是明白的,暗暗咋舌,人家胡门这气派。把自己比天庭瑶池,胡天泽岂不是和玉皇大帝平起平坐了。 从牌楼下进去,正式进入狐仙阁的地域,在这里就能看见人了。他们有的穿古代衣服,有的穿现代衣服,男女老少都有。这里的空间结构很是诡异,是一个个大平台,周围云雾缭绕,没有道路相连。你要在这个平台待腻了,可以飞起来,飞到下一个平台去。 每个平台都是一堆人,或是闲聊,或是打坐,或是抚琴,干什么的都有,互不影响。 胡天志道:“今天实在是太巧了,胡三太奶正在主持法会,有缘者便能听,我带你们两个过去。” 胡晓梅眼睛亮了,眼里都是渴望。她这样的野狐没人指点,修行早已进入瓶颈,有如此法缘自然欢喜不已。 可她还装的满不在乎,我心中暗笑,这小女子有意思。 胡天志带着我们在平台中穿行,我也没见自己怎么飞,就是一直在赶路。周围云山雾罩,看不清脚下,只有身前胡天志的身影。 走了不知多远,忽然听到极远或是极近处,有天伦之音。 声音穿透力极强,如同神剑一般穿过九天云层直达耳膜。但说来也怪,这声音并不尖锐,没什么杀伤力,反而平和温厚,细听之下,又像是母亲低语。 我抬起头看,上面渺渺天际,云层堆叠,天空遥远而空阔。那声音就是从极高极高的地方传来,偏偏看不到有什么人在。 胡天志盘膝坐在地上,双手叠成莲花印放置膝头,入了定。我正愣着,有人揪我的袖子,正是胡晓梅,低声说:“傻子,赶紧入定听闻胡三太奶说佛法。这是难得的法缘。” 胡晓梅也盘膝坐在云雾之中,身影模糊。 我赶紧坐在地上,深吸一口气,进入了恍恍惚惚的定境中。没入定前,我是听不明白胡三太奶说的什么,但是入定之后,反而心下澄明,什么都听懂了。 她念的是《金刚经》三十二品,其中第一品“法会因由分”。以前在谛一当老仙儿的时候,我修过这些经文,所以很熟悉。第一品,想来大多数人都听过,“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奇怪了,以前看这段话的时候,知道大体意思,但没那么多感悟。但是胡三太奶这么一详解,就感觉这短短几十个字,妙用无穷,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一个废字都没有。 此时此刻,她的讲解我不是用耳朵“听”来的,而是绕过我的器官和肉身,直达意识中枢。极为奇妙。 这段经文不光有讲解,还附带着造境,我似乎真的进入舍卫国,眼见得佛陀,那种感受和情绪都相应而生,整个人已浑然忘己。 我这才知道,语言,乃这个世界上最贫乏的东西。它确实可以传递信息,但同时也让人迷惑于信息表层。如同佛法,世人再怎么研究,不过文字相,只有真正入境,才知其中三味。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好诗,好诗啊。 第三百五十一章 水牢 胡三太奶的法会结束,我没从咒文的讲解中回过神,依然沉浸在境界里,自己似乎进入一个全新境界。 有人拍拍我,我出了定,是胡天志。他轻声说:“胡天泽在开内部会议,知道你来了,过去一叙。” “那我呢?”身后传来胡晓梅的声音。 胡天志沉吟一下,打了一声唿哨,时间不长从迷雾中走出一个穿着钗裙的古代女孩。胡天志吩咐那个女孩,把胡晓梅带到客房休息,有事再来叫她。 胡天志道:“你的事比较复杂,属于陈年旧事,不能当众来聊。我答应你私下无事时,让天泽去见你一面。” 胡晓梅半天没说话,点点头,知道胡天志已经做到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极限了,太过分的要求也不敢提,随着那女孩去了。 胡天志带着我走进重重云雾,眼前出现一条天梯,顺着上去越走越高,眼见得一处中央大殿悬浮云端。大殿下是巨大的瀑布群,高空直落,落进云层,激荡起巨大的水雾。七彩长虹交错,映衬着这座中央大殿恢宏无比,背后的蓝色天空清澈如镜。 清晰度那叫一个高,差点没把我两只眼给晃瞎了。 我站在长梯上,张着嘴往上看,喉头动了动:“志哥,这,这有点太夸张了吧?” 胡天志微微一笑:“兄弟,胡三太爷在位的时候,胡门总堂还是比较朴素古雅的。只是胡天泽上位后,喜欢仙家气象,喜欢震撼人心,这也没有错,一人一个风格嘛。” 胡天志言里言外没什么主观评价,但锣鼓听音,能听出他对胡天泽还是有些不满的,算是发牢骚吧。 我们顺着天梯到了中央大殿,两侧云端都是胡门子弟的兵将,个个金盔金甲,手持十八般武器,或是站岗或是巡游。那样子就跟神话里的南天门差不多。 来到殿口有人拦下,胡天志报了自己的姓名,带我来到里面。 大殿进去,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么恢弘,反而现代派十足。一张椭圆形大圆桌,围着一圈都是高背椅,已经有人提早到了,三三两两坐着聊天。 见胡天志前来,众人起来打招呼,胡天志笑着点头,能看出他在胡门里地位很高。 我扫了一圈,没有找到胡八爷,心下狐疑,又不好多问。 时间不长外面进来一人,正是胡天泽,小伙子倍儿帅,白色长袍,像是《西游记》里小白龙的法身,龙太子一般。他风尘仆仆进来,一打眼看见我,眉头一挑:“朱鸿运?” 他竟然还记得我,我简直诚惶诚恐,赶紧说:“胡前辈,是我。” 胡天志旁边笑着,轻轻摇摇头,我知道自己犯了错误,管胡天志叫志哥,管胡天泽叫前辈,简直是差辈儿了。但是胡天泽这架势太拿人,不像胡天志接地气,我情不自禁就被他拿住了,觉得矮了一头。 胡天泽道:“朱鸿运有胡门仙印,不是外人,坐吧。” 一句话让我几乎感激涕零,俺不是外人,也是胡门中人……谢谢天泽前辈,阿里嘎多。 胡天泽让众人齐坐,然后开会。讲的是胡门内部的一些问题,还有修行界最近遇到的事。我在后面坐着听不是,走也不是,都是胡门内部事宜,觉得听着不好。 就这么装糊涂吧,听来听去,胡天泽说起了封天计划,我听了几耳朵,他并没有细讲,而是就这个话题说起两个月之后的烟堂大会。到时候的烟堂大会,是北方所有出马仙儿堂口的一次综合性大会,所有有头有脸的仙家,到时候要齐聚一堂,形成联盟,共同商讨大计。 事情聊完,在场的仙家散了,胡天志带着我来到胡天泽面前,“天泽,朱鸿运有要事报告。” 胡天泽“哦”了一声,抬头看我。 我深吸口气,把发现黑色颗粒的前因后果,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胡天泽没有任何表情,握着手出神,不知道在那想什么。 我看看胡天志,他咳嗽一声道:“天泽,这件事得重视起来,黑色颗粒我见识过一次,真的可以吞噬法力和灵力,着实邪门。” 胡天泽点点头,靠在椅子上说:“这个事很早之前就有人报告给我了,我已经派得力的人查了。” “胡掌门,我觉得这是封天计划的核心,”我赶忙说:“据我所知,那个世界的入侵计划已经开始,他们想让我们的世界沉沦,他们来取代我们的位置,他们要与上天沟通……这才是封天计划的。” 胡天泽看着我:“封天计划如果真要这么简单还好了,你不是仙家,修行尚浅,很多事都看不明白,我不怪你。你暂且休息吧。天志,带着鸿运在咱们狐仙阁转转,感受一下仙家气派。明天的时候,胡三太奶会讲解佛法的《四圣谛》和《四念住》,对提升修行者心性有很大的好处。鸿运既然赶上了,就好好学学,提升一下自己的修为。不要以为继承了胡门仙印,就怎么怎么地了,差得还远……” 平白无故被教训一顿,胡天志冲我使眼色,意思是赶紧走。我犹豫一下说道:“胡掌门,还有两个事……” 胡天志在旁边猛咳嗽,我也不是傻子,知道他不让我说。 胡天泽皱眉:“天志,你这是干什么,鸿运有话就说,在我这儿用不着顾忌那么多。我不搞一言堂。你说吧。” 我先说了第一件事,就是胡晓梅想调查她爸爸的下落。我以为说完后,胡天泽能暴跳如雷,谁知道他并没有太多反应,反而点点头:“这件事其实我早就想办了。天志,你还记得胡雄吧。” 一听这个名字,我眉头就跳起来,胡雄正是胡八爷。我要问的下一件事,就是关于他的。 胡天志点点头。 胡天泽道:“没有我的允许,胡雄私入五仙书库,现在打入通天水牢。这五仙书库我打算近期开一次,好好查查当年的往事。” 我失声惊叫:“胡,八爷怎么了,打入水牢了?” 胡天泽“嗯”了一声:“我知道你这次来,也是奔着他,你们关系很好。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他已触犯胡门条律,没有我的允许私入禁地,目前押解在水牢,不期问斩,重新打入轮回!” 第三百五十二章 救八爷 听胡天泽说,八爷胡雄私闯禁地,要不期问斩,我真是有点慌了。赶忙向胡天泽求情,询问情况。 胡天泽告诉我具体情形不要再问了,然后让胡天志带我下去休息。 从中央大殿出来,我这脑袋还是晕的。本来,来到狐仙阁的主要目的是找胡八爷,一起去救胡七爷。结果胡八爷情况也没好到哪去,身陷囹吾,马上就要死无葬身之地,重新打入轮回了。 我想问问胡天志具体情况,而胡天志轻轻摇摇头,示意此地不是讲话之所。我跟着他出了中央大殿,过了几处平台,来到一处宅院。 “今晚你就在这儿休息。”他转身要走。 我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志哥,我还休息什么呀,胡八爷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心急如焚,撞墙的心都有了。” 胡天志道:“你先休息吧,夜里再说。” 我抬头看天,这里的天空永远都那么明亮湛蓝,时间模糊,哪有入夜的征兆。我指指天空,胡天志道:“榜单的时间和你们人类世界的时间是不一样的,我们的一夜或长或短,可能只有你们一炷香的时间。” 我还要再问,胡天志加重语气:“夜里再说。” 说着进入缭绕的云雾中,身影模糊不见。我实在没办法,重重叹口气进入宅院,空空荡荡,满院子只有我一个人。 我满脑子都是官司,乱七八糟想了很多,心乱如麻。围着几棵大树转圈,不知不觉时间飞速流逝,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天色黑了下来。 我喃喃地说,还真有黑天啊。这时,门敲响了。 我过去开门,外面黑森森的,站着两个人。最前面的那人提着一盏青色的灯笼,借着光细看,正是胡天志。 “志哥。” 胡天志道:“小朱,趁着夜色我带着一个人来,你的事想要解决,非要此人参与不可。” 他往旁边一闪,身后露出一人,我仔细去看,心里咯噔一下,竟然是他。他就是冯子旺,号称出马仙儿里的小金童。当时烟堂破阵,就是他主持公道,一手端两家,才有了后面的赌局。 我对这个人的印象不算好,也不算太坏,在这个场合见到了他,还是挺诧异的。 胡天志道:“里面叙话。” 我们三人往里走,胡天志在门口用手一挥,大院的门金光一闪,上面浮亮明灭符文,骤然又暗了下去。胡天志把灯笼放在树下的台阶上,我们坐在树下。胡天志道:“现在说话可以放心,我在院子外加了结界。” 我忍不住问:“志哥,胡八……胡雄前辈到底惹了什么事,闯入了什么禁地?” 胡天志道:“说起这个禁地话就长了,你知道出马仙儿的历史吧?” “是从清朝康熙年间开始的吧,康熙皇帝封了胡三太爷。”我说:“具体的不太清楚。” 胡天志点点头:“相传康熙爷来北方龙兴之地巡查,忽然得了大病,众太医束手无策。那天晚上康熙爷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个道士气宇轩扬,仙风道骨。道士对他说,我能治好你的病,皇上勿忧。康熙爷便问你是谁。道士回答说,我乃长白山胡三太爷,说完就走了。康熙爷一觉醒来周身舒坦,大病不药而愈,感念狐仙救驾有功,下圣旨封了胡三太爷,赐黄马褂修庙塑像供养。其实真正的胡门总堂在长白山,也是胡三太爷的大本营。我们这里的狐仙阁,是他和胡三太奶其中一个道场。” 这些典故以前似有耳闻,但其中的细节并不知晓,胡天志娓娓道来,我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冯子旺打一进来就没说过话,蹲在旁边若有所思。 胡天志继续道:“所谓出马仙儿其实就是动物仙儿,修行有成之后,来到凡尘积累功德,已达到日后位列仙班的目的。我们狐仙阁每个人,包括我,最终目的并不是止于这里,这里再像天界,也不是天界。我们的目的是脱胎换骨,超圣天界。所以我总觉得目前狐仙阁修成这个模样,总是有点违背天道……算了,背后不论人是非。说回正事,自打胡三太爷成立出马仙儿开始,衍生出五大门类,这你应该知晓,狐黄白柳灰。这五大家族内部除了各家传承之外,还有五家共通的书库。” 我眉头一挑:“书库?” 胡天志点点头:“这个书库是胡三太爷建立的,从出马仙儿诞生那天起,里面就开始存放资料,拥有许多绝对无法公开的贵重的文献。包括修行的秘法,各门仙家从建立一直到现在的历史,包括能说的和不能说的。还包括各门里见证历史的遗物和秘宝!这些秘密的东西如果失窃,或是遇上灾害而消失,是非常严重的事情。所以这些东西,保存在没有人可以触及的场合,管理森严,成为禁地,严禁其中一分一毫带出书库之外。” 我都听傻了,喉头动了动:“也就是说,胡八爷进了书库禁地?” 胡天志点点头。院子深深,四周寂静无声,一盏青色的灯笼在幽幽而燃。 “他为什么要进去?”我问。 胡天志摇摇头:“想来他有自己想调查的东西。胡雄这老小子,自打来了狐仙阁后,不和我们交往,只在自己的营盘带着,也不练兵。说实在的,大家一开始还同情他,毕竟被烟堂囚禁了几十年。开始还有一些好友走动,可他的性格实在不讨喜,后来去的人也少了。那天中央大殿敲响警钟,我们才知道胡雄被抓起来,原来他没经过允许就私闯了书库禁地,被抓个正着。私闯禁地者死,要斩头颅打入轮回,这是胡三太爷当年定下的章程。你也不要怪胡天泽翻脸无情,规矩就是这样。” “一点招儿都没有了吗?”我急着问。 胡天志道:“有几个办法,你听听。” 我深吸口气,洗耳恭听。 “第一个办法,砸牢反狱。”胡天志一字一顿说。 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喉头动了动。 胡天志道:“这个就别想了,胡雄押进的死牢,是当年胡三太爷用神力施法而成。除非你是大罗金仙,要不然歪心思想都别想。” “还有呢?”我们。 胡天志道:“第二个办法,就是找到胡三太奶,让她去找胡三太爷,得到太爷口谕,能够法外开恩,赦免胡雄。” “这……难吗?”我疑惑地问。 胡天志笑了笑:“这件事的难度,就好像一个乞丐进京找到皇母娘娘,然后恳求娘娘请皇上开恩一样。历史上下五千年,有没有这样的事呢,或许有,但是五千年只出现那么一次或是两次,比奇迹的几率还低。这个也不要想了。” “那就是一点办法没有了?”我问。 “不,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一直沉默的冯子旺,忽然说道。 第三百五十三章 仙印的变化 我问冯子旺什么办法,冯子旺道:“你有胡门仙印,可以有一次倒反天罡的机会。” “那是什么意思?”我问。 冯子旺道:“胡门仙印乃修仙者留下的印记,在胡门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它无法取代道场地位,历届继承者也没听说谁利用胡门仙印破解什么秘法,它存在的唯一意义……”冯子旺顿了顿:“仅仅是一个身份而已。” “修成真仙的胡门前辈和胡三太爷是两个体系,不在正统的传承里,但胡三太爷还是给了这个前辈足够的面子。胡三太爷在胡门内部立下规矩,胡门仙印拥有者相当于胡门里的客卿,所有人都要给予足够尊重。而且胡门仙印的所有者,有一次倒反天罡的机会。” “倒反天罡……”我喃喃地重复着。 冯子旺道:“简单的说,就是你献出胡门仙印,换得一次在可以在胡门里打破规矩的机会。” 听到这话我愣了,有种说不出的异样,问他,“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献出自己的胡门仙印,换得胡八爷免除死刑?” “对,”冯子旺点点头:“孩子是聪明,一点就透。相当于仙印的特权吧。” 我沉默一下,其实对这个提议也不是不能接受。现在胡门仙印已经被黑色颗粒包围啃噬,以我的能力想把它用好非常难,在我的手里几乎就没什么用了。 现在奉献给胡门,能换得胡八爷一次生的机会,也不是不可以,没那么大的患得患失。 我抬起头看着黑森森的天空,叹口气,“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胡天志道:“你好好考虑吧,明天答复就可以。” “我没什么纠结的,只有一点,”我说:“曾经有个神通很厉害的道长,把胡门仙印和我捆绑在一起了。拿走仙印倒没什么,关键是我也会变白痴。” 胡天志笑了笑:“这个你放心,现在已经到了胡门总堂,大神一堆,这都不算问题。” 我咬着下唇,长长叹了口气:“行,那就这样吧。不用等明天,现在我就能决定。” 胡天志和冯子旺对视一眼,继续道:“既然如此,明天一早中央大殿集会,你还要做一件事。” 我问什么事?胡天志道:“明天你要敲响天鸣钟,郑重的通知胡门所有人,你的决定。到时候我会给你提示。” 我点点头,“胡门仙印的特权只能用一次吗?除了胡八爷的事,我还想顺便解决胡晓梅的历史问题。” 胡天志笑了笑,正要摇头,冯子旺道:“我想出一个两全的方法。” 我们看他。 “朱鸿运的胡门仙印不要用来救胡雄。” 我一听就愣了,“不救胡八爷了?” “听我说完,”冯子旺一字一顿道:“用你的特权打开书库!” “啊?!”我傻眼了,没想到冯子旺会让我做这个事。 胡天志眼睛亮了:“小金童,你这招儿绝了,简直一箭三雕。” “怎么讲?”我问。 胡天志道:“我问你,胡雄为什么被处罚?” “私闯书库禁地。”我道。 “对啊,”胡天志说:“他为什么要进书库,肯定是查一些隐秘的历史或是资料。还有胡晓梅,当年她爸爸的死,肯定也会记录在案,在书库之中。你要求打开书库,进去查阅资料,把这两个人纠结的事调查明白,自然水落石出。” “可……胡八爷私闯禁地这事还是没解决啊?”我说。 胡天志道:“我虽然和胡雄没什么交情,但料想而知,他能冒着杀头的危险进入禁地,所调查的东西一定极为重大机密!此事若是弄明白了,很可能胡雄的罪名自解。我们做事要在本质上做事,切入主题。” 我点点头,胡天志说得对,冯子旺的意见虽然天马行空,这么来看,确实最能两全。 胡天志看看灯笼,青色火苗在微微减弱,他站起来提起灯笼:“你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带你去大殿。” 他和冯子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从院子出去,消失在云雾之中。 我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咬了咬牙,他吗的豁出去了。其实胡门仙印在我身上,我自己也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这个仙印。正所谓有德者居之,我始终认为自己差得远,仙印属于明珠暗投。 明天把仙印交出去,算是一了百了,不必过于纠结。正好借此收场,我也回家过小日子去,从此离开这个是非圈。 夜里我没有睡,坐在院子里想了很久很久,自己一个普通人,偶得仙家宝物,这一两年来能有如此奇遇,也算可以了,这辈子没白过。 我摸摸眼睛,不知不觉竟然还哭了,真是矫情。看看天色还早,我决定入定打坐,最后一次和胡门仙印沟通一下,做个告别。 很快进入了定境,来到了胡门仙印的所在,它周身上下还是包裹着重重的黑色颗粒,我围着绕了一圈,深深叹口气说了声,“珍重”。 这时胡门仙印突然开始自转,越转越快,我愣了,就这么傻乎乎看着。仙印表面附着的黑色颗粒,深入里面,给人一种错觉,仙印在快速吸收。我一时不敢过去,心砰砰乱跳,到底发生了什么? 胡门仙印自转太快,形成一个黑色漩涡,整个场景看着有种诡异感。我就这么内观看着,不知过了多久,胡门仙印渐渐停了下来,周身上下一团黑。 仔细去看,仙印这种黑和先前不一样,先前黑色颗粒附着在上面,而现在是材质变成深黑色。 我仗着胆子查看,来到近前发现仙印表面已找不到一个颗粒。我尝试用自己意识去接触,感受不到吞噬。我心念一动,猛地调用仙印,仙印可以随心而动了,而且毫无滞涩之感。 我睁开眼,从定境出来,来到院子里的那颗大树前,把手放在树身上。 心念一动,仙印贯穿全身,从手心出来粘附在大树上,紧接着我就感觉到,大树身上源源不断的灵力被吸入意识之境,径直进入仙印之内。 我浑身出了一身冷汗,仙印竟然和黑色颗粒融合了,它拥有了黑色颗粒的属性,能够吸收灵力为自身所用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敲天鼓 胡门仙印变成这样,着实让我有点慌张,不知是好是坏。不管了,反正明天要送出去了,再不属于我了。 这一夜没怎么休息好,第二天大早胡天志来了,带我来到中央大殿。今天没有什么会议,中央大殿除了巡逻的士兵,看不到其他人影。胡天志指着一个方向给我看,大殿前有一面大鼓,看上去有几米高,表面蒙着古老的兽皮,上面遍布花纹。 胡天志什么话都没说,微微点点头。他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胡门的天鸣钟,也叫天鸣鼓。敲响它,相当于古代的击鼓鸣冤,大老爷就要升堂问事。 我深吸口气,问他怎么敲响这面鼓,胡天志道:“很简单,这面鼓没有鼓槌,以你的灵体为捶去敲击。” 我有些紧张,也有些惶恐,可事情发展到这儿了,咬着牙也得上。我对胡天志说,希望胡晓梅能到场,毕竟我击鼓之后要解决的问题,和她也有关系。 胡天志点点头,说了声放心,顺着台阶下去了。 我整整衣冠深吸口气,顺着大殿往里走。有巡逻的士兵看到我,并没有阻拦,应该是昨天的时候我参加了御前会议,他们都认得我。 来到这面鼓前,我在下面抬起头看,这面鼓气魄雄浑,有一大半隐于白雾之中,显得神秘而宏大。我看看周围,那些士兵都不在,我咬了咬牙,心念所至,竟然腾空而起。 对着这面大鼓重重砸过去,用自己身体做鼓槌。好像有人发现我,我听到了惊呼,不知是幻听,还是真有人发出声音。不管了,下一秒钟我的身体重重落在鼓面上。 什么声音都没听到,就觉得鼓面在快速震动,一丝丝波纹如同涟漪在鼓面扩散。我毫无征兆晕了过去,后面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等我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正躺在大殿前,周围都是人,胡天泽坐在一把高背椅上。他站起来,表情极其严肃:“你醒了?” “这一百年里,天鸣鼓是第一次被敲响,朱鸿运,你到底想干什么?”胡天泽一步步走过来。 我还有点晕晕的,四下里看着,看到胡天志在人群里,身边是胡晓梅,他朝着我轻轻点点头。 我心里有了底,从地上爬起来,摇摇脑袋说:“胡掌门,我不是乱敲的,我有事要说明。” 胡天泽皱眉:“你有事大可以和我说,为什么要敲响此鼓?” 我无话可说。 胡天泽道:“这面鼓上达天听,直通胡三太爷的神识,你知道他老人家在干什么,你就随便敲?如果胡三太爷正在做一件大事,神识由此涣散了这么一刻,因果你能背得起吗? 他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冷笑道:“既然胡三太爷这么怕打扰,还竖这面鼓干什么?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胡掌门,你不是胡三太爷,也不要妄测他老人家的心思。” 这句话一出来,周围那么多胡门子弟,全都倒吸冷气,低声议论。胡天泽大怒,重重拍手:“都住嘴!” 众人安静下来。 “今日谁是巡逻队长?” 从人群里走出一个金盔金甲的胡门堂主:“掌门,是我。” “胡更。”胡天泽点点头:“看守天鸣鼓不力,是否认罚?” “认!”这位堂主回答干净利索。 胡天泽道:“罚去你二十年道行,不再担任巡逻堂主一职,逐出狐仙阁,到黑江分堂去吧。” 胡更堂主一抱拳:“领命。”转身分开人群走了。 我看得浑身不得劲,胡天泽是不是借题发挥了,这是给我上眼药呢。我赶忙说:“胡掌门,这件事因我而起,不能罚人家吧。” 胡天泽冷冷道:“这是我胡门内部的事,跟你没关系,我再告诉你,胡更二十年道行的因果,日后要全背在你身上!”我还要说什么,他挥挥手:“你敲响此鼓意欲何为?” 我抹了把脸,现在箭在弦上,咬牙干吧:“我是胡门仙印的继承者。” 不少人还不知道这件事,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 如今这件事用不着藏着掖着了,反正今天我没打算全须全尾的全身而退,已经做好了胡门仙印交出去的准备。 我清清嗓子,大声说:“我是胡门仙印的继承者,听说胡门内部有一个规矩,那就是仙印者有一次提出要求的特权,叫倒反天罡。” 胡天泽点点头:“确实有这个说法。但是从仙印出来的那一天起,一直到现在,这个特权都没有被用过,你是第一个。我猜猜你想用这个特权干什么,救你的胡八爷对不对?” 我摇摇头:“不是救他。” “哦?”胡天泽有些意外:“那你想干什么?” “我想开书库。” 这句话一出来,就像是一滴水落进了油锅,整个大殿都乱了,所有人都在议论。场面有些失控。 胡天泽没有恼怒也没有发火,反而心平气和,一步步走回主位上坐好,摸着下巴道:“朱鸿运,你又是敲鼓又想开书库,我明白了,背后有高人指点吧。” 他的目光射向人群,看向胡天志。我心里一慌,不能露出志哥,顿时哈哈大笑,所有人目光都在看我。我说道:“有没有人指点你就别猜了,肯定猜不出来,你就说行不行吧?” 胡天泽深深叹了口气:“你可真是无知者无畏。胡门仙印确实可以倒反天罡,这是规矩,我不能违背。但是唯独有一样不行,开书库。” 我冷笑,这小子猴精八怪的,肯定在唬我。 胡天泽道:“书库并不是我的管辖范围,甚至不是胡门的范围。书库一共五把钥匙,分别在五家之手,有专职人员在里面工作。我说的不算,也没法给你这个权力。” 我愣了,没想到这么麻烦,“如果这样的话,那就算了,那我救胡八爷吧。”我都佩服自己是个小机灵鬼,随机应变。 谁知道胡天泽哈哈大笑:“朱鸿运,你以为这是玩吗,我跟你做游戏吗?你开口落地,就改不了了。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放弃倒反天罡,二是坚持开书库,再没有第三个选择。” 第三百五十五章 飞剑 和胡天泽谈判到这个地步,已经骑虎难下,我感觉自己怎么做都是错的。周围不少人看热闹,抱着肩膀。 胡天泽道:“我也不难为你,想要开书库不是不可以,其他人不行,但你用了倒反天罡,我就要守规矩。具体那几家怎么协商,就让我替你担着责任,给你个机会。你要不要挑战?” “来吧。”我双手一摊。 胡天泽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第一步,你要先把胡门仙印交出来。” 我点点头:“胡掌门实不相瞒,仙印你随便拿走,但是先前有高人作法,把我和仙印捆绑在了一起,冒然取走,会对我的魂魄本体造成极大的伤害。” 胡天泽道:“请胡二太奶。”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我心里咯噔一下,胡二太奶是谁,听名字明显比胡三太奶还要大一辈儿,看来是厉害的主儿。时间不长,外面有人通报,胡二太奶到。 大殿外众人分开,我看过去,令人惊讶的是,人群里走出来一个小女孩,大概三四岁,穿着红衣服,头上扎着两个啾啾。 胡天泽站起来抱拳:“胡二太奶。”我咯噔一下,果然奇人有奇相,胡二太奶竟然是个小女孩模样。 人不可貌相啊,尤其是在胡门总堂,随便一个小女孩小小子,都可能有很高的身份。 小女孩笑着说:“猴崽子,老远就听说有胡门仙印的人上门,还要用倒反天罡。多少年我都没看过这样的热闹了。” “胡二太奶,把你请过来是把此人身上的胡门仙印取出来。”胡天泽简单说明了一下我的情况。 胡二太奶笑:“我试试看,仙印乃是仙家手段,其中玄妙也非是我等俗人可破解的。猴崽子,叫什么名字啊?” 这小女孩口气老成,但是声音还是女孩,奶声奶气的。我不敢小视,毕恭毕敬地说:“太奶,我叫朱鸿运。” “站那么高干什么,盘腿坐在你奶奶跟前。” 看着这个不大点的小女孩,我喉头动了动,还是乖乖坐好。胡二太奶围着我转了两圈,说把眼睛闭上。 我缓缓闭合双眼,感觉一只小手覆在我的脑门上,小手不大,十分温热。 这一覆盖就感觉不对,内部的胡门仙印飞速旋转,似乎被一股不可觉知的力量所催动。 强大的能量从仙印里散发出来,直逼外来的力量。两者在我的意识之境,碰触上了。 胡二太奶“嘶”的倒吸冷气:“猴崽子,你用邪术?!” 她松开手,脸色煞白,指着我大喊:“把他拿下!” 应声围过来一群金盔金甲的胡门士兵,所有的刀枪剑戟都指着我,我坐在地上,一动未动。大殿内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胡二太奶非常严肃,刚才的玩笑也不见了:“猴崽子,说明白,你的邪术在哪学的,来胡门总堂干什么来的?说!” “你是说吸灵力的黑色颗粒是吧。”我问。没有人应我,大殿上鸦雀无声。 胡二太奶冷冷地说:“不说明白,你就出不了胡门总堂的大门。敢上这里撒野,我让你万劫不复!” “说!”所有的武器指着我。 我深吸口气,这阵仗真有点哆嗦,我便把自己如何第一次遇到黑色颗粒,三人组要团灭秃顶子山,胡门仙印如何吸收黑色颗粒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大殿上鸦雀无声。过了好一会儿,胡二太奶问胡天泽,知不知道这件事。胡天泽说,朱鸿运向我汇报过。黑色颗粒的事早已出现在江湖上,他已经派人去查了。 “有结果没?”胡二太奶问。胡天泽道,目前没什么结果,还在努力调查之中。 胡二太奶有些愠怒,想说什么,可看看周围这么多人,下面的话没说。她看了看我:“把他先交给我,我看看什么情况再定。” 胡天泽道:“二太奶,朱鸿运是出魂进胡门总堂,在此处只能呆三天。如今已经是第二天……” “我知道。”胡二太奶不耐烦,“我带这猴崽子去我的府上,我研究研究。” 众人面面相觑,一起看向胡天泽,他苦笑说,你们看我做什么,听二太奶的话。 胡二太奶烦躁地说:“你们这些人磨磨唧唧的。”她一只手覆盖在我的脑瓜顶,说道:“跟我走吧。” 胡天泽伸出手道:“二太奶,稍等……” 后面的话听不到了,我眼前的场景也突然出现了变化。已经不在大殿,而是在一所古代的宅院里,我坐在地上,胡二太奶一只手还盖在头顶。 “这是怎么回事?”我疑惑地说:“这,这什么地方。” 胡二太奶说:“移形换影听过吗?别动,我试试你的仙印。”没等我明白怎么回事,头一阵眩晕,一股强大的力量冲进意识之境,直奔胡门仙印而去。 仙印也不甘示弱,迎着胡二太奶就来了,两股力量瞬间交手。 仙印表面的黑色深中泛亮,疯狂吸收胡二太奶的能量,一层层吞噬,一层层消耗。仙印像是一个无底深渊,海底归墟,来多少能量都能吸收。 我情不自禁说:“二太奶,赶紧撤回去。” 胡二太奶反而来了倔劲儿:“有意思,有意思,仙家器物我见过不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邪门的。我正玩得过瘾,撤什么撤!” 能感觉到她又注入了更多更强大的法力,仙印在疯狂旋转,在意识之境竟然形成黑洞。胡二太奶的法力如同宇宙星光,都被仙印的黑洞吸收,进去就没影了,连个反照都没有。 胡二太奶声音凝重:“猴崽子,你身上什么感觉?” “没,没感觉。”我说。 胡二太奶惊疑:“我被抽走的法力,并没有反馈在你的身上,而是被仙印吸收了……”她停下来,仙印没有法力吸收,也不转了,慢慢平和下来,悬浮在意识之境一动不动。 表面的黑色更加幽深,黑得让人不敢直视。 胡二太奶道:“猴崽子,你会用仙印吗?” 此时此刻我还闭着眼睛,不敢睁开,说道,会用一些。胡二太奶道:“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个。”我看到眼前放着一柄古朴的剑,剑身锈迹斑斑。胡二太奶道:“你现在调用仙印,用在这柄剑上,看看会发生什么。” 我答应一声,把剑拿在手里,调用胡门仙印,仙印瞬间贯通全身,这柄剑“嗖”的一声自己飞了出去。 这时候门外进来一个女孩,端着托盘,上面是茶水,这柄剑去势极快,转瞬即至,女孩惊叫一声已经躲不开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封印 眼瞅着那柄剑飞至女孩近前,我再提醒已经晚了,那女孩惊叫一声,随即出现了一桩奇事。 那柄剑悬在女孩身前,难进一分,像是时间凝固了一般。女孩把剑轻轻取下来,有些诧异地走过来。 “大妹子,你这是玩啥呢,这把古剑也拿出来试,小心玩出火。”这女孩笑盈盈说。 房间里只有我和胡二太奶,她居然叫大妹子。肯定不是叫我,难道是叫胡二太奶?这个女孩是谁? 胡二太奶看看她:“老姐姐,恐怕要出大事。” “怎么着?”女孩皱着眉问。 胡二太奶拍着我的肩膀:“小子,别装傻,赶紧叫教主。” 什么教主?这个女孩是教主?我有点犯迷糊。 “你面前站着的这个大闺女,就是赫赫有名的银花教主。通天教主座下的上仙,和我们家三太爷平起平坐。”胡二太奶介绍。 我看着眼前这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有点傻了。仙家真是不能以貌取人,胡二太奶是小姑娘,而鼎鼎大名的银花教主是个漂亮女孩。 在五大仙家里,有三个人物极其特殊,那就是通天教主,金花教主和银花教主。他们三个人和胡三太爷胡三太奶的关系,讳莫如深,一般人整不明白。金花和银花的出身,是个迷。 有的人说金花教主和银花教主分别叫胡金花和胡银花,是胡三太爷的妹妹。也有的说这两位仙家的真身非狐非蟒,乃是蟾修成仙。怎么说的都有,但是就算好奇,也别乱打听。 此类仙家不能用常理度之,普通人去研究,只能引火上身。 我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毕恭毕敬说:“教主好。” 银花教主抿着嘴笑,问:“谁啊这是?” “这是胡门仙印现任继承者,叫朱鸿运。”胡二太奶把黑色颗粒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银花教主没有怎么惊慌,而是淡淡道:“有那么邪乎吗?” 我赶紧补充:“教主,情况不是那么简单的。”我把零号老仙儿的丑恶计划复述了一遍,有一批老仙儿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它们能够使用一种我们这个世界没有的黑色颗粒,吞噬我们世界的灵力和灵体。达到上天彻底把我们遗弃,它们的世界取代我们的最终目的。 这就是所谓的封天计划。 “多说无益。”胡二太奶道:“让老姐姐尝尝这种颗粒的厉害。” 银花教主淡淡一笑:“我试试。”她伸出手和我相握。说实话,银花教主现在这个女孩法相,长得那叫一个水灵,一泯一笑有万种风情。 我不敢生出亵渎之心,那是给自己找麻烦。当下不敢看她,伸出手与之相握。 银花教主手相当细嫩,握在手里感觉阵阵温热,我喉头动了动。 这时候屁股被重重踢了一脚,回头看是胡二太奶。她气得脸都红了:“小子,别有歪心思。” “天地良心。”我差点哭出来:“两位老前辈,我头都不敢抬,何来的歪心思。” 银花教主“哈哈哈”大笑,笑声爽朗至极:“赶紧的吧,我看看你怎么个厉害法。” 就感觉手心一股法力传来,力透肌肤,直达意识之境。这股法力和胡二太奶的又不一样,看似温厚,其实绵里藏针,锐利无比,实在难以形容。 法力转瞬即至,胡门仙印觉察到了,开始飞速旋转,无数的黑色被散播出来。两股法力碰到一起,银花教主“咦”了一声。 仙印如同张开了黑色的大嘴,疯狂吞噬法力,银花教主没有发出声音,凝神探测。好一会儿法力消失,胡门仙印也停下了转动,重新归于静止状态。 银花教主松开手,严肃地说:“是有些邪门。我也算经历过一些事情的,但是这种邪术闻所未闻。” “要不要告诉老三。”胡二太奶说:“用不用通报教主?” 我在旁边听得心怦怦乱跳,老三难道就是胡三太爷,教主就是通天教主?好家伙的,别说见到这两个人,哪怕听到这两个名字,都是三生有幸,这辈子没白活。 “肯定是要告知的,不过我要先通报姐姐一声。”银花教主说。 胡二太奶忽然指着我:“他怎么办?” “你来狐仙阁就是为了通报这件事?”银花教主问我。 我知道眼前这两位,身份超脱,比胡天泽还要高一级。当下不敢隐瞒,把来到这里的目的说了一遍。第一是救胡八爷,第二是解决胡晓梅父亲的历史问题,第三是看看能不能开书库。 银花教主感叹一声:“你说的这三样,哪一样都要命啊。” “他想倒反天罡。”胡二太奶说。 银花教主道:“他现在的邪门法力,倒反天罡到也不难,只是怕出大乱子。” “老姐姐,你的意思呢?”胡二太奶问。 银花教主道:“莫不如封印了吧,仙印取出来也麻烦,是违背天意。违天不祥,背理不顺。不顺不祥,灾必及身。” 我在旁边听得有些懵,赶紧问:“两位前辈是什么意思?” 胡二太奶没搭理我,点点头说:“既然如此,我心里有数了,我先带这小子过去。” 她一只手按在我的头顶,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眼前突然一花。再清醒的时候,自己又回到了大殿。 周围不少胡家子弟,胡天泽还站在那里,指着我说:“……二太奶,稍等片刻……” 我心里一惊,我被胡二太奶带走的时候,胡天泽这句话还没说完,现在回来了,正好和下半句无缝连接。 也就是说,胡二太奶带我走的这段时间,对于大殿上的人来说,不过是万分之一秒。真是仙家手段,我暗暗咋舌,狐仙阁的时间和外面人间世界不一样,而且内部各个地方也都不一样,着实奇妙。 胡二太奶道:“人我带回来了,也调查完了。现在有个意见。” 胡天泽点点头,“二太奶,你说。” “胡门仙印牵扯重大,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和银花姐姐商量过了,暂不从他的身体里取出来。” 胡天泽倒是没什么意外,只是皱眉道:“我们胡门的规矩,倒反天罡就要取出仙印,以原身过关。” 胡二太奶看着我点点头:“虽说不取出来,但我会用法力把仙印封印住,谁也用不了,包括这小子。他以后没有任何法力和神通。”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三关 我明白了胡二太奶的意思,她想把我的神通和法力全部封印。 胡天泽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朱鸿运只是一个封印胡门仙印的容器。” “可以这么理解,”胡二太奶说:“他自身就是一个法器。” 这话一出来,引起了所有人的议论。胡天泽皱眉:“既然如此,倒反天罡的三关他就没法闯了,没有任何法力支撑,他过关难上青天。” 胡二太奶转过头问我,要不要放弃。我苦笑了一下:“都到这一步了,既来之则安之吧,怎么也得试试。” “小子你挺狂啊。”胡二太奶歪着眼看我。 我笑了笑:“我过人之处多了,老太太你慢慢挖掘吧。” 胡二太奶气得又要踢我。 胡天泽道:“真是胡门建立以来,多年未见的奇景,有人要倒反天罡,打破三太爷立下的规矩。既然如此,咱们一切都按仪式来。” 胡二太奶一脸坏笑招呼我:“让他们布置着,我给你摆弄摆弄。” 她一只手按在我的额头。没等我反应过来,再清醒时到了一处阴暗的地下室。四面封闭,没有门没有窗户,按说应该黑森森的,但看到的却是,屋里点满了各式各样的蜡烛。墙壁上也有,可谓灯烛辉煌,房间照的如白昼一般。 在房屋的地上,画着一个巨大的奇怪图案,在整座地下室的中间,似乎是用什么粉末涂成的,类似于符咒,不过我看不懂。 烛光下,胡二太奶一脸坏笑,“来,猴崽子,坐在法阵中间。” 我有心拒绝,转念叹了口气,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同意能咋的。算了,豁出去了,爱谁谁吧。 当下我坐在图案中间,胡二太奶围着我走了两圈,轻声说:“一会儿有点疼,忍忍就过去了。” “胡门仙印本是仙家神物,如今已经变异,对于你来说福祸未知。你的能力和见识,无法驾驭此物,你奶奶我卖卖力气,让你度过此劫。”胡二太奶说着一掌飞了出来,正打在我的后背心。 这一掌说重不重,但深藏力道,好悬没把我打的吐血,幸亏我是魂魄状态,不是肉身。 打完之后,只觉得三魂飘飘七魄渺渺,脑子一阵阵眩晕。我喃喃地想说什么,怎么都张不开嘴,有人在我的背后写字。我想回头看,整个身体都是僵的,头沉的如同灌了铅。 不知过了多久,胡二太奶道:“好了,我送你回去。” “等等。”我迷迷糊糊地说:“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从今天开始,”她严肃的声音飘过来:“你再也用不了胡门仙印,它已经完全封印在你的身体里,你的魂魄自成一个法器。” “奶奶,你真的这么做了?”我带着哭腔说。 “咦,先前不是硬气吗?现在怎么怂了,看你个怂样。”胡二太奶声音越来越缥缈。 “那我以后怎么办?”我说:“如果遇到危险呢,如果遇到有人打胡门仙印的主意,我怎么保护自己?” 胡二太奶阴森森的笑:“我的封印法阵谁敢动?放心,哪怕万里之外,阴阳相隔,只要有人动法印,我马上就会觉察。到时候我分身亲至,亲自会会。” 没等我再说什么,她摸了我的脑袋,我们又回到大殿。 这次时间流逝得很快了,大殿外已经黑天,平台上灯火通明,四周火把点燃,亮若白昼。四下里黑压压站满了人,都是胡门子弟,那些大大小小的狐狸精们。别看人多,现场却鸦雀无声,偶尔能听见火把燃烧的呼呼声,场面庄严,带着一丝丝的阴森,透着肃杀之气。 胡天泽站在高处,朗声说道:“我们胡门建立几百年,虽以狐身修行,可修为成就不次于人身得道。胡门里有这么一个前辈,名为柳虚子,自有灵智,后有奇遇修道成仙,留在胡门一枚仙印。当时胡三太爷定下规矩,继承胡门仙印者,即为胡门最高客卿,享有一次倒反天罡的特权。可以提出一个要求,只要闯关成功,胡门就要践行。朱鸿运。” 他亲自点我的名。 现场黑压压都是狐门中人,能在狐仙阁也就是胡门总堂修行的,都不是一般的狐仙儿。在这么多大仙儿的注视下,我走出人群:“禀告胡掌门,朱鸿运在此。” “朱鸿运,”胡天泽面无表情地说:“你要倒反天罡,说说你的要求是什么?” 我犹豫一下,一时没有说话,现场非常安静,众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 我侧头看到了胡天志,他在人群里,身旁是胡晓梅。他暗暗对我点头,并且竖起大拇指,那意思你是好样的,按照原定计划来。 我说道:“我的要求是开书库一观。” 胡天泽点点头:“好!不过按规矩倒反天罡,不光提出要求就完了,还要闯三关。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做个屁的准备,三关是什么都不知道,犹豫着说道,做好准备了。胡天泽点点头:“今番也算胡门的盛会了,狐仙阁里大大小小的人物都到了,让大家瞧瞧你的决心和厉害。”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动物修行成精,都要经历最关键的一关,那就是脱胎换骨,剥皮成仙。有很多小动物,落到你们人类手里,也会遭遇剥皮之苦。比如说我们狐族,你们不是喜欢狐裘吗?所以你的第一关,就是经历皮肤之痛。你会感受到万股锥心,不过放心,实际上并没有伤害。整个过程如果你选择了放弃,就算失败,明白了吗?” “不就是忍着疼吗?”我笑着说。 胡天泽冷笑:“你可以这么理解。” 大殿前的空地中央,有几个狐族力士搬上来一口铜鼎,十分巨大,类似一口锅,下面是三条腿的。不就说别的,就这几条腿都有成人腰身粗细,他们往锅里添水,下面堆着厚厚的柴火。 力士开始烧火,时间不长,锅里的水就沸了,呼呼往外冒白烟。铜鼎旁边支着一个楼梯,胡天泽道:“朱鸿运,请吧。第一关,下油锅。” 第三百五十八章 煮烂了 我看着烧得通红的大鼎,苦笑一声说:“胡掌门,你这是要请君入瓮啊。” 胡天泽淡淡一笑:“这仅仅是第一关而已,现在就怂了?” “哪的话。”我哈哈一笑:“砍头不过风吹帽。你可能不知道我修行以什么见长?” 胡天泽对我的话根本不感兴趣,挥挥手说:“要进就赶紧的,别磨磨唧唧。” 我在所有胡门中人的注视下,缓步来到铜鼎旁的楼梯前,离着近了就感觉热浪扑面,铜鼎表面都烧红了。我咬牙想,这是谁出的招儿,这下可要了奴家的狗命了。 话已经说出去了,人家什么什么都备好了,这时候要是打退堂鼓,面子上也不好看。当下顺着梯子爬上去,到了铜鼎上面,就看到这口大锅都快煮沸了。 里面的热水咕嘟咕嘟冒泡,水烟缭绕,光是上面蒸发出来的水蒸气,就让我感觉面皮烤得疼。我站在楼梯上,往下看了看,大殿前的广场上黑压压都是人,鸦雀无声,目光都在我身上。 我苦笑着想,下面会不会有哪位大哥,在角落里看着我,说一声煞笔。 得了,不想那么多没用的,下吧。当然了,我也不是傻子,下意识调用胡门仙印,用仙家法力保护自己。这么一调用,坏了。感觉周身一麻,像是触电了一般。 胡门仙印已经被胡二太奶封印,完全调用不了,一旦触碰,如同碰到高压电一般。从里到外都是一阵酥麻和阵痛。 这可坏了,看着滚沸的热水,头都在眩晕。 下面不知道谁在起哄,“兄弟,不行就下来吧,你在上面运气呢?”随即是一阵哄笑。 我心想,这些胡门中人怎么也跟黄门差不多,喜欢斗嘴皮子,哪都有这么讨厌的人。 我硬着头皮,伸出脚踩进了水里。 这一下去我好悬没背过气去,一股剧痛从腿部直接窜到脑瓜顶。这只脚是不能要了,不如直接砍了算了,或许还能减轻些痛苦。 疼痛之下,我变得没有理性,浑身焦躁和难受,恨不得杀人。此时此刻,恨不得杀了自己,索性另一只脚也跨进去。 铜鼎内部光滑无比,两只脚下去,整个人顺着弧形边缘进到了水里。除了脑袋在上面,身体全部浸没沸水中。 此时此刻,疼痛值爆表,冲破了神经能忍受的范围,反而让我感觉没那么疼了。我两只手把着铜鼎边缘,身体悬浮在沸水里,周围热气沼沼,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澡堂子泡澡。 周围有没有声音,我什么都听不到,巨疼之下五觉变得迟钝,大脑一片混沌,不知自己是死是活。 这时候渺渺传来一个声音,好像是胡天泽在说话:“朱鸿运,感觉如何?” 我在热水中大笑:“这才哪到哪。对了,胡掌门,先前的话没说完,你知道我修行靠的是什么才走到现在?” “愿闻其详。” 我笑着说:“那就是忍。我这一路走过来,所受之艰辛,常人难以想象。如果不是能忍,今天我也不能来到这地方。” “那我应该佩服你喽?”胡天泽道:“看来里面还是不够热。水的沸点是一百度吧,到了沸点就上不去了,莫不如换一样玩玩。” 他话音一落,我就感觉水的触感不对,低头一看,傻了。铜鼎大锅里,本来还算清澈的热水不见了,换成表面是暗黄色的液体,加热溅起的水花如同密密麻麻的小跳蚤,不计其数。 我提鼻子一闻,是油! 胡天泽用其神通,把锅里的水换成了沸油。我咬牙切齿,这小子是真狠啊。沸油的触感和水还不一样,每一寸的肌肤都在炼狱之中,每一个细胞都饱受巨大的痛苦。 而我就是所有细胞痛苦的集合体。每一秒钟都好似沉浸在地狱里,而且整个过程绝对清醒,不会因为痛觉而昏迷。 我靠在铜鼎上,似乎整个皮肤都黏连在铜上了,又比疼更进一步。 我忍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动了,再这么下去,非活活疼死不可。不管了,我开始调用胡门仙印,这么一调用,触碰到封印的法阵。里面一阵阵电击般的酥麻,外面是沸油加身。这个时候我也是急眼了,心想你不准我调用仙印,那我可以把外力引到意识之境,冲破封印! 我强迫自己凝神,把沸油的痛感和触感,通过身体往意识之境里引。 要知道这些沸油沸水什么的,并不是真正的油,现在是狐仙阁,所有一切都是法力随心而化。如果是真油,打死我也不会下,我又不是傻子。 沸油果然引进了意识之境,里面和外面饱受双重折磨,我咬牙硬扛,沸油触碰到了胡门仙印外面的封印。 让它俩干吧,我豁出去把自己身体当成战场,乐得置身事外。 这时我听到冥冥之中,胡二太奶的声音:“呦,臭小子!” 封印出现了明灭的光亮,沸油一碰到上面,迅速法力消散。我疯狂地把整口锅里的沸油全部引了进去,让它们触碰封印,用封印来消除上面的法力。 现在痛苦的不是我了,而是胡二太奶。 整个过程有点类似污水净化,我把整整一锅油的热力都净化了一遍,最后一点都不热了。热气消了,水蒸气什么的都没有了。 我渐渐脱离痛苦,周身受用无穷,索性玩了个把戏,整个人缩进油里,不见了踪影。 好半天,听到外面有人说:“咦,人呢?” 众多胡门议论纷纷,有人道:“不会是煮烂了吧?” 随即是胡天泽的呵斥之声:“怎么可能?这又不是真油,他想死都死不了。”能听出来,他虽然这么说,也没有底气,喊来力士,让他们用竹竿在油锅里捞。 好几个杆子插了进来,我在油锅最下面游龙戏凤,就像当年猪八戒调戏洗澡的蜘蛛精一样,和几个杆子在水下玩起了捉迷藏。 有个力士喊:“掌门,确实没影了,煮烂了!” 我玩的开心,一锅油突然消失了,我没有了浮力,凭空掉在锅底,砸的浑身生疼。锅上面,几个力士大眼瞪小眼看我。 我坐起来伸个懒腰,“油呢?我正潜在下面睡觉呢,谁把油给撤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第二关 在所有人的惊叹中,我从铜鼎油锅里爬出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站在铜鼎上抱拳:“各位见笑,刚才实在太困睡了一觉,那叫一个舒坦。见笑,见笑。” 胡天志在人群里笑,冲我竖大拇指。他旁边是胡晓梅,也笑颜如春,冲着我抿着嘴点点头。 我那叫一个得意,今天算是露脸了,不说别人就连胡晓梅这样的冰山女人,都露出了难得笑脸。 我顺着楼梯走下来,一边下一边冲着众狐狸仙摆手,周围一顿哄笑。我摇摇晃晃来到胡天泽面前,拱手道:“胡掌门,承让了啊。” 胡天泽淡淡一笑:“不错。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咱们呢,是大头在后面。第二关可不简单呦。” 我表面哈哈笑,其实内心妈卖批,胡天泽挺阴啊,一点都不放水,这是往死里整我。 胡天泽道:“第二关呢,有请在场的同门一块玩玩,哪位有兴趣?” 话音刚落,人群里有人招呼一声:“我来。”说着走出来这么一位。我定睛这么一看,出来这位貌不惊人,身着的服饰很普通,看不出出自哪个年代。 胡天泽抚掌大笑:“好,有你在这一仗就好玩了。” 来人上前,笑盈盈冲我拱手:“朱鸿运是吧,有礼了。” “道兄有礼,不知怎么称呼?”我问。 来人笑着说:“小弟不才,胡天罡!” 胡天罡,胡天罡……我念念有词,突然脑子里打了个闪,想起是谁来了。刚来狐仙阁的时候,我们被一个小道士难为,差点发生冲突。后来听申师兄说,这个小道士就是胡天罡的弟子。 胡天罡和胡天志,还有胡天泽都属于天字辈的。听胡天志说,胡天罡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我和他的弟子发生了过节,他这时候出来发难,也是情理之中。 我惴惴不安,难道胡天泽要我和胡天罡斗法吗?我现在可是零法力,这就麻烦了。 胡天泽道:“天罡是我们天字辈的佼佼者,论道法论手段,都在天字辈的前列。” “掌门客气。”胡天罡笑:“不知道这第二阵怎么比?” 胡天泽道:“这样吧,咱们不来武的,按照胡三太爷当年定下的规矩,第一关比的是耐力,第二关比的是定力。” 胡天泽当下宣布了第二关的比赛规则,我和胡天罡要背靠背盘膝打坐,谁先动谁就输。 胡天罡哈哈大笑:“掌门,有件事我要提前禀告。” 这两人一个捧哏一个逗哏差不多,容不得我说,你一句我一句都交待明白了。 胡天罡道:“坐禅入定那是修行者的基本功,小弟不才,定力工夫差点,但也能一口气坐个几年。我相信这位姓朱的小哥也不差。如此一来,我们就这么干坐着岂不无趣。大家要在现场等个几年吗?” 胡天泽点点头:“有道理。所以胡三太爷当年定下规矩,还附加了一条,启用天地五行阵,守住斗法的时间。” 见我迷惑,胡天泽大概讲了一下,待会儿比赛坐禅入定的时候,我和胡天罡会进入一个叫“天地五行阵”的法阵。法阵的作用类似保鲜膜,能够拉长阵里的时间,也就是说法阵一年,只等于法阵外的一炷香。 这种锁时间的法阵,属于胡门秘阵,为胡三太爷研发的,着实厉害。 “你们就算在里面坐禅十年,不过十炷香的时间。”胡天泽道:“二位看,如此这般是否可以呢?” 我点点头,“公平就好。” 胡天罡哈哈大笑,“没问题。” 当下,胡天泽来到大殿前的空地中心,让大家让出一块区域,随手一指,地上浮现法阵图案。如同一张巨大的鬼画符,法阵线条呈暗红色。他打了个响指,天空晦暗起来,隐隐有黄昏之象。 法阵中,每个节点都燃起一根火烛,火光幽幽,整个环境顿时阴森起来。 胡天罡指着法阵中心,做个手势示意请。我走了进去,他跟在后面,一前一后来到中央,正放着两个蒲团。 胡天罡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我背身坐在另一个蒲团。 两个蒲团距离非常近,而且无法移动,坐好之后我们后背相抵。我不习惯和男人这么近距离接触,浑身腻歪,胡天罡轻声笑着说:“朱鸿运,你拽得很嘛。” 我没有说话。他继续道:“你知不知道,我和胡门仙印颇有渊源,当年此物本来要传给我的,并不是胡雄。如果到了我的身上,现在就没有你什么事了。我扒拉半个眼珠子也瞧不上你,根本不会传给你。” 我干笑了两下。 外面传来胡天泽的声音:“两位如果差不多了,就开始吧。” 胡天罡再无声音进入定境,我吸了口气也开始入定。禅修入定确实是修行者入门的功法,如果坐都坐不住,还修得哪门子神通法力。 神通和心境是相辅相成的,这一切的基准就是能够入定,正所谓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定和止开始。 很多人以为打坐就是坐在那,其实不然,要做到浑浑噩噩混混沌沌,又不能过于迷恋身体感受,不可过于追求“空”的虚无。这种尺度很难把握。 入定后,我进入了意识之境,观测到封印所在。胡二太奶对胡门仙印的封印,形成了一道金色的网,平时黑森森的没有光,但是一旦有法力靠近,这张网便出现明灭的视觉效果,如同高压电一样哗哗生出火花。 我不敢靠近,就这么观测着,这时突然后背一凉,有点不对劲儿! 我马上意识到,胡天罡竟然开始入侵我的身体,这小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他不可能安安静静的入定,终于出手了。 他的法力顺着我的后背蔓延进来,遍布全身,如同无数的细小触须渗透在身体的每一处细胞。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他在肆无忌惮地探测我的底细。 如果是平时,他这么干,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赶紧逃开,避免身体继续接触;还有一种是用法力防御,把他赶出我的身体。但是现在这两个我都用不了,身体一动我就算输,而法力更是零,已经被胡二太奶的封印清空了。 目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入侵进来,什么都不能做。 我最多只能做个观察者,看着胡天罡侵犯我的身体,像个流氓一样在里面闲逛。 第三百六十章 莫装 能感觉到胡天罡的肆无忌惮,他一开始入侵还小心翼翼的,可能是见我没有抵御,试探片刻,便放开了手脚。 他把我身体的十二大穴都探测了一遍,又行进血脉,游走了一圈。好几次在我的意识之境外面徘徊,就是不进去。 胡门仙印藏匿于我的意识之境,这个不算是什么秘密,但凡是修行者,到了一定的境界,都会明白其中的原理。胡天罡是天字辈的高手,不会不知道,他之所以这么做,其实就是在戏耍我,老叟戏顽童。 我默默地观察,看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在我这儿一亩三分地溜达差不多了,到了意识之境外,他开始了进一步入侵。一路通畅进到里面,迅速向着胡门仙印过来了。 我的心怦怦跳,屏息凝神看着他的动向。胡二太奶封印仙印,胡天罡是不知道的,我想看看他和封印之间能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胡天罡的法力迅速蔓延,很快占据了我整个意识之境,铺天盖地笼罩在封印外面。他迟疑了一下,先进行试探,封印接触到法力,顿时有了反应,如同高压电一样亮起明灭。 想这么就把胡天罡吓走,那就太天真了,胡天罡来了好胜心,觉得有挑战性,开始全面入侵封印法阵。 法力接触,封印的符文骤然全部明亮,胡天罡开始运用大量法力,有着鱼死网破的势头,毕其功于一役! 封印在法力不断地冲击下,并没有垮掉,反而越来越亮。胡天罡输入我身体的法力,相应的也越来越多,源源不断的兵力。 胡二太奶的封印和胡天罡的法力,开始较劲儿,形成焦灼之势。 胡天罡现在是可探可撤,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有些肆无忌惮。我的态度也无所谓,打也打不了,防也防不住,索性就敞开了,你来吧。 胡天罡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这封印是胡二太奶封的。要不然,就算是给个面子,他也不会这么试探。 他不断调集法力,不断侵入封印,封印的符文始终都是明亮的。 胡天罡加大力度,铺满整个封印外面,以强大之力全面硬攻。封印的亮度一时之间竟然晦暗了许多,我大吃一惊,真是不能小瞧胡天罡。 这小子再怎么说也是胡家天字辈的佼佼者,果然不能等闲视之。胡天罡调动法力,封印的亮度越来越暗,就在这个时候,封印的强度突然莫名加强。 我眉头一挑,马上明白,胡二太奶出手了!她在向封印加强法力,要不然就胡天罡这么冲击,封印岌岌可危,要不了多久就得被冲破。 封印的抵御力加强,胡天罡不退反进,他的力量也在增加,法力如澎湃的江海不断冲击。 现在的情形颇为诡异,胡天罡和胡二太奶,在未曾谋面的情况下,竟然借助我的身体,两人对抗上了! 我能感觉到封印的力量明明可以暴涨,但一直没有起来,只是在适度抵御这条及格线上。胡天罡不管那套,大有一种不把你啃掉誓不罢休的劲头。 我大约猜到了胡二太奶的用意,她大概知道了目前是什么状况,不可能和胡天罡火拼,一直收着劲儿。按胡二太奶的脾气,估计已经在心里把胡天罡八辈儿祖宗都骂了个遍,可现在这种情况,她又没有办告诉胡天罡住手,因为你的对手是我。 胡天罡完全没拎清状况,卯足了吃奶的劲儿继续攻这条防线。 我已经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嘴角微微一歪,露出了一丝蒙娜丽莎的微笑。索性当个看客,看看难得的热闹。 胡天罡把全部力量都调集出来,攻打胡二太奶的防线,形势一度陷入焦灼之状,目前的情况是,胡天罡想中途收手都不行。 他已经毕其功于一役,所有的法力全都进来了,想原样一点没有损失的回去,绝对不可能。现在他面临两难之境,要么全部陷落法阵,要么攻破封印,进入里面。 不过这两个都是死局,他就算攻破了胡二太奶的封印,进到了胡门仙印的所在,更是有死无生。胡门仙印可不管你是哪门哪派,来者不拒,把你的法力全都吸干净。胡二太奶和银花教主,都没有办法克制它。 就在这时,冥冥之中传来胡天泽的声音:“胡天罡,你是否认输?” 这一下连我都懵了。胡天泽这是啥意思?好不央让胡天罡认输。 胡天罡用神识勉强传声:“输,凭啥我输?” “胡二太奶让你输。”胡天泽道。 胡天罡还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狠狠道:“谁来都不好使,我今天就非要分个高下。” 胡天泽没有了声音,那意思是,你爱怎么地怎么地吧。 胡天罡几乎把所有法力都押上,我默默观察着,其实心里乐得开花。如果不是保持入定打坐的状态,估计现在能笑得打跌。 这时,封印的符文突然全部暴亮,紧接着胡天罡惨叫了一声。 我猛地睁开眼,从定境里出来,转过头去看。胡天罡不见了,蒲团上趴着一只黑灰色的狐狸,狼狈样就像是一条刚浇了雨的黄鼠狼。 眼睛诡诈而可怜,小心翼翼看着我。 法阵里所有的烛火熄灭,天空清朗。我又回到了大殿前的空地上,四下里光线通透,周围都是看热闹的胡门大仙儿,堪称人山人海。 看到我之后,这些人的表情都极为怪异,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人吸了口冷气说:“胡天罡……被打回原身了?” 我也惊讶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这时胡天泽走了过来,蹲在那只黑灰狐狸面前,轻轻叹口气:“天罡,这也是你的劫数啊。” 胡二太奶从人群里出来,朗声说道:“胡掌门,要不然这只狐狸就交给我吧,我再慢慢培养他,几百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黑灰狐狸灰溜溜来到老太太近前,低声呜咽着。胡二太奶笑盈盈看着我,这个笑不是什么好笑。 我从地上站起来,冲着四下人群抱拳:“各位,承让承让。” 胡二太奶冷笑:“臭小子,好手段啊。” 我赶紧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天罡前辈的修行风格过于刚猛,心性和境界上可能还不太成熟。遭遇此劫,近了看可能是一场灾祸,远了看,说不定因祸得福呢。善哉善哉。” 胡天罡原身的黑灰狐狸,死死盯着我,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胡二太奶也咬着牙说:“小子,莫装比,装比遭雷劈。” 第三百六十一章 进书库 “第三关,”胡天泽道:“朱鸿运,你做好准备了吗?” “那还说啥呢,来吧。”我抱抱拳。 胡天泽顿了顿道:“第三关是,捆窍。” 此话一出,现场都乱了,议论声纷纷响起。我心里也是一咯噔。 胡天泽继续道:“是永久性捆窍。” 在场基本都是大仙儿级别,有些狐族准备出山开堂口,都知道封窍的危害。弟马开堂口都要开窍,老仙儿帮着窜窍,开了窍门之后老仙儿才能上身。 有一些弟马为了得到一时的安宁,不想出堂,就私自封窍。这样做的话,其实坏处挺大,封窍之后仙家仍然还在,但和弟马沟通不畅,有的仙家就会选择折磨他们的至亲。 胡天泽说第三关是永久性封窍,意思就是说,我以后再也做不了出马仙儿了。 其实我还真没怎么害怕,本来我也不想再拜老仙儿,封就封了吧。 我笑着说:“行啊,第三关来吧。” 胡天泽凝视着我:“朱鸿运,你可知其中的厉害?” “不就是封窍吗?”我满不在乎。 胡天泽沉默一下,说道:“所有的窍门全部关闭,仙家乃至各路魍魉灵体都无法上你的身。” “嗯,”我点点头,“然后呢?” 胡天泽道:“你会失去全部的灵觉,无论怎么修行也无法打开。这么说吧,你这辈子都和修行之门无缘了。” 他的话说出来,全场鸦雀无声,我有点发蒙,没想到代价这么大。 胡天泽淡淡一笑:“你还继续吗?可以选择放弃。” 我站在那半天没有说话,那么多人盯着,我缓缓叹了口气:“做一个平凡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胡天泽明白了我的心意,点点头:“既然你决定了,我亲自给你封窍……”话音未落,有人在人群里喊:“我来。” 胡二太奶走了出来,说道:“胡掌门,用不着你,我亲自给这小子封窍,绝对上上下下没有一丝纰漏。” 胡天泽没急着答应,想了想,点点头说好。 我盘膝坐在人群中间,胡二太奶走过来,用手抚摸着我的头顶:“小子,说实话,你还真是个材料。可惜啊,时也,运也,命也。你如果没有胡门仙印,我或许还真能动了收你为徒的心思。” 我笑着说:“太奶,我没有胡门仙印,我也不会来到这儿,你也认识不了我。” “这倒也是。”胡二太奶点点头:“一切都是命,一切都是劫数。我们都在数难逃。一会儿我给你封窍,封完之后,你是内无法用仙印,外无法去修行。” “太奶,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我说:“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封窍不怕,能不能稍晚一些时日,给我留个空。” 胡二太奶摇摇头:“你不是要倒反天罡打开书库吗?不封窍就过不了这一关,书库就打不开,以后的事也就说不上了。” 我闭上眼睛,说了一声来吧。 胡二太奶法力无边,其本领深不可测。她已经封了我的仙印,又要封我周身窍门,能让她来做,也算我三生有幸。胡二太奶也没怎么用力,随手在我的身上轻拍了几下,我就感觉意识模糊,天旋地转。 现在我的状态不是肉身,而是魂魄出窍,刹那间双眼蒙尘,什么都看不清了。 胡二太奶叹口气,拍拍我的肩膀:“孩子,起来吧,你现在眼前浑浊不堪,业障多多,以后怎么办看自己的命了。”她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修行不单单是修神通,还包括修心境,你现在神通封存,但如果一心向善,也可以减轻业障。” 我如同大病一场,从地上站起来,拱手施礼:“多谢太奶指点。” 胡二太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无法修行,但其他人欺负你也是不可以的。我的封印不单单封住了仙印,也护住了你的神识,你好自为之。” 她进入人群。胡天泽走过来,说道:“朱鸿运,三关已过,我要履行诺言,践行规则。你随我来,我打开书库,带你入库。” 我头重脚轻,脑子还晕晕的,勉强道:“有劳掌门了。” 胡天泽挥挥手,示意其他人散开,这些仙家看完热闹,都遁入烟雾中再也不见。原来人满为患的大殿平地上,现在又是空空如也。 不过有两个人没走,一个是胡天志,一个是胡晓梅。胡晓梅着急冲我摆手,然后指着自己。我马上心领神会,叫住胡天泽:“掌门,我可以带人进书库吗?” 胡天泽凝神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随便你,不过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我赶紧冲着胡天志和胡晓梅招手,两人一起向着胡天泽施礼,叫着掌门。胡天泽上下打量了一下胡晓梅,表情有些凝重,不过没说什么。我说道:“还有一人,我也想带进书库。” 现在已经过分了,我还是大着胆子提出来。我为了这次进书库,灵识封印,如果这么稀里糊涂进去,实在太亏,现在是能叫来几个叫几个。 胡天泽淡淡说道:“你想让胡雄一起,是吗?”我眼睛亮了,赶紧说掌门英明。胡天泽道:“他已经等候多时了。” 我们几个跟着胡天泽穿过大殿,他手掐法诀,周围烟尘迷雾,不辨东西南北。烟雾消散之后,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牌楼,上面隐隐金字放光,写着“藏书阁”三个字。 通过这个牌楼看进去,里面雾雾腾腾,不知道多深多广,不过目所能及,一本书都没看到。 “胡雄呢?”胡天泽道。 有个胡门金甲士兵走进雾气,不多时带出一个人,手脚带着铁镣子,走起路来一步一拖。我眼眶湿了,赶忙冲过去说:“八爷!” 来者正是胡雄,他抬起头眯缝着眼看我,嘴唇抖了抖:“鸿运。你怎么来了?” “我……”我本来想说胡七爷的事,可八爷这种状态,我怎么能说得出口啊。胡天泽走过来,面无表情地说:“胡雄,你违反胡门规矩,私入禁地,按论当斩。现在继承胡门仙印的朱鸿运,用了一次倒反天罡,为你争取到了进书库的机会。” 胡雄看着我,躲了一下脚:“鸿运!你糊涂。倒反天罡我听说需要闯三关,不死也得扒层皮,你何苦来哉。” “八爷,这些话不用说了。我现在已经站在你的面前,说说接下来的事,你打算要查什么?” 第三百六十二章 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我问胡八爷,你偷入书库禁地,到底想调查什么?胡八爷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拍拍我的肩膀,似大有深意。我心领神会,这是不方便说。 目前身边这几个人,有胡天泽、胡天志和胡晓梅,除了胡天泽之外,其他人都可以信任。 我问胡天泽,什么时候可以进书库? 胡天泽道:“现在就可以。你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他念念有词凭空一指,书库门口出现一张竹案,上面有一香炉,里面燃起一根长香,徐徐冒着白烟。 开始计时了。 我赶忙道:“诸位,我们时间有限,现在赶紧进书库,有什么就查什么。”我正要急匆匆往里走,胡八爷拉住我,用眼神瞟着胡天志和胡晓梅。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鸿运,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胡八爷用神识跟我秘密对话。 我赶忙对他说,都是自己人,大可以放心。那女孩叫胡晓梅,要进书库调查自己父亲的死因。 胡八爷点点头,还是有些顾虑。 胡天志规规矩矩的问我:“可以进了吗?” 这时,竹案上的长香快速急燃,已经烧了一小截,就这么快,说话的工夫。 我赶忙道:“诸位,有什么话咱们进去再说。” 我们几人结伴同行,来到书库门口,我深吸口气,走到这一步是真不容易。迈开大步走了进去,他们三个也跟了进来。胡八爷身上的手铐脚镣并没有解,走起来还是哗啦啦作响。 书库里云山雾罩,烟雾弥漫,可视度极低。我纳闷,一个书库而已,至于弄成这种格局吗?真要有事想查点什么,资料放在哪都找不到。 我问胡八爷,你上次来,这里也是这样吗? 胡八爷点点头:“书库是出马仙儿的私禁之地,就算进来了也不是谁想看就能看的。这里的每一本书,每一份资料,都需要用元神察看,极耗法力。胡天泽给出一炷香的时间,看着短,其实正好,连我这样的修为,在这里不过只能撑一炷香。” “一炷香内看不完自己想看的呢?”我问。 胡八爷苦笑:“别说看完了,能不能找到还是两说的。” 我们正说着,我余光一瞟,看到胡天志和胡晓梅已经没了踪影。咦,奇怪?他俩消失在这个鬼地方,我并不奇怪,怪的是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同时消失。这两个人好像这几天都显得关系很密切。 我没有多想,“八爷,你打算怎么做?” 胡八爷道:“咱们俩兵分两路,各自用神识去探寻。切记不要深入,神识探寻到了即可。”我答应了一声,胡八爷消失在迷雾中。 我随走随看,不知道该干什么,这时,胡八爷从烟雾里出来,身边还有一只雪白色的小狗,看着奶里奶气的。我看得乐了:“这里怎么还有狗?” 小狗冲着我“汪汪”叫,奶凶奶凶。胡八爷道:“这不是狗,是犼,是看守书库的神兽。上一次我就是被它发现,才让人抓起来的。” 他毕恭毕敬冲着这只雪白色的犼抱拳:“我们是奉命进书库查找资料。” 那小狗蹲在地上,吐着舌头看着胡八爷,又看看我。胡八爷道:“我想查询三十年前烟堂的资料。” 小狗从地上站起来,往白雾里走,胡八爷赶紧道:“跟上。”我们两人跟在后面。 我说道:“八爷,你想调查当年的事?” 当年胡八爷被烟堂袭击,肉身打散,魂魄押进了鬼狱,在里面遭受折磨。看样子,这件事他始终耿耿于怀,想调查个明白。 “是的,”他说道:“当年很多事都没搞清楚,烟堂袭击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在鬼狱里琢磨了很久,开始以为是因为胡门仙印,后来看并不是。回到胡门总堂之后,我暗自调查过,但查不出任何端倪,查不出问题。” “没有问题是好事啊。”我说。 胡八爷摇摇头:“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我怀疑胡门总堂的内部也不干净,有一个若有若无的势力存在,是什么我还不知道。我偷入书库,一是调查当年往事。其实还有第二个原因。” 我竖起耳朵等着他的下文。 胡八爷用手轻轻拍在我的肩膀上,我一怔,马上明白要传神识。果然,他的声音出现在意识里,胡八爷道:“我在怀疑掌门胡天泽。” “他怎么了?”我心里咯噔一下,问道。 胡八爷道:“他掌门之外又是什么身份,我不知道,也没有证据,单纯觉得他值得怀疑而已。所以上次进书库没有和他打招呼,自己偷进来,没想到翻车了。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你救了我。” 正说着,小白狗蹲在地上吐着舌头,伸出小爪子指着前面。 我们看到云雾中浮着一本蓝皮大书,这本书看着挺大,像是一道门。但感觉上轻若鸿毛,在半空中微微自转。蓝皮书上,若隐若现出现一行金字,鬼仙史记。 “我们不是找烟堂吗?”我疑惑。 胡八爷道:“烟堂不就是鬼堂吗,它们第一代东方堂主,就是从老鬼堂出来的长老。鸿运,你现在功力不行,也没这个需求。我自己过去察看。”他来到蓝色大书的前面,缓缓伸出手,书自动翻开。 在我看来,书上空无一字,一片虚影,而胡八爷聚精凝神,整个人似乎都融入其中。 我在外面等着,那只小奶狗坐在旁边,它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看看我,吐着舌头那叫一个可爱。 我蹲下来,笑嘻嘻摸着它的脑袋,小奶狗一拨拉脑袋躲过去,恶狠狠看我。 “呦,不服气啊。”我又摸了一把,它没躲过。我干脆把它抱起来在空中来回扭动,让它跳舞。 它张着嘴想叫,没有发出声音。 我正玩的高兴,突然感觉这条狗在变大,身形跟吹了气的皮球似的。我吓得把它扔在地上,这狗见风就长,瞬间变成一条猛犬。 我吓蒙了,以为它要咬我,谁知道这条狗转过头,看向云雾缭绕的深处,“嗖”的一声窜去。 怎么了这是?我正纳闷,胡八爷从书的虚影里退出来,摔在地上。我过去扶起他,我正要问怎么回事,胡八爷脸色变了:“不好,出大事了。书库出事了。” 我提提鼻子,“好大一股糊味。” 顺着这股味道看过去,只见在云雾缭绕中火光冲天,书库的深处燃起了熊熊大火。 第三百六十三章 胡门扫把星 胡八爷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吃惊非小:“这里是仙家重地,怎么会无缘无故起火?过去看看。” 我们两个冲过去,拨开重重烟雾到了近前,离得不远已感觉热浪滚滚。我正要往前,胡八爷一把拉住,凝神道:“能在这里燃烧的火,不是凡火,不是真火就是业火,你功力不够,过去就是找死。我过去看看。” 他让我留在原地,然后一个人冲进了烟雾里。我不敢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只能心焦如焚等着。 突然,浓浓烟雾中有人大吼一声:“胡雄,胆大包天,竟然干出这种事来!” 听声音好像是胡天志,我都懵了,大声喊:“志哥,志哥。” 一个人影从云雾缭绕中飞出来,重重摔在地上,正是胡雄。紧接着又是一个人影出来,飞身而至,一脚踩在胡雄身上,正是胡天志。 胡雄想挣扎着起来,可身上的手铐脚镣极为碍事。胡天志紧紧踩着他,失望地说:“胡雄啊胡雄,朱鸿运救你出来,再给你一次机会,没想到你会做这样的事!” “志哥,是不是有误会,到底怎么了?”我赶紧问。 “有个屁误会。”胡天志咬牙切齿:“我亲眼看到胡雄放火!” “你放屁。”胡八爷大怒:“火着起来的时候,我还在另一处查书呢。” 我赶紧附和,说这里肯定有误会,刚才我们确实在查书,然后才起了大火。 这时外面疾步跑过来一个人,是掌门胡天泽。他双眼冒火,厉声道:“怎么回事?” 胡天志赶紧道:“我看到胡雄放火。” 胡八爷气得浑身哆嗦,大声喊:“不是我,我有人证,看管这里的神兽也能见证。” 胡天泽道:“先出去,都出去。” 进来一队金盔金甲的武士,押着我们所有人往外走。趁这个乱劲儿,胡八爷快步走近我,拉着我的手,用神念快速传递消息:“鸿运,这里有阴谋!要小心。” 我心里一暖,八爷这个时候不顾自己的安危,还始终想着我,我冲着他点点头。待会儿出去,我一定力保胡八爷,他本来就是无辜的。 出了藏书阁,外面来了很多胡门的武士,都是全副武装,一个个杀气腾腾。把我们团团围住,就差刀架在脖子上。 我环顾左右,突然发现一件事,怎么没看到胡晓梅?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我,胡八爷和胡天志。胡八爷一身镣铐,闭着眼睛,能看出他在激烈的思考着问题。而胡天志狠狠盯着胡八爷,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然后就是我了。 胡晓梅哪去了? 我要问胡天志,有武士挡在身前,手持钢刀拦住我。我嬉皮笑脸说:“这位大哥……” “回去!闭嘴!”武士看都不看我,一声怒吼。 我灰溜溜回到原地,心里酥麻像是无数只小虫子爬过,真是奇哉怪也,胡晓梅竟然失踪了。 这时,香炉里的长香快烧到了底儿,我暗叫惋惜,时间本来就少,结果又出了这么个大意外,基本上什么事都没做。 正胡乱寻思着,胡天泽带着众兵将从书库里出来,面寒如霜,一身煞气。他指着胡天志和胡八爷道:“把这两个人带走,押进大牢!等我细细问过再说。” 我赶紧过去:“胡掌门,我有话说。” “你说什么!”胡天泽勃然大怒,终于爆发了:“看看你干的好事!行了,你别添乱了,我知道这里的事跟你没关系,一会儿就让你回去。” “他们两个呢?”我指着他们说。 胡天泽阴森森地看着我:“跟你没关系。朱鸿运,出这么大事我能不追究你的责任,已经够意思了。你还不快滚!” “事情我总要和你说明白,”我指着香炉里的长香说:“先别撵我走。我时间还没到,香没有烧完,我再进去找找……” 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进书库找到胡晓梅,先别说她是不是见证者,最起码我要知道她的安危。而且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个女孩一定是这场事件的关键人物。 胡天泽脸上的肉“喯喯“直蹦,估计是没见过像我脸皮这么厚的人。他正要说什么,书库的深处突然传来爆响,惊天动地,地动山摇!在场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全都摔在地上。 书库内黑烟滚滚,大火直冲天际。胡天泽看着书库,眼睛瞪圆,表情僵住。 旁边有他的手下,低声说:“掌门,掌门……” 胡天泽这才回过神,似乎拼尽最后的力气说:“封锁现场,嫌犯打入监牢,所有人跟我进书库灭火,里面的资料能救几分算几分……” 说着整个人向后摔。他可是法力高强的胡门天字辈,此时此刻居然气急攻心,背过气去了。 手下蜂拥而上,把他抱住。胡天泽用手颤巍巍指着我:“此人是胡门的扫把星,赶出总堂,终生……不得入内!” “是!”一群武士过来,用刀和枪架着我往外撵。我还想说什么,这些人不惯毛病上来连踢带打,把我从大殿打出去。 这些武士不离左右,一直把我押着走出很远,穿过数道平台,到了一处极荒凉的地方,左右目视无人。 我脸上的肉颤了颤,坏了,胡天泽不会是让这些手下找个没人地方,把我解决了吧? 我正胡思乱想着,武士高喊一声:“出来接人!” 眼前重重迷雾中,隐隐有一点火光闪动。从迷雾里走出一个人,手里举着粗粗的香,正是申师兄,也就是胡天志的香童。 申师兄见到这些金盔金甲的胡门武士,顿时矬了半截,抱拳道:“各位仙家,小的在此。” “把此人带出去!”武士带着杀气说道:“奉掌门之令,此人不准再入胡门,有违者,斩!” 申师兄差点没尿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想不出发生了什么,我竟然会落到这般待遇。 我也是有苦难言。 申师兄赶紧过来,压低了声音:“兄弟赶紧走,有什么话出去说。” 我心有不甘,但没有办法,闹事对谁都不好,回头看了一眼胡门总堂,带着七分的不甘三分的纳闷,跟着申师兄离开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破案 跟着申师兄,终于回魂到了香堂。我睁开眼睛,依然坐在蒲团上,香炉里长香已熄,外面是明晃晃的白天。 记得进去时候是深夜,现在已日上三竿,难道只是去了一晚上吗?我有些恍惚,像是做了一场梦。 此时回忆胡门总堂发生的点点滴滴,竟然缥缈,很多细节都想不起来,真的是恍惚如梦。 “它没回来?”申师兄指着红狐狸问。 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表情有些怪,低声说:“申师兄,这只狐狸身能不能寄存在你这儿?”申师兄问什么意思。我说道:“胡晓梅在胡门总堂……失踪了。” “什么?”申师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兄弟,你开玩笑呢?” “这么大事我能开玩笑吗?”我说道:“一时很难讲清楚。申师兄,能否帮这个忙。胡晓梅魂魄下落不明,只留下这么一个肉身,日后回来还是要回魂的。帮个忙把它收起来。” 可能是我的要求太过分了,申师兄表情很为难,勉强告诉我,暂时先放在这儿,咱们出去见见其他人再说。 他带着我从香堂出来,穿廊过院,来到了朋友居住的偏院。陈玉珍他们正在聊天,见申师兄带着我回来了,纷纷起身。 皮胖子大叫:“呦呵朱鸿运,你们把我们甩在这儿,一晚跑哪玩去了?莫不是此地还有另外的好去处?” 申师兄非常严肃:“这位道兄说话没有道理,此地为狐仙阁,乃是仙家汇聚之地,何来的玩耍去处?” “呦呦呦。”皮胖子歪着嘴不说话了。 我看看这些人,眼圈红了,回头问申师兄,我能不能把去胡门总堂的事跟大家说。 申师兄苦笑:“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所有人都在,当下我就把自己出魂进胡门总堂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整个过程厅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听傻了。 等我讲完的时候,已经中午,皮胖子肚子咕咕叫,才把众人从我的经历拉出来。 “你说的都是真事啊?”钱老大吐着舌头说:“怎么跟编小说似的,还是玄幻小说。” 我苦笑:“现在回忆起来,我也觉得很魔幻。现在讲出来的经历,其实很多细节都想不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魂魄进入身体,再回忆那些事,就跟做了一场大梦差不多。” 陈玉珍点点头:“灵魂出窍是一种非凡体验,道家叫出阴神,其实就是做梦。我们做梦也是在出阴神。” 我说道:“现在我最闹心的是,胡门总堂里书库着火和爆炸到底是怎么回事,成了一宗悬案。还有失踪的胡晓梅,她和整件事有没有关系?” 申师兄在旁边轻轻咳嗽一下,道:你要相信胡掌门。胡门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如果不是胡八爷和胡晓梅所为,那就没事。 皮胖子道:“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排除了胡八爷的嫌疑?我倒觉得他很可疑。” 一听这话,我勃然大怒,怒目看着他。皮胖子道:“你看我,我也这么说,还不让人说话了吗?” “你这个胖子知道什么?你了解胡八爷的为人吗?”我真有点不高兴了。 皮胖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有大名,叫皮南山,你别一口一个胖子叫着。爷爷我不爱听。” 我正要反驳对骂,有个姓杨的茶馆老板道:“两位两位消消火,咱们是分析案情,不是窝里斗。朱鸿运,你觉得这事是怎么回事,想必心里有一定的猜测了。” 我深深叹了口气:“当时进入书库的只有四个人,我、胡晓梅、胡八爷和胡天志。说实话,从情感上论,胡八爷和胡天志,我都不愿意猜测他们是坏人。” 申师兄在旁边道:“我家老仙儿本来就不是坏人。”他是胡天志的香童,自然要维护老仙儿的利益。 申师兄沉声道:“我在天志前辈的门下出堂已经十年,经历风风雨雨,什么没见过?我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担保,天志前辈绝对不是奸佞之徒。呸呸呸。”说到这个词他都嫌恶心,呸了好几口。 杨老板问陈玉珍:“老陈,你是老奸巨猾……你是老谋深算之人,你看这事如何解呢?” 陈玉珍苦笑:“杨老板,你别往火上架我,就算我在现场,估计现在也糊涂。何况是听人转述。当时不是四个人吗,凶手不是胡八爷,朱鸿运可以做保证。凶手也不是天志前辈,申师兄做保证。那剩下的只有一个可能了。” 我大吃一惊:“你说是胡晓梅?不可能吧,她那点功力,何德何能炸毁五仙书库?” “不,”陈玉珍说:“我说的这个可能不是胡晓梅,是你!”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我,连申师兄的眼神都变得怪怪的。我干咳一声:“你开什么玩笑?” 陈玉珍道:“分析嘛,你怕什么的。一共四个人,不是胡八爷,不是胡天志,胡晓梅又没那么大能耐……只有是你喽。你有胡门仙印,对不对?你也有放火爆炸的动机,为了造混乱救胡八爷,对不对?还有一个原因,你无法否认。“ 我问什么,陈玉珍道:“你对胡门有意见啊。赶掌门胡天泽说话了,你就是胡门的扫把星!所以你想搞点破坏,也在情理之中。” 我嗓子干哑,像是冒了火一样,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皮南山皮胖子在旁边道:“好像真有点道理,我都被说服了。” 屋里鸦雀无声,落根针都能听见,陈玉珍忽然大笑:“看你们吓得,我也是顺嘴胡嘞嘞,怎么可能是朱鸿运?如果是他,胡天泽胡掌门也不会让他轻易离开。再说了,朱鸿运进书库后,从始至终身边是有人的,先是胡八爷,后来又来了神兽……” “不对!”皮南山眼睛瞪大了:“朱鸿运刚才说,刚进书库的时候,他和胡八爷分开过。” “对。”我承认:“当时是胡八爷的建议,我们兵分两路,各自寻找。但是没多长时间,他就和那只犼重新出现,与我兵合一处。” “会不会是这种可能,”皮南山说:“分开的时候,胡八爷去放火,然后被神兽发现了……” “你怎么就盯着胡八爷不放呢?”我真是恼火,大声质问。 皮南山不耐烦:“这不是分析嘛。你进来之后,叭叭叭说了一大通,让我们分析。好,我们分析了,你又不高兴了。” 陈玉珍摆摆手:“我看啊,此事说来说去都是悬案,以咱们的认知很难破案。其实我看,这件事的重点不是破案。” 陈玉珍是江湖老油条,身经百战,阅历丰富。我赶忙毕恭毕敬:“还请陈先生指点。” 第三百六十五章 抓鬼 陈玉珍道:“前因后果我大概了解,如今看似一团乱麻,其实有个最重要的关键点。” 屋里所有人都在听他说。 陈玉珍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说道:“不知道小朱听没听说过黄河运木材?” 我有点懵,这是一杆子杵哪了?我茫然摇摇头。陈玉珍咂了砸嘴,跟评书演员要开书差不多,把水杯重重一顿,开始说起来。 “以前老年间,两岸运送木材都是靠黄河,往河里一扔,顺河而下,很快就到了下游,既省人力又省路费。但是木材下黄河有个最大的问题,很多木头会在河道里堆积在一起,纵横交错错综复杂,卡在那一动不动,这时候该怎么办呢?” 陈玉珍环视屋里。 钱老大是他的徒弟,赶紧捧哏:“找人把这些木头一根一根都搬开。” “错!”陈玉珍道:“钱老二,你说。” 钱老二嬉皮笑脸,直白地说,我想不出来。 皮南山听得不耐烦:“我说老陈,你就别卖关子了,云山雾罩扯到哪去了。” 陈玉珍道:“这个时候就要找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把头,老头来到乱木头堆上,能凭借经验一眼找到所有木头里最关键的那根,只要把它找到,一斧子下去!木头劈断,所有纠结在一起的木头堆迎刃而解,一泻千里。” 我恍然:“你的意思是,现在的情况乱如麻,要找到最关键的那一个问题。” 陈玉珍笑着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皮南山在旁边道:“老陈,我就看不得你这样,一副讨打模样。” 陈玉珍也不搭理他,说道:“小朱,你仔细想想,所有这些事,前因后果里最关键的那一个,是什么?” 我大脑快速计算,我之所以来到胡门总堂,是要找胡八爷。找他为了什么呢,为了救胡七爷。现在胡八爷陷入囹圄,胡七爷生死未卜……我尝试着说:“是胡七爷?” 陈玉珍猛地拍了拍巴掌:“不错,正是胡七爷!胡八爷那头就别指望了,是人家胡门内部的事,咱们在场所有人都插不上手,不够级别。我们力所能及的,就是救出胡七爷。然后让胡七爷亲赴胡门,再救胡八爷。” 皮南山撇嘴:“老陈,你这是说绕口令吗?” 我感叹一声:“胡七爷如果能救我早就救了,没办法才来胡门总堂嘛,你以为我想来啊。” “不。”陈玉珍说:“我听你讲述这一切,我觉得胡七爷你凭借个人能力,其实完全能救。” 我眯缝起眼,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玉珍道:“你说过对付异世界黑色颗粒最好的办法,就是‘念’。念越执越怨,其威力越大,对吧?那么问题就简单了,你就去搜集这种‘怨念’,然后用它对付黑色颗粒,那不就得了。” 我张着大嘴,都听傻了:“陈先生,怎么搜集‘怨念’呢?” 陈玉珍道:“简单。拥有执念、怨念最重的东西是什么?鬼啊!而且还得是女鬼。你多搜集女鬼就行了。”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陈玉珍这个方法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陈玉珍继续道:“离着胡七爷彻底魂飞湮灭,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你趁这段时间搜集女鬼,数量不在多,在厉!越是厉鬼越好,要是碰到贞子或是伽椰子那个级别的,妥了,有一个就能安天下!” “除了女鬼,我曾经利用自身的坏情绪抵抗过黑色颗粒。”我说。 陈玉珍道:“要搜集活人情绪为己所用,非常难。情绪这东西,摸不着碰不到的,你怎么搜集?而女鬼是实实在在的灵体,只要用恰当的法器,就能把它们搜集在一起。你甚至可以炼鬼嘛,把几个女鬼炼成一个大鬼,威力更是几何级数的增长。” 皮南山喉头动了动:“老陈,你这算是道法黑科技吗?黑魔法呗?” 陈玉珍叹口气说:“女鬼说好抓也好抓,说不好抓也不好抓。含冤而死的厉鬼,水平一般的法师碰上就是送死。而且此等厉鬼,一旦沾上就跟狗皮膏药似的,可能一辈子都甩不干净,要背着沉重的因果。现在除了东南亚还有此类黑法,咱们这儿没听过谁会了。” 我赶忙道:“烟堂行不行?” 陈玉珍摇摇头:“烟堂说是鬼堂,但他们从来不主动惹孤魂野鬼,尤其是厉鬼。他们开的就是鬼堂,老仙儿是鬼仙,更知道其中的厉害。其实烟堂的人,厉害的地方不在于抓鬼,而在于利用鬼仙儿的他心通,以及进地府查事方便。他们的法力和法术,其实很一般,只不过走了个偏门而已。” 我苦笑:“你说的挺有道理,可我不会抓鬼啊。”我站起来冲着陈玉珍抱拳:“陈先生,要不然你助我一臂之力吧。” 陈玉珍果然老奸巨猾,叹了口气:“小朱,我和你投缘,一见如故。但是呢,老朽年龄大了,几个徒弟又不成器,我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说实话,你面临的这种困境,我是真想帮忙,但就是伸不出手。遗憾,遗憾啊。” 茶馆的杨老板道:“老陈啊,力所能及的帮帮,大家都是朋友。别一推三六五的。” 陈玉珍沉吟片刻说:“其实你完全可以自己抓鬼嘛,你有胡门仙印,有法力基础,只要再学点方法和技巧,自己可以胜任。” 皮南山来了兴趣:“老陈,哪有学校教怎么抓鬼的,我也想报班学学。” 陈玉珍苦笑着摇摇头:“这个没有人教,会的人多是奸佞变态之人,怎么会收徒弟?不过可以自学,需要一本书。” 我问什么书。 陈玉珍道:“这本书的书名叫《女青鬼律》,就是教怎么抓鬼的。” 我眼睛瞪圆了,“你再说一遍!” 陈玉珍又重复了一遍,说这本书叫《女青鬼律》。我慢慢从怀里的内兜掏出一本古册子,上面几个字,写着《女青鬼律》。 “是这本不?” 陈玉珍眼睛亮了,站了起来,手都在颤抖:“你,你竟然有这个书的原本?能给我看看吗?”我把书交给他。陈玉珍在手里翻着:“对,对,就是这本书。所谓‘女青’是药名,‘女青鬼律’的意思是治愈诸鬼作祟之药。里面记载了鬼的名字和抓鬼的方法。这是一本奇书啊,奇书。可惜可惜。” 他连叫可惜,我心提起来,问怎么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咬了一口 我问陈玉珍有什么可惜的,陈玉珍摸着没什么胡子的下巴,说道:“《女青鬼律》其实上下一共八卷,你手里只有下册没有上册,岂不是遗憾。” 我想起在深山里被胡晓梅救,当时有个老太太,跟我说起了《女青鬼律》的渊源,我便说道:“是不是这本书相传于南北朝时期,不知道为什么邪人所作,此书记载着各种恶鬼的名字和抓鬼的方法,学会之后便可以驱鬼为自己所用。” 我这么一说,陈玉珍倒是刮目相看,点点头:“你这不是知道很清楚吗?” 我把书拿过来,随手这么一翻,陈玉珍赶紧提醒:“这是孤本,绝品!你小心点。世界上就这么一本了,网上的都是假的或是不全的。你如果不会保管,可以暂放我这儿。” 我心里暗笑,这老伙计是真能见风就钻,见便宜就上。 我们正说着,忽然远处传来钟声,申师兄脸色一变:“不好,总堂报警,有大事集合。我得赶紧过去了,估计就是书库的事。” 我们其他人面面相觑,申师兄道:“诸位,如果没有别的事,赶紧走吧。尤其是小朱,不要再趟浑水,趁现在还没有惹火上身。” 众人收拾收拾东西,纷纷告辞,申师兄匆匆把我们带出狐仙阁。我拉住他暗暗叮嘱保存胡晓梅的肉身,申师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便返回总堂,消失在大殿深处。 我们急匆匆下了山,坐着车赶回了陈玉珍的风水堂,回来之后,都是惊魂未定。这次去狐仙阁,什么事没办成不说,还惹下那么大的麻烦,我心里惴惴不安,有种很不踏实的感觉。 如今骑虎难下,赶陈玉珍说话,想破解所有难点,救胡七爷是关键。 我坐在桌前,无意识地拿着水杯,时不时长吁短叹。皮南山道:“大丈夫有事做事,看看你这出。” 我算是知道这胖子的脾气了,叹口气说:“皮爷,要不咱俩换换,你要是坐我这个位置上,面对一脑门官司,不叹气才怪呢。陈先生,我想好去抓女鬼了,可女鬼在哪呢?我总不能买机票到扶桑去抓吧?” “这真是个难题。”陈玉珍道:“咱们巫镇人杰地灵,没什么妖物。所以,咱们镇上出马仙儿很少,我也只是开个风水堂。业务范围不局限在本镇,遍布全省。再说多少年了,我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凶厉的女鬼出没,咱们现在社会和谐昌盛,早就绝迹啦。” “其实……”一直没说话的茶馆杨老板插话道:“说来也巧,离着咱们巫镇大概一百多公里左右,有个盘市。前些日子,有个朋友找到我,说是最近遇到了一件很诡异的怪事。可能和女鬼有关系。” 众人来了兴趣,让他详细说说,杨老板苦笑:“我那个朋友,只是给我发来信息问询,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小朱如果实在想找,可以过去看看。” 我叹口气,这一路折腾的,还要再去盘市,一百多公里的路。等全忙活完了,我还是趁早远离这个圈子吧,惹麻烦不说,图点什么呢?又不争房子争地,还得罪了一批人。 想到这儿心念俱灰,懒洋洋提不起劲头儿。这时候皮南山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别灰心嘛,我正好最近没什么事,可以陪你走一趟。” 我抬头看他:“皮爷……” 杨老板笑:“你皮爷是典型的无事忙,现在闲得不行,就让他和你去吧。你皮爷有钱,出去之后打尖住店吃饭喝酒,他都包圆了。” 我赶忙道:“那倒不用。” 皮南山乐了:“你还真实惠,真以为我是冤大头呢。我能帮你走一遭,已经是很大人情了,其他想都别想。” 陈玉珍正色说:“有南山跟着,我也能放心。别看南山平时咋咋呼呼,嘴没个把门的,关键时候确实能起点作用。多个人多条路嘛。” 众人这么一说,我有点坐不住了,与其在这里干熬,还不如早点过去看看怎么回事。杨老板和他那个朋友沟通了一下,把我们介绍过去。 然后告诉我们,过去之后,就打这个电话联系一个叫黄路的人。 我和皮南山没有停留,从陈玉珍家里出发,直接到长途客车站坐车。坐客车的话,大概两个小时左右能到。皮南山什么都没带,上车就睡觉,不知从哪掏出个眼罩,糊在脸上,不多时就响起了呼噜声。 我心里有事,心焦的像是小猫挠一样,哪有心思睡觉,真很羡慕他吃得下睡得着。 下午四点到了盘市,叫醒了皮南山,这胖子睡得迷迷瞪瞪的,擦着口水说,这就到了,刚做个美梦。 我们出了站台,给黄路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后,一辆破旧的黑色suv开了过来,车窗探出一个脑袋,喊着:“你们是不是朱先生和皮先生,上车上车。” 我和皮南山上了车,司机一脚油门开向市区。开车的这位三十多岁,长相很普通,戴着大墨镜,一边开车一边自我介绍,说自己就是黄路。 我问,在他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黄路苦笑,“不是我出事,是我朋友,等到了再说。” 黄路住在市区一所公寓里,小区挺高档的。坐着电梯上去,我和皮南山没有互相交谈。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和他一起出来,和皮南山不熟,现在身居外地,又要处理很棘手的事,两人配合和默契是很重要的。默契不到,不如我自己一个人轻便一些。 黄路请我们到了他住的地方,三室一厅,就是清清冷冷的,没有烟火气。家里也没什么人。 黄路请我们坐,又倒了热水过来,问我们住在哪,他来安排。皮南山是自来熟:“老黄,大家不是外人,你不用这么客气,说说到底是什么事。” 黄路搓着手说:“出事的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姓邵,我们都管他叫邵哥。邵哥最喜欢逛夜店,他结婚了,老婆也不管他,就出去花天酒地。大概在半个月前,他去了我们当地一个很有名的酒吧,然后带走一个女的,两人去开房了。” “你这能吸烟吧?”我问。 黄路赶紧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没有开封的好烟,直接打开,扔过来一包:“抽我这个。” 我心想这还不错,没白跑,最起码还能蹭着一包烟,点上美滋滋抽了一口,靠在沙发上继续听。 黄路继续道:“第二天早上,那女的就不在了,只剩下我朋友,也就是邵哥一个人。邵哥毕竟有家有业,就是图一夜风流,女人这么自觉地走,他还巴不得呢。这时他感觉肩膀子疼,低头一看,就有点不高兴了。” 皮南山听得津津有味,问怎么了。 黄路道:“他的肩膀上有个很深的牙印,是那女的趁邵哥睡觉时候咬的。” 第三百六十七章 皮胖子破案 听黄路说,他朋友邵哥在夜店找个女人,一夜风流之后,女人第二天早上走的时候,在邵哥肩膀上咬了一口。 听到这里,我和皮南山不约而同相视一笑。皮南山笑着说,挺会玩的,还留个小草莓。 黄路叹口气:“这小草莓宁可不要。过了没几天,被咬的伤口开始溃烂,烂的速度特别快,然后一周前……”他顿了顿:“邵哥死了。” 我和皮南山倒吸口冷气。皮南山眨眨眼说:“你的意思是,邵哥的死是因为伤口感染?” “那段时间,他肩膀的伤口一直在烂,”黄路说:“我陪他去看病,从皮肤病医院到老中医,都检查了个遍,上了很多药都没用。最后找了个老太太,那老太太挺有道行,说这个伤口不是人弄出来的,里面都是阴寒之毒,非常厉害。我们就问她怎么治,老太太摇摇头说没得治,阴毒已经走进脉络里,抵达心脏,大罗金仙也没得治。果然这句话之后几天,邵哥就死了,死在自家的床上。” “那老太太呢?”我问:“你后来再没找过她?” 黄路苦笑:“我们盘市每月的十五在城乡结合部,都会举办一次大庙会,周围乡镇的农民来卖东西,也有很多算命的出马的摆摊做生意。那老太太是我们在庙会随便找的,没想到一语成谶。是个高人啊。如今再想找已经来不及了。” 我问,医生尸检了吗,怎么说的? 黄路道:“邵哥头天晚上还跟老婆睡觉,第二天早上起来没气的,把老婆吓完了。又是报警,又是打120,来检查过,说邵哥死于心脏麻痹,是自然死亡,跟别人没关系。他老婆一直哭,有风言风语说她害死了丈夫,但是我心里清楚,邵哥的死是意料之中,多少天前就埋下这个祸根。我心里很不得劲儿,我和邵哥认识能有小二十年了,绝对的铁子,现在他走得这么稀里糊涂,我心有不甘啊。想查个明白,有个交待,最起码让邵哥九泉之下能闭眼。” “和他一夜风流的女人一直没找到吗?”我问。 黄路点点头:“邵哥去的那家酒吧老板,我认识,都是熟头熟脸的朋友。我打过招呼调了当晚的监控察看,看完之后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问怎么了。 黄路抹了一把脸说:“当天晚上,邵哥是一个人离开酒吧的,身边并没有女人……” 皮南山来了精神头:“监控差错了吧?” “没错,日期没错。”黄路说:“我还拷贝了一份儿,上面有标注时间,你们如果感兴趣可以看看。” 皮南山拍着我的大腿说:“朱鸿运,你算是来着了,还真的有鬼。” “嗯?”黄路疑惑地看过来:“你们什么意思?” 皮南山装着低头喝水,唏哩呼噜的。我岔开话题:“除了监控,还有其他可疑的地方吗?” 黄路道:“确实有一样东西很可疑,我拿给你们看看。”说着起身去了里间。趁他进去,我点了一根烟,整理一下思路。 时间不长,黄路再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很细的玻璃罐子,大概有成人中指的长短。他递过来:“你们看看这个,小心一些。” 玻璃罐子还封着口,堵着木塞,非常仔细。我拿起来看,皮南山凑过来,浓重的呼吸吐在我耳朵上,我咳嗽一声:“一会儿我给你看。” 皮南山道:“你矫情什么,赶紧一起!” 我头疼似的皱皱眉,把玻璃罐子拿起来看,里面装着一只昆虫,是黄黑色的蜜蜂。这只蜜蜂明显是活的,展着翅膀上下乱飞,我似乎能听到“嗡嗡嗡”的声音。 “这是蜜蜂?”我问。黄路点头,重复了一遍说,是蜜蜂。 “这有什么奇怪的?”皮南山问。 黄路说:“这是邵哥临死前经常把玩的东西,而且有个事真的很奇怪,他死的时候手里也是捏着它。他老婆嫌晦气,要把这玩意扔了,我赶紧要回来,我觉得这东西古怪,说不定与邵哥的死有关系。” “邵哥说没说此物的来历?和那个神秘女人有没有关系?”我问。 黄路摇摇头:“生前的时候我问过他,他没说,我当时也没当回事。现在是越想越怪,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只蜜蜂?” 我拿着玻璃罐又看了看,这只蜜蜂生命力很强,上上下下的飞,一时不闲着。我绞尽脑汁,也没法把它和邵哥死亡联系在一起。或许两者之间压根就没有联系,只是胡想乱想而已。 我把蜜蜂还给黄路。黄路目光期待:“听杨老板介绍,两位都是道法中人,非常厉害,对这件事怎么看?” 我故作深沉,“这个这个……那个那个……” 皮南山不耐烦:“什么这个那个。没想出来就是没想出来,老黄,我们也是一头雾水,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黄路一脸的失望,勉强道:“是啊,这件事很怪,无从下手。”我问:“死者的尸体火化了?” “是啊。”黄路道:“大夫说了是自然死亡,殡仪馆的意见是赶紧烧了得了,放在冰柜里费钱,没必要。” “尸体如果没火化,或许还能发现点什么。”我遗憾地说。 皮南山瞪我:“你懂解剖还是会尸检?” 听他这么说,我牙根都痒痒,这皮胖子捣乱的是不是?他一直在拆台,其他一点用没有。我不高兴了,表情挂了出来。 黄路道:“事情呢,就这么个事情,线索就这么多。你们看看想怎么查,我都全力配合。不过咱们先说好,你们如果查出来,有了结果,这次来该多少钱多少钱,我一分不少。可两位什么都查不出来的话,我就没办法了。” 我听得这个不高兴,黄路明显不信任我们,看出我和皮南山都是半吊子水平。 我说,那你帮着我们找个住的地方可以吧? 黄路有点不耐烦了,站起来披上外套:“两位跟我走吧,小区外面有个宾馆还不错。”我也站起来,而皮南山还坐在沙发上喝热水,一口一口抿着,没动地方。 “皮爷,你还有什么高见?”我看着这个胖子,气不打一处来,故意讽刺他。 皮南山道:“线索嘛,我已经找到了,心里有了数。不过需要老黄你帮忙。” 黄路狐疑地看着他:“你先说,我力所能及肯定帮忙。” 皮南山不慌不忙放下茶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第三百六十八章 酒吧 “皮爷,你想到了什么?”我问。 皮南山道:“其实有个最显而易见的线索,就在眼皮子底下,可你们没经验,都忽视了。” 听完这话,我浑身不舒服,皮南山你是搭档的,还是来拆台的?要贬损,怎么连我一起都带进来了。现在只要稍有经验的社会人,都能看出我和皮南山之间有问题。 黄路看看我,又看看皮南山,问道:“线索在哪里?” 皮南山道:“简单,就在那家酒吧。” 黄路失望地苦笑,摇摇头:“皮先生,酒吧我已经调查过了,当时的监控录像已经查验,没有问题。” “都调查过了?”皮南山歪着眼看他:“酒吧面积多少平?有多少工作人员?里面有没有暗室和地下室?有几个防火通道?” 黄路无奈:“皮先生,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查这些有用吗?跟死者的死因有关系吗?” 皮南山道:“你不是说这家酒吧老板跟你是朋友吗?这样行不行,天色马上就黑了,你带我们两人晚上去酒吧看看。” 黄路看着皮南山,皮南山翘着二郎腿看他,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看了能有十几秒,黄路叹口气,说行。他带着我们从家里出来,到小区外面的酒店开了两个房间,约定晚上九点过来带我们去酒吧。然后他就匆匆走了。 现在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按情理大家应该一起吃顿饭,黄路竟然自己撤了,显然对我们不满意。 我对皮南山也是一肚子怨言,觉得这胖子讨厌、烦人,可毕竟大家都是朋友,我又不好意思说得太直白,等一会儿吃饭时候旁敲侧击吧。 我对皮南山说,晚上我请你吃饭。皮南山也不会看个眼力见,,没有推让,兴高采烈拿出手机查当地美食。 这胖子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啊。我在心里暗叹。 晚上我请皮南山吃了牛蛙火锅,这胖子饭量惊人,一顿饭吃下去我小三百。我暗暗盘算,再这么下去,还是分道扬镳算了。吃饭的时候,我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意见,可皮南山装聋作哑。 吃完饭,黄路来了电话,说去停车场。我们到了之后,他带着我们去商业中心的酒吧。在路上黄路交代我们,尽量不要直接提邵哥的事,酒吧老板嫌晦气,最好能绕个弯。 到的时候,正是酒吧开始进客的时间。盘市属于三线城市,夜店还保留着一些当地风格,一些花枝招展看不清岁数的妇女,光着大白腿在酒吧门口说笑打闹,吞云吐雾。 我们到了之后,她们蜂拥而至,像是鸨母一样往里拽,我晕头晕脑就进去了。里面更是乌烟瘴气,镭射光到处乱晃,低音炮哐哐响,震得脑袋瓜子嗡嗡的。 我一脚高一脚低,晕头涨脑跟着黄路七扭八拐,像走迷宫一样来到最里面的办公区。等关上门,隔断了外面声音,才好一些。 黄路敲开了一扇办公室门,里面的空间不大,一张老板台几乎占据半壁江山。在老板台后面坐着一个半大老头,估计五十来岁,光头铮明瓦亮,手里拿着电子烟,时不时从鼻子眼里喷出一股烟。看那模样就想揍他。 黄路赶紧介绍,说这老头道上人称火哥,是这家酒吧的老板。他又把我们介绍过去,说我们是巫镇风水堂的风水高手,过来忙点业务,给火哥哥介绍认识认识。 火哥眼睛亮了,不在四十五度角眼皮子看人,赶忙从老板椅上站起来,和我们握手:“两位师傅很年轻啊,尤其这位,一看就是江湖中人。”他指着皮南山,皮南山讪笑:“老板说我油腻呢。” 火哥朗声大笑,黄路在旁边赔笑。我们分宾主落座,火哥让人上来果盘和酒水,然后道:“两位都是高人,正好帮我看看这家酒吧的风水,我最近还为这个事闹心。” “火哥,生意这么火爆,人流就没断过,还操心风水呢?”黄路适时捧了一道。 火哥道:“生意我是不愁啦,但总有人跟我反应一些怪事。”他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吸着电子烟。 黄路问什么事,火哥道:“这也就是你来了,我才说。我的店员好几次都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有时候在厕所,有时候在天花板,有时候在窗台,仔细看一晃眼的工夫又没了影。最近还有个客人喝多了在厕所睡着了,醒来时莫名其妙出现在后门的胡同,你说怪不怪?” 黄路笑:“你都说了他喝多了,可能是断片了,自己过去的吧。” 火哥摇摇头:“那客人不依不饶,非说是店里的伙计把他扔出去。最怪的是,我们调了监控,明明白白看到他走进了厕所,然后再没有出来过。当然了,厕所里不可能有录像,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去的后门。有人风言风语的传,说店里不干净。现在不影响生意,但是怕愈演愈烈,流言止不住,真要不可收拾的时候就麻烦了。” 他看看我们两个:“两位,你们怎么看?” 我正要说什么,皮南山道:“刚才我这一路进来,确实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儿。但是现在正是老板做生意的时候,人多也杂,我们不方便行事。这样吧,明天白天你们歇班时候,我们再过来细看。” 火哥说道:“两位放心,真要查出怎么回事,解决了店里的问题,我老火不是不懂事的人,红包该给多少是多少。” “好说好说。”皮南山拍拍我的腿:“行了兄弟,走吧,明天上午再过来。” 他冲我递了个眼神,我没明白什么意思,可不能拆台,站起来要走。火哥赶紧说,两位要不留下来玩玩,感受一下我们店里的气氛。皮南山摇摇头,感谢他的好意,带着我出来。 黄路开车送我们回去,走到一半路的时候,皮南山叫他在路边停车。黄路有些诧异,皮南山一副高人模样,说他要买点烧纸,明天去酒吧要先祭拜一下地灵。 说得黄路一愣一愣的,不敢多问,放下我们先走了。皮南山见他走远了,径直向前面的殡葬一条街走过去,我这才注意到,这里靠近一所大医院,后面胡同一趟街都是干殡葬服务的。 “皮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皮南山道:“买烧纸啊,不是说了吗? “你还真买?”我纳闷地说:“你葫芦里到底藏着什么药?” 皮南山笑:“你就瞧好吧,我这套专门帮人看事的流程,是跟一个朋友学的。对付那些老板绝对好使,那叫一个云山雾罩。” 我笑着说:“陈玉珍吧?” 皮南山大笑:“不是背后说老陈,他啊小角色而已,这一行真正的大佬你还没看到呢。” 第三百六十九章 地下室 皮南山和我进了殡葬一条街,买了香烛黄纸,又三打听两打听,在很偏的小店里淘了一个孩子玩具一样的罗盘。 皮南山说,明天能不能顺利搞定酒吧老板,就看它了。 我们回到酒店休息,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九点来钟黄路来了。我们吃完早饭,开着车到了酒吧。现在正是酒吧冷清的时候,一夜狂欢之后,所有的山猫野兽都回去睡觉了,酒吧只有几个值班的人在。 老板火哥非常热情,问我们从哪开始。皮南山煞有介事掏出玩具罗盘,端好了开始往前走,店里还有几个伙计,有的准备下班,看到这一幕停下来,好奇地凑热闹。 皮南山在前面走,众人在后面跟着。我掏出一根烟,心想待会儿看看这胖子怎么收场。 皮南山先是上了二楼,转了一圈,所有房间的门都要推开瞜一眼。然后又回到一楼,挨个房间进,火哥有点看不下去了,赶紧过来拦着:“皮先生,你到底找什么?有些地方不好进。” “哎呀,那就麻烦了,”皮南山指着罗盘给他看,“上面的针摇晃地多厉害,说明你这里……唉……” 火哥道:“有些房间都是女人换衣服的地方,实在不方便。” 皮南山看看表:“时间不短了,那就暂时休息休息,一会儿再找。” 火哥赶紧把看热闹的店员打发走,告诉他们不要出去乱说。趁着周围没人,我把皮南山拉到一边,低声道:“皮爷,你到底玩什么把戏?” 皮南山道:“死者邵哥带走了一个神秘女人,从哪带的呢,就是这个酒吧。这里是一切事情的源头。我走了几遍,确实感觉这里的气息不太舒服,干净不干净不好说,最起码要趁这个机会,把这个源头彻底调查清楚。以后再想这么查就难了。” “你还能觉察出不对劲儿的地方?”我有些瞧不起。说实话,要不是胡门仙印被封,我至于这样吗。以前只要仙印一开,两只眼睛就跟擦了牛眼泪一样,什么邪门歪道都能看见,哪像现在这么费劲。 我是虎落平阳,干着急没办法。 皮南山道:“我跟着巫镇几个神棍都是朋友,混时间也挺长了,照葫芦画瓢呗。你别管了,洒家自有分寸。” 我心中冷笑,行,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休息了片刻,皮南山再次端着罗盘煞有介事地满酒吧走,走着走着,穿过一条消防通道来到后面。是一条走廊,两侧堆积杂物,纸壳箱子摞成了小山。皮南山让火哥把灯打开,昏黄的光线照下来,这地方显得阴森森的。 皮南山目光落在一扇门上,问火哥,门后面是什么地方? 火哥已经不耐烦了,抽着电子烟焦躁地说:“仓库吧。我盘下这家店还不到半年,这地方又脏又臭,一直在走廊堆着杂物,后面的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打开看看。”皮南山说。 火哥看看表:“中午了,要不然我请大家一起吃饭吧,我们店旁边有家韩国烤肉不错,挺地道。” 皮南山道:“吃饭是小意思,这扇门打开看一眼呗。” 火哥摇摇头,说没有这扇门的钥匙。 皮南山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他突然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快步跑几步,来到这扇木头门前,飞起一脚“哐”的巨响。 这扇木头门本来就有年头了,皮南山用力过猛一脚踢开,人差点摔进去。 火哥大怒:“你这是干什么?得到我允许了吗?” 皮南山没理他,来到大门前,探着脑袋进去看,里面黑森森的,一点光都没有。皮南山打个响指:“开关在哪?” 火哥真是生气了:“你们走吧,我不看了。老黄!叫他们走。” 黄路也觉得皮南山过分,过来劝我们走。皮南山听都不听,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模式照过去。火哥沉着脸说:“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叫人了,别说我不客气!” “大哥,你先别发火,你过来看看。”皮南山说。 火哥狐疑不定,慢慢走过去。 黑暗中皮南山的手机,发出白莹莹的光,照在门上。在场所有人都看清了,在这扇木头门的后面,贴满了黄色的道家符纸,咒语都是用深红色朱砂写成的。屋里往外散发着冷气,带着所有的符纸轻轻摆动,地上还落着好几张。 一阵阴风吹出来,有些符纸从门里吹出来,像是一张张纸钱,显得那么晦气和阴森。 火哥又惊又怒:“这,这,这怎么回事?” 黄路喉头上下窜动:“火哥,这里你从来没看过?” “没啊。”火哥说:“这家店以前也是夜店,我盘下来的价格特别低,当时手头没钱,简单装了一下就开业了,我还觉得捡了个大便宜。他妈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猫腻。这不就是个凶宅嘛,我说怎么这么便宜!老陈啊老陈,你他妈连朋友都坑。” 黄路问,哪个老陈。 火哥道:“还能有谁,陈达!也是报应,这老小子前一阵出车祸变成个瘫子。该,报应!”火哥又是咒骂又是吐痰,我心说,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这下面是什么地方,你也不知道喽?”皮南山问。 火哥跟丧家犬似的,被这个莫名其妙的暗室弄得灰头土脸的,心情很差,摇头说不知道。皮南山道:“取手电,我和朱师傅下去看看。” 黄路还在傻看着,火哥现在只能冲他发火了:“老黄,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没听师傅说要手电吗?去我办公室,办公桌里有个狼眼,快去!” 黄路这才回过神来,颠颠去了。我们几个在这儿等着,我看皮南山,皮南山冲我做眼色,我看不明白什么意思。 等了片刻,黄路回来,累的气喘吁吁,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黑色手电筒。皮南山接过来在手里掂掂,“呦呵,还真趁点东西。” “别直接对眼。”火哥说:“亮度太强,能让人短暂失明。” 皮南山打开手电照进去,迎面是条楼梯,直通到下面空间。应该是一间地下室,四面堆着空空的木头架子,地面还是泥土的。手电光落在地上,很清晰看到土面有翻动过的迹象,似乎有人把什么埋在里面。 第三百七十章 老将出马 我们来到地下室,找了一圈没找到灯的开关,只能用手电照亮。不知为什么地下室湿气好重,而且温度极低,跟冰窖一样,搞不清冷的原因。 走了一圈,火哥和黄路冻得抱着肩膀,尤其火哥,年老色衰,身体不行了,冻得嘴唇发紫。皮南山用脚踩踩地面:“很显然,猫腻就在下面。” 火哥问什么意思,皮南山道:“火老板,我给你变个魔术。”火哥都快冻哭了:“我说皮先生,有什么你就说吧,别卖关子。” 皮南山道:“铁锨有没有?” “仓库有。”火哥说:“我叫几个人来。挖什么呢?” 皮南山一脸诡笑:“这种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目前就我们四个知道,最好。”皮南山坐在楼梯上,招呼我们去仓库拿铁锨。 我和黄路跟着火哥出来,等到了外面温度回升,火哥这才缓过来。 他问我地下室怎么这么冷,我好歹经历过很多灵异事件,随口道:“下面有很重的阴气。看到翻动的土了吗?” “咋了?”火哥和黄路看我。 “土里埋着你们想都想不到的东西。”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埋的什么,又不能明说,得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任。 火哥和黄路对视一眼,都有些骇然的表情,两人都是老油条,估计能猜到是什么。火哥喃喃自语,如果真是那样可麻烦了,麻烦大了…… 到仓库取了两把铁锨,黄路又到隔壁的店里借了两把,一共四把,一起拿到了地下室。 皮南山让一人拿一把,然后用大头皮鞋踩着地面说:“来吧各位,开始吧。” 我们几个互相看看,黄路道:“火哥,你到外面休息,我们几个干就行。”火哥说:“拉倒吧,我在外面也呆不住,还是一起干吧。” 我们四个围着地下室的地面开始挖坑。土质疏松一挖就开,四个大男人也不说话,速度很快。时间不长挖了一米多深,旁边落满泥土。 就在这时,火哥一铲子下去,就听清脆的一声“挡”,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他脸色一变:“两位师傅,下面真有东西。” “挖!”皮南山叫了一声。 我们四个下手如飞,反正这地方冷到不行,运动运动还能生出点热气。地下室没灯,手电筒架在高处,俯视照射我们这几个人,光线晦暗,环境阴森,只能听见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土越来越多,东西终于露了出来,是一个近乎腐烂的木板,深红色的,看着就渗人。 皮南山叫我们停手,他到拿过手电,蹲在地上仔细看,说道:“这是朱漆的木头,你们看明白了吧,是一口棺材。” 我恍然:“难道里面装着女尸?” 火哥都快哭了。黄路也明白了什么,喉头咯咯响:“里面的女鬼活了,勾引了邵哥,然后把他弄死了?” “现在还不好说。”皮南山没有把话说死。 火哥如此经验丰富的社会人儿已经失去分寸,又冷又惊又害怕,拽着黄路的胳膊不撒开,颤抖着声音问:“皮师傅,怎么办?这里发现了棺材和尸体,酒吧还开不开?这要传出去,我非倾家荡产不可。我借了一屁股外债才把这个摊子撑起来……” “别慌。”皮南山道:“有我们在,你怕什么的。” 我暗暗佩服,皮南山看着脑满肠肥,一张臭嘴,可关键时候真拎得起来。 火哥像看见大救星一样,问接下来怎么办。皮南山道:“老黄,你先把地下室门关上。” 现在他说啥是啥,黄路颠颠儿跑楼梯上关了门,再回来。 火哥从兜里掏出好烟,递过去一根,皮南山摆摆手说不会。火哥还算有眼力见,马上转头递给我,我正要接,皮南山道:“你们没闻到臭味吗,那是尸臭,尸体腐烂会生出沼气,一见火星就爆炸。你们不要命了?” 我和火哥面面相觑,我咳嗽一声,心想没那么夸张。又不好拆他的台,烟还是接过来,别在耳朵后面。 黄路提鼻子闻了闻,小声说,好像还真有臭味。 皮南山用手电照着地面上隐隐出现的木头板子,说道:“火老板,我们都是实在人,我有什么说什么。接下来的活儿,我们干不了,得另请高人。” 火哥问道:“什么高人?” “我给你推荐一个人,此人专门研究尸体、道法这些东西,各种门清。而且能帮你处理尸体,不留任何后患和痕迹。保准处理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就当从来没发生过。”皮南山说。 火哥道:“那敢情好,请吧。” 皮南山道:“他不像我们哥俩这么好说话,如果来就有费用了,不能先干活后给钱。必须有预付款到账,才能动身,此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相当有职业操守。” 火哥一脸为难:“大概需要多少个?” “你这活儿我说不好,让他自己开价吧,要不整的像我们是中间商赚差价一样。这样吧,你要真有这个意思,我现在联系他,用免提唠。” 火哥看着一片狼藉的地下室,叹口气说:“行,那就联系一下。” 皮南山掏出手机,还有信号,直接发语音过去,时间不长那边有人接了。里面传出一个人的声音,我差点笑出来,赶紧绷着脸。原来皮南山打给了陈玉珍。 说实话,他前面描述什么不见兔子不撒鹰,我猜着八九不离十是陈玉珍。陈玉珍是有名的占便宜没够。想从他身上榨出点油水来,大罗金仙都没办法。 皮南山打开免提,清清嗓子说:“老陈,现在我和朱鸿运在客户这儿,你说话方便吗?” 陈玉珍道:“还行吧,我正在给一个大客户看家族风水,正在市郊。这大客户想在墓园买块地,二百多w吧,小意思,让我来看一眼。皮爷咋了?” 陈玉珍果然是七窍玲珑心,皮南山没说开免提,他马上就能猜到大概情况,顺杆就爬。 皮南山道:“是这样,我们不是来盘市帮人家看事吗,现在出了点问题,我们在一个酒吧里挖出一具棺材。” “呦。”陈玉珍明显来了兴趣,马上沉声道:“你们什么意思?” 皮南山道:“酒吧老板想请你出山,可你是大人物啊,时间不自由,俺们得看你的档期,才能提前预约。你这个大风水先生,有没有时间啊?” “我这边脱不开身啊。看完家族风水,大客户的小老婆已经怀孕,我得帮着安胎啊。”陈玉珍说。 我差点笑喷,挠挠鼻子掩饰一下。 “哎呀,大家都是好朋友,你百忙之中抽个空呗。”皮南山道:“这样吧,你先报个价。” 陈玉珍说:“我给个朋友内部价吧。对了,是不是挖完了棺材,还要处理掉?” “那肯定啊,需要你一条龙服务。” 陈玉珍道:“一口价,三个w。” 第三百七十一章 邪法 火哥一听三个w,赶忙挤过来说:“这位师傅,我就是酒吧老板,价钱咱们能不能商量商量,三个w太贵了。” 陈玉珍在电话里诉苦,说自己这一趟出来怎么怎么不容易,三个w已经不多了,业内是白菜价。别忘了,还得处理掉棺材和尸体,这得承担多大的责任,搞不好就要进去啃窝窝头。 两个人来回磨叽,拉了半天最后敲定两万五,一条龙全部解决。先预付一半,陈玉珍马上动身。 现在只能等他到了再说,我们几个从地下室出来,到了中午,一个个饥肠辘辘,火哥带我们去附近的饭馆吃饭。 火哥也是海量,一边喝酒一边骂老陈。我奇怪的问,老陈到底是谁?火哥跟我说,老陈是酒吧上一任老板,他就是从老陈的手里接了这个摊子,开业已半年有余。 在前不久,突然传出消息,老陈遭遇了车祸,两条腿全都断了。火哥还提着东西专门去医院看过,现在老陈已经出院,得坐着轮椅。 火哥道:“如果地下室埋的那具女尸,真和老陈有关系,这就是报应。” 我放下酒杯问,你怎么知道里面是女尸?棺材还没挖出来。 火哥说道:“我们酒吧出了那么多怪事,有人看到过红衣女鬼什么的,肯定和棺材有关系。不用看我就知道,里面装着女尸。” 皮南山忽然道:“你们注意观察那棺材板了没有?” 我们把目光聚拢在他的身上,皮南山把一个盘子搬开,露出空位置,用筷子沾着酒在上面画:“那棺材板我看过了,是老物件。如果里面真有尸体,那尸体应该也不新,早已烂的不成样子。” 火哥来了精神:“用不用我去找老陈,问问怎么回事?” 皮南山摇摇头:“他如果一口否认呢?这件事奇怪的地方太多,我仔细看过那些土,是才翻过的,应该不超过一年,土质很松软。” 我说道:“这些线索摆在一起,最合理的解释是最近一年内,有人把一口老棺材藏在地下室里。” 皮南山点点头:“很奇怪,为什么这么做?而且地下室门后都是符咒,又是什么意思?一年内只有两个老板,现在的火老板和以前的陈老板,在没有老板的同意和关照下,外人很难把这么大的棺材运进来,然后挖坑埋掉……这得多大的工程。” “跟我没关系啊。”火哥赶紧摆手:“我不知道。肯定是老陈干的。” 皮南山道:“地下室藏着棺材的事,把火老板吓得不轻,一看就不是作伪,这件事肯定不是你干的。” 火哥道:“我这人吧,闯码头跑江湖,初中没念就出来混社会,打打杀杀见多了。什么都不怕,就怕一样,就是鬼。可能小时候住农村落下的阴影吧,就怕那玩意,我爹死的时候我都没敢去火葬场。” 吃完饭,众人酒足饭饱,只有火哥那张脸跟死了爹似的,皮南山喝的胖脸红扑扑的,拍着肩膀说,等这个陈高人到了,什么麻烦都给你解决,你就放心好了。 我在旁边没说话,其实脑子快速记着整个流程,这次真是学到东西了。这些看事的高人,包括丁四,有一套自己的流程和话术,把客户拿捏的跟小鸡崽子似的。 下午的时候,酒吧开始陆陆续续有工作人员来上班,我们几个在火哥办公室等着。陈玉珍左等不到右等不到,我寻思发个信息问问他在哪,皮南山暗暗摇摇头,低声跟我说,老陈这是拿糖呢,咱们好好配合就行。 到了晚上快到晚饭时候,服务生敲门报告,说外面来了三个人要找老板。火哥等得快绝望了,赶紧有请。 时间不长陈玉珍推门而进,身后跟着他两个徒弟,钱老大与钱老二。陈玉珍穿着一件中山装,别看长得丑,极有派头,周身上下干干净净紧趁利落,一看就是世外高人。 进来之后带进一股寒风,让人扑面清醒。火哥这么大的老板,当时就跪了,赶紧过去握手:“是陈高人吗?” 陈玉珍寒暄了几句,道:“我那边还有事,咱们抓紧时间看现场,然后决定怎么处理。我过来的时候把两个徒弟都叫上了,我们爷仨一块上阵。” 火哥很感激,说了一大通感谢的话,对两万五的价格也不怎么心疼了。这也是陈玉珍的把戏,如果自己来,再怎么厉害好像让客户心里觉得花钱不痛快,可要带着团队,好几个人,客户心里能舒服点。 每个点都让他拿捏到位。 我们顺着走廊进去,火哥已经安排了心腹把守要道,任何人没有经过允许都不准进来。我们一行人到了地下室,这次不光带着好几个手电筒,还带来led灯,打开之后照如白昼。 陈玉珍没急着下去,而是仔细看门后的那些符咒,看了一会儿,说了一声:“奇怪。” 众人面面相觑,皮南山已经把舞台让出来了,专心做捧哏的:“陈师傅,怎么了?” 陈玉珍道:“这些符咒虽然我看不明白出自何门何派,但是绝对不是正咒,是邪法。” 他这么一说,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火哥喉头发紧:“邪法?” “嗯,”陈玉珍道:“跟魂魄有关,你们看上面的字。”他用手电照着,光圈照亮了鬼画符一样的红色文字。 这些字都是好几个汉字组合在一起形成的,特别怪异,陈玉珍比划说:“上面写着‘君九婴敕令’,下面这几个字是‘魍魉’。大概意思是,有个叫君九婴的人,用邪术在驱鬼。” “‘君’字是不是代指?”我实在忍不住了说道。 陈玉珍脸有点挂不住:“不是代指。君不是君子,也不是指某种人,就是一个人。这个人是古代的,具体身份不知道,他的名字叫‘九婴’。这套邪法就是他创建的。这些符咒的重点,不是它们的渊源出处,而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用它的人想干什么?” “怎么讲?”我问。 陈玉珍道:“按说埋着棺材和尸体,出现符咒都是镇宅或是收魂的,应该用正法。但现在偏偏是邪法,也就是说做这一切的人,非但不想着压住棺材里的东西,反而刺激它成气候,出来害人。” 火哥大怒:“肯定是老陈!自打他把这家店便宜盘给我,我就觉得纳闷。地脚这么好,价钱还便宜,他图个啥呢?现在看出来了,真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设局想害我!” 第三百七十二章 十大风水师 火哥满嘴脏话,不停骂着前任陈老板,非说这小子做个局让自己钻。陈玉珍不置可否,让我和皮南山把这些符咒都撕下来。 我以为他要把这些邪咒都给烧掉,谁知道陈玉珍自己收起来,不知有何用意。 我们众人来到地下室的最里面,陈玉珍蹲在地上,从兜里掏出干干净净的白手套,慢条斯理戴上,就跟老法医一样。 我和皮南山对视一眼,甭管陈玉珍是做戏还是怎么的,人家看着就专业。 陈玉珍在光照下,用白手套细细摸索朱漆的棺材盖子,地下室无人说话,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火哥像是等着医生确诊的病人,脸色煞白,心都提嗓子眼了。 陈玉珍像是发现了什么,打了个响指,钱老大不愧是他的心腹弟子,心领神会马上递过来一个又细又长的小手电。这把小手电类似于古董家鉴定玉石那种的,莹莹绿光照在朱漆棺材板上,很清晰地照出了一个字。 众人面面相觑,说实话,棺材板子自打挖出来,我们都查过了。但谁也没注意上面居然还刻着字。这字特别浅,平常光线下根本不易察觉,只能用特殊的光在某种角度才能照出来。 这个字,浅浅地写着,横平竖直,不知是人手刻上去的,还是印上去的。写的是“子”。 火哥和黄路问这是什么意思。陈玉珍没有回答,想起了什么,快步来到棺材尾,用手电继续仔细照,上面又出现了一个字,“午”。 陈玉珍站起来,面带寒霜,半晌没说话。 火哥轻声问怎么了,陈玉珍深深叹口气:“老板啊,你给两万五真是一点都不亏。我这次算是失策了。” 火哥急的都快挠墙了:“陈师傅,到底怎么回事?” 陈玉珍非常严肃:“如果我猜的没错,下面这口棺材被动过手脚的。名为‘子午杀局’。这种局在古代的时候是用来招魂和养尸的。” 他这话一出来,地下室里所有照明设备的光线,几乎同时暗了一下。火哥吓得都快尿了,差点没坐地上。别说他了,连我都感觉阴气森森,后脖子冒凉风。 一时间房间里无人说话,只能听见喉头上下窜动的声音。 陈玉珍道:“‘子午杀局’的一个特点就是在棺材板上用秘药,一头一尾写下‘子’和‘午’的字样。如果我猜的没错,棺材挖出来之后,下面没有和土直接接触,而是上下左右定了四根桩子。” 皮南山来了兴趣:“老陈,这种局到底是干什么的?” 陈玉珍道:“养蛊炼蛊你们听说过吧?把一堆虫子放在一个器皿里来回咬,活的最后一个,就是蛊。这种局也差不多,把尸体封在这个风水局里,尸体会饱受煎熬,里面的魂魄无法进阴间也无法投胎轮回,就在里面熬啊,熬来熬去成了厉鬼。所以你们酒吧有种种诡异之处也在情理之中,如果再迟一点处理,不光是酒吧关门那么简单,老板也会家破人亡,横死街头。” 火哥腿都软了,一屁股要坐在地上,我赶忙过去扶住他。 火哥颤抖着说:“陈师傅,可是我现在生意挺好的。” 陈玉珍笑:“这叫烈火烹油,顶极而衰,生意越好你应该越闹心才对。不过,这里面有个疑点我特别纳闷,想不通。你说前任老板姓陈?” “对。”火哥点头。 “就是个普通人?”陈玉珍问。 火哥说:“稍微有点钱呗,要不然也不能趁这么个酒吧。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从没听说过他会什么法术。” “他可以找法师来做。但是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要设这样的局,有什么意义?”陈玉珍道:“要说他设这个局害你,可能有这个因素,但不是主要原因。他到底为了什么呢?” 火哥道:“陈师傅,咱们就别研究他的动机了,这老小子肯定跑不了,我肯定找他算账。现在咱们能不能解决掉眼前的事?” 陈玉珍道:“收了你的钱,自然要替你解决问题。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行规,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老大老二。” “在。”这两个徒弟走上前,一抱拳。 “开挖!” 随着师父一声令下,这两个徒弟闪掉外衣,各自抄起铁锨,“吭哧吭哧”开始挖。地下室冷得跟冰窖似的,可这俩人露着一身腱子肉,额头细细密密都是汗珠,铁锨上下舞动如飞。 陈玉珍道:“让他们两个干吧,大家先上去休息。” 火哥不动地方,说就在这里待着,他要看看棺材挖出来是什么样。陈玉珍也不管他,招呼我们从下面出来。 到了外面温度回暖,在下面的时候,自己像是雨后的蘑菇一样散发着阴气。出来之后,终于回过这口气了。 黄路和火哥很熟悉,熟门熟路带我们去办公室,用茶具烧了热水泡了茶给我们喝。陈玉珍和我们谈笑风生,我竖着大拇指说:“老陈,我现在才看到你的厉害,牛啊。” 陈玉珍笑笑,看看黄路在场,没有多说什么。 皮南山道:“老陈厉害的地方多了,人家是唐人街十大风水师,是吧?” 陈玉珍摆摆手:“好汉不提当年勇,说那些没意思。我以前在海外混了一段时间,在那里有过奇遇,拜了奇人为师,学了一身的本领。后来专门给贵族看庄园风水。后来考虑到,要一身本领不能服务了洋人,就落叶归根,回到故里,回馈家乡父老。” 黄路听得头晕目眩,赶紧斟茶:“陈师傅,真是有本领又有家国情怀啊。” 陈玉珍手抚没有毛的下巴,朗声而笑:“哪里哪里,咱就是个小人物,为同袍求个福泽,责无旁贷。” 看他那样,我心说话,你要真有这心,还到处要钱。钱少了都不来。 我们正唠着,黄路的手机响了,拿起来看道:“他们挖出棺材了,让我们赶紧下去。火哥来了消息。” 我们一口喝干杯里的茶,一起来到地下室。进去之后,满地狼藉。地上都是泥土,中间的位置,果然露出一口薄皮红棺。但是这棺材没有从地里起出来,只是把周围上下的土都挖没了。 钱老大拿着外套擦擦汗,走过来说:“师父,棺材露出来了,我们两个没敢动,下面应该有煞气。” 陈玉珍点点头:“你们两个仔细,我很满意。”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两个方法 陈玉珍问火老板有没有鼓风机。 火哥点头说,还真有一台,当初是从旁边一家烧烤店低价收来的。陈玉珍说:“那就好,现在组织一下,让店里所有人都退出去,一个人都不准留!” 火哥愣了,问怎么了。陈玉珍道:“这口棺材煞气太重,下面已经集满了类似沼气的气体,棺材一起出来,就跟拔了瓶塞差不多,都会喷出来。” 火哥表情有点为难。 陈玉珍道:“火老板,你就别犹豫了,赶紧的吧。你在这儿犹豫,煞气也是慢慢泄露,会有很多人遭殃,他们的因果都会背在你身上。”火哥没办法,招呼黄路出去,帮他一起把工作人员集合起来,都赶到外面。 陈玉珍连我和皮南山都没留,也都赶了出去,整个地下室只有他们师徒三个。 工作人员不明白怎么回事,反正到了晚饭时候,正好三三两两都去吃饭了。只有我们几个还在店门口守着。 突然皮南山“我靠”惊叹了一声,大家看过去,从酒吧的窗户里冒出一股股黑烟,着了火差不多。马上有不少人从其他店里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这股黑烟冒了能有十几秒钟,在众人狐疑是不是起火的时候,烟雾消散,再没有冒出来。 隔了好一会儿钱老大从里面出来,戴着一个大口罩,一张脸挡得严严实实,招呼我们过去。到了近前,火哥急切地问怎么样了,钱老大瓮声瓮气地说:“棺材里的煞气都出来了。” 火哥长舒口气,正要往里进,钱老大拦住他:“老板,你是不是只付了一半的预定金?” “啊。”火哥点点头。 “我师父说了,让你把另外一半交完,我们才能继续给你往下走流程。”钱老大说。 火哥呲着牙,看着黄路,黄路笑嘻嘻说:“小师傅,肯定不差你们的……” “你们放心,”钱老大道:“钱交完了,以后再没什么费用了。我们也会尽心尽力地做事。但是钱不到位,心里总是不托底……” 黄路还想说什么,火哥拦住他:“我支付,还是先前那个号对吧?”他用手机操作,把钱给付了,然后亮给钱老大看。 钱老大这才带着我们进来,直奔地下室。到了地下室,一口薄皮的朱红棺材取了出来。钱老二用铁锨给这口棺材清土,能看出来埋的时间并不长,土都是新的。 在棺材下方的四个角,各有一个木桩子,下面沾着土,和陈玉珍所说的一般无二。 陈玉珍正在用小手电照着棺材的全身,看到我们来了,招呼说:“你们看这儿。” 在绿莹莹的光中,能看到棺材表面刻着一些说不清是什么的图案,像是很多几何图形拼接而成,画的比较粗糙。 “咦?”我叫道:“这图案我见过啊。” 众人看我。我从怀里掏出贴身所藏的塑料袋,里面是古书,正是《女青鬼律》。我小心翼翼把书抽出来,翻到一页,“看这个图案一模一样。” 这一页的标题写着“亡魂咒”几个字,陈玉珍指着上面的字说:“你们看,这本古书上,明明白白写着这句话,‘收魂三师三孩童,莫饮黄泉一杯水’。外面是‘子午局’,里面棺材用的‘亡魂咒’。做这个局的不是一般人啊。” 他站起来,收了手电道:“老板,你算是捡着了,为了你这点仨瓜俩枣,我很可能要得罪一个同道中人,而且这个人很牛逼。” 火哥喃喃自语:“老陈这是在哪请来的高手?” “是啊。”陈玉珍道:“耐人寻味啊。好了诸位,现在要开棺了,你们到门口去。” 钱老大很贴心,给我们一人发了一个口罩,众人在门口看着。陈玉珍指挥两个徒弟,小心翼翼把棺材盖子打开,整个过程毫不费力。三个人第一时间探头往里看,这么一看,似乎都大吃了一惊。 火哥急得不行,在那喊:“怎么样了,里面是什么?” “你自己下来看吧。”陈玉珍说。 火哥又是着急又是害怕,走了两步楼梯,差点没摔个狗啃屎。我在后面赶紧扶住他,他感激地说谢谢。我和黄路一左一右像架着老太爷一样,把他带到下面,直接扶到了棺材前。火哥往里一看,整个人就傻了。 我也好奇往里看,里面躺着一具女尸,穿着红衣服,扑面是一股臭味。 我来不及细看,赶紧把头缩回来。“还真有尸体,报警吧?”我试探着说。 “别,别,先别报。”火哥嘴里发苦:“我没有别的意思。真要报警,我这小店就完了,以后谁敢来玩啊?” 陈玉珍“嗯”了一声,“报也不是现在报,我们收了火老板的钱,理应替他消灾。” 火哥颓然坐在楼梯上,整个人发傻,黄路蹲在旁边劝着。火哥道:“这个女人我认识。” 众人看他。火哥道:“以前老陈还是这家酒吧老板的时候,我来谈合作,见过这个女的。这女的好像就是混夜店领舞的。” “我说嘛,身材不错。”黄路在旁边插了一句嘴。 皮南山道:“老黄,守着人家尸体,注意一点口德,小心祸从嘴出。”黄路吓得不轻,双手合十冲着棺材拜,嘴里念叨“有怪莫怪”。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这具尸体和前任陈老板脱不开关系,很有可能是他杀了这个女人,然后用古法葬在地下室。后来这个女人被特殊的风水局搞得成了厉鬼,这才有了后面种种事宜。”陈玉珍道:“死者邵哥也是倒霉催的,竟然被这个女鬼盯上了,中招而死。” 火哥问怎么办? 陈玉珍道:“现在是两个计策让你选。第一个是你把这里的一切告诉前任陈老板,以此为筹码把店再兑回去,后面发生什么事你就别操心了。第二个是,这具尸体交给我们处理。晚上准备一辆车,开到后门,然后连棺材带尸体悄悄拉走,你就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起自己的使命,我大老远来到盘市,忙活这么一溜遭,可不是陪着他们解决风水问题的。我要抓女鬼,收集怨念,回去救胡七爷。 现在女鬼的尸体就在眼前,如果陈玉珍私下处理了,就没我啥事了。我赶忙凑过去低声说:“陈师傅,我……” 陈玉珍七窍玲珑心,知道我的意思,点点头表示他心里有数。 火哥重重抹了一把脸:“第一种方法可以止损,但是……生意也完了。能不能这两个方法合在一起用?” 第三百七十四章 谈判 火哥说能不能两个方法合在一起用,陈玉珍问怎么合?火哥道:“我用这件事去问老陈要钱,但是店不能再兑回去。你们把尸体处理了。这样双管齐下,一了百了。” 皮南山在旁边大笑:“火老板,你说那么含蓄干什么,直接说想用这件事勒索老陈。” “什么叫勒索?”火哥瞪着眼道:“这个词我是真不爱听,咱们都是守法公民。别的不说,我总得把你们作法钱要回来吧。明明是老陈犯下的错误,凭什么让我买单。” “你随便吧。”陈玉珍看看表:“你酒吧晚上营业,最好趁人流进来之前,赶紧找车。我们连夜把尸体弄走,要不然放在这儿是个巨大的隐患。” 火哥一边往地下室外面走,一边掏电话,陈玉珍道:“还有个事,你把那个老陈约出来。” 火哥惊讶地问,“你们也要找他?” 陈玉珍“嗯”了一声:“我才想起来,要安抚女鬼,必须找到始作俑者。老陈有重大嫌疑,把他约出来见一面。” 火哥犹豫着。 陈玉珍道:“你就别犹豫了,这件事对你有好处。” “怎么讲?”火哥问。 陈玉珍笑:“火老板,你一世英名,怎么也难得糊涂。你和那个老陈认识,他是不是省油的灯?” “这个人很阴险。”火哥说。 “对啊。”陈玉珍道:“你去问他要钱,他就算给你,你们俩这仇也记上了。再说了,你知道这么多事,他是如鲠在喉。他要哪天动动歪心思,人家在暗处,你在明处,暗箭难防啊。” 火哥点点头,表情很严肃:“那你的意思是?” 陈玉珍指着棺材说:“老陈很大可能就是杀害这个女人的凶手,如果招来了女鬼,女鬼能饶过他吗?他的下场肯定好不了,到时候也间接让你脱身。怎么样这计策?一箭三雕。” 我在旁边暗竖大拇指,这陈玉珍不愧是老江湖,心狠手辣,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火哥大喜:“确实是这个道理,那我约他了,约哪见面好点?” 陈玉珍道:“郊外有没有地方,最好约到人少的空旷之地。在那里我还要招魂,不能惊扰红尘。” 火哥拉着陈玉珍到了一边,两人在角落里嘀嘀咕,谋划一些乱七八糟东西。我心里有些不舒服,我就发现这些江湖人,陈玉珍,包括丁四、还有烟堂的陆良等等吧,他们都有极其腹黑的一面。可以说是游走在黑与白之间的边缘人。 我虽然见到了很多人性丑恶,可本质来说,人家还是一个乖宝宝呢。 皮南山招呼我和黄路出来,皮南山道:“他们几个谋划事情,咱们就别掺和了,组织的秘密知道的越少越好。”我们到了上面,酒吧已经开业了,稀稀拉拉开始往里进人。 我这才感觉肚子饿的咕咕叫,黄路是酒吧熟客,找到一个角落给我们点了一些果盘和熟食,又叫了一些啤酒和果酒。皮南山是大快朵颐,吃得头不抬眼不睁,拿着猪蹄子猛啃。 黄路则没什么胃口,从兜里掏出玻璃瓶,盯着里面看。玻璃瓶里封着会飞的蜜蜂,正是死者邵哥临死前留下来的,一直握在僵硬的手心里。 “黄先生,你在想什么?”我递给他一根烟。 黄路道:“现在看似很多问题都清楚了,但其实还有很多谜团。邵哥如果是被女鬼害死的,女鬼为什么要盯上他?还有,他临死前握在手里的这只蜜蜂,是什么意思呢?” 我劝他一切谜团都会水落石出,等约出老陈,什么都会知道的。 入夜之后,酒吧彻底热闹起来,还来了许多国际友人,夜店里全是嗨曲,灯红酒绿犹如一个变幻多端的魔方。一个女孩爬到最高处,穿着超短,梳着双马尾,跟着音乐不停的左右摆动。背景墙是巨大的led屏幕,上面投射出一个更大的二次元女孩,也在跟着音乐跳舞。 下面那么多人一起跟着听,每个都极为投入,表情迷离。整个场面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魔幻色彩。 我站在最后面的柜台前,默默抽着烟,看着这么一副乱想,大脑天马行空,不知在想着什么。这时,有人拍我的肩膀,回头看是钱老大,他端着一杯鸡尾酒:“朱鸿运,走啊,嗨一曲。” 我有点听不清他说的什么,摇摇头做着手势,示意就不过去了。这钱老大连拉带拽,把我带到人群里,然后打了个响指叫过服务生,要了一杯鸡尾酒塞到我手里,带着我一起跳。 后来我什么时候断片的都不知道,起来的时候自己睡在一个包厢里,头疼欲裂,屋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我坐起来,有橙色的光芒透过玻璃照进来,一瞬间像是坐在老旧的日式房间里,有种蝉鸣中鬼片的感觉。我一时恍惚,自己这是在哪呢,莫非在梦里还没有醒? 摇摇晃晃走到门边,把门拉开,忽然一大群蜜蜂飞进来。我吓得一大跳,赶紧用手上下扑弄,好半天才看到哪有什么蜜蜂,是自己眼花了。面前站着一个人,正是皮南山,他愕然:“你发什么神经?” “喝多了,致幻了。”我头上都是冷汗,全身关节都在发酸。 皮南山道:“火老板那边确定下来了,今天黄昏在郊外仓库见老陈。陈玉珍的意思是,让我们都去,尤其是你。” 我点点头,明白陈玉珍的用意,他到时候会现场招魂,然后把女鬼交给我。 我心跳加速,自己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在普通人眼里,我就是在找死,吃饱了撑的。但是为了救胡七爷,豁出去了。 这一天我们都待在酒吧里,下午我又补了一觉,精神恢复了些。快临近黄昏时,火哥开着车带着我们去郊外。 在盘市周边,有一片仓储区,都是大型的仓库,屯着南来北往的货物。里面建筑排布也是星罗密盘,相当复杂。火哥一边开着车,一边找着路标,告诉我们,他已经在c区租了一个大仓库,专门为了今天的谈判。 “那老陈不会自己来,如果带着人怎么办?”我问。 黄路在我旁边坐着,冷笑说:“谁还没几个人,我觉得他不敢动手,毕竟他的把柄捏在咱们手里。” 正说着,到了c区,车头灯照在前面一处仓房门口,光线中能看到陈玉珍和两个徒弟正在说话,三个人黑色的影子在光线下拖得长长的。 第三百七十五章 招魂 我们下了车,彼此打过招呼,进到仓库。里面像是小型的车间,靠着四壁是两层架子,中间空地有很大的面积,正中放着一口朱漆的薄皮棺材。 棺材下面四个角都有桩子,一动不动杵在地上,非常结实。盖子躺在一边,棺材是敞开的。 我走过去往里看了一眼,里面躺着一具还没有怎么腐烂的女尸,一身红衣服,脚上穿着红皮鞋,黑色的长发挡住面容。 我看了一眼就浑身发麻,女尸也不说怎么恐怖,但是充满了无法言说的负能量,看完了浑身不舒服。 仓库里灯光黯淡,白炽灯散发着电子管的嗡嗡声,使得人心情莫名的压抑。我们几个在灯下抽着烟,我问火哥,约老陈几点见面。他看看表:“还有个半个小时。”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能看出相当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很远的地方隐约传来车声。陈玉珍快速道:“按照约定好的,你先和他单独沟通,我们躲起来,要不然怕老陈不说实话。” 火哥点点头,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踩灭。 我们几个顺着楼梯上到二楼,从暗门出去,到了仓库的后面。在墙后偷偷窥视,看到一辆黑色的suv来到了仓库的院子里,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司机,估计的一米九,到后面打开车门,探身进去搬下来一个轮椅。 远远看过去轮椅坐着一个半大老头,身上盖着毯子,憔悴不堪。连人带椅在司机手里,跟搬一个玩具差不多。那老人跟司机耳语了两句,司机点点头没有跟进去,老人划着轮椅一个人进了仓库。 陈玉珍低声道:“大家小心一点,听听里面说的什么。” 我们顺着仓库外围的栏杆小心翼翼前行,来到正上方,这里开了个天窗,能隐隐听到里面对话声。我从天窗看进去,居高临下看到整个仓库里只有火哥和轮椅老人,他们身后不远是大红棺材。 老人道:“老火,你什么意思?” “老陈。”火哥说:“我应该问你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在酒吧里藏了一具棺材,你想玩死我啊?” 这个老人就是前任老板老陈,他看着红棺材叹口气:“藏棺材的酒吧卖给你是我的不对,法师说了,让我埋够一年。我贪便宜,自己不敢住又不敢开,这才把酒吧兑给你。原想着一年很快过去,没想到临了还是出了差头。你怎么把这棺材挖出来的?你没这个本事,也找高人了吧?” 火哥冷冷道:“真是你埋的。老陈你到底想干什么,里面的女尸是不是你杀的?”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老陈冷冷说:“你想报警就报警。” “咱俩都是老朋友了,”火哥说:“报什么警啊。再说这东西已经取出来了,对酒吧也没了威胁。好吧,我也不打听到底怎么回事,你赔我一笔精神损失费总行吧?” 老陈大笑:“原来如此,我就知道你图财。我说你老火也没那么大魄力。”他点点头:“这样吧,你当时多少钱盘下店,我再退回你多少钱。小半年的流水当你捡个便宜。你把店还给我,咱俩一了百了。你就没这个事发生。” 火哥喉头动了动:“行,不过我还有条件。” 皮南山一边看一边说:“陈玉珍,这火老板见钱眼开啊,他们谈妥了,我们就没机会招魂了。” 陈玉珍露出难以琢磨的笑:“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我现在把女鬼招来。” 他低喝了一声:“钱二。” 钱二走过来。陈玉珍让钱二伸出右手的中指,他以极快的速度抚了一下,钱二吸了口气,嘴角一抽抽。只见中指的指尖渗出一滴浓浓的鲜血。陈玉珍用手一抹,把这滴血取下,抹在自己的指尖。 陈玉珍一张丑脸在晦暗的光线里显得极为阴森,笑着说:“钱老二是天生的阴性体质,难得一见的阴人。他的血能够通灵。香!” 旁边的钱老大马上抽出三根香给他,陈玉珍让他把香头点燃,然后倒转香头,去烧手指尖的那滴血。嘴里念念有词。 说来也怪,现在晚上天儿已经很凉了,他念咒语的时候,周围竟然多了很多蚊蝇。 我们几个在来回扑打,蚊蝇越来越多,陈玉珍停下咒语,一只手端着那滴血,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 他把手指尖的那滴血小心翼翼抹在符纸上,然后注视着。我们谁也没说话,就这么等着,也不知在等什么。能有五六分钟,那滴血渐渐凝固在符纸上,陈玉珍道:“好了。现在派个人下去,把这张符贴在女尸的脑袋上,就能招魂了。” 众人面面相觑,大家理所当然地看向钱老大与钱二,下意识就认为,陈玉珍这两个徒弟就是负责干脏活的。 谁知道钱老大、钱二抱着肩膀也不说话,看着天边。皮南山靠在一边的栏杆上,黄路也在,低头抽着烟也不说话。 我叹了口气,知道谁也指不上,便道:“要不我去吧。” “本来就是你去,怎么像委屈了一样。”皮南山说:“我们这么忙活,为谁忙呢?” 我瞪了他一眼,这胖子废话就是多。我接过符,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出现在里面那两个人前。陈玉珍说,你去了径直把符贴上就行,其他什么话都不用说。 我吸了口气,知道躲不过去,来到暗门前,一咬牙拉开了门。我低着头从门外走进去,是在仓库的二楼,下面的两人本来谈判着,看到有外人出现,马上收住了话头。 坐轮椅的老陈十分警觉,厉声喝问:“这是谁?” 火哥反应很快:“是我的助手,也是我的司机,怎么了?” 老陈把手指头含在嘴里,打了个流氓哨,门外走进来一个壮汉,正是他的司机。 我从二楼顺着楼梯下来,来到棺材前。火哥咳嗽一声:“小朱,这位是陈老板,打个招呼。” 我头都不抬,用最快的速度来到棺材前,看着里面的女尸,把符咒探进去,要贴在她的脑门上。这么一贴发现坏了,女尸的脸上都是头发。我忍着强烈的恶心和恐惧,拨弄着前面的头发。 老陈发现我的动作越来越大,惊叫:“他在干什么?” 谁叫都不管了,我把头发弄开,露出女尸的脸,来不及细看长相,赶紧把符纸贴在脑门上。 第三百七十六章 女鬼生前 符纸贴在女尸的脸上,气氛凝重起来。老陈指挥膀大腰圆的司机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火哥埋怨我,低声说马上就要把价钱谈拢了,签了合同你再出来啊。 我心中冷笑,我管你呢。 司机过来,抱着肩膀眉目不善地看看火哥,又看看我,低头看向棺材,瓮声瓮气说:“老板,他们在尸体的脸上贴了个符。” 老陈划着轮椅过来,见我和火哥在旁边站着,大吼:“你们两个退后,都退后!” 司机连踢带打:“往后退,往后退。”我们两个只好往后站。老陈滑着轮椅到了棺材前往里看,脸色很难看:“这是什么符?”他伸手进去撕。 我急了,还得靠这玩意招魂呢,叫了一声“别撕”。老陈哪管那些,手探进去,使劲儿要往下扯。 就在这时,他的动作忽然僵住,如同一尊雕像,保持着手探进去的姿势,一动不动。司机觉察有异,回头去看,“老板,你咋了?” 老陈把手从棺材里拿出来,突然做了一个极为疯狂的举动,两只手紧紧扼住自己的喉咙,眼珠子都凸出来了。 司机赶紧跑过去,紧紧抓住老陈的手,想从脖子上拽下来。老陈自己掐自己,用尽全力,脸变成了涨红,还在惨笑:“死啊,跟我一起死,我缠你一辈子!” 火哥五十多岁的社会老油条,就怕这个,都吓傻了,张着大嘴像是木雕。这时陈玉珍他们从二楼的暗门进来,噔噔噔踩着楼梯跑下来。陈玉珍对司机道:“你老板鬼上身了,我来救他。” 这膀大腰圆的司机有点傻,不知道该不该信任我们,可老陈再不救就要完犊子了,他犹豫一下退后,发狠道:“我知道都是你们捣的鬼,我老板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也跑不了。” 钱老大、钱老二把他隔开,陈玉珍快步来到老陈面前,在他身上快速点了几下,老陈和缓了一些。陈玉珍招呼我和皮南山把老陈的手从脖子上拿开。 老陈胸口剧烈起伏,恢复了神智,表情惊魂未定:“我,我见到,见到她了……” 陈玉珍道:“你慢慢说,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老陈抱着肩膀,像是怕冷一样,四下里看着,突然看到空无一人的角落,一动都不敢动。陈玉珍沉声道:“女鬼已经来了,就在这里。” 这句话一出,别人还好,火哥吓得“嗷”一声平地窜起三尺多高,跑过来和我们在一起。我看到火哥的裤裆部位颜色深了,知道这老伙计尿了,当下也不点破。 陈玉珍道:“小的们,结阵!” 钱老大、钱二两个人快速变化身位,一前一后护住我们这些人。钱老大掏出八卦镜,钱二拿出绑着五帝钱的迷你桃木剑,两人颇有气场,摆开了迎战的架势。 陈玉珍蹲在老陈面前,耐心地说:“你和这个女鬼到底有什么纠葛,赶紧说出来。这样我们才能帮你。” 老陈抱着肩膀,脸色苍白,好半天才说:“她叫晶晶,是夜店以前领舞的一个马子。我认识她之后,她勒索我,我实在是没办法……” 老陈在目前险恶的情况下,终于道出了实情。死者晶晶是一个南方姑娘,为什么会来北方小城市的夜店里领舞,有一番她自己的遭遇。她从来都不谈自己的身世,而且因为口音和性格,和周围人的关系也不是很好。这个晶晶长得虽说不是倾国倾城那种相貌,但在北方圈子里,她独特的南方风格,反而增添了韵味。 当时老陈是酒吧老板,很自然跟晶晶勾搭上了。两人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晶晶说,我想要一个孩子,但以前的男朋友生不了,希望老陈能给她一个孩子。当时两人已箭在弦上,老陈急吼吼的要解腰带,女人提出什么要求自然都说没问题,占了便宜再说。 老陈当然没有给孩子的想法,他有家有业,有个儿子都快赶上晶晶的岁数了,自己还搞第三者婚外恋,传出去都没法做人。 给晶晶孩子,这个想法太危险,叫授人以柄。自己不过是想玩玩,给了孩子,恐怕这辈子都别想脱身了。 两人约会了几次之后,老陈有点腻了,和晶晶保持距离,最关键的一点,老陈说,这个女人脑子有问题。 晶晶很多的价值观和生活观,和北方人格格不入,而且老陈发现这个女人一身的负能量,她在私下不停地对自己不喜欢的人谩骂和诅咒,从说出的话来看,这女人心思很恶毒,以后早晚成祸患。 老陈越来越烦,再不想约她,甚至看见她躲着走,找也装不在。后来找了个机会,他让大堂经理把晶晶给开了。 晶晶离职之后,工作人员都长舒口气,说这个女人真是让人不舒服,看见她一天都没个好心情,终于走了。 老陈以为这事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解决了,谁知道真正的麻烦来了。晶晶先是发信息,老陈直接拉黑,然后这女人又打电话,而且是一时不停地打,老陈把电话号码给屏蔽了。老陈属于比较老派的生意人,自己还有邮箱,一天打开邮箱的时候,发现有陌生人给自己发了一封信。 他打开信件,满屏幕都是“你去死!”“你不让我好,我也不让你好过,咱俩同归于尽。”落款是晶晶。 老陈这个烦,吃了她的心都有,正要把她的地址屏蔽,忽然看到这封信里还有附件。 打开之后是好几张照片,都是两人还在一起时那种极为不堪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明显是自己睡着,晶晶用手机和自己一起拍的。 老陈浑身发冷,仔细再看下面的照片,拍的是一些物证。晶晶瞅他不注意的时候,从垃圾桶翻出来的秽之物,这女人竟然私自保留起来,作为今天要挟的证据。 晶晶在信里说了这么一句话,彻底击垮了老陈。她说,这些东西如果都寄到你家,让你的老婆和儿子看到会是什么样?你朋友看到会是什么样?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老陈是什么嘴脸。 第三百七十七章 心愿 晶晶威胁老陈。老陈也是混江湖的社会人,心里起初有点慌,还是决定稳下来先看看,或许晶晶只是嘴上说说呢。 谁知道这女人真干得出来,有一天老陈在店里,接到儿子电话,说老爸你快回家看看吧。老陈到家这么一看,自己家大门上不知被谁用红油漆写着“强奸犯”三个字。 写得非常潦草,每一笔都沾墨过多,红色的墨水顺着笔画流淌下来,弯弯曲曲爬在门上,触目惊心。 儿子问怎么回事,老陈脸寒如霜,他没想到晶晶能把事做到这么绝。儿子让他找物业,调监控查查谁干的,不行就报警。老陈理亏,知道这个事一旦宣扬出去,等待自己的就是妻离子散。 他老婆对于这种事是零容忍。 老陈当天花重金找了装门的公司,把旧大门拆了,换了个新的防盗门,千叮咛万嘱咐儿子不能说出去,这件事勉强糊弄过去。 他给晶晶发了一封邮件,问她到底想干什么。晶晶说,谁让你删除我联系方式的,都是你逼我的!老陈实在没办法,只好把拉黑的晶晶又添加为好友。 两人终于能对话了,老陈问你到底想干什么。晶晶说,当初咱俩在一起的时候,你答应给我一个孩子,孩子呢? 老陈哑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当初一句戏言,现在却成了人家的把柄。 晶晶说,这样吧,你跟你老婆离婚,咱俩结婚。 老陈听完心里苦笑,心说我要是找你当老婆,那就是嫌命长了,估计得英年早逝,死在你手里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老陈直白地说,不可能。 晶晶说,你不遵守承诺给我孩子,又不想娶我,那就是玩我呗。行,咱俩就玩起来看,看我怎么玩你!别忘了你在明我在暗,你找都没地方找我! 老陈知道这女人和正常人不一样,问她,是不是想要钱?晶晶冷笑说,少来这套,想让我留下证据再来抓我,对不对? 老陈道,这样吧,咱俩约个地方见面,所有谈妥,一了百了,以后两不相欠。 就这样,两人秘密约在郊外的水库山上。晶晶穿着一身大红衣服来了,两人相见,谈得并不好。晶晶有些歇斯底里,老陈也动了真怒。 老陈是在社会上混多少年的老油条了,可以说喜怒不形于色还是可以做到的,但是一看到晶晶,完全压不住火,情绪一直往上顶。 晶晶先是逼婚,然后要孩子,最后要钱,钱多到什么程度,她竟然要老陈的酒吧!老陈一般对女人还可以,从来不打甚至很少骂,但是那天他真的控制不住了,破口大骂,两人就在空无一人的山上对骂。骂完了,晶晶把手机掏出来,打开里面的相册给老陈看,里面有更多的小视频和照片。 晶晶恶狠狠地说,她全都调查清楚了,老陈的老婆是干什么,平时都去哪,有哪些朋友,老陈的儿子又是哪个大学的,平时都干什么。她会把这些照片全都发给他们,最好是发给儿子同学,让他儿子在学校臭名远扬…… 还没说完,老陈猛地冲过去,手里提着石头,重重砸在女人的头上。一下两下,全都打在后脑的关键部位,两下晶晶就没气了,死的时候眼睛还睁着,明显死不瞑目。 当时老陈回过神来,看着一动不动、表情僵硬睁着眼睛的尸体,一阵恍惚,用他自己的话说,至少能有十几秒钟是一片空白。 他这时候才后悔,恨不得扇自己嘴巴子,人如果没死,怎么做都有回旋的余地。可现在人死在自己手里,那就没退路了,这辈子都毁了。 他把尸体拖到没人地方,晶晶身体还是软的,他感觉是老天爷跟自己开了个玩笑。又或是一场梦,回家睡一觉,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把尸体尽量拖到很远的地方,放哪都觉得能被发现,又找来一大堆树枝和碎叶盖在上面。从山上下来,坐在车里,老陈依然惊魂未定。颤抖着手抽烟,等回过神来,天色渐渐转黑,不知不觉自己在车里待了一天。 老陈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这不是梦,目前摆在面前的最大问题是,如何善后。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就是杀人犯,不能让警察发现。 他黄昏时候打着手电又进了山,天色越来越黑,好不容易找到了藏尸的地方,把碎叶扒拉开,看到女尸竟然面目如生,还瞪着两个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 他都吓傻了,连滚带爬从往山下跑,满脑子都是晶晶死不瞑目的表情。 跑到一半停下来,山中空寂,夜风阴冷,脑子凉了大半。尸体再恐怖,也没有自己后半生蹲监狱,漫无天日的恐怖。他都能想到自己的下场。自己被晶晶勒索一时冲动才动了杀心,枪毙不至于,最乐观也是个无期。 他一咬牙重新回到藏尸地点,强忍恐惧,开始上上下下搜女尸的东西,尽量不要留下任何证据和线索,找了一圈,除了手机、身份证、首饰这些东西之外,他还找到了一封遗书。 是的,遗书,晶晶似乎在见面之前,预感到了今天会死在这儿。 老陈蹲在地上,打着手电,在寒冷的夜风中读着这封遗书,看完之后,身子凉了半截。遗书上,晶晶简单讲了一下自己的身世,她从小父母离婚,自己跟妈妈长大的。她妈妈后来找了个男人,是个老色鬼,几次三番占晶晶的便宜。后来晶晶出了社会,交了个男朋友,这男朋友也是馋她的身子,在玩弄她的感情,是个海王。 晶晶又交了第二个男朋友,这男朋友竟然又一身病,生不了孩子,病情严重到把晶晶的钱都花在医药费上。晶晶实在受不了拖累,远离家里,偷偷来到北方来求生存。 晶晶在遗书里大倒苦水,满篇都是哀其不幸,说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错误,活这么大不知道什么叫快乐。自己对这个世界,对这个社会充满了怨毒之心,恨不得人都死光了才好呢。 现在她遇到了老陈,老陈玩了她,她本来就不打算活了,所以诞生出一个正常人很难理解的计划。 她要引诱老陈杀了自己,这样自己就能化成厉鬼,她要惩罚所有害过他的人。活着报不了仇,死了变成鬼,完成这个心愿。 第三百七十八章 附身 老陈讲述了自己和死者晶晶的恩怨往事,说完之后,放下了很大的心理包袱,有气无力之余也如释重负。 我们所有人的目光看向那口棺材。如果一切真像老陈所描述那样,里面躺着的这个女人,其怨念和执念不亚于什么贞子和伽椰子。 老陈称叹一声:“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晶晶和我见面的时候,穿着一套大红衣服,原来她早就抱着要变成厉鬼的决心。” 陈玉珍道:“她死了之后,你又是怎么把她放在棺材里,埋在地下室的?按你的能力,根本没这个手段和见识,是谁给你出的招儿?” 老陈低着头:“你们不要问了,确实有高人为我点步,我不能把他说出来,说出来我一家人都会遭殃。他神出鬼没,非常厉害。” 陈玉珍没有继续追问,侧头看我:“朱鸿运,行了吧,我们该做的都做到了,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了。” 我的心提了起来,卡在嗓子眼,艰难咽了口水问,要我做什么? 皮南山嘬着牙花子:“朱鸿运,你不是要抓女鬼吗?我们费这么大劲儿,什么都布置好了,女鬼也来了……陈玉珍,女鬼真的来了吧?” 陈玉珍道:“我这儿有一瓶牛眼泪,你要不要试试?她已经到了,就站在棺材后面。”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都看过去,棺材后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但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就觉得那地方不对劲儿,好像真的站着一个看不见的人。 陈玉珍道:“朱鸿运,你赶紧的吧,现在机会难得,我们不能总这么陪着你干耗。” 让他催促的,我好烦躁,吸了口气从人群里走出来。向前走了两步,问陈玉珍你有没有什么法器。陈玉珍气笑了:“有法器也是我的。问题是你想怎么抓?每个修行者的法器只有自己才能用的法门,给你也用不了。尤其能抓鬼的法器,更是密中之密,怎么可能轻易借给同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硬着头皮一步步往前走,方向是棺材的所在。这时陈玉珍在身后打了个口哨,钱老大跑过来,拿着一样东西塞在我手里,“看你这磨叽劲儿,这是师父让我给你的。多少有点用。”我接过来,原来是一面盈手可握的小镜子,黄铜打造,背后还用朱漆画着八卦图。 钱老大拍拍我的肩膀,低声说:“镜子里能照出女鬼的影子。”说完跑回了队伍里。我看看,其他人都紧紧靠在一起,形成了类似蛋壳一样的阵法,他们是安全了,都在大眼瞪小眼看我。 我苦笑,心说胡七爷啊胡七爷,胡八爷啊胡八爷,为了救你们,我算是豁出去了。 我一步步往前走,来到棺材前,如今胡门仙印被封,该怎么抓鬼,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抱着八卦镜,围着棺材开始转圈,镜面朝前,盯着里面的变化。 八卦镜的镜面极其粗糙,果然是铜镜,看东西都影影绰绰的。我走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是蹭出去,走到棺材后面的时候,忽然“砰”的一声巨响。 我神经高度紧张,吓得一哆嗦,低头看,棺材不知怎么下面的一个桩子断了,整个倾斜。里面的女尸随着重力滑动,碰到棺材了内边缘。 我还没怎么的,不远处火哥一声惨叫,坐在地上直抽抽,看那模样估计吓出癫痫来了。陈玉珍吩咐钱老大带着火哥离开这个地方,此地现在阴气太盛,阳气弱的人受不了。钱老大架着火哥就走了。 皮南山清清嗓子:“那啥,我在这儿待着也没啥用,出去抽袋烟。”没等别人同意,他自己就颠颠跑了。 轮椅上的老陈也有点坐不住了,吩咐司机把他推出去,陈玉珍一把按住他:“谁走都行,就你走不可以。” 我在旁边看着,心说话,你们一个个都走了,只有我还在遭这个罪。 就在这时候,我无意中看了一眼八卦镜,这一看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模模糊糊的镜面里,隐隐站着一个深红色的影子,说不出是人还是什么东西,就在面前。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我缓缓抬起头,心脏狂跳。 等抬起头,前方什么都没有,正要舒口气,忽然感觉一阵恶寒。我非常有经验,马上判断出来,有东西上身了。 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很沉,每个关节都疼。像是一块厚厚的大冰坨子紧紧绑在身上。我呼吸困难,四肢特别僵硬,眼前一阵阵发黑。勉强把手里的八卦镜翻过来,从镜面中能看到那一抹深红色,已经扑在我的身上,正在游动,轨迹相当诡异。 “晶晶?”我冻得几乎说不话,勉强道。 这一团红色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开始往我的身体里渗,此时此刻苦不堪言。我想是掉进了深深的冰水里,每一寸肌肤都在接受寒冰的煎熬。 我拼命呼吸也无法解脱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这时仓库里的灯,嘶嘶啦啦闪动,发出恐怖的声音,紧接着突然灭了,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感觉到有异物在拼命的身体里扎,她想上我的身。很快就进入到了我的体内,我大脑空白,两条腿像是喝了酒一样无法控制。跌跌撞撞一下撞倒了什么东西,随即是一声重响,好像是棺材。 我把棺材碰倒了,下一秒钟我自己也重重倒了下去,能感觉到失重落在地上。我顺手一抱,似乎抱到了什么东西,又冷又硬,不会是尸体吧? 这个时候,侵入的那团红色已经到达了意识之境,她如果侵占整个意识,我就被彻底上身了。我无力抵抗,就这么看着,那团红色进来之后,发现了封印的胡门仙印,以极快的速度杀了过去。 转眼之间红色到了,铺满了整个封印外层,然后以泰山压顶之势盖在上面。 就在和封印相碰的这一瞬间,封印所有的咒文陡然亮起来,如同瞬间点亮了群灯。红色附着在上面,无法前进,也无法退出,竟然滋滋怪响。 我似乎听到了红色在呐喊,在惨叫,她想退出来,想远离封印,却办不到。被封印紧紧黏连住,哪也跑不了。 我精神大振,胡二太奶曾经告诉我,有此封印在,不管是谁都无法窥探仙印,也没有什么怨灵能上你的身。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业力 此时,这个红衣女鬼晶晶碰到了胡门仙印外面的封印,想摆脱就难了,能感觉出她在拼命挣扎,想逃出去,可怎么都出去。 封印在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融这股怨灵。 我的目的可不是消灭她,让她灰飞烟灭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赶忙在意识之境里过去,用意念传递信息给她,我能救你,但是你要听话。 我和怨灵之间不能平常那样对话,我们之间也不是神念的交流,而是她能感觉我的情绪,我也能感觉她的情绪。我们交流靠情绪的传递,而不是语言的沟通。 我感觉到怨灵极度的怨念,她在传递一个信息,你们都得死,你也得死! 我明白,恶鬼和白眼狼的属性差不多,怎么喂都喂不熟,放了她恐怕后患无穷。可是不放她,眼瞅着就要被封印消融,这可麻烦了。 我不再和她沟通。现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处理这个女鬼。我忽然想到一点,晶晶现在的状态其实就是一团生前的执念,一股情绪,那么能不能用我自己的情绪来消化她呢? 我尝试用意念来解救她,然后用情绪去感知。这么一感知,坏了,我顿时就有一种厌世之感。一股强烈的无法言说的坏情绪,冲进身体,搞得我浑身焦躁,烦闷不堪。想到什么都恨得牙根痒痒,自己以前的经历跟过山车一样在脑海中划过,每到一幅画面,自己都在心中冷笑。自己都讨厌自己! 朱鸿运啊朱鸿运,你还不觉味儿,多少人讨厌你,你看看你,在这些人面前像小丑一样,你怎么那么卑微,你怎么那么讨厌? 人活着有什么好,就是出丑来的,就是受苦来的,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一了百了,一了解千愁。 想到这,我心中的厌世之感愈加强烈,烦躁的想大声吼出来。就在这时,一丝清醒在脑海中闪过,我马上意识到,这垃圾情绪不是我的,是怨灵晶晶的。她在影响我的情绪! 用自己的情绪去包容厉鬼的情绪,实在是太危险。这种方法其实是目前最好用的,但危险太大。 我这么一放松,执念又开始被封印消化。我长叹一声,也罢,危险就危险吧,谁让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呢。我再次尝试把晶晶融进自己的情绪里。 整个过程太痛苦,有一度我差点咬舌自尽,坏情绪引起了生理上的变化,心里烦躁,百爪挠肝,真是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 好一会儿,我一头冷汗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仓库的地上,身边抱着那具女尸。晶晶尸体的眼睛还睁着,正看着我,我吓得大叫一声,赶紧扔开。 从地上爬起来,几乎无法呼吸。 “你醒了。”陈玉珍喊了一声。我回过神来,看到仓库里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看着自己。 我拿着八卦镜在身前身后照了照,没有发现那一团红色的影子。女鬼晶晶已经不在了,完全消融在我的情绪里。我心念一动,情绪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出现变化,一种厌世恶心的感觉出来。我控制不住自己,跑过去揪住老陈的脖领子,尖着嗓子喊:“渣男,臭渣男,就是你害死我的,你给我偿命!” 司机一脚踹过来,我躲闪不及摔在地上,还瞪着眼珠子死死盯着老陈。 老陈吓得脸都白了:“他,他怎么了?” “鬼上身了呗。”陈玉珍蹲在我面前,上上下下看我:“你到底行不行?” 我再一次用强大的意念把情绪给压住,擦擦冷汗:“没事,没事,我把她消化在情绪里。” 陈玉珍张着大嘴,好半天没合拢,“那是什么意思?我从来没听说过能把女鬼同化成情绪。” “我也不知道。”我勉强从地上站起来,一阵阵发黑,情绪坏透了,知道是女鬼的原因。我并不是无法控制情绪的人。 陈玉珍偷偷瞥了一眼身后,偷偷说:“我不管你是怎么弄的,但你要吸纳女鬼,有一个东西不能自己接受。” 我问什么。陈玉珍道:“业力。” 我眨眨眼,表示没懂。陈玉珍道:“一个人死后变成厉鬼,心有不甘,肯定是世间遭遇到了很多劫难,不管是她站在什么角度看,都属于她的业力。很多法师收恶鬼,其他都好说,就是这个业力化不了,粘上就是一秃噜皮。” “那怎么办?”我低声问。 “转移出去,找个替死鬼,把业力消耗出去。”陈玉珍快速说,没等我问,他眼神一动,往后面瞟了瞟,我马上明白了,这个替死鬼就是老陈。 我有一瞬间不忍,但想想有什么不忍的,晶晶就是死在他手上,无非一还一报呗。 我拍拍屁股的土,走到老陈面前。老陈和他的司机严阵以待,警惕地看着我。我笑着说:“没事了,我已经把那个女鬼降服了,以后都不会出来坏你了。” 老陈还是有些警惕地看着我,他道:“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我们就走了。” 正要走,陈玉珍使了个眼色,钱老大拦住去路笑嘻嘻地说,“陈老板,你走了尸体怎么办?这个女人毕竟是死在你的手上。” 老陈这时候已经恢复了冷静,又是一条好汉,不慌不忙掏出烟,旁边的司机用打火机点上。他吐出烟圈说:“你们啥意思吧?想勒索我呗?” 钱老大说道:“陈老板,这么大的女尸你想怎么处理,莫不如交给我们。” “交给你们……”老陈冷笑。 就在这个时候,陈玉珍低声对我说:“就是现在,快!” 我来到老陈的身后,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心念一动,调动情绪。就感觉那股坏情绪坏气场,像是澎湃的浪花,顿时激荡而出。我不知道怎么提炼业力,眼睁睁看着坏情绪有一些输送到了老陈身体里。同时,好像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重压,也跟着出去了。 我像是一瞬间卸下了千斤重担。老陈觉察到了什么,转头瞪我,大吼一声:“你干什么?!” 我嘻嘻一笑,赶紧把手松开。虽然刚才的过程说不清道不明,但是我隐隐约约知道,业力应该是过去了。 我冲着陈玉珍点点头。陈玉珍给钱老大递了个颜色,钱老大道:“好,好,我们不管了,师父,咱们走。” 陈玉珍冲着他们抱抱拳,带着我往外走。司机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问老陈。老陈说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你也走吧,我一个人待在这儿。” 司机还想说什么,老陈大怒:“赶紧走,你要不走我死在你面前!” 老陈就发了神经,司机没办法,跟着我们一起出来。 第三百八十章 采蜜 出来之后,陈玉珍招呼我们全部上车,这地方不用管了。火哥急得不行,问棺材和尸体怎么办? 陈玉珍笑:“朱师傅全都安排好了,对吧?”他冲我挤挤眼。我很是懵圈,不明白怎么回事,沉默不语。陈玉珍大笑,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样子,让我们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车子开出去的时候,后视镜里还能看到那个忠心耿耿的司机,依然守护在仓库旁边,瞪着他的老板。 开到市内,火哥焦躁地问,现在应该做什么?陈玉珍看看表说道:“陈老板应该是活不过今天晚上,你最应该做的就是在自己的酒吧里通宵,越多的人看见越好。” 火哥还要问,皮南山笑着说:“这都不知道吗?制造不在场的证明。明天陈老板会一命呜呼,仓库是你租的,警方肯定会找来,到时候你就说今晚全天在酒吧,很多人证明。” 火哥喉头上下窜动,陈玉珍看着前面的十字路口道:“把我们放下来,还有事。” 火哥都快哭了:“几位高人,你们不能不管我啊。” “放心吧。”陈玉珍道:“咱俩有联系方式,有事你就找我。出了麻烦我替你解决。如果警方找到你,你就一口咬定今晚确实约了姓陈的,主要是谈谈买卖货物合作的事。后来你就走了,他还留在那,后面的事情你一概不知道。” 火哥叹口气,一脑门官司,把车停在路边,我们几个下了车。 黄路从车上下来,跑过来说:“既然邵哥的死现在水落石出了,这个东西也就没用了。”他把一样东西塞在我手里,然后回到车上,和火哥一起走了。 我翻开手心,是一个迷你的玻璃管,里面困着那只上下飞舞的蜜蜂。这东西是邵哥临死前,死死捏在手心里的。 我没当回事,顺手揣进兜里。 “接下来怎么办?”皮南山问。 陈玉珍道:“火老板已经把酬金全部支付了,没什么事我和徒弟们就先撤了。” “等等。”我叫了一声:“这里都完事了吗,你怎么拍拍屁股就走?” 陈玉珍道:“你把女鬼的业力因果传给了陈老板,他活不过今天晚上。明天警察必至,不过他们查不出什么。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真正的难点不是陈老板的死亡,而是那具女尸。不论怎么查,也查不到咱们头上。其实整件事里,有一个最大的谜团还没有解开。” 我问什么。 陈玉珍道:“陈老板杀了舞女晶晶,是谁让他把尸体装进棺材,再埋进地下室的?这个幕后高手绝对是大行家。此人行踪诡秘,一想到这个人,我便如鲠在喉。日后若有缘自会相见,这样的高人,现在能不碰就不碰吧。” 皮南山道:“没什么事我跟你们一起走得了,在这儿待着还落嫌疑。朱鸿运,剩下事你自己能搞定吧?” 我点点头,有些茫然,也有些没安全感。 陈玉珍师徒和皮南山跟我打过招呼,几个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我揣进裤兜,摸到了那个迷你玻璃管,莫名的心跳加速。 我回到酒店,一时间哪能睡的着,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仓库里那点事。索性爬起来,禅坐入定。感觉到情绪里有一股很难控制的外来情绪在,正是女鬼晶晶。我犹豫了一下,试探和她沟通,但是得不到任何回馈。 想了一会儿,有了一个初步的结论,晶晶这个女鬼其实是有神智的,当我把业力和因果传给陈老板的时候,她的神智也一起过去了。我相当于把女鬼在自己身体里净化了一遍,目前只剩下纯净的情绪体。属于鬼的简体版。 不过对付异世界已经够用了。 我这么一试探,这股情绪马上躁动起来,不受控制,在我的情绪里横行霸道。我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浑身烦躁,一种强烈的厌世感浮现出来,恨不得现在就死了得了。 我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才把这股邪火给压下来。睁开双眼焦躁异常,心里跟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我来到卫生间的镜子前,脸色苍白,额头都是渗出来的冷汗。 女鬼的情绪和执念实在霸道,我真是有点承受不住了。只要我试探,或是自己的情绪有了波动,这股外来情绪就会有强烈反应,一旦激荡起来,我必须用很强大的意念才能压下去。 再这么下去,不知道自己还能熬过几次。我心乱如麻,必须尽快回到秃顶子山,救出胡七爷。这是定时炸弹啊。 从卫生间出来,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睡到下半夜时候醒了,房间里还点着灯,迷迷糊糊下床上了厕所,出来之后,闭着眼摸索着烟抽。 摸到了烟,手感不太对,太困了,又不想睁眼。摸到了一个好像塞子的东西,心里还纳闷,这个烟嘴怎么手感这么奇怪? 顺手把塞子拔掉,只听“嗡”的声音,在耳边轻震。我突然打了个激灵,想起了什么,坏了,那玻璃管里的蜜蜂! 这一下,困意全没了,我赶紧睁开眼,灯光下看到一只黄黑色的蜜蜂振翅飞翔,在空中嗡嗡嗡的飞。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只蜜蜂,似乎感觉到一种尖锐的痛感,在皮肤上刺的感觉。 这只蜜蜂并没有飞远,上下飞舞之后,突然朝着我飞过来。 我用手打着,这只蜜蜂速度很快,上下晃动,碰都碰不着,它一下就飞到了我的嘴上。 我不敢动了,如果它蛰一下,马上就会变成香肠嘴,半个月才能全消下去。我还见不见人了?眼神往下,用很别扭的角度看着蜜蜂在嘴唇上爬上爬下。 它停在那里不知在干什么,就在我最紧张的时候,就感觉一股东西如同水一般,从嘴里往外泄。这股东西正是女鬼的情绪体。 我心里一紧,这是怎么回事,仔细体味觉察。女鬼的情绪竟然输送进了蜜蜂的体内。我冒出一个极为匪夷所思的念头。 这只蜜蜂的行为像是在采蜜,而这个“蜜”,就是女鬼的执念! 第三百八十一章 视频里的人 时间不长,那股情绪流没有再继续输送,蜜蜂也不吸了,慢慢飞起来,空中摇摇晃晃。它的身体都肿胀起来,仿佛吃饱了肚子。 我看准了机会,猛地用手罩住,然后放进玻璃管里,重新把塞子塞好。蜜蜂应该没什么力气了,非常安静落在底部。 我摸着下巴,仔细瞅着,心中却是惊涛骇浪,这只蜜蜂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吸收人的怨念? 邵哥临死前,紧紧抓住这只蜜蜂。我慢慢在地上来回踱步。首先第一个死者邵哥就是个普通人,他不可能有法术,也不可能有手段培育出这么一只“妖蜂”,那么蜜蜂是怎么到他的手里呢? 我冥思苦想一圈,我对这个邵哥并不了解,不知道他的圈子,从任何渠道都有可能拿到这只蜜蜂。但是这只蜜蜂有个特点,它不是普通的昆虫,可以吸收灵体怨念,所以出身必定不俗。 这样圈子就小了很多,就眼前的线索来考虑,那么邵哥能得到这只蜜蜂的途径只有一个,就是女鬼晶晶。 邵哥是酒吧认识女鬼晶晶的,然后带着鬼去开房,被鬼咬了一口,最后不治身亡。整个过程里,女鬼交给邵哥一个信物,便是这只玻璃管里的蜜蜂。 我叹口气,女鬼晶晶现在就在我的身体里,如果还带着灵智,或许可以问问,但是现在灵智和业力已去,只剩下一团怨念的情绪。已经得不到任何有效信息了。 那么再往上推理呢?女鬼晶晶手里的蜜蜂是怎么来的呢? 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想到了一个人。他就是指点陈老板如何埋尸的幕后高人,陈玉珍曾说此人是绝对的道法高人。 现在两条线索都指向这个人,第一条是邵哥和女鬼晶晶,第二条是陈老板和女鬼晶晶,这个道法高人究竟是谁?难道和丁四的零号老仙儿一样,也是来自异世界? 我浑身发寒,不寒而栗。深吸口气,算了,明天离开这里,远离是是非非,现在首要任务不是找出幕后高人,而是赶紧回去救胡七爷。 我又昏昏沉沉地睡了。第二天一早醒来,头还是疼的,被电话吵醒。是陈玉珍打来的,我迷迷糊糊地说,你还没走啊。 陈玉珍道:“小朱,你是不是还在市内,给你个任务。” 我问什么。 陈玉珍道:“你一会儿打车到郊区仓库房,在外面下车就行,然后步行到昨天的仓库。你就找个地方藏一下,如果有人,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暴露,把现场情况偷拍下来传给我。” 我都弄糊涂了,问他什么意思。 “你别管了,去了再说。”陈玉珍把电话挂了。 我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出来。打了个车直奔郊区的仓库房,按照陈玉珍的指示,在外围下了车,打发走了出租车司机,步行往里进。 我记得是在c区,刚走到边上,听到里面警笛声响。我赶紧找个地方猫起来,偷偷从墙后窥视。这一看大吃一惊,昨晚的仓库竟然塌了一大半,房顶狼藉,露出个大洞。有几个人抬着担架出来,上面应该是躺着一具尸体,盖着白布,露着一双鞋。 这双鞋正是昨晚陈老板穿的,难道他被坍塌的房子砸死了?如果这样,还真是报应不爽,他用石头砸死了晶晶,现在自己也被房子砸死。 塌陷的仓库大门前,拦上了黄色警戒线。因为是郊区的仓库房,围观的人不躲,基本上是工作人员。我在人群里看到了陈老板人高马大的司机,正焦急万分地跟警察说着什么,也被请上了警车,他愤愤地四下里乱看。 我赶紧把头缩回墙后,这小子眼睛可毒呢,别看着我,要不然惹一身骚。本来没事,莫名其妙出现在现场,没事也有事了。 等了好一会儿,我拿出手机偷偷伸出去,把整个混乱的场面拍摄下来,画面相当粗糙,也顾不得了,直接发给陈玉珍。 、事情果然和我们料想的一样,陈老板挂了,是因为库房坍塌,好好的房子又为什么坍塌呢?哪来这么大的外力,居然把半个仓库都给摧毁了。 我一肚子纳闷,偷偷离开这里,重新往酒店去。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中午退房,然后直奔秃顶子山。 想到和丁四的对决,我有些紧张,这次势必要救出胡七爷。然后带着胡七爷去胡门总堂,救出胡八爷。把这俩爷救出来,我就踏踏实实归隐山林,静等和沈悦涵的一年相约之期。 不管有什么结果,我都踏实了,该回归正常轨道了。 盘算的挺好。我刚到酒店,接到陈玉珍的信息,他发来一条语音:“小朱,把你拍的视频再看一遍,注意里面有个戴帽子的人。” 我没有回房间,酒店的咖啡馆找了个角落位置,手机拿出来看。手机上出现了当时混乱的仓库画面,我抽着烟一点点看着,这时,人群后排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穿着类似棒球衫的衣服,不过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绣花图案,下身牛仔裤,戴着棒球帽,脸上还有口罩。 看上去这个人很年轻,不超过二十三岁的样子,站在人群后面,不显山不漏水。画面本来模糊混乱,他的身影一晃就没。我把画面定格再放大,这个人的身影也在放大,但是过于失真,细节像打了马赛克。 我给陈玉珍发信息,把截图发给他。 陈玉珍道:“就是他。火老板看了视频之后,认出这个人是谁,还说这个人出现在这里,很怪。” “这是谁?”我问。 陈玉珍道:“火老板说,这个人是他们那条酒吧街经常能看到的小混混,私底下倒腾点违禁药什么的,有时候还骗客人的钱。不过这个小混混已经很长时间没在市面上出现过了,不知为什么会出现在仓库现场。” “哦。”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回了这么一个字。 陈玉珍道:“你急着走吗?” “什么意思?”我问。 陈玉珍道:“我本来要离开盘市的,但是细想想,这里面有玄机。我想派你去和那个小混混接触一下。” 我一听就不高兴了:“干什么?我还有事。” “我本来可以派钱老大或是钱老二去的,”陈玉珍说:“但这件事源头在你,你对前前后后的经过了解最清楚,还是应该你去。” 我差点破口大骂了,这陈玉珍白使唤人还得饶着谢他。我直接回复,不感兴趣。 陈玉珍道:“这个小混混极有可能和埋女尸炼鬼的事有关系,你追根溯源,或许可以找到更多的怨念,回去救胡七爷更有把握。” 第三百八十二章 混混的秘密 陈玉珍让我跟踪一个小混混,我有点恼了,直言相告还有事要忙,今天就要离开盘市。 陈玉珍道:“小朱,我回去之后心里不安,便起了一个奇门遁甲局。” 不安,你有什么不安的?我问,是不是怕陈老板的死找到你头上。 陈玉珍在电话里叹了口气:“那个藏在幕后的高人让我不安啊。我这几年来顺风顺水,遇到什么难题都能克服,偏偏这件事有种极度不安之感,抓心挠肝的。所以我起了一局。” 陈玉珍跟我说,他占了一局奇门,刚刚起卦,脑海里顿时有一股不知名的陌生力量,以极其霸道的方式闯了进来。胀得陈玉珍脑瓜仁生疼,两眼一花,脑袋一昏,差点晕过去。 这还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又起了一道奇门局,这次不敢太过深入,仅是试探。这道奇门局更加奇怪,用来占卜的黄表纸突然起火自燃,一股火把纸烧了干净。 陈玉珍告诉我,这一切好像警告他不要窥探这件事,他感到后背发凉。等看到我发过来的现场视频,这种不安感又出现了,极为强烈,他下意识就把目光落在那个小混混身上。 听到这里我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小混混是幕后高人?” “我不知道。”陈玉珍道:“高手在隐,无法肯定谁就是谁。这个小混混就算不是幕后高人,两人也有深度联系。小朱,我算是恳求你,和那个小混混接触一下。我不能派徒弟们过去,钱老大与钱老二都是特殊的修行人,气场奇特,高人一眼便能辨识。你现在仙印被锁,气息全无,比普通人还普通,是最好的人选。” 我没说话。 陈玉珍道:“你不用过于深入窥探,适可而止就行。就算帮我一把,要不然我寝食难安,睡觉都睡不踏实。这件事对你也有好处,此高人炼尸的手法相当奇特,自成一派,或许你能得到一些灵感或启发,用来救胡七爷。” 陈玉珍把话说道这个份儿上了,我要是再扭扭捏捏,确实不够朋友。我当下答应,跟他说,确实想帮你,但不知道那混混在哪,又怎么和他接近。 陈玉珍道,他会联系火哥,他是这块的地头蛇,应该能提供线索。 我一时走不了,只好在酒店住了下来,默默给陈玉珍三天的时间。三天后没有后文,立马就走。 当天晚上就来了消息,陈玉珍让我去一个叫box的酒吧,小混混天天都在那混。到了之后,就说是火哥介绍来的。 我疑惑地问,“找到了又怎么办?” 陈玉珍告诉我,这个小混混好像在卖什么东西,你跟他交易盘问,没必要冒险,知道怎么回事就行。 我叹口气,已经答应他,就去吧。当天晚上我打车到了box酒吧,盘市这地方没有休闲类的酒吧,全都是嗨歌嗨舞,跟夜店差不多。我一进去就头大,镭射光四面喷射,里面跳舞的人形若恶鬼,在强光下一会儿现身一会儿又隐入黑暗。 这么乱上哪找呢?找了一圈,满身臭汗,去厕所安静会儿抽袋烟吧。 刚来到厕所,就看到旁边的桌子里坐着一个年轻人。戴着棒球帽,穿着花里胡哨的棒球衫,长长的牛仔裤,戴着大口罩,两只手揣在兜里,面无表情看着舞池里的人。 他旁边还坐着一个特别妖艳的女孩儿,一个劲儿的说着什么,年轻人压根就不答话,理都不理。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心不在焉。 这个年轻人正是要找的小混混。 如果是寻常环境,我可能琢磨着怎么和他搭话。但是在这地方,音乐和灯光弄得人无比浮躁,整个一精神污染,我没心思打什么埋伏,直接一屁股坐在桌前。 这个年轻人只是抬眼看看我,没有任何反应,继续盯着舞池。 我大声说道:“我是火哥介绍来的。” 年轻人面无表情,我说了片刻嘴干舌燥,他都不搭理我。这时妖艳女孩凑过来,大声说着什么,我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她是让我给她买酒。 我犹豫,这里的酒水相当贵,到底买不买?正犹豫的时候,年轻人转过头看我,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我赶紧把头凑过去,让他再说一遍,他说的是:”想不想玩点更刺激的?“ 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点点头。 年轻人站起来往外走,我楞了愣,赶紧跟上。妖艳女孩也起身跟着我们。到了外面夜风凛冽,这么一吹,我感觉舒坦了一些,重重喘了口气。 “开车来的吗?”年轻人看我。 我茫然摇摇头。年轻人道:“打车,去新世界公寓。” 我皱着眉:“那里是什么地方?” “我家。”他说。 我愣了一愣:”去干吗?“ “你到底去不去?”年轻人有些不耐烦。我只好跑到街边打了辆车。我坐在副驾驶,年轻人上了后座,妖艳女孩跟着就要上去。 年轻人飞起一脚,直接把她踹在路边:“你配吗?” 女孩坐在那苦苦哀求,年轻人喊了一声:“开车。” 司机啧啧了两声,开车出去,一路无话,到了新世界公寓楼。我和年轻人下了车,他刷卡进了小区,根本不和我对话,只是一路前行。我默默跟在身后,一肚子的狐疑。 到了很偏僻的公寓楼,走到二楼,年轻人用钥匙打开一个房间的门,指着里面:“一千块钱体验一次。” 我不明白是干什么,犹豫着。年轻人道:“那算了,我要睡觉了,你回去吧。” “别,别。”我赶忙说:“扫个码转账。” 从始至终我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转了账,他带我进到房间。里面很冷清,家具很简单,一看就是单身汉住的地方,倒还干净。公寓唯一的好处,就是床对面是大落地窗,透窗出去,能看到小区的景色,能看到外面橙色的路灯。 “一千块钱是套装。先让你体验第一个项目。”年轻人让我脱鞋躺在床上。 我有些疑虑,可走到这一步,又能怎么办呢。按照他的吩咐,躺在床上。 年轻人进到里面的房间,时间不长拿出来一样东西,是个比较粗的玻璃管,里面装了七八只蜜蜂。 第三百八十三章 vr眼镜 看到蜜蜂我就惊了,我千想万想没想到他能拿出这东西。我下意识用手摸摸裤兜,里面装着我的那只蜜蜂。 我赶忙道:“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不耐烦:“闭上眼享受就行。问那么多呢,该你知道的知道,不该你知道的不用知道。” 没办法,我只好闭上眼睛,闭不严眯起一条缝偷看。年轻人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管,正要拔下塞子,门敲响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惊恐地坐起来,这种感觉怎么那么像查房。不会是官面上的人来了吧? 年轻人脸色惊疑不定,冲我摆摆手,示意不要作声。他来到门前,透过猫眼往外看。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恼火起来。 门敲响不断,传来一个女孩扯着嗓子的声音:“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呢,不开门我就敲,敲到你丫开门为止。” 年轻人犹豫一下,还是把门打开。门外站着酒吧那个妖艳少女,她浑身上下衣服都脏了,画着很浓的眼影,舔着嘴唇说:“我就知道你们在里面,让我进去吧。我不会捣乱的。” “你有钱吗?”年轻人冷冷问。 女孩指着我:“他给我钱,对吧?让我进来吧大叔。”开始撒娇卖萌。 “你给她掏钱吗?”年轻人瞅着我冷笑。 女孩肆无忌惮地笑:“大叔,你让我尝个鲜呗。然后今晚你可以把我领走。好不好嘛?” “她多少钱,如果也是一千,我没有。”我说道。 年轻人道:“她便宜,她只能体验蜜蜂,后面的项目体验不到,你掏三百就行。” 我拿出手机转账,年轻人倒也讲究,把女孩放了进来。女孩跳上床抱着我吧唧一口,我抹了抹脸,一个大红口印子。 我没什么想法,这个地方太没有安全感了,下意识想找个人一起分担。 这个女孩很明显是知道什么内幕,有她在后面托着,我踏实一些。 年轻人挥挥手,“到床上老实躺着。” 女孩躺在我的旁边,我赶忙道:“这不合适吧,你们这儿就一张床?” “你装什么?”年轻人不耐烦:“我这儿就这样的条件,你克服克服吧。” 我只好和女孩并排躺好,她暗暗拉着我的手,低声说,大叔,第一次吧,没事,一会儿特别爽。还没说完,屋里的灯忽然灭了。 再也没有说话声,我躺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难受,旁边传来少女轻微的呼吸声。 又等了片刻,我受不了要坐起来。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感觉手背有东西在爬,马上反应过来,是蜜蜂! 随即一疼,我倒吸口气,蜜蜂在蛰我。紧接着,一股异样感觉随着伤口进入我的身体。这股异样和我容纳的女鬼晶晶性质特别像,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念。 这股怨念随着我的身体进入情绪深处。女鬼晶晶的情绪体马上也觉察了波动,引起了反应。 一股强烈的无法言喻的情绪,如同浪潮一般奔涌而来。我浑身烦躁,说不出的腻歪,吐又吐不出来,紧接着是寂灭之感。 觉得万般俱灭,万物皆空,什么都没有意思,人本来就是从虚中来,现在又回到了虚中去。宇宙本来就是空无一物,空无一人,一切都是幻象。 寂灭后什么都没有了,肉身没有了,灵魂没有了,只剩下一丝灵智,在那飘着。好像身处土星环,周围是数以亿计的灵魂陨石,我在其中跟着一起飘荡。 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公转土星一圈可能是永久,也可能是一瞬。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睁开眼,周围一片黑暗。我花了很长的工夫,才明白自己不是梦里,而是回到了现实。又回到了公寓楼的房间。 我坐起来,身边的人马上有了动静,黑暗中传来女孩的声音:“你醒啦?” 我揉揉眼,大口喘着气,刚才好像做了个梦,梦中是什么几乎全忘,好像自己是一块石头在飘。不过感觉依旧还在,我坐在黑暗的床上,看着窗外橙色柔和的路灯,好半天没说话,陷入了无法言说的神游状态。 刚才被蜜蜂蛰过之后,似乎找到了本我,找到了自己的生命起源,我想哭。 “很爽吧。”女孩凑过来,在耳边轻轻说:“我第一次体验,和你一样的感觉。像是做了很长很长的梦,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就在那飘啊飘啊。” “寂灭。” 我无意中说了这两个字。 女孩疑惑着,不明白什么意思。这时,屋里的灯亮了,年轻人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直眉瞪眼看我,“你刚才说的什么?” “寂灭。”我说。 年轻人道:“我师父说了,体验蜜蜂凡是能说出这两个字的人,他都要亲自接见。你获得了这个资格。” 女孩马上表达,也想见见他师父的愿望。女孩说,你的师父一定很酷。年轻人冷笑:“你就别做梦了,就你那猪脑子,根本没有资格。” 女孩也不生气,垂着头,满头的烫发垂了下来。我说道:“你师父在哪呢,我想见见他。”年轻人摇摇头:“还有第二个项目,做完了才能见。” “怎么做?更多的蜜蜂?”我嘴角歪了歪。年轻人道:“跟我到里屋来。”我从床上坐起来,头还晕晕的。那女孩没有得到指示,不敢乱动,乖乖躺在床上,一头乱发散在脸上,眼睛叽里咕噜地看着我,都是羡慕。 我跟着年轻人来到里面的房间,进去之后,面积更小,墙上挂着一幅画。 我的眉头跳了跳。竟然是范雄的画。当然不是原作,而是缩小的打印版,画的内容是极乐世界。 这幅画我曾经见过,主体是一台机器,分为一左一右,中间以导管相连。看上去像人类大脑。左边的空间用红色文字进行标识,叫做“物理空间”,右边的空间也用红字标识,叫“灵魂收集”。 我盯着这幅画看。 年轻人歪着眼看我,“你见过?” “嗯。这是画家范雄的作品,名字叫《极乐世界》。”我说道。 年轻人愣了,竖起大拇指:“牛逼。” 我看看屋子,这里空空荡荡,连床都没有,只有一个老式的柜子。我问怎么体验?年轻人从柜子里翻出一个vr眼镜,递给我,说道:“戴上。” 我狐疑地看着他。 他又重复了一遍:“戴上。你戴上了,我才带你见师父。” 我翻看了一下这个vr眼镜,磨损的非常厉害,样式也老旧,看样子已经有很多人用过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奇景 我看着年轻人,年轻人面无表情。我又看看手里的vr,心想这个比蜜蜂温柔多了,且看能有什么花样。 我缓缓把vr眼镜戴上,里面空无一片,还没有插电。年轻人让我坐在一把椅子,随即传来他衣服的摩擦声,应该是跪在地上,他在插电路头。我心中好笑,这种落伍的设备,能有多大的威力,真是可笑。 时间不长里面亮了,亮的瞬间,我的眼前展现出一个巨大的电子广场。我轻轻摇头,视线随之移动,有点奇怪了。 我以前玩过vr,这种设备目前吹得怎么怎么先进,怎么怎么领导潮流,其实有个最大的弊端无法克服,那就是眩晕。说白了道理很简单,vr并不是真正造一个三维空间,而是利用人眼的近大远小原则,造的视觉差。糊弄眼可以,想糊弄大脑没那么容易。 但此时此刻,我戴着这副老旧vr眼镜,在这个虚拟世界里来回转头,晃来晃去,竟然一点眩晕感都没有。而且转头的整个过程,毫无掉帧和凝滞,流畅的犹如真实世界。 这时候我才发现,整个广场并不只有我一人,前面不远有把高背椅子,背对我坐着一个人。 我尝试向前走动,还真能走过去,最起码我感觉自己在走,广场两侧的墙壁在退后。 奇怪的是,我怎么走向这个人,距离看着缩短,但怎么都不到他的身边。我站定了说:“你是谁?你是他的师父吗?” 那人背对我坐着,说了一句话,居然是电子音:“蜜蜂你怎么看?”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的应该是刚才的蜜蜂。我说道:“这个蜜蜂应该不是普通的蜜蜂,而是一种‘容器’。” 那人似乎来了兴趣,微微侧头。他整个身体被高大的椅背遮挡,看不清面容,甚至看不清身材,此时侧脸,只能看到边缘轮廓。 我继续道:“这些‘蜜蜂’里灌注了人的念。蜇人的时候,会把这种念输入身体里,让人产生和念一样的情绪和思绪。对吧?” “厉害,厉害。”那人笑了笑:“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也是保存念的某种容器?”我问。 “差不多。”那人说:“但是这个念不是你所理解之念。你看看就明白了。” 话音一落,这个人陡然消失,眼前的广场坍塌了。没等我做出反应,出现了五彩斑斓的泡沫,足有成千上万个,每个泡沫都是半透明的,里面还有极为复杂的颜色组成的色阶。像是阳光折射一般。 我在vr里没有形体,只有看到眼前的一切,这些泡沫急速升腾,最上面的消失在眼镜框之外,下面的又在源源不断出现。 看了一会儿,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全身难受,涌出无法抑制的眩晕。这些色彩艳怪到复杂的泡沫,形成了某种精神污染。 时间仿佛凝滞,似乎过去很久很久,又似乎只是几秒钟。眼前的泡沫变出一种颜色,这种颜色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描述,近乎蓝色,又带着光亮,折射出认知之外的新颜色。 我在这种精神折磨中,又熬了一段时间。突然有个声音传进耳朵,似乎在呓语什么,发音很怪,我怀疑人类的舌头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词。 这时我发现了自己的处境,在一个复杂到无法描绘的空间里。 脑子里情不自禁浮现出一个词,奥比乐斯圈和克莱因壶。这两个都是扭曲空间的代表。我现在就在这样的空间里,那些五颜六色的泡沫,不过是空间里浮现出来的相。现在的自己既不在现实,也不是幻想中,而是在一个更高维的空间里。这个空间似乎无限大,又似乎只有我身体这么大,因为我在不断的循环往返,所以感觉无限大。 我心中一紧,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难道已堕入六道?在轮回? 无限的时间,不过是不间断的轮回循环,像是驴在拉磨转圈,却好像走遍了全世界。 这个念头出来,就无法遏制,我生出了一种恐惧,浑身都在发僵。身体?哦,对了,现在戴着vr眼镜,只要摘下来,就能回去。 想到这儿,我想抬手摘眼镜,抬了两下,根本没感觉到有手的存在。我只是在这个神秘空间里循环往复的一个无形无体,出都出不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漆黑的地下室里。抬起双手,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我想向前走,意念一到,场景变化,果然在缓缓向前。 我做了个深呼吸,就这么往前走。没多远出现一条漆黑幽长的甬道。 穿过甬道,前面又出现了一间密室,门是开的。我其实对这间神秘的密室,有一定的心理预期,里面肯定散发着恶臭。但奇怪的是,当我走进的时候,却闻到了一股奇香。 顺着香味看过去,我看到房间里有很多很多的鲜花,我从来没见过。这些花是各种的红色,由于光亮不同,自身的颜色也不一样。有的红色自身散发着光,有的红色自身是收敛光,一个像太阳,一个像黑洞,都美不胜收,非人间之景。 这时我听到人类的呻吟声,意念一动,视线随之而动,到了这片鲜花前。这些花都是培育出来的,长在什么东西上,下面是个透明的玻璃缸,盛着半缸的清水。 我蹲下来,透过玻璃缸仔细看进去,这一看吓蒙了,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全身赤着,半泡在水里,似乎还有口气,不停有气泡从他的嘴里吐出来。而那些艳怪的红色鲜花都是长在他的身上,从肌肤里破肉而出。 我仔细看着这个人,他的脸是侧过去的,我只好换个角度到另一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这一看我倒吸口冷气,认识这个人,他就是当初祸乱秃顶子山的三人组老大,长发男。 第三百八十五章 这是要一个实验 我隐约记得,长发男好像叫欧阳,是个复姓。当时他阴谋对付秃顶子山的出马仙儿,使得众堂口结盟,损失惨重。最后还是让一个老太婆的残魂把他教训了。我记得当时李大民都来了,检查他的伤势…… 李大民,我脑海里蹦出这个名字,打了个激灵,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喃喃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嗯,你应该想到了。”电子音出现在身后,我回头看,那个高背椅不知何时出现,正背对着我。上面那人缓缓站起,全身上下罩着一件黑色斗篷,只有脑袋留在外面。脑袋没有头发,剃得一干二净。 正是李大民。 “呵呵,小友,我们又相见了。”他瞅着我笑。 我喉头动了动,这里是vr的网络世界,眼前这个人并不是真人,而是一个电子形象? “我们现在处于连线状态?”我问。 “连线?”李大民笑了:“你一直以为这是网络设备?” 我喉头发紧:“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把意识投射到网络上?我在和你的真人说话?” 李大民大笑,摇摇头:“你是不是低级科幻看多了?没那么玄。你能来到这里,我们算是缘分了。看到眼前这人了吗?” 我“嗯”了一声。 李大民道:“他是什么样修行,身上跟着的灵体又是怎么回事,想必你都知道了。” “他的灵体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我说。 李大民道:“是啊,我听闻你们修行界有什么封天计划,说的就是这个。什么另一个世界的侵袭等等……简直是无稽之谈。” 我心里一紧,此事关系到救胡七爷。胡七爷控制在零号老仙儿的手上,这个老仙儿自称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带着异世界的黑色颗粒,横扫我们这个世界所有灵体。 后来我发现,只有人类的执念才是这种黑色颗粒的克星。 现在李大民口口声声说,这一切是无稽之谈,打破了我一直以来的推断和认知。我急着问,这是什么意思? 李大民道:“压根就没有什么异世界,只有一个世界,就是我们的世界。” “那些灵体……黑色颗粒……” 李大民道:“我举个例子你就知道了。一个住在农村山沟里的老汉,活了八十多岁没有出过穷山沟,后来有个机会到了华尔街,看到的一切都出乎他的认知,高楼大厦,各种现代化交通工具,复杂到像天书一样的期货涨跌图……在他眼里,就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甚至会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到了阴间呢。” 我有些恍然:“你的意思是,所谓的‘另一个世界’,不是地理或是时间概念,而是认知概念。” 李大民笑着鼓掌:“有点意思了。”他挥挥手:“但你的认知还停留在第二步。我已经到了第三步,正在往第四步去。” “第三步是什么?” 李大民道:“第三步就是,除了我之外,外面的一切都属于世界。这个世界只分我和它两个事物,不再对世界本身进行再结构。二元的,我和它。好比说现在,你一直在疑问,这里是不是网络设备,我是不是意识投射等等,你这是拿着‘有为’定义‘无为’,强行打标签。这里和我所在其他地方一样,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而已。” 我没说话,不置可否,理念是这个理念,但是如何实操呢?我随口问,“第四步是什么?” 李大民道:“第四步就是,压根就没有我和它,整个世界也不是二元的,就是一个东西。我即世界,世界即我。我可以控制万物,就像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样。”说着,他打了个响指,眼见得一朵新的花从长发男的身体里长出来。长发男痛苦地闷哼一声。 我说道:“既然世界是你,你也是世界,那为什么只能你控制世界,而不让世界控制你?” 李大民脸色阴沉下来,笑容也没有了,“什么意思?” 我道:“为什么不让这些花长在你身上?” 李大民看着我不说话。我说道:“你的这些理念确实挺像样的,但细究起来毫无实操性。” 李大民冷冷道:“我也没想着教你,你想多了。” 我看着长发男,他没有死,还有呼吸,在水下吐着泡泡。这时我看到一朵花瓣上爬着一只蜜蜂,蜜蜂舒展起翅膀,在花瓣中间穿梭。飞到其中一朵花的蕊中,开始采蜜。 我看得入神,李大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在外面见到的蜜蜂,就是这么来的。 “以人的身体做土壤种花,然后让蜜蜂采蜜,采到的是人的念?”我喃喃地说,“然后你把这些念,通过蜜蜂蜇人,再输送到其他人的身体里。” 李大民点点头:“正好有个小混混愿意做我的代理人。很多人被我的蜜蜂蜇过后,有了全新的生命体验,这是他们一辈子都享用不到的。” 我看着他:“让酒吧陈老板埋女尸的也是你?” 李大民道:“是啊,其实我在用古法炼魂。我想用炼出来的鬼,作养料来种花,再用蜜蜂采蜜。看看鬼的蜜是什么样的。” 我凝视着他,摇摇头说,“你可真是个变态。” 李大民笑:“不要用你原来的认知来定义我。你现在看到的也不是事实,真实的情况要血腥残忍的多。花的养料除了用到人魂魄,还用到了所谓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体。” 我大吃一惊,脑海里勾勒出一个画面,李大民在用零号老仙儿养花…… 李大民道:“这项植物实验,我很早就在做了。先是用人的灵魂来做,采用炼魂术加上植物养殖术。然后我又出魂走地府,用观落阴去了阴间地府,在那里继续养殖,还尝试把阴间彼岸花移植到阳间来种。” 我惊得下巴快掉了。李大民的表情陷入了很久远的回忆里,“那种花我取个名字叫彼岸香,因为它的一些特殊效用引起了相当的轰动,当然,我也被追查。后来,我升级了这种花的2.0版,从人身体为土壤,升级到用人的灵魂做土壤。现在我发现了更高级的玩法。用修行有成脱离肉身的灵体做土壤,比如说鬼、比如说出马仙儿,比如说你现在所看到的,所谓的另一个世界的灵体。” 我喉头上下动着,我还在绞尽脑汁怎么对付零号老仙儿,而李大民已经在它们身上来养花了。 “最近在培育这种花的时候,”李大民道:“我又诞生了一个新的想法。这也导致了,你现在可以在这里看见我。” 第三百八十六章 交易 我问李大民,你的新想法是什么? 李大民道:“咱们先不讨论那些灵体来的地方是不是另一个世界,总而言之它们的来处,是我们现在的认知之外。我在想一个问题,它们既然能来,咱们为什么不能去?” 我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被李大民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震住了。 自从出来零号老仙儿,还有其他类似的老仙儿搞风搞雨,我和其他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怎么来抵御它们,怎么找到克制它们的方法。但李大民却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那就是它们既然能来,我们就能去! 我没做声,李大民继续道:“除了在用这些灵体养花,我还对它们做了很系统的研究,我认为我找到了去它们那个世界的法门。“ “然后呢,你去了?”我问。 李大民笑:“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是我的投影,我已经到了那个世界。” 我心跳加速,大脑混乱:“你现在是在另一个世界和我对话?”李大民点点头。 我问,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李大民笑:“我没法用语言告诉你,现在我正赶制vr软件的2.0版,会升级你的体验。到时候就会加入另一个世界的元素,到时候你自然体会到了,总比我说你听要直观的多。” “你是高人。”我犹豫了一下,索性坦白了自己的计划,回秃顶子山对付零号老仙儿,救胡七爷。问李大民有没有办法? 李大民似笑非笑:“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自己都说过了,我们能在这里相见是缘分。你看,咱俩从认识开始,若即若离缠缠绵绵,一直到现在。我经历的事里,都有你的影子……”我正说着。李大民打断我:“我有一个条件,你能答应就答应,不能答应也没办法。” 我让他说。李大民道:“我最近正在研究一个项目,把咱们这儿的灵体,也就是鬼,运送到另一个世界去。我急需一本珍贵的材料,那是一本很老的书。” 我瞪大了眼:“你说的不会是《女青鬼律》吧?” 李大民有些意外地看着我,点点头,说是这本。我心中感叹,这本书三三番番在我手里流转,还是保不住。我问他,只有这个条件? 李大民有些意外:“这本书据我所知是孤本,全天下只有一套,你说的这么轻松。难道你手里有?” 我呵呵一笑:“这本书是别的朋友送我的,不过只有下册。” 李大民摇摇头:“我要一套。下册先给我吧,权当定金。我会帮你的,但是你要办完自己事之后一个月内,把上册找到带给我。这是我的条件。” 我说,上册在哪都不知道。 李大民淡淡一笑说,在龙虎山的藏经阁里。 “行。”我一咬牙。 李大民道,出去之后,把下册交给混混助手就行。说完,他的身影开始黯淡。我赶忙问:”你还没告诉我,怎么能对付那些异世界的老仙儿。“ 李大民面向我,突然一挥手,一道闪光过来打在我的身上。我眼前花白,睁不开眼,就感觉手背巨疼,好像被什么东西咬到。 我实在忍不住一声惨叫,再睁眼的时候,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懵懵懂懂间,有人把我头上的皮套解开,随即取下了设备。我这才看到,自己仍然坐在椅子上,面前站着那个年轻的小混混。 他手里拿着vr设备,嘴里咀嚼着口香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的手背还很疼,低头去看,脑子嗡了一声。不知什么时候,一只青色的大蛤蟆,超级巨大的那种,张着大嘴竟然把我的右手给吞了下去。 我的整个手都淹没在它的嘴里,它的上下嘴唇正卡在我的手脖子上。 我能感觉到右手十分难受,好像有东西在手心手背上爬动,又疼又麻。我的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看着这个年轻混混,说话都不顺溜了,问他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慢条斯理地把vr眼镜收起来,说道:“这是师父交待的。” 我难受至极,喘着气说:“赶紧把这鬼东西弄开!” 年轻人也不答话,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这才走过来。他蹲下来看我,“你一个大男人这么矫情。”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蛤蟆的脑袋,蛤蟆应声脱嘴,从上面掉下来。 年轻人用手接住,放进一个黑色塑料袋里,然后拎着走到门边,把门打开。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坐在椅子上,惊魂未定,低头看,自己右手的手背上竟然腐蚀出一大片死皮。上面还有深绿色的黏液。这些黏液很明显有腐蚀性,正在慢慢侵蚀我的皮肤。 我差点没晕在那,颤抖着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年轻人不耐烦:“回去用水冲一下就行,看你矫情的。楼下有公共厕所,自己去吧。” 我缓缓抬起手,翻来覆去看着,发狠道:“我的手如果有什么问题,回来拿你是问!” 年轻人看着我,慢慢撸开右胳膊的袖子,露出右手,手背上遍布深浅不一的绿色条纹和斑块,像是被重工业废水腐蚀过一般,乍看上去像是古老而诡异的大片刺青。 “你的手……”我惊愕地说。 年轻人道:“师父用蛤蟆吞你,那是你的荣幸!我一样做过。赶紧去吧,晚了手就保不住了。” 我正要跑出门,年轻人忽然道:“师父说,你有个东西给他?” 也不知道他和李大民之间靠什么传递信息,我犹豫一下,下意识摸摸怀里的古书。这本书是孤本,陈玉珍看到此书都流哈喇子,就这么交给一个小混混儿,实在不甘。 年轻人不耐烦:“你能不能快点,我还有事。” 我想说,你师父答应帮我,还没帮,我怎么能把书给他呢。可看到年轻人不耐烦的神情,估计说了也是白说。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给或是不给。我一咬牙,从怀里掏出《女青鬼律》递过去。 年轻人接过来看都不看,顺手一甩,书像是蝴蝶一样飞到了椅子上。我心疼坏了,“这是孤本,小心点。” “赶紧弄你的手吧。”年轻热“哐”一声把大门关上。 第三百八十七章 右手 我冲到楼下,找到公共厕所,好好洗了洗手。洗好后,还是火辣辣的疼,手背明显烧掉很大一块面积的手皮。我举起右手看看,上面形成了极为诡异和古怪的纹理,好像一块胎记。 给我腻歪的,用衣服使劲儿擦,怎么都擦不去。靠在厕所门上我思绪混乱,和李大民达成了交易,我把书给了他。按说他应该履行自己承诺,教我怎么对付异世界的老仙儿。 他却让混混儿用一只古怪的大蛤蟆咬我的手,这是怎么回事? 我百思不得其解,第一反应就是上当了。现在冷静下来,不禁暗暗后悔,不应该把如此珍贵的《女青鬼律》就这么交付出去。 我心情很郁闷,现在回过味儿来了,真是后悔,自己怎么就这么傻。我越想越气,一股火直冲顶梁门,小混混你拽什么拽,以为自己挺酷吗?我让你见识见识马王爷长几个眼。想到这儿,我从厕所里怒气冲冲地出来,直奔电梯,想再回去。 刚进电梯,突然感觉自己的情绪往外泄,火儿消了一些。我一开始没觉得怎么回事,等明白过来,觉得不对劲儿了。 情绪怎么变化的这么快?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又不是生理期的女人。电梯里只有我一人,昏暗的灯光下,我开始凝神体察。果然发现了端倪,自己的情绪正在流向右手。 我缓缓抬起手,在光下仔细观察,被腐蚀的皮肤表面似乎颜色不一样了,在加深。而且下面的血管,也在微微隆起。 我心念动了动,尝试着有意调动情绪往右手输入,后来干脆女鬼晶晶的情绪也送过去。时间不长,右手肿成馒头状,所有的皮肉都在外撑,细细的血管都涨开了。 我突然明白了,原来李大民并没有坑我,他弄的这只蛤蟆大有深意。腐蚀之后,我的右手多了一种属性,能够吸收情绪,而且还能储存情绪。 我正琢磨着,电梯到了。从门里出来,正看见那艳丽女孩被年轻人赶出去。女孩噘着嘴往外走,一眼看见我,高兴地叫,“大叔,大叔。” 这小丫头要细看,还真挺漂亮,真是可惜了,混夜店混的都废了。我大概明白了李大民的用意,犯不着再去找小混混儿,转身就走。 女孩跑过来拉着我,兴高采烈地说:“大叔,我说话算话,你请我玩蜜蜂,你也就可以……”她那小眼神看着我。 见我看她,她也不避讳,就这么瞅着我。挺有个性。 我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指着楼道里说,“那是谁?”女孩回头去看,趁这个时候,我把右手抬起来,轻轻在她的肩膀上搭了一下。 这一下大有深意,我把储存在手里的情绪释放出一些,灌输到这个女孩的体内。 我没想害她,只是试验一下,情绪在手里是不是收发自如。我感觉情绪是进去了,可女孩没有反应,还拉我胳膊,撒娇地说:“大叔,你也不是个老实人,怎么还骗人呢?” 正说着表情变了,捂着胸口呼吸急促。我有点害怕了,“你怎么了,没事吧?” “滚!”女孩突然变脸,一巴掌狠狠打在我胳膊上:“滚犊子!我心里烦躁,你赶紧走吧。”她深深吸了口气,表情痛苦。 我低头看看右手,里面储存的情绪竟然威力这么大,稍微这么一点,都能让这个女孩失控。 她大口喘着气,明显缓和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那个要来了,我的情绪不受控……”我没有过多解释,转身离开。 现在心里有数了,下一站,秃顶子山。我在心里暗暗说着,胡七爷,我来了,来救你了。 出来之后,一夜过去,外面天色大亮。这一晚上的经历,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我给陈玉珍打了个电话,情况大概说了一下。陈玉珍听得频频倒吸凉气,“那个李大民我听说过。” “哦?”我来兴趣了:“他是什么来历?” 陈玉珍道:“据我所知,他是远古大神。” 我都听愣了,什么玩意远古大神,我问他什么意思。陈玉珍告诉我,李大民出道特别早,好像上学时候就开始修行了,研究奇奇怪怪的东西。关于他的传说,江湖上流传很多,大多成了秘闻。本人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人是正是邪?”我问。 陈玉珍苦笑:“我也说不清。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修行理念,就咱们两个也不是完全一致。到底什么是修行的标准,其实我也糊涂着。“ “不管怎么修,总要保持一颗善心,不能以恶意伤人吧。”我说。 陈玉珍哼了哼:“善恶哪有那么简单。为了这一千万人,让那一百万人的人头落地,这是不是善?你说的也有道理,只要问心无愧就好。我知道这件事是李大民做的,就要退避三舍了,没必要和他硬杠。他这样的人,自有他那个层级的对手。” 我告诉他,我下一步要去秃顶子山对付丁四,救胡七爷。陈玉珍没有急着发表意见,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跟我说:“你现在或许有对付异世界老仙儿的能力,但是还有个问题,你没解决。” 我问什么。陈玉珍说:“丁四不单单仰仗那个老仙儿,他自己也会道法。到时候把他逼急眼了,再用出什么邪法,你还是没招。” 我一拍大腿,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忙问怎么办。陈玉珍想了想说:“其实可以让我徒弟跟你去,但这么一来,等于双方正式开战。本来不大的事,反而弄麻烦了。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法器,随身带着,起多大作用不好说,辟邪防身还是没问题的。” 我大喜,赶紧夸他,还的是陈师傅,关键时候还得是你啊。也就你疼我。 陈玉珍嘿嘿干笑了两声,咳嗽了一下:“那什么,法器吧挺贵重的,是一柄祖师爷传下来的桃木剑,上面还有我辛辛苦苦多少年搜集的五帝钱。小朱,咱们一见如故,给你都不算什么……但是这东西,我师兄回来还得要,只能暂时借你。我可卖了好大的人情。” 我在电话里一通感谢,陈玉珍嘬着牙花子说:“那啥,法器放你那,咳咳咳,你那本《女青鬼律》放我这儿。等师兄回来,我也好有话说。” 第三百八十八章 人去楼空 我就知道这是一笔买卖,冲着陈玉珍的尿性,他能这么好?真是老母猪上树了。拐了一大圈,他的目的就是问我要《女青鬼律》。 我长舒口气,恶作剧的心态跟他说,这本书已经让李大民要走了。陈玉珍还不相信,问我真的假的。我说怎么能骗你呢,你是我的好大哥。陈玉珍无比失望,嗫嚅地说,没什么事我挂了。 我赶紧说,“老陈大哥,你不是说要给我法器吗,还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我上哪去拿?“ 能听出来陈玉珍嘴里发苦,连说话都没意思了,有气无力地说,你在哪,我让钱老大把法器送到酒店吧。 挂完电话我打车回到酒店,东西收拾收拾退了房。坐在门口的咖啡厅等着。能有将近一个小时,给我急的都快火上房了,正想打电话催,就看到钱老大进来,左顾右盼找人。 我赶紧招呼他,钱老大一屁股坐在对面,“怎么没点咖啡?” “老钱,你还喝什么咖啡,我都要走了。” 钱老大道:“我大老远过来给你送东西,连杯咖啡都不请吗?不请就不给你。快点,口渴死了。” 我气得鼻子都快歪了,陈玉珍带出的徒弟也这么个德性,见便宜就沾,沾起来没够。没办法,我到前台要了一杯柠檬水,最便宜的。钱老大看到是这个,嘬着牙花子,就这样东西他也捏着鼻子喝。一口气干下去半杯,从包里掏出一把脏兮兮的木头剑,随手扔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这柄木剑算是有年头了,外面都包浆了,做工极其粗糙。我挥动两下,这玩意给小孩当玩具,小孩都得扔茅坑里,狗都不要。 我说道:“你师父说,还有五帝钱。” 钱老大笑了:“我师父是不是问你要《女青鬼律》来着,你书都不给,还想要五帝钱?别做梦了。剑够用了,也不是俗品,自有来历。” 我懒得跟他废话,站起来抱抱拳,背包就走。 钱老大在后面还喊呢,“自己搞不定,可以给我们打电话,内部价。”我一直冷笑。陈玉珍师徒这般行为倒也纯粹,不作假,钱到位粑粑都能吃。 闲话少叙,我是归心似箭,到了长途客车站,买了最快一班回秃顶子山的车票。 等救出胡七爷……其实我此行的目的不单单是救人了,更是一种自我救赎。我给自己定下一个小目标,把胡七爷救了之后,什么都不管了,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他们,我踏踏实实回去上班。 黄昏的时候到了秃顶子山镇,打了一辆蹦蹦车,直接去丁家。看着熟悉的街景,夜风吹拂在脸上,真是感慨万千。回想起在秃顶子山发生的点点滴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兄弟,外地来的?”开蹦蹦车的司机是个上了点岁数的老男人。 我笑了,“嗯”了一声。 “这一趟你去也是白去。” 我问,什么意思。 蹦蹦车司机说:“丁家已经没人了。” 听完这话我愣了,“师傅,啥意思这是?” “我怕你白跑一趟,你是找丁家看事的吧。他们家没人了。” 我的心脏揪起来了,当时的感觉就是,周围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环绕着。我问怎么没人了。 司机道:“丁老爷子走了,他孙子找了个女朋友,然后去女方家了。现在丁家是人去楼空。”他说了个成语,还自鸣得意,嘿嘿直笑。 我脑子嗡嗡响,大口喘着气,真是不敢相信耳朵。丁老爷子……走了?在北方的俗语里,走了等于死了,也就是过世了。 “你别开玩笑。”我颤抖着说:“我大老远来的……” “你看,还不信我。”司机说:“到地方你就知道了。兄弟,你要是看事,我给你推荐几家……” 我的右手一阵剧痛,被蛤蟆的口液腐蚀过,能储存情绪。我吸纳的女鬼晶晶的情绪,全都存在那里。现在我心里难过,悲伤难以自已,右手居然有了强烈的反应! 我紧紧抓住车的栏杆,难以呼吸,好不容易撑到了目的地。车上下来,看到了眼前的一幕。丁家院门上着锁,关得严严实实。 我交了车钱,把司机先打发走,快步来到丁家门口,顺着门缝往里看。 院子里没有声音,东西摆放的位置都没有变,有驴棚狗窝,还有晒山货的大木桌子。所有的东西静静摆放在那里,像是很久很久没人动过,什么感觉呢,就像是几十年的历史尘封。 我正看着,身后传来当地人说话的声音,“里面没人了。” 回头看,是两个本镇的农民,拿着农具一边走一边说:“没人了,你赶紧走吧。” 我身体发软,靠着墙壁往下出溜,坐在门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颤抖手抽着烟,一根接一根抽。 抽了一会儿,我拿出手机,给丁四发了个信息。这么一发,坏了。居然被这小子拉黑了。 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有种强烈的预感,一切都是这小子搞出来的。我气得手都在哆嗦。 我没有他的电话,只能再加好友,等了能有小二十分钟,石沉大海,别说通过了,发的申请他都不回。 我坐在那快气炸了,一脚踢在门上,“哐”巨响。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觉察出不对劲儿。我记得丁老爷子院子里养了一条狗,这狗可是有来历的,是一条黄色的老柴狗。 这只狗善于抓鬼,有个小孩被鬼跟了,这条狗一阵狂吼,把它逼入墙角。现在这条狗哪去了? 我再次趴在门缝往里看,里面静的一塌糊涂,别说狗了,耗子都没有一个。 心中有一百个疑问,我琢磨着,天色已黑。山里黑天比较早,丁家附近又没有路灯,伸手不见五指。我拿着手机照亮,从胡同出来,想了想,打了个蹦蹦车,先去找陈大壮。 赶到陈大壮的佛用品商店,天已经很黑了,街上冷冷清清的,佛店门半掩着,里面亮着小灯。 我过去敲门,时间不长门开了,出来个老娘们。我认识,是陈大壮的老婆,虽然没打过交道,但是见过,有印象。 “婶子。”我说。 “你谁啊?”她狐疑地上下看我。 “我是大壮叔的侄子,过来看……”还没等我说完,这娘们把门一关,让我吃了一鼻子灰。 第三百八十九章 佛塔 天黑了,我站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面前是冷冰冰的门,这一瞬间万念俱灰。 我上来牛脾气了,今天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找到陈大壮,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上去我又是“咣咣”一顿砸门,门开了,老娘们怒气冲冲出来,指着我的鼻子:“你干什么?捣乱是不是?” “我大壮叔呢?”我大吼。 “死了!”老娘们又要关门,我手疾眼快过去把脚插在门缝里,死死别住大门:“到底怎么回事?” 我做了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跳得太剧烈,好言好语说:“婶子,陈大壮是我叔,我以前还在你家住过呢,你都忘了吗?” 老娘们上上下下看着我,声音也放缓:“小伙儿,你赶紧走吧,陈大壮不在家。他去找他师父了。” “他师父?”我纳闷地说。 老娘们不耐烦地说:“他师父在江西,他都走一个多礼拜了,再问我也不知道。这倒霉催的,家里家里不管,孩子孩子也不管,拿了钱就走。到现在也没个音信,死了才好呢!” 她絮絮叨叨地骂,我抹了把脸:“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老丁家怎么回事,一个人都没有。” “丁老头死了。”老娘们说:“七天前死的。呦,这么算,今晚是他头七。他那个孙子,跟一个女的私奔了。我也不知道,反正关系乱七八糟的。” 我正待细问,她突然一脚上来,正踏在我的脚背上,我吃不住疼缩脚回来,她顺势把大门关上。怎么砸再也不开了。 我是一肚子疑问,不过现在能大概理清楚三件事。第一件陈大壮去江西了;第二件事丁老爷子一周前过世,怎么死的不知道,今天是头七;第三件事丁四和一个女人走了。最后一件事最是莫名其妙。 完全理不清头绪。 天色渐晚,天也越来越冷,秃顶子山本来就是北方偏远小镇,没什么夜生活。大街上人就不多了,路灯高挂,空空荡荡,夜风中透着萧瑟。 我在附近找了另外一家佛用品店,买了烧纸、香和蜡烛,又在超市买了七个碟子八个碗,一堆熟食,还有一瓶好酒。提着这些东西,打了个车,重新回到丁家。 看看左右无人,我先把东西从院门下塞进去,然后退后两步腾空而起。踩着大门,把着栏杆,艰难爬到最上面,然后一翻身跳了进去。 到了里面,我提着这些东西穿过院子,到了里屋正堂,门是开的,里面黑森森的。我熟练的在墙上找到开关,打开了灯,厅堂里顿时亮起来。 屋里十分安静,墙上挂着山水画,老式的桌椅靠墙放着,我一眼看到了正桌上放着遗像。 正是丁老爷子。灰白色的遗像里,老爷子十分慈祥,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含着笑意。他就这么透过照片看着我,仿佛在世一般,对我说,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我这一瞬间就被击垮了,噗通跪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冲着老爷子一连磕了三个头。 每次磕头,我都看到自己的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地上。 从地上起来,我的心情和缓一些,擦擦眼睛,把买来的碟子和碗放在遗像前。熟食都摆上,又倒了一盅酒。我点燃了蜡烛,把屋里的灯都关了,坐在椅子上,痴痴地看着遗像。 七天前,我还在巫镇,在胡门总堂。老爷子那时候就过世了,可恶的丁四,为什么,为什么不通知我? 我连老爷子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是怎么过世的? 我到厨房找来一个钢精锅,用打火机点燃黄表纸,一边烧一边扔进锅里,当火盆用。 心里堵得慌,喘不上气,浑身说不出的难受。烧了一个多小时,纸全都烧完了,一盆子都是黑灰。我愣愣地看着这些纸灰发呆,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孩子。” 一刹那间,我以为幻听了,转头去看。后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屋门没关,一阵夜风吹来,门“嘎吱嘎吱”左右摆动。 我仔细回忆刚才那个声,像丁老爷子发出来的,而且清清楚楚。我来到门边,探头往外看,院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夜风呼啸的声音。 我把门关上,心跳很快,第一个念头是,难道头七老爷子回魂了? 说实话,我不怎么害怕,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时候反而希望见到老爷子的中阴身,能知道他为什么过世,丁四这小子又跑哪去了? 我现在仙印被封,要不然可以开阴阳眼,看看老爷子是不是真的回来了。用不着像现在这样,一门心思的瞎猜了。 我枯坐半个多小时,默默念叨着,老爷子你要是回来了,就给点提示。但等来等去,没有再听到刚才类似的声音。 这时候,我突然困意上来了,看看表已经下半夜。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步履沉重,进了一楼的卧室。里面还是我熟悉的样子,熟悉的气味,外衣都来不及脱,一头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感觉屋里多出个人,我睁开眼,看到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老头,正是丁老爷子。 他好像老了,手里拄着拐棍。比较奇怪的是,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怪人。这个怪人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看不清面容,像是保镖。 老爷子看见我,笑着点点头,那意思好像在说,孩子,你醒了。 我坐起来,懵懵懂懂的揉揉眼:“爷爷,你怎么来了。” 丁老爷子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桌子上,我有些奇怪,凑过去看。丁老爷子摆摆手,示意不要动,然后他又抬起手指着墙。 我纳闷至极,这老头怎么怪里怪气的,他想干什么?我看到墙上有一幅画,是一片烟波浩渺的大海,中间有个孤岛,岛上有一座佛塔。这座佛塔特别夸张,整个高度比孤岛都大好几倍,佛塔上闪闪发光。 就这么一个图,怎么看也看不出个端倪,堪称光怪陆离。说是图,但整片大海却雾气蒙蒙,雾气在动态的流动,一会儿浓一会儿淡。 第三百九十章 庙祝 我看着这张海图出神,尤其是岛子上的佛塔,海雾中放出炽烈的光,似乎在呼应某种天象。 我忽然发现丁老爷子和那个穿黑西服的人都不见了,懵懵懂懂之际,一下醒了。 从床上坐起来,抹了把脸,外面天色已亮,有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我坐在床上发愣,乖乖,原来是做了个梦,太逼真了。 仔细琢磨昨晚的梦,难道是老爷子头七过来托梦了?我下意识往墙上看,空空的,并没有什么海图。 我揉揉脑袋,从床上下来,反复琢磨刚才的梦,很多细节已经从记忆里褪去。这时,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东西放在桌子上,是一张花花绿绿的纸,看起来像是古代钱票。我恍惚想起来,丁老爷子在梦里确实在桌上放了一个东西,当时注意力全被墙上的海图吸引了,对此物忽视。 我拿起来看看,那叫一个腻歪,原来是张冥币。印刷的还真挺精美,上面纹理清晰,人物栩栩如生,就算跟真币比,也不遑多让。 我纳闷,丁老爷子头七回来,一共展示了两样东西给我看,一个是这张冥币,一个是海图。这两个谜团都没有破解,一时云里雾里。 我坐在床头,拿着冥币翻来覆去地看,看着看着,还真让我看出点东西。冥币正面画的人物并不是玉皇大帝,而是一个县太爷模样的人,旁边还写着几个字,城隍庙里城隍爷。 “城隍爷?”我暗暗叨咕着。 城隍庙,我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毕竟在这一行混的有时间了。城隍是专司人间善恶,有记录、通报、审判等职,大限将至之人魂魄会最先到城隍庙报道,之后他们的户碟才能转入地府。 当然了,这也分什么地方,有的地方就没有城隍,便是黑白无常直接抓人。我想了一大通,脑瓜仁都想疼了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可以肯定,这张冥币昨晚是没有的,做过梦之后便出现了,里面肯定藏着丁老爷子想说的信息。 是啥呢? 想不出来就不想了,我把冥币折吧折吧塞进裤兜里,说实话我也嫌晦气,如果不是丁老爷子给的,早就扔下水道。 我从屋里出来,把整个丁家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任何线索,最后去的佛堂。看到胡七爷的香炉和榜单都不在了。如果有这些东西,或许我还能尝试和七爷联系一下,现在线索全断。 我在屋里一直呆到中午,饿的饥肠辘辘,实在没办法,又从大门爬出去。在外面吃了点东西。酒足饭饱后觉得茫然,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 折腾来折腾去,忙活个春夏一冬,最终来救胡七爷,什么都准备好了,结果扑了一空。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调查,二是打道回府。就这么回去吧,实在心有不甘,就算回去了,心也放不下来。 胡七爷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找到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想了一圈,整个秃顶子山,丁家没人了,陈大壮去了江西,季苹变成了疯子。其实,还有个人可以问,那就是老杜。 老杜在秃顶子山也是个人物,当时还是本镇堂口联盟会的会长。上次和长发男三人组的大战,整个秃顶子山都伤了元气,老杜的保家仙儿也挂了,现在不知道情况如何。 老杜娶媳妇的时候,我还去闹过洞房,所以熟门熟路。我溜溜达达来到老杜住的地方,咣咣敲门。 时间不长门开了,是老杜新娶的媳妇,三十来岁的小少妇。她看到我,眼睛顿时亮了:“大兄弟,你可是稀客好久没来啦,去哪了这是?快进快进。” 我被请进大院,院子里十分冷清,地上有一群散养的小鸡在吃食。我看了一圈,说:“婶子,我就不进了,问一下杜叔在不在?” 其实,老杜按辈儿应该称为爷爷,但实在难出口,就叫叔叔吧。 听到老杜,新媳妇叹了口气:“他现在和小伟成天往山上跑。老杜说,他不想出马了,要把老仙儿供回佛堂,所以要到山上连续做法事七七四十九天。别说你了,连我想见他们爷俩都难。” 我心往下沉,问老杜现在在哪个山哪个庙拜,新媳妇指着后面的大山说,她也不知道,就知道是西山几十里的深处,有个很小的寺院,专门收纳出马仙儿。 我问老杜什么时候走的。新媳妇告诉我,你们结盟出去对付什么敌人之后,他就带着小伟上山了。 我仔细掐算了一下时间,老杜上山的时候,应该不知道丁家的事。我尝试着问,丁老爷子过世,你知道吗? 新媳妇深深叹了口气:“这老爷子真不容易,都在传他是被……”说到这儿,觉得言多有失,马上道:“病死的。” “婶子,”我着急地说:“有什么你就说什么,别有顾虑。” 新媳妇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你别说是我说的啊,他们都在传老爷子是被他孙子活活气死的。听说老爷子过世前,吐了好几口血,死在自己家。入葬的时候,老杜还在山上,我代表我们家去的葬礼,他孙子叫丁四是不是?” 我阴沉着脸点点头。 新媳妇道:“丁四找了对象,老爷子都过世了,那女的还打扮花枝招展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头火化后,丁四收拾收拾东西,和他那个女朋友走了,去哪了不知道。“ 我叼起一根烟,怒气冲天,同时也纳闷不解,所有人都在说丁四找了个女朋友,这女的到底是哪来的,是个什么货色? 新媳妇挺热情,留着我,说一会儿给老杜发信息,让他明天带着小伟回来,你们爷几个好好喝一顿,聚一聚。 我拒绝了,说这次回来就是处理爷爷的事,抱歉没喝酒的心情,多谢好意。 这时我又想起一人,阿辉,他会不会知道点什么呢? 新媳妇道:“我知道这个人,他也不在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新媳妇说:“他走了,把店特别便宜盘了出去。盘店的人我认识,他捡了个大便宜,居然背后骂小辉是脑子让驴踢了。我们都很不爽这个人的为人,占了便宜还骂人家。” 我赶紧问,小辉去哪了。 新媳妇摇摇头说,她也不知道。 我心一直往下沉,秃顶子山就认识这么几个人,结果进山的进山,失踪的失踪。真是死的死亡的亡。 我正郁闷的时候,新媳妇轻声说:“你如果真想知道老爷子死亡内幕,有个人,他肯定知道。” 我眉头一挑,问是谁。 新媳妇道:“我们镇上城隍庙的庙祝。” 第三百九十一章 后生可畏 “你们这儿有城隍庙?”我惊诧地问。 “是啊。”新媳妇说:“镇里普通人家的白事都是城隍庙承接的,庙里的庙祝师傅专门主持白事。” 我眼睛亮了,难道丁老爷子托梦,是让我去城隍庙?新媳妇又说,这个城隍庙的庙祝是个老光棍,好像是和尚还俗回来的,老头姓白。应该能找到。 我告辞离开,打了一辆蹦蹦车马不停蹄直奔城隍庙。那时候不太了解,镇子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城隍庙位于西郊,这地方我很少来。地方挺大,前面有一些空的摊位,打听才知道,每个月的十五在这里会举办庙会。 城隍庙就在庙会广场的后面,前后两进院子,门口有成排的红色大栅栏,黄色的围墙发黑发暗,已经有年头了。 我敲门进去,里面静悄悄的,穿过院子进到正殿,门口摆着桌子。有个中年妇女正在和一个老头说着什么,老头一边听一边用毛笔记录,嘴里还念叨着:”二十六去赵家发丧……对了,你们烧的是头炉?” “对,头炉。”中年妇女说:“五点就得到殡仪馆,到时候麻烦师傅了。” 老头推了推圆形的近视眼镜,“我就是吃这碗饭的,谈不上麻烦。那天我早上四点半左右到你家。” 中年妇女千恩万谢地去了,屋里只有我一个人。老头眼神从眼镜上面斜着出来:“小伙子面生,有什么事?” 我坐在他面前,说道:“大概一周前,丁老爷子过世,是你主持的吧?” “哪个丁老爷子?”老头问。 “丁玉明。”我报上丁老爷子的大名。 老头上下打量我,“嗯”了一声,没什么表示,慢条斯理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 “当时葬礼上都发生了什么,丁老爷子又是怎么过世的?”我一连问出两个问题。 老头皱眉:“怎么过世的我怎么知道?找大夫去。我又不是法医。小伙子,你有没有正事,没有的话请便,我还有很多工作。“ “我是丁玉明的干孙子,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过世了,有人说他被亲孙子气得吐血,我想知道怎么回事。”我一口气说完这段话。 老头歪着眼看我,嘴角微微翘起,冷笑了一下,摇摇头不说话。他取出一个老旧的便笺,毛笔蘸着墨水,在上面抄写小楷文,不搭理我了。 这老头一看就是孤拐脾气,又臭又硬。我从兜里掏出那张冥币,“啪”往桌上一放。 老头一开始没搭理我,后来扫了一眼,马上挺起腰板:“这东西你是从哪来的?” “是丁老爷子头七托梦给我的。” 老头看着我,凝视了好半天,把冥币收了,推推眼镜道:“老朽姓白,小哥怎么称呼?” “我姓朱。” 白老头道:“你可知刚才是何物?”我摇摇头。 白老头道:“此物名唤勾碟,是城隍爷的手谕,此物到相当于他老人家亲至。我是庙祝,看见这东西自然不敢怠慢。奇怪,”他吨囊着:“丁玉明我认识啊,他活着时候就是个糟老头,怎么死了以后面子这么大,城隍爷都给他开绿灯。” 他看着我,说道:“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丁玉明怎么死的,坊间是有传言,但没拿到确实证据,谁也不敢乱说。我知道的不多,实在对不住了。就算你拿着这个信物,我也不能撒谎是吧。” 我想了想问他,老人家你会不会解梦?白老头问,做了什么梦。我把昨天晚上丁老爷子头七,做的那个怪梦讲了一遍。 白老头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给你起个局扶个乩吧,看看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赶忙表示感谢。 白老头带着我穿过大殿,来到后面的内室。空间不算很大,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而已,桌子上放了个奇怪的沙盘。 他请我上座,然后道:“小朱,一般来说我是不乱起乩的,因为太耗元气。既然你能拿来城隍爷的手谕,我也就不藏私了。墙角有个矿泉水瓶子,你到后院的井口打点水来。” 我答应一声,看到墙角果然有个矿泉水瓶子,脏兮兮的。拿在手里还有一股臭味,直接刺鼻子。我说,这么脏行吗?白老头笑:“我怎么吩咐你怎么做就行。剩下的交给我了。” 我拿着瓶子到了后院,果然有一口老井,好在旁边有个简陋的压水器。我吭哧吭哧压着水,时间不长就把矿泉水装满了,等回到内室的时候,看到白老头正在用毛笔在一个砚台里蘸着。 砚台里的墨不是黑色的,而是深红色,我开始以为是朱砂,可离得近了,却闻到一股腥味。我说道:“师傅,这是血?哪来的血?” 白老头擦了擦自己的右手指:“这种道法,必须要用到血。”他把矿泉水瓶子取过来,往砚台倒了水,继续用毛笔饱蘸。 蘸过之后,白老头端着毛笔,开始在地上的青砖上画图,我在旁边看着。他画一笔就得停一下,画到后面每一笔都极其艰难,重若千钧,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 我看着心里不忍,这老头应该是在布法阵,相当卖力。能有四十多分钟,一个阵法画完了,地上出现一个用鲜血描绘出来的鬼画符,看着挺渗人。 画完之后,老头站起来打了个晃,我赶紧扶住他。他摇摇头说:“先去喝口茶。” 我扶着他从屋里出来,到了前面大殿。老头泡来热茶,里面放了枸杞和大枣,满满一大杯放在我面前。 我喝了一口,味道极其醇厚,头上竟然渗出汗珠。 “小伙子,我先提醒你。”老头说:“这个梦虽然有城隍爷加持,但终究不是什么好梦,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点点头,可能是淡然的表情,引起了老头的注意:“你一点都不担心?” “可能是经历的事多了吧,有点麻木了。”我说道:“事来则应呗,有事办事,担心也没用,还会搞乱自己的思绪。” 老头似笑非笑:“你这小子有点意思了。为什么刚见我的时候,不把勾碟拿出来?” 我喝了一口热茶,笑着说:“我就喜欢这种感觉,让人的态度突然转变。先前爱答不理,后来马上转怒为喜。让我有种成就感。” 老头看着我,点点头:“后生可畏。” 第三百九十二章 起卦 陪着白老头喝了一会儿养生茶,他恢复了精气神,拍拍手招呼我回内室。进了房间,白老头把袖子撸了撸,拿出一个红色丝带缠绕的竹筒。 打开竹筒,从里面倒出三枚圆溜溜的大铜钱,都是年代久远之物。他脱了鞋,盘膝坐在法阵中间,默默念叨了几句,然后猛地一松手,铜钱从天而降。 落在法阵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紧接着在地上摊开。白老头低头看,脸色顿时变化:“上巽下兑,东南之相。“他掏出手机,打开地图看了看,“应上了,果然应上了。” “什么意思?”我赶紧问。 白老头道:“从咱们这里往一直向东南去,有座城市临着大海。而大海正是应了你怪梦里的海图之相。” 我拿开手机点开地图,惊讶地点头:“还真是。应该是皮市,靠着大海。问题是那个城市很大,海岸线很长,上哪去找呢?” “莫慌。”白老头抓起三个铜钱,握在手里放在额头,又是默默念叨了几句,往地上一扔。 三个铜钱这次没有老老实实摊在地上,其中一枚咕噜噜的滚,滚到了角落。白老头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兄弟或是亲人反目之相。”他看了看就近的两枚铜钱,又走过去看看墙角的铜钱,然后抬起头,奇怪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咯噔:“老先生,有话你就直说。” “你要找的人,终归能找到,但是你们中间会死一个。”白老头说。 我心中疑云顿生,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恐怕这会儿要逼我下决心了。丁四欺师灭祖,必死无疑,卦象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办法了。到时候可别赖我心狠,见死不救。 “还有呢?”我问。 白老头继续用铜钱占卦,出现最后一副卦象,面色凝重,“咦,这是圣卦。” “啥意思?”我问。 白老头又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再抬起头时,嘴唇哆嗦,目光里透出近乎癫狂的情绪:“这是圣卦,是圣卦!五百年出一次的圣卦!” 我又问了一遍什么意思。 白老头道:“圣卦出圣人至,难道是紫薇圣人显世了?”他看着我:“小朱,这一次去,你若是大机缘,或许能亲眼见到圣人显世。” 我摸着下巴,心想这老头是不是疯了?我以前听过一些风言风语,关于紫薇圣人的传言。比如说《推背图》什么的,古代预言书,都说了我们这儿将有圣人出。 但这种话听听也就算了,大多是民科博人眼球,但现在白老头居然占出了非常神奇的一卦,说这一趟或许能看到圣人。 说实话我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把欺师灭祖的丁四,和什么圣人联系在一起……且慢,我突然脑海里浮现出梦里的海图。 在这个图上,有个孤岛,孤岛之上是一座佛堂,湛湛生光,亮彻万里,难道是圣人的某种隐喻? 我正在瞎琢磨着,耳边突然传来重响,原来是白老头栽在地上,翻了白眼,晕了过去。这给我吓得,赶紧过去把他扶起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不多时传来老头如雷一般的鼾声,睡得跟死猪一样,原来是累的。 看来起这个坛,真的是触及到了某部分天机,要不然不能这么耗元神。他这么一睡,出于道义我也不能先走,只好照顾他。 老头一口气睡了一天一夜,这才醒过来。床上坐起来的时候还作了一首诗,“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好诗,好诗啊。” “白先生,你睡好了?”我说:“那我也要出发了。不就是靠海的皮市吗,我去了再找吧。” “等等。”老头招呼一声:“那么大的海你去找,上哪找?去了也是大海捞针。这样吧,老朽我辛苦辛苦,跟你走一趟。” 我眉头一挑,这敢情好。“白先生,我可没钱雇你。” “用你掏钱吗?我说了用你掏钱吗?”白老头道:“这次如能看见圣人出,我他么这辈子都值了,能载入史册!正好去海边散散心。” 我们达成共识,一起去皮市。我说,你这边是不是还有活儿。白老头说,明天咱们出发,今天他正好把活儿都安排一下,让徒弟去。他踏踏实实跟我走,去找丁四。 我在城隍庙又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大早吃过早饭,我们一起赶奔高铁站。两个小时后,到了目的地皮市。 一下火车,就能感觉到空气马上潮湿了,像是一盆水泼在脸上。空气中都带着酸酸腥腥的海风味。 我们没有在市中心停留,白老头带着我上了一趟客车,赶往下面的皮镇。这个镇子是整座城市最大的出海口,直接面向周边群岛,码头上有很多船只往来。我们到了皮镇,已经快到晚上了,没有急着走。 老白头买了一张当地的船只时刻表,回到宾馆察看。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城市,吹着海风很舒服,决定出去走走。老白头从房间出来叫住我,说跟我一起去。 说实话,我不喜欢跟着个糟老头子压马路,但他提出来了,也没什么办法。我们两人没有打车,顺着街道溜溜达达往海滨公园去。瞅着左右无人,白老头掏出竹筒,然后打开塞子,往外倒出三枚铜钱。 “白先生,你这挺神奇啊,什么都能占吗?”我问。 白老头道:“这叫大衍起卦法,是周文王发明的,基本上什么都能算。但是有几样是我们这行的忌讳,我不算。” “哪几样?”我问。 “第一,自己或是别人的死期,不算。”白老头说:“有人上来就问,算算我还能活多久。这个就不能算。” 我点点头,问还有呢。 白老头道:“不可名状之物,不算。” “这是啥意思?” “此物最是玄妙,说不清道不明,比如说我想测测上哪能拜师神仙,到哪能学习长生不老术。月球背面到底有没有外星人。这样的问题就不要问了,问了也不会有结果,就算有结果也破了天机,带来灾祸。” 我暗暗咋舌,还有这么多规矩呢,便问道,你现在算什么呢? “我正在算丁四来没来过这个公园。”白老头说。 第三百九十三章 海洞 白老头起了一卦,掷出三枚铜钱,想看看丁四来没来过海滨公园。卦象一出,眉头就凝在一起。我问怎么了,是不是没来过?白老头道:“非但来过,而且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 他抬起头,不远处能听到夜空下海浪的声音,空气中带着腥腥味道。白老头告诉我,现在太晚,光线不行,明天一大早再去找。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作罢。我们又转了一圈,白老头对刚才的卦象闭口不谈,我请他吃了串喝了啤酒,这老伙计生冷不忌,吃的比谁都多。 我打趣说,白先生,我怎么听说你以前是和尚还俗的,还这么能吃肉。 “胡说!”白老头眼珠子一瞪:“我是道士还俗。我可不是什么秃头和尚。” 吃饱喝足,我们两人晃晃悠悠往宾馆去,白老头喝多了,完全没有高人风范,一边走一边在路灯下唱小曲儿,手还摆出兰花指,时不时扭出个身段儿,真是丑态百出。 我问他,你这是唱的什么戏。白老头道:“你懂个啥,这是内蒙小调配合京韵大鼓。我以前在内蒙做过一阵萨满。” “萨满是什么?”我问:“巫师?” 白老头哼哼冷笑:“出马仙儿知道吗?”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白老头跟了一句:“萨满是出马仙儿的祖宗!”说完不搭理我,继续唱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古怪小调。 第二天早上我都起来多长时间了,白老头才醒,又恢复了往日道貌岸然不苟言笑的状态,我打趣他昨晚喝多了酒。老小子有点不自然,东拉西扯不想谈下去。回到海滨公园的话题,他说道:“昨天占出一卦,比较奇怪。卦象说,丁四来过公园,而且一直在往深处走。我琢磨着,再往深处走不就是大海了吗,其中必有古怪,晚上看不清太危险,所以白天去探探。” 我们两人溜溜达达到了海滨公园,这小公园真不错,周围是高级公寓,广场中间是大雕塑,海的女儿。再往前走到了海边,是一溜临海大堤,还配有螺旋的平台。隔着海能隐隐看到远处海岛的轮廓,如云如雾,淡雅清致,像是水墨画。 我迎着海风点燃一根烟,海风吹拂在脸上,搅动了烟雾如同我的愁云,这个场景简直太富有诗意了。唯一的遗憾是没穿高领风衣来,要不然竖起衣领,颇有点高仓健的意思。 正自我陶醉,就看到白老头端着罗盘慢慢悠悠顺着大堤走远。我赶紧跟过去,我们之间不说话,又走了很长时间,到了大堤的尽头,这里竖着蓝色的三合板,挡住了去路。 顺着三合板看过去,那边是还没有开发的海滩,遍地礁石,岩壁陡峭,确实非常危险。不过能看到有三两个钓鱼发烧友,正在里面钓鱼。 白老头看看罗盘道:“走,从这儿翻进去。” 我们两人艰难的越过三合板,虽然这些挡板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但是靠着大堤最危险的地方,下面礁石乱布,真要摔下去,不死也得残了。好不容易爬过去,到了下面的海滩,一块块石头滑不留脚。 几个钓鱼的看着我们,目光都有些异样,尤其是看着白老头手里的罗盘。 我们小心翼翼越过他们,从峭壁拐角过去,此处海滩别有一番景色,海水起伏澎湃,浪花四溅,顺着海滩一溜都是自然侵蚀出来的峭壁石洞。 我看着地上,有很多丢弃品,有水果皮,有饮料瓶子,居然还有几个用过的套,不知道是哪对儿野鸳鸯冒着生命危险在这里找刺激。 这时候白老头停下来,指着一个脏兮兮的破洞说,进去看看。我举着手机,用亮光照着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 洞口是垃圾,越往里越难走,不断有海水顺着浅浅的水道涌进来,地上的礁石很滑。 这时候我看到地上扔着一件衣服,眉头顿时挑了挑。我认出来,这是丁四的衣服。我在他家的时候,经常看他穿着这件外套。 我赶紧指给白老头看,白老头收起罗盘,快步走上前。我正要去捡,他一把拦住我,在周围扫了一圈,捡起一根木棍,挑起了这件衣服。 衣服一拿起来,顿时一股臭味直冲鼻腔,熏得我差点吐出来。 衣服下面全是黏液,不知是什么液体,应该是乳白色的,因为合着海水,已经发臭了,微微带着深黑。 “这什么玩意?”我捂着鼻子问。 白老头却像是没闻到一般,蹲在地上,用木棍拨弄着这些液体,黏黏糊糊的。他说道:“应该是人身上的。” “什么?”我问:“什么部位能流出这么多玩意。” 白老头摇摇头说不知道,他挑着衣服看了看,然后把衣服放到一边的海水里,简单的涮了涮。拿出湿漉漉的衣服扔在一边的地上:“检查检查口袋。” “你让我检查啊?”我苦着脸说。 白老头瞪起眼珠子:“废话,难道我检查?赶紧的。” 我只好蹲下来,紧着鼻子眯着眼,侧过脸,用两根手指头夹着衣服,慢慢摸着里面的兜。外面的兜翻遍了,白老头用棍子敲:“还有里面,快点,别墨迹。” 我侧过脸吸了口气,然后憋着气把衣服撩开,里面还真有侧兜。手指头进去一夹,夹出来一张纸。上面拿着中性笔写了一些字,但因为浸过水,大多模糊了,只能依稀看到有两个字,“鸟岛”。 白老头这时候说:“我让你搜对不对?太明智了。不用起卦也知道他们往哪去了,就是鸟岛。” 我不知道鸟岛是什么地方,便问他。白老头打开船只时刻表,背面是周围的海岛地图,上面标记了开发比较好的几个大岛,比如蛇岛什么的。其中有一个就是鸟岛。 他查询船只时刻,明天就有三班船往那开,海上行程大约两个小时。 “看看里面还有什么?” 他吩咐我,我只好把手指头塞进内兜继续摸,摸来摸去,还真摸到奇怪的东西。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那东西拿出来。 一拿出来,我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三百九十四章 进岛 在丢弃的衣服里,摸出一样非常奇怪的东西。那是用白色的线绑在一起的两个小人。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特征都很明显,应该是泥陶做的,做工相当粗糙。 它们缠绕在身上的线已经被海水和各种污染物浸泡,看不清原来的颜色。黑里有绿,绿里面还带点红,反正怎么恶心怎么来。 这东西看着就腻歪,我赶紧扔在一边,在裤子上擦擦手。白老头蹲在地上仔细看,好半天说道:“这是一种很原始的巫术。” 我在旁边干呕,擦擦嘴,有气无力地问,什么巫术。 “好像是情术。”白老头说:“一男一女两个陶瓷小人用经线缠绕,这很明显是情术,属于和合术的一种。让人不耻。” “怎么讲?”我问。 “简单来说,”白老头道:“女人不喜欢你,你就用了这么个法术,她就喜欢你了,下三路的功夫。骗个色骗个财什么的,没什么意思。” 我挠着头,心里想到一个问题。所有人都在说丁四找了个对象,在爷爷葬礼之后,两人就失踪了。有的说私奔了,有的说丁四跟着对象去老丈杆子家了。怎么说的都有。 那么眼前这个物件说明了什么呢?那女的可能根本就不喜欢丁四,丁四用了下三滥的和合术,把女人追到手。 但是细细一琢磨,似乎这种事又不是丁四能干出来的。据我了解,丁四虽然欺师灭祖,但也算条磊落的汉子,不应该会干这种烂事。 我只能说不应该,实际会怎么样,没法打包票。 还有一点很奇怪,我问白老头:“为什么丁四会把这件衣服扔在这儿呢,下面又这么多黏液?” 白老头站起来,看着洞窟深处,他用手机照亮。洞窟没那么深,光亮的尽头就是洞壁,这里是一个死洞,海水涌进去,又潮汐一般退下来。 洞窟里充斥着无法言说的臭味和腥味,让人难受,闻多了胸口窝像是堵上一块石头。 白老头没说话,又自己上手把衣服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然后用棍子拨弄着地上两个泥陶小人。他让我用手机给拍下来,然后抬起脚“啪叽”踩过去,把两个小人踩得粉碎,再用脚把这些碎片都踢进海水。 “你这是做什么?”我惊讶地问。 白老头道:“邪术,邪物,留着干什么?看着就恶心。拍个照片留个线索就行了。” 我们两人从洞里出来,白老头迎着海风舒了口气,朝着海水里吐了口痰。忽然说道:“你说丁四的对象,会不会怀孕了?” 他这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我眨眨眼半天没说话,然后笑了笑说,您老怎么还操心这样的事? 白老头道:“你那个朋友丁四一定是走入歧途的,他用和合术骗女孩的色,一般这样的男人都有这么个心理,我先让你怀孕,到时候法术失效,你已经被我糟蹋了,跑也跑不了。” 我迎着海风点燃一根烟:“您老心里够阴暗的。” “说什么呢。”他一瞪眼:“不然咱俩就打个赌。咱们找到的时候,他对象如果怀孕,你给我一千块钱。” “打就打。”我笑着说:“我不信这么寸。” 我们两人又回到洞里,仔细检查了一圈,没有再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们从洞里出来,回到码头,订了明天到鸟岛的船票。晚上在夜市的美食一条街吃完饭,吃了一顿烧烤海鲜,我扣着牙正要回酒店,白老头做了很奇怪的举动。 他问烧烤摊老板,要了个简装版的塑料小饭盒,又要了几根铁串子。我们这一顿花了不少钱,老板也挺痛快,直接把这些东西免费给我们。 我问他干什么,白老头一摆手,让我先回去睡觉,他要办点事。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跟你一起去呗。” 白老头道:“你赶紧回去吧,我一个人搞定。”他神神秘秘地走了。 我本来想跟着看看,可夜里起了风,还挺冷的。算了,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吧。今晚冲个热水澡,明早出发去鸟岛啊去鸟岛。 我回到宾馆,一宿睡到天亮。第二天看到白老头不知什么时候买了个登山包,里面有声音,应该是装了什么东西。我问是什么,这老头还不说,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们一路到了码头,坐船跨过大海,两个小时的海路行程,到了目的地鸟岛。鸟岛现在开发的相当好,靠着码头就是一溜农家院和饭店。整个岛是窝窝头形,有数条盘山道能绕到最上面。 我站在码头,仰头看山,心里一震。这座鸟岛和我梦里见到的那个岛,大体上很相似,可能是角度不一样而已。也就是说……当时岛上有一座佛塔湛湛生光,难道这里也有,就在山顶? 我正琢磨的时候,白老头过来拽我:“干嘛呢,想什么呢?” 我嘬了一下牙花子,和白老头一起,随着上岛游玩的人流进入了岛上。我低着头正胡琢磨,白老头低声道:“来的游客成分有点怪啊。” 我抬起头看看,发现人群中竟然有好几个行脚僧,穿着土黄色的僧袍,头上剃得铮明瓦亮,和尚有年轻也有上岁数的,俱是神色匆匆。 出了码头,人群分流,很多人都去农家乐打尖住店,而这些和尚走上另外一条上山的路,那里有很多树木,显得道路阴森。这些人脚程很快,背影消失在山路拐角。 我看着和尚的背影,白老头凑过来道:“他们无非就是往山上去了,咱们不用急,先住下打探打探再说。” 我们找了一家挺大的农家乐住下,这里像是青年旅店,很有文艺范,门头挂着各色的海螺壳,风一吹哗啦哗啦作响。 这里住着很多年轻人,出来进去,充满了青春的气息。还有一些团建的公司也选择在这里。农家乐大厅里,几张桌子都坐满了游客,众人大说大笑,非常热闹。 我和白老头住店,人家太火爆了,就剩下一个房间。我本来想换一家,白老头振振有词,说这里人多,消息传递的快,能探听到有用的信息。 我怀疑他另有目的,看上了我这个年轻的胴体。我们开好房间,出来之后就到了午饭时间,在里面的食堂随便找了一桌,老板娘送上菜谱。上面的海鲜便宜得离谱。 第三百九十五章 岛上怪事 吃完饭,没急着回房间,来到了前面的大堂,这里三教九流什么样的游客都有,叽叽喳喳聊着新鲜事。 我和白老头要了一壶茶水,找了个稍微偏一点的座位,靠着临海的窗户,一边喝茶一边听着他们说这些奇闻异事。 很多都是扯淡,其中一部分是网络故事,没啥意思。听来听去,我光喝茶了,造了个肚肥肠圆,实在喝不动,想出去溜达溜达。忽然听到一个外地的女孩问,“老板娘,你们这儿怎么来了这么多和尚?” 老板娘说:“很多人问我这个问题,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岛上三天以后有法事,好像是文殊菩萨诞生日,我也不懂。” 女孩来了兴致,跟朋友说,她的奶奶和妈妈都信佛,她也信一些。她问老板娘,到时候能不能去参观参观。 老板娘道:“到时候我和庙里的和尚打个招呼,看看允不允许参观。应该可以吧。” “呦,你们这儿还有庙呢?”有人问。 老板娘道:“那你看。岛上几百年前,有菩萨降落过真身。有高僧渡海前来,在山顶建了座寺庙,叫黑塔寺。不过,我们很少上去,一般游客也不让随便参观。” 众人好奇,问为什么。 老板娘摇摇头:“这是人家寺里的规矩。我也不知道。所以你们想去参观,得经过和尚允许才行。” 众人闲聊,聊到岛上有什么奇闻异事。老板娘笑着说:“我说一个事,你们别对号入座就行。” 大家反正都是闲聊,让她说说。 老板娘说了起来,她说自己在这座鸟岛长大,除了小时候外地上学,开农家乐上货外,基本没怎么出过岛。岛上很多事她都知道。 据传说岛子自从那位菩萨几百年前现真身之后,每隔一百年都会再现法身,到时候会有奇景发生,具体是什么奇景,她才活了三十来年,也没赶上过。 就在百年奇景之际,会发生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比如说前一阵,岛上有个老头……刚说到这儿,外面走进一个中年男人,他咳嗽一声。老板娘像是恍然大悟,赶紧摆手:“不说了不说了。” 众人不干了,听到兴头上怎么还吊胃口呢,拉着老板娘把故事说完。中年男人过来说:“说完你们害怕了,不住了怎么办?我们损失大了。” 他应该是老板。 好几个年轻人笑:“老板老板娘,你们两个真是不懂了,现在就是要博人眼球,要流量话题。我们不会害怕,反而猎奇会让更多的人知道。流量为王嘛。” 众人一顿劝,老板娘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前不久,岛上死了一个老头。老头死的时候交待全家人,死后不火葬,要埋在后面的山里。因为岛子很小,常住居民才几百户人家,所以没有专门的火葬场。要火葬就要用船把尸体拉到皮镇,特别麻烦。加上岛上有祖传的祖茔,所以上级特批此地可以土葬。 土葬不奇怪,但老头的遗愿很奇怪。他要求自己落葬的时候,身上不能穿养老衣服,就是寿衣。必须全果下葬。身上不着一丝,用文言文说,叫一丝不挂。 家里人不敢不听,临下葬的时候出问题了,这家有个儿媳妇,说老公公下葬,什么都不穿不好吧。会不会让人家笑话。 她这么一说,其他儿孙也坐不住了,众人一合计,就算违背了老头的遗愿,也不能让当爹的光腚下葬。所以给尸体穿上了寿衣。下葬之后,岛上开始风雨交加,海浪翻滚,外面的船进不来,岛上的船也出不去。 这天有人说祖坟坍塌了。岛上的居民冒雨赶到,发现一桩奇事,山坡确实滑坡,可其他的坟地都没事,只有那老头的坟坡发生了坍塌,里面棺材都露出来了。 自己家人不敢动,撒脚如飞去找大夫。 岛上有位江湖大夫,也叫行脚医生,其实准确点说就是巫医。懂点奇门八卦什么的,到了现场一看,马上让人把棺材盖打开。 说到这里老板娘喝了口茶,卖了关子道,你们猜里面怎么样了? 有人猜是不是诈尸了?就在众说纷纭的时候,白老头清清嗓子说道,是不是死尸长龙鳞了? 他这一嗓子出来,所有人都看向他。白老头喝着茶,故作高深。老板娘拍着大腿说:“还是这个老哥有见识,确实是尸体长龙鳞。” 众人看白老头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我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白老头还没等说话,有个年轻人疑惑道:“我好像在网上看过类似的故事。” 其他人附和,都说看过。有人质问老板娘,是不是拿网络段子糊弄我们呢。 老板娘脸色不好看:“尸体后来烧了,要不然让你们开开眼界。什么网络段子啊,那是发生在我们岛上的真事!还有一件事更离奇,前些天死了个人,是老太太。死了之后也是土葬,第二天早上发生了一件很恐怖的事。” 这家的儿媳妇早上起来,要给一家人做饭。等小媳妇到厨房的时候,看到有个人背对着坐在桌旁,手里拿着筷子。 小媳妇第一反应是纳闷至极,是小偷吗,怎么偷她家来吃饭了。等看清楚这个人的衣服,小媳妇吓得一声尖叫,划破清晨的寂静,十里八村都听到了。 等众人赶到的时候,小媳妇都吓傻了,坐在地上。地上都是温热的黄色液体,吓尿了。 大家这么一看,才发现厨房里这个人,正是头天死去的老太太。 这老太太穿着下葬的时候衣服,上面全是泥巴,最古怪的是:双手也都是泥。她的姿势是这样的,手里拿着筷子,面前放着碗,里面还有吃剩下的半个鸡腿。 看那模样就好像老太太自己从土里爬出来,回到家里自己做了一顿饭吃。整个过程谁也不清楚怎么回事,诡异得要命。 讲到这儿,老板娘洋洋得意:“怎么样,这个故事你们没听过吧?我告诉你们,我们岛上人都朴实,很少撒谎骗人。故事都是真事,骗你们没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现在本是艳阳天,可大堂里的气氛十分古怪。 “难道是丧尸?”有个小伙子说。 “不是丧尸,”白老头放下茶碗,沉着声说:“有更深层的原因!”他的声音在整个大堂回响,没有人说话,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第三百九十六章 盗墓 白老头总在最关键时候插嘴,大堂的人都在看他,有人问,老先生你是谁?白老头摆摆手,笑而不语,一副高人模样。 老板娘来了兴趣,毕恭毕敬地说,“老先生,你细细给讲讲呗,到底是咋回事?” “你们岛上经常出这样的怪事吗?” “哪啊。”老板娘道:“要是天天出这样的事,我们哪还敢开店了,岛上的居民估计早吓跑了。是最近才出的怪事。” “以前很早很早也有,听我爷爷说说的。”老板插嘴道:“那时候他还是小孩哩。说岛上也出现过死人从地下爬出来的事。” “能有一百年?”白老头问。 老板眨眨眼,摇摇头说:“这就算不出来了,差不多吧。” 白老头不再问什么,摸着胡子不说话,一口一口的喝茶。 众人有的好奇,有的撇嘴,低声说这老头装比。怎么说的都有,白老头不再喝茶,给我递个眼神,出去走走。 我们两人顺着海岸大堤,慢慢溜达,能看到不远处细腻的沙滩,海水一波波涌来,阳光下波光粼粼,泛着龙鳞一般的颜色。 我问他,你找到答案了? 白老头抬起头看看山顶,说道:“咱俩要找个机会上山。” “怎么呢?”我问。 白老头道:“我已经猜到丁四在哪了。” 我一惊,马上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丁四就在山上。” “在庙里。”他说道。 我糊涂了,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是怎么推断出来的。白老头道:”你觉得刚才老板娘两口子讲的那些故事怎么样?” “如果是假的话,没什么意思。”我说:“是真的话,还挺猎奇的。” “什么真的假的,你的注意力都在哪啊。”白老头不满:“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看到这些故事背后的信息。” 我站在大堤上,吹着扑面的海风,叼起一根烟没说话。烟雾飘散在脸上,有种迷雾感。 “你跑我这儿装杜丘来了。”白老头说:“赶紧说。” 我大脑激烈的计算,白老头曾经问过老板娘一个问题,现在发生的这些怪事,以前发生过没有?他后面又追问了一句,有没有一百年? 难道一百年出现一次?我心头灵光一闪。此岛还有一样事物和百年有关系,那就是真佛一百年会现身一次,所谓法身。 想到这儿,我看白老头,说道:“难道死尸复活的事,和真佛现身有关系?” 白老头笑了:“你小子还不算愚蠢到顶。这两件事确实有关联。” 我摇摇头,不以为然:“真佛现身是普天之吉兆,大吉大利,而死尸复活那是不祥之兆,这两个怎么能联系在一起呢?想不明白。” 白老头道:“只有一个答案。” 他问我要了一根烟,海风太大,怎么点都点不着。我急得不行,只好用身体给他挡着风。白老头终于点燃了烟,抽了两口说道:“只有一个答案,就是这两个事件里,其中有一件是假的。” 我心里一咯噔,忙问怎么回事。 白老头道:“要么死尸复活是假的,要么真佛现身是假的。现在还没办法确定。” 我挥挥手:“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白老头抽着烟告诉我说,他山人自有妙计,就等他安排就行了。我舒了口气。别说,带着这个老头是好,乱七八糟事全都帮着搞定,相当得力。 我说道:“白先生,现在咱俩好有一比。” “比从何来?” “我是福尔摩斯,你是华生。”我说。 白老头也不是不学无术,知道福尔摩斯的典故,飞起一脚踢我,“去你大爷的。” 接下来他要秘密办事,我也省心,难得逍遥。岛上的游客很多,随便找了个年轻人多的小团队,混进去跟他们一起玩。现在风大水冷,不适合游泳,倒是退潮之后,可以捡捡海货。据说晚上还有篝火晚会,想想都爽。 下午的时候,天空泛起了夕阳,海面粼粼,临近海平面有很厚的云层,阳光收敛成了一轮红日,藏于云后,变成了火烧云。 很多人在拍照,沙滩上零零星星支起了帐篷,一些人拿着很高级的单反相机,在拍摄海天一色的夕阳。逐渐的,太阳西沉,整个大海为暮色所笼。 天黑了。 篝火在海边不远处的沙滩上燃起来,借助夜风,越烧越旺。火光几乎照亮了半个海滩,照不到的地方,又渐渐沉于黑暗里,有一种极其深沉的神秘感。 小伙子大姑娘,半大老头老娘们,众人围坐在篝火前,大家合着音乐一起手拉手跳舞。 我左右两边都是女大学生,那叫一个漂亮,小手细嫩的。我拉着她们两个,又跳又唱,正嗨的时候,有人拍了一下肩膀:“行了行了,玩的差不多了。” 回头看是白老头,那叫一个扫兴。白老头的身子一半隐于黑暗里,冲我招手:“干活了。” 我只好辞别两个女孩,跟着这么一个糟老头子出来。我毕竟不是小孩,玩具没了不至于又哭又闹,作为一个成年人,而且我的长处就是处理情绪,很快调整心态。 问白老头,这是去哪。 白老头也不说话,一个人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现在人群基本上都在海滩,我们顺着街道走出去很远,都看不到人影。来到一处房屋的后面,这里石头遍布,再往里走又是峭壁,又是乱石,地上还有很多杂草。 白老头还要往里去,我一把拉住他:“白先生,你这啥意思啊。“ 白老头没具体说,只是说,跟我来就是了。我们两人来到房后,靠着墙角,有两把铁锨,他递过来一把。 “这……这是干什么?”我愣愣地说。 白老头脸上诡秘一笑:“盗墓。” 我差点跳起来:“您老别玩我啊。” “玩你干什么。”白老头道:“还记得老板娘的故事吗,死人复活。我们今晚就去看看,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不对,猫腻这个词不准确,应该看看有什么原理。” 我满嘴都是苦味:”看那些死人和找丁四有关系吗?你不是说,丁四就在山顶上吗?“ “是。”白老头道:“这小子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跑是跑不了的。但你不想知道丁四为什么来这座海岛吗,听说他还带个娘们,有什么企图呢?小伙子,你还年轻,不要打没有把握的仗。” 第三百九十七章 神秘的人 白老头带我拿着工具,从一条小路进了山。我纳闷问他,老爷子你怎么知道墓在哪。白老头哼了一声:“你在左搂右抱的时候,只有我在干正事,在坊间搜集信息。” 我有些尴尬,这老头说话真是不好听。我反驳说,我参加篝火晚会也是为了障人耳目。我们两个说着,越过一道山岗,进到林子里。夜黑风高,那些嘈杂的俗世声音,经过山峦的屏障,已经隔得很远很远了,此时听来,有种空灵的感觉。 白老头碰碰我示意看前面,皎洁的月光中,不远处有片低洼之地,里面星星点点遍布坟包,周围是松林。夜风一吹,松涛阵阵,犹如海浪之声。 “这是有高人指点啊。”白老头感叹一声。 我轻声问,什么高人指点。白老头道:“看这里,地势极低,形成龙低头的态势,外面又有海水环抱,有潜龙在渊的格局。只是可惜了。” “怎么呢?”我听得津津有味。 白老头道:“潜龙在渊,最外面的水势要平缓柔美为好。可这里是海岛,天象变化剧烈,一旦海水奔突宣泄,整个格局会从吉穴变凶穴。哦,我明白了……” 这老头怎么神神叨叨的,我赶紧问,你明白什么了。 白老头没等回答,天空忽然隆隆作响,恶风大作。抬头看天,黑色的云层笼罩过来,月光遮蔽,有金龙一般的紫色闪电起伏于云里雾里。 “不好!要下雨了。抓紧时间。”白老头说了一声。 我们从土坡滑下去,到了墓地。白老头扛着铁锨,一手打着手电,四下里乱照。墓碑上都是写着“先父谁谁谁”、“故显考谁谁谁”,埋葬之人大多姓杨。我说道:“原来这个岛子上,杨姓人居多。” 白老头没有答话,顺着墓地继续往里走,也不知在找什么。找来找去,他定住了,用手电照过去,不远处的坟包周围都是土。 我们走过去,光线中能看到坟包是新近埋的,有很明显翻过的迹象。白老头眯缝着眼看着墓碑上的字,“杨秦氏。嗯,就是这个人。” “谁啊这是?”我疑惑地问。 白老头道:“就是死而复生,一大早尸体坐在客厅吃饭的那个老太太。后来他们家人又把她埋了回去。这座坟就是新盖的。” 我没有说话,天空愈加阴暗,起了夜风吹得肚子有点凉,想放屁。我的心情有点糟糕,说不出个所以然,正默默酝酿那个屁的时候,白老头道:“你说她为什么能自己爬出来?” 我摸索着两个肩膀,“不知道。” 白老头道:“我这一生遇到很多怪事,但是发现一个规律,任何不可能的事,背后总有一套可以解释的逻辑。这件事背后也一定有。” “你知道活尸吗?”我说。 白老头看我。我说道:“外国的丧尸,吸血鬼,都是活尸。还有咱们这儿的僵尸,也是活尸。”说着说着,我想起一部老电影,便说道:“死了以后能走的叫行尸,不能走的僵尸。” 白老头呲牙笑:“少扯淡。”他摇摇头:“我不否认尸体死了以后还能动,我是怀疑这套理论。我痴长了六十来年,从来没见过活尸。我也不认为这里有。行了,干活吧。” 我愣了:“你什么意思?干什么活儿?” “什么意思?盗墓不懂吗。挖坟掘墓。”白老头说:“幸亏他们家没把尸体火化,这样有个标本可以研究。” 我嘴里发苦,他一瞪眼:“赶紧的。我这是都为谁忙活的,还不是为了你吗?” 我苦笑一声,心想这都什么事啊。幸好今晚月黑风高,眼瞅着又要下雨了,要不然让岛上的人抓到,我们两个非沉塘不可。 我跟着白老头往坟那里走,白老头道:“你可真笨,跟着我干什么,到坟包的那一边去,咱俩一人一边。” 我只好绕过坟包,到了另一侧。白老头一铲子插在坟上,开始挖。我朝手心啐了一口,也要动手挖,这时候忽然看到一样东西。 我蹲下来,手机点亮过去照,这一照就愣住了:“白先生,你赶紧过来!” 白老头动了两下铲子,还没怎么使劲儿呢,只好扔下手头的活儿,走过来问怎么了。他用手电照过来,看到了我发现的东西,那是一把黑森森的铁锨,扔在地上。这东西显然不是我们带来的,原本就在这儿。 我和他对视一眼,这时候天空一阵爆响,一道闪电划过,整个夜空变成了暗紫色。 “有人来过。”我说。 白老头道:“不应该啊。会不会他们家把老太太重新埋起来,这是当时留下来的工具?” “不对吧。”我说道:“谁会在自己妈的坟包旁边丢把铁锨,做儿女的再粗心,也不会这么做。” “那怎么回事?”白老头喃喃:“这事越来越古怪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把手电灭掉,低声快速地说:“东西拿着,藏树林里。” 我赶紧提着铲子跟着他藏在后面的小树林里。我们蹲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就在我狐疑的时候,外面传来手电的光线,有人来了。 这么黑的树林,这一束光亮成为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昏黄色的光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显得格外的显眼。 不一会儿,这人现身了,是个穿着蓝色劳保服的醉汉,喝得醉醺醺的,手里还拿着酒瓶子。 这人头发都快擀毡了,一张脸长得像辐射过的一样,极为怪异,还是地包天。一口烂牙呲出来,一副野猪踩地雷的模样。他来到老太太的坟前,打了几个嗝,然后把酒瓶子放在地上,紧接着双手合十。 我和白老头对视一眼,皆感诧异。 这个酒鬼笔挺地站在那里,双手合十闭着眼,嘴里念叨着什么。酒瓶子就在面前的地上,像是某种祭品。他正在以酒祭天。 念叨之后,这个酒鬼突然变了,不那么醉醺醺的,身材挺拔。他快步来到坟包后面,找到那柄落在地上的铁锨,然后开始挖老太太的坟包。 我低声道:“原来这铁锨是他留下来的。” 话音刚落,那酒鬼似乎察觉到了,猛地回头看过来。吓得我捂着嘴不敢说话。 酒鬼目光锐利,哪有一点醉醺醺的状态,扫视了一圈,像是鹰一样在视察,然后继续干。 白老头低声道:“他应该是被附身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和尚 “附身?”听白老头这么说,我极度震惊,赶忙问,被什么附身?问完又恨恨不平,如果不是胡门仙印被封,其实现在可以做很多事。 白老头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不要说话。 酒鬼挥动铁锨,上下纷飞,土纷纷扬扬起来,动作很有力量。时间不长,刚刚埋好的坟包被挖开,酒鬼跳进葬坑扛出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放在裹尸袋里,上下全是土。酒鬼扛着尸体出来,慢慢往外走。白老头低喝一声:“跟上!” 我们两人悄无声息地在后面跟着。 尸体看着不大,应该就是那老太太,但看酒鬼的动作,能感觉到尸体的份量极沉。都说死沉死沉的。人死了之后,尸体因为腐烂等原因,在一定的时间会会变得很沉。 而现在酒鬼扛在肩上,犹若无物,健步如飞,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中。我和白老头这么追,差点跟不上追丢了。走了很长时间,酒鬼来到一处悬崖,不远处是夜色下的大海翻滚。 “他不会是要把尸体扔下去吧?”我低声问。 白老头眨眨眼,告诉我,看看再说。酒鬼扛着尸体继续往前走,到了悬崖边缘,这时候我们才看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靠近悬崖,有一块临崖石,一半在岸上,一半是悬空的。在前面悬空的位置,坐着一个和尚。天空雷电隆隆作响,偶尔一道闪电划过,紫色光芒照亮了这个和尚。 他穿着一身黑衣,盘膝而坐,身材挺拔,面朝大海背对着我们。如果不是头上顶着戒疤,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是李大民。 酒鬼把尸体放在地上,双手合十,面朝夜空中的月亮。白老头带着我换了一个角度,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能从侧面看到酒鬼。 就看到酒鬼双眼一片雪白,嘴里念念有词。 “奇怪。”白老头喃喃:“到底什么东西上了他的身?感觉不到任何精怪的气息。” “那和尚怎么回事?”我压低了声音轻轻问。 “还能怎么样,妖僧。”白老头哼哼了一声。 酒鬼拜完之后,我碰碰白老头,提醒他看天上。天空中环绕月亮的黑云,形成了漩涡状,仿佛一个深不可测的漏洞。 “咦?难道是龙吸水?”白老头惊奇地说:“这一趟可来值了。难道真的是圣人降世,出现如此奇特的天象。不对啊。” 我赶紧问怎么不对。 白老头道:“圣人降世应该是祥瑞漫天,但是现在却邪气凛然,黑暗无比。又是死尸复活,又是月下妖僧,怎么可能是圣人出世?” 我嘿嘿笑了笑:“或许大乱才能大治。圣人降世本来就是治理乱象。什么叫圣人?平平安安舒舒服服的,要他干什么?” 白老头道:“你这话虽然没良心,但也不无道理。看看再说。” 酒鬼从地上扛起死尸,进入山林里。我碰碰白老头,示意跟上,白老头想了想说:“咱俩得兵分两路。我去盯着酒鬼,这人比较危险,而且脚程很快,我负责。你在这儿盯着妖僧。” 还没等我说什么,他猫着腰从石头后面拐出去,跟着酒鬼下去了,进了山林没了踪影。 那和尚坐在临崖石上还是一动不动,像是泥胎木雕一般。 时间不长,天空隆隆作响,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我抹了一把脸,继续盯着。雨开始越下越大,海风也大了起来,我身上很快就湿了。强风把雨滴摔在脸上,扎的脸生疼。 狂风大雨之下,那和尚悬空于澎湃的海浪中,犹如一根黑色的钉子,紧紧扎在天地之间。我都看呆了。 雨越来越大,我冻得浑身哆嗦,看看表已经不早了,心想不能这么熬下去,这一晚上非感冒不可。正想撤,那和尚忽然动了,从石头上站起来,转过身,在大雨中缓步前行。 黑暗中看不清相貌,只有个模糊的轮廓,他从石头上下来,走得很慢。我在黑暗中偷窥,都替他着急,心说这和尚够缺德的,我是跟,还是不跟。这小子是不是故意走这么慢的。 和尚一步是一步,虽然步履很轻,但过程很慢,像是走慢动作。一只脚抬起来,在空中平移一小段,再缓缓落下,踩得那叫一个结实。 风大雨大,也改变不了他的行走节奏,仿佛天地一切自然灾难,都是他的背景布,只是他修行的工具。 他走了二十分钟还没从悬崖走出去,手里捻着佛珠,嘴里似乎还在吟咒。我冻得实在不行了,全身上下就没有干净地方。找了个相对干燥的避雨地方,颤抖着掏出手机,手都冻木了。 勉强给这个和尚拍了个照片,雨水很快淋湿了手机表面,我来不及细看,揣回兜里。对着远处的和尚心说话,你慢慢走吧,我就不陪你了。 我一猫腰钻进林子,下雨了,山里又黑,还没个手电。我是叫苦不迭,东南西北难辨方向,好不容易来到一处山坡,手搭凉棚看过去,在隔着山很远的地方,能看到海边的农家乐居民区,灯火通明,仿佛隔世空灵。 我真是恨不得插着翅膀飞回去。 喘了两口气,认清现实,我是既不会飞也没有雨伞,只能朝着那个方向慢慢爬吧。我是一肚子怨气,越走越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满肚子牢骚,突然脚下打滑,心说不好,但是晚了。 我从一个土坡滚下去,重重摔在地上,浑身生疼,整个人都泡在水里。我呻吟了一声,努力想爬起来,就感觉脚腕疼得厉害。我是又憋屈又难受,这个时候真他么想打人。 我遭这个罪为了什么?!我努力了几次都站不起来,脚腕钻心一样疼,肯定是崴脚了。白老头,我日你大爷的…… 正憋屈愤怒的时候,一个声音柔柔的传来:“不要怕,我来救你。” 我吓了一大跳,汗毛都竖起来了,手一松整个人又摔在水洼里,抬头去看。隐隐的月光下,站着一个黑色僧袍的僧人,光着脑袋,上面有持戒的疤痕。双手合十,中间挂着佛珠。 我马上认出来,正是悬崖边的妖僧。 “你……”我紧张的都快尿了,这和尚不会是要杀我灭口吧。 “莫怕。”他一步走过来,抬起我的胳膊,不顾我浑身是脏水,把我架在他的脖子上。 这时我下意识用右手去扶着他,就感觉右手储存的大量情绪倾泻而出,侵入和尚的身体。 和尚马上觉察,眉头一挑,看向我。 第三百九十九章 寺中奇遇 眼前这个和尚不知是敌是友,我的无意之举,很可能会激怒他。赶紧把右手挪开。 和尚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扫了我一眼,继续扶着我前行。雨越下越大,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能听到和尚在低声吟诵着什么。我的脚很疼,身上又冷,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缓缓睁开眼,自己躺在一间禅房里。屋子面积很小,只有一张单人床,不过收拾得相当干净。我从床上坐起来,看到自己衣服全都没了,就剩下一条小裤衩。 外面是黑森森的夜空,大雨倾盆,水声不断从玻璃上传来。 乖乖,这和尚莫非是个色鬼?我摸了摸屁股,好像没什么异样。我想起一部老电影,主角流落少林寺,结果遇到老和尚,口口声声说要把下面的毒吸出来。 我一身冷汗,掀开被子下了床找衣服。屋里极为阴冷,竟然没有暖气,我光溜溜的又冻回床上。 裹着床单的我,此时特别像落入魔窟的少女。怎么办?肯定不能坐以待毙。我从床上下来,全身裹着床单,幸好鞋还在。我趿拉着鞋,来到房间门口,轻轻一扭。 门没有上锁,应声而开。我探出头看。 外面是一条临着内院的回廊,此时月黑风高,大雨倾盆,雨水从屋檐上流淌而下,形成一首音调极密的背景音乐。 我裹着白色的被单,趿拉着鞋抱着前胸,脚腕还有点疼,所以一扭一扭的跑在回廊上。到了尽头,拐角又是一条走廊,好像通往各个禅室。我探头看了一眼,这一看愣住了。 在走廊的远处,阴森的灯光下,站着一个女人,肚子高高隆起,好像是孕妇。 我心中狐疑,又不好惊扰她。和尚庙里怎么会出来孕妇了?难道是花眼了?再次探头去看,怀孕女人已经没了踪影。 应该是眼花了吧。我顺着走廊进去,冷得浑身哆嗦,不知不觉竟然转了一圈。大概弄清楚这里的格局。此地应该是在某座庙中,具体的所在应该是客寮。 所谓的客寮,就是给客人住的。所有的房间围成了一圈,再外面一层是院子,要出去的话,得从院子穿过去。院门倒是开的,但是现在雨太大了,冒雨出去风险太大。 一旦出去,外面是山林怎么办,自己浇个落汤鸡,连个人影都看不着,还得回来。那时候甚至床单都是湿透的,连最后一个干净地方都没了,那真叫自己作死。 没办法,只能等到雨停再说。我哆哆嗦嗦回到房间,把门锁紧,抱着膝盖坐在床头,毫无睡意,就等着天亮了。 自己什么时候睡得都不知道,早上时候有人敲门,我保持坐着的姿势居然睡了一晚上。腰酸背痛从床上下来,把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僧人,上了岁数的,明显不是昨晚那位。 这个僧人手里抱着一摞干净衣服递过来:“施主,这是你的东西吧,检查一下。” 我赶忙从门缝把衣服接过来,然后把门关上,外面继续敲门,我拉开一条缝问怎么了。 僧人递过来一个手机:“这也是你的吧。”我拿过来,随即关上门。 衣服还好,都烘干了,我穿在身上热热哄哄的。把手机拿过来解锁打开,没发现什么异样,不过里面有好多信息和未接电话,都是白老头发给我的。 我赶紧给他回信息,说自己正在寺里,暂时安全。白老头马上回了信息,问我在哪个寺?这个问题有点懵,我自己也不知道。 白老头让我留在原地等着,他马上找来。 我穿好衣服走出去,那僧人已经离开了,雨过天晴,空气清新,能远远听到山林鸟叫,果真是个好去处。可惜被这么一群妖僧占据。 东西都回来了,手机也在兜里揣着,我顿时有了主心骨。嘬着牙花子背着手从回廊出来。这次没有绕着回廊走,而是从院子中间的石板路穿过,来到院口,推门而出。 外面能看到一重大殿,香烟渺渺,四周寂静无声。抬头看,天空湛蓝如洗。熬过了这么一晚上,原来是到了这么一处清净所在,心情好的不得了。 我活动活动脚腕,已经不那么疼了,我蹦了蹦,还行,跑得过的。我背着手溜溜达达来到大殿,大殿门口的大红柱子上一左一右挂着一副对联,看起来蛮有意思。 左面写:包罗万象。右面写:万象包罗。我走进大殿,一眼就看到有两个人正在佛像前跪拜磕头。 一开始我还没注意,等看清一个人背影,顿时叫出来:“丁四!” 这人回头,正是丁四。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过去就是一脚,丁四没想到我在,错愕的时候,被一脚踢翻,摔在蒲团上。 我正要上手,旁边那人拦住我,怒气冲冲:“你为什么打我男朋友?” 我这么一看,这是个女人,挺着大肚子,很像昨晚看到的那位。我心里一惊,原来她就是丁四传说中的那个女朋友。 丁四从蒲团上爬起来,小心翼翼扶起身边那位,对我说道:“朱哥,有什么话外头讲,别冲撞了菩萨。” 我一股怒火:“你还有脸讲菩萨,好,出去说就出去说,我看看你有什么可讲的。”我从大殿出来,来到前面的空地,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我的心情已经抑郁起来,咬牙切齿,想着丁四这人一贯卖嘴,待会儿说什么我也不听,先打一顿解解气再说。 我在空地背着手等了一会儿,足足有五分钟,丁四并没有出来。我有些奇怪,快步回到大殿,殿里空空如也,丁四和那个娘们早已无影无踪。 这给我气的,鼻子都快歪了。如果不是地上歪歪的蒲团,表示刚才我们发生冲突,我甚至都怀疑是不是看到幻象了。 我把蒲团摆正,围着巨大的佛像转圈,来到佛殿后身,这里开着后门,丁四早已没了踪影。 我正待往后门去,忽然从门后闪进一人。这是个和尚,一身黑色僧衣,光头铮亮,拦住我的去路。 “施主,你该离开了。本寺不接待外人,请回吧。” 第四百章 忽悠上山 昨晚救我的和尚,想要把我撵走,我当时就不愿意了,嚷嚷道:“我有个……朋友也在寺里,他不走我也不走。凭什么撵我?” 和尚面无表情:“本寺不留外人,也没什么你的朋友,请尊重我们的寺规,请你离开!” 他口气相当严厉,我真是不想这么走,死皮赖脸地说:“要不你让我搜搜。” 和尚极其严肃:“施主,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是出家人,昨晚救了你不图回报,你也不能这么耍无赖吧。” 这话说的,我一时哑口无言。人家救了我,我还在这儿添麻烦,确实说不过去。但一肚子疑问得不到解答。 我被和尚一路请出了寺院,红色木头大门关闭,直接落了栓。我又是纳闷又是郁闷,就在这时一辆电动车骑了上来。前面的骑手正是我们住的农家乐老板,后座是白老头。 白老头看到我招手:“你小子没事啊。” 老板把车停在我旁边,惊讶地说道:“白大哥说你在寺里,我还不相信,还真在这儿。” 有外人在场,我不好说什么,呲着牙笑笑,说老板给你添麻烦了。老板道:“既然全须全尾没事,那就走吧,带你们下山。” 我和白老头挤在这一辆电动车上,老板托着我们下山,回到农家乐的大堂,这一夜真是恍若隔世。 不少游客吃完早饭在聊天,见我们几个进来了。有人打趣,老板这一早就去接生意了。老板说,接什么生意,这个小伙子昨晚在山上寺庙里过了一夜,我接他下山。 他这么一说,大堂里所有的游客都来了兴趣,不由分说把我拉着坐在中间,一群人围着,问寺里都有什么。 山顶这座寺庙对于游客来说是禁区,连本地岛民都很少上去,这个话题的热度现在处于游客热搜榜第一。听说我昨晚在山里寺庙住了一晚上,这些人好奇心都提起来了。 我吱吱呜呜本来不想说,可转念一想,想出一个损招。 我一个人进庙相当困难,莫不如忽悠大群人一起去,好几百号人一起闯关,我看和尚怎么应付过来。 我眼珠一转,马上说道:“诸位,你们知道那座庙里我看到什么了吗?” 白老头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咳嗽一声,极快速度说道:“注意口德。” 我没搭理他,继续说着:“昨晚我去山中赏月,谁知道遭遇到了大雨。没办法,只好跑到寺中避雨,那和尚再不近人情,再讲究寺规,也得让人避雨吧。然后我就在庙里过了一晚上。你们知道我在晚上看到什么了。” 众人面面相觑,问你看到什么了。我清清嗓子说:“我看到一个女人。” 这句话一出来,无疑一滴水落进了油锅,顿时现场就炸了。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这时候老板娘也被吸引住了,端了一盘瓜子过来,一边磕一边说:“小伙儿,你看准了吗,我告诉你造谣犯法。” 我竖起三根手指:“我可以对天发誓,在庙里看到女人这件事,绝对没有撒谎。”其实我留了一手,只说这个事没撒谎,可没说前面怎么进庙是撒谎。 有人很有眼力见,给老板娘让出个座位,老板娘磕着瓜子说:“那女人是什么人,是咱们这儿的游客吗?” “那我不知道。”我说:“这个女人很特殊,是个孕妇。” 众人面面相觑。我添油加醋说,昨天晚上住在庙里的客寮,半夜大雨倾盆,屋里阴冷,我是无心睡眠。一个人背着手溜溜达达到了院中回廊处,观檐下落雨,诉心中苦闷。 这时旁边一个女孩听得特别投入,我对她说:“其实我是个文艺青年,比较感性,生性敏感。而且喜欢作诗……” 一个男的说:“兄弟,你想泡妞我们不拦着,但怎么也得把故事说完吧。” 众人起哄,那女孩闹了个大红脸。我咳嗽一声,继续说道:“就在这时,我听到相邻的走廊有脚步声。”说着,我拿着瓜子,在桌上摆出了回廊的格局。 “当时我在这儿,声音发出点在这儿。”我比划着,继续道:“听到脚步声,我很好奇,就探头过去看。看到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很多人都在嘬着牙花子,说又开始吊胃口了。我还真不是吊胃口,而是想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 这个女人是丁四的女朋友,竟然挺着大肚子。按照肚子的体积来判断,少说也得怀了五六个月……但怎么可能? 我和丁四分开,独自一人去胡门总堂,一个月都不到的时间。那时候百分百可以肯定,丁四还没有女朋友。为什么短短数天的时间里,他的女朋友不但怀孕了,肚子还这么大? 我凝眉思索,众人催促中思绪也理不清楚。只好先把眼前的事匆匆讲完。 说完之后,大家议论纷纷。有人拍着桌子说:“我说这寺庙为什么成禁地,原来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有个已婚的大姐说:“你们看没看以前有个片,讲康熙微服私访的。康熙,还有纪大烟袋,还有和珅到了一座尼姑庵。那里说是尼姑庵,其实里面的尼姑都是给有钱人提供享乐的女人。” 有人大笑:“和珅和纪晓岚是乾隆时候的。” “管他哪个呢,就说这个意思。”大姐说:“你们说山顶上那座庙,是不是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时候有人提议报警。老板娘一拍桌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都别跟着起哄。老头子,还有两天就是做法事的时候了,咱们是不是跟庙里沟通一下,让大家上去看看。” “对!”有人道:“如果庙里没有问题,自然欢迎我们上去。可如果庙里不干净,他们心里有鬼,肯定不让我们去。” 已婚大姐歪眼看他:“人家就不让你去,你能有什么招儿?” “硬闯!”那人大叫。 我心中一喜,嘴角微微翘起,目的达到了,鼓动这些人去寺里闹。我看丁四还怎么藏身! 第四百零一章 丁四的目的 能来岛上玩的人,本是奔着猎奇和放松的,俗话说就是闲的不行了,现在岛上居然还有这么好玩的事,他们一个个兴致都挑了起来。游客们七嘴八舌逼着老板和老板娘去庙上交涉,一定要参加后天的法会。 我看情绪煽动的差不多了,悄无声息从人群里退出来。和白老头进到房间里,他问我到底有什么打算。我说道:“现在做两手准备,一是跟着所有人硬闯寺庙;如果这个无法实现,我就偷着翻寺院围墙进去。” 白老头点点头:“你小子行,还真是小看你了,确实是可造之材。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后天还有两天,我不怕丁四跑了,这个岛四面环海,只有一个码头。昨天下了大雨,听天气预报说海风巨大,风浪滔天,远船都停了。饶是丁四奸似鬼,也不可能从这个孤岛上跑出去,除非长翅膀。 现在一切都安定下来,我问白老头,昨晚跟踪有什么结果? 白老头道:“后面的事没有出乎我的意料,那酒鬼扛着尸体走了,又把尸体送到了一户门前,挂在大门口。我估摸着这户就是老太太生前的人家。这一切的猫腻都是那酒鬼做出来的。酒鬼刚把尸体挂好,天上就下了大雨,被雨这么一浇,他好像醒了一样。看到自己做的事,还吓得不轻,连滚带爬跑了。我看他恢复正常,又下了雨,就没继续追,便回来睡觉了。” 我气得鼻子都歪了:“白先生,昨晚我冒雨下山差点就挂了,你可好,自己躲着享清福。” 白老头眼珠子一瞪:“干我屁事。刚夸完你是可造之材,你就露出痴呆之象。你是三岁小孩吗?下雨不知道回家?对了,我还想起一件事。” 我眨眨眼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白老头道:“你还记得吗,咱俩在皮镇的海滨公园打过一个赌。我说丁四的女朋友已经怀孕了,你说没怀孕。咱俩打了一千块钱的赌。” 我目瞪口呆。白老头吓得露出一嘴黄板牙:“赶紧的,愿赌服输。” 我无奈掏出手机,给他转了一千块钱,老头乐得打跌。我气的想拂袖而去,刚到门口想起一件事,阴阴一笑:“白先生,你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为了圣人降世,对不对?” 白老头靠着床头掏出手机正在看着什么,随口“嗯”了一声:“要不然我闲的?把活儿都推了,跑到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你说圣人降世,和丁四女朋友怀孕有没有关系?”我说。 白老头一听就愣了,把手机扔在一边,从床上坐在起来看着我:”你再说一遍。“ “圣人降世嘛。”我说:“丁四的女朋友也怀孕了,跟她有没有关系呢?” 白老头一张脸涨得通红,我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白老头大怒:“丁四是个什么狗东西,他女朋友有什么资格生圣人?就他欺师灭祖那劲头儿,还想到圣人的爹,做梦!再说了时间也对不上,你说过他女朋友怀孕大概五六个月的样子。十月怀胎啊,论理儿还有四个月,怎么可能现在生孩子?” 我笑着说:“你老人家也不用反应这么大。再说了英雄不问出处,圣人之所以是圣人,就因为出生在有争议的家庭,对不?” “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白老头一脸严肃。 我笑着从他房间出来,这老头不招人稀罕,恶心他两句,添点堵。本来天气挺好的,可过了中午,天空又隆隆作响,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店里的游客们都在抱怨,说到岛上本来冲着好好玩的,谁知道一会儿一下雨,海边都去不了。 老板娘这边劝着,那边也在纳闷,手搭凉棚看着黑森森的天空,对我们说,这天儿也怪了,我们这儿没那么多雨的,怎么这两天雨这么多? 老板道:“会不会是法事在即,天象有变啊。” 话音刚落,天空一道闪电,紧接着是震雷滚滚,整个大堂里透着阴冷之气。老板娘埋怨他:“别说了,吓死人了。” 这一天,除了一些不怕雨的文艺小青年还出去溜达,其余人都泡在农家院的大堂上。屋里倒是很热,除了烧着暖气,还点了几个“小太阳”。大家围坐在一起,在这种天气下,开始讲鬼故事。你一言我一语,还挺有气氛。 我也无处可去,坐在角落里没有参与大家的讨论。而是把眼下的线索进行整理和汇总。丁四在丁老爷子过世之后,带着他的女朋友,一个神秘的怀孕女人,来到了鸟岛。这是第一个线索。第二个就比较奇怪了,白老头说这一次鸟岛之行,将看到有圣人降世。 还有第三个线索。 我们没有到鸟岛的时候,曾经在皮镇的海滨公园海洞里,发现过一件衣服。这件衣服是丁四的,下面都是一些黏液,特别脏,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当时白老头推断出丁四的女朋友怀孕了,他能仰仗的线索就是这件衣服。难道黏液是女人流出来的,和怀孕有关系? 我一头乱麻,而且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在丁四遗弃的那件衣服里,发现了两个用经线缠绕在一起的小人儿。那是一种名为和合术的邪术,是把两个没有感情的人,硬绑在一起,有了感情。 我把这些线索摆出来看,看着看着,突然心里一凛。我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个女人会不会压根就不是丁四的女朋友。她怀孕的时候,还不认识丁四呢。丁四用了和合术的邪术把女人和自己绑定在一起,让女人对自己有感情,然后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女朋友…… 这么一解释,好像所有疑点都迎刃而解。但是丁四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费尽心思找到这个女人…… 我猛地一拍桌子,大堂里的游客们正在讲故事,正在紧张恐惧的时候,一声桌子响,把所有人都吓一跳。 大家都看过来。 我顾不得失态,说了声抱歉,急匆匆往白老头的房间去。我已经知道了丁四的目的。 很简单的推理,丁四肯定也知道了,女人怀的孩子不简单,是圣胎。 他是奔着圣人来的。 第四百零二章 进庙 我来到白老头的房间,把刚才的推论说了一遍。白老头点点头:“我说嘛,就丁四那德性,怎么可能培育出圣人。肯定是此女人来历不凡,被他用邪术魅住,然后想搞点什么东西。” “搞什么?”我问。 白老头眼珠子一瞪:“我怎么知道搞什么。圣人关系到千年来最大的天机,关系到世界的格局和走向,这种事咱们凡人怎么可能会预测。” 他凝神想了想:“我们只能寄希望后天法会了。小朱。”他严肃地说:“到时候你和丁四之间的恩怨,你们解决。我要找到那个女人,然后把她保护起来,带出鸟岛。不能让她落入丁四这样的歹人手里。” 其实我对这个女人兴趣不大,这次来主要是找丁四的,问问他,爷爷是怎么死的。还有胡七爷的榜单和命盘都在他的手上,我一定要把七爷救出来。女人由白老头负责,那最好,省得麻烦。 焦急的等待中,一天终于过去。大雨一直没有停,下到第二天中午。海面浪很大,站在高处看着大海,极度苍茫的海面上灰浪滔天。别说船了,连只海鸟都看不到。 有游客着急要走,可着急也没办法,这几天航线停运。 岛上的气氛焦躁起来,游客有没有心思聊什么怪谈了,大家呆坐在大堂里,看着雨水顺着屋檐哗哗往下落。 到了傍晚时候,这种焦躁情绪到了顶点,有两个人不知什么原因发生了激烈的口角,差点都要动手了,被众人拉开。 这时候有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从外面进来,抖掉身上的水,摘下了斗笠。灯光里看去,原来是老板。他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毛巾,擦擦脸上的水,说道:“为了你们,我也是豁出去了。下午的时候进山去找庙里的和尚,商谈明天参观法会的事。” 众人看过来。 老板道:“和尚说了,明天法会不公开举行,寺院领地也不准随意踏入。明天大家别找这个麻烦了。” 这句话一出来,当时点燃了火药桶。有人啪的一拍桌子:“我们到这个岛子,没玩成,吃没吃成,进个寺院看看都被禁止。我想想,全天下有这样的法律吗,不让游客进庙?再说了,那庙是公共场合,也不是和尚一家修的,修庙的钱他出的起吗,还不是我们老百姓花钱?!凭什么不让我们去?” “对,明天就去。”大家嚷嚷:“看看和尚敢不敢打人。” 老板娘过来打圆场:“我说大家消停点吧,要尊重人家……” 我插了一嘴:“尊重可以尊重,但让他们承诺寺里没有藏着女人,他们敢吗?”我这句话提醒众人了:“对啊,寺里藏着女人,凭什么我们就要尊重他们。” 大家七嘴八舌,最后定下来,明天看看天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大家都上山。人多力量大,谅这和尚也不敢做什么。 渐渐入了夜,雨更大了,能听到浪涛拍岸的声音,在夜风的嘶吼下,一声比一声渗人。 靠着大海,自然风景是好的,可大海也是易怒体质,真要发起火来,也是相当的怕人。 熬过这一夜,第二天的早上竟风和日丽,雨停风歇,海面波光粼粼,蓝色湛湛。天气好得不像话。 吃过早饭之后,老板娘报告了一个好消息,说气象局发布天气预告,今天和明天都是艳阳天,航线恢复通船。谁如果想走,就可以马上办手续等船来了走。 昨天众人还义愤填膺要去寺里砸场子,今天开始收拾东西要赶紧离岛。 我也不好阻止大家,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离开农家乐,去往码头。还留在这里的人不多,想跟我进山去寺里的,更少。他们就算留下来,也想去海边玩,不想把这个时间浪费在山上。 最后答应和我们一起进山的,只有五六个人。大家结伴出行,迎着大日头往山上去。老板娘不放心,让老板开着小货车送我们上去。 能有个二十来分钟,顺着盘山公路到了山顶,只见一座古朴的寺院出现在眼前。大门紧闭,从围墙看过去,整座建筑依山而建,很有些巧心思在里面。 来的这几个人都说来着了,拿出手机开始拍摄,准备发朋友圈什么的。 白老头拍拍我,低声吩咐,上去叫门。 我没办法,硬着头皮过去敲敲门。两扇门关得紧紧的,敲了半天也没有应答。我急了,手上越来越用力,这时候一个大姐过来说:“小伙儿,这是佛门重地,你多少有点礼貌。” 我气得说不出话,前两天口口声声说上山砸场子的,就有你吧。现在又装善男信女。 换了白老头敲了一会儿,门里还是无人应答。大姐带着那些人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罪过罪过。然后让老板开车带他们下去。 众人上了车,见我和白老头还在门口站着,便招呼着上车。我跟他们说,你们先下去吧,我还想努力努力。 老板嘱咐道:“你们有点分寸,别把事情闹大了,那时候就不好了。”说着,开车拉着这些闲人下了山。 等没人了,我和白老头对视一眼,我们没有再敲正门,而是顺着围墙来到了侧面。这里靠近山崖,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我在下面托着手,白老头爬上来,我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往上这么一举。 白老头顺势爬上了墙头,他骑在上面,手搭凉棚往里看。我在下面招呼:“您老拉我上来啊。” 白老头趴在墙头递下手,我倒退了两步,猛地一个冲刺踩着墙上去。白老头还挺有力气,猛地一拽,我借力上了墙头。 只见里面是几重大殿,还有一些院子和禅房,不过整个庙里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我们正要从墙头跳下去,就听到外面有人说:“等会儿,拉我一起上去。” 我探头看过去,是一起上山的一个游客,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戴着眼镜。我和白老头对视一眼,白老头点点头。我们两个伸出手拉他,把他从下面费劲儿拽上来。 这人还是个社牛,推推眼镜自我介绍:“我叫钱宁。我知道你姓朱,这位大叔姓白。刚才我借故丢了东西下车,一路跑回来,就看到你们偷着要进去。” 白老头道:“进去之后听指挥,别惹出乱子。” 第四百零三章 萨满 我们从墙头跳进寺院。一开始当然是小心翼翼的,但走了几圈,没发现人。 这座寺庙说起来并不大,只是地势结构复杂一些,我们能走到的地方都走了一遍,确实没看到人。 我说道:“钱宁,要不然你先撤吧,这些和尚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钱宁说什么都不走,最后说急了,便说道,你们走我就走。 我说道:“我可是为了你好,这座庙里透着古怪,人都哪去了呢?” 白老头道:“咱们再找找,应该有暗门什么的。此地是孤岛,和尚们没有下山,能去哪呢?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所在。” 我们三人继续在寺里转圈,逢门就推,走了一圈发现一处内院,铁门落着锁。这地方先前找来过,趴在门缝往里看过,里面是荒废的院子,没怎么注意。 推推门正要离开,钱宁趴在铁门的缝隙上,撅着屁股说:“你们看墙根!” 我和白老头也趴在门缝上,非常别扭的姿势看到,靠墙有一条极为难以察觉的小路。说是路,其实是人踩出来的痕迹。 顺着墙根一直蜿蜒到院子深处,再也不见。 我打量一下铁门,用手推了推,锁得紧紧的。再往上看,铁门上端是一排类似标枪的尖刺,翻倒是能翻,相当费劲儿。 “上吧。”白老头拍拍我:“老办法,在下面站好,我踩着上去。” 钱宁赶紧道:“你们带我一个,我肯定不给你们添麻烦。” 我道:“你要想进去,就在下面当托,我们踩着你上,然后拉你上来。” 钱宁苦着脸半蹲在地上,两只手掌合在一起。白老头先上,老小子肯定练过,轻功了得,踩着就上去了。他在上面来了个鹞子翻身,翻到门里,伸出手过来。 我第二个上,往后倒退了几步,猛地加速过去。踩在钱宁的手上,他往上一托,我们配合有点失误,我没够到白老头的手。身子往下落,我一脚踩在钱宁的身上,不知是肩膀还是哪,胡乱一蹬,白老头拉住了我的手。 我一使劲儿也上去了,费劲儿的翻过了上面的栅栏。 钱宁踩得满身都是脚印子,急着说:“还有我,你们别扔下我。”我和白老头对视一眼,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我还真动了把他甩了的心思。 只是闪念而过,还是决定带他。把这小子扔下,他再由嗔生恨,在庙里搞点什么出来,后果谁也担不起。 钱宁一个冲刺,连刨带蹬,我和白老头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他拽过来。我们一起翻到了院里。其他地方没敢去,踩着墙根的脚痕慢慢前行。 天已经凉了,院子终日不见阳光,阴森森的,透着刺骨的冷意。到了后院,眼前出现一面高崖。崖口关着两扇铁门,没有上锁,虚掩着。 我走上前轻轻一推,门开了。里面是漆黑的山洞,路径一直向下,黑森森的不见底。我暗叫失误,起码带上手电啊。谁知道大白天的,寺院里竟然也有如此黑暗的地方。 我点亮手机在前面探路,他们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前行。地势一直往下,还好比较平缓,没有陡峭的地方。 走了没多远,眼前隐隐出现光亮,我有些紧张,下脚更轻了。后面两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光是从旁边的洞壁里射出来的,那里虚掩着一道极为粗糙的木门。 我把手机收起来,指指木门,白老头沉稳地点点头。我轻轻把门推开,里面是挺大的空间,洞壁上放出光芒。 我们三个人蹑手蹑脚走了进去,这一进去就震住了,洞壁有很多蜂巢一样的浅浅洞穴,这些洞穴大多是一人高矮。每个的洞穴里都坐着一个和尚,他们盘膝而坐,进入在极深的禅定里。 我们环视了一周,墙壁里这些入定的和尚,少说也有三四十个。钱宁有些害怕:“他,他们在干什么?” “打坐呗,没看到吗?”白老头往前走。 钱宁拉住他,磕磕巴巴说:“别,别惊扰他们。” “胆子这么小?赶紧回去吧,看给你吓得。”白老头走到对面的墙壁前,看着一处洞穴里打坐的和尚。 我跟过去,钱宁不敢自己呆,紧紧跟在后面。到了近前仔细去看,这和尚眼熟。 “白先生,这个和尚咱们见过。” 白老头“嗯”了一声点点头:“当时咱俩来岛,这和尚是同船一起过来的。应该是一名行脚僧。” 这和尚用很正规的双盘坐在洞里,一动不动,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如同蜡像木雕。 “他,他怎么了?”钱宁低声说。 我用手在这个和尚面前打了个响指。不光钱宁害怕,白老头也在皱眉:“别胡闹!” 我说道:“你们看没看见发生了什么。和尚的眼珠在眼皮子下动了。” 白老头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凑过在和尚面前也打了个响指。果然和尚的两个眼球在眼皮子下,游移了一下。说明对外界的声音有反应。 “这么深的禅定吗?”白老头狐疑说:“有反应,但是醒不过来。” 他掏出手机,点开手电模式照着和尚打坐的内壁,墙上刻着大量经文。这些文字很怪,是用刀子刻在上面,有地方浅有地方深。 钱宁凑过来看,低声说:“这是什么文字,是梵文吧?” 白老头没说话,摸着下巴,仔细去看。好半天他吸了口气:“奇怪,真是好奇怪。” “怎么了?”我问。 白老头道:“上面的文字应该不是经文,我以前见过,它是传自中亚一带的萨满符号。” “萨满?”钱宁眼睛亮了:“是信奉原始的那个教派吗?” “你还知道一点。”白老头说:“萨满严格来说没有文字,他们的信仰就是要摒弃语言和文字,用精神力和上天沟通。虽然没文字,但是有符号。眼前这些就是!我以前在鄂伦看过他们流传下来的萨满记录,上面有类似的东西。” “老先生,你到底是干什么的?”钱宁问。 白老头笑了。我马上道:“白先生年轻时候当过萨满教的大祭司。” 钱宁眼睛亮了,竖起大拇指:“白先生,有眼不识泰山啊。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白老头手捻须髯,朗声而笑,随即严肃地说:“不过呢,这些符号有点奇怪。” 第四百零四章 爬空 我问这些符号怎么奇怪? 白老头告诉我,有两点奇怪。第一,萨满的符号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此地是佛家的寺庙。第二个奇怪的是,这些符号的作用。 “符号的作用?”我疑惑地问。 白老头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些符号跟升天和轮回有关系。” 我来了兴趣,让他详细说说。白老头道:“大概在二十年前,我受邀去鄂伦参加了一个仪式,主题是驱魔。这是附近的村落里流传了几百年的仪式,每一百年就要做一次。法师都是特定家族的传承。“ 我和钱宁静静听着,洞穴里鸦雀无声,只有白老头的讲述。 “这个仪式是要拯救被恶魔附身的人,把恶魔驱离人的身体,不让恶魔为祸人间,要把它们送进轮回。整个仪式过程比较复杂,我就不详细说了。其中有一个环节,是用萨满古老的符号摆出法阵,让家族里所有的法师一起作法,打开轮回的门。” 我都快听傻了。我接触这些玄学也有段时间了,但像白老头讲述的如此诡异的仪式,还是第一次听到。 “然后呢?”钱宁迫不及待地问。 “具体过程就不和你们说了。”白老头道:“我看到了用萨满符号写下的轮回法阵。现场为了记录,还请了县文化馆的人摄影,电视台的人也拍下来了做素材。后来我搞到了照片,对上面的符号研究了很长时间。” 说到这里,他指着洞穴的内壁符号说,“我一眼就认出来,就是这些符号。” 我抬头看看,四面的洞壁,蜂巢一般的数个洞穴里,都坐着盘膝坐着一个入定的和尚。 我惊疑地说:“难道这个洞就是法阵?!这些和尚也在用同样的办法,打开轮回之门?” 钱宁眨眨眼,喉头动了动说:“不会这么巧吧?” 我问他巧在哪。 钱宁道:“我们本来不知道此处的由来,而恰好白先生知道,机缘巧合他就来到此处,一眼便能认出来。这……这也太巧了吧,跟特意安排好的一样。” 我和白老头互相看了一眼,白老头脸色阴晴不定:“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先不管这些,如果这里真的是开轮回大门的法阵,这些和尚其实是在作法……啊,我知道了。” 他大叫一声。 我连忙问想到什么了。白老头道:“这个轮回门的法阵只有一百年做一次,鄂伦是这样,这里也是这样。这个岛传说,一百年有真佛现身,难道他们打开轮回门的目的,是为了让真佛出现?” “真佛从轮回出现?”我疑惑地问。 白老头道:“那谁知道,或许是……”他喉头动了动:“是圣人从轮回中诞生。”说到这里,我和他几乎异口同声:“丁四的女人。” 白老头道:“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不是这些和尚,而是找到丁四和他的女人。” 钱宁颇为好奇,问丁四是谁。我们哪有时间和他细说。白老头决定兵分两路,他让我和钱宁留在这个洞里继续找线索,他到外面,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洞口。 分配之后,白老头要走,钱宁道:“这地方我呆的不舒服,要不然我和白先生一路吧。”他跟着白老头走了,洞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喜欢一个人,难得清静。在洞里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端倪。我挨个“蜂巢”看着,看了一圈儿,没发现那个黑衣和尚。 在雨夜里,黑衣和尚曾经救我一次,带回了寺院。此时在这个地方,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洞壁上的这些蜂巢,是分层的,一层层越来越高。我抬起头往上面找。上面的蜂巢里也有和尚,但距离地面太高,此处光源又差,只能看个轮廓,看不清五官。 我抬起头,继续往上看,目光落在最上面,一下就停住了。在洞窟的最顶上,有好几条铁链悬挂着什么东西。那几条铁链呈发散的形状,从四个方向,把这个东西紧紧抻在半空。 看上去好像是一张床,上面似乎有东西。 我比量了一下高度,能有五六米高,真要爬上去也不是不行,只是有些危险。 我来到外面,看到白老头和钱宁正在摸着洞壁,寻找暗门,我吹了一声哨。他们两个好奇地看过来,我打了个手势,示意里面有问题。 我们三人重新进到洞里,我指着半空的东西给他们看。白老头仔细看看:“这得上去才能看见。谁上?” 钱宁和我都不吭声。白老头道:“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们这些人。小的们,在下面给老朽观敌瞭阵,我上去走一波看看。” 他来到洞壁前,仔细观察一下墙壁上的凹凸,然后爬了上去。白老头确实是练过,别看岁数大,手脚可麻利,越爬越高。逐渐来到高处,到了那些铁链平齐的地方。 要过去的话,必须凌空靠双手互相交替拽着铁链过去,这就危险了。 白老头也是艺高人胆大,把衣服掖好,一个纵身来到铁链处,两只手紧紧拽着,身体挂在半空。 他慢慢往前交替着前行。 我和钱宁在下面仰着脖子看,整个过程其实用时不长,但每分每秒都让人的心脏提到嗓子眼。如果链子不结实,或是白老头没有抓稳,从上面掉下来,不死也得坐轮椅。 白老头一下又一下终于有惊无险来到那张奇怪的床前。 他一个鹞子翻身上了那张床,整个人蹲在上面,往里看。我在下面招呼,“你看到什么了?” 白老头没有回应,他掏出手机,对着上面啪啪拍了几张照片。钱宁也在喊:“白先生,你看到什么了?” 白老头在上面不知道干什么,动来动去的。那张床在上面晃晃悠悠,带着四根铁链也开始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白老头一会儿出现在床的左边,一会儿出现床的右边,具体干的什么不知道,就知道他忙活不轻。 正动着,忽然洞里传来“铃铃”的声音,好像触发了什么机关,铃声大作。 坏了。 钱宁惊恐地说,“白先生,快下来,走啦!” 白老头不作答,隐在床的里面,再也不露面,没了踪影。 这时,所有的和尚身体动了动,似乎在从定境中醒来。 第四百零五章 日晷 钱宁急得不行了,冲着上面大声喊,“白先生,白先生。” 白老头终于现身,探头看下面:“喊什么!吃奶吗?你们知道我在上面发现了什么。日晷,我发现了日晷。” “你日了一个鬼?”我疑惑地问。 “别打岔。就是古代计算时间的东西。”白老头在上面一晃悠一晃悠的:“我发现这东西和寻常的日晷不太一样,竟然能计算方向。我正在研究研究怎么回事。“ 钱宁急得跳脚:“白先生别研究了,你好像触发了什么机关,这些和尚都要醒了。“ “你们先走吧,我自有办法脱身。”白老头也不管我们,缩头回去再也不见。 洞里的铃声间或响一下,声音很脆,层层扩展还带着回响。和尚们都有了反应,在缓缓开眼。 我当机立断拉着钱宁往外跑,一口气跑到洞外。钱宁脸都白了,呼哧带喘。我拉着他来到锁着的院门前,蹲在地上道:“踩着我上去,赶紧走!” “那你呢?”他问。 我说道:“别管了,你赶紧脱身,我省的麻烦。”钱宁涨着大红脸,犹豫了一会儿说:“好不容易进来的。你别扔下我,我想再看看。” 我回头望了一眼深洞,其实在这儿什么都看不见,我着急说:“赶紧走吧,别在这儿添乱了。” 钱宁反而不走了,说接下来保证听话,就这么走了,觉得自己不够意思。我没时间跟他磨牙,当下也不管他,心想大不了被那些和尚擒住。和尚还能杀人咋的? 我又返回深洞,钱宁跟在后面。进到洞里,没感觉有什么异样,铃声也停了。我们两个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前行,又回到原来地方。 探头进去看,铃声果然没有了,那些和尚还保持着入定的姿势,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改变。 我冲着半空中悬挂着的床喊:“白先生,白先生。” 那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我又喊了几声,白老头像是凭空消失。 “人没啦?”钱宁低声说。 我左右看看,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冲着天上一抛。第一次没有打准,第二次才把石头扔上去,正打在那张床上,发出声音。 上面没有任何反应。 我摸着下巴撮着牙花子,此事太过于玄妙。白老头哪去了?我看了一眼钱宁,这小子面目可憎,如果不是他,我一个人怎么都好说,爬上去看个究竟。 钱宁这时说:“要不我上去看看?” “我上去吧。我比你有经验。”我来到洞壁前试了试,不难怕。我说道:“一旦我在上面有什么意外,你赶紧走吧。” 钱宁还想说什么,我不耐烦道:“我和白先生都是有目的来这里的,你不过就是个玩,犯不上搭进去。” “噢。”钱宁点点头。 我当下不去管他,顺着洞壁往上爬,上面坑坑洼洼的不难爬。整个过程最大难点不是爬墙,而是顺着铁链子荡过去。 我越怕越高,一直到最高处,来到铁链子前。我身边有个“蜂巢”,里面禅定着一个和尚。我扫了一眼,一下怔住了。 这个和尚正是先前雨夜救我的黑衣僧人。先前一直没找到他,原来爬这么高的位置。 他在这儿入定我不奇怪,怪的是他居然在这么高的地方入定。 他所在的蜂巢并不大,里面的空间勉强塞下一个人,也就是说,如果他入定之后,身体不受控制稍微向前十几厘米,整个人就能从两层楼的高度摔下去。 我擦了一把汗,这小子真不愧是高僧。 我扫了一圈,这样高度的蜂巢里,一共有五位僧人禅定。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点开亮光照过去,在这个黑衣僧人的蜂巢内壁上,刻着大量的经文。 这些经文和下面的一样,根据白老头推断,应该是萨满教的神秘符号,和轮回有关系。 基本能确定,这些和尚在这个奇怪的法阵里,想打开轮回之门。我把目光投向铁链尽头的,悬在半空的那张床。此时看过去,上面黑森森的,并没有白老头的踪影。 钱宁在下面喊:“小朱,看到白先生了吗?” 我摇摇头:“没有。我过去细看看。”他让我小心一些。 我深吸口气,尝试着两只手拉着铁索,然后放开双脚,顿时整个身体的重量全在双手上。 人悬挂在半空中,感觉链子虽然结实,但也有点晃晃悠悠的,挺危险啊。我低下头往下面看,两层楼高,钱宁仰着脖子看我。 我头上出了一圈白毛汗,心想这都是什么事。我不过是想救胡七爷而已,怎么枝枝叉叉出了这么多问题。 当下调整心态,深吸口气,用手交替着前行。离着洞壁越来越远,身体晃悠开来,到了后面两只胳膊有点吃不住力。 我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整个过程漫长无比,终于来到了床前,我可没白老头那两下子,什么鹞子翻身。 我把住床的边缘,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两个胳膊上,猛地喊了一声提劲儿,整个人撑上去,然后使劲儿往前一滚。 终于来到上面,我大口喘着气,躺在上面缓了好一会儿。钱宁在下面非常焦急,一直喊着我的名字。我探头出去,告诉他没事。钱宁道:“你可别突然失踪啊。” 我让他放心吧。我翻身坐起来,看看上面的东西,果然有一个日晷。竟然还有一条细细的线。我用手搓了搓,完全搓不掉,是光! 我下意识抬头,洞顶露出一大块空间,阳光从上面渗透下来,落在日晷上,形成一条类似分针的线。 我仔细观察着,这条线并不是静止在一个地方,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日晷上移动,真的像是分针在走动。 我蹲在旁边仔细观察,日晷在三点和九点方向,都有深刻的标记。那条光线此时正一点点移向九点的位置。 这时我看到一个很奇怪的标记,是在九点的旁边,那是一个浅浅的血指印。是白老头留下来的? 我下意识顺着九点方位的方向看过去,在洞窟的侧上方有一块破掉的洞。我小心翼翼站起来,身体离着这个洞还有距离,我尝试着用手机的光往里照。 第四百零六章 触发机关 日晷的存在肯定是为了计量时间。白老头还说过,此日晷有个极为重要的作用,能计算方向。 难道九点位置的破洞里,藏着什么秘密? 我目测一下距离,使点劲儿应该能跳过去。想了就做,我退后两步,加速跑陡然腾空,双手乱刨,猛地抓住了破洞边缘。 我悬在半空,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两只手上。下面传来钱宁的声音,问你在干嘛。 我哪有心思和他对话,双臂一较力,从破洞里钻了进去。 里面竟然是个密室,黑森森的,只有靠近中间的地上,有一团莹莹的绿光。那是手机发出来。有人正在用手机照着地上什么东西。 我爬出的位置,在密室的角落地板。 我叫了一声,那人抬起头,正是白老头。他抬起眼看我,一张脸在手机光亮下,显得有些阴森。我问,你干嘛呢。白老头招手叫我过去看。 我小心翼翼走过去,看到密室的地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经文。密室的地板是木头造的,位置就在洞顶,所有的经文都是刻在木头上的。 我来到白老头的身边,他在用手机照着地上,那里躺着一个人。借着光看过去,我吸了口冷气,躺着的这人正是丁四的女朋友,怀孕的女人。 这个女人穿着很单薄的衣服,双手覆在肚皮上,躺在经文中间。闭着眼睛似在沉睡。 我四下里看,没有丁四的影子,便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白老头道:“现在情况已经清楚了,下面那些和尚利用法阵开启轮回之门。轮回道一打开,就会有什么东西降生在我们这个世界上。而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母体。” 我低声说:“地上这些经文好像不是萨满的符咒。” “当然不是,”白老头道:“是藏文里的佛咒。好像是降魔的,或是镇邪的。” 我擦擦头上的冷汗,问这是什么意思。白老头道:“应该是怕有妖魔道借助打开的轮回门,投生在女人的身上。” 我暗暗叫了一声,我的天啊。我赶忙道:“我知道了,这个岛上每百年一次真佛现身,会不会就是指这个仪式。每一百年会开启一次轮回之门,会有孩童降生于此。” 白老头点点头:“你小子脑子还行,开窍了。” 我问现在怎么办? 这时,地上的女人忽然呻吟了一声,眼睛未睁开,痛苦地呢喃:救我,救我。 我看向白老头,白老头犹豫了一下。我低声问,救不救。白老头道:“我刚才一直在纠结这个事。我实在搞不清这些和尚到底有什么用意。不过这整个仪式都是反人道的。算了,还是救吧。” “你不是要等圣人降世吗?”我问。 白老头苦笑:“可是看到眼前这一幕,我又怀疑了。如果圣人降世像是现在这样人工培育和人为制造的话,那就没什么价值了。诞生的也不会是什么圣人。圣人都是顺天时而生,应时代而生,而不是这样机关算尽。” 女人开始呻吟,抱着肚子喊着好疼,头上细细密密出了很多的汗珠。我们赶紧过去把她扶起来。女人整个都瘫软在白老头的身上,大肚子圆滚滚的,似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我指了指角落里那个破洞,意思是从这里怎么出去?显然不可能原路返回,我们尚且能爬出来,带着一个怀孕的女人,安然到达地面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白老头告诉我,他在这里找到一条暗道。他扶着女人来到墙壁前,抬脚往上踹,只听“啪嚓”一脚,这里果然藏着暗门,一脚干碎。 他扶着女人一步步出去。 这时我才看到,女人身下躺着的地方,原来是有个莲花座。此时没有了上面的重量,开始慢慢升空。伴随着此物上升,下面的洞窟里传来一阵阵的铃声。 显然再一次触发了机关,下面的和尚恐怕都要醒了。 白老头扶着女人从暗门出去,我左右为难,想了想也跟着出去。外面是一条漆黑的甬道,白老头扶着这么一个大肚子女人,累得也不轻,呼哧带喘。 我赶紧过去从另一侧也扶上来,白老头道:“你别添乱了,在后面掩护。” 我们就这么穿过甬道,外面有了光,似乎还能听到哗哗的大海波涛之声。甬道就要到了尽头,就能从寺里逃出去。但是我一直都没把心放下,出了寺庙还是第一步,怎么离开这个海岛呢? 这时,忽然黑暗中有人叫我的名字,“朱鸿运。” 我愣了,以为是幻听。白老头停下来,脸色阴沉不定:“你听见没?” 我喉头动了动,白老头居然也听到这个名字。 我们谁也没说话,阴森的甬道里寂静无声,这时那一声叫又传了过来。我大吃一惊:“是丁四!” 白老头道:“我不管了,我的任务就是把这个女人救出去。你的恩怨自己了结吧。” 他带着女人顺着甬道先走了。我用手机照着亮,喊着丁四的名字,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回应着我。我走到近前,发现这里有一道暗门,用力推推,怎么都推不开。 我咬了咬牙,退后两步,猛地一个加速跑踹在门上。这破门就是木头做的,陈腐不堪,一脚就踹开了。里面是个阴森的小屋,极高的位置有天窗,晦暗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照到地上一个人。 我看到了丁四。他的衣服又脏又臭,头发披散下来,脸色灰蒙蒙的,双眼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整个人就像是一个住在桥洞下面的乞丐。 他蜷缩在角落里,抬着头看我,脸上木然到没有任何表情。 “你怎么落到这么个德性?”我冷笑一声。 丁四摇摇头:“都是报应。” 我走过去,一脚把他踹翻,这才看到他的脖子上栓着一条铁链子,那一头紧紧扣在墙上。 “谁干的?”我皱着眉问。 丁四惨笑:“还有谁,那些和尚。” “你不是和他们关系很好吗?”我冷笑:“先前看到你,你还在烧香拜佛。” 丁四说:“我是咎由自取。对了,你们把圣女救了,是吗?” 我“嗯”了一声,听到甬道里急促的铃铛声,丁四露出诡异的笑容:“和尚来了,你快走吧,要不然你也会落到和我一样的下场。” 第四百零七章 老和尚 我藏在门后,往外偷窥。甬道里光线闪动,虽然没看到人,却有很多的影子投在墙上,不停晃动。 我不敢出去,只好回去,蹲在丁四面前问怎么回事。丁四闭着眼没说话,我怎么问他都不吭声。这给我气的,又不好对他怎么样,怕外面听见。 我在房间里来回溜达,一会儿到门口看看,一会儿又走回来。时间就不短了,门外始终有脚步声。透过窗户的阳光逐渐在偏移,慢慢落在丁四的右脸颊上,他忽然睁开眼。 用手摸摸自己的脸颊,艰难地抬起头看着上面的天窗,脸上露出极为诡异的微笑。 我就看不上他这个鬼样子,恨恨地说,你笑什么?丁四笑:“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话音一落,似乎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女人痛苦的呻吟声:“疼,疼死我了,他要出来了。” 丁四像是打了鸡血,身子挺直大声喊:“听见没有?孩子要出生了,孩子出生了!” 声音很大,我又气又恼,压低嗓音:“你能不能小点声?”丁四还在喊,我一股火上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脚:“你他么能不能把嘴闭上!” 丁四这样的高手,竟然吃不住我这一脚,顿时翻了白眼晕了过去,瘫软在地上。我用脚拨拉拨拉他,“少碰瓷啊。”他一动不动。 我蹲下来,尝试着用手晃动他,他还是没动。我气急了,手上用力撕拽,哪成想他的衣服特别松散,“撕拉”一声扯开了。 丁四里面没穿衣服,外衣扯开,便看到了里面胸膛。我愣住了,他的前胸很正常,瘦得皮包骨头,看来很长时间没吃饱饭了。 我正愣着,门推开,外面的光线照进来。我回头去看,几个和尚怒气冲冲站在门口,为首的正是黑衣僧人。 黑衣僧人看着我,大吼一声,“拿下!” 几个和尚蜂拥而至把我紧紧按在地上,在这个时候我竟然想不起反抗,脑子乱糟糟的,脑海里全是刚才扒开丁四衣服的情景。 黑衣僧人一脸寒霜,把我带出走廊,吩咐下面的和尚押进禅房。我稀里糊涂跟着他们往前走,穿过甬道。外面是一片悬崖,海风阵阵,能看到天空。 天上乌云密布,也不下雨,大海也是惊涛骇浪,整个场景犹如展开的水墨画。我被一众僧人带进了寺里,扔进一处禅房,大门落锁。 整个过程里我的大脑都不在线,这一路怎么过来的,竟然回忆不起任何的细节。进了禅房,好久之后,我慢慢冷静下来。 脑海里出现丁四的前胸。很不对劲儿。丁四在和三人组争斗的时候,曾经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他已经被零号老仙儿附体。其主要特征就是,在他的前胸有一张凹凸的人脸,如同一个巨大的胎记。 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前胸平滑如初,并没有那张脸。而且最为古怪的是,丁四的武力值和精气神全都没了。当时分开的时候,丁四那叫一个人莫予毒,嚣张跋扈,大有一统秃顶子山的趋势。 但是现在却成为阶下囚,活像乞丐。从上面两个细节来看,能得出一个结论,零号老仙儿已经离他而去了。 我在禅房里来回踱步。整个事件还是如云如雾,不得解释。丁四的女朋友来历成谜,和这里的和尚又怎么联系上的呢?零号老仙儿去了什么地方? 我心乱如麻,来到门前试着出去,外面落了重锁,实在打不开。我在屋里来回踱步,焦躁异常中,右手隐隐做疼。右手被李大民的蛤蟆侵蚀过,后来又储存了女鬼的情绪能量。我的情绪不稳定,就会带着它有反应。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只能这么熬时间。 我把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在脑子捋了一遍,越想越难受,觉得自己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我忽然想起一件往事,我第一次见到白老头的时候,他曾经起了一卦。当时出现了一个很可怕的卦象,我和丁四反目,而且只能活一个。 看来,丁四是凶多吉少了。 我胡思乱着,一分一秒过去,突然门锁响动。我赶紧睁开眼,门开了,外面站着黑衣僧人。 他指着我,说了一声:“出来。” 我犹豫了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慢慢走到外面。天空还是乌云密布,好好的大白天,看不到一点阳光,阴沉沉的让人压抑。 黑衣僧人身后还有几个和尚,都是怒目看我。黑衣僧人道:“带到前面,让师祖发落。” 几个和尚对我连推带踢,我怒极,瞪着他们。和尚们把我带到了寺庙前面,有一处侧殿,里面有个老和尚正在敲木鱼。 在他的旁边地上,竟然放着一个粗糙的襁褓,包的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如果是婴儿,应该有声音的。 我正狐疑时,被和尚们推进了殿里,这时候又一伙和尚来了,把钱宁也推了进来。我们两个互相看看,都苦笑一下。 黑衣僧人怒喝:“看看你们做的好事!” 老和尚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 黑衣僧人道:“师祖,这些人心怀叵测,小僧会在门口候着。”老和尚不置可否,点点头。 老和尚看看我,又看看钱宁:“你们谁是魔宗派来的?” 我和钱宁都懵了,钱宁眨眨眼:“长老,你说什么呢,我们听不懂。” 老和尚道:“你们中有人是魔道中人,是魔宗派来,护佑魔王降世的。请说出来,我不会为难你们。” 我心跳很快,老和尚说的不会是我吧?我现在一身都不干净,胡门仙印沾染了黑色颗粒,然后又被胡二太奶封印,右手里还藏着女鬼,现在已经半人半妖之体了。 我清清嗓子:“长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和我们说明白,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魔道中人。” 老和尚抬眼看看我,“施主,目光清澈,却被鬼气缠绕,想来是个大灾大难之人。你说的也有道理,可能魔道中人自己也不知道身份。” 他沉默了一下,说道:“你们听过佛陀和魔王之战吗?” 第四百零八章 出手 老和尚莫名其妙说起什么佛陀和魔王之战,似乎要长篇大论。没等我和钱宁回应,老和尚自己说起来,“佛陀在菩提树下悟了七日七夜,其中还经历了魔王的考验。魔王先是派出美女,又调用魔军,最后魔王化成了佛陀的模样。佛陀在这些幻象前,保持如如不动,最后成佛。魔王最后发誓,自己将每千年进入法身进入人间,祸乱天下。时至今日,正是千年之期。” 钱宁低声说,你信吗?我脑子乱糟糟的,只有苦笑,指着地上的襁褓说:“长老,你说的魔王降世,不会就是这个孩子吧。” 老和尚把襁褓拿过来,缓缓打开,里面是空的。 “孩子呢?”我惊讶地说。 老和尚道:“孩子还未降世,时间还有。你们谁是魔王派来的,赶紧说。等到孩子真的生出来,一切都晚了。” 我深吸口气,走过去,说道:“长老,我不能确定自己是什么人,你帮我看一下。” “手来。”老和尚道。 我把手递给他,老和尚捏住我的右手。情不自禁中,我右手里的情绪开始往外泄。老和尚眉头动了动,竟然情绪不受任何影响。我心跳加速,自己如果真的入魔了,那可怎么办? 正胡思乱想中,老和尚睁开眼,看着我:“施主,以身为法器,存污纳垢,妖气不泄。以大耐力大韧性,独扛心魔,老僧佩服。你不是魔宗。” 我长舒口气,目光落在钱宁身上。钱宁喉头动了动:“别看我啊,我也不是魔道中人,我就是个中学老师。” 我眉头皱起来,“你害怕什么,让长老看看。” 钱宁把手递过去,老和尚伸手去抓。就在这时门开了,黑衣僧人走了进来,说道:“师祖,发现女人的踪迹。” 老和尚捡起地上空空的襁褓,站起来:“抓住她。不要伤害她。” 他缓步往前走,头也不回说道:“两位施主,请跟我一起来。”我们两个只能跟在后面。 到了外面的院子,我问老和尚,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还是一头雾水。老和尚继续道:“佛家留有千古之机,对抗魔王降世只有一个办法。在千年之期到来之时,用众僧的虔诚之力,打开封印的六道轮回门,把即将诞生的魔王送回轮回。” 我一下就惊了:“你们打开轮回门,不是为了迎接圣人降世嘛?” 老和尚苦笑:“何来的圣人,普度众生者即是开悟的你我,我们都是圣人。倒是魔王顺时而生,应谶言降世。” 我赶忙道:“这个岛上,每一百年就会有真佛现身……” 老和尚摇摇头:“每一百年,所有的高僧汇聚此处,一起冲击轮回之天道封印,就是为了这千年做准备。世俗红尘中人,妄心蔽眼,才会以为是真佛现身。” 这一下我算是彻底明白了。一开始我们都错了,我和白老头以为开轮回之门,是为了迎接圣人降世。其实和尚们开轮回之门,是为了把已经投胎转世的魔王,再一次送回轮回。 钱宁还没搞明白这里的道理,他毕竟是当事人,我简单说了一遍。钱宁道:“这些和尚也是糊涂,开始什么轮回之门啊,直接把怀孕女人的孩子处理掉了不就完了,压根不让她生下来。” 老和尚回头看了他一眼:“魔王来到世间,如果没有堕入轮回,他会一直留在世间,找机会再行投胎。再说孩子无辜,佛门不会杀生,只有把魔王彻底送走,才会迎接新的婴灵进入孩子身体。” 钱宁问,魔王降世了,又会怎么样? 老和尚道:“人间会带来灾祸,天灾人祸横行,巨大的灾难让每个人都无法逃离其中。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将体会什么是地狱。” 钱宁汗都下来了,喃喃地说不至于吧。 我心中还有最大的疑问没有解开,且不说魔王是怎么选中丁四女朋友的,如果魔王真就托生在她的身体里,那她为什么还要上海岛自投罗网呢? 找个犄角旮旯,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把孩子生下来得了,何必来这里呢? 我问老和尚这个问题,这时候我们已经从寺院后门到了外面。寺院本来就临山而建,周围悬崖峭壁,这里的地势格外险峻。天空依然乌云密布,风很大,可就是不下雨,整个天象极为压抑。 到了悬崖上,黑衣僧人还有好几个和尚已经等候多时,见到老和尚赶紧施礼:“师祖,我们已经确定,人就在下面。” 我们几个站在悬崖边,小心翼翼探头往下看,这悬崖下面便是海浪冲击的礁石浅滩。每一块礁石饱受海浪冲刷,边缘都锋利如刀,而且细细密密高低不平。人如果失足掉下去,和落进绞肉机没什么区别。 悬崖上生着很多枝枝叉叉的枯树,在海风一波波的侵袭中,树枝摇晃不停,但生命力极为顽强。盘根错节,萧索无比。 “他们的位置应该在那。”黑衣僧人指着下面。我探着身子,好不容易看到在悬崖的中间部位,有一个凸起的石头平台,上面遮挡着很多树枝,不仔细看完全发现不了。 在这块平台上,落着一块黑糊糊的东西,仔细看,应该是一件衣服。我心里一惊,这不是白老头的衣服吗?他怎么把衣服扔在那了。 “你能确定他们在下面吗?”我问。 黑衣僧人道:“应该如此。” 我撮着牙花子:“不对吧。一个老头带着一个怀孕的女人,怎么可能从悬崖下去。” 黑衣僧人面无表情:“那是魔王的寄生母体,自有魔法神通。” 老和尚道:“他们正在下面生产,你们带着佛印襁褓下去,抓住魔王的中阴身。带回法阵,现在还来得及。” 黑衣僧人闪掉外面的僧袍,露出里面的衣服,短衣襟小打扮,把老和尚手里的襁褓拿来,斜背在身后。冲着那几个和尚道:“智胜、智光,你们两个随我下去。” 那两个和尚答应一声,脱掉外面的僧袍。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躲在老和尚身后的钱宁,慢慢走过来,毫无征兆中突然飞出一脚。 这一脚正踢在黑衣僧人的身上,那僧人转过身要从悬崖上攀下去,身体失去平衡,栽下了悬崖。 整个过程电光火石间,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第四百零九章 要生了 黑衣僧人坠崖,现场一片死寂,所有人第一时间没有反应。我还是第一个回过味的,抓住钱宁,大吼:“你干什么?” 钱宁的状态好奇怪,站在那歪着头,翻了白眼,嘴里发出古怪的声音,“呃~~~呃~~~"像是打嗝。 我退后一步,众僧人正要蜂拥而上,老和尚挡在他们面前,“他不是魔宗中人,只是凡人,被魔王控制了神念。智光,送他回庙里,不要难为。” 智光和尚来到钱宁前,他长得膀大腰圆,提溜钱宁跟提溜个小鸡仔差不多,直接带走了。 整个事情不对劲,黑衣僧人都摔死了,怎么老和尚和众人的反应,都太过温柔了呢? 这时候悬崖有响动,一只手伸了出来,抓住石头,紧接着一个人腾空而起,稳稳落了上来。正是黑衣僧人。 我探头往悬崖下看了看,这个地方有一堆乱石还有一些树木,也就是说刚才这个僧人掉下去的时候,凭空抓住这些东西,并没有坠崖。 从这些和尚的反应来看,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丝毫不为黑衣僧人担心,可见一切都在他们预料之中。 老和尚见我疑惑,便说道:“魔宗中人极为狡猾,寻常的手段很难觉察出他们的异样,只能用一些特殊方法考验他们。刚才那位施主虽然用了杀手,但从表现来看,魔宗中人并不是他。” 黑衣僧人掸掸裤腿上的泥土:“目前来看,只有一个人了。” 我问谁。黑衣僧人道:“跟你一起来的老头。” 我愣了,谁这是?难道是白老头?白老头是魔宗中人?怎么可能? 我正震惊着,几个和尚已经在悬崖上系了绳子,扔下去。黑衣僧人抓住绳子,身子凌空而起,飞荡出去没了踪影。 他下去之后,另一个叫智胜的和尚也跟着抓绳子下去。老和尚道:“施主,你也下去吧。毕竟魔宗中人和你一路而来,你应该了解整个真相。” 我心乱如麻点点头,来到悬崖边,抓着绳子开始往下出溜。风很大,绳子带着我来回晃悠,还好悬崖不算难爬,上面坑坑洼洼落脚点很多。 我往下看了一眼,海浪一波波涌起退下,黑森森的岩石像刀子一样立在下面。我的腿马上软了,这时下面传来声音:“不要往下看,盯着眼前。” 说话的是智胜和尚,我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的石头,一步步凭本能往下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来到悬崖上的这处平台,现在这里只有三个人。我和两个和尚。 黑衣僧人蹲在地上,捡起白老头扔下的衣服,衣服下面全都是白色的黏液,特别恶心。这里海浪声很大,同时伴随着海风巨大的轰鸣,这样的环境形成了某种噪音罩,把我们远隔尘世。 谁也没有说话,黑衣僧人仔细检查着这件衣服,我在旁边看着。我已经心潮澎湃,在上岛之前,我和白老头曾经在海滨公园的崖洞里,找到过类似的衣服。 是丁四的衣服,也是遗留下来,下面一堆白色的黏液,看着莫名其妙的。 黑衣僧人从僧袍后腰取下一根木头棒子,头部缠着层层丝布。把布条扯掉,然后点燃打火机,棒头顿时燃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火把。 我们面前的崖壁上,开着一个黑森森的洞,表面长满了枯木植被。智胜和尚把这些植被都清理干净,黑衣僧人举着火把递进去,火光照亮了里面。 洞里是一条甬道,两面墙壁都是乱石,应该是自然形成的。火把燃烧的声音混杂着风声,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感觉,哔啵作响。 黑衣僧人第一个走了进去,智胜和尚第二个,我跟在后面。甬道狭窄逼仄,我们往前走了一段,忽然听到前面出现了女人痛苦的叫声。一声高一声低。 “她要生了。”黑衣僧人冷冷说着。 “孩子生出来,怎么办?”智胜问。 黑衣僧人道:“就算是万劫不复,背负不赦的罪名,我也要把这个孩子杀掉!” 我在后面听着后脖子都窜凉风,这黑衣僧人果然不是好相与的。继续往前走,穿过甬道,到达了里面一个洞窟。面积不大,火把的光亮中,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一个女人敞衣解怀躺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奇怪的是,只有她一个,并没有白老头的踪迹。 黑衣僧人把火把交给智胜,快步到了女人跟前。和尚看着光腚女人,并没有惊讶害羞什么的,黑衣僧人看这个女人,就跟看自己脚后跟一个表情。这才是色即是空。 女人停着大肚子,满头冷汗,不断呻吟着,看到我们伸出手求救。这时候,我就看到女人的身下,是一片一片白色的黏液。 这些黏液都是从她身体里分泌出来的, 黑衣僧人蹲在旁边,伸手按在女人的肚皮上,闭着眼沉吟了片刻,再次睁开眼。 他做了一个非常道家的举动,咬破了中指。指尖血涌出来,他在女人的大肚皮上,猛地竖着一划。 女人的肚皮从上至下,出现一条深深的红色痕迹,如同刀痕。女人“啊”的惨叫一声,整个人都拱出了弓形。智胜和尚举着火把站在旁边,单手做施礼状,嘴里快速吟诵经文。 女人的惨叫声,伴随着和尚的经文声,在洞窟内回响不绝。我在旁边,头上都是冷汗,头晕想吐,呼吸怎么呼不动。 这时候从女人身体里,又分泌出了大量的白色黏液。虽然不知道这是何物,但基本可以推断出来,它和女人生产有关,喷得越多,说明离着生产越近。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海滨公园的时候,能看到这些东西。那时候女人很可能有了很强烈的妊娠反应,丁四当时想在海边的洞窟里接生! 应该是没到时辰,孩子并没有出来,情况和现在极为类似。 如果是这样的,我想到一个很可怕的推论,丁四和这个孩子并没有关系,这个女人也不是他的女朋友。他的目的很明确,挟持女人,生出魔胎。 此时黑衣僧人用咬破的中指,再在女人的肚皮上画了一道,那是一横。和先前的那一笔组合起来,形成了十字架。 第四百一十章 孰是孰非 和尚在女人肚皮上连画两道,女人开始痛苦的呻吟,身体里喷出的白色粘液越来越多,混杂了很多的鲜血。 黑衣僧人站起来,和智胜和尚一起念经。两个和尚低吟经文,听不懂念的什么,但是能感觉气场很强,声波在洞穴里回响。 现在的场面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大肚子女人在经文的加持下,痛苦不堪,捂着肚子身体一会儿展开,一会儿弓成了大虾形状。 这时忽然一道黑影,从高空一跃而下。我们的注意力都在女人身上,没想到有这么个东西掉下来。 此物落的方位正是智胜和尚的所在,猛地把和尚扑倒,两个和尚的经文刹那间中断。智胜手里的火把摔出去,翻滚了几下,灭了不少,洞穴里阴森晦暗起来。 我这才看清楚,上空掉落下来的是个人,正紧紧骑在智胜和尚的身上,两只手紧紧勒住和尚的脖子。 我想都没想,从斜后方冲过去,飞来就是一脚。那人顿时被踹飞,落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蹲在那里,两腿岔开,像是一只又要发起攻击的老猫。 火把毕波作响,阴森的光线下,我看到偷袭的人是白老头。 “白先生。”我喃喃地说。 “哦。小朱。”白老头说:“多谢你一路引我过来。”他缓缓前行,四肢落地,身体真的像是一只猫。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我有些害怕。 白老头嘴角微微上翘:“我在鄂伦参加驱魔仪式的时候,就秘密拜入了当地耶德族的萨满会。有一位大祭司预言了我的命运,我将迎接我们萨满会未来的先知降世。我说的圣人就是这个意思,你以为呢?” 黑衣僧人捡起火把,当成武器亮在身前,沉声道:“什么萨满会,不过是魔宗罢了。” “你才是魔!”话音一落,白老头四肢在地上弹起,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僧人。 黑衣僧人用火把挡在身前,向后撤了一步,沉声道:“朱施主,救智胜。” 我赶紧过去把半昏迷状态的智胜和尚扶起来,用力拍拍他的后背。智胜和尚大口喘着气,好不容易恢复了神智。这时候黑衣僧人已经和白老头斗在了一起。 黑衣僧人道:“把女施主抬出去,生产不能见风,外面有海风,可能会让她难产!快!” 我目瞪口呆,这是一个佛门中人应该说的话吗?智胜推推我,我们两人来到女人面前。女人已经陷入昏迷状态,挺着大肚子,胸口窝还有微微的呼吸。 我有点犹豫,这女人也够可怜的,这孩子到底是生还是不生。就在这时候,黑衣僧人已经节节败退,白老头陡然飞起来猛地扑在智胜身上,张开嘴紧紧咬在脸上。 智胜和尚发出凄惨的叫声,血流如注。黑衣僧人快步过来,猛然一个铁山靠,把白老头撞在一边。 白老头嘴边都是血,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然后把手指头塞在嘴里,再拿出来的时候,手上也是血。他开始在脸上画一些诡异的图案,左一道右一道,这些图案看起来像是纪录片里印第安人的样子。 此时火把的火苗渐渐熄灭,黑衣僧人使劲儿摇晃,大声吼:“带女人出去,赶快!” 智胜和尚翻身起来,能看到他耳朵根下面扯出一个血洞,咕嘟咕嘟往外冒血。他还在咬牙坚持着,招呼我抬女人。我没有办法,只好听着和尚安排,抬着女人出去。 洞里火光乱闪,黑衣僧人和白老头战在一起,身影一时分不开。我们抬着女人往外走,女人身上的黏液和血时不时喷出来,地上都是,我衣服上也被喷了不少。 强忍着终于来到洞外,其实这一路我脑子像是一锅粥在沸腾。我想起钱宁说过的一个疑点,说白老头为什么恰好就认识那些萨满符号,为什么恰好就在轮回门开启的时候来到这里。 看来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最早去城隍庙找白老头,他用卦象占卜的时候,恐怕心里就有数了,已经知道了自己多年寻找的谶言就在眼前。所以他如此积极的来,又背着我私下做了很多事。 洞外的海风很强,一阵阵吹来,女人本来就没怎么穿衣服,冻得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慢慢睁开眼,轻轻说道:“冷,冷。” 智胜和尚艰难地蹲在地上,用手抹着脸上的血,画在女人的肚皮上。女人呻吟着说,“你要干嘛?” 智胜和尚道:“女施主你再忍一忍,你肚子里怀的孩子是魔王,不能降生。我不能让你把它生出来。” 女人用力挥拳想把他打开,但是拳头软飘飘的,智胜和尚已经如此虚弱了,也没有被打退。女人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我,嘴里一直念叨着,“救救我,救救我。” 她的眼神里有无法形容的魅惑力,我本来不想救,可被她看得,有点不自然。心里充满了天人交战的痛苦,难道为了所谓的魔佛大战,就要牺牲掉一个无辜的女人吗? 智胜和尚还在画着图案,我一把推开他,想把女人搀扶起来。智胜和尚倒在地上怒目看我:“你干什么?” “她是无辜的,我不能看你们害了她。” 我扶着女人起来,智胜和尚爬起来,我飞起一脚,去你吗的,直接踢飞。和尚本来就身负重伤,此时无法行动,几次努力没有站起来。 我扶着女人来到平台边缘,向下下不去,都是刀锋一样的礁石。向上上不去,悬崖又高又陡,我自己都费劲,更何况带着她。 正想主意呢,女人轻声说:“把我肚子上的血抹掉。快!”我用袖子抹着两个和尚画上去的图案,刚画上的,一抹就花。可前面抹得,已经干燥了,一时很难抹掉。 “快。”女人虚弱地催促。 智胜和尚大声喊:“不能抹,不能抹啊。你住手!”我没听他的,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救走女人,她是无辜的。 第四百一十一章 终于搞定 智胜和尚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抓住我的手,虚弱地说,不,不要擦。 我一把甩开他,继续用袖子擦拭女人肚皮上的法咒。终于把这些鬼画符擦掉了,我对女人说,你不要害怕,现在就救你出去。 女人环住我的脖子,整个身体都压在我身上,像是一块大石头。我压得气喘吁吁,来到平台边缘。上,指定是上不去了,能不能顺着悬崖爬下去呢?虽然很危险,但此时只能尝试一下。 我告诉女人,我先下,你在后面跟着。女人紧紧抱住我的脖子,虚弱地说:“来不及了,先让我把孩子生下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场那叫一个乱,扶着她坐下。她靠在一堆石头上,手抚着肚子,不断从身体里喷出白色黏液,混着大量鲜血。 我看得头皮都炸了,我哪接过生,看都没看过。想起电视里的场景,一摸兜,从里面掏出一把指甲刀。 女人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脸色苍白如纸,看到我拿出这么个东西,虚弱地问,你要干什么。 我说,电视里不经常演吗,生出小孩儿要剪脐带什么的。 女人笑了笑,气若游丝:“别胡闹了,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就好。” 天空的天象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黑暗的天上四面八方都是大团的乌云,阳光极为晦暗呈红棕色,使得天空景象呈一种极为诡异的状态。 “到时间了。”她喃喃地说着,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手,竟然五指交叉。我闹个大红脸,长这么大还没跟女人手指头叉在一起。没来得及细想,女人另一只手摸着肚子一声惨叫。 大量的液体分泌出来,海风阵阵,我竟然感觉不到冷,头上冒出蒸汽。 这时候血糊糊中,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冒出头来。我浑身酥麻,鸡皮疙瘩都做起来了,侧过脸不忍看。 女人又是一声惨叫,我心都快跳出来了。心想,生孩子这么痛苦吗,实在忍不住回头看了这么一眼。这一看就傻了。 黑衣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手里拿着一个类似金刚杵的玩意,一杵子正抵在女人的肚子上。 黑衣僧人满身血污,表情冷峻,嘴里喃喃诵经。手里的金刚杵,不停转动,在女人肚皮上画圈。 这时从洞里艰难爬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正是白老头,他伸出手指着我:“朱,不,不能让他念咒。一尸,一尸两命。” 我看向黑衣僧人,像是看一个魔鬼。脑子一热,我一拳打过去,这黑衣僧人出手如电,一拳先我而至,正打在我的胸口。 这一拳差点没把我送走,一口气没上来。我摔在旁边的石头上,胸口那叫一个闷,疼得气都上不来。 黑衣僧人酷似雕塑,手里不停转动金刚杵,女人惨叫声不断。我揉揉胸口,又要冲过去,这时突然一股力量侵入身体里,来源正是我和女人相握的手。 我心里一震,头脑瞬间冷静下来,仔细觉察这股力量。它入侵进手里,正准备沿着脉络上,我的右手有了强烈反应,开始吸收这股力量。 我的右手被李大民加持过,能够吸收和储存负能量。女人侵入到我身体的力量,被右手劫持。我右手里面本来存着女鬼的情绪,现在也有了反应,两股力量瞬间交锋在一起。 女人的表情有些出乎意料,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不叫了,目光紧紧看着我,充满了惊讶。 黑衣僧人微微闭着眼诵着经,这中间的细微变化他似乎毫无察觉,做着自己的事。 女人侵入我的身体里的这股力量,我非常熟悉,那是黑色颗粒。也就是说,这个女人,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就这么一瞬间,我似乎顿悟了。女人要生孩子,佛门说是魔王,白老头说是圣胎,其实说了归齐,这个孩子应该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丁四和这个女人,都是迎接这个孩子的工具。 我接受李大民的帮助,他把我的右手变成这么个鬼样子,就是为了现在!这时女人想把手从我的手里挣脱开,我牢牢抓住,心念这么一动,把右手储存的坏情绪一股脑全部倾泻过去。 女鬼在我的手里十分不安分,那股情绪和执念像是定时炸弹一样,现在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把它们像垃圾一样全部输入女人的身体。 女人看着我,睁大了眼睛,想甩开我的手。我可算找个地方能把一身的负能量泄出去了,哪能随便松手。 这时候黑衣僧人也觉察到了什么,嘴里的诵经声逐渐慢下来。女人猛然一声惨叫,一股鲜血喷出来,喷得黑衣僧人衣服上都是血。 只见地上,有一个黑糊糊略成人形的东西,看着像是个胎儿。女人惨叫一声,力气很大,猛地挣开我的手,随即又是一脚踹出去。黑衣僧人躲闪不及,被一脚踹进了洞里。 女人就这么血刺呼啦的站起来,地上的胎儿看都不看一眼,翻身从平台爬下去。她的肚子也下去了,衣服就这么挂在身上,整个人形若蜘蛛,四肢全都用上,顺着悬崖“蹭蹭蹭”下去了,留下一路血迹。 平台上一片血污。黑衣僧人从洞里走出来,放下金刚杵,轻轻从血泊里抱起那个胎儿。这孩子是个死婴,身上还挂着长长的脐带,脑袋奇大,看着就不像人类。 一阵阵阴冷的海风吹在身上,我是从外冷到里,身上抖个不停。黑衣僧人舒了口气,轻轻说道:“一切都结束了。” 这时候忽然一个人从洞里窜出来,正是白老头,猛地从黑衣僧人手里夺过婴儿,紧接着从这个平台跳下去。 黑衣僧人再想抓他也晚了,这老头抱着死孩子,在空中一坠而下。我赶紧爬过去,在边缘往下看。礁石上一片血污,却看不到人,旁边的海水里也全是血,污了一大片。 白老头抱着孩子,应该是先落到石头上,然后又滚落到了海里。这么大的浪,这么杂乱的礁石,人下去就没了影,看样子凶多吉少了。 黑衣僧人蹒跚着过去,把昏迷的智胜和尚扶起来,冲我施礼:“多谢施主关键时刻出手相助。” 我凄然不知说什么好。指了指绳子,意思是我随你们上去。 第四百一十二章 无限任务 黑衣僧人体力惊人,扛着受伤昏迷的智胜和尚,顺着绳子爬。悬崖险峻,而他身形极稳,带着一个人丝毫不显疲态,越攀越高。 我长叹一声,这一次误打误撞解决了什么魔王,但任务一个都没有完成。丁四还关押在寺里,上去之后好好盘问,一定要问出胡七爷的下落。 我抓住绳子拽了拽,看着上面的黑衣僧人已经接近崖顶。下面就轮到我了,顺着绳子往上爬。刚爬了两下,双腿被什么东西拽住,怎么这么沉呢? 低头这么一看,顿时吓蒙了。那个怀孕的女人什么时候钻了出来,两只手紧紧抓住我的腿。 我半个身子在绳索上晃动,此时上不上下不下,她在下面狠狠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的杀气。她猛地凌空跳起来,全身的重量都挂在我的腿上,两个手指都快扣进我的裤子里了。 此时黑衣僧人已经到达了崖顶,把受伤的智胜放在地上。我大声喊着救命。 黑衣僧人在上面又顺着绳子下来,过来救我。我紧紧咬着牙,两只手拽着绳子,我的重量连带着下面那个女人的重量,全靠我的一双手。 我的手心像是冒了火,实在坚持不住。黑衣僧人正在从上面滑下来,整个过程看着很快,可一分一秒对于我来说,都是痛苦至极的折磨。 我往下瞅着,披在女人身上的衣服随着海风掉落,露出了她的后背。我心头一惊,脑子有点发蒙。 女人光滑的后背上,凸起一块特别明显的胎记,面积相当大,几乎占据了整张后背。 我似乎知道了什么,又觉得匪夷所思,这时黑衣僧人已凭空落下。他在我的上方,大声叫着:“不要怕。你紧紧抓住绳子,剩下交给我。” 我答应了一声,把绳子在手上来回缠了几道,张开手心的时候,上面全是血。 那女人在下面惨叫一声,抓住我的腿开始往上爬,黑衣僧人脚踩着我的肩膀,在往下爬。两个人在我的身后相遇了。 我看不到背后的情况,只听见恶风不善,时不时有很重的力量撞在我身上。我紧紧抓住绳子,贴着悬崖,脚下悬空,一条命早已没了半条。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惨叫,是那女人的。 黑影从身后直落悬崖,我勉强往下看了一眼,那女人抓住黑衣僧人一起往下落。最关键的时刻,黑衣僧人抓住了我的双腿。而那女人则没那么好运,直落而下,掉进黑森森深不可测的海水里,身体瞬间就被海水淹没,再没了踪影。 黑衣僧人慢慢爬上来,手捂着腹部,不断有血渗出来。 我全身都软了。黑衣僧人道:“你怕什么,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回去。”就这样,我们两人慢慢地终于从悬崖下面爬了上来。 到了上面,两只脚踩在实地上,我这一颗心半天没落回去,躺在地上看着乌云散开的天空,闭上了眼。 后来,我被请回了寺庙,他们带来了丁四。这次我可不惯着他,大声喝着,问他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丁四第一句话就是:“孩子生下来没有。” “生了。”我说。 丁四长舒一口气,随即我又加了一句:“又死了。是个死婴。” 他的脸色顿时变了,成了紫茄子色,腾空而起,想过来抓我。两个和尚当时就按在那,直接呵斥:“老实点!” 黑衣僧人处理好了伤口,走过来说:“关键时刻有这位施主鼎力支持,克住了女施主体内的妖气,打散了魔胎。魔王最终没有投胎成功。” “不可能!”丁四脖子上的青筋都扯起来了:“他是另一个世界的王者,怎么会折在我们这个垃圾世界,怎么会被你们这些垃圾人破坏?” 这时老和尚慢慢吞吞说道:”确实如此。魔王降生也要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不顺应天道,他本事再大也没办法。” 丁四喃喃念叨着,我不信,我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我说:“请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女人身后也有个胎记?” “你看到了?”丁四呵呵笑:“那个胎记你一定猜不到是谁。” 我冷笑了两声:”你的胎记没有了,胎记在女人身上,很显然,那个胎记是零号老仙儿。对吧?” 丁四点点头:“朱哥,你还真有点本事。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 我皱着眉听他说。丁四淡淡笑笑说:“那个胎记确实是零号老仙儿,但是它为了迎接它们那个世界的王者在我们这里转世,它必须提高自己的法力,所以它做了一个决定。它吃了胡七爷。” “什么?!”我一声惊叫,猛地站起来:“你再说一遍。” “它吃了胡七爷。”丁四说:“你在那女人身上看到的胎记,其实是零号老仙儿和胡七爷的结合体。既有它们那个世界的特殊能力,又有我们这个世界灵体的法力我。这次迎接王者,是它们那个世界很早就有的计划,必须借助这里百年一次的轮回门法阵。零号老仙儿吃了胡七爷之后,寻找到了一个母体,假称我的对象,我带着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今天。” 我坐了下来,脑子嗡嗡嗡作响,不敢相信是真的。胡七爷真的死了吗? “胡七爷让你给杀了……”我咬着牙说:“那女人也死了。” “那女人早就死了。”丁四惨笑:“现在你看到的只是个躯壳,她被零号老仙儿所操控。也就是夺舍附体了。她死不了,永远也死不了,她在等着下一次魔王轮回的机会。“ “魔王已经死了,还等个屁。”我骂道。丁四也不说话,整个人像是去了势的老狗,一点精气神都没有,整个人像是衰老了二十岁。 “魔王死不了的,魔王死不了的。”丁四突然阴森森地看着我:“想救胡七爷吗,只有魔王才能办到。”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都觉得恶心,丁四像是得了很重的疯魔病。黑衣僧人摆摆手,让和尚们先把丁四压下去,关一阵再说。 丁四下去了。我茫然不知归路,胡七爷竟然也挂了,我怎么办?这时候老和尚站起来,朝着我施礼,我赶忙站起来:“长老,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和尚道:“魔王确实没有死,他通过轮回来到我们的色界,虽然没有出生,可一缕魂已入地府。施主,还要麻烦你送佛上西天。” “什么意思?”我问。 “烦请你以魂魄入地府,追踪魔王收了他。”老和尚拿出黄色的襁褓,递给我。 我看着他,觉得他在开玩笑。 第四百一十三章 沈家 我叫沈一木,正在马来的槟城参加我大伯的葬礼。大伯死于三天前的凌晨,自己的家里,尸检报告是心脏病。大伯很早时候移民马来,在这里做报业生意,家里很有钱。 葬礼选择在槟城的近郊举行,这里是大伯生前最喜欢的一栋别墅,环境安谧,有大片的村庄。今晚会按照马来当地的习惯出殡,然后守灵一夜,明天会到墓地落葬。 我跟着老爸来到别墅,难得见到我们沈家人来得这么齐。 我老爸那一代一共是哥仨,我老爸是老三。过世的是大伯,中间还有个二叔,在国内和海外都有生意,开了一家名为银格的商务集团公司,他可是大忙人,如果不是大伯的葬礼,几乎看不到人影。 二叔带着他的宝贝女儿,也是我的堂姐,叫沈悦涵,早已经到了,正在帮着忙活。我和沈悦涵打过招呼,她的表现和我差不多,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悲戚之色。大伯和我们关系很淡,每年只在过年的时候才走动一下,平时没什么联系。 走进灵堂,是一楼大厅改的,前面墙上挂着大伯的巨幅黑白照片,下面放着香炉和祭品。马来天热,尸体放不住早已火化,骨灰盒放在另一个单独的屋里。 我见到了大伯的儿子,也是堂兄,叫沈杰。他看着父亲的遗像,死死盯着,眼神不挪开。 我过去拍拍他的肩,都是老沈家人,年龄又相仿,我们的关系还不错,平时有些联系。沈杰全神贯注着,吓了一跳,看到是我,身体放松下来。 我们兄弟俩互相看看,我轻声道,节哀顺变。 他点点头。 晚上在灵堂里吃饭,到了冬令时,当地夜晚还是闷热。四面敞门敞窗。摆了三大桌子,老的小的分开落座,谁都没有胃口吃饭。 这时,外面来了一个团队,是马来当地的道士。我们把饭桌挪开,这些道士在灵堂上开始做法事。我对这些民间的道法很感兴趣,渐渐看入了迷。这些道士真有本事,不出去演马戏都白瞎了这身武艺。一会儿走罡步,一会儿空翻,最后还来个吐火。 等仪式做完,这些人换下道袍,开始吃饭,一个个狼吞虎咽的。等都折腾完,已是夜里十点。我老爸和二叔去了另外的房间谈事,灵堂里铺着凉席,挂着蚊帐,我们小辈儿还有一些女眷,在这里休息守夜。 夜深人静,能听到外面虫鸣的声音,这种环境怎么可能睡好。我这人有点矫情,认床,躺在陌生的地方,浑身别扭。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蚊帐外有人低声叫我的名字,我一个激灵翻了个身,是沈杰。他见我醒了,做了个手势,示意出去说话。 我掀开帘子,跟着他来到外面。我们站在廊下,头顶有一盏昏黄的小灯泡,咝咝啦啦亮着。 “我爸爸死的蹊跷。”沈杰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我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爸过世的时候,我在外地,赶回来没看上最后一面。”他正说着,草丛忽然响动,钻出一只黑色的老猫。这只猫冲我们“喵”了一声,我浑身发毛,听着跟婴儿哭一样。 我正愣着,沈杰抄起一根木棒打过去,那只老猫“嗖”一下钻进草丛不见了。 “讨厌。”他骂了一声:“继续说咱们的。我跟你说个秘密。” 这个气氛弄得我有些紧张,灯光下他的脸阴晴不定。 “我爸和我妈的关系一直不太好,”沈杰说:“上次我回家,我爸和我单独出去钓鱼,曾经说过,你妈想让我早点死。” 我心里极其不舒服。说实话,别人这么隐秘的信息,我一点都没有兴趣知道。听了也腻歪。可毕竟沈杰是我堂兄,而且是父亲过世这样的时刻,不舒服也得听着。 “你别胡思乱想。”我提醒他。 大伯母这个人,我了解的不深,但总体印象不错,是那种勤劳朴实的女子。跟着大伯结婚几十年,大伯据说有一阵出去花天酒地,她也没说什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沈杰道:“我没胡思乱想,我爸爸没有心脏问题,我就是觉得蹊跷……对了这件事你别跟外人说,谁也不准说!” 我“嗯”了一声,也能体谅他,这样的事和谁说都不好,只能跟我这个本家兄弟聊聊。 我们两个相对无言,我有句话没好意思说,就算你爸爸死得蹊跷,你也没法查。 这时,灵堂里突然一阵喧哗,点上了灯,似乎所有人都醒了。 我们知道有事发生,赶紧回到屋里,女眷们都醒了,个个惊恐。我问怎么了,沈悦涵四下看看说:“你们在外面听没听见有小孩哭?” 沈杰舒了口气:“原来就为了这个啊。”然后道:“外面有只老猫,那是猫叫,可烦人了。” 这时灵堂里传来一声孩子哭,上不来气,只哭出一半,动静那叫一个渗人。 房间里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巨响,遗像从墙上掉落下来!遗像的玻璃框重重砸在桌上,香炉砸翻,香灰满桌子都是。 所有人都傻了,尤其是沈杰,脸色惨白。 我爸和二叔也听见了声音,从走廊推门进来。门上有个储物的挡板,我心惊肉跳,喊了一声:“二叔小心!” 二叔愣了愣,下意识没有进来,挡板突然断裂,上面的东西全都落在地上,满地狼藉。这要是砸在二叔头上,肯定重伤。 气氛像是时间停止了一样,所有人连呼吸都忘了。 这时,孩子的哭声又传来,沈悦涵轻轻说:“声音……不是在这里发出来的,好像在隔壁房间。” 沈杰回过神,大叫一声:“不好!我爸爸的骨灰。” 他转身往外跑,我和沈悦涵跟在后面,众人都跟了上来。大伯父的骨灰放在隔壁小房间,锁着门。 沈杰赶紧招呼他妈开门,大伯母用钥匙打开门,屋里很黑。沈杰伸手打开了灯。 屋里只有一张桌子,靠墙而放,雕龙刻凤的骨灰盒黑森森摆在那。我们站在门口正要往里进,突然一道黑影从桌子下面飞出来,差点把桌子顶翻。 后面的女眷吓得大叫,我倒退了好几步。黑影竟然会飞,直冲冲飞了出去,顺着走廊一路飞过去,冲过窗户没影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二叔的梦 黑影飞走,我们才回过神。沈杰冲进房间检查,摸着骨灰盒,上上下下地看。 “怎么样?”我走进去问。 沈杰松了口气:“骨灰盒没问题。奇怪了,刚才那是什么东西?”我检查了屋里的窗户,锁得紧紧的,屋子很小,里里外外都能看透。真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黑影是怎么钻进来的。 门锁的,窗锁的,屋里只有一个骨灰盒,简直就是密室。 门口挤着女眷,她们非常害怕又不敢进来。大伯过世之后,二叔是家里最大的长辈儿,他不愧是做大生意的,遇到了如此险情,此时此刻还能保持气定神闲的状态。他招呼大家回去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沈悦涵劝着女眷们回去,她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如果他能在就好了。 我知道她说的是谁。我这个堂姐早先时候在国内交了个男朋友,据说是跳大神的,神神叨叨的。二叔不同意两人来往,硬把堂姐带到了东南亚。 我觉得二叔做的没错,他们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认知和思维都不在一个频道上,硬往一起凑以后也是悲剧。 我们沈家这一辈儿三个孩子都长大了,都二十多岁,遇到眼下这种突然事件,要担当起来。沈杰留下察看房间,我和沈悦涵带着亲戚们回到灵堂。遗照重新挂在墙上,扶起香炉,桌子收拾好。 众人依次在大伯的遗照上香,双手合十念叨着,表情惶恐而虔诚。 我扫了一眼人群里的大伯母,想起沈杰在外面说过的话,他怀疑他爸爸的死和他妈有关系。大伯母能害了大伯吗? 我甩甩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暂时没什么事,我和沈悦涵坐在帐篷里,晚上有些阴凉,她抱着膝盖发呆。 “还在想他?”我说。 “嗯。”沈悦涵回过神:“还有两个月就是一年期,也不知道朱鸿运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恐怕他已经交其他女朋友了吧。”我漫不经心地说。 “你别胡说八道。”沈悦涵瞪我:“朱鸿运不是那样的人。我不担心他的品性,而是担心他的安危。他选择了出马,出马你懂吗?和那些神神怪怪打交道。这几年我总是心神不宁,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我说了一句“顺其自然吧”,躺在凉席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夜里似乎下起了雨。 第二天清早,空气无比阴冷,这在东南亚是很少见的。我看到沈杰抱着骨灰盒坐在灵堂里,神情极度疲惫,似乎一夜没睡。 我拍拍他的肩膀。沈杰目光复杂,盯着父亲的遗照看着。 和亲戚告别之后我就离开了,在槟城还有些生意需要打点。 后来怎么样我不太清楚,一连几天过去,总算把手头的事处理完。有人找到了办公室,正是沈杰。 我给他倒了热水,问他葬礼怎么样。沈杰点点头:“还好,后面没出什么差错,骨灰落葬了。” “那天晚上飞出的黑影是什么东西呢?”我疑惑地说。 沈杰道:“我找报馆的朋友问过了,那东西有可能是传说中的一种怪鸟,叫‘杀’。” 我皱着眉看着他。 “这种怪鸟多是在葬礼上出现,以前是从棺材里飞出来的,叫声如同婴儿哭。只有冤死的人才有这种东西,传说是怨气所化。”沈杰搓着手说:“我始终怀疑我爸爸的死因。” “这是一种执念。”我说:“你现在是不是只有老妈一个人了?” 他点点头。 “所以说,对活人好一些吧,总比纠结过世的人强,逝者已逝。”我劝他:“你父母结婚几十年,磕磕绊绊总归是有的,吵架也有。但大伯母是传统女性,不会做出那种事。你好好待她,不要多疑,比什么都强。” “我总觉得我爸爸过世得蹊跷,太蹊跷了。”沈杰说:“咱爷爷过世不到一年,我爸又走了。这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反正不对劲。” 我没有再劝,说来说去都是车轱辘话,看看表中午了,我打电话订了一桌,招待他喝点酒。 这时电话响了,是沈悦涵打来的,她问我现在在哪。我说在办公室。 “一木,你能不能来我这里一趟,我有点事跟你说。”沈悦涵的口吻很奇怪,又是着急又是惶恐。 我告诉她,沈杰也在。沈悦涵道:“那最好,带着他一起来。” 挂了电话,我和沈杰离开办公室,驱车赶往二叔的住处。二叔目前暂住槟城一个高档小区。进门后厅里都是烟味儿,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 客厅里只有沈悦涵一个人,她正打开窗户放味儿。沈悦涵招呼我们过去,她歉意地说,她爸爸昨晚没怎么睡,在屋里抽了一宿的烟。 我问怎么了。 沈悦涵招呼我们坐,说:“我爸爸这几天遇到了怪事。晚上都在做怪梦。天天晚上都重复一个梦境。” 刚说到这儿,沈杰突然道:“二叔……不会是梦到我爸了吧?” 沈悦涵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直觉。”沈杰赶紧问道:“二叔梦到什么了?” “梦里不光有你爸,还有你们爷爷!”一个声音从楼上传来。沈悦涵的爸爸,也就是二叔,掐着烟从楼上走下来。 我们沈家的家教很严,我和沈杰赶忙站起来打招呼,同声叫“二叔”。 二叔摆摆手,示意我们坐。他拉过椅子坐在我们对面,说道:“小杰,一木,你们和我女儿都是年轻人,脑子活,帮二叔出出主意,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尤其小杰,你在报馆工作,见多识广,认识人也多。” “二叔你说。”沈杰催促。 二叔抽着烟:“守夜之后,我就开始做一个梦。梦里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像是老年间的那种照相馆。你们年龄小,可能不了解。咱们沈家老年间是闯关东的,小时候家里条件很差,我印象里好像只照过一次照片。老式的照相馆,拍摄的相机还是用氧化镁曝光的老相机,我的梦就发生在那!梦里看到了我大哥,也就是小杰的爸爸,还有你们的爷爷。挺大的一个摄像棚里,摆着四把椅子。” 说到这里,二叔比划了一下,“这四把椅子是并排放的。” 第四百一十五章 米婆 二叔说了自己这几天做的怪梦,地点在老年间的一家照相馆,细节很熟悉,像是童年时候曾经去过。照相馆的摄影棚里,摆着四把椅子,其中两把坐着人。 二叔说道:“其中一把椅子上的人是过世的大哥,还有一个人是我爹,也就是你们爷爷。他们看到我,便招手说‘老二,就差你和老三了,赶紧过来。’当时把我吓的,一下醒了。” 我们听他讲完,面面相觑。老沈家上辈儿是哥三个,爷爷过世了、大伯过世了,难道马上就轮到二叔和我爸? 二叔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中年人,可在自家人面前,能看出他是真怕了,重重抹了把脸:“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我没当回事,或者说压根就没怎么重视。可这几天晚上,连续不断做这个梦,反反复复在做,我真有点怕了。” 沈杰沉着脸不说话,沈悦涵轻轻说:“我听过类似的故事,有人在梦里坐车,车上坐满了,只差一个座位。司机说就差你了,马上发车。那人没敢上。后来现实中他去坐车,发现司机和梦里一模一样。他没敢上,结果车子发生了意外,所有人都死了。” 沈杰说道:“二叔,你觉得这个梦是一个征兆?爷爷过世了,我爸爸过世了,接下来就……” 沈悦涵怒气冲冲地看他。沈杰停下了话头,闷闷抽烟。 二叔在客厅里来回走动,心事重重:“我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但不信是不信,在东南亚做生意这些年,奇奇怪怪的事听过不少。有种最邪门的法术,是灭门诅咒,家里的人一个一个都会死。如果真中了这种法术,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老沈家的事。你们年轻,脑子活,平时接触这些也多,有什么看法呢?” 二叔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木,你说说。” 我想了想问,在梦里你只看到了爷爷和大伯,有没有外人? 二叔一拍手:“一木发现一个关键问题。我的梦里其实还有个人。” 这时候沈悦涵也惊讶了,“爸,没听你说过,还有谁?” 二叔犹豫了一下说:“是摄影师,就是给我们拍照的人。当时用的是老式照相机,很大的箱子,上面还有黑布,用镁光灯拍。摄影师拍照的时候,要藏在照相机的黑布后面,所以我没看到他的长相。但是他的感觉很熟悉,我应该见过他。” “谁呢?”沈悦涵问。 二叔看着她,好长时间才慢慢说道:“朱鸿运。” 当时沈悦涵就傻了,呆若木鸡。我马上想到朱鸿运是谁,正是沈悦涵名义上的男朋友,相约一年之期才能相见的人。 沈杰皱眉:“谁啊,他是谁?” 我把他拉过来,凑在耳边说明了一下。沈杰阴沉着说:“这一切会不会是什么朱鸿运搞的鬼?二叔拆散了悦涵和他的情侣关系,不同意他们两人来往,朱鸿运开始用邪术报复我们?” 沈悦涵大声说:“鸿运不是这样的人!” “我在报馆有很多朋友,”沈杰阴沉着脸说:“如果能确定咱们家的事,尤其是我爸爸过世的事,和这个朱鸿运有关系,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悦涵,我提前和你打声招呼。他不是会什么东北出马仙儿吗,东南亚也有降头术,咱们就搞起来看!” 沈悦涵大叫:“你别过分!鸿运不是那样的人!” 沈杰不好说什么,哼了一声。 二叔道:“小杰,我知道你爸爸过世,心里过不来。但这事要从长计议,现在只是一个梦,而且我没有看清那人具体长相,只是感觉上像。” 我们又讨论了一会儿,不得其所,整件事完全无法下手。我说道,二叔,要不然先打听打听,找找高人,问问怎么回事再说。 二叔点点头:“一木,这里不单单关系到我,也关系到你爸。我们哥仨,大哥已经走了,如果我再走了,下一个就轮到你爸爸!” “爸。”沈悦涵不满意地叫了一声:“你说这些干嘛。” 从二叔家出来,我的心头也罩上一层阴影。沈杰拍拍我,独自一人去了。这时接到电话,老爸让我回去。 老爸和我在槟城临时落脚,我在这里有一些业务,合作伙伴提供了临时住房和办公室。老爸就在住房等我。 我到了之后,房间里没有开灯,他一个人阴郁地坐在屋子里。 “听说你二叔发生了什么一些事,你知不知道。”他问我。 我犹豫一下,还是把二叔的经过说了。 都说龙生九子,性情各有不同。老沈家哥仨,大伯和二叔性情有些类似,他们两个都是做大生意的。我爸怎么说呢,算是胸无大志吧,靠着老沈家的蒙荫,勉强做点小生意糊口,而且胆子特小,这是最让我不舒服的地方。 果然我爸听完之后,脸色变了,一个劲儿唉声叹气。作为儿子,看着父亲如此懦弱,心里是百感交集。 我提议说,要不你回国内吧,躲一躲。 “对,你说得对。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窝,”老爸说:“我这就订机票,带着你妈一起回国。这个地方待着就让我不舒服,浑身别扭。唉,儿子,你说,你二叔如果真的那啥了,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我了?” 我苦笑一声,劝他不要多想。老爸说:“儿子,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希望都在你身上。帮帮你二叔,看看他怎么熬过这关,帮他就是帮我。” 我点点头,坚定地说,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老爸想起什么,进到里屋翻出一张名片:“这是朋友给我的,极乐寺那里有个米婆特别灵。你给二叔推荐一下,让他去看看米婆。” “你去呗。你们是一奶同胞。”我说:“为什么让我去?” 他瞪了我一眼:“现在还没轮到我呢……到了再说,我特别怕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你就是老爸的特使。” 我拿起名片拍了一张照片,发在群里。我和沈杰还有沈悦涵,组了个铁三角的群。 时间不长,群里有了消息,沈杰说:“这个米婆我听说过,很厉害,据说能通灵。可以让二叔去看看。”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七天 第二天,我们沈家兄妹的铁三角,还有二叔驱车来到槟城的极乐寺。寺庙依山而建,远眺看海,环境美不胜收,犹如传说中的极乐世界,所以叫做极乐寺。 寺庙里有很多东南亚的高僧,当然还有一些从事通灵的神婆。东南亚以问米见长,很多上了岁数的女人,都会问米,俗称叫米婆。在寺庙内部,有一个靠着山崖的建筑群,里面都是从事这一行的法师。 我们到了之后,自有人接待,我不怎么会当地的语言,是沈杰交涉的。名片递过去,说我们已经预约。穿着白衣白裤的男人,示意我们跟他往里进。殿内金碧辉煌,到处都是金闪闪的,能看到很多小乘佛教的佛陀雕像。 到了里面,地上铺着毯子,要脱了鞋进去。进了接待室,并没有人,白衣男人说了几句话出去了。 沈杰低声告诉我们,那人去请神婆了。我们几个席地而坐。 二叔道:“在东南亚待的时间也不短了,我还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透着小家子气,比咱们内地的寺庙气象上就差着不少。” “爸,”沈悦涵不满地小声说:“你别乱说话,尊重一下人家。” 二叔“嗯”了一声:“我不管他们是哪门哪派的,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我们几个人正等着,只听小碎步响,白衣男子领进来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女人。女人穿着一身黑衣服,当地天热,衣服是丝绸质地,看着很宽松。 女人这面相就像是干通灵这一行的,很阴,脸上多是横条肉,尤其是两个眼睛,扫到谁谁就得低头。她进来之后,扫了我们一圈,我只能对视两秒,沈悦涵一触之下,便躲开了眼神。 只有沈杰目不转睛看着,二叔微微皱眉也没有避开,努力直视。 女人盘膝坐在一张小桌子后面,叽里呱啦说了几句话,白衣男人在旁边听着,然后又说了什么,沈杰听得点点头,这才给我们翻译。 “米婆说自己是从黑色高棉来的,说的是当地土语,这个男人再翻译成马来语,我给你们翻成汉语。”沈杰说。 二叔叹了口气,“好家伙的!” 沈杰指着二叔,对白衣男人说了什么。白衣男人又对老女人说了什么。老女人点点头,用手指着二叔,让他近前。 二叔在地上挪着屁股,到了老女人面前。老女人在桌子上拿起一个小碗儿,上面有盖儿,打开之后,能看到盛着小半碗儿白米。 她指了指米,做了个手握的动作。二叔有些疑惑,白衣男人快速说了几句话。沈杰凑到二叔近前,轻声说:“米婆让你抓一把米。” 二叔略犹豫一下,伸出右手进去小碗儿里。碗口很小,手不能全进去,很艰难抓了一小把出来。米婆张开自己的手,二叔不等翻译,大略就明白什么意思。 这一小把米,放到了米婆的手心。 米婆看了看,然后做了个举动,真的吓死个人。她把米扔进嘴里,然后干嚼,嘴里的吐沫跟着米汤子一起顺着嘴角流下来。 二叔看得皱眉,又不好躲开。屋里静极了,落根针都能听见。米婆低头,猛地朝桌子上一吐,那些带着口水的白米吐在桌子上。 “咦?”沈悦涵惊叫了一下。我凑过去看,这一看脑袋也嗡了一下。米婆吐出来的米,本来都是白米,但是到了桌子上,有一半竟然是深黑色。 米婆用手拨弄了几下,然后说了一句话,没等白衣男翻译,径直站起来走了。我们目瞪口呆看着,米婆撩开帘子出去,再也不回来了。 沈杰和白衣男对话,白衣男快速说了几句话,也站了起来,对我们做了个请的姿势。 二叔赶忙问怎么回事。 沈杰道:“米婆不问我们要费用,我们可以走了。” “费用都是小事,她说了什么?”二叔急着问。 沈杰犹豫着不说话,沈悦涵急的不行:“你怎么这么磨叽,有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沈杰吸了一口气,说道:“米婆说,二叔在七日内,必死!” 沈悦涵都快哭了:“你胡说什么呢。” 二叔愣了一愣,脸色有些发白,他突然大笑:“这就是骗人的戏法,雕虫小技。还七日之内,有零有整的,这不是胡说八道吗。鬼才信呢。小涵,咱们走!” 我们赶紧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走,出了寺庙,迎着外面的光,二叔一跌趔差点摔倒。我赶紧过去扶住他。 二叔笑了笑,拍拍我的脑袋,朗声说:“走,我请你们小哥几个吃海鲜去。” 到了海鲜排挡,点了一桌子菜,谁也没有胃口吃下去。二叔是个不经常喝酒的人,这次却一杯一杯喝着当地的米酒,整个人都醉醺醺的。 沈杰道:“这个米婆我托熟人打听过,功力很厉害,是很有名的通灵巫师。在她的手里,几乎没有失手过……” “行了,别说了。”沈悦涵也给自己的杯里倒了一杯酒。 我清清嗓子说:“我说两句吧。” 二叔抬起朦胧的醉眼:“一木你有什么话就说。” “我觉得吧,咱们老祖宗有句话说的特别好,事在人为。”我说道:“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那米婆说谁谁死,这么厉害?她又不是阎王爷……” 沈杰皱眉:“你想见黑白无常的乩童吗,我能在马来给你找一堆出来。他们都是可以和地府通灵的人。” “听我说完。”我说道:“就算有阎王爷,有黑白无常,但是还有一句话,叫我命由我不由天。二叔现在还没怎么样呢,如果真的被米婆心理暗示,有了不好的想法,说不定真就按照她说的后果发展呢。” 二叔一拍桌子:“我以前就不信这些鬼鬼神神,一木说得对,不要被这种神棍洗脑了。” 沈杰皱眉:“现在不是自欺欺人的时候,如果真有问题,我们可以早做防御。现在说这些话,和脑袋扎进土里的鸵鸟有什么区别?要不然我回去再找米婆问问,她也是,说话不说全,光说二叔……又没说发生了什么事,到底什么原因。” 二叔长叹一声,吐槽说:“还要什么原因,阎王让你三更死,哪个敢留到五更。就这样吧。我倒要看看七天后我会不会那啥。真要熬过七天,我非把她米罐子砸了不可!” 第四百一十七章 失踪 说是不在乎,但是七日的魔咒沉甸甸压在我们沈家人心上。沈杰又去了一趟极乐寺,没有见到米婆,不知怎么交涉的,总而言之扑了一场空。 二叔嘴上说不在乎,我命由我不由天,随着一天天的过去,人也有点垮。沈悦涵心事重重地把我和沈杰叫到一起,告诉我们,她发现她爸爸竟然在偷着立遗嘱了,律师都叫来了。 “再这么下去,”沈悦涵说:“我爸估计连七天都熬不住了。” 我说道:“你让二叔最近几天把工作都放下,在家不要出门。我听说一些类似的故事,算命的让待在家里不出门,能避过一灾,但那人不听或是有个什么事,硬逼着出了门,结果没躲过去。” 沈悦涵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送走了沈悦涵,只有我和沈杰,他递给我一只烟,似乎有什么话说。我问道,你有什么心事,到这时候,还有什么隐瞒的。 沈杰道:“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上一辈儿人挨个都过世了……等我说完,他们都过世了。那么下一步,会不会轮到咱们这辈人?从我开始,到悦涵,再到你。” “你胡说什么?”我这个腻歪:“咱们沈家是杀人放火了,还是抱孩子跳井了?都是正经人,做的也是正当生意,凭什么这么个死法?没道理。谁要这么害咱们,是要遭天谴的!” “你说得对。”沈杰道:“我一定要找到幕后主使人。” 我摇摇头:“这事很玄,你怎么找?找老天爷吗?” 沈杰告诉我,等七天之后看二叔的情况,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发生,他就托关系去找白龙王。 “呦,你还认识白龙王?”我笑了。 沈杰歪了一眼看我:“别给我逼急了,逼急了国王我都能给你找来。” 三天过去了。晚上我正睡觉,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是沈悦涵打来的,她大口大口喘着气。 “怎么了?你说话啊?”我清醒了过来。 “我爸爸,我爸爸失踪了。你快来,快来!”沈悦涵说到最后,已经没了力气。 我赶紧穿衣出门,开着车到了他们的住址,进屋的时候沈杰已经到了。 沈悦涵紧紧抓住我们两人的手,断断续续说了发生的事。最近她一直焦虑失眠,晚上听到客厅有声音,赶忙出去看。客厅里什么都没动,但是气氛很古怪,肯定是有人刚刚待过,并且出去了。 她检查玄关的鞋子,发现爸爸的鞋没有了,门也有打开的痕迹。她赶紧去卧室,敲门无人应答,推门进去床上空空。被子掀开,似乎还有热乎气。 也就是说,他爸爸深夜起来,偷着出了门。 沈悦涵虚弱地说,“我一边打电话给你们,一边出去找人,周围走了一圈都没找到。” 沈杰提出建议,都是开车来的,分头去找。沈悦涵上了沈杰的车,我自己开车,以小区为中心,分开两头寻找起来。 我开着车缓慢行驶在深夜的东南亚街头,小商小贩都休息了,留下临街破破烂烂的摊位。我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群里发来信息,问怎么样了。 我把车停在路边,照了一圈视频,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路的一侧便是田野,东南亚盛产水稻,月光下,能看到一大片绿油油的稻草。我靠着车头抽烟,在稻田的深处,能看到有一座小屋。那是吊脚楼,吊脚柱插在水里,地板距离地面能有半米的距离。 小草屋没门没窗,有一个空洞,里面黑森森的。这种地方我是知道,这种小屋里面一般都是祭拜各种神明。东南亚多神,田间地头都有神,大抵是保佑丰收和不被邪气侵扰。 我把烟头掐掉,正要走,忽然看到月光下水面波澜一动,有一个人形东西从里面爬出来。全身都是泥巴,黑糊糊的那叫一个吓人。 我看得都傻了,那人踉跄了几步,一头倒在小草屋门口。 我看得眼熟,心念一动,就算害怕也得跑过去。顺着稻田里的小路,到了那人近前,他浑身湿漉漉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蹲下来,用手机光亮去照,看到了眉眼,顿时一惊。刚才没有看错,正是二叔! 我顾不得脏,赶紧把他扶起来,顺着小路往外走。他还有一些温热的呼吸,好不容易来到外面。我赶紧在群里发了消息。 时间不长,路边车灯闪动,沈杰开着车过来。沈悦涵下车看到这一幕,“哇”一声哭了,跑过去紧紧抱着哭:“爸,爸,你怎么了?” 沈杰道:“赶紧送医院!” 我们开着车,把二叔送到了槟城当地的医院,一阵抢救之后,天色已蒙蒙做亮。医院走廊里来了一大群人,都是我们沈家的长辈儿,大伯母还有我爸他们都到了。 沈悦涵哭着说:“我打电话通知的,我爸毕竟是沈家人,他如果不行了,所有人都要有知情权。” 我心中暗暗佩服这个堂姐,她已经承认了自己爸爸将会离世,这对于一个女儿来说,能面对这个现实,非常不容易。 二叔已经醒了,打着点滴,虚弱地说:“我没事。麻烦几个孩子了。” 我爸问:“二哥,到底怎么回事,我听他们几个小的说,你从稻田里爬出来的。你怎么跑那去了?” 二叔闭着眼,长长舒了一口气:“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怪梦,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众人面面相觑,问做的什么梦。 二叔道:“在梦里我变成一个女人,正在一个很老的房子里给男人做饭。那男人在外面看电视,不停地说饿。我记得当时厨房里都是烟雾,我把窗打开,就看到有个女人带着个小孩来到我家门前。我探头出去正要问他们是谁,那两个人就不见了。下一幕,他们就进了我家,坐在外屋和我男人一起看电视。” 第四百一十八章 梦游 二叔晚上做了个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女人,给一个陌生男人做饭。然后来了一对奇怪的母子,进到房间里跟着那男人一起看电视。男人一个劲儿的喊饿,二叔没办法,在厨房里拼命忙活。 终于饭菜做得了,他从厨房出来,看到一幕非常恐怖的画面。 说到这里,二叔舒了一口气,继续道:“在外面的房间,我看到那一对母子把男人杀了。现场什么样我就不形容了,女人拿刀站在那里看着我。我吓得浑身发凉。然后那女人对我说了一句话,该走了。” “我虽然害怕,”二叔继续说:“还是跟着她迷迷糊糊往外走,外面是一辆黑色的车。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黑的车,里里外外都不反光。孩子拉着我的手上车,女人发动了车子。车开出去,车窗望出去,周围是茫茫的树林。” 他说累了,沈悦涵赶紧把水递过来:“爸,你先休息吧。” “大家都在,快点说完吧。”二叔继续道:“车子行驶在林间路,那小路笔直笔直的,两旁的树木高耸入云。车子像是在一个封闭的牢笼里开着。天越来越黑,车头灯亮起来。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一个声音,让我下车。” 我们谁也没说话,被这个诡异的梦境惊住了,病房里气氛压抑。 “我当时好像突然清醒了,开始挣扎,大声喊着要下车。女人没对我怎么样,把车停在路边。我从车里下来,听到树林里有声音,就是刚才提醒我下车的。”二叔继续说:“我看看那一对母子,木然站在那里,我赶紧逃之夭夭,钻进了树林。后来的记忆很混乱,我躲在一个池塘里,浑身都是水,以后的事就不记得了。” 沈悦涵轻声说:“爸,你是被一木从稻田里救出来的,正好和你的梦对上了。” 二叔感激地看看我。 我说道:“其实二叔最应该感谢的,是树林里那个指引他出来的声音。这么来看,那声音极有可能来自稻田里的草屋神社。等二叔好了,可以去祭拜一下。” 二叔重重抹下脸:“对,一木说得对,有些事不信不行。” 见他没什么事,大家聊一会儿都散了。沈杰问我,二叔这个梦代表了什么?我苦笑着摇摇头。从大伯过世到现在,我们家经历的事都光怪陆离,不能用正常的认知去想象。 二叔在医院接受了系统检查,以当地的医疗水平来看,并没有大碍,晚上就可以出院。即便这样,还是让他再住一晚。 沈悦涵在医院看着,我和沈杰商量了一下,这个时候她需要我们的支持,兄弟姐妹嘛,就要守望相助。 沈杰神通广大,居然找了两个行军床来,病房有一张空床,沈悦涵是女孩儿,当然她睡。我和沈杰一人守着一张小床。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病房里关着灯,寂静无声。我衣不解带,蜷缩在一张床上,枕着胳膊正迷迷糊糊打瞌睡,听到奇怪的声音。 勉强把眼睛睁开,看到二叔从床上下来。沈悦涵睡得很轻,马上就醒了,打开床头灯轻声问:“爸……”话没说完,人就僵住了。 灯光下,二叔的一双眼漆黑如墨,看不到眼白,他的动作很硬,像是提线木偶。沈杰也醒了,和我对视一眼。 沈悦涵急了,正要再说,沈杰赶忙摆手,轻声说:“是梦游,不要打断他。” 二叔光着脚站在地上,穿着病号服,慢慢吞吞往外走。沈悦涵急得要哭,我搂着她的肩膀,安慰着。我们三人在后面跟随。 医院的走廊半夜没什么人,灯光彻夜长明,照的地板都是惨白。二叔拖着腿,走得很慢,顺着走廊往前走。 我们在后面跟着,这时有病人起夜看到这一幕,张大了嘴不明白怎么回事,像看恐怖片一样,和我们这几个人擦肩而过。 二叔到了医院后门,那里有两个护士正在值勤,看到这一幕也有点不可思议。一个护士过来交涉,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听不太懂。沈杰和她用当地语言说着什么,二叔已经到了后门,拉门走了出去。 我和沈悦涵跟出去,外面月光很亮,周围是大片田野,二叔一直往前走。走出医院,后面是成排的吊脚楼。晚上月光照映在池塘水面,泛着白光,时不时有虫鸣之声。 二叔来到池塘边,蹲在地上,竟然伸手进脏水里,捧出水开始喝。前面怎么样,沈悦涵都还能忍着,可看到这一幕,她实在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冲过去。 把二叔的手打翻,里面的池塘水都洒出来。她抱着自己的爸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二叔颤抖着手,喃喃地说:“不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汤翻了,汤翻了。再给我一碗。”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进池塘还要舀水,沈悦涵哭着紧紧抱着他的手:“爸,你醒醒,你醒醒啊……” 这时水面一动,我看到一条亮晶晶的条状物在水里涌动,时隐时现。是个什么玩意儿? 仔细去看,那东西像是一条银白色的皮带,飘在水上。正慢慢游向岸边的两个人。 我大吃一惊,不会是水蛇吧? 在槟城当地有很多关系蛇的传闻。很多农民在劳作之余,都会到池塘里抓鱼捕虾,时不时会被蛇咬伤。而且水蛇大多有毒,剧毒谈不上,但咬上了着实也得折腾上一阵。 我大声喊:“悦涵,赶紧带二叔离开岸边。” 沈悦涵正哭着,转头看我,不明所以。我一瞅不好,赶紧跑过去,这时候水里银白色的蛇越游越快,离着岸边不远了。 其实这时候它已经很明显了,在水面上像是一个泛着白光的塑料袋。 我跑到他们近前,大声说:“赶紧走!” 沈悦涵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我一指水里,她看见了。水蛇似乎也觉察了我们的动静,它在以极快的速度突然游了过来。 二叔根本不动地方,还在用手舀着水,把水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说了一句特别古怪的话:“婆婆,这次不会洒了,我要把汤喝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阿赞师父 二叔用手捧水,水里的那条蛇越来越近。我和沈悦涵一起拽他,就在这时,水里的蛇突然窜起来。 银白色的毒蛇在空中直奔二叔。二叔还懵懵懂懂的,飞过来眼瞅着就要咬上。我随手捡起旁边一个树枝,强忍着恐惧,猛地抽过去。那条蛇缠在树枝上,张开巨大的蛇嘴,冲着我的手就咬过来。 我手疾眼快把树枝扔进水里,那条蛇又顺着水面游过来。 这次我干脆背起二叔狂奔,到了医院后门,我上气不接下气,都快窒息了。 沈杰从后门跑出来,把我们接进医院。沈悦涵哭着喊爸爸,可二叔还在梦游状态,他忽然说了句话,“朱鸿运你想干什么,你想对我做什么?” 这句话说完,人昏迷过去,头耷拉了下来。 我们把他送到病房,叫来了医生和护士会诊。二叔此时已经呼呼大睡,似乎恢复了正常。 我一头汗,把刚才发生的事说给沈杰听。沈杰眉头凝成个大疙瘩,说道:“实在不行明天找个阿赞,好好帮二叔看看。你听没听见,刚才二叔说了个人名。” “朱鸿运。”我道。 沈杰点点头,脸色更加阴郁:“我估计就是朱鸿运在捣鬼,咱们家怎么得罪他了,竟然这么报复!” 沈悦涵端来清水,给爸爸洗脚,脚底板都洗干净。这一夜终于算是熬过去了。 第二天二叔起来,摸着发胀的脑袋,迷迷糊糊的。我们问他记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二叔说,自己又做了个怪梦,这次的梦居然是接着上一个梦来的。 上个梦里,他梦见自己从车上下来,一路跑进树林。昨天晚上再进入梦境时,他发现自己在极速奔驰的车上。车窗看出去,两侧都是黑森森的大树,周围黑着天。 车开着前灯,照着前面的路,两团光射出去很远。这条笔直的林间路,似乎没有尽头,周围的树木一闪而过。 他侧了侧头,看到身边坐着一个小孩,脸色惨白,正是前梦里的那个儿子。他又惊恐地看驾驶位,开车的是个黑衣女人,也是前梦里的。 他害怕极了,怎么又回到这辆车上了?这次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听到那个奇怪的声音指示,所以在车里一直坐着。 车子快速奔驰,不知过了多久,慢慢停下来。二叔从车窗看出去,来到了一片村庄,往远了看雾气腾腾的,远景十分模糊。 开车的女人似乎说着,下车。 二叔从车上下来,懵懵懂懂往前走,村路高低不平,路旁边有一大片水塘。这时有个人过来说,就差你和你弟了,跑哪了这是,你先来吧。 那人带着他进了旁边一个庄稼院,里面有很多人,衣服都很古怪,是老年间的服装风格,以中山装居多。 院子当间有好几口大锅,里面熬着汤,热气腾腾。所有人在几口锅前排着队,一个接着一个去打汤。 二叔在队伍里排着,一个轮一个,很快轮到了他。二叔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个碗,懵懵懂懂去打汤。 负责分汤的是个老太太,看了他一眼,接过碗打了汤递给他。谁知道二叔没拿稳,碗一下摔了,里面的汤都洒了。 他赶忙蹲下来,捡起碗特别自责,又要打汤。这时有人在后面拽他胳膊,没等他反应过来,被拉出了队伍。 那人拉着他转了几圈,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土屋。屋里堆着很多破烂,像是个柴房。 那人探头出去看看,见四下无人,把门掩上,然后回来问,叔叔,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二叔仔细去看,吸了口冷气,我认得你,你叫朱鸿运。你想做什么? 朱鸿运非常严肃,点点头说,叔叔,你藏在这个地方,哪也不能去。听明白没有?!关系到你的命! 朱鸿运探头探脑小心从屋里出来,把门掩上了,他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二叔一个人蹲在小屋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醒了。 沈悦涵轻声说:“好像鸿运在救我爸爸。” 我摸着下巴说:“听起来像孟婆汤。二叔,你要是真把那汤喝了,恐怕现在回不来了。” 二叔神色凄迷,忽然问道,现在距离我的七天死期还剩下几天了? 我和沈悦涵没有说话。 二叔问道:“小杰哪去了?” 沈悦涵告诉他,沈杰去请阿赞法师了。 二叔长长叹了一口气。 “爸,你怎么了?”沈悦涵小心翼翼问。 二叔盯着面前的空气说:“我怕是命不久矣,活不了多大岁数。你们不告诉我,我也能算出来,还有四天的时间就是死期。” 沈悦涵急了:“爸,你咋了,你真被心理暗示了?一木,你赶紧跟我爸说啊。” 我说道:“二叔,我命由我……” 二叔打断我的话:“一木,悦涵,我的时间不多了,应该抓紧,对,抓紧!我死了之后,财产都留给我宝贝闺女。还有一些生意和固定资产,悦涵处理起来不太方便,我留给一木和小杰,你们都是沈家的后代。” “爸,你别说了,你不会死的。”沈悦涵哭得泣不成声。 二叔看着我:“一木,二叔求你件事,你帮二叔订票,我要回东北。我不能死在外面,死也要死在家里!悦涵,我死了之后烧成骨灰,你把我和你妈妈合葬。” 沈悦涵抱着她爸,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了。 病房门推开,沈杰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人长得很瘦,上称量量估计还不到九十斤,细胳膊细腿。 沈杰道:“二叔,你有救了,我找来了最厉害的阿赞师傅。” 那人道:“我不是阿赞。阿赞是东南亚法师,我的法术论起来是茅山一脉,属于中原正统。” 沈杰赶忙道:“甭管哪门哪派,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辉先生,你快给我二叔看看。” 这个叫辉先生的人,走过来上下打量一下二叔,笑了笑说:“他的地魂已经不在身上了,三魂少了一魂。我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告诉你们吧,他活不过四天。” 第四百二十章 辉先生的条件 来的这位瘦了吧唧的辉先生,上来就说二叔的三魂少了一魂,话透着那么吓人。二叔听得脸色苍白。 沈悦涵道,辉先生,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辉先生说:“你们大老远找到我,也不容易,那我就说说。人身上有三魂,天魂、地魂、人魂。也有叫胎光、爽灵和幽精。其中地魂是要去地府报道的。我一眼看到这位老板,就知道地魂没有了,身上只有两魂……死期不远矣。” 二叔挣扎着起来:“快,快,给高人看座。” 辉先生撮着牙花子道:“不用这么客气,我看看就走。你们能在那么多外国和尚里把我找到,也算缘分。不过咱们的缘分就到这里,我说句不好听的,死期已经定了,除非逆天改命。” 他对沈杰道:“小哥,麻烦你开车把我送回去。” 这时候哪能让他走,我赶紧把病房门关上,断其后路。沈杰苦苦相劝,沈悦涵更绝,“噗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冲着辉先生磕头。 辉先生小小的个子小小的身板,两只手插在裤兜里皱眉:“这是干什么?人生死有命。” 沈悦涵一个女孩子,磕头磕的头发都散落了,哭泣着小声说:“求求你救救我爸爸。救救我爸爸。” “我刚才都是瞎说的。”辉先生道:“你们不用报这么大的期望。” 二叔咳嗽了几声,他的情况确实不太好了,脸色苍白,虚弱地说:“这位高人,我昨晚做梦梦见自己去了地狱,看到孟婆了。” “哦?”辉先生来了兴趣:“喝汤了?” “有,有人救了我,没让我喝。我也弄不清楚怎么回事。”二叔说。 辉先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沈悦涵说,你起来吧。 我过去把沈悦涵扶起来。辉先生摸着下巴想了想,又挠了挠头,最后叹口气抱抱拳,说了声告辞。 沈杰赶紧缠着他,我们几个也过去。三个人围着辉先生苦苦恳求。辉先生索性不走了,拉着椅子坐在一边:“你们磨我也没办法。我凭什么帮你们。逆天改命是需要担着很多因果的,你们说个理由吧。” 沈悦涵哭着说:“辉先生,我和我爸爸相依为命,我妈妈很早就过世了。我最亲的亲人就是他了,你帮帮我们吧。”沈杰在旁边道:“对啊,我们多可怜。” 辉先生冷笑:“可怜的人多了。这个理由不充分。” 我说道:“辉先生这样吧,你看看需要多少钱,报个价,我们绝不还价。” 沈悦涵赶紧道:“对,我砸锅卖铁,公司变卖,你需要多少钱我们就给多少钱。” 沈杰暗暗摆手,示意沈悦涵赶紧停下话头。我也皱眉,觉得沈悦涵这话不妥。明摆着把自己当肥羊交给对面宰吗。底牌都亮了,人家可以随意梭哈。 原以为辉先生能狮子大开口,他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屋里都带回音。我们几个被他笑懵了。辉先生笑罢,说道:“你们能有几个钱,在槟城这样弹丸之地跑码头,就以为自己有钱了?我要是想要钱,现在就不是这样了,黄白之物对于我来说就像是臭狗屎一样。” 他站起来掸掸衣服上的灰,转身就走。 沈杰和沈悦涵苦口婆心,说的嘴都干了。在辉先生推门出去的这一刻,我灵机一动,说道:“我们捐钱给你所在的寺庙。” 辉先生停了下来,转回头看我们。我们几个都愣了,包括我。 我是试探着说,没想到真让他留步了。 辉先生道:“庙里收留我,理应报答,最近我也在为这件事苦恼。你们能帮忙最好。” 沈悦涵赶紧说,没问题。 辉先生道:“既然说开了,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们支持。” 二叔在床上咳嗽,勉强说道:“辉先生你直说好了。我肯定鼎力相助。” 辉先生道:“槟城还没有太子庙,这个比较遗憾。如果你们能捐盖一座太子庙,便是功德无量!” 沈杰问太子庙是什么庙。辉先生道:“太子庙也叫太子宫,供奉的主神是三太子哪吒。我年轻时候做过三太子的乩童,现在不做了,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敢高攀三太子,只是想为他老人家尽到微薄之力。” 二叔在病床上虚弱地说:“捐寺盖庙这是功德无量的事,应该的。盖!悦涵,等回头你跟财务对一下,看看高人这边需要多少钱,怎么个盖法,尽快拿出个章程。” 沈悦涵清脆地答应了一声,她可怜巴巴看着辉先生。 辉先生叹口气:“我不敢保证一定成功,咱们试试看。”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贴身的小红纸包,小心翼翼打开,里面露出两张符纸。 这符纸特别怪,竟然是深黑色的,上面用金线描绘着一些图案,看不懂是什么。 辉先生道:“驱鬼符我手头就剩下这最后两张了,给你们一张。这个符咒怎么用呢,老板的大限之日应该是四天后。记住,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 我赶紧拿出手机准备录音。我们几个都竖起耳朵。 辉先生道:“四天之后的晚上,是最关键的时候。你们要把老板送到一个绝密的所在,最好是一间密室。然后把这道符贴在门上。千万记住,当天夜里不能放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进来,那人是抓魂魄的鬼差。老板是中了一种咒术,属于非正常死亡,鬼差必至。只要熬过这一晚上,天亮鸡叫,你就会脱险。到那个时候,你们再来找我,咱们再聊下面的事。” 他顿了顿:“如果没有熬过这一晚,你们也不必来找我。但太子庙还是要盖的。盖大盖小,到时候凭你们心意。” 二叔咳嗽了一声:“高人放心,我就算那时候死了,这座庙也要盖出来。不光为了我,也为了我们沈家的后代。” “这是明白话。”辉先生抱拳:“告辞。”他转身要走,忽然道:“老板这几天遇到蛇没有?” 我们互相看看,辉先生怎么突然说这句话呢。二叔赶紧道:“昨晚我梦游,差点让水里的毒蛇咬到。” 辉先生点点头,说了一句很神秘的话:“你身上的事可能跟蛇有关,四天后的晚上还要准备一包雄黄。” 说完,转身就走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失误 辉先生临走前交待的这些事情,太过神秘。活马当死马医吧,按照他的意思布置。 首先要找一个密室,此密室最好与世隔绝,风雨不透,炸弹来了也炸不穿。我们沈家在当地有些能量,想找密室不算难事。不过,我们铁三角连续看了几处房子都不是很满意。 几天后的晚上,是二叔的生死时刻,不能马虎大意。最好是有个大保险箱,把他像胡迪尼一样塞进去,然后沉入水底,密不透风。当然了,这种想法只是笑谈。怎么能就目前的条件,弄出最优选,是最大的问题。 到了第三天头上,事情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我在槟城有个生意伙伴,合作多少年的老朋友,他听了我的诉求之后,找到了一处非常安全的所在。 槟城郊外有一处巨大的海滩,叫巴都丁宜。离着海滩大概五六海里的位置,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海上度假屋。屋子有的连成一片,有的单独建造,与外界相通只有水路。 我那生意伙伴和度假屋的老板关系不错,按照我们的条件,找了一个度假屋,孤零零在海上。离着其他最近的房间,划船也得小十五分钟。 在重要的日子到来之前,我们铁三角去度假屋考察了一下,沈悦涵颇为满意。到时候把小船一收,四面环海,就算大罗金仙想过来都得费点劲儿,除非鬼差会踏水而行。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一天,中午的时候,二叔在我们的陪同下来到海边。沙滩蓝天,美女成群,听着阵阵的海浪声,二叔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么多天的憔悴,终于有了一些精神头,勉强说,“活着真好。” 沙滩一角已有快艇等候。我们几个套了救生衣,上了快艇,船老大就是度假屋的老板。全身很黑很健壮的马来人,说了一口流利的汉语,跟我们打了招呼。二叔现在心态和以前不一样了,特别喜欢感恩,双手合十对着船老大感谢。 船老大笑着说,你们是花钱来住的,我是做生意,用不着这么客气。 “这也是救命之恩。”二叔说:“如果我能活过今晚,一定好好和你们合作,给你们多介绍生意。” 船老大朗声大笑,发动快艇,在海面乘风破浪。他大声喊:“老板福大命大造化大,肯定没有问题。你们有什么需要我的,就直说。” 我说道,还真有你帮忙的地方。船老大让我说。 我说道:“到地方之后,你把船开走,明天上午八点,天大亮之后再来接我们。这一晚上,不准有任何船只靠近。” “好说。还有什么?” 沈杰道:“最好给我们留下几个硬家伙,就是武器。” 船老大有些迷糊:“你们到底要防着谁啊?用不用在你们房子周围布下拦鲨网?” “那最好了。”我说:“有水雷也可以扔几颗。” 沈杰和沈悦涵都在看我,怨我这个时候还开玩笑。快艇一路劈波斩浪,后面拖着长长一条深白色水线,绕过成群的度假屋,终于来到了我们的房子。 这木制的度假屋是两室一厅的格局,四面开窗,阳光海浪,小风这么一吹,白色窗帘飘起来。 我们下了快艇,顺着台阶上来。 房屋围绕一圈是回廊。下面支撑的四根吊脚柱特别高,矗立在大海中,离着海平面至少两米有余。 船老大记录了我们需要的物资,他又回去了一趟,再来的时候,快艇上装满了东西。吃的喝的那是自然要有的,还有几把长棍作为武器,为了防止误伤,并没有刀具。 船老大告诉我们,长棍在这样的空间杀伤力比刀具要大,可长可短,可攻可守。把他送走之后,我们几个人吃了点饭,然后分头找地方睡觉。 今晚肯定不能睡,注定要熬一宿,精神力要保证好。二叔睡不着,今天晚上关乎生死,他还没心大到可以坦然入睡,在房间叼着烟走来走去,时不时唉声叹气。 我们没有过多劝导,将心比心,如此处境如果换成我们,也不见得就好到哪去。 很快,天色将黑,海面暗了下来。我们把所有的门窗全部关闭,窗帘拉上。让沈悦涵和她爸爸在最里屋,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能出来。 我和沈杰在外屋,我们一人一根棍子,守着唯一的大门。门外已经贴上了辉先生给的驱鬼符,今天晚上就靠它了。 我和沈杰一人坐着一把摇椅,棍子放在手边,叼着烟喝着饮料,一摇一摇地死盯着紧紧关闭的大门。 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外面能听到阵阵的海浪声,我莫名的心跳加速,紧张到有些喘不上气。 屋里点着灯,沈杰抽着烟陷入了沉思,我问你在想什么?沈杰道:“你记没记得辉先生说过这么一句话,他说二叔是中了咒术,是非正常死亡。” “嗯。”我点点头。 “由此可见,我爸爸也不是正常死亡,甚至咱们爷爷也不是。”沈杰道:“如果让我查到幕后主使人是谁,我不会让他好过!” “放心,我也不会放过他。”我说:“不过要揭开这里的秘密,首要条件是二叔要活过今晚。辉先生说,二叔活下来了,再谈后面的事,否则他不会再见我们。” “嗯。”沈杰吐出一口烟圈:“今晚我就算拼下命,也不会让二叔被什么鬼差带走。鬼怕恶人,今晚我就做最恶的人。” 我们两个正说着,我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听到外面有声音没有?” 海浪中似乎很远的地方,隐隐传来船桨破水的声音,“哗哗”。越来越近。沈杰马上站起来,我说道:“莫慌。” 沈杰说出去看看。他拿起手电筒,抄着长棍开门就出去了。透过木头窗,能隐隐看到他举着手电筒,照在海面上,光线在缝隙中闪烁。我喊道:“看到什么没有?” 沈杰道:“前面没有,我去后面看看。” 我忽然感觉到我们选择在这样的地形,其实是个巨大的失误。此屋四面环海,看似隔绝了外界的联系,却腹背受敌。鬼差真要无声无息地爬上来,防无可防。 第四百二十二章 惊险一夜 沈杰顺着回廊到后面去察看。我没有跟出去,有流动哨,还要有固定哨。 此时此刻真的非常紧张,具体情形还说不上来,就是心乱如麻,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我站起身,把唯一的大门关上,沈杰要回来再敲门吧。后面的情况我看不到,沈杰消失在视野之外。 我回到躺椅,抽出一根烟,正要点上,忽然“砰砰”门敲响了。我猛地一震,问道,“谁?” 我原以为外面无人答话,谁知道传来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你好,我和女朋友住在附近的度假屋里,我们刚刚出海才回来,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你这儿有电话吗?” “不好意思,没电话。”我回答。 男人着急地说:“朋友帮帮忙嘛,大家都是国人。今天出海,手机掉水里了,现在谁谁都联系不上。我求求你了还不行吗?” 我看着手边的手机,说道:“不行。” “这样好不好,你把门先开开,我女朋友浑身发冷,让她进屋避避海风总行吧?”男人苦苦哀求。 我笑了笑:“让你女朋友说两句话我听听。” 门外传来一个虚弱的女孩声音:“行行好,我们出海之后掉在海里了,我浑身都是水,快冻死了……大家都是同胞,你帮帮我们吧。” 我心里一惊,外面这人真是神通广大,竟然弄出来一个女朋友。我想了想说道:“你们出海,不是两个人出的吧。你们不会开船。” 男人说:“有船老大带我们。” “好,让船老大说话。”我说道。 门外传来一个厚重的男中音:“你好,我叫差旺,是本地度假村的工作人员。我们确实遭遇到了意外,幸好没有人员伤亡,你是最近的度假屋,希望能借用电话通知我们总部。到时候会好好感谢你。请把门打开。” 我有点啼笑皆非,他们三个人轮流敲门,轮番对我车轮战,想把门叫开。我就是不开门。这时候窗外有一束光线射过来,门外没有了声音。 那束光线落在门外,沈杰叫门:“是我。古伦木。” “欧巴。”我把门打开,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 沈杰打着手电走了进来,“我看了一圈,没发现水面有什么船。” 我问他,你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门口的人没有? “什么人?”他疑惑地问。 我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沈杰哈哈大笑:“你可真行。真能对付。鬼都让你磨叽跑了。”他回身把门关上,继续说道:“我过来的时候,什么人都没看见。哪有什么小情侣和船老大,估计是鬼差搞的鬼。” 我没有笑,心头压抑得厉害:“鬼差还真是厉害。” “你是怎么判断他们不是真的游客?”沈杰问我:“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 我说道:“很简单。他们一上来开口就说汉语,这就有问题。如果是真的游客,他无法确定屋里的人是哪个国家的,第一反应应该是用简单的当地语言来打招呼。再一个,他们落水遇难,可那男人说话中规中矩像是背课文一样,毫无感情。从这几点都可以判断出来。” 沈杰笑着说,你可以啊你。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说鬼差是咱们国内的鬼差,还是马来鬼差?” 沈杰奇怪地看我。 “鬼差会不会说当地马来话呢?”我问。 沈杰笑了说,我怎么知道,你这脑袋都想什么。 我说道:“沈杰,你教我几句比较复杂的马来语,以后外面再来什么陌生人,咱们就用这马来语试探。” 沈杰脸上表情有一丝的不自然,摇摇头说:”你就是异想天开。教什么教。” 我们两人重回躺椅,一人躺着一个,前后摇摇晃晃。一直到后半夜,都没什么变化。沈杰抽了一烟灰缸的烟头,终于支持不住,躺在那呼呼睡了起来。 让他这么一睡,我也困得不行,毕竟不能两个人都睡。只能等他起来,轮着值班吧。 为了提神,我不能再躺着,来回在房间里踱步,苦苦熬着时间。时不时太多看看表,往常过得那么快的时间,现在却度秒如年,每一分钟都难么难熬。 这时候沈杰醒了,迷迷糊糊说:“你眯瞪一会儿吧。我已经睡好了,能顶一段。”他打了个哈欠,坐起来。 我摇摇头,说自己一时睡不着,不如聊聊天。我们两人抽着烟,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正说着,外面的海面突然传来发动机的声音,由远而近。 沈杰道:“刚才是我出去,现在该你去看了。” 我走到门口,笑了笑说:“我也不去,外面这么冷,海风这么大,甭管谁来咱们不开门不就行了。” 沈杰无奈地苦笑。这时,发动机的声音停在房屋前。有脚步声响,踩着楼梯上来,眼瞅着一团黑影到了门外。 随即是敲门声。我和沈杰对视了一眼,沈杰问了一声谁。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是老板,忘了吗?赶紧开门!” “有什么事吗?”我站在门口问。 “没什么事,海上巡逻,每家每户都要清查。你们把门打开再说。”老板哐哐哐拍门。 我也懒得废话,心想你能把门打开算。我重回躺椅,和沈杰抽着烟,听着外面不断的叫门声。老板一声低一声高,极为恼怒,后来用脚踹门。木头门被踹得嘎嘎响,弱不禁风,我都怕他破门而入。 不过就这么十几分钟之后,外面没了动静,似乎还传来一个人低低的笑声,再也没了声音。 脚步声也没了,发动机声也没了,整个世界安静了。就这么一分一秒过去,终于熬到了凌晨五点钟,外面渐渐出现了朝阳,红彤彤的阳光透过窗户缝隙照进来。 沈杰长长伸了个懒腰,“好了,这一晚上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我去看看那爷俩怎么样了。”他来到内室门口就要开门。 我快步过去,拍着他的肩膀:“差不多了,你也撤吧。” 他回过头看我,皱着眉问,什么意思。 “说两句马来话我听听。”我笑着说。 第四百二十三章 追根溯源 我要求沈杰说两句当地的马来话,他不高兴了:“沈一木,你什么意思?” “说两句。现在关键时刻,谁也不能相信。”我笑着说。 沈杰点点头:“你怀疑我是鬼差?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你看看我是鬼吗?” “你不是鬼差……”我猛地抓住他的外衣,用力一扯,露出他里面的黑色背心。“辉先生千叮咛万嘱咐,当天晚上不能放穿黑衣服的人进来,你竟然在里面暗藏黑背心。”我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俩来的时候,你里面可没穿这件衣服。” “那我脱了去。”沈杰当场解开外衣,露出里面的黑背心。 我指着门外说:“出去脱。脱完了我放你进来。” 他指着我的鼻子,”你呀你呀。”一边往外走,一边脱衣服。到门口的时候,他把黑背心脱下来,光着后脊梁。沈杰突然转身,猛地一甩手,我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一条黑蛇突然飞过来。我往后倒退了几步。黑蛇落在地上,嘶嘶游动。一时间把我逼在墙角,不敢过去。 黑蛇花纹的颜色极深,一看就是毒蛇,如果咬上一口估计没到天亮我就得挂。 沈杰冲我笑笑,光着身子以极快的速度奔向内室的大门。 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我叹口气:“可惜千算万算,你漏算了一条。”我从兜里摸出一个厚厚的纸包,里面全都是雄黄粉。我猛地往外一撒,屋子里顿时黄雾弥漫。 我一翻身从墙角拿起棍子,在黄色烟雾中乱舞。摸索着来到内室门口,大门锁得好好的,并没有人进去。 等了好一会儿,雄黄粉渐渐散去,能看清东西了。大门开着,沈杰和那条黑蛇已经没了踪迹,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我用手来回扇动,小心翼翼到门口往外看。 外面天光大亮,太阳升起来,天空蔚蓝。海天一色,大海潮起潮落,应着天空的云卷云舒。 我轻轻把大门掩上,提着棍子出来,围着外面的回廊走了一圈,后面的走廊上发现一个昏迷的人。 正是沈杰。 沈杰趴在回廊上,挨了一宿的海风,我扶他起来,胸口都快没热乎气了。我赶紧把他抱到屋里。 进去之后,内室传来敲门声。为了防止意外,这道门是双重保险,外面锁加里面锁。我掏出钥匙把门打开,沈悦涵扶着二叔走出来。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阵阵海风吹拂,二叔这一夜白了头,激动地哭了:“我活了,活过来了,活过来了。小杰,怎么了这是?” 我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沈悦涵大吃一惊,提出一个结论,难道是鬼差假冒沈杰,想要骗开门? 二叔让我给度假屋老板打电话,派船过来接,把沈杰先送到医院检查。虽说地处热带,但在屋外让海风吹一宿,还是挺够呛的。 趁着这个工夫,我去门外看那张符咒,没成想它成了短短的一截,其他部分不知哪去了。我正要去摘,来了海风,那一截随风飘起,远远的没了。 时间不长,老板开着快艇来了,把我们接到岸边,把沈杰送到了医院。经过检查之后,发现除了体温过高,没什么其他症状,很有可能是受凉发烧了。 我在医院照顾沈杰,二叔也留了下来。熬过生死关,他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也有了精气神,说小杰这一晚上为了我,真是不容易,这时候我不能离开。 沈悦涵去找辉先生,看看下一步怎么办。 中午的时候沈杰醒了,挂着点滴,讲述了昨晚的事。他当时听到外面有声音出去察看,转到房后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我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讲了,沈杰连连后怕,说一木多亏了你,换一般人就被偷袭了。鬼差还真鬼。 我们正说着,辉先生来了,看到我们都在,点点头。沈悦涵说,昨晚的事我都跟辉先生说了。 辉先生看着二叔:“没想到你还真是命大。百分之一的机会都让你们搏到了。” “不是我命大,”二叔说:“是我们沈家这些孩子有出息,我是借他们的光了。” 辉先生道:“你有这种想法,很好。这些孩子都不是一般人。我对于你们家能不能闯过这道关,也有信心了。” “辉先生,你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说我二叔得的这个病,是中了咒术?”我说。 辉先生点点头:“刚见到第一眼,我就看着头上有黑气。我在东南亚待的年头零零碎碎也不短了,对咒术有过深入研究。听沈丫头说,爷爷和大伯都过世了?” 沈悦涵赶紧点头。 辉先生道:“应该是很明显的咒术,一个一个往下传。昨天晚上熬过鬼差这道关,说实话纯属侥幸,治标不治本。必须解决咒,把你们老沈家头上的这个紧箍咒拿掉,才算是治本。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老板的地魂依旧在地府。” “没有回来?”二叔虚弱地说。 辉先生点点头:“所以怎么把地魂从地府带回来,重新给你安魂,也是个问题。咱们一步步来,先解决咒的问题。你们爷爷什么时候过世的?” 被他说的,我们又都紧张起来,赶紧告诉他情况。爷爷是大约半年前过世,大伯过世还不到十天。现在又轮到了二叔。 辉先生在地上走了两圈,摸着下巴道:“这是个老咒。恐怕根儿真的在你们爷爷那。以前没事,而这半年咒言开始起作用了,这里面肯定有故事。你们爷爷老家是哪的?” 二叔告诉他,老爷子最早是国内北方人,这一辈子也挺苦。二十来岁因为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在家乡待不下去,一个人从北方跑到南方。那时候要介绍信,他没有,自己手写了一份,拿萝卜刻个章。 后来到了南方,辗转又跟着一批人,越过警戒线,偷渡到港岛。后来在一条船上当船员,混到了东南亚,在当地又倒腾橡胶产业。 说起来都是传奇,能写一本书。 “他有没有得罪的仇人呢?”辉先生问。 “这就没法说了。”二叔道:“他这一辈子走南闯北,又要原始积累财富,一生问心无愧清清白白那是不可能的,手上肯定沾着血腥气。” 第四百二十四章 起乩 沈家老爷子说起来也是传奇人物,年轻离家,一生走南闯北,硬生生靠着两只手,一个穷小子开创了沈家的商业帝国。 二叔苦笑说:“在老爷子那里找仇人太难了,不是找不到,而是太多了。老爷子光是婚姻就有三次,那些女人不恨他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东南亚,女人求助巫术来诅咒他人,简直不要太平常。这么来盘的话,线索如同大海捞针。” 辉先生摸着下巴说:“这是个老咒,并不是最近所下。恐怕要追溯到数十年前。” 二叔道:“老爷子年轻时候做的事,更是无迹可查。” “这样吧,只能起一乩。”辉先生说:“我如果还是三太子的乩童,起乩没问题。但现在我请不到他老人家了,你们另请高明吧。这样吧……”他从兜里掏出电话,“我认识一个当地的白巫师,非常厉害,有真才实学。” 他一边找电话号码一边说:“她是个老太太,能问米请神,还有入地府……” “是极乐寺的米婆吗?”沈杰问。 辉先生愣了:“你们认识?” 沈悦涵苦笑一下,把当初找米婆问米,米婆说她爸爸只有七天可活的事说了一遍。辉先生反而不找电话了,笑了笑说:“那就不用我联系了。你们带人再去找米婆,她看到自己预言失败,肯定会大吃一惊,然后免费为你们起乩。这个人的脾性我很了解,你们就按我说的做。” 听辉先生的建议,第二天沈杰恢复了很多,事不宜迟,我们带着二叔来到极乐寺。通报后,有人带我们到里面的接待室。 时间不长脚步声响,有白衣男子引领两个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米婆。果然,她看到二叔的时候,眉头跳了一下,觉得有些意外。 米婆身边跟着一个怪人,一身白衣白裤,赤着脚,留着板寸的发型。为什么说是个怪人,说他是男人吧,他的皮肤很细腻,五官精致玲珑,抹着厚厚的眼影,涂着红红的大嘴唇子。可你要说她是女人吧,她的骨架又很大,颧骨极高,脸上还带着横丝肉,有着男人才有的架子。 这么个非男非女的怪人,天生带着阴煞之气,进来后,内室的气氛都诡异起来。 米婆盘膝坐在桌子后面,怪人坐在她的旁边。沈杰用马来语说了一下我们的来意,旁边有人翻译给米婆听。 米婆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话,沈杰听了翻译,跟我们说,米婆要为我们免费起乩。 这时米婆又说了一堆,沈杰道:“米婆说,一会儿起乩谁也不准说话,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等整个仪式结束再说。” 我们面面相觑,二叔点点头:“一切都听她的。” 接下来米婆要起乩了,我们退到墙角,大气都不敢喘,所有人都看着米婆。米婆指了指旁边那个非男非女的怪人,然后她也退到了墙角。 怪人站起身来,围着内室转了一圈,两只眼睛扫视着我们每一个人。他的眼睛又诡异又妖异,被他看到后,情不自禁低头,不能再对视。 怪人缓缓起舞,是东南亚传统舞蹈,两只手挽成极为复杂的手势,整个身体在不大的摆幅中展现阴柔静定。跳了一圈之后,他指着二叔。 二叔心领神会,从地上站起来走过去,怪人指着当中间的地上,示意躺下。二叔略有些不自然,深吸口气,还是躺在地上。 怪人说了一句话。周围人没有敢出声的,怪人看了沈杰一眼。 沈杰赶忙轻声说:“二叔,他让你脱衣服。” 二叔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上衣脱掉。那怪人又说了一句话,沈杰艰难地咳嗽了一下:“他,他让你把裤子也脱掉,身上什么都不能穿。” 二叔当时要发飙,我赶紧道:“二叔,好不容易来的,做完这个仪式吧。毕竟是辉先生推荐来的,不能坑咱们。小不忍则乱大谋。” 二叔深深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沈悦涵,说道:“悦涵,你出去吧。” 毕竟爸爸脱了衣服,女儿在现场十分不妥。沈悦涵点点头,轻手轻脚出去,把门带上。女儿不在了,二叔也没什么顾虑,把衣服裤子都给脱了,躺在地上。 怪人开始作法,念念有词,从桌子上拿起一个黑森森的东西,又细又长,不知是什么物件。在二叔的身上开始反复蹭,每个部位都蹭一下,开始二叔还能忍住,后来脸色极为难看。 我们在旁边看着也是捏了把汗,不过二叔也是好样的,整个过程忍了下来,也算拿得起放得下。怪人用黑森森的东西蹭完二叔之后,然后握在自己的手里,闭上眼睛,似乎在感知什么。 时间不长,他慢慢蹲下身,接着又趴在地上,身体扭来扭去。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形体会这么柔软,他不借助双手双腿,只是靠身体每一块肌肉,在地上如同蛇一样蜿蜒,时而起时而落。后来又吐舌头,此人果然天赋异禀,舌头极长,估计全伸出来能舔到自己脑门子。 我和沈杰都看呆了,不敢动一下,气都不敢喘。这,这哪是人,整个一大蛇丸。 怪人蜿蜒攀爬,速度越来越快,脸色发青,嘴里发出“呵呵呵”的怪声。紧接着来到墙边,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他竟然贴着墙面爬了上去。 没用手没用脚,只是身体贴在上面,能对抗重力,顺着墙面往上面爬。 别说我了,二叔都瞪大了眼睛,我们全都看傻了。那人一直爬到天花板,居高临下吐着舌头看我们,表情形容不上来,又妖异又怨毒。 房间里光线晦暗,这个人又如此妖异,拖出来长长的影子,挂在天花板上。我使劲挠了挠头,头皮的刺痛告诉我不是在做梦。 米婆站起来,指着天花板上的怪人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好像在破口大骂。 我们看不懂怎么回事,不敢乱说话,藏在墙角,屏住呼吸看着。 怪人突然从天花板掉了下来,二叔手疾眼快往旁边一躲,他摔在地上,好半天没动。 桌上有个金色的小碗儿,米婆打开盖子在里面抓了一把米,扔进嘴里嚼,然后对着怪人就是一吐。 米洒在他身上,怪人好半天终于动了一下。 第四百二十五章 重大发现 怪人站起来,快速说着什么。米婆听完点点头,让人翻译给我们听。 这里只有沈杰才懂这个语言,他听了之后,脸上充满了疑问句。 他对我们说,“米婆刚才说,祸害咱们家的人是,蛇妖。” 二叔把衣服穿好了,疑惑地问,“蛇妖?” 沈杰让米婆把话说的清楚一点。米婆快速又说了什么,老太太的表情好凝重,她似乎都有点害怕。 沈杰听完之后道:“米婆说,这条蛇妖法力高强,她不是对手,也不想出手。这只蛇妖很可能想把整个沈家……灭门。” 二叔的脸色很难看,把衣服扣子好好系上,说道:“你告诉她,事在人为,这只蛇妖在哪,我们怎么才能对付?我们自己想办法。” 沈杰把二叔的意思翻译过去。米婆坐在地上,俯着身,手在地板画着什么。然后指着一块区域说了几句话。 沈杰道:“米婆说,蛇妖不在这里,在很远的北方。它的法力无边,能跨越时间和地域。想要对付它,必须找到一切的根。” 二叔摸着下巴沉思,嘴里喃喃念着“根”这个字。 米婆抓了一把白米,握在手心,在二叔身上抹来抹去,然后张开手掌,我们所有人都看到,这把白米竟然成了黑米。散发着腐臭的气味,非常难闻。 米婆用手比划,快速说着,沈杰听了翻译说道:“蛇妖很厉害,诅咒法力很强,我们必须在十天之内解决,否则一切都晚了。” 我疑惑地说,“你让米婆把话说清楚,到底在哪。” 二叔摆摆手:“不要问了,她也说不出来。我大概猜到了,我们走吧。” 我们告别米婆,汇合沈悦涵出了极乐寺。二叔恢复了以往沉稳的状态,让沈杰去请辉先生,一起商议。 沈悦涵知道了整个经过,她也搞不清楚爸爸到底猜到了什么。 众人在二叔的别墅里集合,二叔让沈悦涵拿出国内地图,然后指着北方说:“米婆说的蛇妖,就在这里。” 我凑过去看了看,是在国内一处叫辽西的地方。我问二叔,你是怎么知道的? 二叔道:“说起来咱们老沈家的老家就是在这儿。最早你们爷爷也是从那跑出来的。我听老爷子说过,他无父无母,家里特别穷。后来细问,他怎么都不说。他在老家的情况,一直都是个迷。小杰,你爸爸活着的时候,我们哥几个曾经商量去老家看看,现在也没成行。是个遗憾啊。” 沈悦涵道:“爸爸,你什么意思,让我们回老家吗?” 二叔点点头:“我听米婆说什么蛇妖在北方,大概心里就有数了。而且我有一种极为强烈的感觉,这件事和老爷子有关,甚至和老爷子那一对早亡的父母有关。我的身体呢,已经不能支撑长途跋涉了,你们兄妹三个最近、尽快,回一趟国,去辽西我们沈家的老家看一看。能调查出个子午寅卯最好,调查不出来,也算了解我们这一辈儿人的心愿吧。” 沈悦涵听得难受,叫了一声“爸”。 二叔道:“这次你们尽管去,所有费用我掏,在北方我还有一份产业,当地的资源你们可以随便用。悦涵,穷家富路,去了大大方方的,别亏着你这哥哥弟弟。” 沈悦涵轻声说:“爸,去了北方,我能见到他了。” 虽然没明说,我也知道她说的这个“他”是谁,就是朱鸿运。二叔长叹一声:“我也不管了,你们顺其自然吧。经过这次大病,我也想明白了。” 一直沉默的辉先生道:“你们要去的话,我也有认识人,是出马仙出身,到时候可以帮忙。此人叫小雪儿,看上去像是混夜总会的,其实非常厉害。她现在在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在当地应该可以打听到。只要你们跟她提我的名字,她自然全心全意帮你们。” 米婆说了个时间,是十天,不能再耽搁了。沈悦涵马上订了三张回国的机票。我们简单收拾收拾东西,第二天启程离开槟城,坐飞机回去。 先到了羊城,简单休息了半天,晚上的飞机几个小时后,凌晨时分到了北方。 落地是在北方一处海滨城市,出来就感觉狂风大作,温度急剧下降,冻得我们直哆嗦。 在当地商场买了价值不菲的御寒冲锋衣,才暖和了一些。酒店住了一夜,第二天坐着高铁赶往老家。这一路马不停歇风尘碌碌,光是天冷就受不了,用当地的土话说,那是遭老罪了。 最大的感想就是,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辽西的风景人文与东南亚的情况截然不同,恍若隔世,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们下车的地方叫前营子镇,到时正赶上当地温度最低,快逼近零下二十度,哈气成冰。好在沈悦涵已经联系好了当地的关系,刚从火车站出来,就有车来接。司机五十多岁,姓张,非常热情,说着一口地道的家乡话,跟我们打招呼。 坐在车里,我都快冻成冰棍,好不容易挨到了酒店。天色将晚,窗外狂风大作,飘起了雪粒子。沈悦涵安排好了我和沈杰的住宿,她就走了。 我回到房间冲了热水澡,躺在床上的时候这口热乎气缓了过来。看着窗外灰色的天空,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了,并没有人叫我。我在铁三角群里发了信息,问今天什么安排。沈悦涵很快回了信,说她正在县图书馆查阅县志,有了一些发现,等晚上回来碰碰。让我和沈杰今天自由活动。 我和沈杰中午之后出来,在镇上转了转,这里没什么娱乐设施和大型商业场所,背靠大山,有些偏远和荒凉。转了没一个小时,我们又回到了酒店。 晚上的时候沈悦涵回来了,到房间开会。一进来她就说:“今天查阅县志,我有了重大发现。” 我们问什么。 沈悦涵上来就语不惊人死不休,她说道:“其实我们都不姓沈。”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多个奶奶 沈悦涵向我们述说了自己的调查报告。她利用当地的关系,去县文化馆调查了县志。按说我们爷爷这样的人物,基本是上不了县志的。 县志上记录的都是本县历史上发生过的重大事件,沈悦涵还真查到了。在几十年前的特殊时期,本县出现了唯一一起叛逃杀人事件。当时有个农民叫孙国福,二十出头的年纪,口不择言宣扬封建迷信,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定了大罪。 抓捕的过程中,沈国福杀了民兵,逃之夭夭。全县上下通缉,画影图形,可这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下落不明。 “你们觉得这个孙国福是谁?”沈悦涵饶有兴趣地问。 “你的意思是咱爷爷?”我纳闷地说:“咱爷爷他老人家不是叫沈源吗?把这个孙国福当成爷爷,是不是太武断了?” 沈悦涵道:“可是时间和事件都能对上。咱爷爷从北方逃到南方的时候,就是二十岁刚挂点零。而且也是因为突发事件。我找过沈源的资料,县志里什么都没查到,问了也没人知道。现在只能就孙国福来进行调查。” 我问她下一步怎么办。 沈悦涵道:“孙国福是城郊二十里孙家村出来的。今天晚了,明天咱们一早出发,到孙家村去问问。” 沈杰叹了口气:“你可想好了,咱们自打从槟城到这里,已经花费了三天时间。如果判断失误,去了孙家村,再这么折腾两天,一大半的时间都这么浪费了。” 没想到这句话竟然杵沈悦涵肺管子上了,她眼圈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那你们让我怎么办?怎么办?!敢情现在有事的不是你们爸爸!我爸爸这样,我心里都快急死了,你们一句安慰的话不说,还在这儿泼冷水。你们让我怎么办?” 沈杰也不高兴:“你爸爸还没事呢,我爸爸可走了。现在谁不急?我恨不得抓到幕后的主使者,生啖其肉,给他的皮扒了。” 我摆摆手,“都少说两句吧,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线索,尽人事听天命吧。” 沈悦涵气呼呼回去了。我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外面寒风大作,吹得窗户嘎嘎作响。我默默祈祷,明天可千万别下雪。 第二天大早,满地寒霜,车已经准备好了。司机老张开车,我们铁三角在导航的指示下,一路开到了郊外的孙家村。 现在正处寒冬,田间地头没什么人,地表温度接近零下二十度,一阵小风吹过,衣服几乎透了,冻死个人。 地上遍布荒草,天空也是尿黄色,整的心里那叫一个压抑。 老张是这一片的地头蛇,人脉资源极广,到了村里联系了村支书,说我们几个是东南亚来的大集团代表,商量建工厂的事。 村支书呲着黄板牙笑:“你们这些大公司如果早十年来,我们敲锣打鼓欢迎,但是现在不行喽。村里年轻人流失得很厉害,都去大城市了,你就是建工厂也招不上人。而且现在年轻人都吃不了苦,招人打工,根本不来,宁可直播当网红。” 老张道:“买卖不成仁义在。不管能不能建成厂子,人来了总是客。” 村支书点头,一个劲儿说“对”。把我们让进他家,好茶好水伺候着,大家一起聊天。沈悦涵让村支书谈谈本村的历史,村支书摇摇头:“实在没啥可说的,什么都拿不出手。早先年是真苦,这两年还行了呢,我们村出了几个网红,专门拍农村家庭情况,挺受欢迎的。” 我和沈杰没有说话,对外沟通是沈悦涵。沈悦涵道:“叔儿,我跟你打听个人,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村支书抽着烟示意她说。 “有个叫孙国福的你知道吗?” 村支书吧嗒吧嗒抽着烟,“好像有点耳熟。”这时他媳妇探头进来:“孙国福你都忘了?小时候我们都喊他叔,后来说是杀人叛逃了。” 村支书歪着眼看我们:“你们打听这个干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事。” 司机老张道:“我说老孙,人家打听打听怎么了,看你吓得那样。人家不是翻老账,就是打听打听以前的历史故事。” 沈悦涵点头:“对,我老家其实就是北方的,小时候就到了国外,特别遗憾。我很喜欢咱们国内的文化和历史,也在搜集这方面的资料。” 村支书站起来,冲着老张做了个眼色,似乎有什么话说。两人出去在外面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回来之后,老张一脸的表情难以形容,他直接说道:“刚才老孙问我,你们是不是国外来的间谍?” 沈悦涵有些啼笑皆非,“我虽然常年在国外,但还是清清白白的国人。怎么可能是那个呢?” 沈杰道:“别藏着掖着了,咱们就直说吧。叔,你进来吧,我们跟你说实话。” 村支书掐着烟走进来,表情有些不自然,沈杰道:“你也别怪我们乱打听。当年的孙国福,很有可能是我们的爷爷。” 这句话说完,村支书他老婆也走进来,像是看稀奇动物一样看着我们。沈杰把手机打开,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爷爷还算年轻时候拍的照片。那时候他也不小了,三十岁才在海外拍了自己第一张照片。 爷爷那时做船工,照片背景是蓝天大海,黑白照片上的他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历史的沉淀感。 “呦,还真是他。”村支书老婆说:“我那时候虽然小,但懂事早,大概有一些印象。就是这个人。你们还真是他的孙子啊?” 沈杰指着我,又指着沈悦涵说:“我们这次来,说是考察投资,其实就是追根溯源,找爷爷的身世来的。” 村支书老婆道:“要打听孙国福的身世,我们记得也不多,其实最知道他这个人的,是我们村的陈奶奶。” “就你多话?!”村支书瞪了她一眼。 “你喊什么喊,”这娘们也不是省油的灯:“臭老爷们就知道跟我喊,你一裤兜子破事我不跟你计较就是了。” 村支书伸手就要打,司机老张吼了一声:“你们两口子行了,打给谁看呢?赶紧说正事。” 村支书老婆道:“你不让我说我偏说,陈奶奶是我们村岁数挺大一老太太,跟孙国福的关系可不一般。当年要不是孙国福犯事跑了,她就成你们的奶奶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废墟 通过村支书的引荐,我们找到了陈奶奶的家。家里还挺热闹,四世同堂,屋里屋外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老太太正在里屋的炕上抽烟,岁数大了,躺在窗根晒着冬日暖阳,旁边有孙子媳妇收拾东西。 村支书到了就说:“老太太唉,耳朵怎么样,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有人把老太太扶起来,靠着床头,老太太烟瘾还挺大,手里掐着纸壳子做成的烟灰缸,一口一口抽着。 一说话都漏风:“听得见,干啥来的?” 村支书指着我们几个说:“老太太,孙国福你还记得吗?这几个小年轻是孙国福的孙子孙女。” 老太太一听这话,本来佝偻的腰板一下直了:“我看看来,看看。” 我推了沈悦涵一下,沈悦涵无奈坐在床头,老太太粗糙的手拉着沈悦涵白皙的小手,来回摩挲着。老太太上下打量她:“像,真像,像国福。” 老太太的一家人都凑过来,拉着凳子坐在一边,嗑着瓜子问,国福是谁? 村支书道:“你家老太太的初恋情人。” 老太太的儿子不高兴,说老孙,你别胡说八道,嘴上有个把门的。 “你看,你们还不高兴。”村支书大声说:“老太太,你说说孙国福,你们当初好到什么程度?睡没睡过觉。” 这话出来,屋里的老娘们“哄”一下全笑了,一边骂缺德,一边还竖起耳朵听。 老太太摆手,相当认真说:“没睡,那时候谁敢结婚前睡觉,那是耍流氓。没睡。” 沈悦涵道:“奶奶,你能不能详细说说,孙国福到底是个什么人?” 老太太靠着枕头,一口一口抽着烟,歪眼看着窗外的院子,阳光照在脸上。好半天道:“孙国福是寄养的。” 我们面面相觑,没想到爷爷的身世居然如此复杂。 “他亲爹叫孙猎户,本来是个住在山里的老光棍,后来,就在咱们后山挖到老山参了。有钱了就从山上搬下来,说了个媳妇。孙猎户成亲之后,得了一种怪病。”老太太说着起了痰,嗓子发痒咳嗽了一会儿,有孙子媳妇拿过纸巾垫着,她吐了一口老痰。 喝了口茶水,继续说:“孙猎户满身都是黑斑,我有个姐妹儿的老爹当时是村里的行脚大夫,检查过孙猎户的身体,不知道是什么病。后来,那一身黑斑又传染给了他媳妇。最后两口子都死了。死的时候留下俩孩子,一个也是长了黑斑,扔山沟里。另一个小子是好的,寄养了出去,吃百家饭长大,就是孙国福。” “黑斑是什么东西?”沈悦涵问。 老太太摇摇头:“忘了,都忘了,几十年了,隐隐约约就记这么个影儿。你们要打听,就去问我那个姐妹儿,她还活着,就是村尾的白寡妇,她是跳大神的。哦对了,孙猎户以前的房子还在山里,应该还在……你们去看看。” 沈悦涵问在什么地方,老太太抽着烟回忆,说好像是进山往西走十里地,好多年了,恐怕让草都淹住了。 让老太太再回忆什么,老太太上了岁数,嘴里不清不楚,开始胡说八道。说当年有一段特殊时期,村里吃不上饭,饿死过很多人。这些人叫倒卧,死了之后大冬天冻得邦邦硬,满村都是,下脚都能踩着。 老太太正说着,有媳妇打趣:“老太太,你再胡说,一会儿民兵就把你抓走,全村人批判你。” 老太太晒得迷迷糊糊,呼噜都起来了,嘴里还说:“抓吧!我都能当他们奶奶了,抓我这老太太,看我怎么赖上他们。” 老太太提供不出其他有用的线索,我们从陈家出来,沈悦涵着急,想赶紧进山去找孙猎户的屋子。村支书好不容易劝住她,说中午先吃饭,吃完饭他亲自带我们进山。 村支书家杀了一只鸡,又开了瓶白酒,非让我们陪他喝。沈悦涵和沈杰都是滴酒不沾,只能我来。我小时候就喜欢喝酒,经常参加酒局,无酒不成席,虽说不是海量,但对付半大老头是够量了。 村支书喝的兴起,小酒一盅一盅的,到后来我们都劝他吃完饭还得进山。他脸红脖子粗,说自己睡着都能走山,这点酒不算什么。饭吃完了,人就不行了,醉在炕上呼呼大睡,估计用鞭子抽都抽不醒。 沈悦涵着急,等村支书醒了,估计天就得黑了,肯定不能进山,又耽误一天。司机老张说,要不我陪你们进山吧,我是镇上土生土长,小时候就走山。孙家村的山虽然没去过,但肯定没问题。 我也有了困意,坚持跟他们一起去。我们几人结伴而行,出了村进了山。在山里被硬硬山风一吹,我的酒意多少消散了一些,脑子也逐渐清醒。 司机老张在前面带路,我们三人跟在后面,到了下午两点多钟,来到一处高崖。老张浑身冒着热气,大口喘着气站在高处眺望,他指了指下面。 我们看到在山岗下,有一片荒草林,在里面隐隐有一些房屋残骸露出来。房盖都没了,就剩下一些房间骨架。 “按照方位和距离来看,”司机老张说:“应该就是这些房子。你们着急就先下去,我跟在后面。” 我们三个先行一步,从陡坡爬下去,来到了茅屋前。一共三间房子,塌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断壁残垣,里面长了满荒草,都有膝盖高。 我们走进去,在里面转了转,勉强能辨认出卧室和厨房。厨房最明显的标志是有个炉灶,已经塌了半拉,遍地石头,不过样子还是能分辨出来。卧室里有土炕,炕洞里长满了草。 还有一间房子估计是放柴火和杂货的,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找到。也难怪,几十年过去了,沧海桑田,勉强能看到这里有三间房子在,就已经不错了。 这时候司机老张气喘吁吁走下来,问怎么样了,发现什么没有。 沈杰皱着眉摇摇头说:“什么都没发现,除了一地的乱石头。” 沈悦涵蹲在地上呜呜哭,特别伤心。我和沈杰站在旁边没有劝,寒风萧瑟,心中也是充满了凄凉。 找到这里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奇怪的法阵 沈悦涵哭了一阵,站起来擦擦眼泪,冷冷说:“我还不哭了呢。我想到一个办法。” 我们都看她,不知道她想出了什么办法。 沈悦涵道:“事在人为,我想再努力一下,刚才想到一个主意。”她顿了顿继续说:“你们相信女人的直觉吗?” 我和沈杰对视一眼,不明白沈悦涵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沈杰道:“你有话直说吧,我们铁三角在一起,肯定支持你。” 沈悦涵欣慰地点点头:“我直觉到这里肯定有问题,我想刨地三尺!” 我们惊讶地看着她。沈悦涵说了计划,她要雇几个人,把所有房屋全部扒掉,地毯式搜索,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表达了态度,行,就这么干。沈杰对司机老张说,回村的时候麻烦你雇几个人,最好都是棒小伙子,我们要把这片废墟大卸八块。 天色不早了,商量之后,明天早上过来。我们走山路回到村里。晚上把计划和村支书说了。醒了之后的村支书有点羞愧,听到我们的计划他没有多说啥,承诺力工他来找。 第二天早上院子里来了四个老爷们,都是四十岁往上。村支书说,村里年轻的没有几个了,剩下的也是街溜子。真正能干活的全是老爷们,都是好手。沈悦涵当场承诺,这几个人一天出力的酬金是三百元。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四个老爷们充满了干劲儿,铁锨和镐头都准备好了,等着干了。大家再次进山,这次轻车熟路就快了,上午九点来钟到了废墟这里。沈悦涵一声令下,四个大老爷们抄着家伙事就上了。 别说这几个人真是干活儿的好手,动作又快又麻利,干净利索。三间房子不到一一个小时,扒得干干净净。又半个小时,现场清理出来,那些石头都堆积在一起,井井有条。 比较让人丧气的是,房子全都扒了,也没什么发现。我们几人进入到废墟中间,细心地从头开始找,找到中午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司机老张招呼大家吃饭,带的馒头香肠。几个干活的老爷们不管那些,有吃有喝比什么都高兴,吃的呼哧带喘。 我们铁三角吃不下,愁云密布,尤其是沈悦涵,拄着下巴看着废墟,眉头凝成一个大疙瘩。 “难道就这样了吗?”沈悦涵自言自语。 “是不是我们调查方向有问题?”沈杰道。 我拿小树枝在地上画着:“咱们来捋一下这条线。最早是一个叫孙猎户的老光棍,常年在山上打猎,住的茅草屋就在这里。有一年他在山上发现了老山参,卖了钱发了财。然后他从山里搬出来,还娶了媳妇。媳妇一共生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咱爷爷孙国福。后来孙猎户得了怪病,长了一身的黑斑,传染给了自己媳妇,还传染了另一个孩子,结果一家都死了。唯一活下来的人就是咱爷爷孙国福。孙国福从小吃百家饭长大,长大之后离开北方,从南方偷渡到了国外,一点点白手起家,现在又有了我们。这条线没错吧。” 沈杰和沈悦涵听得非常投入,我问他们也是问自己:“如果整个时间线里要插入一个蛇妖,你们觉得哪里最容易出问题?” 沈杰道:“最大的疑点就是孙猎户的黑斑,其实他发现老山参这件事也很可疑。” “不管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是发生在孙猎户没有出山之前。”我指了指眼前的废墟:“我觉得我们的方向没错,这里一定有古怪,藏着当年的故事。” 沈悦涵歪着头说:“这里已经扒光了,什么都没有发现啊。” 我笑着说:“其实还有操作空间。” 他们两个瞪大了眼珠子看我。我一字一顿说道:“我们还没有掘地三尺!” 吃饱喝足,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司机老张拍手:“哥几个干活儿了,下午的任务很简单,把地基刨开。” 几个老爷们互相瞅瞅,反正给钱就干活儿,他们也不多问,抄着工具吭哧吭哧干起来。下午的时候日头上来了,树林里有些闷热,我盯了一会儿,觉得眼前发花,昏昏欲睡。 找了个避风的地方,闭上双眼迷瞪一会儿,忽听有人大喊:“挖出来了,挖出来了!” 我困意顿消,赶紧出来看怎么回事。只见其中一间屋子的地基挖出个坑,周围都是土,干活的有位大哥满手都是土,手里捧着一样东西。那东西看着不是太大。 所有人都凑过去,沈悦涵拿出自己干净而洁白的手帕递过去,这时候也顾不得了。大哥用香喷喷的手帕小心翼翼把那东西外面的泥土擦掉。 逐渐显露出形态,竟然是一只石头制成的乌龟。看着还活灵活现的。后背有一个深红色的印记,乌龟的脑袋上也有两个红色的小点,看着像是眼睛。 最为奇怪的是,这个乌龟的脖子竟然还能动,手拉一下,脖子往外抻一下,没有外力的情况下,又自行慢慢缩回去。 在这个乌龟的身上绑着一根黑色的线,十分坚韧,竟然没有断。司机老张赶紧道,顺着这根线找,看看还能找到什么? 大家顺着线找起来,分别在原屋的其他角落,发现了三只同样的乌龟。也就是说这四个龟分别埋在屋子四角,彼此用细线相连。 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明白什么意思。这时有个干活的大哥说道:“可以去问问白寡妇。” 其他人都附和,对,问问白寡妇。 沈杰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白寡妇是你们村一个跳大神的,对不对?” “出马仙儿。”大哥说:“白寡妇很厉害,这些神神叨叨的事她都知道。” 沈悦涵道:“大家再挖挖看,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几个人再挖起来,到了下午,分别在三个屋子的下面,发现了同样的乌龟。一共十二个,都是这样的埋法。 司机老张说:“这好像是个阵法啊。孙猎户不简单,自己在家里布了个阵。” 第四百二十九章 追根溯源 我们拿着挖出来的这些乌龟,晚上回到村里。沈悦涵着急,饭都没怎么吃,让村支书带着我们到村尾去找白寡妇。 白寡妇住的院子十分偏僻,晚上寒风凛冽,周围的人家早已门户紧闭。天空飘落小雪花,村支书上前邦邦叫门。安静的夜里,急促的敲门声是格外刺耳。 时间不长,院子里传来了人声,有人问:“哪个?” 村支书冻得不行,不耐烦地说:“我,赶紧开门。”谁知道并没有人开门,里面那人非常气恼:“你是谁,哪个瘪犊子?” “我,村支书,你耳朵聋了?赶紧开门。” 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老女人,看不出多大岁数了,披着黑棉袄,头发披散,满脸横肉。打着手电阴森森看我们:“干什么,大半夜踹我寡妇门?” 村支书抖抖身上披着的棉衣:“别废话,白寡妇,有客人到。让我们进去。” “今晚不方便,我都睡下了。”老女人要关门,村支书用脚别住:“不对啊,白寡妇,你屋里是不是藏男人呢?” “别胡说八道,我都多大岁数了,早断了这根脉了。”白寡妇又要关门,村支书干这个可有能耐,一脚把门踹开,对我们挥手:“大家往里进,我看谁敢拦着。” 白寡妇看着我们这些人唏哩呼噜进了她家,她快走几步拦在里屋门前:“你们真不能进。” “怎么了到底,你怕什么的?”村支书瞪着眼,扯着脖子喊:“看见你了,别藏床底下,屁股都露出来了。” 白寡妇非常严肃:“我正在写符纸,屋里还在走阴,不能见光。外人更不能靠近。有事明天来吧。” “说得跟真格似的。”村支书嘴硬,却不敢造次了。 沈悦涵赶紧说,没关系,要不然明天过来也行。我们转身正要走,白寡妇忽然道:“你们塑料袋里提的东西是什么?” 沈杰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大塑料袋,里面装着从山上挖来的十二个石龟,还挺沉的呢。沈杰晃了晃说:“白奶奶,我们在山里发现一些稀奇的东西,本来想找你看看。不让你白看,还你给酬金。” 白寡妇眨眨眼:”我先看看是什么东西。“ 沈杰和我们几个对视一眼,我和沈悦涵点点头。 他打开塑料袋,取出一只石龟。白寡妇用手电照了照,黑森森的脸上似乎有了光彩,眼珠子亮了。她伸手就要抓,村支书一把打开她的手:“你不是说今晚有事吗,还要走阴,那么吓人。就不打扰你了。” “你们跟我来。”她打着手电走在前面带路,我们狐疑着跟在后面,绕过前面的主屋,来到柴房。 白寡妇把一张破桌子收拾出来,然后道:“东西拿出来,我好好看看。” 我们把挖出来的石龟小心翼翼摆在桌子上,上面的线不敢扯断。白寡妇仔细看着,屋里昏暗,充斥说不上来的怪味。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待着,是一件让人非常难受的事。 白寡妇拿起石龟,做了个奇怪的举动,她用手扯动石龟的脖子,脖子拉长。她的另一只手拿起手电,打足了亮照进去:“看到没?” 我们凑过去看,我使劲揉揉眼没看到里面有什么。白寡妇把手电放在桌子上,一只手拉着龟脖子,一只手小心探到龟身和脖子之间的缝隙处,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 这是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红纸,她小心翼翼打开,里面写着一个字。 这个字很怪,上面是下雨的“雨”,下面是个蛇字。村支书疑惑地问什么意思。白寡妇没有回答,而是仔细检查其他石龟,从里面陆陆续续又掏出两张符纸,上面的字各不相同。 都是雨字头,下面有的写着”蛇“字,有的写着”渐“字,有的写着”尸“字。这都是什么意思呢? 白寡妇说:“我说怎么看乌龟这么眼熟,这几个符咒跟我可太有渊源了。是我爹写的。” “白老爷子?”村支书问。 白寡妇点点头:“我爹以前是村里的行脚大夫,也是个出马仙儿,我们白家的堂口就是从他那辈儿传下来的。我们家姓白,所以信奉的也是白家仙儿。” 我好奇地问那是什么仙。白寡妇看了我一眼,说道:“北方出马仙儿一共五大家,狐黄白柳灰。我们家信的是白家,也就是刺猬仙儿。白家仙是专门炼药和看病的,所以我爹当了那么长时间的大夫。对了,这些乌龟你们是从哪弄来的?” 沈悦涵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我们来的是为了寻祖溯源,一直找到了孙猎户。 “原来是这样。”白寡妇道:“我说句话你们别不爱听,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我们问怎么了,白寡妇叹了口气,这时外面一阵寒风吹来,门开了,屋里的空气一阵阴冷。 村支书过去把门掩上,屋里很黑。白寡妇叹了口气,说道:“我听我爹说过孙猎户的事。” 我们都聚精会神听着。 白寡妇忽然道:“这些石龟能不能送给我?这些都是我爹当年留下来的。” 这些东西放在我们这儿也没用,还不如都给她打个人情。白寡妇欣然接受,说了起来:“我听我爹说过孙猎户的病,当时把我吓得不轻。他跟我说,孙猎户娶媳妇的时候其实已经死了。” 这句话说完,我们几个人都震住了,怎么回事,孙猎户娶媳妇的时候已经死了? 我赶紧说,“白奶奶,你把话说清楚点。” 白寡妇看着我们几个,“你们刚才说是孙猎户的后人,我就特别震惊。因为他娶媳妇的时候已经死了,你们怎么会是他的后人呢?” 村支书眼珠子也瞪大了:“我脑子全乱了,到底怎么回事,孙猎户怎么又死了?” “大概是他婚后第三天也不第七天,我记不住了,孙猎户把我爹请去看病。我爹看病回来,把我叫到里屋,大门关上,偷偷跟我说:你以后要继承家里的仙家,要懂医术,爹遇到的奇怪病例就不瞒你了。当下,他讲起了孙猎户的病。”白寡妇娓娓道来,说起了当年的往事。 第四百三十章 乱葬岗 白寡妇说起当年往事,她爹是村里的行脚大夫,去孙猎户家里看病。回来后,关上门偷偷跟她说,孙猎户身上长满了黑斑,这种黑斑名为尸斑。顾名思义,只有尸体才能在身上长出这样的斑点。 白寡妇说,所谓的尸斑,就是尸体上暗沉色的一块块分布,好像和血液在血管里淤塞有关系。 她说到这儿,村支书有点害怕,咽着口水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白寡妇冷笑:“你以为我们出马只会烧香?别看我岁数大,我一直注意学习嘞。俺们老白家的大孙女就在警校学法医嘞。” “呦,你家孙女莹莹是学法医的啊?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念这样的学科。”村支书瞪大了眼睛说。 我赶紧道:“两位,两位,说远了,再说说孙猎户到底怎么回事。” 白寡妇说:“我爹活着时候哪有什么法医,不过尸斑他是认识的。他跟我详细描述了孙猎户身上尸斑的情况,我一直记得。后来我孙女学这个,我跟她探讨过这个问题,她告诉我,按照当年尸斑的描述,当事人的死亡时间应该在十二小时左右。” “等等,”沈杰揉着太阳穴:“我有点听糊涂了。” 白寡妇道:“这么跟你们说吧,我爹帮孙猎户看病的时候,孙猎户其实已经死了至少十二个小时了。”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都难以置信。我赶紧道:“那时候他生没生孩子?”这个问题相当关键。 白寡妇摇摇头:“那时候他刚结婚,根本没孩子,孩子是后来一年左右才生的。所以说如果你们是孙猎户的后代,这就非常奇怪。你们都是死人生下来的吗?” 沈杰大嚷:“怎么可能?你爸爸看错了吧,那是尸斑吗?死人怎么能娶媳妇,怎么能生孩子?” 白寡妇道:“既然你们问起来,我就把来龙去脉我知道的事都告诉你们。”村支书道:“你早该说了,废话这么多。” 白寡妇没搭理他,道:“最早是怎么回事呢,孙猎户那天找到我爹,说自己跟一条蛇杠上了。” 她说到这儿,我们几个互相看看,这一点和米婆说的几乎一样,沈家得罪了一条蛇妖。 “这条蛇不一般,像人那么聪明,在山里吸收日月精华,开启了灵智。我爹和孙猎户关系很好,孙猎户常年住在山里打猎,顺便帮我爹采草药。两个人互称兄弟。孙猎户出事,我爹不能不管,便请示白家老仙儿,帮孙猎户在他住的地方,埋下法阵。当时目的是为了防蛇,后来孙猎户说,最近山里出现了很多倒卧,就是死人,山里阴气很重,不安全。我爹便在法阵里又加了一道咒,是为了防死人的。” 白寡妇说着,我轻声打断她:“我有些不明白,死人有什么可防的?” “一看你就年轻,”白寡妇道:“起尸听没听说过?” 我茫然摇摇头,村支书说:“就是诈尸。尸体活了,跟僵尸似的。” 白寡妇点点头:“你们可以不信,但不代表不会发生。孙猎户说,他经常在山里看见死人,莫名其妙卡在两棵树中间,非常吓人。我爹把法阵帮他布置好了,两人就再没见过面。后来再见孙猎户,便是出山娶媳妇,然后得了病,全身的尸斑。” 沈悦涵疑惑地说:“这么说孙猎户身上的尸斑也不是凭空得的,会不会和山里那些死尸有关系?” 白寡妇点点头:“我爹也是这么猜,很可能孙猎户被尸体染上了什么尸毒。当然了,都是猜测。我爹想再给孙猎户看病,进一步确定怎么回事,但孙猎户没再让他看过。后来孙猎户死了,他媳妇也死了。生俩孩子,死了一个,活了一个。” 沈悦涵道:“白奶奶,我们必须找到孙猎户身上发生的事,我也不瞒着你,我们家出事了。”她把我们沈家这些天出的事说了一遍,“我爸爸现在还有一魂落在地府,勉强熬过了第一道生死关。查找孙猎户当年发生的事,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你帮帮我们吧。” 白寡妇站起身,背着手在地上走了两圈,这老太太不知道多大岁数,估计比我爷爷年龄还大,可看着腿脚灵活,思维敏捷。 她想了想说:“你们把我爹当年埋在地里的法阵找出来,又送给我,我不能白拿你们东西。这样,我提供个线索给你们。不过……”她犹豫了一下。 “要钱是吗?”沈杰问。 白寡妇脸色骤变:“我一个老太太能吃能喝,要什么钱。你们再提这个,就给我出去。”她看到我们几个小辈都不说话了,这才叹口气道:“我给你们提供个线索。你们进山找到野人岭,然后再往北五里,有个山谷,以前是乱葬岗,专门埋那些倒卧死人的。孙猎户身上的尸斑和死人有关系的话,肯定和那里有关系,你们过去找找看。” 她让我们等着。她颤巍巍出了柴房,时间不长回来,手里拿着一张符:“这是我家老仙儿赐下的辟邪符咒,一般的阴气不敢侵扰。” 从白寡妇家出来,谜团不是清晰了,而是更加迷幻。孙猎户这个人身上迷雾重重,只能跟着唯一的线索前行。 晚上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大早我们三人出发,司机老张有别的事先走了。村支书找了一个走山老人,姓陈,作向导带着我们进山。 老人沉默寡言,脚程很快,我们三个年轻人进山之后,愣是没跟住他。陈向导不得不好几次停下来,带我们休息。就这么磨磨唧唧,一路前行,终于来到了野人岭。这地方就是一片荒树林子,草木枯萎,寒风凛冽,好一片肃杀之色。 “接下来往北走吧。”沈杰拿出手机,调用指南针指路。 陈向导道:“我知道乱葬岗的位置,你们跟着走就行。”他大步流星走在前面,我们三人互相看看,只好跟在身后。 五里地不算太远,翻过一道山岗就到了,站在高处,凭高下望,居然看到在那个地方,有零零散散十几户的人家。 第四百三十一章 柴房禁地 没想到兔子不拉屎的穷乡僻壤还有人家住。陈向导说:“那里叫野人村。以前是乱葬岗子,很早之前有一些人专门收拾尸体,后来定居下来,就成了个小村落。你们要找的地方,到了。” 我们加快脚步穿过林子,来到野人村。这里准确点说,就是一片山洼,四周大山,中间一块平地,也就是十几户人家。就地挖的田,现在是寒冬,长着荒草。 有些人家里冒着炊烟,已经到了中午。我们几个也是饥肠辘辘。陈向导带我们来到一户人家,他和这里的户主很熟,可以暂时落脚。上去敲门,时间不长门开了,出来一个老头,满脸皱纹,佝偻着腰,不知道多大岁数。 因为寒风吹得,老头的皮肤极为粗糙,脸膛深红色,一只眼还是玻璃花,就是白内障。 “陆大哥,是我,老陈。”陈向导大声喊着。 屋里那老头姓陆,睁眼都费劲,使劲儿看我们,眼神发散。陈向导又喊了两声,才发现屋里老头的眼神没盯着自己,而是盯着后面。 我们几个互相看看,才注意到老头正盯着沈悦涵看。 沈悦涵围着红围巾,只露出两个眼睛,她看看自己,莫名其妙的,不知道老头看什么。 老头忽然笑了,露出一嘴黄板牙:“女的,女的,女的好。” 我和沈杰脸色一下变了,挡在沈悦涵面前。陈向导赶紧道:“你们不用怕,陆大哥就这个德性。”他做了个手势,姓陆的老头让开门,让我们进去。 里面三间平房,那叫一个破。房顶是茅草搭的,估计都能漏雨,屋里散发着不知道什么气味。陈向导让我们把带来的食物拿出来,分给姓陆的老头吃,这样才愿意收留我们。 我们把一些面包和香肠分给他,姓陆的老头盘腿坐在床上,吃的掉渣。沈悦涵只要一露面,老头眼珠子开始放光,东西不吃了,死盯着她看。 我们只好让沈悦涵去后面那个屋呆着,尽量别让这个老色鬼看见。 这时姓陆的老头说了一句话,是当地方言。陈向导翻译说:“他说后院的柴房你们不要去。” 我们嘟囔一声,请我们去都不去。简单吃了点饭,从他家出来,满村闲逛,熟悉熟悉环境。偶尔能看见山民,他们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们,表情有些好奇,又自带麻木。 山里的温度至少比外面低几度,到了黄昏时分起了山风,那叫一个冷,天空飘起了雪粒子。 我们仨跑回陆老头的家里,陈向导和陆老头已经烧好了炉子,炉子上放着水,柴火噼里啪啦烧着。 在炉子上放着几个地瓜,烤的喷香,陈向导对我们说,一会儿让你们尝尝山里的特色地瓜。陆老头用木棍拨弄着地瓜,弄着弄着不动了,他两只眼睛直直看着沈悦涵。 沈杰拍拍沈悦涵的肩膀,低声说,你还是先回屋吧,这老头盯上你了。沈悦涵皱着眉,蛮不高兴往后面去了。 “他什么毛病?”我指着陆老头,问陈向导。 陈向导摆摆手:“他们山里人哪见过城里女人,你们放心吧,他不会做出什么事。今天晚上,我和他在前面屋睡,把门锁死。你们在后面休息,出不了事。” 吃过饭天黑透了。我和沈杰不可能把沈悦涵一个人扔下,我们早早到了后屋,三个人守着火炉取暖。 到了这个地方,不知道从哪着手,这些山民常年住在山里,和人沟通都有问题。想打听当年往事,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既来之则安之吧,过完这一夜再说。 后屋只有一个炉子,没办法,我们三人只能在一间房子里挤挤。沈悦涵是女孩睡在最里面,沈杰在中间,我在外面。这条件想睡好是不可能的,只能衣不解带,勉强对付一宿。 睡到半夜我冻醒了,摸黑起来,发现炉子早已熄灭。我裹着棉袄,不敢开灯,打着手机照亮,勉强找到一些柴火用打火机点上,炉子重新热起来,这才有点暖和气。 等忙活完了,困劲儿也过去了,我来了尿意,走出去摸黑来到后院。院子里很冷,裹着厚厚棉袄还是感觉寒风小刀一样渗进来。我找到了厕所,这里的土话叫茅厕,说白了就是用木头和破石头堆起来的小房子。 站在里面,四面漏风,浑身都透了。我正要回去,忽然听到院子角落里有声音。 我猛地回头去看,黑夜里什么都没看到。我揉揉脑袋,往回走,没走两步,那声音又出来了,特别大。 细听之下好像是什么动物在钻来钻去,细细碎碎的。我一下警觉起来,心提到嗓子眼,来的路上听陈向导说,山里会有熊或是狼这样的动物。到了冬天,大部分动物会冬眠,也有少部分会醒过来,饥肠辘辘到处乱窜,饿得眼珠子都蓝了。 我想大声叫人,又有点丢人,再观察观察吧。退到房子边,点亮手机,四处照着。黑暗中院子里一时寂静无声,什么都看不到。 这时候声音又起,我终于判断出了位置所在。手机光照亮了院子后面,一个极为不起眼的门,是柴房。 声音就是从柴房里传来的。 我吸了一口气,陆老头曾经说过,他家里只有柴房不能去。现在有怪声音从柴房传出来,说明里面有古怪啊。 我正犹豫着,细细碎碎的声音又传来。我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裹了裹身上的棉袄,小心翼翼走过去,来到了柴房门口。 柴房关着一扇破旧的木头门,落着锁,好在上面都是缝隙。我颤抖着手举起手机,放在门缝上往里看。 里面黑森森的,光亮中好像看到有什么活物在地上挣扎,一动一动。 我勉强把手机从缝隙中伸进去,继续照,就在这个时候,柴房里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救,救救我。” 我心里一抖,使劲儿用胳膊肘撞断了几根木头,终于把手全都伸过去,用手机照着。 柴房的地上躺着一个女人,穿得极为单薄,一件冲锋衣,下身是登山裤。长得挺漂亮,二十出头的样子,小巧玲珑的。头发披散下来,眼神中充满了恐惧,看着我说:“救,救救,我。” 第四百三十二章 救人 我误入柴房,看到里面关着一个陌生女孩,想起陆老头色眯眯的眼睛,我顿时就炸了。 我对里面的女孩说,不要害怕,我来救你。 女孩用期盼的眼神看我,表情痛苦。手机的光亮中,我看到她的双手被拇指粗细的铁链子拴在墙上。 我气得浑身发抖,此地是荒郊野外,却不是法外之地。没想到陆老头还是个人渣。 我用力撞着木头门,这道门极其单薄,禁不住我这么撞,撞了不够再用脚踹,终于把门打开。 我走进去,蹲在女孩的身旁,对她说,你不要害怕,我来救你。 “冷,好冷,我不行了,快,快点。”女孩近乎要昏迷,一把抓住我的袖子。我赶忙道:“你先松开我,我想办法救你。” 女孩就是不松,紧紧依偎着我,生怕我跑掉,迷迷糊糊说:“你别走,求求你别走。” 我咬了咬牙,忍心把她的手掰开,仔细检查铁链子,它延伸到墙边,扣在一个铁环上。我四下照了照,没有趁手的家伙事,忽然想到院子里有把铁锨。 我急匆匆来到院子,在茅厕旁边找到了铁锨,又急匆匆回到柴房。来到铁环前,高高举起铁锨,对准了就是一下。 “啪”一声脆响。扣在墙上的铁环开始松动,周围有一些土纷纷落下。我抬起铁锨,对准了要砸过去,这时脑后突然一疼,自己像是被卡车撞了一下。 我摔在了地上,以后的事再也不知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破烂的棚顶,好半天没回过味儿。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怎么出现在这里,大脑一片空白,断片了。 门外走进一人,正是沈杰,看到我醒了,呲牙一笑:“没事吧?” 一切记忆这才如潮水一般涌进来。我后脑隐隐作疼,沈杰上前扶我起来,我愣愣看着他。沈杰道:“你傻了,这是几?”他伸出两个手指头。 “两棵大树。”我说。 沈杰笑:“行,没傻,你好好休息吧。一会儿出来跟你说。” “别,别,”我捂着后脑:“你看看我后边的伤口,有没有事?” 沈杰告诉我,昏迷的时候,他已经查验过伤口,只是轻微见血,估计还有点脑震荡,没什么大事。好好休息,有什么话再说。 我确实也是迷糊,天旋地转的,想回忆什么又头疼,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起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色大亮,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我坐起来脑袋还是有点疼,但没有大碍,想起昨晚的事不禁为柴房里的女孩担忧。 我草草穿了衣服,来到外面。屋子旁边是厨房,陆老头正在里面做饭,炉灶里都是烟火,他正在往里添柴。看见我,他呲牙,不知道是笑还是哭。 我吓得退后一步,摸着身边有没有家伙事,这时候沈杰抱着一大捆秸秆进来,堆在地上,和陆老头比划说着什么。两人挺熟的样子。看得我一阵皱眉。 沈杰招呼我上前面。 我脚下像踩了棉花糖,深一脚浅一脚到了前屋,沈悦涵和陈向导正在屋里喝茶,热热乎乎盘腿坐在炕上。 “你们倒舒坦,知不知道这里有问题?”我一进门就呵斥。 陈向导道:“小沈,你先上炕暖和暖和,慢慢我说给你听。”我疑惑着,他们这么镇定,想必是有什么隐情。 “你在后院的柴房看到一个丫头,是吧。”陈向导说。 我点点头。 “我郑重跟你说,那丫头不是好人。”陈向导的表情很严肃。 “一个弱女子,她怎么不是好人?”我有点急了:“就算不是好人,也不能这么关在房子里,这叫软禁,是犯法的!” 这时候陆老头进来,见我这么说,他也急了,叽里呱啦说着什么,脖子上的青筋儿都跳起来。陈向导说了几句话,把他打发走了,然后道:“那个丫头前几天来到这个村的,村里人待她很好。后来她打听了一个去处,深山里的蛇谷洞,非要去那地方拍视频。村里人劝她不要去,那个地方不干净,她非去不可。回来之后,就被陆老头扣住,说她已经沾染了妖气。哪也不能去,只能先锁在柴房里。” 我冷笑,看着沈杰和沈悦涵:“你们两个信吗?” 沈悦涵没有说话,沈杰道:“十里不同俗,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忌讳,我们还是尊重当地习俗为好。” 沈悦涵轻轻说:“我去柴房看过那个女孩,她挺好的。就算要救她,我们也要从长计议。” 两个人的态度让我极其不爽。昨晚那么冷的天,寒风中哆哆嗦嗦的女孩,她祈求的小眼神,我是心如刀绞。 我正要说什么,沈杰用手用力拍拍我的肩膀:“你就听我们的吧。” 他的手在我肩膀上又捏了捏。我忽然明白,他似乎有其他的用意。我当下也不说了。吃完早饭,我们从陆老头家里出来,想在周边转转。陈向导要作陪,沈悦涵婉言谢绝了,说我们三个就在周边看看,不远走,中午就回来。 这时候陆老头凑过来,叽里呱啦说着什么,陈向导道:“他说,你们去哪都行,就是不能去后山的蛇谷洞。” 我们赶紧点点头,顺着村里的羊肠小路缓缓上行。早上能零星看见有几个山民闲逛,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如今是寒冬时节,庄稼也种不了,这些人困在这里,没个事干,就这么走来走去。 等周围没人了,我对沈杰说,你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沈杰道:“一木,我们知道这里的山村很偏僻,表面平静,其实下面暗流涌动。想救那个柴房里的女孩,我们不能强攻,只能智取。我们三个人在这里力量太渺小了,要想想好的办法。” 沈悦涵忽然道:“你们相信蛇谷洞的事情吗,凡是到过那里的人,都会变的不干净。哪也去不了。” “信不信我们都要去一次。”我说:“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查孙猎户的往事。他和蛇、和死尸都有不清不楚的纠葛。这里又有个蛇谷洞,是我们唯一的线索。” 第四百三十三章 逃亡 现在摆在面前有两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一个是救出柴房里的女孩,一个是去蛇谷洞。其实这两个问题可以合并,那个女孩去过蛇谷洞,让她做向导带我们再去一次就行。 我们秘密商量,晚上开始施展救人计划。沈悦涵把风,我和沈杰来救人,救完之后连夜逃走进山。 大家无心在村里闲逛,回到陆老头的家里,白天没事。表面装若无其事,其实心里焦躁。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休息,养足精神夜里跑路。 一觉睡到天黑,起来吃了点饭,这就到了掌灯时节。到了夜里九点多钟,陆老头哈欠连天,和陈向导在前屋睡觉了。我们三个在炕上勉强躺了一会儿,根本睡不着。 感觉时间差不多,蹑手蹑脚打开房门,沈悦涵去前面的屋子查看情况,我和沈杰来到后院。我们在白天已经找好了铁锨的位置,此刻轻车熟路过去,取出工具。 现在就等沈悦涵的回馈,才好动手。 等了片刻,后院门开了,沈悦涵出来,做了个ok的手势。 她守在门口,我和沈杰抄着工具来到柴房。我拿出准备好的小手电照了一下,门上已经修补过了,重新钉着板子,落着铁锁。 沈杰抄起铁锨,对准锁头,“啪”的一声,锁头应声而开。我们没敢继续动,看向沈悦涵。她开了一条门缝,往里瞅了瞅,然后冲我们做手势,示意没问题。 我把柴房门轻轻推开,里面没有点灯,也没有声音。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了,用手电照了一下,那女孩昏迷躺在地上。 我和沈杰对视一眼,进到柴房,我把女孩抱起来。她没有醒,身上很烫脸色煞白,嘴里轻轻呢喃着什么。 我把自己身上的棉袄脱下来,给她裹住。沈杰皱眉,轻声说:“你不至于吧。” 我冻得瑟瑟发抖,让他赶紧救人。 沈杰拿起铁锨,对准了墙上的铁环,“哐哐”砸。又不敢太用力,怕声音传到前面。 我是因为冷,才抱着这个女孩,她柔弱无骨,整个人十分乖巧地在我怀里。好像有了一些知觉,轻声呢喃了一下,忽然伸出手搂住了我的脖子。 她在这里关了好几天,但身上依然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我有些不好意思,想推又推不出去。这时候沈杰道:“一木,你可真行,我在这里卖力,你捡现成的。” 我瞪了他一眼:“这话怎么说的,我们都是在救人。那不管她了?我把衣服穿回来,让她活活冻死。” 沈杰嘿嘿笑着,继续用铁锨砸着铁环,终于“卡啦”一声脆响,铁环开了。沈杰过去把链子拿出来,我们两个手忙脚乱帮着把女孩把链子解开。这时候外面传来沈悦涵的声音:“你们快点,陆老头好像醒了,正在咳嗽。” 我把女孩扶起来,她脸上有了一些血色,微微睁开眼,轻轻说:“救救我。” 我赶紧道:“放心,我们来就是救你的。” 女孩整个压在我的身上,沈杰过来要架着她的胳膊,我赶紧道:“我,我来就行,你到前面看着一点。” 沈杰愣了一下,用手指指我,出去了。 我扶着女孩一步步出了柴房,沈悦涵着急地过来:“快点吧,陆老头好像醒了,我听到脚步声了。” 沈杰道:“灭了手电,大家小心一点,不要出声音。后院出不去,我们还要到前面门走。” 这时果然里面似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再走来不及了。沈杰和我互相看看,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我说道:“实在不行就来硬的,那老头再怎么也年岁大了,干不过我们的。” “还有整个村子的人呢。”沈杰快速道。 这时候后门开了,我们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退回柴房。 门开了,陆老头披着一件破棉袄,一瘸一拐出来,径直进了茅厕。时间不长,里面传来哗哗水响,他一瘸一拐又走了出来。正准备回去,忽然想起了什么,瘸着腿朝着柴房就过来了。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是越来越快,紧紧抓住铁锨。柴房的门开了,陆老头站在门口,揉揉眼往里瞅了一眼。地上躺着女孩,手上还有铁链子,他点点头把门关上,脚步声渐远,走了。 我和沈杰紧紧贴在里面的两个墙角上,只要陆老头打开灯就会看到我们,幸好他懒得动。我长长吁了一口气,双手在裤子上来回擦拭,全是汗。 我们两人扶起地上的女孩,小心翼翼出来。沈悦涵也从茅厕的阴影里出来,她皱着眉,脸色很难看。刚才她藏身的地方,一定能看见陆老头小解,整个过程不比我们好过。 我索性把女孩背起来,我们打开后门,小心翼翼不敢出声,来到前门。把门顺利打开,外面是月朗星稀,虽然很冷,但光线很好。 我们已经提前把背包什么准备好了,沈悦涵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走,还在门口留了一张纸条,告诉陈向导来龙去脉。 我们三人带着这个不知道姓名的女孩,顺着山路进了后山。顺着山路走了一段,累的实在不行,就把女孩交给沈杰。沈杰也背了一段。 我们实在是走不动了,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休息。沈杰翻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瓶矿泉水,扭开盖子就要倒在女孩的脸上。我赶忙阻止他,问想干什么。 沈杰大口喘着气:“来回背着走,太浪费体力,我们走不了多远。必须把她弄醒。要不然没等天亮,我们就会被抓回去。” 看着女孩昏迷的小脸蛋,我有点不忍心,想想他说的是对的,便硬着头皮点点头。沈杰笑:“一木难得怜香惜玉,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别胡说,”我有点不高兴:“萍水相逢,我哪能有非分之想。” “你最好没有。”沈杰道:“现在可不是花前月下的时候,我们还在逃命当中。”他拿着矿泉水,对着女孩就要倒下去。我一把夺过来,说了声我来。 我轻轻把水倒在女孩的脸上,冰凉的矿泉水落在她脸上,女孩打了个激灵缓缓睁开眼睛。 她看到我们三人,吓了一大跳,抹抹脸上的水,坐起来:“你,你们是谁?” 第四百三十四章 变身 见这个女孩醒了,沈悦涵凑过来安慰:“别怕啊,我们不是坏人,是救你的。” “哦。”女孩低头看看自己,用手摸摸这摸摸那。沈杰笑了笑:“放心吧,你完好无损,没人碰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看了看我,惊喜说:“我记得你,我被着的时候,好像就是你来救我的。” 沈杰道:“别光谢他,我们都是你的救命恩人。” 女孩的目光一直没离开我,低着头说:“我叫戴璐璐,平时喜欢探险拍视频段子发在网上。我们有一个群,群里经常发布一些本市的秘境。最近发了一个关于野人岭的简介,说这个山村以前是乱葬岗,我挺感兴趣的就来了。” “那你怎么会被山民抓起来呢?他们说你闯了什么蛇谷洞的禁地?”我问。 戴璐璐把一绺头发顺到耳后,轻轻地说:“是有那么个禁地,我去了,但没敢进。蛇谷洞在悬崖上面,我只是看了看就回来了。村里住一夜打算回去,没想到晚上吃了他们的饭,里面下了药,我就昏迷过去,一直被关在那个烂地方。有个老头一直想骚扰我,我害怕极了……”她轻轻啜泣,“谢谢你们救了我。要不然真是没法想象。” 我狠狠地骂:“早看陆老头不是个东西。是色鬼。璐璐,你放心吧,我们救你出来,你就安全了。” 戴璐璐乖巧地点点头。 沈杰道:“不过你也要帮我们一个忙。我们要去蛇谷洞,麻烦你带个路。” 戴璐璐奇怪地问,你们去那里干什么。 沈杰告诉她,其中的缘由解释起来太复杂,反正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戴璐璐点点头说:“好吧,你们救了我,帮这个忙是应该的。你们怎么称呼?” 我们报上名字,戴璐璐看着我,甜甜地说:“一木哥,麻烦你扶我起来。”我有些不好意思,“你看你这么客气。” 我把她慢慢扶起来,戴璐璐的身体很软,几乎倒在我的胳膊里。她轻声说:“去蛇谷洞比较危险,你们带着什么家伙事没有?” “我们有登山杖,关键时候还有瑞士军刀。”沈杰说。 戴璐璐说,自己的背包都在山民那里,全身上下什么都没有,能不能分给她一些防身的武器。我把裤腰带上的多功能军刀拿下来,递给她。 戴璐璐好奇:“我听你们说话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而且还用这么高级的东西。”我教她怎么用这把刀,摁哪个绷簧可以弹出什么刀刃,每把刀刃的用途还不一样。 戴璐璐按动一个机关,弹出一把刀。我说道:“小心一点,刀开过刃,很锋利……” 话还没说完,戴璐璐突然做了个动作,猛地一挥手。我没反应怎么回事,沈悦涵惊叫,紧接着戴璐璐手一动,直刺我的心脏。 我脑子一片空白,到现在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下意识一躲,戴璐璐一刺走空。转动手腕猛地一划,我的肩膀就是一疼,低头看,衣服划开一个大口子,里面好像见了血。 戴璐璐还想近前攻击,沈杰跳过来,一脚踹过去,正蹬在戴璐璐的腰上。女人摔出去有两米多远,趴在地上不动。 他们两个赶紧围过来:“一木,怎么样?” 我的右肩膀疼痛难忍,小心翼翼把外面冲锋衣脱掉,露出膀子,衣服都掀开。看到肩膀上有道伤口,幸好不算深,有血流出来有点疼,衣服几乎都黏住。 沈悦涵把背包打开,拿出治疗外伤的药和绷带,她做这种事也没有经验,只是把药洒在我的伤口上,疼得我满头都是冷汗,又疼又麻。 沈悦涵正要上绷带,这时戴璐璐那里传来声音。戴璐璐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四肢趴在地上,微微仰起头,黑暗的月光下,整个人像是一只成了精的壁虎。 最恐怖的是,她的双眼变成深黑色,看不到眼白,嘴里传出无法形容的声音。 我张着大嘴怔在那里,肩膀上的疼都感觉不到了,我们三个人紧紧挤在一起,几乎听不到大家的呼吸声。 戴璐璐在地上缓缓爬动,四肢交替向前,动作不别扭不生硬。她到两米远的地方,纵身而起,手里握着那把刀,直刺过来。 “快闪!”沈杰大喊一声,他一推我们,我就地翻滚,而沈悦涵一跌趔,没有躲开。戴璐璐飞身到近前,一刀刺来,我和沈杰看傻了,这一刀直刺在沈悦涵的前心。 沈悦涵站在那里,像是不知道疼,下一秒钟身子一软,摔在地上。 黑暗中我心跳加速,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沈悦涵死了,我们回去怎么跟家里交待。完了,都完了。 这时候戴璐璐把刀拔出来,缓缓转头看向我,快速在地上爬动,奔着我就过来了。我也不跑了,紧紧抓住地上的背包,她来了我们就干!看谁能干过谁。 她的动作非常诡异,如同提线木偶,手脚并用速度极快,到了近前。 她把刀高高举起来,对准我就刺,这时忽然一道黑影飞出来,打在她的后心。 那黑影落在地上,借着月光才看清,原来是一根木杆。戴璐璐摔在地上,正要起来,这时树林里“嗖嗖”飞身跳出三个老头。 前面两个老头,其中一个是陆老头,还有一个不认识。后面那个老头,正是带我们进山的陈向导。 陆老头佝偻丑陋,但是此时的动作却迅猛绝伦,几个起落到了近前。戴璐璐翻身起来,握着刀要扎他,陆老头用脚尖在地上一挑,竟然把那木杆挑起来,落在手里,然后对准戴璐璐,横扫一抽。 陆老头大喊一声:“孽畜!”戴璐璐一下被抽飞了。真的是抽飞了,在空中横着飞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那个不认识的老头快步上前,就跟捆小猪仔一样,把戴璐璐四肢向后掰,攒了个马蹄扣,打了个死结。 戴璐璐在地上发出动物一样的声音,满地挣扎,动作行径如同野兽。 老头重重一巴掌拍过去,呵斥:“老实点!” 我跑过去抱起了沈悦涵,月光下看到她衣服上都是血。 第四百三十五章 祠堂 “悦涵姐,悦涵!”我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沈悦涵嘴唇微微动着,整个人陷入昏迷。 陈向导俯下身抱起沈悦涵,招呼一声:“回去再说。” 两个老头把长长的木杆子插在戴璐璐绳子中间,一人抬起一头,过年抬着猪一样,呼哧呼哧往回走。 我和沈杰互相对视一眼,直到现在,刚才发生的事还云里雾里,没回过这个味儿。 我们跟在后面。前面那仨老头都带着人,脚程却极快,我和沈杰跟得非常辛苦,不敢说什么。今天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做错了,付出那么多辛苦,结果救出一个怪物。 人家都提醒我们了,戴璐璐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可我们偏偏不信,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有些追悔莫及。 一路无话,回到山村。刚进村,就看到村头巷尾是灯秋火把,亮若白昼。山民们几乎都没有睡,男女老少出来夹道路旁,举着火把看着我们。 深夜中寒风凛冽,吹得火苗劈啪作响。陆老头和另外一个老头抬着戴璐璐,没有再回陆老头家,而是抬到了深处另一个建筑里。陈向导抱着沈悦涵继续前走,我们跟在后面。 一个小院子亮着灯,门口站着一个老太太,旁边趴着一条大黄狗。陈向导走到这家门前,说道:“婆婆,这孩子挨了一刀,我大概看了一下,没捅到要害,你看看。” 老太太挥挥手,示意送到屋里。 我们进了小院,陈向导低声道:“这是村里的卫生所,婆婆相当于大夫,很厉害。” 进了里屋,炕烧得热热乎乎,陈向导把沈悦涵放在上面。沈悦涵处于昏迷之中。我本来是从寒风中进来的,屋里乍暖,外面冷里面热,有些不舒服。婆婆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男人都出去,我检查检查这丫头的伤势。” 陈向导带着我和沈杰出来,说道:“你们也不用过于担心,这里就交给婆婆吧,你们跟我去祠堂看看。” 我们跟着他去了深处那个建筑物里,原来是村里的祠堂。里面都是很好的柱子,油漆斑驳,中间是院子,上面露天的天井。 正堂里燃着灯火,村里极少用电,可能是省电费吧。这里香火缭绕,几个老头站在天井的廊下,抱着肩膀。 在天井这中间,戴璐璐五花大绑捆在地上,她的瞳孔还是深黑色的,嘴里发出凶恶的声音。冲着我们咆哮,像是一只野兽。 老头们看到我们进来,有几个人义愤填膺,用手指着我们大声说着什么,听也听不懂。陈向导把我们掩在身后,缓缓说道:“几位不要动气,他们还是孩子,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不知者不罪。” 他转过头低声对我和沈杰说,以后不要再莽撞做事了。 我和沈杰不由自主叹口气。几个老头又开始互相说着什么,陈向导道:“他们在讨论,等到天明作法,为这个丫头驱邪气,不能再等了。” 天井里的戴璐璐非常痛苦,在地上扭来扭去,嘴里不断发出古怪的喊声,听的人汗毛倒竖。 一个老头大声喊着,应该是斥责,可戴璐璐的状态像是被附体一样,还在表情恶毒地喊着什么。 这些老头讨论过之后,有几个人走了,还留下一两个继续盯着。陆老头招手把陈向导叫过去,两人说着话,时间不长陈向导走回来,对我们说,刚才村里人研究,让我们两个回去睡觉,明天早上再来。 我赶紧说:“我们不能回去,这个乱子是我们惹出来的,我们要担着责任。今晚我想留在这里守夜。”说完我看向沈杰。 沈杰沉默了片刻:“我觉得我们还是回去的好,这里的事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一木,还是走吧,明天早上再来。” “你想回就回。”我看着戴璐璐,心里涌动着说不出来的滋味。 沈杰察言观色,拍拍我的肩膀:“你自己小心一点吧。”他和陈向导走了,整个祠堂里,只剩下我和几个老头。 老头们互相说话,我听不大懂,都是当地方言。他们在激烈讨论着什么,我一个人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这里有个神位,在供奉着什么,前面放着好几把椅子。我随便找了一把坐着,杵着下巴盯着天井里的戴璐璐。 戴璐璐像是一个上足了发条的木偶,身体所有关节都在乱动着,整个人在地上扭来扭去,看着就让人心底发寒。 一个老头走过来,对着我大声喊,然后指着后面。我大概听出来,他说这里供奉着老祖什么的。我回头看了一眼,里面冷锅冷灶,香炉灭着火。没办法,我站起来搬起椅子想换个地方坐。 谁知道这椅子腿儿挂着后面的椅子腿儿,这里似乎很久没动过了,我这么一动,两个腿儿缠在一起,后面的椅子发出了声响。 真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一个什么东西坐在后面的椅子上,椅子这么一动,后面那东西也动了,往前一扑。 就在这时,那老头速度极快,三步并作两步进来,一把扶住后面的东西。我这才看清是什么,后面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身上盖着黑布。椅子这么一动,带着他也在动。 我赶紧道歉,真不知道后面居然还有人。老头大声斥责我什么,我双手合十表示道歉。老头把那人扶正,然后黑布重新盖好。我眼皮跳了跳,这个人浑身僵硬,像是东西一样没有生命,难道是尸体? 老头弄好了,招手示意我跟他来。我们到了另一侧的房间里,里面有一张破床,他让我在上面休息。我苦笑着摆摆手,我来这里又不是睡觉的,而是守夜,尽一份自己的责任。 我说道,给一把椅子就行。那老头好像听懂了,指着里面,然后自己就走了。我进去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廊下,抱着肩膀,看着天井里的戴璐璐。 看看表已经凌晨三点多钟了,足足折腾了一宿,再熬两个小时天就亮了。 我揉揉生涩的眼,渐渐感觉困乏。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井里没什么人了,戴璐璐也不折腾。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抱着肩膀,困意上来,正要打瞌睡,忽然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一木,救我。” 戴璐璐不知道什么时候正在盯着我。 第四百三十六章 毒蛇 我昏昏沉沉正要睡觉,隐隐听到有人叫我。是个女孩的声音,我惊醒,瞪大了眼睛,天井中央的戴璐璐侧过头,眼神恳切地看着我。 她的状态似乎恢复了正常。我看看左右无人,心跳莫名加速,不去看她的眼睛。我刚侧过脸,听到她在叫我,“一木,一木。” 我实在坐不住,起身走过去,反正她捆的结结实实,也不用害怕。我没好气地说:“你在叫我。” “一木,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好难受,你救救我吧。”戴璐璐的表情显得特别痛苦。我实在是看不了她的眼神,侧过脸说:“我上了你第一次当,不会再上第二次。” “我怎么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喃喃地说:“我好难受。” 我叹口气:“不管你现在是什么状态,等到天亮吧,会有人为你治病驱魔。你现在的情况很严重。” “唉,”戴璐璐叹了一口气,“一木,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也知道自己有病,我不难为你。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个朋友,我爸妈和朋友如果和我失联了,他们会急疯的。我求求你了。” 她说的这么可怜,我有些不忍心,点点头同意了。戴璐璐轻声说了一个电话号码,我记在自己的手机上,然后她告诉我,这个朋友叫雪儿, 我看着她的样子,这么冷的天一个女孩子趴在地上,实在有点不人道。我一咬牙,跟她说,我没有放开你的权力,但至少能让你不遭罪。 戴璐璐眼眶红了,轻声说:“一木,你是个好人。”我瞅瞅四下无人,那些老头不知去什么地方睡觉了。我一俯身把戴璐璐整个抱在怀里,她很轻,可能还不到一百斤,柔弱无骨。 她紧紧依偎在我的怀里,甜甜地说,“真好。” 我抱着她一步步走向旁边的回廊,快要到的时候,她在怀里渐渐没有了声音。可能是睡着了吧,这时,忽然怀里传来笑声。 我低头这么一看,戴璐璐的双眼漆黑如墨,没有了眼白。她微微翘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一瞬间毫不夸张地说,我感觉自己抱着的是一条巨大的毒蛇。 我吓得浑身发僵,站在那儿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想顺手把她扔出去,又有些于心不忍。就在这时,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呵斥,我回头去看,有个老头醒了,指着我似乎破口大骂。 我左右为难,还是把戴璐璐放在地上,谁知道戴璐璐一口咬住我前心的棉袄,就是不撒嘴。 我左右拽着,老头大步流星赶过来,见状毫不留情,一只手猛地掐住女孩的腮帮子,狠狠用力,戴璐璐终于把嘴张开。 我趁机挣脱开,退后两步。老头死死摁住戴璐璐,一条腿的膝盖压在女孩身上,嘴里骂骂咧咧。我有点看不下去,就算她被什么附了身,也不至于死里弄吧。 我喊了一声“轻点”,老头还是不松手,我过去拉他。就在这时,老头忽然全身颤抖,像是触了电一样,噗通摔在地上。 我吓了一大跳,不是我弄的吧,就拽那么一下他就不行了?他如果真不行,不能赖在我身上吧? 这时才看清,老头的右手边缘狠狠咬着一条蛇。这条蛇不大,可能也就筷子粗细长短,但是吓得我头皮发麻,因为这条蛇是青色的。那种青色极为鲜艳,像是水滴流过最新鲜的叶子表面,鲜艳到甚至让人感觉妖异。 我心知肚明,蛇这种毒物,表面颜色越鲜艳,表示毒性越强。 那老头像是发了癫痫,在地上颤抖,嘴里吐着白沫。我站在旁边,浑身都是冷汗,再去看戴璐璐。她趴在地上,歪着头看我,表情狠毒。她的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缓缓张开小嘴,从嘴里又爬出一条青色至极的蛇。 这条小蛇蜿蜒地朝着我就爬过来了。 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大声呼救,祠堂里的灯光亮起来,好几个人打着手电过来。他们看到眼前这个场景,都有些惊讶,不过没有慌张。有人硬生生把我拉到后面。 他们从廊下的暗处取出几根木头长杆,用杆子打着青蛇。我都快看傻了,这些山民对付蛇简直轻车熟路。有个人过去,把被蛇咬的老头拽过来。青蛇还咬在他的右手侧。 那人从怀里掏出个小药瓶,往手上倒了一些,用手对着蛇转圈。我在旁边看得眼都直了,这条青蛇真的好像被转晕了,松开嘴“啪嗒”落在地上。 那人从旁边抄了个口袋过来,两个手指头对着青蛇一夹,然后塞进袋子里。这边大功告成,那边也完事了,把戴璐璐吐出来的蛇都抓起来。 这几个人用杆子挑起戴璐璐重新带回天井,对着我大声吼叫,指着鼻子骂。我低着头,也不敢反驳,主要是觉得对不起被蛇咬的老人。 那老人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被抬到了里屋救治。我心乱如麻,隐隐后悔,悔不该不听沈杰的话,晚上不呆在这里就好了,也惹不出这么大的乱子。 从屋里出来一人,我赶忙道:“那老人家没事吧?” 他瞪了我一眼,没搭理我,冲里屋喊了一声,这句话我好像听懂了。他说请老祖镇邪。 屋里又出来几个人,他们一起到了黑森森的暗堂里,时间不长搬出来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用黑布盖住了全身。 我眼皮跳了跳,正是刚才差点扑到我身上,疑似尸体的东西。 他们抬着椅子连带着上面的人形东西,来到戴璐璐面前,往她身前这么一放。戴璐璐像是特别害怕,竟然往后缩了缩。 有人一把扯开上面的黑布,终于露出了下面的真面目。隐隐的火光中,能看到这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端坐在椅子上,双手搭放在腿上。他微微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表情极度淡然,国字脸显得正气凛然。 这个椅子上的人,就是他们说的什么老祖,在这儿一坐,竟然把附身的戴璐璐吓得够呛。 第四百三十七章 驱魔 天快亮的时候,我被赶出了祠堂,马上给沈杰打了电话。他很快出现在面前,告诉我,他也是一夜没睡。我把祠堂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道:“我要联系一个人。” 沈杰很聪明,马上道:“你要联系戴璐璐说的那个雪儿?” “是的。”我说道:“不管怎么说,戴璐璐是无辜的,她的朋友和家人有权知道她在哪。” “好。”沈杰点点头:“你打电话吧,然后咱俩去看看悦涵的情况。” 我拿出手机,这里没有网,但是好在电话信号还是有的。我照着戴璐璐说的号码打过去,响了很多声都没有接。沈杰看看表:“才早上五点,是不是太早了?” 对啊,是有点仓促了,我这边儿很急,但没想到人家可能在睡觉。我正要挂电话,那边突然接了,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很冷:“谁?” “你好,”我有些慌乱,不知道怎么说好了,赶紧做个深呼吸,然后道:“你,你是雪儿吗?” “你是谁?”那边的女人还在问。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戴璐璐的人?”我问。 那女人声音的调门一下提高了:“她是我表妹,她怎么样了?我们联系她怎么联系不上。” 我问那女人是不是雪儿?女人声调很高,似乎发怒了:“废话,不是我是谁。赶紧说,戴璐璐怎么了?” 我告诉那女人,戴璐璐出事了,现在在辽西一个叫野人岭的地方。我把详细的地址告诉她。女人说了一声,你们等着,然后挂了电话。 我和沈杰对视一眼,剩下的事就顺其自然吧。天稍微又亮了一些,我们两人来到婆婆家,看望沈悦涵。婆婆让我们进去,沈悦涵正在熟睡,她让我们看了一眼再出来。 婆婆告诉我们两个,沈悦涵命很大,躲过了致命一伤。但是现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最好是能带出去大医院。 沈杰脑子很快,马上就说道:“一木,咱们两个兵分两路,一个带悦涵出去就医,一个留在此地,继续进行我们的计划。” 我没说话。 沈杰拍拍我的肩膀:“你留下来吧。留下来任务更加艰巨。”他看了一眼婆婆,没有明说。 我点点头,沈杰不愧是亲兄弟,很了解我的想法。我留下来比较好,一个是我担忧戴璐璐的情况,还有就是雪儿是我联系的,她如果带着人来,和我接头更方便一些。 就这么说定了,沈杰跟婆婆打了招呼,雇了当地两个山民。他们两人交替背着沈悦涵,沈杰跟着一起出山了。 他们走了,我留下来,铁三角只剩下我自己了。 幸好我身边也是有帮手的,就是陈向导,老头沉默寡言,却是本地通,极为可靠。我问陈向导,什么时候做法事给戴璐璐驱邪,陈向导苦笑说,这是人家山民的安排,他一个外人也不知道。 我忽然想起一个奇怪的事,跟他说,昨晚在祠堂我看到一个叫老祖的人,好像已经死了。 陈向导说:“那个老祖我知道,他确实已经死了,但是尸体不腐,像是一具木乃伊。他的事我也是知道一知半解,只知道他是建立这村的第一人,把乱葬岗整顿一新。所以此地山民都管他叫老祖。” 我想起昨晚的老祖木乃伊,三十多岁的年纪,面目如生,坐在那里沉稳有度。而且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看到他特别熟悉,竟然像是看到了我自己一样。 我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从山村深处传来一声唢呐,划破了清晨的寂静。陈向导眉头一挑,告诉我,这是村里紧急集合的信号,看位置应该是祠堂发出来的。 我们急匆匆赶过去,看到不少山民已经到了,都集结在祠堂门口。 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老头,手里捧着一个盆,里面竟然是半盆子的血。离得远的,都能闻到腥味扑鼻,我心里一颤,他们不会是把戴璐璐给杀了吧? 那老头用当地话说着什么,陈向导低声告诉我:“他说属牛、属鸡,属蛇的人都回去,十四岁以下六十五岁以上都回去。” 老头说完之后,呼呼啦啦走了一多半的山民,剩下的人排起了队伍。陈向导拉着我排在最后面,山民们一个接着一个上前。 到老头近前,老头用手蘸着盆里的血在山民的脸上画一道。画完了就可以进祠堂了。终于轮到我们,老头瞪着我,陈向导赶紧用当地的方言说着什么。 老头大声回应,陈向导点点头,低声对我说:“进去之后你可千万不要乱动了,别影响了驱魔大事。” 我有些难为情,还是点点头。老头用手蘸着血,在我的脑门上画了一道,就感觉皮肤发紧,味道腥臭难闻。 老头又给陈向导画了一下,我们两人才被允许进入祠堂。白天的祠堂也是阳光难入,四周都阴沉沉的,只有天井那里是亮的。戴璐璐被绑在地上,扔在那里呆了足足一夜。这么冷的天,我想想都心疼。 所有人都进来了,祠堂大门关闭,进来的这些村民三三两两错落有致站好,好像形成了什么阵法。围绕行廊一圈,面向天井。 这时过来两个老头,搬着一根柱子,径直插在天井的地上。然后抓起戴璐璐,绑在柱子上。戴璐璐那么娇小的女孩,此时披头散发,处于半昏迷状态。如果不是我吃过她的亏,眼前这种情况肯定会出手相救的。 几个老头抄着木头杆子,对着戴璐璐身前的地上一顿猛敲,然后集体唱起了山歌,我在角落里听着,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昏迷的戴璐璐突然把头抬起来,缓缓睁开眼,披散的头发落在一边,她的双眼呈深墨色,像是无底的深渊。 她猛地嚎叫了一声,那些老头敲得更猛了,杆子打在地上直冒火星子。戴璐璐无比痛苦,身体扭来扭去,嘴里时不时发出类似猫叫的声音。 她一边惨叫一边环视在场所有人,突然看到我。 我心里一惊,把眼睛避开。她用极为痛苦的声音说:“救,救我,一木哥,救我。” 第四百三十八章 小雪 戴璐璐叫的这么凄惨,我是不忍卒听,侧过脸不看,可她一声声的求救穿过耳朵,一直到我的心里。弄得我心烦意乱。 我偷偷瞄了她一眼,戴璐璐双眼漆黑如墨,表情狰狞,全身扭来扭去的,不像是恢复了神智的样子。奇怪了,她是怎么叫我的,这声音真的是她发出来的吗? 戴璐璐嚎叫着,求救声却也在声声钻入我的耳朵。我左右都不舒服。我想问问戴璐璐,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有人一把抓住我,是陈向导。就在刚才,我竟然迷迷糊糊朝着戴璐璐的方向走出了好几步。 陈向导看着我,皱着眉头问,你怎么了? 我喉头动了动,指了指戴璐璐说,我听她在叫我的名字。 “妖术。这是妖术。”陈向导把我掩在他的身后:“不要去听,不要去看。” 我大口喘着气,狠狠掐着自己的手,戴璐璐的求救声还是义无反顾地钻进我耳朵里。我心烦意燥,浑身不舒服,耳边又传来了那些老头用木头杆子敲击地面的声音。 两股声音交织在我的耳朵里,差点崩溃了,头上冒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这时突然传来几声惨叫,我以为是幻听,陈向导惊叫了一声。我从他的身后探出头看,戴璐璐一脸狰狞,张开嘴,正在往外不停地吐蛇。 这些蛇大概都筷子粗细长短,颜色不同,有的是青色,有的是黑色,有的是花纹斑斓,但无一例外都是色彩鲜艳欲滴。 祠堂天井的地上几乎全是这种蛇,少说也得百十来条,我都看傻了,戴璐璐的肚子好像蛇窝一样,怎么会吐出这么多毒蛇。 这些蛇在地上蜿蜒,朝着人群爬过来,几个老头大声呼叫,用木头杆子不停敲击。 戴璐璐像恶鬼一样大笑,嘴里不停喷着毒蛇。她旁边就是老祖的尸体,有些蛇都喷到了尸体的身上。 一个老头边做手势边大声招呼着什么,陈向导道:“他让我们赶紧走,所有人不能再在这里,要不然有生命危险!” 就看村民们开始撤退,所有人都非常慌张,我好像看到有两个老头摔在地上,好像被咬了。我想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被陈向导拉着出了祠堂,他告诉我,不要添乱。 他带着我回到陆老头的家,陆老头应该在祠堂忙活,并不在家,陈向导轻车熟路地热水煮茶。我背着手在地上走来走去,心乱如麻。我已经有预感,一切的线索根源就在蛇谷洞。秘密就在眼前,却出了这么多乱子,真是让人无奈。 我给沈杰打了个电话,他们已经回到了镇子,暂时把沈悦涵送进了镇医院救治。镇医院虽说规模也不大,但医疗条件比山村什么的好多了,沈悦涵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应该没有大碍。 这么多的线头,好歹有一个能暂时放心。陈向导招呼我喝茶,我是一口都喝不进去。他劝我,就算你满地乱走,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如静静等待事情变化。 “我相信一切都会往好处发展。”他说。 中午的时候,陈向导问邻居家要了一些热饼子,我是勉强充饥。吃完饭,陈向导带着我又回到祠堂,察看最新情况。 祠堂大门紧闭,我们不敢乱敲门,只能回去等消息。 时间很快过去,夜幕降临,天色渐渐暗下来。我在屋里正六神无主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沈一木,有没有人叫沈一木,出来!” 这是个女人声,叫的非常大,整个一条村路都能听见。我开始以为是幻听,仔细听确实有人在叫。就在发愣的时候,陈向导进来了,一脸的古怪:“外面有人喊你的名字,听到没有,村民们都出去看了。” “谁啊?”我急匆匆穿着衣服往外走。 “一个女的,好像从城里来的。”陈向导说。 我一肚子纳闷,在这里谁也不认识啊,怎么会有人跑到这样的深山老林找我呢? 我来到外面,只见村路上不少村民点着火把,三五成群,在看热闹。村路下面,缓缓走过来一个女人,这么冷的天,只穿着一件红色风衣,大波浪的头发,描眉打鬓的,看着就像是从事什么不正经行业的。 这样的女人在东南亚我见过很多,都是从事地下行业,打扮的花枝招展,尤其一些上了岁数的女人,打扮的程度更是过分,都没法看。 眼前这个女人,也是如此。她再怎么打扮,也掩饰不住眉角的风霜,脸上的鱼尾纹。她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沈一木,谁是沈一木?” 我忽然之间知道她是谁了,今天早上我给戴璐璐的表姐打了个电话,她的名字我没记错的话叫雪儿。我赶紧过去:“我是沈一木。” “唔,就你啊。”她上下打量我:“我是小雪。我是戴璐璐的姐姐,她现在在哪?” “呃,”我迟疑一下:“她出了点问题。” “我问你,她现在在哪,别回答没有用的。”小雪从兜里翻出一包坤烟,抽出一根细细长长的烟,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两根很漂亮的手指头夹住烟,然后朝空中吐出一大口烟雾。 整个过程特别优雅,透着从容,我一时看傻了。 “说话!别盯着我看。”小雪皱眉。 “她,她中邪了,被关在祠堂……”还没等我说完,小雪一口烟喷在我的脸上:“祠堂在哪?” 对于这样的女人,我实在应付不来,求救一样看向陈向导。陈向导走过来,“你好怎么称呼?” “我叫小雪。”女人不耐烦:“我妹妹在哪,赶紧领我去。” “是这样的,”陈向导搓着手说:“你妹妹中邪了,中了妖术,现在村里人正在给她驱邪。” “你们会驱个屁邪,赶紧说,我妹妹在哪,我没空和你们磨牙。”小雪极其不耐烦。 陈向导把我拉在一旁,咬着耳朵说:“这女人不是个好人,不能让她去祠堂,要不然会出麻烦。” “那怎么办?”我低声问。 陈向导道:“一会儿你把她先带回家,我去找……”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惨叫一声,小雪走过来揪住他的耳朵,“老瘪犊子,你们商量什么阴谋诡计呢?赶紧带我去找妹妹,要不然我撕烂你耳朵根子!” 第四百三十九章 闯关 陈向导那么沉稳有度的老头,耳朵在小雪手里扯着,半分能奶都用不出来,连连告饶。 没办法,他只好带着小雪去祠堂。整个过程小雪没有松手,就这么扯着,陈向导是一路惨嚎。后面不少山民看热闹,叽叽喳喳聊着,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城市女人。 到了祠堂,小雪看我问:“就是这儿?” 我赶紧点头。小雪松开陈向导,老陈捂着自己发红的耳朵躲在一边呲牙咧嘴。 小雪走上前“咣咣”敲门,时间不长门开了,有个老头探头出来:“谁啊?” “我!”小雪抱着肩膀叼着烟走过来:“你家姑奶奶。” 老头骂了一声:“有病。”就要关门。小雪过去“咣”就是一脚,直接把祠堂铁门踹开,老头都懵了,没明白咋回事。 小雪直接走了进去。陈向导一推我:“赶紧跟着,别让她惹出什么乱子。” 我赶紧跟着进了祠堂,山民们倒是很有规矩,没有发话,他们不敢进。 进了祠堂,小雪在前面大声喊:“有没有管事的?出来个喘气的。” 这时候有个老头从祠堂内堂里走进来,显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怒气冲冲地说:“你谁啊?我是这里的堂主,他么的,小丫头跑这儿撒野来了。” 他说的不是当地土话,勉强能听懂。我心里有些腹诽,当着我这些老头说方言,有女人来了,都改普通话了。 “你是管事的?”小雪说:“我找妹妹,她被你们软禁了是不是?” “放屁,谁是你妹妹?”这位自称堂主的老头眼珠子一瞪。 就在这时候,从天井里传出一声呐喊:“姐,雪儿姐,我是璐璐,快救我。” 小雪脸色骤变,往天井的方向去,从屋里窜出好几个老头拦住去路。小雪冷笑:“就你们这几个老毕灯能拦住的我?” 这时天井里戴璐璐哭喊的声音越来越凄惨,一个劲儿的叫姐。小雪疾步过去,老头进屋抄出了木头杆子,拦在她面前。 小雪忽然转头看我:“你叫……” “我叫沈一木。” “一木,把手机拿出来拍摄。”小雪说。我有些纳闷,还是掏出手机,这时小雪当着老头的面儿,开始脱衣服。 外套脱了,里面是红色毛衣,也脱了,露出薄薄的单衣。 她使劲儿晃晃头,头发弄乱,然后往前扑了两步,摔在地上,歪头看我。我的手机拍摄正好调出来,她指着老头开始哭:“杀人啦,强暴了,野人岭有没有人管啊?强妇女,软禁妇女,他们都是人贩子。救命啊……” 有个老头大怒:“胡闹什么。”上前拉她,小雪趁势把自己身子送上,正送到老头手里,她嚎得嗓子都劈了:“老头要在祠堂里强我啊,大家快看啊。救命啊。” 她这么撒泼,现场这些老头都不会了,互相看着。堂主大吼:“哪来的泼妇。”他看到我拿着手机,大怒:“手机给我,拍的东西删了!” 我赶忙躲开,画面更加混乱,看起来更真了。几个老头过来抓我,小雪看这些人走了,露出一个大空当,她把外衣一披,极快的速度冲向天井。 堂主已经焦头烂额,指着小雪大吼,抓住她! 此时小雪已经来到戴璐璐近前,小雪的口吻都变了,颤抖着说:“璐璐。” 戴璐璐还绑在柱子上,非常虚弱:“姐,你终于来了。” 小雪抖着手说:“别慌,姐姐救你。” 她们姐妹在这儿缠绵,我可惨了,被几个老头追的满祠堂乱跑。这些老头都是村里出身,天天爬山,那身体素质脚程速度都刚刚的。他们还会配合,又是堵又是追,终于把我抓到,狠狠摁在地上。 老头一只脚踩着我,从手里夺下手机,高高举起就要摔。 我都快哭了,手机太重要了,要和外界联系,我大叫:“不能摔!”老头哪能听我的,举手就要摔,就在这时天井那里出现了变故。 只听堂主惊叫了一声“啊?!” 老头们都停下来,一起往那看,我趴在地上,也在用特别别扭的姿势看过去。 被绑着的戴璐璐双眼墨黑,咧着嘴狠毒的笑,嘴里吐出一只青色的毒蛇,吐的方向正是小雪。 小雪低着头捂着肚子,看样子已经被毒蛇咬到。堂主急得跳脚:“这丫头一进来就撒泼,完了,让蛇咬了,人完了!” 这时小雪缓缓展起身体,慢慢把藏在腹部的右手拿出来,天井月光下落,正照亮了她的手。所有人都看到,在小雪的手里,紧紧抓着那条青蛇。 这条蛇竟然已经僵了,上下像是一根棍子。小雪的手势非常有讲究,大拇指按在舌头,其余四根手指掐在蛇脖子上,那条蛇竟然动也不敢动。 戴璐璐本来在狞笑,一下就愣住了,疑惑地看着小雪。 小雪右手掐着蛇,左手亮出小拇指,她的小拇指的指甲特别长,快赶上慈禧了。小指甲在青蛇的肚子上一拉,整个割开,用小手指在里面转了一圈,没看清怎么回事,再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出一个墨绿色的椭圆形东西。 我陡然一惊,马上认出来,是蛇胆!在东南亚,我看过很多客户都有喝蛇胆酒的习惯。 蛇胆一出来,青蛇彻底嗝屁。小雪扔在地上,用手一弹,那条蛇莫名就着起火来,能闻到祠堂里都是皮肉烧烂的味道。 她这一手彻底把所有人惊住了,堂主严肃起来:“你是谁?” 小雪非常江湖气地抱拳:“东北小雪。原八家将成员。” 东北小雪?我马上想起来的时候辉先生曾经说过,他有个好朋友在北方,就叫什么东北小雪,难道就是眼前这个风尘女子? 堂主应该是听过这个名字,马上也抱拳:“久闻大名。原来是小雪到了。” 小雪道:“我妹妹被附身了,你们这里也是妖气冲天,不过放心,我来了就好了。” 其他老头也不摔我手机,松开脚把我扶起来,我们来到小雪面前。 小雪打开腰间一个隐藏的小包,把刚才取下来的蛇胆放进去。 第四百四十章 大将风范 堂主道:“小雪姑娘,你名声在外,我们都听过你的名头。你这么厉害的话,就帮帮我们吧。刚才你妹妹吐出了很多蛇,还在祠堂里,非常危险。” 小雪没了刚才撒泼打滚的劲儿,从包里抽出一根烟,夹在手指头中间,细细抽着。她没有说话,而是四下打量祠堂,又瞅了瞅几个老头手里的木头杆子,忽然道:“你们是萨满会的?” 堂主点点头:“小雪姑娘好眼力。细说起来,我们算是自成一派,村里驱魔的本事都是老祖当年传下来的。”他指了指椅子上的尸体。 小雪看了看尸体,有些出神,然后点点头:“我帮你们把这里的蛇搞定。” 堂主歉意地说:“多谢小雪姑娘,怎么来的时候你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字呢?” 小雪冷笑:“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是歹人?如果是真是愚昧残忍之徒,我怎么会报自己的名字?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救表妹的,本来不想管你们的破事,但是念在你们心还是好的,就捎带手帮帮吧。先把我妹妹放开。” 此时戴璐璐还是附身状态,双眼漆黑如墨,不停张着嘴想要咬人,嘴里若隐若现出一个蛇头。 小雪径直走过去,出手如电,两根手指头探进戴璐璐的嘴里,掐住那蛇头,猛地往外一拽,一只五彩斑斓的毒蛇拽了出来。 这条毒蛇也不大,筷子长短,小雪嘴里叼着烟,两只手像是空蝶飞舞,一只手按住蛇头,一只手快速在蛇肚子上拉了一下,蛇胆掏出。 她把蛇往地上一扔,还没落地便自燃起来,空气充满着肉焦的气味。时间不长,毒蛇烧成了一摊黑色灰烬。 戴璐璐似乎无法相信地看着小雪。 小雪把蛇胆放进自己的小包里,然后出手掐住戴璐璐的腮帮子。 “你是谁?为什么找我妹妹的麻烦?” 戴璐璐狞笑,左右晃动脑袋,表情极为阴毒。 “不说是不是?”小雪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烟头凑过去,我们这些人在后面大气不敢喘地看着。小雪竟然把烟头按在戴璐璐的眉心上,一股烟冒出来,戴璐璐疼得拼命嚎叫,嗓子都喊劈了。 奇怪的是,她双眼里的黑色竟然慢慢变淡,最后恢复眼白,眼球全部复原。 小雪把烟头拿下来,眉心地方竟然没有留下烫疤。我都看傻了。 在东南亚我也见过一些法师的仪式,有真材实料的不少,但出手就像小雪这般神奇的,简直闻所未闻。这才是真正的大神。 戴璐璐看着小雪,哇一声哭了,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姐!” 小雪朝着这些老头挥手,“把人放了。” 老头们看堂主,堂主沉着脸点点头。有老头过去把绳子解开,戴璐璐松开了手脚,扑在小学怀里哭得这叫一个悲伤。 小雪轻轻拍拍她的后背,然后把她交给我,说道:“你把我妹妹看好了,出了一点事我扒你的皮。” 我汗都出来了,低声说,不敢不敢。 小雪道:“堂主,你这里雄黄有没有?” 堂主马上知道小雪这是要驱蛇了,叹口气说,我们这儿没这个东西。 “散参?” 堂主傻了眼,摇摇头说没听说过。小雪快速说道:“白金花,山茶花,豆角,仙人掌……别告诉我一样都没有?” “豆角和白金花有。”堂主赶紧说。 “马上找来,能找多少找多少,我都要,摆在这儿。”小雪看看表:“半个小时吧,快点。” 堂主赶紧吩咐几个老头出去挨家挨户的找。小雪道:“你们这儿肯定有人被蛇咬伤了吧,带我去看看。” 堂主眼睛亮了,不敢耽误,带着小雪进入内堂。我赶紧跟上,戴璐璐低着头还哭哭戚戚的,不过一直小碎步跟在我的后面。 到了内堂,刚进门槛便有一股特别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屋里支着两张床,上面躺着两个老头,旁边有一个锅里面正在焖着什么,气味就是从锅里传来的。 堂主道:“我正在用传统治疗蛇毒的方法,帮他们祛毒。伤口处理过了。” 小雪掀开锅盖看看,里面热水翻滚,散发着白气。她提鼻子闻闻:“是白金花吧。” “对,对。”堂主道:“你刚才说要这种东西,我就知道你是个行家。” 小雪说:“白金花治蛇毒是可以的,但是没经处理疗效太低,而且咬他们的蛇不光有毒,还有妖气。这么做是不行的。命先吊着吧,一会儿等你们东西到齐了我再动手。” 堂主叹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小雪转过头看戴璐璐:“好了,趁现在还有点工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回事。” 戴璐璐低着头说,自己偷着进了后山的蛇谷洞,不过没有进去,在悬崖上老远看了一眼就回来了。 “放屁!”小雪皱眉:“我大老远过来不是听你讲故事的,赶紧说!” 面对表姐的呵斥,戴璐璐绷不住了,终于说道:“我,我进了蛇谷洞了,还,还发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什么?” “我在洞里发现一个死人,还光着身子,给我吓完了,正要跑的时候,那死尸突然自己翻了个,她身子下面……压着一窝小蛇。当时的场景太诡异了,我吓得要跑,结果头晕脑胀,天地倒转,我便绊了一跤。有一条小蛇窜过来,后来的事我忘了,我以为自己被蛇咬了,结果身上没有伤,就连滚带爬地回来了。然后就……” “什么死人?”小雪皱眉。 “一个女的。”戴璐璐说:“没有穿衣服,也不知怎么能爬进这样的深山老林里,而且尸体没有腐烂,像是死的时间不长。吓死我了。” 小雪看着她:“璐璐,我告诉你,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身上还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刚才我只是勉强压住,它还在你的身体里没有出来。” “啊?那怎么办啊?”戴璐璐都快哭了。 小雪道:“你说你一个大姑娘,干点什么不好,整天出去瞎跑,拍什么视频段子,还专门去不干净的地方。你不出事都怪了!有什么脸哭!等这件事完事了,你好好回家给我反省去。” “姐。”戴璐璐抓住小雪的手,就哭个不停,开始撒娇。 第四百四十一章 往事 小雪真有点姐姐的样,见戴璐璐哭得梨花带雨,说道:“行了行了,留着猫尿吧,一会儿我给你驱邪!放心吧,你姐姐我手到病除。” 她一抬眼看到我了:“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小雪是高人,是真高人不是假高人,经过辉先生iso认证的。我激动的说不出话,好半天才道:“雪,雪姐。” “你不是北方人啊,说话怎么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儿。”小雪皱眉看我。 我赶紧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南方人,现暂居东南亚。我小心翼翼说:“雪姐,你认识一个叫辉先生的人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认识你们那边的人。我没有海外关系。”小雪一口回绝。 我着急不得了,说:“雪姐,我这么远来北方是有原因的,到这个村也不是无缘无故的,你能听听我的故事吗?我急求你的帮助。” 戴璐璐拉着小雪:“姐,一木是好人,你看他急的。” 小雪抽出一根烟:“快点说,一会儿村里人把草药找来了,我就没时间听了。再晚点还要给我妹妹驱邪。” 我赶紧讲了起来,从大伯过世开始,然后是二叔丢了一魂,地府的鬼差索命,请了辉先生才侥幸逃脱。后来到了北方,调查我们家祖上源头,一直查到了孙猎户,来到了这个山村。 林林总总,不厌其烦,我把整个过程说了一遍。 小雪上上下下看我,道,原来是这样,说起来辉先生确实不是外人,我认识他。 我当时就乐了,小雪道:“他选择隐居海外,我就不多谈了。既然他有这个话,让我照顾你们沈家,我自然是责无旁贷。”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原来你是孙猎户的后人。” 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是堂主。我点点头。堂主舔舔嘴唇,犹豫一下:“你随我来吧。” 正在我纳闷的时候,堂主一撩帘子走了出去,我只好跟在后面。出内堂到天井,堂主指着椅子上坐着的尸体道:“我们老祖,就是孙猎户的儿子。” “什么?!”我当时就震住了,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你们老祖是孙猎户的儿子?” 堂主点点头:“孙猎户有过两个孩子,一个是你爷爷;另一个就是你眼前的这个人,我们老祖。” 我想起来,调查孙猎户身世的时候,确实很多人都谈起过,孙猎户结婚的时候生了场怪病,全身出黑斑,结果染给了老婆,又传给了儿子。 他有俩儿子,一个命大没事,一个被染了怪病,扔进了深山。命大那个成了我们的爷爷。 我一拍脑袋说道:“孙猎户扔到山里的儿子压根没死,他就是老祖。” 堂主笑了笑:“你这小伙儿说话也有意思,没死现在在你眼前的是什么。他都死多少年了。” “我的意思是他是孩子的时候没死,虽然染了病,但还是活了下来。”我赶忙道。 堂主道:“他本来是死的,扔到了这个乱葬岗,可遇到了好人。那时候乱葬岗有个老人住着,是个守尸人。他看到孩子还有口气,就自己收养了,然后把自己的本事也传给了孩子。” “老人是谁?”我好奇地问。 堂主摇摇头:“多少年了,上哪知道去。老祖在十几岁的时候,老人就死了,老祖帮老人收了尸。后来老祖传下来的本事看,这个老人应该是萨满会的高级萨满。不知怎么流落到了这里。” “堂主,”我看着他:“当年孙猎户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诅咒能一直传到现在?孙猎户身上的黑斑,据说是尸斑,生孩子的时候它已经死了,我们家真的是死人的后代吗?” 堂主道:“趁着时间还早,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时间调到数十年前,那时候此处还是苦寒之地。有个猎户姓孙,这位孙猎户住在山里,靠着打猎挖药为生,身边只有一条大黄狗为伴。孙猎户有个本事非常神奇,便是在山里下陷阱,不说百发百中吧,也差不多。用自制木头签子做成的陷阱,很轻松可以抓到山鸡。本来终此一生,他也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消失在黑土地上,偏偏出了这么一件事。“ 快到冬天了,山上的猎物越来越少,孙猎户忧心忡忡,想要熬过这个冬天,必须储备足够的食物。他在山里下了几个陷阱抓山鸡,如果能凑齐,或许这个冬天不会难过。他带着大黄狗进了山,来到陷阱处,发现一个奇怪的事,陷阱已经被触发,木头签子并不是原状,但是陷阱里并没有山鸡。 孙猎户仔细查看,发现地上有一些鸡毛和血迹,马上判断出来,山鸡其实已经中招,但并不知被什么东西抓走了,先他一步捷足先登。 孙猎户又查了其他几个陷阱,发现自己的陷阱都被触发,但是上面连根毛都没有。也就是说,这山里藏着一个狡猾透顶的野兽,它没有出力自己捕食,而是盯上了孙猎户,专门等着他陷阱,好捞现成的。 如果在平时,孙猎户笑笑也就罢了,离开这片区域到别的地方下陷阱,但是如今凛冬将至,北境永不遗忘。这种情况下,争夺食物就是争夺生死。 孙猎户面色凝重,看来自己和这个野兽之间,在这个冬天只能活一个。 他仔细检查这些陷阱,趴在地上闻着气味,检查各种蛛丝马迹,终于发现了端倪。地上有一趟极为不显眼的爬痕。在深山之中,能有这样痕迹的野兽,只有一种。 那就是蛇。 而且孙猎户发现这条蛇体形很大,但是留下的痕迹很少,几乎不易察觉。这说明什么呢,孙猎户感觉后脖子窜凉风,这条蛇极其狡猾,它在有意掩盖自己的行踪。 孙猎户判断出来,自己所面对的对手,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动物,而且天生凶残。 这一刻反倒激起了他的好胜心。孙猎户重新做了几个陷阱,和先前的差不多,不过他添加了一个秘密武器。在地上插着极为锋利的铁签子,只是露出尖尖的头儿。 这种陷阱专门对付蛇的。蛇无足,在地上爬动,一旦爬过铁签子的所在,肚皮就会被深深的豁开。 第四百四十二章 对战 孙猎户设下如此狠辣的陷阱,饶着那条蛇奸似鬼,也得喝老子的洗脚水。 第二天他早早查看昨日布下的陷阱,果然在地上发现不同寻常的血迹,还有一些鳞片。 他循着血迹蹑足潜踪,一直找到深处,周围荒木蔽日,极为阴森荒凉。就在这个时候,孙猎户身旁的大黄狗没来由的狂叫,而且孙猎户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腥气。 孙猎户知道自己再往前走,就进入那条蛇的领地了,里面阴气重重,还是谨慎为好。他站在荒林外面抱拳,朗声说,蛇兄,咱们无冤无仇,彼此都过了一招,从此束手两家结好吧。我的猎物你不要动了,我也要过冬。 他也不管里面有没有再听,能不能听懂,还是按规矩说完了江湖嗑。 从树林回到家里,家徒四壁,孙猎户唉声叹气,往后的日子温度越来越低,动物更难抓到。还是想想实际问题,这个冬怎么过吧。 晚上他正在睡觉的时候,听到外面咕咚一声,大黄狗似乎呜咽了一下。他没有多想,继续睡觉,第二天起来到院子里,这才发现大黄狗已经死了。 孙猎户惨叫一声,大黄狗陪了自己将近十年,在山里去哪都带着它,是自己的得力助手,也是漫漫长夜的唯一陪伴。跟自己的亲兄弟也没什么两样了。 孙猎户跪在地上,抱起大黄狗的尸体,浑身都在抖。冷静之后,他仔细检查尸体,发现大黄狗是被毒死的,脸色发青,嘴唇也是青的,而且在狗脖子那里发现了蛇牙的痕迹。 孙猎户马上明白了,这是那条蛇的报复,它被自己的陷阱所伤,然后咬死了大黄狗。孙猎户昨天在荒林前,诚意满满的那番话算是白说了。 好。孙猎户点点头。你想玩,咱们就玩玩看。现在咱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孙猎户开始做了周密的计划,他把自己已经处理好的山鸡肉,挂在一个比较远的陷阱上。他已经摸清了蛇的出行规律,必然是在清早出现。 他算准了时间,蛇要吃肉还要把那么大的肉拖回去,需要大概半天的时间。孙猎户打了个时间差,回到了蛇的大本营,那片荒林里。他进到林子里一通寻找,在一棵大树下面,发现了一个窝。 窝里十几个蛇蛋,孙猎户发狠,把这些蛋全摔碎,满地流的都是蛋清和蛋黄液。弄完之后,他多少有些后悔,但干就干了,又能怎么样。这些小蛇全都死了,也换不回自己的大黄狗。 弄完之后回到家,坐在炕头惴惴不安,眼皮子跳得啊。担心蛇报复。 第二天孙猎户下山,去村里请白大夫。白大夫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行脚医生,而且家里还是出堂口的,颇有些本事。 他大概把情况说了一下,白大夫说,这好办,只要在你家布下一个阵法即可。孙猎户出钱,白大夫找村里的石匠,打出了十几个石头做的小乌龟。并请堂口老仙儿出马,在乌龟上点了朱砂,算是开了光,然后用线互相缠住,埋在孙猎户房子周围。 这种法阵专门避蛇,蛇肯定不敢进来。最后白大夫劝他,等这件事了,就回村来住吧,一个人住在深山老林也不是个办法。 孙猎户感谢了他的好意,并没有说自己下不下山。他用最后一点积蓄,在村里采买了过冬的必需品。天渐渐冷了,听说很多来逃难的人都死在山里或是村里,山中竟然能看到活活冻死或是饿死的倒卧。 这天晚上,孙猎户心事重重,坐在屋子里烤火,就听到外面有动静,似乎有人敲门。这寒冬深夜的,外面飘着雪粒子,走出门都滴水成冰,怎么会有人敲门呢? 敲门声也怪,有规律,响三声停一停,再响三声,听着就跟故意捣乱似的。 孙猎户顺手抄起刨炉灶的铁钩子,开了门到了院子里,朗声道:“哪一个?” 外面没有回答,敲门声还在继续。 孙猎户没敢轻易开门,踩着墙根的石头探着脑袋往墙外面看。只见在门外面,有个人正低着头,哐哐敲门。 这个人穿的极其破烂,露胳膊露腿,这么冷的天,戴着皮帽子都觉得冷,这人竟然近乎光着身子。 孙猎户疑惑更重,喝道:“你谁啊?” 那人缓缓抬起头,是个不认识的人,大概二十来岁,面色惨白,因为很瘦,显得尖嘴猴腮,嘴唇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孙猎户用铁钩子打着墙面,发出声音,再次喝道,你是谁?那人低下头,继续敲着门。 孙猎户有些恼怒,左右看看,只有他自己,还长得这么瘦弱,完全可以应付。他索性从墙边下来,过去把门打开,两人在阴冷的寒夜面对面站着。 突然那人冲过来一把扼住孙猎户的脖子,咬牙切齿嘴里念叨着什么,孙猎户手底下是有功夫的,双手错住那人的肩膀,猛地往外一压,生生给他压住,来了个喷气式。 孙猎户冷笑,就你这个小鸡仔还想来打劫。你要是好说好商量,我或许还能分你一点吃的。敢动硬,就去你么的。 他照着那人的屁股一脚,那人噔噔噔摔出去很远。孙猎户正要关门,那人突然又冲了过来,孙猎户大怒,给脸不要脸。他正要出手,那人一左一右两只手环住他的脖子,两条腿环住他的腰,整个骑了上去。然后那人一张嘴,孙猎户正和他嘴对嘴,距离极近,就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巨臭扑面而来。 这股臭味几乎成了实体,钻进了他的鼻子,进了他的嘴巴,整个难受劲和恶心劲儿没法形容。 他呕了几下,没有把东西呕出去,反而更多的臭味被吞进肚子里。他就觉得头晕眼花,往后倒退几步,砸在门上,整个人滑到地上。 那人还骑在他的身上,居高临下地说:“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没有表情,僵硬得冒着寒气。孙猎户刹那间明白了,能说出这番话的,只能是那条蛇。难道说眼前这个人,被蛇附体了? 就在这时,那人的衣服一动,从胸间探出一个蛇头来,吐着芯子,盯着孙猎户的喉咙,就要一口咬下去。 第四百四十三章 藏宝洞 孙猎户和怪人正在角力,突然那人怀里伸出一个蛇头,吐着芯子,照着孙猎户的喉咙咬了过来。 生死一刻,孙猎户爆发巨大的求生欲,他大吼一声,瞬间挣脱了那人的钳制。猛地一翻身,这条蛇咬在他的肩膀上。 幸好大冬天,孙猎户套着厚棉袄,这一口下去只咬了棉花。孙猎户抄着铁钩子,毫不留情猛地抽在蛇上。 这条蛇缩头又回到了那人的衣服里。那人站起来朝着孙猎户摇摇晃晃过来。孙猎户真是动了杀心,荒郊野外,深山老林,如今生死一刻,稍有慈悲之心,活下来的就不是自己。 他没有后退回屋,反而挺步向前,一钩子抽向那人的脖子。挥舞的时候,他发现钩子尖锐向下,再想收回已来不及,一钩子刨在那人的脖子上。 那人的脑袋当时就歪了,孙猎户心脏狂跳,那人的脖子竟然没有喷血。他使劲一收,随着钩子横向扯动,那人的半拉脑袋竟然掉了下来。 就算这样,那人还在向前走动,身体像是僵硬的木头人,关节上下动着。 孙猎户这才明白过来,这人恐怕已经死了很久,是冻死在山里的倒卧,尸体被蛇控制了。 孙猎户又抽了那人几个铁钩子,人已经死了,身体没用痛感,丝毫没有妨碍动作,追着孙猎户就进了门。 孙猎户满院跑,他还纳闷,死尸是蛇控制的。自己屋子里已布置好了结界,为什么死尸还能进来呢? 想不得那么多了,死尸近在眼前,孙猎户忽然想起一个对付尸体的方法。他急忙窜进厨房,死尸也跟了进去,两个人来回折腾,屋里一塌糊涂,瓢盆乱飞。 孙猎户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是一罐子盐。在山里此物非常珍贵稀缺,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死尸过来的时候,他一把掐住脖子,然后用手掏出一大把盐,全部塞进死尸的嘴里。 死尸愣愣站在那,身上竟然冒烟,越来越多,白烟滚滚,像是浇了开水一样。 它猛地往后一扑,摔在地上不动了。 孙猎户长舒了口气,用铁钩子把死尸的衣服撩开,并没有发现蛇的踪迹。也就是说,蛇根本没有跟着进院门。 他来不及多想,背着死尸来到门外,警惕地四下看看,走出去很远,来到悬崖边,用力把死尸扔了下去。 他回到家里,关上门,天色黑透了,刚才生死相搏,现在才缓口气。孙猎户感觉手掌有些痒,点燃油灯去照,发现手背上隐隐出现了一些黑色的斑点。 第二天,孙猎户下定了决心,这条蛇不能留着,要不然天天控制一具尸体过来袭击,自己还受得了受不了。 他下山找到白大夫,秘密说了这件事,白大夫又给他一道驱尸符,嘱咐他和驱蛇符埋在一起。最后白大夫说,这么下去不是那么回事,必须要斩草除根。 孙猎户点点头,他下定了决心,不能让这条蛇活着。再回到山里之后,他带足了食物和武器,趁着夜色出发,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来到了荒林。 荒林的深处就是那条蛇的寄居地,孙猎户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他进入到荒林里,轻车熟路找到了蛇窝,里面的蛇蛋前些日子都摔碎了,窝里竟然还有几条小蛇。 孙猎户点点头,心说话,你让我不好过,我也让你绝户。他抄起猎人叉,对准几条小蛇“噗噗噗”就是数下,把小蛇全部戳烂。然后用叉子把蛇窝搅得稀巴烂。 蛇窝下面,竟然露出一个神秘的地洞。孙猎户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往里看。这洞口也就人脑袋大小,人的脑袋能进去,但身子是别想了。 他把叉子顺着地洞捅进去,一直伸进去很深,好像真的捅到了什么东西。他狐疑之下,用叉子往外勾。这能勾得出来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是掏出了几样东西。 有一根类似萝卜的东西,孙猎户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泥土,眼睛瞪大了,居然是一根老山参,须子很长,有年头了。 有了这东西,自己就发了。 他又看了看其他东西,都是极其珍贵的草药。看来这个地洞是蛇用来藏宝藏的,自己这一趟真是来值了。 他把这些东西都打包装好,想用叉子再勾些出来,忽然听到树林外面传来一阵鸟的扇翅之声,一大群鸟飞起来。 常年走山的警觉性起来了,他马上判断出来有东西进来。他顺着旁边一棵大树爬上去,居高临下仔细看着。 阴晦的晨光里,他勉强看到地上有一条黑色的蛇在蜿蜒前行,几乎和周围的地面颜色一样。如果不是多年走山练出来的火眼金睛,恐怕真就漏看了。 这条蛇不粗,大概手掌宽窄,但是极长,足有两米有余。蛇三角头,一直爬到了蛇窝近前,看到里面惨死的小蛇,它扬起上半身,不停地吐着芯子,能看出愤怒到了极点。 蛇显得焦躁不安,到处乱爬,而且用头撞树。孙猎户看得也是于心不忍,心说话,咱俩井水不犯河水多好,非要你死我活。 他现在不能下去,好猎手就是要等机会,现在蛇正处于暴走时刻,冒然现身,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就这么等着,竟然等了一天,天色近黄昏,渐渐暗淡的时候,这条蛇不那么狂躁了,盘起身子立在蛇窝处,张着蛇嘴,迎着月亮的方向,不停吐着芯子。 孙猎户看得聚精会神,等了片刻,那条蛇似乎进入了某种境界里,一动不动,像是木雕石刻一般。 这时,蛇的嘴里缓缓飞出一颗珠子,光亮璀璨,发着白色的光,周围照得毫发毕现,就连地上的枯草都那么生动。 孙猎户眼珠子瞪圆了,他不知道这是何物,但肯定是天下至宝,如果拿到这东西,别说自己,就连以后三代都不愁吃喝,富甲天下。 这条蛇一动不动,那珠子凭空悬浮。孙猎户一不做二不休,从树上悄无声息地落下来。蹑手蹑脚来到近前,他实在忍不住,伸出手去抓空中的珠子。 第四百四十四章 驱蛇 孙猎户手都快伸到珠子上了,那条蛇还是无所觉察。到了这个时候,孙猎户还是极为谨慎的,把刀横握在手里,腾出另一只手拿珠子。 悬浮在空中的珠子终于被他抓在手掌里,就在这个瞬间,珠子的光芒被藏在掌心之中,蛇陡然睁开眼睛,有所觉察。 这一瞬间,蛇是错愕的。孙猎户有备打无备,先下手为强,陡然出手,一刀捅过去。 蛇在没作反应的情况下,割破了脖子,半拉脑袋都掉了。孙猎户不敢恋战,转身就走,这时候就感觉后屁股一疼,回头去看,那半拉蛇脑袋,竟然咬到了自己屁股上。 孙猎户生死时刻也是发狠,回手一掏,紧紧抓住蛇头,大吼一声扔了出去。在他最后的记忆里,看到黑糊糊的东西扔到树林深处。 他一路赶回家,到家的时候就不行了,整个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他勉强把自己的裤子退掉,用很别扭的姿势去看屁股,蛇一咬之下,穿透了棉裤,蛇牙已经深入肉里。 受伤的地方已经变黑,又麻又痛,孙猎户想支撑着去取蛇药,走了没两步,摔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这一夜怎么过去的,谁也不知道,第二天清晨孙猎户醒来,发现自己没有死,手里紧紧捏着蛇吐出来的那枚珠子。 也就是说,这枚珠子极有可能,能够让人起死回生。如果从这个角度说,其实孙猎户已经死了,只不过又活了。 后面的故事很多人都讲过,孙猎户带着蛇洞里k来的老山参下了山,变卖之后有了一笔巨款,在村里盖房子娶了小媳妇。后来身上出现了尸斑,毒发身亡,小媳妇也死了,留下两个孩子。 一个扔进山沟,被守尸人抚养,一个留在村里长大,成了我们沈家的爷爷。 堂主讲完这个故事,我半天没回过神来,疑云没有解开,反而更多了。我纳闷地说:“还是有很多事没有搞清楚,孙猎户的故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堂主指了指他们老祖的尸体,老祖坐在椅子上,摆放在天井。我舒了一口气,这个老祖按理说,也是我们沈家的爷爷,和我爷爷是亲兄弟。 “孙猎户死的时候,老祖还是小孩吧。”我说:“他爸爸的事,他怎么知道的呢?” 堂主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抚养老祖长大的老人说的,也可能是父子连心。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并不是当年孙猎户的事有多真有多假,而是解决你们现在沈家的诅咒。” “诅咒的来源就是那条蛇。”我说。 堂主道:“不光那条蛇,你们沈家现在的长辈接连暴毙,和当年的尸毒也有关系。现在要解决这件事的关键,就是先解除诅咒。” “怎么解决呢?”我有些着急。 堂主看着我,说了四个字:“物归原主。” 我有些纳闷,问什么意思。堂主道:“当年蛇吐出来的珠子。” 对啊。我一拍手,当年那颗珠子哪去了。 正在这时,有几个老头背着木筐进来,把搜集来的草药全都倒在地上。小雪和戴璐璐听到外面的声音,走了出来。小雪蹲在地上,仔细检查这些植物,拿起来闻闻。 有个老头说:“妹子,你要的东西都找齐了。” 小雪翻了个老大的白眼:“你管谁叫妹子呢。嗯,东西确实都齐了,你们现在在天井再燃起一堆火。” 几个老头互相看看,堂主道:“小雪姑娘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去做,别磨磨唧唧的。” 众人都是山里人,燃起一堆火还不是手到擒来,取来很多的木头,浇上油,点火往里一扔,顿时冒出熊熊大火。 小雪道:“一会儿我来作法,火不能断,看到什么都别害怕。” 众老头都是身经百战过来的,自然不会害怕。小雪让我照顾戴璐璐,戴璐璐像是小绵羊一样,乖乖地藏在我的身后。 小雪拿起地上的那些草药,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把手上的草药扔到火堆里。谁也不敢打扰她,静静看着她作法。 小雪随手捡起,然后念动什么咒语,再把草药扔进火里。反复这么个过程,等了能有十来分钟,忽然听到细细碎碎的声音。 戴璐璐轻叫了一声,抓住我的胳膊,我轻轻伸手拍拍她的手,示意没事。从祠堂各个角落里,爬出很多条蛇,有大的有小的,大的也不过两根筷子粗细,身上都是带着深深的颜色。有黑色有绿色,还有斑斓的花色。 这些蛇一出来,所有人都为之一凛,说是不害怕,这么多毒蛇怎么可能安之若素。 小雪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她根本不去看周围的情况,一直做着自己手头的事,念动咒语,往火里扔进草药。 这些蛇密密麻麻开始往火堆的方向去,我们就站在周围,马上就感觉脚下全是蛇。 戴璐璐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再看,紧紧靠着我。我低声说:“这些蛇都是你吐出来的。”这句话不说还好,说完戴璐璐几乎吓晕了,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我也有些后悔,说这些干嘛,怕她吓个好歹,小雪一会儿准不高兴。 剩下的时间就是煎熬,明知道这些蛇不会咬我们,可它们成群从自己的鞋面上爬过去,那滋味还是不好受,就像是走高空悬丝一样。 这些蛇如飞蛾一般,自动投火,钻进大火里烧死。空气中传来肉焦的气味,极其难闻。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没有任何蛇爬出来了,地上的草药也烧得差不多。 小雪双手合十,对着这堆大火念念有词,似乎在忏悔什么,谁都不敢说话,现场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小雪缓缓睁开眼,放下双手,说道:“下一步救你们被咬伤的村民。” 堂主赶忙道:“天色已晚,要不然就先休息休息。” 小雪冷笑:“那几个老犊子过了今晚就救不活了,他们能挺到现在都是奇迹,你希望我去休息吗?” 堂主尴尬地笑了,赶紧道歉。小雪走进内室,我们几个跟在后面。戴璐璐脸色很白,显得极其虚弱,她也不顾及什么了,全程都在挽着我的胳膊,能看出非常难受。 我低声说,你没事吧?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一条蛇 小雪来到内堂,揭开大锅,从兜里掏出几张符咒,念念有词,然后点燃之后扔进锅里,告诉众人赶紧熬出药水,给这几个中了蛇毒的老头喝。 我说道:“这么简单的事,你怎么一开始不弄?” “简单?”小雪冷笑:“你真不是我们国内的人,海外蕞尔小邦,红口白牙张嘴就来。看着简单,你来啊!” 我闹了个大红脸。小雪还真是小辣椒,谁都不敢惹,一句话能怼死人。 戴璐璐虚弱地说:“姐,你说话好听点,人家是海外友人。” 我赶紧道:“你们都误会了,我们沈家人没有外国护照,都是堂堂正正的国人。我只是常年定居在东南亚而已。” 小雪冷哼一声,出来看看天色:“大家都休息吧,这地方我盯着。尤其是璐璐,你睡几个小时,等鸡叫天亮的时候,我给你施法驱邪。你是最费劲儿的,我要先养养神。” 小雪让堂主搬来一把躺椅,她坐在上面,盯着大锅里熬煮的药水,慢慢合上眼睛。 堂主做个手势,示意我们都出来,他让人带着我和戴璐璐暂且休息。 我正要去找陈向导,谁知道戴璐璐死活不离开我,一直拽着我的袖子。我好言相劝,说你睡一会儿,天亮之后有的罪遭了,可这姑娘就是不撒手。没办法,我们两人只好一个屋,事先声明,这跟我无关啊,我没有其他想法。 祠堂里有客房,房间特别狭窄,只有一张床,我让她休息,我在旁边拖了把椅子坐。 当然了,如此简陋条件,还有几个小时要作法,不可能洗了澡穿着睡衣舒舒服服睡,只能和衣而卧,勉强打个盹。 戴璐璐脱了外面的冲锋衣盖在身上当被子,躺在床里,轻声说:“你也上来休息吧。” 我摇摇头:“不妥当。” 戴璐璐索性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拽着我的胳膊:“没想到你这么封建,躺在一起怎么了?心底无私天地宽!我现在很害怕,你就不能陪陪我吗?” 我无奈,只好躺在她的旁边,我们两人都是面朝上,看着黑森森的天花板,谁也没有说话。 我告诉她,睡吧。 她一翻身面朝着我,嘴里哈出来的香气都喷在我的耳侧,我觉得有点痒,索性背过身。戴璐璐一把抓住我,低声说:“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说道:“谈不上,我们之间萍水相逢,事情解决完了也要天各一方。” “能见着就是缘分。”她口气很犟。 我很困,不想和她辩论,闭着眼装没听见。戴璐璐把头拱在我的胳膊上,低声说:“我好辛苦的,现在生活压力很大你知道吗,我又是搞短视频和直播的。每天都要想点子,然后我一个女孩还要亲力亲为去冒险,我真的是太累了。” “唔。你辛苦了。”我吱吱呜呜说。 戴璐璐撑起脑袋,看我:“你对我什么感觉?" 我这时候是真困了,迷迷糊糊地说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直接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猛地打了个激灵,坐起来的时候,戴璐璐已经不在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冲出门。到了外面,祠堂里空无一人,此时天色已经蒙蒙见亮。 这时堂主从一间屋里出来,我赶忙过去问戴璐璐的情况,堂主道:“她姐姐小雪,正在作法驱邪……” 话音还没说完,屋里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正是戴璐璐发出来的,那动静就跟产房里生孩子差不多。 这一声惨叫,我头皮发麻,冷汗差点下来。那女人一边惨叫一边说:“一木,一木!竟然喊我的名字。” 这时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正是小雪:“你们谁把那个叫沈一木的叫来,我妹妹找他。” 堂主一推我,撅了撅嘴,示意进去。我赶紧掀开帘子走进去,屋里很暖和,有几个老头,还有女人在外屋守着,惨叫声是在里面的房间。 老头们认识我,让我赶紧进去。我来到里屋门前,深吸口气,掀开了帘子,顿时一股扑鼻的血腥气就过来了。 眼前的一幕彻底把我吓傻了。 戴璐璐脱了上衣躺在床上,小雪站在旁边,她的一只手竟然完全插进了戴璐璐的肚子里。 我都看傻了,还有这种做手术的方式,把肚子豁开之后,直接把手伸进去掏。 戴璐璐的肚子上全都是红色的血和黄色的液体,说不出是什么东西,顺着肚皮往下流,床下面放了个盆接着。 小雪头发披散下来,额头都是冷汗,可表情不变,呵了一声:“忍住!” 戴璐璐真的像是要生产的女人,脸色苍白如纸,那汗顺着皮肤往下淌。我看得几乎不敢呼吸。 小雪回头看到我,喝道:“傻站着干什么,过来,抓住我妹妹的手。” 我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步步走过去,戴璐璐一把抓住我的手,似乎能从我这里传递出力量。 “忍住啊,出来了!”小雪喊道,慢慢她把手往外提,就看到一条蛇居然被她从戴璐璐的肚子里抓了出来。 我张大了嘴,直接看傻,原地升天。戴璐璐一声惨叫,感觉手指甲都扎进我的肉里了,我竟然没感觉疼。 这条蛇是黑色的,还挺长,滑不留手,像是一条巨大的黄鳝在左右扭动。 黑蛇越抓越长,出来得越来越多,我紧紧盯着,安慰戴璐璐:“快了快了,看到尾巴了。” 就在这时,小雪忽然“哎呀”一声,手里没有拿稳,这条蛇竟然挣脱了她的手,全身一缩,重新钻进了戴璐璐的肚子里,速度之快,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这条黑蛇想必就是万恶之源,驱邪的源头,这么缩回去我是暗叫可惜。小雪功败垂成,用旁边的毛巾擦擦头上的汗,再擦拭戴璐璐的肚皮,把血和黄色液体擦干净。 戴璐璐的肚皮竟然是完整的,并没有开刀豁开的迹象。我都有点傻了,刚才小雪明明把手都伸进去了,而且掏出一条蛇,结果现在肚皮完好无损,连个伤口都没有。 小雪喘了两口气,看着戴璐璐:“璐璐,你能不能坚持住?” 戴璐璐咬着牙,挺起上半身,看着自己的肚子,咬牙切齿:“姐,再来!” “好。”小雪双手抚着戴璐璐的肚皮,手法越来越快,肚子开始溢出鲜血,越来越多,肚皮渐渐看不见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小雪的交待 小雪为戴璐璐驱魔,第一次失败,她擦擦汗,决定再来。双手抚着戴璐璐的肚皮,稍微用力,双手就伸了进去。 整个过程如同变魔术,不破坏肚皮的情况,一双手伸进了肚子里面。我紧紧握着戴璐璐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小雪的手在戴璐璐的肚子里搅动,戴璐璐连声惨叫,紧紧抓住我的手,手指甲陷入肉里。 小雪猛地把往外一用力,又把黑蛇从肚子里拽出来,蛇越拽越长,左右扭动,整个场面又血腥又是诡异。 小雪好像有些力竭,大口喘着气,胳膊和手都在哆嗦。那条蛇似乎极其得意,扭动着身子又要钻回戴璐璐的肚子里。 小雪叫了一声,再次用力,把这条黑蛇完全拽了出来。好家伙足有一米长短,在空中扭来扭去,看上去不像是蛇,倒像是一只变异了的大蛆。 小雪这时候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她张开嘴把这条蛇往自己的嘴里塞,这条蛇扭动着身子,钻进了小雪的喉咙,瞬间没了踪影。 我和戴璐璐都看傻了。小雪摸着自己的头,脚下跌趔了一步,我赶紧过去扶住:“雪姐,你没事吧?” 小雪闭着眼睛非常难受,指着旁边的椅子,我扶着她慢慢坐下。小雪说话很虚弱,“璐璐。” 戴璐璐用毛巾擦拭了自己的身体,肚皮完好无损,她看了我一眼,红着脸把衣服披在自己的身上。 “姐,我在这儿。” 小雪说话似乎气若游丝:“你已经没事了,赶紧走,离开这里,回家。你妈妈特别着急,还在等你。” “姐,你怎么了,你这样我能走吗?”戴璐璐着急地说。 “走,走。”小雪睁开眼睛,忽然发怒:“你在这里能干什么?只能添乱。一会儿天亮了,马上走!我不想看见你。” “姐……”戴璐璐哭了。 小雪看了我一眼:“姓沈的,想解决你家的事,天亮之后必须把我妹妹送走。我再帮你。” 我无奈,走到戴璐璐身边,轻声说:“一会儿我送你走。” “滚。”戴璐璐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不用你管。” 小雪咳嗽着,勉强站起来,“你个臭丫头,想气死我是不是?好,你不走,我走,我自己去山里,直接死去!” “别,别,”戴璐璐哭着下了床:“我走行吧,你别生气。但是你要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那条蛇怎么会钻进你的身体里?” 小雪看着她,叹口气:“那条蛇现在我没办法处理,只好先封印在自己的身体里,这不算什么大事。好了,你该走了。” “姐,你别骗我,要不然你打死我都不走。”戴璐璐说。 小雪勉强挤出一点笑:“这条蛇在你身上没办法,在我这儿,我有很多招制它,你走吧。” 戴璐璐掀开帘子往外走,看了我一眼:“你不送送我啊。” 我只好送戴璐璐出来,到了外面,堂主还在搓着手等着,见我们出来赶忙问怎么样。我心念一动,跟他说能不能派两个村民帮戴璐璐出山。谁知道这句话戳到戴璐璐肺管子了,她大声说:“我不要谁走,我自己能走。” 堂主愕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来不及细说,就被戴璐璐拽着出了屋子,一路出了祠堂,到了外面的山路。 戴璐璐冷冷地说:“我不会走的。” “你姐姐……” “她说下大天我也不会走的,我知道她藏着事。姓沈的,你要是念在我们之间还有点情义,就帮我打听我姐怎么样了。对了,你刚到这个山村时住在什么地方?” 我告诉她陆老头屋子的方位,她点点头:“我会再和你联系的。” 说着,她没有出村,而是顺着村路去了陆老头的家。我叹口气,从外面回到小雪的房间。 小雪已经缓和过来,脸上有了血色,见我回来,虚弱地问,我妹妹走了吗?我点点头,告诉她,亲眼看着你妹妹戴璐璐离开了山村,走远了。 小雪没有细究,长长舒了一口气,慢慢抬起右手。这时候我看到她的右手已经变成深黑色,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两秒惊叫一声:“你中蛇毒了?” 小雪点点头:“第一次拽出这条蛇的时候,我就被它咬了一口,要不然它也不会这么轻易缩回去。” “雪姐,那怎么办,我让他们熬药。”我赶忙要出去,小雪摇摇头,虚弱地说:“你别忙活了。他们的草药没有法力加持,根本没有作用。而这个加持,只有我才能做,现在我的法力已经用不出来了。” “雪姐,那怎么办?”看着小雪,我心里真不是滋味。这女人嘴狠手黑,可不知怎么回事,看她现在这个样子,让人不好受。 小雪微微闭着眼说:“沈一木,接下来你要听好我说的话。” 我蹲在她的面前,心怦怦跳:“雪姐,你说。” 小雪轻声说:“要解我的蛇毒,要解你们沈家的问题,其实都是一个根源,那就是当年的蛇妖。孙猎户碰到的那条蛇,已经修出了内丹,成了气候。它被孙猎户阴了一道,心意难平,这么些年,已然成妖。要解决我们的问题,就要斩妖!” 我心脏狂跳。 小雪指着床上的背包,我赶紧取过来,她从里面艰难地掏出一把桃木剑,然后递给我:“这上面浸染着我的天葵血,经年浸泡,上面能够辟邪镇魔。你拿着,然后去蛇谷洞,杀了那条蛇妖。” 说着,她把桃木剑给我。我嘴里发苦,看着这红彤彤的一把木头剑,不敢接。 “拿着!”小雪喝了一声。 我艰难地把这把剑握在手里,“姐,这是用你的血染成的,那得需要多少血啊。” 小雪忽然笑了,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冷气:“沈一木,你是不是没有女朋友?” “你怎么知道的?”我惊讶。 小雪看着我的样子,又笑了,摇摇头说:“别打听了,去吧。对了,要去斩蛇妖,它很狡猾,现在很可能又是灵体状态,你会找不到它的踪迹。要引它出来,必须要当年它丢失的那颗珠子。” 我挠着头:“这就麻烦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颗珠子也是下落不明。” 第四百四十七章 寻找内丹 说到当年的珠子,我一个头两个大,整个故事里并没有这颗珠子的存在,孙猎户死了,也没听谁提到过珠子的去向。 这么多年过去了,上哪找这小玩意,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小雪摆摆手,闭着眼睛说:“我现在体力不支,勉强支撑还有余,其他事做不了。你如果想解决这里的问题,就自己想办法。” 说着,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我愁眉不展从屋里走出来,堂主凑过来问怎么样了,我把整个情况说了一遍。堂主沉吟:“当年老祖也没提起过那颗珠子,你要找的话,还是回孙猎户生前住的孙家村看看。” 我叹口气,知道希望不大了。 回到陆老头家,找到了陈向导和戴璐璐,我说了现在的情况,只能先回村再说。 戴璐璐道:“我跟你回去。” 行,她要跟着去也行,回村之后就让她待在那里,不要再进山了。天色蒙蒙亮,不能耽误时间,离着二叔的十日期限,还有两三天,再这么耽误下去,就算斩了蛇妖也没用。 我们三人简单收拾了东西,离开了野人岭,一路回到了孙家村。在路上我已经给沈杰打了电话,他早早在村里等我们。见我把戴璐璐领来了,极为惊讶。 我把整个情况讲述一遍,沈杰叹口气说,真是一波三折。他告诉我,沈悦涵现在恢复的挺好,在医院里休息。 陈向导跟我们进山两三天了,现在要回家,我不能让他白忙活,给陈向导转了一些钱,感谢他的帮助。陈向导还挺感动,老头说:“这样吧,我再帮你们一次。我带你们去孙猎户生前住过的房子,那里到现在也没人住。” 他带着我们几个来到了村的东头,那里有一户破烂的大瓦房,院墙塌陷,长了荒草,前后三间房子早已经破败不堪,能看出很多年没人住过了。 “孙猎户死了之后,这里就空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人住。你们想找线索的话,可以进去看看。”陈向导说。 把他送走,我们三人进了院子。来到房子前,大门开着,里面黑洞洞的。我掏出手机用光照着,能看到极为破败,满地狼藉,炕上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大白天的,屋里也阴森森的,我们三人走了进去。分头寻找,家具什么的都已经烂了,随便一动都能激起一股烟尘,呛得直咳嗽。 能看出来这里肯定遭过贼,值钱的东西,有价值的线索基本都没了,就剩下破椅子坡桌子。我随便踢了一脚椅子,下面“唧唧唧”窜出好几只黑色大耗子,吓得我来回蹦。 检查一圈,什么都没发现,我从屋里出来插着裤兜,看着昏沉沉的天,十分郁闷。这时沈杰走出来,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发现。 “还有几天了?”我问。 沈杰和我默契程度很高,他说道:“算起来还有三天。沈悦涵在医院里,伤虽然没有大碍,但是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如果二叔这次没有闯过这道劫难,恐怕她的情况会更糟。” “三天……”我喃喃地说。 沈杰摇摇头,轻声道:“希望不大了。” 这时戴璐璐走了出来,“我发现了一样东西没敢乱动,你们过来看看。”我和沈杰对视一眼,跟着走进去,来到后面的屋子。这里更是破烂,地上很多碎屑,天棚生着很多蜘蛛网。 戴璐璐走到墙角,指着地上。我和沈杰走过去看,发现落在地上的,是一张残破的挽联,原本写在白布上的,但是现在多少年过去,早已蒙尘,特别脏。 挽联上隐约能看到“千古”两个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友白明敬上。” “这是挽联,”沈杰说:“应该是给孙猎户的。他死了之后,有一个朋友叫白明的,给他敬上挽联,表示追思。” 戴璐璐点点头:“我找了一圈,什么线索都没有,就看到这么个东西。” 他们两人正要走,我蹲在地上仔细看着。沈杰拍拍我,问怎么了。我眨眨眼说:“这个人姓白,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我想了想说:“沈杰,你还记得白寡妇吗?就是村里的出马仙儿。白寡妇说,她爹以前是村里的行脚医生,和孙猎户是好朋友。而且我听堂主说过,白寡妇的老爹也是出马仙儿,很有些道行,他们家的堂口是世袭的。” 沈杰道:“你的意思是,这是白寡妇她爹给孙猎户上的挽联?那又怎么了?他们两个本来就是朋友。” 我舔了一下嘴唇,“我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没有太大根据。你们说孙猎户留下来的那颗珠子,会不会落在白家?” 沈杰眼睛亮了:“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道:“就是没来由冒出来的想法,白家是出马仙儿,对于动物修炼吐出的内丹,他们肯定懂,知道这东西值钱。孙猎户死了之后,白寡妇她爹来这里找过便宜。” 戴璐璐道:“那我们现在就去。” 我一把抓住她:“稳住!这么珍贵的珠子,白寡妇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交出来。她如果一口否决了,这事还不好办了。” 沈杰点点头:“再者说,毕竟这一切都是我们猜测,如果不在人家手里,我们冒然去也失了礼貌。” “那你们说怎么办?”戴璐璐着急:“我姐姐还在山里中了蛇毒呢?” “我们都着急,”我说道:“晚上吧,咱们三个偷着去白寡妇家,看看她在干什么。” 打定住了主意,我把地上的挽联捡起来收好。我们三人出了废宅,去陈向导家呆了半日。黄昏降临,寒冬的山村早早就黑了下来。 我们三人找了借口从陈向导家出来,没有直接去白寡妇家,而是在村里转了两圈。 沈杰忽然笑了:“现在我们又是三人组,悦涵不在,补充了璐璐。” 我看了看戴璐璐,戴璐璐绷着小脸不理我。 沈杰道:“等这些事办好了,璐璐可以和姐姐一起,去东南亚玩玩,我们全程接待。” 戴璐璐瞅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才不去呢。” 第四百四十八章 走阴 夜色降临,我们三人来到白寡妇家。我和沈杰让戴璐璐在外面等着,我们翻墙进去,而戴璐璐冷笑,说这么高的墙对于自己来说小菜一碟。 既然她这么自信,我们也没有强求她留下。 墙面不算太高,关键是冬夜巨冷,整个墙面冻得像冰雕。好不容易爬到上面,骑在墙头看向院里。沈杰低声道:“我记得她家好像没狗。” 我点点头,手搭凉棚观察四周情况,不光院子,就连白寡妇家的房子,都黑森森的,一点光亮没有。 戴璐璐也爬上来,轻轻问,不在家? 沈杰摇摇头:“此人古古怪怪,不知道搞什么名堂,大家小心一点。”说着,第一个纵身从墙上跳下。 戴璐璐正要往里跳,我拉住她,轻声说,你最后下,我们先进去。戴璐璐在黑暗中眼睛眨呀眨地看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也跟着跳了下去。 在下面我张开手,戴璐璐也跳了下来,我正好扶住她,我们两人撞个满怀,脸色都红了。 沈杰道:“我说你们能不能挑个时间再花前月下,这都什么时候了。” 我和戴璐璐咳嗽着松开手,我们三人蹑足潜踪,小心翼翼来到房前。透过窗户看进去,里面黑得一塌糊涂,什么都看不见。 我小心翼翼来到门前,尝试着推了一下,没有推动。然后拉着把手往外拽,门“吱呀”一声开了个缝隙。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我指着门里,示意自己先进去。 看着黑糊糊的门缝,我又后悔了,有些胆寒,白寡妇那张横肉老脸浮现在脑海里,一时手有点僵。 我正寻思纠结着,戴璐璐先我一步过来,顺手把门推开,然后走了进去。我想拉她没有拉住,戴璐璐回头看了我一眼,说道:“磨磨唧唧的,我来吧。” 她进去之后,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没了踪迹。 沈杰笑了笑:“这姑娘对你还真是有感情了。” “怎么讲?”我问。 沈杰道:“她见你犹豫,又怕你有危险,所以先你进去探路,这感情还不深吗?” 让他说的,我是有些感动又有些诧异,说道,不至于吧。沈杰道:“那你自己掂量。行啊,你这一趟也没白来,或许能谈个女朋友。” 我摇摇头:“根本没想那么多,办完了事我还得回马来,璐璐是北方人,天南海北差着十万八千里。一面之缘,完事就完事了。” 沈杰也不再开玩笑,“戴璐璐怎么样了,怎么进去也没个声音?” 我推开门,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我轻声叫着戴璐璐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 “呦,不能出什么意外吧。”沈杰吃惊地说。 我让他在外面等着。我闪身进了房子,刚一进去感觉不对劲儿。 怎么形容呢,像是一步踏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有一种再也回不去的强烈感觉。我离着门槛不过就是一步,马上退步回去,这一退回去发现坏事了。 一步退回去,自己并没有出屋,而是困在这个黑森森的环境里,伸手不见五指。我心脏狂跳,有种不祥的预感,原地再往回退一步,还是在这个环境里。我连续往后退了好几步。 周围的环境依然没有改变。我真是慌了,大声喊着沈杰的名字,声音完全扩散不出去,也没有回音,就这么消散在黑暗里,像是被黑色完全吸收了。 我站在原地发僵,全身就像被紧紧捆绑一样,完全无法动弹。过了好一会儿,从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是女孩的声音:“沈一木,是你吗?” 是戴璐璐!我像是久旱逢甘雨,马上大声喊:“璐璐,我在这儿。” 时间不长,从黑暗中隐隐晃动出来一个人影,因为周围太黑了,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看到这个影子扑过来。 “沈一木。你在吗,吓死我了。” “我在这儿,你过来。”我说着,那人影越来越近,来到了近前,我感觉到了她的呼吸。 她抱住我,喜极而泣:“真的是你。” 我也是狂喜,如此诡异的环境下,戴璐璐凭空出来,像是出现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紧紧回抱着她。 我们两人再没有说话,黑暗里也看不到彼此,但能感受到呼吸和温度。我紧紧抱着她,心里涌动着无法言喻的情愫。 我正要说什么,戴璐璐轻轻道:“别说话,让我体会一下现代的感觉,我要深深记在记忆的深处,以后你走了,天涯海角相隔,我也会记得这个感觉。” 这句话彻底击垮我了,我轻声说:“璐璐,要不然我们试试吧。” “试什么?”她呢喃地问。 “能不能在一起。”我说:“我第一眼看见你……” “不要说话。”戴璐璐轻轻道。 我在黑暗中静静抱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就感觉身上越来越冷。越冷我就越想抱紧她,周围的温度在急速降低,我几乎冻僵了。冻到了极点,反而感觉到一阵无法描述的温暖。 我喃喃地说着,“璐璐,璐璐……” 就在这时,突然黑暗里出现了一丝光亮,一个人影像是从深处凭空出现,一把揪住我的脖领子:“死猴崽子,你想死吗?!” 这一声吼把我从昏沉的状态里唤醒,我猛地打了个激灵,看着眼前自己抱着的,竟然不是人,而是一块长满了白毛的破烂棺材盖子,上面爬满了蛆虫,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我吓得大叫一声,那人揪住我的脖领子,狠狠骂:“小瘪犊子别出声,跟我走。死在这儿我不负责。” 我懵懵懂懂在黑暗中跟着这个人走,整个过程都在极度迷糊之中,等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来到了门外。 沈杰和戴璐璐已经在门外了,看见我大喜:“你终于出来了。” 我这才看清楚,救我出来的人正是白寡妇,她手里举着一个类似夜明珠的东西,放着莹莹白光。她见我的眼睛死盯着这个东西看,赶忙翻手收了起来,那珠子没了踪影。 沈杰道:“一木,你还傻愣着什么,谢谢白奶奶救你一命。” 白寡妇气得呼呼的:“你们胆子太大了,没经我允许私闯我的房间。你们知道我这里面是什么吗?” “什么?”我问。 白寡妇道:“我这间屋子通着阴间,你刚才走阴,差点就没回来,知道吗?!” 第四百四十九章 谈判 我汗如雨下,想到刚才的诡异情景,浑身都不自在。 白寡妇笑:“刚才我看到这小子正抱着一个棺材板子啃……”我赶紧咳嗽一声,红着脸说:“白奶奶,你……你这是干嘛去了?” 白寡妇道:“你们几个小兔崽子不知天高地厚,我的房子是你们随便进的吗?幸好没出什么大乱子,真要走了阴回不来,你们这些因果全都背我身上,我这不是倒了霉了。” 说着,她回头把门关上。 沈杰颇感兴趣:“原来你这屋子通着阴间,早知道我刚才就进去了,开开眼也好。” “不用着急,你早晚有嗝屁的那天,到时候去了看个够。”白寡妇没好气:“对了,你们几个来干嘛的?” 我吱吱呜呜的时候,沈杰道:“行了,咱们直说吧,白奶奶,我们来取一枚珠子。” “什么珠子?”白寡妇三角眼立起来,背着手问。 沈杰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孙猎户当年死了之后,他有一枚偷来的内丹,是蛇妖的。我们就是来取这件宝物。” 白寡妇不耐烦:“不知道不知道,上我这儿碰瓷来了,快走吧,赶紧回去睡觉。” 戴璐璐挤过来:“白奶奶,我姐姐中了蛇妖的蛇毒,现在只有拿着这枚珠子才能进山里把蛇妖引出来,你就帮帮我们吧。” 白寡妇说,我上哪帮你们去,你们说的什么珠子我根本没见过。 说是这么说,能看出她的语气有些犹豫,而且透着心虚的不耐烦。 “走吧,走吧。没什么珠子。”白寡妇往外撵我们。 沈杰道:“那你告诉我们,当年那枚珠子哪去了?” 这下白寡妇生气了,大声嚷:“我怎么知道,你们爱上哪找上哪找去,跟我没关系。大晚上偷着进我家,我要是报警,你们仨全都的进去,听见了没有?” 我往前凑近,白寡妇极为警觉,“想干什么?” “白奶奶,你刚才救我出来的时候,我看你手里拿着一枚珠子,放着光,那是什么?”我问。 “是什么跟你们也没关系,走,都走。”白寡妇往外推我们。 我和沈杰对视一眼,我们两个同时动了,沈杰一把抓住白寡妇的两只胳膊,把她压在墙上。 白寡妇大惊:“小兔崽子,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我伸手进她的兜里掏,这下白寡妇急眼了,大声喊:“来人啊,有人抢劫啊,来人啊!我一个老太太,他们都不放过,乡亲们救命啊。” 我一时掏不着,一头汗:“璐璐,别让她喊了。” 戴璐璐从兜里掏出擦汗的毛巾,犹豫一下说:“白奶奶,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得罪了。”她把毛巾整个塞在白寡妇的嘴里。 我摸了上衣兜,又摸裤兜,终于摸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表面光滑。从白寡妇兜里拿出来,果然是刚才的珠子,大概有小指甲盖那么大小,盈盈可握,捏在两个手指尖,来回揉动,手感极好。 珠子发出柔柔的白光。我们几个人都看傻了,一时间忘了呼吸。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惨叫,沈杰抱着裆蹲下,白寡妇竟然一膝盖顶在他要害上。白寡妇挣脱后,夺过我手里的珠子,“嗖”一声钻进了黑暗的屋子里,再也不见。 沈杰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破口大骂,他吸了口气就要往里冲,我一把拉住他。 房子里通着阴间,虽说不知道真假,但是宁可信其真,因为里面太诡异了。 “怎么办?”沈杰大怒:“眼瞅着咱们就可以完成任务了,横空里又蹦出这么个贼老太太。” “这倒是好事。”我说:“现在可以确定当年孙猎户留下来的内丹,就在白寡妇手里,很可能就是刚才的珠子。要不然她也不能做贼心虚。” 戴璐璐点点头:“你说得对,现在怎么办?” 沈杰捂着要害,倒吸冷气,咬牙切齿地说:“我烧了她的房子,看她出不出来。” “别,别,犯法的咱们不干。”我说道:“要把她逼出来方法很多。你们跟我来。” 戴璐璐看着沈杰一瘸一拐地不忍心,过去扶着他,我看得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我们三人绕到后屋,我推门进去:“第一次来白寡妇家的时候,她家的格局我差不多背下来了,你们看。” 屋子面积狭窄,靠墙放着一张神龛桌子,上面摆放着香炉和一些供品,后面的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红纸,上面写着毛笔字,大都不认识。 戴璐璐道:“这里应该是仙家出堂的堂口。” 我点点头:“我不知道什么是出马仙,但看这里的格局,也能猜想到,是白寡妇拜神的佛堂。” 沈杰歪着眼看我,“一木,你什么意思?” 我清清嗓子大声说:“白奶奶,你在不在?不管你能不能听见,我都要说,我们现在就在你家的堂口上,有什么话咱们好说。如果你一直想偷偷摸摸,我们也不客气了。” 我走上前,供品的碗里放着鸡腿什么的,我伸手就去拿,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老太太的尖叫:“你们谁敢碰?” 我们不用回头去看,就知道白寡妇来了。果然,这老太太一脸阴沉走进来:“你们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沈杰大怒:“你过分我们过分,刚才你老那一腿,我到现在还疼。我还没有留后,真要出了事,你能负责么?” “哼,就冲你们几个坏种,你们沈家还想留后。你们几个跟当年的孙猎户一样,一个鸡味。” 我本来没想到动她的神龛,可她说话太损了,我脸色也下来了:“白奶奶,你到底怎么想的,霸占着我们沈家的东西不还?按道理说,那珠子应该是我们沈家的,是我祖爷爷留下来的。” “你还好意思提你们祖爷爷,”白寡妇哼了一声:“他的珠子又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偷那条蛇妖的?如果当年他没这么贪心,能有今日之祸吗?” 我说道:“你话也不能这么讲,如果当年祖爷爷没偷这枚珠子,他也不可能下山,也就不可能娶妻生子,就没有现在的我们。” 白寡妇歪着眼:“他偷对了呗?” 沈杰坐在一边椅子上:“我也不和你废话,珠子还给我们,我们进山抓蛇妖,了却多年的恩怨。” 白寡妇冷笑:“就你们,进山还不够蛇妖填牙缝的。” 第四百五十章 进洞 白寡妇这么瞧不起我们,我有点不高兴,冷笑道:“你放心,我手里还有对付蛇妖的法器。” 白寡妇来了兴趣,看着我。我一摸身上,才想起小雪赠的桃木剑在包里装着,没有带来。 白寡妇等了半天,也没见我掏出什么,说:“就算珠子给了你们,也是找死。趁早收了这份心思。” 沈杰跟她说,找不找死是我们自己的事,你把珠子给我们就行。 白寡妇看着我们三个人,一时没有说话。我们互相看看,等着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白寡妇道:“蛇妖不蛇妖的我没听说过,不过蛇谷洞那地方确实非常凶险。这样吧,我请香问老仙儿,它同意,我就把珠子暂时借给你们。如果它不同意,你们就算赖在我家也没用。实话告诉你们,那枚珠子确实就在我手里,此物极其珍贵,而且玄机重重,真要给你们,你们几个小孩崽子没有一个能担得住,我相当于把一个灾星送到你们手里。” 白寡妇把我们全都赶出了这间屋子,然后屋门上锁。 大家没办法,只好在外面等着,沈杰说这老太太会不会搞什么鬼。戴璐璐道,应该不会,她没必要和我们耍把戏。 等了能有十几分钟,门“吱呀”一声开了,白寡妇面无表情地走出来。 我们都在看着她,她指着戴璐璐道:“丫蛋儿,你过来。” 戴璐璐有点发蒙,走了过去,白寡妇从怀里掏出那枚珠子,白光莹莹,放在戴璐璐的手里。 “此物你来保管,关键时候有大用。”白寡妇道。 我和沈杰全都看着戴璐璐,一时不明白为什么白寡妇会把珠子给她。白寡妇又指着我,勾着手指头。我狐疑走过去,白寡妇拿出一样很奇怪的东西放在我的手心里,那是一把钥匙。 白寡妇道:“这把钥匙是开那间可以走阴的房子大门的,你保存好。” 我纳闷地说,这东西对我没什么用,我又不走阴。白寡妇没说什么,只是叹口气:“我白家堂口传承了三代,能不能从我手里再传下去,谁也不好说。你过来。” 她用手一指沈杰。沈杰都懵了,挠着头走过来。白寡妇道:“你着急去什么亚吗?” “东南亚。”沈杰道:“我家在那。倒是不怎么着急。” 白寡妇道:“等从蛇谷洞回来,大概一周后,会有一个姓苏的小姑娘上门,你如果不着急,在这里住下,到时候代我问她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写好了,交给你,但你现在不能看,只能等她上门再打开。她回答了问题后,你要做相应的处理,我写得很详细。” 说着,她拿出一个红色的信封交给了沈杰。 我们几个人互相看看,非常纳闷,沈杰疑惑地说,白奶奶,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有点不得其解。 白寡妇道:“明天早上咱们一起出发,我随你们进山入洞。有我在,你们的成功率就不会那么低了,咱们还有得一搏。” 我们几个都在迟疑,这白寡妇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白寡妇不耐烦:“行了,都回去吧,明早过来集合。” 我们三人没有翻墙出去,而是堂堂正正走了正门,回去休息的时候,沈杰道:“我怎么听着白老太太有点交待遗言的意思。” 我摆摆手:“别瞎想了,这一趟咱们尽量谁也别出意外,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第二天早上,我们三人来到白寡妇家,她已经锁好了门等候多时,大家开始往山里进发。中午的时候到了野人岭的山村,我们先去村里看了小雪。小雪的情况非常不好,极度虚弱,被蛇咬的部位已经成深黑色。 她在给自己疗毒,用刀放血,面前摆放着尿盆,里面已经是半盆子的黑血。 戴璐璐一下就哭了,抱着小雪哭得泣不成声。小雪非常恼火,说好让她回家的,这个妹妹就是不走。小雪也没有招儿了,她虚弱地对我说,“沈一木,照顾好我妹妹,她如果有一点意外,你看我怎么弄你!” 我深吸口气,发了毒誓:“雪姐放心,就算我怎么样了,也不会让璐璐发生危险的。” 山村的堂主还算不错,派了一个老头辅助我们。一行人没有耽搁行程,继续往深山进发。 林子越来越荒凉,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山风吹过,在山体之间发出鬼哭狼嚎的怪声。将近黄昏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一处山谷,四面断崖,高可攀云。 山村老头用猎刀砍断荆棘,清理出一条路,戴璐璐说道:“蛇谷洞就在前面。” 我们顾不得休息,艰难跋涉,来到了一处悬崖前,抬头上看,在大约十米的高度,有一个巨大的山洞口。周围怪石嶙峋,枯木横生,看着就感觉一阵凄凉。 我们没急着上去,先在悬崖底下清理出一片空地,然后安营扎寨,搭好两个简易帐篷。 大家吃了饭,浑身热乎乎的有了力气。等再出帐篷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整个山谷笼罩在一片无法言说的黑暗里。 大家讨论是现在上去,还是等明天早上。沈杰一口否决了明早的提议:“现在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算上今天满打满算也就是两天了。把所有赌注都押在明天,实在太冒险。” 我也同意这个提议,“洞里这么黑,白天晚上也不影响,还是现在去。” 戴璐璐道:“我去过一次,这次我来带路。” 我们几人来到悬崖下面,我看着白寡妇苍老的身体,问她能不能行?白寡妇眼睛一瞪:“当然不行了,让我跟着你们几个猴崽子爬这么高悬崖,我能死在上面。” 山村老头憨厚地笑:“大妹子,要不然我背你上去。”白寡妇白了他一眼:“个老东西,便宜你了。” 戴璐璐腰里栓着登山绳,打着头灯,第一个爬了上去。我和沈杰跟在后面,老头果然背起了白寡妇,在最后。 十米高的悬崖,算起来也是三层楼多,虽说坑坑洼洼的很好爬,可真到了高处,一阵阴风吹过来,腿肚子都在哆嗦。 戴璐璐先爬到了上面,把登山绳用专业的金属扣固定在石头上,绳子啷当下来,可以方便下面的人上来。 我实在坚持不住,只好拽住了绳子往上攀。就在这时候,就看到山村老头背着白寡妇“嗖嗖嗖”从身边爬过。 我的脸在黑暗中红了,自己一个年轻人,爬山竟然比不过背着人的老头。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中邪 大家都爬上了蛇谷洞,洞口相当大,里面呜呜往外吹冷风,温度极低。我们都把外衣的拉链拉上,还是感觉寒气一股股吹在肉上,说话都喷白气。 山村老头打着手电照进洞里。手电的瓦数很大,照出一个硕大的光圈,投射在高高的黑色洞壁上,让人感觉有种诡异的窒息感。 洞壁上怪石嶙峋,像是一个个凝固的怪兽,阵阵怪异的风声吹出来,我腿肚子有点哆嗦。 山村老头第一个走在前面,我和沈杰紧跟其后,白寡妇在我们后面,戴璐璐殿后。这么一支奇怪队伍,进入洞窟深处,沿着崎岖的路往里走。地势极其凶险,一会儿爬上一会儿爬下,洞窟大到说话都有回音。 空气中极为潮湿,时不时能看到地下水凝成的小溪从石缝里钻出来。走了能有半个小时,我们深入洞窟内部。戴璐璐轻声说道:“大家小心,上次我就是在这里看到的尸体。” 戴璐璐指着洞顶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说:“就是这儿,我记得。”说着用手电筒四下照着。周围地势不平,有一块凸起来的坡,周围都是乱石。 山村老头照顾着白寡妇,老头老太太还弄得挺火热,坐在干燥的石头上休息。我们三个小辈儿的,拿着手电筒四处察看。沈杰累的呼哧呼哧直喘:“尸体呢?在哪呢?” 戴璐璐站在一堆乱石的前面,用手电照着:“不对啊,我记得就是在这儿。你们看这些石头,都是不自然地摊开着,说明确实被什么东西压过。” 我用登山杖扒拉了几下石头,然后蹲下来看了看,用手电照着:“你们看,这是什么?” 他们围过来看,地上有一件女式的薄纱,应该是贴身穿着的,上面一片血污。戴璐璐惊叫说:“就是那具女尸的,当时她身上盖着东西,就是这件薄衣服。奇怪,她哪去了?” 沈杰疑惑地四下里看着:“不会是诈尸了吧?” 我们在这个空间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现在只能继续往前走。要往前走必须爬过眼前这座凸起的陡坡。沈杰第一个上去,手脚并用顺着石头爬到了最顶端。 他蹲在上面用手电往下照,大叫一声:“我看到了,在那!” “什么?”我在下面问。 他道:“尸体,女人的尸体,在水里。你们快上来吧。我先下去看看。” 我本来想提醒他,自己不要去,太危险。话还没说出,沈杰已经下去了,身影晃动,很快在陡坡上消失了。 山村老头背着白寡妇,我和戴璐璐,我们分别爬上了陡坡。站在高处,打着手电往下看,坡的那一面还挺陡的呢。能听到黑暗中有涓涓流水的声音,声响空旷,可以知道空间的体积大到超出我们想象。 我拿起一块石头扔下去,发出极为空旷的一连串回音。我喊着沈杰的名字,下面却没有任何反应。 我们几个顺着陡坡往下爬,白寡妇突然道:“不对劲,先停停。” 我们在坡中间停下来,白寡妇坐在一块打石头上,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了一把,手上都是香灰。叫过我们几个,抹在身上或是脸上。 我有些着急:“沈杰哪去了?” “这猴太着急了,你们先把辟邪的香灰擦上,我感觉下面有太重的阴气。”白寡妇交待。 我擦了香灰,又从包里掏出小雪增的那把桃木剑,手里挽了个花。能感觉心脏狂跳,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们继续往下爬,越往下温度越低,这里没有风。这种感觉我在槟城的葬礼上曾经体验过一次,那是去一家火葬场,明明是夏日,外面温度极高,可在大厅内部却感觉到森森凉意。 我让工作人员把空调关小点,他们却告诉我,空调根本就没开。之所以这么冷,是因为此处阴气太重。 我胡思乱想着来到坡底,用手电扫过,再走不远就是一片深深的地下水,那里形成了一片深黑色的湖。 戴璐璐手电光扫了一圈,惊讶地说,沈杰不见了。 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大声喊着沈杰的名字,整个空间在嗡嗡回响,却没有任何回应。 我们向前走着,数道手电光亮在交相闪烁,洞壁上映着硕大的光圈。可在我们目光所到的地方,并没有沈杰的踪影,这小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有点慌了,沈杰啊沈杰,你可千万别有事。沈悦涵刚刚度过难关,如果你折在这个诡异的洞里,我真是没法交代了。 我们来到地下湖边,我蹲着向前方照去,湖面距离岸边还有一米多的落差。水面波澜不惊,光线掠过,视线中是一片黑色深渊。 就在这时,戴璐璐忽然怔住,手电照着前面,牙齿咯咯咯作响,眼睛直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也用手电照过去,只见在湖水深处,有一个花白的东西在水面漂着,上面坐着一个人,好像是沈杰。 我心都快从腔子里跳出来了,和戴璐璐的手电光线合并在一起,光更强了。花白的东西酷似一朵巨大的白色莲花,沈杰的姿势也怪,双腿盘起,一只手结了个古怪的手印,另一只手放在膝盖处,闭着眼睛,整个人像是雕像。 “他,这是什么情况?”我磕磕巴巴地问。 白寡妇道:“这小子中邪了,得赶紧把他弄回来。” 那白莲花果然顺着水流慢慢向远处飘起。戴璐璐推了我一把:“快下水救你哥哥。” 别看现场这么冷,我汗都下来了,来的时候就穿着一件冲锋衣,要在这样的地下湖里游泳,得需要特殊的衣靠。 白寡妇道:“你要冻死他啊。摸摸这水。” 我趴在岸边,把手伸到下面的湖面,就这么一碰,就觉得手指尖一股透心凉窜上来。水温极低,估计接近零度。 白寡妇道:“水凉不凉?” 我脸色苍白,点点头,跟她说好凉。 白寡妇道:“我不用摸就知道。这里是地下水,常年不见阳光,汇聚阴气,不凉才怪呢。” 山村老头补充说:“这样的水下去没两分钟就得完犊子。” 戴璐璐着急:“那怎么办,看着他死吗?”沈杰已越飘越远。 第四百五十二章 救人 沈杰坐在白莲花上,顺着黑色的地下水越飘越远。这时候必须当机立断,要不然来不及了。 戴璐璐质问我:“你到底下不下水?不下我!。” 她这话真是让人恼火,我大声说:“那是我哥,我能不着急吗?这样吧,你把冲锋衣脱下来给我,我多穿两件衣服下水,能多抗一会儿。” 戴璐璐非常干脆把外衣脱下扔给我,颇有挑衅地看着我,“去吧。” 她的外衣太小,只能穿在里面,我脱下外衣,想把她的衣服穿上,白寡妇道:“你们两个小年轻的脑子怎么这么死性呢?” 我问她什么意思。 白寡妇道:“你们怎么不想想,那个小伙子是怎么到水里的,全身还没有湿……这里没有古怪吗?” 说着,她打开背包,把香炉放在地上,然后又拿出碗碟子,里面装好了鸡鸭鱼肉。她又拿出了三根长香。戴璐璐着急:“奶奶,你别耽误时间了,现在起什么香。” “待着你的!你懂什么。”白寡妇不耐烦,点燃了手里的香,插在香炉里,嘴里念念有词。 戴璐璐打着手电照着远处沈杰,此时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要消失在地下水的深处。 她走过一推我:“不用你了,我自己去。”说着她把冲锋衣再穿上,来到岸边,看着黑森森的湖水,深吸口气要往下跳。 我拉住她,让她别冲动,戴璐璐眼圈红了:“这就是我的脾气,我不能丢下任何一个同伴。沈一木,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有点无奈,觉得她情绪太激动,此时不是和她掰扯道理的时候。 这时白寡妇叫了一声:“姓沈的,你过来。” 我拍拍戴璐璐,让她别闹,然后来到白寡妇近前。白寡妇从香炉里拔出一根长香,递给我:“拿着,然后踩在水上。” “啊?”我没听懂,问什么意思。 “让你拿着就拿着,然后踩在水上。”白寡妇又重复一遍:“这根香被我家老仙儿加持了,别犹豫了,赶紧的。” 我接过香,香头只是燃着那么一点,红红的,仔细看冒着不易觉察的白烟。来到了岸边,我咬了咬牙,小心翼翼从岸边爬下去,还要举着香,怕香头熄灭。 来到了水边,用脚踩了踩,这一踩,“嗯?”怎么感觉不对劲呢。我踩着好像不是水,而是一块软软的实地,像沙子,但是比沙地要厚实。 白寡妇来到岸边,居高临下说:“水中阴气很盛,老仙儿加持过香火后,可以让你的脚底汇聚阴气,宛若地面。你现在顺着水面过去,救下那个小伙子,记住了,一定要在香灭之前回来!否则,你们会一起落水,到时候我们可救不了。” 我心中感叹,居然还有这样的神奇法术,简直闻所未闻。我小心翼翼踩着水面,好像还真能托住重量,然后又把另一只脚踩上去。两只脚踩实了,往下看,黑色水面如同一块凝胶,稳稳托住了我。 我一手举着香,一手拿着手电去照,水面其他地方都能看到水的纹理在轻轻波动,只有我的脚下像是凝固的地面。 我尝试着向前走,一步又一步,还真能托住,神奇!走了一会儿回头看,吓了一跳,居然不知不觉离岸边那么远了,估计能有十米。 这时候如果落水,放心,回不到岸边就能冻死。 已经到了危险距离。我看看手里的香,还有一大半。再用手电照照前面,黑森森的深处,隐隐有一抹白光,那应该是沈杰坐着的白莲花。 按距离算,至少也得三十米开外。我正估算着时间,戴璐璐在岸上大喊:“你能不能快点?一会儿香就烧完了,真磨叽。” 我这个不高兴啊,心里还是烦了。我猛地吸口气,豁出去了!不用走,用跑。这个时候就别瞻前顾后了,要死早死了。我大步往前跑,能听到脚下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周围的水面竟然出现了一些淡淡涟漪,都是从我脚下传播出去的。 很快我就看到了沈杰,他依然保持古怪的坐姿,一只手竖起在肩膀旁边,结着手印,整个人形若木雕。 那白莲花顺着水面越来越远。我心里起急,索性放开了跑,三步攒成两步,没有几秒钟就跑到了他的近前。 这时候看看手里的香,已经灭了能有一半多,香头以肉眼可觉察的速度,在缓缓向下吞噬着香身。 就这么一停顿,沈杰的身体又向深处远了几米。我赶紧跑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肩膀,沈杰上身被拽住不动,下身还在动。是他下面的白莲花带着他往深处飘。 我伸出脚一脚踩在上面,白莲花也不动了,我就感觉脚下的感觉怪怪的。用手电这么一照,脑子嗡的一声差点炸了,这……这哪是什么白莲花,居然是一具女性的尸体。 这具尸体没有穿衣服,背朝上面朝下,白花花的一片,已经被水泡得成巨人观了,居然状似莲花。 我无比厌恶,脑子这么一转,当机立断。把手电熄灭插在腰里,一只手举着香,另一只手抱起沈杰,然后一脚把那女尸踢走。 女尸在水里转着,渐渐飘远了。 我抱着沈杰非常别扭,他的体重不比我轻。他没有香,香火的法力传不到他身上,他的双脚浸在水里,整个身体往水里滑。 我极为艰难地把他背起来,浑身都在哆嗦,勉强一步步往回走。走了一会儿,累的不行,脑子嗡嗡响。 抬头看了一眼,因为没有手电照亮,不知道前面多远,只能这么一步步往前蹭。 越走手里的香越短,最后剩下短短一截,我再次抬头去看,依然看不到岸边。奇怪了,不应该啊,岸上的人应该用手电为我照亮啊,怎么一点光都看不着。 这时候我感觉后背很冷,背着的不像是沈杰,倒像是一块大冰坨子。一个声音在耳朵后面传出来:“又一个。可惜可惜。” 这声音很细,我猛地回头去看,沈杰昏昏沉沉倒在我后背,听声音也不像是他说的话,难道是我幻听了? 我继续往前走,依然看不到岸边,四周都黑森森的,手里的香越烧越短。 第四百五十三章 深处 我背着沈杰,每一步都很艰难,重似千斤,手里的香是越烧越短。眼瞅着剩下那么一点点,抬头看前方,没有任何的光亮提示,无法看到岸边在哪里,所有人似乎都消失了。 香火就剩下一点红色,我站在原地背着沈杰,充满了绝望。完了。 香火熄灭了,我用最后的力气向前跨了最后一步。脚下厚实的托重感消失了,我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噩梦里,开始被黑水吞噬。我们哥俩死在了一起,我长舒了口气,这样也好,省得我一个人活下来还要遭受各种压力和非议。 沉到水里的过程显得很漫长,似乎过了很长时间才浸到双膝的位置,脚已经冻麻了。我还在思量,真要沉入冰水,多长时间能窒息呢,会不会像那具女尸也被泡成了巨人观。 就在这时,有人拽住了我的脖领子,猛地往外一提,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落到了岸上。抬头去看,正是山村老头,他拽着我的脖领子。沈杰在旁边躺着,没有醒来。 老头用冰冷的手拍着我的脸颊:“死了没,还有气没?”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心跳剧烈,四下打量,“这,是怎么了?” 戴璐璐走过来,用手摸着我的脸颊,说道:“你刚才怎么了?我们叫那么大声你都没听见吗?” 我揉揉眼,问你们喊什么了。 戴璐璐苦笑说:“我们几个又是手电照亮,又是喊,可你什么都听不见,背着你兄弟闷着头走,差点撞在岸上都不知道。” 白寡妇道:“姓沈的命大,捡了条命,刚才肯定是被阴气迷了眼,能坚持走回来不容易。行了,你坐着休息休息,我看看这个小子怎么样了?” 山村老头把沈杰扶起来,白寡妇点燃了一簇香,在他的脸上转了转。光亮中沈杰的脸色惨白,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两只手竟然无比僵硬,还保持着手印的姿势。 我过去看着,“奇怪,他的脸上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水,也没落水啊。” 在沈杰的脸上出现了很多细细密密的小水珠,不像是汗,手摸起来很凉,顺着脸颊滴滴答答往下淌。 白寡妇面色凝重:“他身上的阴气很重。” 我突然想起沈杰坐着的女尸,赶紧把这件事说了一遍,戴璐璐听得大声说:“对,我当时第一次来看到的就是女尸。奇怪,它怎么会跑进水里?” 白寡妇想了想,从包里翻出一根蜡烛,用打火机点燃。告诉我和山村老头,把沈杰扶起来,面朝下。 我和老头一边一个把着沈杰,白寡妇用燃着的蜡烛火苗烧沈杰的脸。当然了,不可能火苗直接触碰皮肤,就在下面一点点烧着。 沈杰脸上的水珠越来越多,衣服前襟也湿透了。白寡妇面色凝重:“快,把他衣服扒下来。” 戴璐璐也不客气,一把拉开了沈杰外衣的拉链,露出里面贴身的棉衣。白寡妇道:“衣服全都扒开!” 我们几个一起动手,给沈杰来了个大脱衣。他上身的衣服全都脱光,露出来前心,我和戴璐璐看傻了。 沈杰的前胸有一个巨大的疤痕,像是人脸。随着沈杰微弱的呼吸,这张脸在轻轻扭曲,旁边的皮肤在蠕动着,产生了极为诡异的表情。 “它,它是活的。”戴璐璐吓得摔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白寡妇用蜡烛烧着这张脸,周围的皮肤冒出来很多的水珠,像是这张脸在出汗。 “这是什么怪物?”我惊讶地问。 白寡妇道:“很像是人脸斑,肯定有阴气钻进他的身体了。对了,你那把桃木剑在不在?” 我赶忙从裤腰带上解下小雪赠予的桃木剑,白寡妇接到手里,下意识想用舌头舔一下,忽然想起什么,马上呸呸了两声。她拿着剑慢慢逼近沈杰的前胸,上面的人面在快速扭曲变化,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古怪表情。 阴晦的光线中,这张脸诡谲万分,透着森森的鬼气。 白寡妇大喝:“哪来的妖孽,还不褪去!”说着挺起桃木剑,猛地扎向人脸,就在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本来昏迷的沈杰突然动了,他挣脱了山村老头,往后一跳。这个变化实在太突然了,我们都吓了一跳。沈杰连续向后跳了数步,整个人消失在黑暗里。 白寡妇大叫:“快用手电照,别失了他的踪影。”戴璐璐反应极快,抄起手电筒照过去,光斑很大,可一时看不到沈杰的所在。 我也赶紧拿起手电照过去,两束光斑交替照射,在黑暗的洞窟里犹如探照灯,晃来晃去,一下照到了他的踪影。 沈杰的动作十分古怪,像是一个木偶,而且是关节没有上机油的木偶。动作僵硬,但迅猛绝伦,整个运动轨迹像是有几根看不见的吊线在控制。 “在那!”我叫一声,戴璐璐马上用手电照过去。光斑一到,沈杰用极快的速度逃离出光圈,又没了踪影。 “在这儿!”戴璐璐大叫,她又找到了沈杰的踪迹,可光斑一照过去,沈杰又快速消失在黑暗里。 白寡妇眼睛瞪得贼大,如同铜铃一样,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尖叫了一声:“往后退,大家都退到洞壁,靠着墙。” 我和戴璐璐一边用手电照着,一边在地上小心翼翼捡起背包。山村老头护着白寡妇,我们四人一起往后退。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山村老头大叫:“在身后。” 我急速回身,手电照过去,沈杰的黑影忽悠而至,以极快的速度出手,只那么一顶,老头跌跌撞撞往后退,到了岸边,眼瞅着就要摔下去。我纵身一跃,紧紧拉住老头。 他的身体在岸边晃悠了晃悠,下面就是黑森森的冰冷地下湖。我们两个勉强稳住了身形,只听黑暗里一声惨叫。 戴璐璐大叫一声:“白奶奶。” 我猛地一拉老头,把他拽回来,我们两个再去看,白寡妇已经踪迹不见,地上是滚动的香炉,和洒了一地的香灰。 戴璐璐脸色苍白坐在地上,我赶忙过去扶起她,大声问怎么了。 “太快了,你那兄弟太快了,刚才人影一晃,就把白奶奶抓走了。” 这时候只听噗通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落了水,我用手电照过去,只见在黑森森湖面上,沈杰一只手抓着白寡妇,以极快的速度踩着水面,向湖水深处跑去。 第四百五十四章 救援 我还在发蒙,戴璐璐捡起地上滚落的香炉,拿起残香点燃。我急忙说:“你燃香干什么?” 戴璐璐急得头上都是汗:“香点燃了就能踩在水面上,我要追他们。” 我赶紧按住她的手:“你这不是胡闹吗,刚才能踩在水面,是因为有老仙儿加持,白奶奶作法。现在她被抓走了,就剩下破香炉,你能召唤她的老仙儿吗?” “那你说怎么办?”戴璐璐反问我。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情况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我打着手电四处看着。 “你们两个别互相埋怨了,我来吧。”说话的是山村老头:“我们山里人抗糙,别看我上岁数了,但身体素质比你们年轻人都要强。”说着他来到岸边,做了两个深呼吸,就要往水里跳。 我一把抓住他:“您老就别添乱了。我想想怎么办。” “等你想明白,黄瓜菜都凉了。”戴璐璐不客气地说,她冲到岸边冲着水面上喊白奶奶。 我暗暗摇摇头,这么喊有个屁用,谁成想地下湖的远处传来白寡妇的声音:“妖孽,以为你白奶奶是吃干饭的,今天我跟你同归于尽!” 这声音已经在湖水很远的地方了,听来有种远离隔世的空旷感。这句话后,紧接着传来一声非人的惨叫,怎么形容呢,像是同时杀了一万头猪。 声音尖锐高亢,冲破黑暗的寂静,如同利剑一般传来划破耳膜。 随着尖锐之声,地洞都在摇晃,石头粉尘什么的哗哗往下落,手电光中的湖面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涟漪,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湖水里出来。 我们都吓坏了,呆呆地看着,但是什么都看不到。我们能做的就是用手电乱照,可他们的位置在光亮的极限之外,干着急帮不上忙。 这时,忽然从黑暗的湖水远处有人影快速逼近,其中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踩着水面疾驰而近。 到了近前,我们都傻了。原来是白寡妇抱着沈杰。白寡妇一米六几的小老太太抱着一米八的沈杰,像是抱着婴儿,她踩在水上看着我们。 我赶紧把沈杰接过去,他依然昏迷着,前胸的人脸竟然没有了。很显然是白寡妇驱邪成功,降妖除魔了。我们都长舒一口气。 戴璐璐道:“白奶奶,你真厉害,把蛇妖给除了。我拉你上来。”她趴在岸边,伸出手拽白寡妇。 白寡妇没有接她的手,而是拿出一样东西扔进水里,“咚”的一声响,我看得仔细,是小雪送的桃木剑。 她怎么扔水里了? 白寡妇慢慢走近,伸出手去拉戴璐璐,就在这个瞬间,我眉脚跳了跳,一股不祥的预感冒出来,拽住戴璐璐往回一拉。 戴璐璐不明白怎么了,问,你干嘛。 “不对劲。”我说。 手电光照在白寡妇的脸上,她头发披散挡着半拉脸,面无表情,双眼如古井,站在水面上,腰板挺拔。 白寡妇突然动了,猛地腾空而起,直挺挺跳起一米多,落在岸上。她背着手看我们。 她的嘴角微微笑,扫视了一圈我们三个,看到山村老头摇摇头,嘴里嘟囔了一句:“太老了。” 然后她看向我,“资质差。” 最后看向了戴璐璐,她双眼里充满了欲望,嘴角微微翘起:“上等佳品。” 我们几个互相看看,慢慢往后退,白寡妇的表现实在太吓人了,她的眼神像是变了一个人。 沈杰还在昏迷中,我一边盯着白寡妇的动作,一边小心翼翼背起沈杰。白寡妇黑色的眼珠像是洞悉了所有发生的一切,她突然动了。动若脱兔,速度极快。 山村老头掩护在我们身前,大声喊:“小伙子,赶紧带丫蛋走,这块我顶着。” 白寡妇一把抓住他的前心,竟然毫不费力提起来,摇摇头:“太老。”然后随手往后一摔,老头摔在黑暗里不知所踪。 我和戴璐璐根本跑不了,背后是高耸的陡坡,就白寡妇这个速度抓我们就跟逮小鸡没什么区别。 白寡妇几乎是瞬间到了我们近前,看着戴璐璐娇弱的样子,我把沈杰放下,咬了咬牙,冲过去对付白寡妇。 没看清白寡妇怎么出手,“啪”一声脆响,我就感觉自己半拉脸没了知觉,整个人扇飞了。白寡妇一个大嘴巴把我扇到旁边,我摔在地上,耳朵嗡嗡响,听什么都听不清,莫不是打穿孔了。 戴璐璐在尖叫,不停地挣扎,我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白寡妇已经擒住了戴璐璐,死死揪住她的衣服,开始往黑暗里拖。 我窜过去紧紧抱住白寡妇的腿。白寡妇往黑暗里走,手里掐着戴璐璐,腿上拖着我。她皱起眉头,抬起另一只脚对准了我的后心,狠狠踏了下来。 我眼睛一闭,这一脚的份量应该很足,一脚下去我做好了内伤的准备。手里还死死抱着她的腿,就是不撒手。 耳轮中就听“啪”一声响,我暗暗想完了。可没有感觉到疼痛,奇怪,是我失去了知觉吗?我抬头去看,白寡妇的脚已经到了半空中,可不知从哪又冒出一个人的脚,硬生生把她架住。 我就在两只脚的底下,大概几寸距离的位置,在鬼门关逛了一圈。我赶紧松开手滚落一旁,仔细去看。 架住白寡妇脚的人,是个很陌生的中年男人,背着手,神态潇洒,抬起一只脚架住白寡妇,像是没费什么力,举重若轻。 白寡妇大吃一惊,转身要走,中年男人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零号,我终于找到你了。” 白寡妇看着他说:“我认识你吗?” “咱们两个确实第一回见,但彼此之间却是老朋友,我们有太多的缘分了。”中年男人说。 白寡妇笑了笑,突然一拳直打中年男人的面门。两人离的极近,中年男人反应算快的了,往旁边一躲。白寡妇趁机溜进了黑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和戴璐璐汇合,一起走过来。中年男人像是不慌不忙,冲我们点点头:“赶紧带你们朋友走吧,这里很危险。” “前辈,我们是不是耽误你事了,她,跑了。”我磕磕巴巴地说。 中年男人很有人格魅力,微微笑了笑:“放心,她跑不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内丹 中年男人信誓旦旦说白寡妇跑不了。果然,片刻后黑暗中又有一个陌生人走出来,手里还压着白寡妇的胳膊。 这个陌生人年龄比较小,和我想近,大概不到三十岁的样子。长得还挺帅,看上去像是高丽欧巴。他紧紧压着白寡妇的胳膊,白寡妇竟然无从挣扎,回头恶狠狠盯着他,他却无视。 中年男人大笑:“胡堂主,果然神勇无敌。” 年轻人哼了一声:“过手之后才知道这位零号也是不容小觑,它现在已经吸了好几个灵体了,如果再放任这么下去,恐怕连我也不是对手。” 中年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只毛笔,放在嘴里抿了抿,然后在白寡妇的额头写了什么字。白寡妇表情极为痛苦,目光阴毒,恨不得杀了这两个人。 那位被称为胡堂主的年轻人,对我们说:“你们同伴,那个老头摔在地上,赶紧出山看看伤势吧。这个地方不是你们待的,赶紧走。” 戴璐璐过来先做自我介绍,“你好胡堂主,我叫戴璐璐。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很重大的事,我姐姐身中蛇毒,来这里找蛇妖。” 中年男人和胡堂主对视了一眼,中年男人抱拳:“我叫陆良,是供奉出马仙的弟子。这位姓苏,也是供奉出马仙的。” 我奇怪地说:“陆哥,你不是叫他胡堂主吗?” 陆良笑:“他并不是本人,而是出马状态,现在控制他的是老仙儿。他的老仙儿是现任胡堂的总堂主,所以称为胡堂主没有问题。” 我被套来套去的堂主之类的身份弄晕了,赶紧尊敬地说:“胡堂主好。” 胡堂主摆摆手:“刚才说你姐姐,那是怎么回事?” 戴璐璐把表姐小雪的事说了一遍,胡堂主沉吟:“原来是小雪啊,我知道有这么一号,但交往不多,按理说应该去拜会。这样吧,你们先带着同伴回去,有什么话等我们过去拜会再说。” 我看着白寡妇被压得喘不上气,心有不忍:“白奶奶没事吧。” 陆良道:“她身上有一个很可怕的怨灵。我和胡堂主调查线索,追踪多日,终于在这里捕获了它。怨灵上身,不敢说对本人一点影响没有,我尽量不伤害她。” 我们再问什么,这两个人兴致缺缺,不怎么应答。胡堂主用绳子把白寡妇绑住,和陆良低声说着什么。 我和戴璐璐还是有眼力见的,知道人家还有事要办,我们就别添乱了。我背着沈杰,戴璐璐扶着山村老头,我们带着装备背包,离开了这里。好不容易爬出山洞,外面依然是黑天,看着天上的繁星,吹着阵阵凉风,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真的是太爽了。 眼前高高的悬崖,我自己下都费劲,更别说带沈杰了。我想着方法,试试把沈杰绑在绳子上,慢慢放下去。正琢磨着,山村老头过来说,他交给我吧。 还没等我客气,老头把沈杰背在身后,也不用绳子,顺着悬崖“嗖嗖嗖”爬了下去。老头就算受了伤,行动力也比我利索。 我正感慨着,戴璐璐走过来轻声说:“沈一木,你真是没有用。” 我怒气冲冲地看她,对她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戴璐璐笑了笑:“跟你开玩笑呢,山洞里你表现不错,就是有时候像娘们。” “你少跟我说话。”我怒气冲冲,抓住绳子爬了下去。戴璐璐笑嘻嘻地跟在后面。到了悬崖下面,我们没急着走,回到了帐篷。 把东西收拾收拾,给老头包扎伤口,让沈杰休息。现在最麻烦的就是沈杰,一直在昏迷。 戴璐璐用手电照着他,沈杰的呼吸很微弱,脸色苍白。我把他的身体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那张人脸。我有些恍然,说道:“那张脸应该就是怨灵,一开始附在沈杰的身上,现在又跑到了白奶奶的身上。” “为什么会附身在沈杰上呢?”戴璐璐有些奇怪。 我说道:“你还记得刚开始发生了什么,沈杰第一个冲上了高坡,然后自己下去了。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坐在女尸的身上。由此可见,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附身的。” 戴璐璐眼睛亮了:“也就是说,这个怨灵一开始是附身在女尸身上的,它一直在找寄生对象,然后找到了沈杰。” 我点点头:“你还记得陆良管那个怨灵叫什么吗,叫零号。好奇怪的名字。有零号就应该有一号,二号。” 戴璐璐盘膝坐在旁边,叹了口气说:“我不管什么零号,我只想找到蛇妖,救下我姐姐。”说着她从兜里掏出那枚内丹,湛湛发光的珠子。 这珠子一拿出来,整个帐篷里似乎都亮了起来,山村老头都看傻了,目不转睛盯着。 这时,一直昏迷的沈杰似乎有了反应。戴璐璐和我对视一眼,赶紧把珠子放在他的脸上,能看出沈杰的眼球在眼皮下快速移动,嘴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我拿过珠子,轻轻在沈杰的脸上揉动,沈杰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一个昏睡的人马上要苏醒一样。 就在这时,帐篷帘子突然被掀开,一个人探身进来。我们都被吓了一大跳,戴璐璐反应很快,赶紧用布盖住了我的手和珠子。 我们看过去,探身进来的竟然是个女孩子,穿着深红色的冲锋衣,麻花辫子在脑后,脸上珠圆玉润,长得很漂亮。 “你是谁?”戴璐璐惊疑地问。 那女孩笑:“你们胆子真是大,竟然在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山谷里露营。” 看到是个女孩,我稍稍松口气,赶紧绅士地告诉她,我们不是来露营的,我们是来办事的。 “我看到了,你们是从山洞里出来的,我还挺惊讶当时。你们看到我哥哥了?”女孩问。 我问她,你哥哥是谁。 “陆良。”她说道:“我是她妹妹,你们可以叫我可可。” 我和戴璐璐同时舒了口气,荒山野岭突然蹦出这么个大姑娘,确实可疑。不过听她说,是陆良陆大哥的妹妹,那我们就放心多了。 戴璐璐告诉她,我们在山洞里,多亏了陆良和那个胡堂主,要不然就全军覆没,全都死在那了。 可可笑嘻嘻地钻进来,带着一股香风。她看着我的手,上面还盖着布,好奇地说,你们干嘛呢? 第四百五十六章 出走 可可是陆良的妹妹,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放心下来。我指着沈杰说:“这是我哥,在洞里昏迷,我们正想办法救他起来。”说着,我就要掀开布,给可可看那枚珠子。 戴璐璐手快了一步,把布拢起来,同时在里面做了个暗动作,把我手里的珠子一起收走。 布撤掉了,露出了沈杰的面容,可可走过来蹲在面前看着,说了句话,让我觉得非常惊讶。她说:“这个人我好像见过。” 戴璐璐笑了笑,在我听来,有点冷笑的意味:“人家是东南亚人,第一次到北方,你们在哪见过。” 我赶紧道:“沈杰以前经常回国内的,不是一直定居海外。” 戴璐璐狠狠瞅我一眼,眼神像是在说,你是猪脑子吗? 可可轻轻把沈杰扶起来,自己半坐在地上,沈杰的脑袋在她的胳膊上。 我们初次相识,我觉得这女孩的动作不妥,赶紧道:“可可,别乱动他了,让他休息吧。” 可可瞥了我一眼:“我又不能吃了他,你害什么怕。他现在阴气入体,如果不及时驱阴气,会一直不醒的,对身体损害很大。” 她这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再拦着。可可伸出右手,食指按在沈杰的眉心,慢慢揉着,极其温柔。这女孩长得很漂亮,不像戴璐璐那么粗野,尤其是手指,堪称纤纤玉手,食指的指甲还涂着粉红色的指甲油。按在沈杰的眉心,四下轻柔揉动,似乎晕染了一圈圈的淡香之气。 我都看呆了。突然腿一疼,戴璐璐瞪了我一眼,她暗暗踹了我一脚。 我觉得很没意思,沈杰突然一阵咳嗽,缓缓把眼睛睁开,四下看着,懵懵懂懂的,茫然不知所措。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沈杰喃喃地说:“这是哪啊,头好疼啊。”他一抬眼看到了可可,可可也在居高临下注视着他,两个人对了眼。 沈杰赶紧挣扎着想起来,戴璐璐过来帮着他,离开了可可的怀抱。戴璐璐对可可说,“谢谢你啊。” “嗨,举手之劳。”可可笑着说:“我哥在也会出手的。我们在东北都是做出马仙儿的,属于名门正派。治病救人是我们的宗旨。” 沈杰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勉强也谢了谢。我更是放心了,能通过简单的对话,他就能判断出来大概事由,肯定智商是在线的,看来昏迷没有留下后遗症。 帐篷里的气氛一时尴尬下来,戴璐璐道:“可可,我们要休息了。” 可可笑着说:“撵我走啊?对了,你们还没跟我说,怎么会到这个地方的?” 我笑着说,这个故事可长了。可可抱着膝盖,歪着头,大辫子从侧面落下来,“你们说啊,我喜欢听。“ 我正要讲,戴璐璐道:“讲什么讲,我们累一天要休息了。可可姑娘,你的哥哥还有什么胡堂主都在洞里,你不去找他们吗?” 可可嘻嘻笑:“他们那么厉害,用不着我的。你们肯定有事,跟我说吧,或许我能帮你们呢。” 戴璐璐阴沉着脸说不用了,我们的事已经和你哥哥说了,他全知道。可可笑着说:“看来不欢迎我,还是走吧。”她站起来要走。 我有点不高兴了,低沉地喝道,“戴璐璐!”戴璐璐眼珠子一瞪:“你喊什么。” 我拉住可可:“可可姑娘,多谢你救了我哥哥。我们不能瞒你,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我从我们沈家遇到怪事开始讲起,说了家族诅咒,一路追寻过来。可可好奇地说:“那条蛇当年吐出来的内丹,就在你们手里?” 我过去扯开戴璐璐手上的布,戴璐璐挣扎,低声说:“你干什么?”我不耐烦:“让可可姑娘看看那枚内丹,大家都是朋友。” “谁跟她是朋友。”戴璐璐连连用眼色,眼睛瞪我。我根本不理会,把布撤掉,露出她手心里的内丹。 这枚内丹没有布的遮盖,散发着莹莹白光。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可可出手如电,“啪”一下把内丹拿到手里,两个手指头捏着揉着,放在眼前仔细看。 戴璐璐狠狠掐了我一下。我疼得“哎呦”一声,问你干嘛。戴璐璐特别生气,气鼓鼓的。 可可一边看着内丹,一边出神地说:“此物确实为内丹不假,但和人的内丹不一样,它是由动物修炼而成,所以也叫妖丹。道家管此物叫‘玄牝珠’,是动物修炼的根本,里面蕴含了无穷无尽的玄机,包含了生命灵体的奥秘。” 她忽然看看我们,噗嗤一笑:“放心吧,看璐璐害怕的,还以为我能偷能抢啊,还给你们吧。”说着她把珠子重新放回戴璐璐的手里。 她调皮冲我们眨眨眼,然后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戴璐璐脸色很差,还在气鼓鼓的,我指着她:“你呀你呀,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沈杰本来枕在戴璐璐的腿上,此时艰难地挪着头,戴璐璐有些不高兴,问你干嘛? 沈杰脸色苍白,说话却是不客气:“我要离你远一点。” 戴璐璐急得都快哭了:“你们懂什么啊,了解女人的只有女人,你们这些直男。我告诉你们,我第一眼看见这个可可,就知道她是个绿茶婊。专门骗你们的。” “那你呢,你是什么?”我本来就对她不爽,这时候脱口而出。 戴璐璐紧紧盯着我,把珠子往我身上一扔,然后提着自己包钻出了帐篷。等她走了,我才反应过来。 沈杰轻轻摇摇头,闭着眼又睡了。我让山村老头照顾他,我把珠子揣好,从帐篷里出来,外面月朗星稀,山谷中寂静无声,能隐隐看到前面的手电光线晃动,戴璐璐正在走远。 这个女孩开始看见她,印象真不错,没想到一趟探险下来,发现她身上有很多毛病,越相处越不喜欢。 本来跑就跑了,但转念一想,这大晚上的,又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谷里,真要发生了什么事,回去见小雪姐姐,也没法交代。 我打开手电,顺着山路,一路追了下去。 第四百五十七章 珠子 戴璐璐跑得挺快,一会儿工夫看不着身影,唯一能确定她位置的就是手电筒光线。我越追越是一肚子气,真是太任性了。加紧脚步后,终于看到她的身影。 此时我们一前一后快要出山谷了,离着营地很远,我还担心沈杰呢。我大吼一声:“戴璐璐!” 她脚步迟疑一下继续跑,我火冒三丈喊:“你要跑,我们就断交!” 戴璐璐停在那里。她突然蹲下来,手抱着膝盖,好像在哭。我叹了口气走过去,蹲在她旁边,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我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膀,犹豫一下又缩回来,戴璐璐埋着头像是看见了一样,抓住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道,“有什么可哭的。回去吧?” 戴璐璐擦擦眼睛:“你知道我面临多大的压力吗,我姐姐的事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白奶奶又鬼上身,在帐篷里你看看你们兄弟的样子,看见个绿茶婊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还吼我……” 我拍拍她:“行了,别说了,回去吧。我也烦心着呢。” 戴璐璐站起来,我搓着手劝她:“我们是战友,面临同样的问题,互相之间别内讧了。回去吧。” 她轻轻叹口气,低着头跟我往回走。走了没多远,草丛响动,我们两人站住,互相看看。下一秒钟,草丛里突然窜出一条人影。我和戴璐璐没有防备,倒退了几步,我下意识把她掩护在身后。 我用手电照过去,黑森森的山路上站着一个乞丐。这乞丐浑身破烂,头发披散,挡着大半个脸。 戴璐璐和我对视了一眼,表面我挺镇定,其实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大晚上的,这是什么人啊?如果是个神经病,把我们杀了,死在这山沟里都没人知道。 我低声说:“别理他,绕路走。” 戴璐璐很自然和我拉起手,我们离开山路,从旁边的草丛绕过去,刚走了没几步,这个乞丐也改变了方向。他一直在拦着我们的去路。 说实话,此时我特别害怕,在戴璐璐面前还得强忍恐惧,深吸口气仗着胆子质问:“你,是谁?” 这个乞丐不答话,眼睛透过乱发的缝隙看我们,站在那一动不动。 他的姿势很古怪,肩膀一边高一边低,脚也是一只好一只瘸,阴森月光下像是一具古怪的雕像。 我拉着戴璐璐换了一个方向,乞丐也在动,动作僵硬,拦住我们的去路。 戴璐璐在我的身喊了一嗓子,你到底是谁? 乞丐直勾勾瞅着我们。 我四下扫视,戴璐璐心领神会,捡起一根粗粗的木棍递在我手里。我在空中比划着,大声喊:“快走!要不然我不客气了。” 乞丐竟然一瘸一拐走了过来。他的动作僵硬,关节似乎嘎嘎作响,像是绳索控制的木偶。我低声对戴璐璐说,一会儿我来挡住他,你赶紧往回跑,让山村老头来帮忙。 戴璐璐没有矫情,点点头,我们两人目光紧紧盯着乞丐。 乞丐越走越快,很快到了眼前,左右抖了抖头发,露出了一张脸。这个人很陌生,脸上都是泥土,像是刚从土里爬出来的,猛地扑了过来。 戴璐璐突然喊了一声:“我知道他是谁了?” 我用木棍打着这个乞丐,着急地说,谁啊这是? 戴璐璐大声说:“你忘了吗,孙猎户的故事。孙猎户以前住在山里,以前这座山有很多的倒卧,有很多的死人。” 我心里一紧,想了起来。在孙猎户的故事里,有一个很玄奇的情节,那就是蛇妖控制了一具尸体,和孙猎户搏命。孙猎户后来中的尸毒,身上起了尸斑,就是那时候被感染的。 但我总觉得,那就是个故事,是扯淡的东西。现在是现实,怎么可能出现什么行尸? 我一棍子把眼前这个乞丐打到一边。乞丐又冲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棍子,我们在互相角力。他好几次面向我,能闻到身上散发出的古怪味道,像是刚从屎里爬出来的。 戴璐璐还在旁边,我这个着急,叫她赶紧回去报信。戴璐璐担心我,又想帮忙,在地上找石头。 我急眼了,大声叫:“你快去叫人,磨叽什么。”戴璐璐这才转身跑去,一路奔向我们的营地。 这时候我体力不支,被这个乞丐压在地上,他张开嘴对着我,能闻到他嘴里散发出的臭味,差点没把我熏死。 我心跳加速,坏了,如果他真是死尸,我会不会也被感染了尸毒?心里真是怕了,浑身都在抖,这个乞丐越压越低。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人影从后面上来,猛地用胳膊肘夹住乞丐的脖子。借着月光,我看到这个救我的人正是可可,可可大叫了一声,猛地用力,把这个乞丐从我的身上拽起来。 她一个干干净净的大姑娘,为了救我,拖着肮脏的乞丐往外走了三四米远。 可可大叫:“你快跑!” 这个时候我作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把女孩扔下,自己跑路?我捡起棍子,对准乞丐就要扎过去。这时候乞丐突然用了一连串眼花缭乱的擒拿,把可可从身后反擒到了身前,紧紧掐住女孩的脖子。 可可脸色都白了,正要挣扎,乞丐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刀,架在可可的脖子上。 我拿着棍子,不知所措。乞丐用冰冷艰涩的话,慢慢说道:“珠子。” 他发音很怪,像是从喉头深处硬挤出来的,听着十分阴冷生硬。我一时怔住,可可大声说:“沈一木,你别听他的,他想要你的珠子。” 乞丐藏在可可的身后,刀刃已经割破了女孩白皙的脖子,阴冷地说:“珠子,给我。” 我大脑一片混乱,摆摆手:“好,你别冲动,我给你。”我从兜里掏出那枚珠子,莹莹白光,湛湛生辉。我慢慢走向他。 “地上。”乞丐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我没明白什么意思,可可大声说道:“他让你把珠子放在地上。” 我犹豫一下,也只好乖乖听命。 乞丐道:“转身,走!” 可可着急地说:“他让你转过身不要看,赶紧回帐篷那里。” 我转过身,提着木棍慢慢往前走,耳朵竖起来,生怕乞丐从后面冲过来攻击。走了很远,这时候有手电光在前面照过来,是戴璐璐带着老头过来了。 老头看看我身后,问人呢? 我转过身去看,原来乞丐和可可的地方,空空如也,两人都不知了去向。 第四百五十八章 镇定的小雪 戴璐璐和山村老头跑过来,上上下下打量我,问我有没有受伤。我摇摇头,告诉他们,刚才有人救了我。 戴璐璐问谁,我说道,是可可。 戴璐璐大吃一惊,用手电照着黑暗的山谷,哪有可可的踪影?她问道,人呢?我把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可可被乞丐劫持,乞丐把珠子要走了。 戴璐璐似乎不相信我的话,来到刚才发生争端的荒地上,用手电来回照着,找了好几遍,确实空空如也,珠子不见了。 她阴沉着脸回来:“沈一木,你为什么不等我到了再说,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自己做决定?你没撒谎吧?” 她这话说得让我特别生气,我没好气地说:“我说的话你听没听清楚?可可被劫持,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要了珠子才能放人。这个时候我还顾及那破珠子,人质都不管了吗?” 戴璐璐脸都快拧出水来了,“你只考虑那个绿茶婊,考虑过我姐姐吗?我姐姐身中蛇毒,很可能那珠子就是关键,你就这么给出去了,你对得起我姐姐,对得起我吗?” 我们两人越吵越凶,山村老头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我说你们两个别吵了,大家都没有错。解救小雪师傅肯定有办法,等天亮之后,我带你们进山去采治蛇毒的草药,小雪师傅肯定会得救的。” 戴璐璐不再说什么,脸色不好看,转身就走。我和老头跟在后面,山风吹来头脑清醒了,觉得刚才发生的乞丐劫持事件,很是莫名其妙。 出现的莫名其妙,过去的也莫名其妙,说不出哪不对劲儿,又觉得不合逻辑。心里有点后悔,那么宝贵的珠子就送出去了,可想想,如果再让自己经历一次,恐怕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回到帐篷,沈杰靠在背包上正在养神,看到我们一前一后的进了帐篷,问怎么样了。戴璐璐面带寒霜,喝道:“你们姓沈的少跟我说话。” 沈杰和我对视一眼,我轻轻摇摇头。 接下来帐篷里的气氛十分尴尬,真的没有人说话,沈杰精神状态一直没有恢复,坐在那就睡着了。我十分窝火,把这些天这些事翻来覆去想了很多,越想越是纠结,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实在困意十足,闭上了眼睛。 山村老头好像不在帐篷里,不知道干嘛去了。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一直保持盘膝坐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的,揉揉眼,才发现戴璐璐不见了。 和她一起不见的,还有她的背包和物资。沈杰也醒了,我扶着他出了帐篷,外面已天光大亮,阳光透过四周悬崖照射下来,我们都是精神一抖。 趁着沈杰精神好了一些,我把昨天发生的事都说了。沈杰听得很仔细,忽然道:“或许那个可可姑娘,真的有问题。” 我有点不高兴:“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沈杰道:“昨天我昏昏沉沉刚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有一双眼睛,里面好像有假瞳,泛着两种颜色,一直在盯着我看。看得我那叫一个迷糊,好像精气神都被抽走了。现在想想,那双眼睛的主人应该就是可可。” 我笑了:“你真是昏迷了都不忘占便宜。” 沈杰摇摇头:“这个女孩好像真的有问题,你想没想,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可可和乞丐是一伙的?” 我张大了嘴,半天没回过神,喉头动了动:“他们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做局骗我的珠子?” 沈杰点点头,我这时候也有点后悔,说道:“你是不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我脑子都是懵的,当时可可脖子都被刀子割出血了,谁能反应过来这是个局呢?” “我觉得这也好,”沈杰道:“甭管是不是局,珠子送出去也好。那东西总归不是我们能有的,拿着就是个祸端。” “先别说那个,戴璐璐怎么办?”我问。 沈杰摇摇头:“我看咱们还是下山去吧,戴璐璐这个女人很有主意,冲她一开始能自己来蛇洞探险,就能看出来。她要是打定住了主意,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和沈杰沟通之后,我心里敞亮了不少,我们商定好了主意,回去收拾东西。这时山村老头踏着晨露回来了,他背着包里,装满了采摘回来的草药,质朴地对我们笑着说,他昨晚去山里给小雪师傅采解蛇毒的草药了。 我和沈杰都被山里人纯洁和真诚打动,都有些感动。 我们从山里出来回到村子,来不及休息,先去拜见小雪。进屋看到戴璐璐已经回来了,本来和她姐聊得挺好,有说有笑,见我们进了屋,马上挂着脸子闭口不谈。 小雪很热情:“你们回来了,一路辛苦,来,暖和暖和。” 我和沈杰惭愧的说,这次没有把事情办妥。小雪道:“具体的事我听璐璐说了,让你们去斩什么蛇妖也是为难了,能全身而退已经很不错了。那陆良和可可我听说过,他们都是烟堂的,陆良还是烟堂的堂主。” “烟堂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小雪道:“北方出马仙儿分狐黄白柳灰五大家,在五大家之外,还有烟魂、碑王、清风这些阴灵崇拜,烟堂就是整个北方信奉烟魂的联盟总堂。“ “烟魂是什么?”我问。 小雪道:“烟魂是‘冤魂’的谐音,老仙儿比较忌讳这样的名字,就起个谐音。说白了,烟堂里的人都是拜鬼的。” 沈杰大吃一惊:“他们都是黑巫师?” 小雪眨眨眼:“哦,你们东南亚那边分黑巫师和白巫师吧。也不能这么来讲,信奉阴鬼的不一定就是黑巫师,但是呢,一般横死鬼带戾气,冤死鬼带怨气,屈死鬼带煞气。拜这些鬼为师,极容易被迷乱了心智,把持不好的人就会步入歧途。烟堂上一任堂主,我记得姓万,就入了魔道,和一些居心不良的人混在一起,毁了鬼狱,放出无数的恶鬼到了人间。” “那陆良和可可是好人吗?”我小心翼翼问。 “我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不好定论。”小雪说:“他们会来拜访我的。现在蛇妖在他们手里,到时候我自然会请他们出手给我解毒,还有你们沈家的诅咒。” 小雪这么自信,倒是给我们吃了定心丸。我和沈杰简单商量了一下,先回去把沈悦涵送回家,我们两个男的怎么都好说,然后轻装上阵再回来。这件事一天不解决,我们一天不离开。 第四百五十九章 拜山 我和沈杰去了医院看望沈悦涵,她的伤势恢复很好,听说我们要把她送回去,她坚决不走。她说道:“你们两个看没看今天的时间?” 我和沈杰对视一眼,不明白沈悦涵什么意思。 沈悦涵道:“今天是辉先生给的十天期最后一天,我刚刚和爸爸通过电话,他现在没什么事,待在老家别墅里。但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晚。我就算现在回去,也是在路上,回去也帮不上什么,不如留在这里。” 说到这里,我们心情都很沉重,十天的时间真的是转瞬即过,时间像是手里握着的沙子,不知不觉顺着指缝就溜走了。今天到了二叔生死的临界点,而我们并没有把事情解决。 如果二叔真的因为诅咒过世,下一个,就是我爸爸。 沈悦涵道:“今天我想出院,和你们一起去山村,哪怕什么都做不了,祈祷一下也是好的。” 沈杰搂住我的脖子,也搂住沈悦涵的脖子:“老沈家就靠咱们三个人了,走哪也不分开。” 三只手紧紧叠在一起。 给沈悦涵办理出院手续之后,我们再一次进山,来到了山村。小雪和戴璐璐住在祠堂,山村的堂主为我们三人安排好了附近的房屋住宿。这个偏远山谷里的小山村,肯定不像大酒楼那么舒服,我们也做好思想准备。临进山的时候,买了很多的东西带过来。 有吃的有喝的有用的,还有很多衣服,我们看到山村有小孩,还买了很多学习的文具。堂主非常感谢,老头感动的热泪盈眶。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也到了黄昏。这里是没有网的,只能勉强通电话,信号还不是太好。沈悦涵和家里那边联系,二叔还好好的待在家里。不过真正的考验,是在天黑之后,因为抓人去阴间的鬼差,只在夜里出动。 我们想让二叔再去找辉先生,可二叔说,他早在几天前就让人找过辉先生,有知情人说,辉先生已经离开了槟城,下落不明,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也就是说能不能过得了晚上这道关,只有靠二叔自己了。 二叔告诉我们,虽然找不到辉先生,但是他也雇了当地的一些巫师,现在正在别墅外面作法,死马当活马医吧。 夜幕降临,今晚也就是今晚了,沈悦涵在屋里坐不住,能看出她心乱如麻,我陪着她出来转转。夜晚的山村非常寒冷,转了两圈,来到村口,沈悦涵哈着冷气,看着远处黑森森的群山轮廓。 这时候任何劝她的语言都是苍白的,我只能选择默不作声,在旁边默默支持她。其实我的心头也是沉甸甸压着石头,二叔过世,下一个就轮到我爸爸,我能不急吗? “有人来了。”沈悦涵说道。 只见通往村口的山路上,闪着手电光,有人从外面进山来了。村口居住的村民看到了,撒脚如飞进里面报信。这个山村有点像古代的山寨,最大的是堂主,居住在村口,居高临下的两户人家像是寨口的岗哨,随时盯着村外的动静。 时间不长,山路的手电光越来越近,隐隐能看到是两个人。到了近前,我惊讶了一下,终于看清了来人,居然是陆良和可可。 陆良衣着很普通,笑呵呵的,像是邻居大叔,可可在后面蹦蹦跳跳的,一条大辫子晃来晃去。 到了村口,堂主已经领着人出来了。陆良看到我,笑着点点头,可可冲我摆手,可爱地吐着小舌头。 陆良朗声说:“烟堂堂主陆良,前来拜山。” 堂主赶紧道:“陆堂主客气,我算是村里的村长吧,不知道陆堂主这么晚前来,到我们偏僻小村,有什么指教?” 陆良很客气,指着我说:“前天在山中蛇谷洞偶遇小友,听说有一位前辈,叫小雪,在山村暂住。我久慕其名,加上有一些事也想和她商讨一下,就赶过来了。没成想贵村实在难找,在山里兜兜转转,终于找了过来。” 堂主和陆良寒暄着,带着他们兄妹俩去里面的祠堂。我和沈悦涵在后面跟随。可可落在后面,嬉笑跟我说谢谢。 “你没事吧?”我指着她的脖子。 可可低声说:“如果不是你,我恐怕会死在山里,谢谢了。” 本来他们猜测可可不是好人,可现在听她这么柔声柔气地说话,我心都要化了,赶忙道:“你只要没事就好,其实我还要谢谢你,如果你不是突然出相助,我也不能全身而退。” 可可笑着,供起手调皮地说:“那我们就相互感谢啦。” 给她可爱的,我笑颜如花,没想到北方姑娘也有南方女孩温婉的一面。到了祠堂,远远就看到有一人立在门口,走近一看原来是戴璐璐。 堂主跟她打了招呼,带着陆良兄妹正要进,戴璐璐道:“谁进都行,就是她不行。”说着一指可可。 可可脸上还保持着笑意,人家女孩真是大度,主动说:“我记得你,你叫戴璐璐吧。” “嗯,我知道你叫可可。”戴璐璐面寒如霜。 陆良不知道她是谁,问堂主,堂主告诉他,这就是小雪师傅的表妹。陆良很客气,又是抱拳又是寒暄。戴璐璐还是重复那句话,谁都可以进,就是不能让可可进。 陆良问为什么呢。戴璐璐也不好意思说,憋了半天道:“可可,你算计走了我们的珠子,你还回来。” 我听着实在不像话,赶紧过来拽她,低声劝着:“你别闹事了,那珠子跟人家没关系。赶紧离开吧。” 可可走过来低声说:“璐璐姐,我感谢你们救我,那珠子我真不知道。那个乞丐把珠子拿走了,把我放了……你如果真的想要,我一定想办法把那个人找出来。” 戴璐璐不说话。陆良也过来说好话,我看着实在忍不住,拽着戴璐璐往旁边拉,把祠堂门让开。戴璐璐一直在那闹别扭,来回挣扎。 陆良叹了口气:“本来我是想找小雪师傅,聊聊她身上中的蛇毒,还有解决你们沈家的诅咒。看样子,璐璐姑娘不欢迎我们。可可,我们就走吧。” 可可着急:“哥,璐璐姐是好人,我们之间一定存在着误会。” 我急眼了,喝道:“戴璐璐,你是不是有点太不懂事了,赶紧让开!”说着,我过去一把抱住她,戴璐璐在我的怀里挣扎,又踢又踹。 第四百六十章 烟堂大会 我好不容易把戴璐璐抱到一边,陆良看了看没说什么,可可撇撇嘴,堂主带着两人进了祠堂。等所有人都进去了,我感觉手腕一疼,戴璐璐竟然用牙咬我的手,我疼得松开她:“你属狗的?” “谁让你向着那个绿茶婊。”戴璐璐气急败坏:“看她鬼样子,她哥也不是什么好鸟,对我姐不利怎么办?不行,我还得去。” 我喝了一声,待着你的吧。我对戴璐璐已经烦的不行:“戴璐璐,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怎么这么烦人呢。” 戴璐璐不闹了,脸色冷下来,憋着小脸问什么意思。 “你太任性了,”反正开个头,我索性敞开讲:“我很不喜欢这样的你。” “我用你喜欢吗?”戴璐璐又要发飙。我实在没心情跟她胡搅蛮缠,这时沈悦涵过来,说你们别打了,进去看看怎么回事。 我指着戴璐璐的鼻子说,一会儿进去我们是要办大事的,如果你继续捣乱,别怪我不客气! 我是真生气了,今天晚上是二叔能不能活下来的关键时候,而关键人物就是这个陆良,我不会允许戴璐璐这样的害群之马在里面搅合。 我们进到祠堂里,看到堂主和可可在屋外等着,过去问怎么回事。堂主说,陆良进去单独和小雪说话去了。 可可见我来了,拉着我的胳膊特别亲密,感谢关键时候能救她。戴璐璐气得鼓鼓的,又不好发作,一个人先出祠堂去了。 可可说,璐璐好像不高兴了。我白了一眼,说崩搭理她。 我们在寒风中等了挺长时间,陆良从屋里出来,精神抖擞。可可过去问,谈妥了吗?陆良笑呵呵地说:“小雪前辈还真是给面,已经答应参加下礼拜举行的烟堂大会。” 可可欢呼雀跃。 我和沈悦涵听得比较懵逼,陆良没有因为我们是外行就小视,而是耐心地和我们解释,说下周的烟堂大会,是所有出马仙儿堂口的一次综合性大会,到时候所有有头有脸的仙家,都要齐聚一堂。 陆良和我互相加了好友,说到时候你们如果还在国内,可以过来拜访,一同见证盛举。 这些事都不是重点,我最关心的还是小雪的蛇毒和我们沈家的事,这里人多,又是屋外不好多说,我们请陆良到屋里稍坐。 陆良说:“你们的心情我都知道,告诉你们一个消息,白寡妇现在就关在烟堂,你们面临的所有问题,根子全在她身上。我们已经和附着在她身上的灵对话了,知道了解开蛇毒的关键,这次来不但是请小雪前辈,也是把破蛇毒的方法告诉她。至于你们沈家的诅咒……” 我和沈悦涵眼巴巴地看着。 陆良笑:“这个问题也不大,却也有些麻烦,我只能暂时帮你们压住这个咒,至于怎么解,下周你们来烟堂总堂,见到白寡妇,然后和她身上的灵谈判一下,看看再如何彻底解决。” 他这番话像是久旱逢甘雨一样,在我眼里,陆良就是个有信任有担当的老中医,他在笑呵呵的把脉,就能把我们困扰多年的疑难杂症都给治好。 沈悦涵哭着说,今晚是她爸爸的十日期。可可过来,非常乖巧地挽着她的胳膊:“悦涵姐,你别怕,我哥说了可以压制咒语,那就没问题。叔叔福大命大,今天晚上一定会平安过去。” 沈悦涵千恩万谢,说如果爸爸今晚能顺利平安,她会给烟堂捐助一大笔钱。陆良哈哈大笑:“沈姑娘,你这就见外了,我们烟堂治病救人也是份内之事。你什么都不用花,下周来参加我们烟堂大会,捧个场就行了。” 沈悦涵和我对视一眼,我能看出她的意思。我可是她的表弟,知道这个姐姐的性格脾气,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只要对她有恩,她绝对不差事。 辞别陆良,我们又去看了小雪姐。小雪正在看陆良给的蛇毒药方,简单和我们寒暄了两句。我们正要出去,小雪咳嗽了两声:“陆堂主和你们说了烟堂大会的事?” 沈悦涵点点头:“他邀请我们参加。” 小雪沉吟了片刻:“也好,不过去了要注意安全。对了,你们看见璐璐了吗,别让他瞎跑。明后天我的伤治好之后,就要出村回去了。” 沈悦涵在底下踢了我一脚,我赶忙说,小雪姐你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璐璐。 从屋里出来,来回这么一折腾,其实时间也不短了。我有点担心戴璐璐,大晚上的她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们从祠堂出来,我给戴璐璐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多声也不通。我有点烦躁,这女孩是一点都不省心。 我让沈悦涵先回去,我自己去村口找找,沈悦涵让我小心一些,就走了。我一个人揣着裤兜溜溜达达到了村口。村口的人家灯还亮着,院子里坐着一个山村汉子,正在收拾玉米棒子。 他已经认识我了,主动点点头,我走过去问他,看没看到一个城里女孩,然后比划了一下戴璐璐的长相。 山村汉子点点头,说着当地的方言土语,我在这儿已经有点时间了,多少能听懂。他大概意思是说,知道这个女孩,在村里经常能看见。刚刚一个人出村了,他还招呼了两声,那女孩没理他,径直顺着村路出去了。 我心里实在烦躁,戴璐璐就是个惹祸精,因为她的任性,都出多少事了。现在又因为一言不合,离村出走了。说实话,要不是小雪的嘱托,我真懒得去找她。犹豫了片刻,告诉这个汉子,说我出去找她。 汉子愣了愣,让我稍等,他回到屋里,好半天出来手里拿着两把手电。他披上了军大衣,来到我身边,递过来一把手电。然后告诉我,他跟我一起去。 我有些感动,说大哥真不用。汉子憨厚地说:“我知道你,你为我们村的孩子捐赠了不少学习的东西,我应该帮你。” 我听得心里暖呼呼的,有这么个山里人跟着,总有些安全感。毕竟山村夜路不好走啊。 我们两人出了村口,打着手电顺着山路下去,只见朦胧的月色下,山川在黑暗中森森起伏。夜里风很大,根本没有戴璐璐的踪影。 第四百六十一章 闯祸 我和山村大哥又走了一段,风越来越大,手电光里看到枯枝摆动,黑暗中像是恶鬼一样。我冻得透心凉,越是找不着戴璐璐越是烦躁,索性不找了,告诉大哥回去吧。 山村大哥有些担心,说这丫头大半夜的进了山,一晚上不回来,说不定就冻死在山里了。他想了想,让我回去报信,通知村里人都出来找,他再往前走走。 这个戴璐璐太不懂事了,我心里埋怨着。给人家村子添麻烦吗,大晚上的,全村人还得冒着寒风出来找你。 我叹口气,打着手电要回去,大哥忽然道:“你听。“ 我站在那里,侧耳去听,除了呜呜的风声什么都没有,就在这时,我听到在极深极深之处,隐隐传来一声鸟叫。那是猫头鹰的叫声,在我们当地也叫夜枭。 “是鸟叫。”我说。 大哥没有说话,提着手电朝鸟叫的方向走去。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是应该回去叫人,还是跟他一起过去。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跟在后面。我怎么问,大哥也不说话,我们一前一后离开山路,进到荒林。 远处猫头鹰的叫声很有节奏感,大概七八秒钟就会叫一次,越来越清晰。周围荒木森森,听得有些怕人。 这时大哥忽然大吼:“什么人?!”手电光照过去。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面,戴璐璐昏迷不醒,衣服正被扒开。扒她衣服的人是一个满身泥泞的乞丐,用双手拼命撕扯,衣服开了大半,露出女孩白皙的肚皮。 看到这个乞丐,我浑身一阵酥麻,两只手控制不住地抖。这个乞丐正是劫持可可,要我去手里珠子的人。 月光下,能看到他像是失去了理智,开始扯女孩的裤子,月光冷冷照下来,一只夜枭就在树头,一声声叫着。 大哥大吼一声就冲过去,我过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也跟了过去。大哥猛地跳起来,一脚蹬出去,正踹在那乞丐身上,乞丐没有防备,跌跌撞撞摔在旁边。 大哥扶起戴璐璐。这时我也到了旁边,看到女孩的额头全是血,树干上也有一块血迹,很明显她一头撞在上面,已经昏了。 乞丐也不说话,一翻身从地上站起来,捡起旁边一根粗粗的木头棒子。奇怪,他也不跑,而是目光炯炯盯着戴璐璐。 就在这时,他猛地冲了起来,直奔我们来了。山村大哥告诉我,保护好这女孩,他什么家伙事都不拿,拎着手电筒就过去了。 两人越跑越近,乞丐把手里的木棒提起来,山村大哥做好了防护,先发制人,一脚踹过去。乞丐并没有袭击他,而是用极快的速度擦身而过,朝着我和戴璐璐就过来了。 我把戴璐璐掩在身后,乞丐转眼就到,一棒子砸下来。我往旁边一躲,乞丐并没有跟第二棍,而是抱住了后面的戴璐璐,把她压在下面,手里开始有动作。 大哥这时候跑回来,我们两个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傻了。这乞丐视我们两人如无物,继续撕扯女孩衣服。大哥气笑了,过去一把抓起他,乞丐不理他,继续往前冲。 大哥飞起一脚把他踹到旁边,让我背着戴璐璐,赶紧先走。 我按照他的吩咐,把戴璐璐背起来,没想到这丫头这么沉,我艰难地往外跑。那乞丐不说话,死死盯着戴璐璐,紧紧跟在后面。大哥几次教训他,又是踹又是打,可乞丐像是不知道疼,就是盯着戴璐璐。 大哥让我快走,我心中苦笑,我这小身板再背着一个女孩,怎么可能走得快。大哥过来,一把把戴璐璐从我的身上拽开,背在自己的后背,然后说:“我看这个要饭的好像不会伤害别人,就是盯着这个姑娘。你来应付,我背着她先走。” 大哥撒脚如飞,背着戴璐璐像是背着小鸡仔一样,嗖嗖嗖就出了林子。这给我急得,我一边对付乞丐,一边往后退,乞丐像是野牛一样横冲直撞,奔着戴璐璐消失的方向。 我先是用双手拦着他,根本拦不住,然后捡起地上的棒子,咬着牙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击,棒子都断了,他还是像没有知觉,继续往前走。 我对着他的膝盖弯儿就是一脚,像是踢在铁板上,自己的脚差点崴了,可这个乞丐完全不知道疼,继续往前冲。 我实在没办法,抄着棒子对准他的小腿,用尽全力一击,只听“啪”一声响,棒子都干折了。乞丐跪在地上,终于不动了。 乞丐垂着头,生死不知。应该没那么寸吧,不过是砸了一下小腿,无非就是腿骨干折,不能是死了吧? 我尝试碰了一下他,他还是不动。我用棒子使劲儿捅了捅他,他还是不动,我手上再用力,乞丐仰面倒下。我走过去蹲下看,心里默默念叨,你可千万别死啊。 我轻轻撩开他的头发,乞丐两个眼珠子瞪得贼大,我吓得差点摔在地上。颤抖着用手去摸了一下他的鼻子,没有呼吸。不会吧? 我又拿起他的手,冰冰冷冷,别说脉搏了,什么都摸不出来。硬的像是个冰块。 我又摸了摸他的前胸,感觉不到心脏跳动,他,他已经死了。 我又是恐惧又是沮丧,呼吸都不会了,强忍着害怕,又检查了一下,这乞丐确实死了。 这么个人,没名没姓没有来由,莫名其妙就被我弄死在山林里。我心跳得都快从腔子里蹦出来,两条腿抖得无法走路。 我怎么那么倒霉,竟然莫名其妙成了杀人犯。老天爷,你可别这么玩我,我这么年轻成了杀人犯。我站起来,看看寂静无声的荒林,大脑乱成了一锅粥。 下意识把乞丐的尸体拽到林子的里面,捡了一些破树枝和破叶子勉强盖上,心乱如麻地跑出了树林。 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来的,到了村口,有人吼了一声,我这才回过神。原来是山村大哥站在那里,还背着戴璐璐,他问我怎么了,像丢魂一样,没受伤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说没受伤。 “那要饭的呢?”大哥问。 “让,让我打跑了,不知道跑哪了。”我呵呵笑了两声,比哭都难听。 这时候我才琢磨出来,自己刚才的举动做错了。就让乞丐死在山里,别用树枝子埋住,日后让人发现,一看就是谋杀。或者,干脆干到底,挖个坑把尸体给埋了,一了百了。 现在这样半藏不藏,是最麻烦最不聪明的选择。 第四百六十二章 山谷 山村大哥背着戴璐璐,我们一起回到祠堂,那些人还没睡,陆良正和小雪说着话。我们带着寒气进来,小雪看到昏迷的妹妹,顿时站起来,失声问怎么回事。 把床铺开,戴璐璐衣冠不整地躺在上面,陆良小心地探测她的鼻息,又摸了摸脉搏,点点头说,幸好没什么大碍。他一眼看到了戴璐璐头上的撞伤,问堂主有没有医用品。 清洗了伤口,重新包扎之后,陆良问怎么回事。山村大哥嘴笨,一时说不清楚,我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陆良紧皱眉头,侧脸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可可,可可赶紧道:“天越来越冷了,有些小偷小摸现在都熬不住了,到处流窜作案。对了,一木哥,那个要饭的最后怎么样了?” 我哑了一下,清清嗓子说:“跑了,被打跑了。” 陆良道:“跑了就跑了吧,算这小子捡着了,如果再让我看见他,肯定下手不留情。唉,可怜璐璐姑娘了。” 小雪脸色苍白,勉强对我们说,她想先照顾妹妹,大家没事就去休息吧。 从祠堂出来,我心乱如麻,脑海里一直都是乞丐死在地上的样子。可可叫了我好几声,我都没反应过来,她奇怪地说,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回到住所,见到了沈悦涵和沈杰。见着家里人,我没有隐瞒,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沈悦涵吃惊,压低声音:“一木,你杀人了?” 我悔恨地挠着头:“我觉得不至于啊,我用棍子打的是他的腿,就算下手重点打骨折了,也不至于死了。” 沈杰盘腿坐在炕上,叼着烟抽了一会儿说道:“藏尸的地方你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 他从炕上下来:“走,带我去,我去验验尸。” 我心乱如麻,说你还会验尸。沈杰道:“以前我在马来的殡仪馆混过一段时间。走吧,我看看怎么回事。” 沈悦涵守着家,我和沈杰趁着夜色出去。我的心思比较缜密,告诉他不能从村口出去,否则会让人看见。我们绕了很大的圈子,从一片破围墙翻过去,到了外面的山路。 顺着山路往外走,夜里风寒交迫,鬼木森森,走出去很远,终于到了那片树林。我指指里面。 我们两人走进去,我按照记忆的地方,找到了掩埋乞丐尸体的地方。沈杰打着手电照过去,树叶子全都散开,乱七八糟在地上,树根的位置空空如也。那个乞丐已踪迹不见。 沈杰和我对视了一眼,他轻声说:“你看我说什么,那人绝对没死,跑了。” 我紧紧盯着树根的部位,心稍稍回到肚子里,我围着大树转了一圈,从种种迹象看,乞丐确实是爬起来自己走了。 沈杰拍拍我,“好了,放心了?走吧,回去睡觉。” 就在这时,我看到树根下有脚印,踩得很深,一步步通向树林的深处。地面潮湿,遍布落叶,这些脚印留下很浅的一层。 沈杰和我对视一眼,我们两人有默契,跟着脚步往树林深处走,走了没多远,只听潺潺的流水声,有一条山溪横在面前。 此时寒冬腊月,溪水冰寒入骨,脚印走到这里就看不到了,没办法只好打道回府。我正要走,沈杰拽住我,蹲在地上用手电照着:“你看。” 沿着溪水岸边,还有一些大小不一的脚印,杂乱的叠在一起。他顺着脚印在前面小心翼翼走,我在后面跟随,我们两人顺着溪水沿岸,往上走了很长的距离。 面前出一片山谷,好家伙的这片山谷那叫一个凶险,入谷的路非常狭窄,两侧是悬崖。悬崖也就罢了,崖上怪石嶙峋,竟然隐隐形成两张极为诡异的人脸。 山谷里肉眼可见往外冒黑气,不知是山雾还是什么。我们两人腿肚子都有点转筋,没想到山里还有如此古怪的所在。 “进去看看?”沈杰的手电光照在地上,能看到杂乱的脚印通往山谷里。 我喉头动了动,做了两个深呼吸,轻声说:“就看一眼。” 我真是没想到,在国内北方的深山里,居然能有如此诡异的遭遇,这地方似乎被东南亚那边还要邪。我们两人小心翼翼进了山谷,里面雾气很重,走了没多远便进了谷。 谷里雾气重重,可见度特别低,月光都似乎照不下来。我们两个打着手电,光柱射进黑雾里,直接就被雾气吞噬,照不了多远。 我们虽然没有深山探险的经验,但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能乱走,一旦迷失方向,就能活活困死在这片山谷里。 我和沈杰选择了比较聪明的办法,顺着山谷悬崖的崖壁走,走出去多远,再按原路返回就行。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顺着崖壁向前,我心跳很快,说道:“要不算了吧,这地方真是让人不舒服。” 沈杰道,再走十分钟,没有发现就出去。就在这时,忽然山谷里吹来一阵风,雾气暂时消散,月光落了下来,这个瞬间,我们看到在山谷中,站着很多影子,全都垂头而立。 还没等看仔细,风吹过,雾气重新聚拢,这些人影顿时消失在雾气深处。 我们两个靠着崖壁,都吓傻了,我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我喉头动了动,告诉沈杰,还是走吧。 我们两人正要往回撤,一下看见旁边岩壁有一个抠出来的窟窿,在窟窿里站着一个人,面朝里,背朝外。 我看看沈杰,他看看我,我们同时点点头,小心翼翼来到这个窟窿前。沈杰仗着胆子轻声喊了一声:“你好,你好。” 里面那人就那么直挺挺站着,似乎没有听见。我捡起一块石头,看向沈杰,他点点头,我把石头扔进去,正砸在那人的身上。 那人垂着头站着,像是根本没有察觉,似乎睡着了。 “你闻到了吗,这么臭。”沈杰把头凑在窟窿里,使劲儿闻了闻。 我紧张到鼻子都不好用,勉强闻了闻,确实很臭。 “这是尸臭。”沈杰说:“看样子不是活人。”他用手电照着里面这个人,能看出他的身体非常僵硬,而且微微的前后摇晃。 “死人还会晃?”我问。 沈杰道:“我们还是先走吧,这地方不是我们能来的。” 第四百六十三章 托梦 我们顺着崖壁往回走,好长时间都没找到出谷口。越走越是心凉,顺着往来时的崖壁摸出去能有几十米,哪有什么谷口。 我们继续往前走,手电光中雾气弥漫,终于看到了谷口,正待长舒口气,就看到那些人影排着队的从谷里往外走。 我和沈杰吓得不敢动,蹲在石头后面,直勾勾看着。这些人影在黑雾中若隐若现,通过谷口,全都走了出去。我们正要从石头后面出去,就看到崖壁那些窟窿里,又钻出十来个人影,排着队往外走。 我低声说:“你不是说这些人都死了吗?” 沈杰无语,“我怎么知道,那人都臭了,臭气熏天,明显是尸臭嘛。” 我们等了好半天,那些人影才渐渐走没了。远远的能听到猫头鹰在深夜树林中叫着。 我和沈杰失魂落魄从山谷出来,最后的胆气也消耗没了,能看到山谷里那些人影,排成几排走进了深山内部,可我们再没有勇气跟上去。 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体力消耗极快,我们强咬着牙,用最后的意志力从山里回到了村里。 到了村口已经没力气绕圈了,爱谁谁吧,直接就从村口进去,也不管有没有人看到,一路颠簸回到住所。 沈悦涵没有睡,点着灯正在看手机,见我们来了赶紧迎出来,问怎么样了。我和沈杰当时就瘫软在炕上,两条腿像不是自己的,又酸又麻,又疼又痒。 沈杰好像在和沈悦涵说着什么,我裹着衣服迷迷糊糊就这么睡过去了。这一晚上做了相当多的噩梦,梦见北方出马仙儿和东南亚的黑巫师,进行巫术大比拼,场面那叫一个邪性。 等我醒来的时候,梦里的情况已经忘却大半,我看到沈杰在呼呼大睡,而沈悦涵不在屋里。我从屋子出来,看到她在院子里打电话,看到我之后眼泪一下出来了。 我心里一咯噔,难道二叔他…… 沈悦涵过来抱着我就哭,说:“我爸,我爸爸没出意外,他,他还活着。” 我这颗心才落到肚子里,长长舒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白色的天空,一瞬间像是抽光了力气。 二叔熬过了这一晚上,有惊无险,夜里好像确实出现了很多诡异的情况,终于平安到了天明。 我们三人先去看望了小雪和戴璐璐,小雪要留在山村几天,搜集药材治疗蛇毒,戴璐璐还没有醒,一直在昏睡,但看起来问题不大。 这些事办完,我们三人简单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一周之后烟堂举行大会,这是必须要去的,要在那里彻底解决我们苏家多年的诅咒问题。 幸好时间充裕,我们三人可以自由行动。沈悦涵要单独行动,她告诉我们,在这里有个老朋友,她要去找一下。 我和沈杰一笑,沈杰道:“是不是那个姓朱的?” 沈悦涵非常严肃:“是他,一年期马上就要满了,我现在去找他不算违规。咱们一周之后见。” 她分别跟我们两人抱了抱,毅然决然背着包走出了村子。 我问沈杰,你有什么打算。 沈杰道:“你还记得白奶奶和我们上山以前,曾经做过一个嘱托,她说会有一个姓苏的姑娘到她家来,到时候要我把一个红色信封交给她。” 他这么一提醒,我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沈杰说,他在这里没什么可找的朋友,索性就住在白寡妇家,等着那个姓苏的姑娘上门。 我们也在村里分道扬镳。我在北方有几个朋友,都是住在沿海城市,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我去拜会了他们,并在当地住了几天。 难得休息,从槟城一路奔波至此,终于有个时间可以好好整理一下思绪了。我平时有写点东西的习惯,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写在日记里。 我们三人虽然分道扬镳,各忙各的事,但交流不断,通过群分享照片。沈悦涵的寻找之旅非常不顺利,这几天她几乎没有睡觉,找到了秃顶子山,这是那个朱鸿运最后出现的地方。 沈悦涵到了海滨城市和我汇合,她风尘仆仆,一脸的疲惫,表情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和哀伤。 “到底怎么了,就是找不到这个人了?”我问。 沈悦涵叹口气,说起来,她在秃顶子山一直调查朱鸿运的行踪,有人告诉他,朱鸿运确实来过这里,好像去找庙祝了。 在秃顶子山有一座城隍庙,里面有个庙祝,是个孤寡老头。沈悦涵去了扑了个空,有人说,这个老头也已经失踪多日,找不到下落。老头还带了一些徒弟,见长时间没有师父的下落,已经报警了,认定为失踪人口。 沈悦涵心有不甘,又去了一趟朱鸿运家里,看望了他的爸爸妈妈,老两口还不知道朱鸿运已经失踪了,非常乐呵,见到沈悦涵热情的不得了。 沈悦涵心里难受,留下一笔钱就要离开,在离别的时候,朱鸿运的妈妈把她叫到卧室,低声说,小沈,你是不是想找鸿运在哪。 沈悦涵一震,赶忙问阿姨,你怎么知道的。朱鸿运妈妈说,小沈,我家鸿运让我转告你,他现在没事,你不用担心。 听到这里,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忙说,他怎么知道的? 沈悦涵道:“你听我说,当时听他妈妈这么说,我也非常吃惊。朱鸿运妈妈告诉我,她每天晚上都会梦到朱鸿运托梦,朱鸿运告诉她,他现在正在一个地方办事,等办完了就会回来。我当时有点发懵,看着阿姨幸福满足的笑脸,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听得心里沉甸甸的,犹豫了一下,说道:“朱鸿运,会不会已经……” 沈悦涵叹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朱鸿运已经死了,他妈妈还不承认现实,每天晚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后来他妈说了这么一句话,彻底把我震到了。” “她说的什么?”我问。 沈悦涵道:“他妈妈说,小沈,你爸爸是不是去过下面?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明白,她说的是阴间地府。我说你怎么知道。他妈妈说,朱鸿运在梦里都告诉她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有人上门 沈悦涵说起那天的事,现在还心有余悸。她问朱鸿运的妈妈,朱鸿运到底在哪呢?朱鸿运的妈妈显得很惆怅,她说儿子正在做一件大事,非常危险,但是她知道儿子肯定没有事,自己也很放心。 “根据这些线索,我好像知道朱鸿运在哪了。”我若有所思地说。 沈悦涵看着我。 我说道:“你知不知道东南亚有一种特别的法门?” 沈悦涵催促我快说。我说道:“这种法门叫观落阴,具体什么道理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见过。法师作法,会带着人的灵魂进入阴曹地府。” “你说的是走阴吧。” 我点点头:“差不多,各地的叫法不一样。我不知道朱鸿运发生了什么事,但从目前情况来判断,他肯定没死,又在阴曹地府出现过,那只能是走阴。”我略一沉吟说道:“你还记得陆良是哪个堂的堂主吗?” “烟堂。”沈悦涵说:“说是拜冤魂什么的。” 我点点头:“正好专业对口,我觉得啊,他应该也会观落阴。到时候说不定可以让他作法,带着我们去阴曹地府找朱鸿运。” 沈悦涵凄然一笑:“如果真的去阴间,我自己去就好了,不会拖累你们的。” 我看着她:“朱鸿运对你真的有这么大吸引力吗?哪怕去冒这么大的险?” 沈悦涵坐在那里,眼睛发直:“不管怎么说,他救过我爸爸。再一个,我们有一年之约,我要见到他,所有的事情都要有个了结。” 我和沈悦涵没继续在海滨城市待着,这里冬天的大风实在让人受不了,索性回到了村子,和沈杰汇合。 沈杰住在白寡妇家,已经好几天了,他跟我们说,那个姓苏的女孩没有来,这几天都白等了。 我们三人商量了一下,再过两天就出发去烟堂,那女孩不来也没办法,不可能在这里死等。 事情在第二天有了变化,我在屋里看手机的时候,听到沈悦涵在外面说话,然后叫我和沈杰。我们两人出来,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女孩,一头的脏辫,背着登山包,揣着裤兜嚼着口香糖,一脸的敌意。 她上上下下看我们:“你们是谁,怎么会在我奶奶家?” 沈悦涵带着她往屋里走,到了屋里,我和沈杰正要找地方坐,这女孩喝了一声:“起来!我奶奶把房子卖给你们了吗?” 沈杰和我都愣了,我赶忙说,没卖。 “这里还是我们老白家的产业,怎么像你们家似的?我是主人,让你们坐了吗?”这女孩说话跟小机关枪似的,突突突。 沈杰也懒得跟她计较,从兜里掏出那张红信封,“啪”放桌子上:“这是你奶奶临走的时候交给你的,我没拆过,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不过你奶奶说了,看了信之后你要给一个答复,我会视答复给你相应的方案。” 这姑娘面沉似水,没有接信封,面色冷冷:“我奶奶去哪了?” 沈悦涵拉着椅子坐在她旁边,把这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白奶奶让烟堂抓走了,现在还在烟堂。 “烟堂?那是什么鬼地方?”姑娘皱着眉。 沈悦涵简单解释了一下烟堂,是出马仙儿里拜烟魂的总堂。姑娘来气:“我奶奶搞这些,家里都不同意,我爸差点和她断绝关系,现在又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烟堂。他们抓人还软禁,有没有王法了?我要报警。” 沈杰道:“报警不急,你先把信看完,我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就会离开。到时候你是报警,还是找打手,那是你的自由。” 姑娘冷冷哼了一声,打开红色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封手写的信。她正要看,见我们三人在这儿盯着她,顿时说道,你们都出去。 我们三个没办法,只好从屋里出来,外面很冷,我们去了另外一个屋。我说道:“这姑娘脾气够大的。”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沈杰,你能确定她就是我们要等的姓苏的姑娘吗?” 沈杰愣了。 沈悦涵说,这女孩好像没做过自我介绍。 “我靠,别乌龙了。”沈杰说着就往外冲:“惯她的臭毛病,如果不姓苏,我把她踢出去。” 我们又回到那间屋子,沈杰的表现很怪,堵在门口往里看,身体发僵。我在背后推推他,沈杰让出一条路,我和沈悦涵这才看到屋里的情况。 刚才那么骄横的女孩,此时坐在那哭得跟什么似的,两只手捂着脸抽泣,小脏辫一动一动的。那封信落在地上。 沈杰轻轻咳嗽一声,沈悦涵走过去,轻轻拍着那姑娘的肩膀:“你没事吧。” 女孩低着头擦擦眼泪,把信捡起来,抬起头看我们的时候,小脸已经恢复了冰冷。她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稳定了情绪,问沈杰:“信我看过了,我答应了奶奶的要求,接下来怎么办?” 沈杰轻声问:“你姓苏吗?” 女孩一瞪眼:“废话。”声调又低下来:“我叫苏雨桐。这家女主人就是我奶奶。” 沈杰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你奶奶说,你需要的东西在后院的仓房。我郑重声明啊,我从来没去过,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沈杰回头看我:“你的钥匙。” 我这才想起来,白寡妇在上山之前交给我一把钥匙,那间房子据说直通阴间。我把钥匙掏出来,脑子里突然打了个闪,朱鸿运在阴间,那间房子又通阴,说不定可以用那所房子找到朱鸿运。 说实话,这就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但是这种想法怎么都控制不住。我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匪夷所思,太不合情理,中间有太多的技术细节难以处理,但越想越觉得这是一种缘法。 我瞬间打定主意,把钥匙收起来,”问我要什么钥匙?“ 沈杰愣了:“白奶奶说了,她孙女到场的话,并且答应了她的要求,她孙女就是这里的主人。钥匙不给她给谁。” “还有什么钥匙?”苏雨桐盯着我。 我说道:“白奶奶只是说她孙女是女主人,可没说把钥匙交给她。再说了,钥匙是白白奶单独给我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何必费这个心思?没有得到白奶奶许可,钥匙我谁也不给。” 苏雨桐从座位上站起来,有些奇怪又有些生气:“到底什么钥匙,你们有什么在瞒着我?” 第四百六十五章 走阴 我直截了当告诉苏雨桐,你奶奶曾经给我一把房门钥匙,但如果没有她发话,我不会给你。 我原以为这女子要发泼,谁知道她冷笑:“那你收着好了,房子是我的,我不用钥匙也能进所有房间。” 苏雨桐看着不做声的我们,说道:“我不是不知恩的人,你们能信守承诺一直等到我,我谢谢你们。这样吧,今晚我请你们吃饭。” 我们三人几乎异口同声说不用了。苏雨桐冷笑:“不用算了。诸位请回吧,哪来哪去。我要收拾收拾奶奶家的东西。” 沈悦涵道:“你年龄比我小,我叫你一声苏妹妹吧……” “我跟你很熟吗?”苏雨桐一句话抢白,打断了沈悦涵下面的话。沈悦涵咬了咬下唇说:“小苏,你不用撵我们走,明后天我们自会离开。但是这两天我们在村里没有地方落脚,能不能暂住在你这里。” 苏雨桐看看我们,想了想:“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们可以住。不过先说好,这是你们在求我,我们之间人情债从此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行。”沈杰点点头:“你够无情,以后咱们就是路人。” “嗯。”苏雨桐道:“还有一点,我安排你们住处,其他房间你们不准乱去。” 我都有点哭笑不得,“是不是怕我们偷东西?我们是小偷还用等到现在吗?” 苏雨桐绷着小脸,带我们出来,前前后后几间房子转了一圈,让我们住在偏房。偏房很冷,没有暖气,得自己烧炉子。沈杰憋了一肚子气,骂了声忘恩负义,早知道不把信交出去了。 我笑而不语,知道沈杰的脾性,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信守诺言。 天色渐晚,我去村里超市买了点吃的,拿回来放在炉子上烤热。沈悦涵好心,叫苏雨桐一起来吃,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沈杰埋怨:“你好心怎么样,热脸贴冷屁股吧。” 晚上,我们三人热了饭,又喝了点酒暖暖身子,天越来越黑,困意上来了。沈悦涵在里屋睡了,我和沈杰在外屋。屋里烧着炉子,不算冷,但是炕冰凉,这种北方的土炕我们都不会烧,只能多铺几床被子睡凉炕。 睡到半夜,天空轰隆隆作响,下起了雨。我被冻醒了,屋里的炉子早就灭了,使劲儿裹一裹被子都扛不住这个冷。 我从床上坐起来,沈杰倒是睡得这个死。我冻得不行,索性下床穿棉袄,来到门口打开门,一股阴风吹进来,外面冬雨连绵,估计现在温度能在零下十度左右。 沈杰感受到了寒风,在睡梦中痛苦了一声,我赶紧出来把门关上。让冷风这么一吹,顿时睡意全无。索性站在屋檐下,看着黑森森的天,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什么。 这时不知从哪忽然传出一阵音乐,很低沉,像是某种女高音的咏叹调。我一时怔住,以为幻听,这种音乐怎么可能出现在这样的山村里? 等了片刻,那音乐或低或高,一直隐隐约约在盘旋。我实在是忍不住,跟这个感觉走,绕过后面的院子,来到了前面。这时候,我看到一处房间的大门开着。 第一眼看过去,我心里咯噔一下,眉头也跟着跳了几跳。正是那间可以走阴的房间,我下意识摸了摸钥匙,还在身上。 我走到近前,仔细看看门,发现门锁是被撬开的,马上反应过来,一定是苏雨桐。她没有得到我的钥匙,用暴力手段撬开了大门,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不同寻常,之所以没交出钥匙,一是我有私心,想去地府找朱鸿运。第二个是,这里实在太危险,我曾经进去过一次,差点死在里面。 坏了,按目前的情形来看,苏雨桐应该是进去了。我侧耳去听,那隐隐的女高音咏叹调应该就是从这间房间里出来的。 周围很黑,我掏出手机照亮,发现在门口栓着一个红绳,一头绑在门槛上,另一头伸进房间的黑暗里。 我犹豫了一下,从地上捡起线头,开始往回扯。拉着拉着,绳子就直了。继续往回拉,能感觉到黑暗里有很大的扯力,我不敢太用力,怕拉断了。 我冲着里面喊:“有没有人?苏雨桐?” 黑暗的房间里没有人回答,那个淡淡的女高音还在继续。我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回去找沈杰他们,但想想,不能有什么事就找他俩。人家大半夜睡得正香,我去叫起来不是那么回事,而且好像我很无能的样子。 我来到门边,看着眼前深深的黑暗,竟然产生了一种极度好奇的冲动,进去看看咋回事。我在门口徘徊,周围越来越冷,我一咬牙,豁出去试试。 我在地上捡起红线,缠在自己手上,然后探出去一只脚,伸进屋里。这一进去就感觉不对劲儿,脚底下感觉湿湿的,好像踩着水一样。 我做了个深呼吸,手里紧紧把着红绳,两只脚都踩了进去。进去之后,眼前瞬间有了光,眼前是很干净很整洁的老式房屋,靠着墙放着木桌,两侧是高背椅子,桌上摆放着一盏油灯,正微微燃烧着。 墙上挂着老式的山水画,年头久了,有些泛黄,总而言之这里是很古老很传统的风格。 我回头看了一眼,屋外能一眼看透,并没有黑暗遮挡,外面是院子,正淅淅沥沥下着冬雨。 我犹豫了一下,没敢再往里走,红绳还在手里拽着。我从屋里出来,这次竟然特别顺利,站在门外。 我长舒一口气,看来这次没什么危险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是老式的桌子,两侧放着高背木椅,墙上挂着老式的山水画。在桌子上点燃着一盏油灯,正在微微燃烧着。 我眨眨眼,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对啊,我刚才一步踏出了门槛,到了门外,回头应该是院子,怎么又是刚才的房间摆设? 我再向前看,面前黑森森没有光,我正站在门外。没错啊,我已经出来了,怎么现在还在屋里? 我试着朝黑暗又踏了一步,进到门里来到屋内,房间里的摆设和刚才一般无二。我向后踏了一步,从屋里出来,应该是到了院子里,可回头一看,自己还在那间屋里,油灯在微微燃烧。 也就是说,这个门槛的两边都是房间内部,我不管进哪一边,都在这个房间里,走不出去了。 绝望的感觉瞬间袭来,我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烟堂 我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空间里,以大门为中点,左右两侧都是房间,根本出不去。我站在门口,心脏都快停了,手里紧紧掐着红线。原来以为这条线能够把我引出诡异的房间,现在看,一点用都没有。 屋里极为安静,没有声音,桌上的油灯微微燃烧着,红红的光一点点亮着。整个屋子有种形容不上来的气氛,也可能是我的心理暗示。 现在怎么办? 我试了好几次,从门槛的左边跨到右边,又从右边跨回左边,确实困在这个莫名的空间里出不去了。现在能想到的办法,第一个是坐以待毙,就在这儿死等,等着别人救我。第二个就是,既然出不去,索性就往里面边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意想不到的转机。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往里再看看。拽着手里的红线,一步步走进去,到了桌子旁,用手摸摸,触感冰凉,并不是什么幻觉。 这时,我听到女高音的咏叹调从屋子的后面传出来,到后面,还有一重厚厚的帘子。这种情况简直太考验人了,我犹豫了好半天,来到帘子前,掀开帘子想进去。 这时我听到帘子后面有人说话,是两个人在说话。一个声音阴沉些,像是岁数很大的样子,一个声音高昂些,似乎更年轻一点。 我没敢进去,又不想偷听,就这么站在帘子外。等了片刻,心中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觉。 里面那个低沉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像白寡妇。我使劲儿摇摇头,怎么可能,白寡妇现在押解在烟堂总堂,她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使劲儿掏掏耳朵,犹豫着要不要再听听,就在这时,帘子“唰”一下撩开,苏雨桐从里面走出来。 我看到她一阵错愕,又有些尴尬。苏雨桐手里拿着一根香,已经烧了大半,她冷冷地说:“你想死在这儿吗?” 我“嗯嗯呃呃”半天也说不出话。 “跟我出来。”苏雨桐在前面走,我咬了咬牙在后面跟着,到了门口,她一步就迈出去。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想看看跟着她出去,外面会是什么情境。 不敢落下太多,赶紧跨出门槛,一阵冷风吹过来,我打了个哆嗦。仔细看眼前的场景,一片黑糊糊的大院子,外面的雨已经淅淅沥沥要停了。 我差点哭出来,终于出来了。 苏雨桐吹灭了手里的香,小脸依然冷冷的,回身把门关上,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把新锁,扣死了门把手。 我有些汗颜,摸了摸兜里的钥匙,没有我的钥匙,人家照样出入自如。 苏雨桐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不和她对视。她说道:“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嗯?”我没怎么听明白。 “你们不是去烟堂吗?”苏雨桐不耐烦:“你怎么了,耳朵也聋了吗?” “哦,应该后天,不对,”我看看表:“准确地说,明天。现在已经过午夜十二点了。” 苏雨桐冷冷地说:“我和你们一起出发。就这样吧,赶紧睡觉。”她转身就走。 我感觉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神秘感,为什么里面的房间我出不去,而她就出入自如? 我犹豫了一下,她越走越远,我一咬牙说道:“等等。” 她停下来,“还有什么事?”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我问。 苏雨桐转过身,说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那个房间通着阴间,你刚才走阴了。” “我听到了白奶奶的声音……”还没等我说完,苏雨桐打断我的话,目光很冷:“你叫什么名字?” 我愕然,告诉她,我叫沈一木。 “沈一木,你听好了,”苏雨桐道:“今天晚上的事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包括你那两个兄弟姐妹。今晚的事如果泄露出去,会有很严重的后果,你听到没有?!” 我下意识点点头。 她头都不回就走了。我失魂落魄回到了房间,坐在炕头发呆,沈杰还呼呼睡着,时不时咳嗽两声。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的,起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沈杰没有起来,一个劲儿的咳嗽,脸色发红。我用手比量了一下,他额头很烫,完了,昨晚着凉发烧了。 扶着他勉强起来吃了早饭,我带着他去村里的卫生所打吊针,沈杰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 到了晚上,烧是勉强退下去了,但是身体状态很差,非常虚弱。原来的房间太冷,不适合休息,我和苏雨桐商量能不能换个房间。苏雨桐还算有点人性,把自己住的带暖气的房子倒出来。 沈杰终于能睡到热炕了,天没黑,就又睡了过去。我和沈悦涵商量了一下,她留下来照看沈杰,我还按计划出发,明天一起走的还有苏雨桐。 苏雨桐把沈悦涵叫到外屋,交待了老半天,两个女孩说话我也懒得去听。交待之后,只是沈悦涵面色很凝重。 安稳地度过了一夜,第二天大早我和苏雨桐就要启程去烟堂了。沈杰已经恢复了一下,有了食欲,只是身体还有些虚,他对于去烟堂也没那么大兴趣了。沈悦涵也留了下来。 早上八点来钟,我和苏雨桐在村口坐着小客,到了镇上的汽车站,然后转乘大客,一路颠簸,将近中午的时候,到了小黑山。 小黑山是辽北一个很有名的风景区,在古代属于军事重镇,别看是地级市,但是繁华程度很高。天很冷,依然能看到川流不息的车辆。在来以前,我就被可可拽到一个群里,这个群都是来参加烟堂大会的人,直接满员,能有好几百人。 群里发布了去烟堂的车,就在汽车站旁边,很容易就找到了。我把电子版的邀请函给司机看,司机让我和苏雨桐上了车。大客车上已经坐满了要去烟堂的人,三教九流男女老少都有,竟然还有道士和和尚。 我和苏雨桐找到最后的座位坐好,这一路上,我们之间没什么交谈,苏雨桐抱着肩膀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车里人很多,很嘈杂,这些人似乎彼此都认识,这个打招呼,那个哈哈大笑,好似大型的认亲现场。 这时就听车里一阵喧哗,好像来了什么大人物,我透过车座缝隙看过去,车上来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看着平平无奇,可车上人都跟他打招呼,叫他小金童。 第四百六十七章 总堂大会开始 这个男人看样地位很高,热情和大家都招呼,有人站起来让出座位,男人笑着摆摆手,指指后面。 他径直来到最后,我心跳加速,心想他不会坐过来吧。谁成想,他就坐在我旁边,笑着和我点点头,然后又看看苏雨桐。 苏雨桐靠着车窗,抬眼看了看,继续闭上眼休息。车子启动了,离开了汽车站,出了市区,走在一条荒凉的山路上。 旁边的男人笑着问我:“兄弟,怎么称呼?” “姓沈。” “我姓冯。你是哪家堂口的?”他笑着问。 我愕然,“我不是堂口的,是烟堂的陆堂主邀请我去参加。“ 这位冯先生“哦”了一声:“兄弟听口音,不是北方人?” 我告诉他,我是在南边长大的,以前很长时间都定居在东南亚。冯先生笑了:“那你能参加这次北方的堂口盛会,也算是缘法了。” 我和他聊了起来,这位冯先生也是没拜什么堂口,这次是以客卿的身份到场。我饶有兴趣地问他为什么叫小金童,他淡淡地笑着说,都是同道抬爱。 周围的山林越来越荒凉,我感叹一声,烟堂怎么会藏得这么深。苏雨桐闭着眼来了一句:“到时候跑都跑不出去。” 冯先生看了看她。我赶紧用手碰碰苏雨桐,提醒她不要乱说话。 车子很快到了烟堂门口,只听锣鼓喧天,聚集了很多人,现场特别热闹。从车上下来,我和苏雨桐混在人群里,受到工作人员的招待。 门口还有人登记,我看了一下登记簿,上面明明白白有一栏写着,堂口和年份。苏雨桐大大方方写着孙家村白家,一年份。我有些惭愧,自己什么都不是,只有空了这两个栏没有填。 被迎进了烟堂,整个烟堂总堂像是大型的旅游度假区,一个避暑山庄,进了正门有很多可以住宿的小别墅,我们被分到东区的一处别墅,有工作人员开着电动车带我们去。 我到处看着,心想这里投资真是够大的,绝对大手笔,竟然不拿来盈利,只是作为一个民间联盟的组织基地,这投资人的心得多大。 这个别墅上下两层,可以住四个人。已经有人先到了,客厅里有一男一女在说话,都是二十来岁,岁数不大。交谈之后才知道,这两个人,男的叫谭龙,目前是做公务员。女的叫柳宁,大学刚毕业,就分到当地一家医院当实习医生。 我客气地说,厉害厉害。 柳宁咯咯笑,说着哪是我厉害,是我舅厉害,他就是院长。 我指着两人,迟疑地说,你们二位是…… 谭龙赶紧道:“别误会,我们也是才认识的,不是情侣。你们二位?” 苏雨桐冷冷地说,也不是情侣。 谭龙松了口气:“我刚才楼上楼下看过了,只有两间卧室,如果你们是情侣,还真是麻烦了。现在这样就好,女和女在楼上住,咱们两个男的在楼下住。” 还没等我说什么,苏雨桐道:“就这么办。”径直上了楼,也不和这两个人打招呼。 柳宁吐着舌头:“这位姐姐好厉害。” 我赶紧打圆场说,她不是坏人,就是脾气冷了一些。柳宁也跟着上去了。谭龙带我到了一楼的卧室,里面很干净,布置的有点像酒店的大床房,里面横竖放着两张床。 我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是两张床,如果只有一张,那可尴尬了。 刚把东西放好,外面传来工作人员的喇叭声,说中午大家务必在一点钟的时候,到餐厅集合,一起吃饭。 看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我和谭龙从屋里出来。到了外面,阳光很晦暗,整个东区的别墅群都显得灰蒙蒙的。 有不少人出来活动,他们彼此之间有的认识,互相打招呼,还有的私下里换别墅,和相熟的人一起住。 谭龙问我,是哪个堂口的。我苦笑说:“我是陆堂主邀请来的,没有堂口,我也不是出马仙儿。”我简单把自己情况介绍了一遍。 谭龙点点头,说了声,原来是这样。他也介绍了自己,他没有拜什么堂口,自己这一身能耐都是跟师父学的。 我好奇地问,那你师父是哪个门的呢? 谭龙看着我笑:“小沈,你还真是圈外人,一般的话,如果我不想说,你是不能主动问师承的。这也是修行人之间的礼貌吧。” 见我有些尴尬,他说道:“我师父现在不在国内,处理一件很棘手的事去了喜马拉雅山,目前可能在尼泊尔吧。” 我愕然看着他,也不知这小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中午的时候,我们一起跟着工作人员来到了餐厅,进去之后,里面乱哄哄的,来了能有一百多号,三教九流男女老少都有,真是开了眼。工作人员安排大家坐好,说堂主还要说两句话,有个大胖子不耐烦,还是说道:“大家给堂主呱唧呱唧。” 这么多人很多都大笑,有点叼着烟吞云吐雾。整个餐厅乌烟瘴气。 到了一点,所有人都就坐,陆良走了出来,底下一片掌声。陆良笑着摆摆手:“各位,咱们先请胡门总堂新任的胡堂主胡天泽讲话。” 从后台上来一个年轻人,我见过,在深洞里抓白寡妇的时候,就有他。胡天泽一上来,整个餐厅掌声雷动,看来人的名树的影,胡天泽名声在外啊。 谭龙和我坐在后面人群里,他抱着肩膀淡淡笑着,看着远处的胡天泽。胡天泽发表讲话,大概意思是欢迎大家来到烟堂聚会,这次烟堂总堂的大聚会是北方出马仙儿的一次盛举,大家一起共同探讨未来。如今大局势下,面临世界一个新的纪元,作为出马仙儿怎么顺应新的时代发展,都是一个新的课题。 我在下面听得有点啼笑皆非,出马仙儿不过就是灵媒,在东南亚有很多。但是说把黑白巫师都叫到一起,组成个联盟,一起迎接新时代,这种事放在哪都让人不敢相信。说起来有种黑色幽默的感觉,像是一出荒诞剧。 胡天泽说过之后,陆良进行了补充发言,这次聚会预计五天,还会有北方堂口的高人陆续参加,这将是载入史册的一次盛会。 第四百六十八章 失踪 晚上的时候,烟堂组织了大型的文艺晚会,有舞蹈表演,有本地著名的喜剧演员表演小品、二人转,还有相声。来参加这次盛会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很多是和尚、老道、尼姑之类的,真是大开眼界。 晚会之后是酒会,六个人一桌,大餐厅里几乎坐满了,什么海参鲍鱼,山珍野味,全都往上端,白酒红酒啤酒,可劲儿的造。 我和谭龙一桌,他没怎么吃,也没和同桌的人交流,我饭量也不大,吃完之后四面看着,突然看到了小雪。 小雪坐在前面几桌,应该是贵客,陆良带着妹妹可可在那几桌敬酒。小雪的脸色好多了,应该是解开了蛇毒,我想瞅机会过去敬杯酒,但是人家一直热火朝天的,我也找不到机会。 谭龙撇了一眼小雪,问我,是不是认识她? 我点点头,谭龙笑:“小雪姐是不错的人,她是我一个非常崇敬的前辈。有的时候,尊敬未必非得让他人知道,自己心里有就行了。” 吃完了饭,不少人继续喝酒,我和谭龙提前出来,趁着夜色往回走。谭龙面色黝黑,一脸的憨厚,一看就是厚道人。此时他一边走一边背着手,像是久经红尘的老人家,不知在思索什么。 我这人不擅交际,也不好打破这层沉寂,跟着他慢慢走向别墅。快到住所的时候,谭龙忽然道:“兄弟,你觉得这次烟堂举办盛会的目的是什么?” 我道:“他们不是都说了嘛,迎接新时代,整合整个出马仙儿的圈子。” 谭龙点点头,若有所思:“我看很多弟子都把老仙儿的牌位和榜单带来了,今天晚上,这些人肯定不能消停,老仙儿会派出下面的营兵去探整个烟堂。” 我问,会出什么事? 谭龙笑:“事倒不会出,只不过他们一定会踢到铁板,烟堂哪有这么好探的。此处肯定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和谐。” 我看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想细问,谭龙笑而不语。我们回到了别墅,苏雨桐和柳宁已经回来了,说受不了酒会的乌烟瘴气,回来清净。 大家闲聊了一会儿,我要回去睡觉,我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这次来主要目的是解决我们沈家的诅咒问题,明天要找到陆良,让他好好安排一下。 正要回去的时候,听到谭龙嘱咐两个女孩,今天晚上消停一些,不要在烟堂里搞什么动作。 只听苏雨桐一阵冷笑。 谭龙对这个女孩的态度也是见怪不怪了,话到即可,不便多说,也洗漱回来睡觉。这一晚上我有心事,一直睡不踏实,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黑眼圈特别明显。 拉开窗帘,别墅区静悄悄的,天高云淡,看不出昨晚经历了什么。 谭龙睡得正香,我不忍打扰他,轻轻把窗帘拉上。我忽然发现谭龙的睡姿有点讲究,一手枕在耳下,一手放在身侧,一条腿蜷缩一条腿伸直,他的表情恬淡,睡起来就像是一个老道士。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谭龙看似貌不惊人,或许深藏不露呢。烟堂现在几乎聚集了整个北方出马的高人,真是不可小觑。 我从屋里出来,在别墅区溜达,转着转着到了一处池塘边,周围一个人没有,空气很好。我正做着伸展运动,忽然听到小树林里传来哭声。我循着声音过去,看到一个老头正跪在地上烧纸。 真是奇怪了,大早上的怎么跑这儿烧纸来了,他烧的都是黄刀纸,一边烧一边哭。我不忍打扰,转身就要走,踩着地上的树枝,发出咯吱的声音。 老头抬头看我,我心里一颤,赶忙冲他点点头以示歉意,然后想退出去。谁知道老头站了起来,蹭蹭蹭几下子来到我面前,一把拽住我的衣服。 “你知道吗?”他问。 我汗都下来了,拽得有点疼:“老人家,你什么意思?” “你知不知道我家老仙儿哪去了?”他瞪大了眼睛说:“我家老仙儿是清风,叫柳眉,昨晚出去的,到现在也没有回来,现在已经鸡叫了,她哪去了,你告诉我她哪去了?” 我都听蒙了,赶忙说:“老人家,我不是烟堂的人,我帮你找工作人员吧。” “找他们没用,找他们没用。”老头像是疯了一样,眼睛直直地说:“我侄子昨晚跟老仙儿一起去的,也是到现在没回来。”他忽然看我,那眼神挺吓人。 “你去和陆良说,说我错了,我不应该让老仙儿去,让他把老仙儿和侄子都还给我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说着老头就要下跪。 我实在不忍心,一把扶住他,老头这么大岁数了,还疯疯癫癫的,看得人心里不得劲儿。 这么一折腾,别墅区已经有人出来活动了,池塘边也有了人影。我想了想,索性带他去见工作人员,顺便我还要找陆良问问我们家的事。 我让老人家跟我走。老头不再烧纸了,卷起一个大红的纸别在胳肢窝下面,跟我一起出来。 早上有些人出来了,诧异地看着我们,我径直来到别墅区门口的门岗,里面有烟堂的工作人员值班。我把情况跟他们说明白,工作人员都挺年轻的,听了都笑,问老头叫什么名字。 老头自称姓杜,他的老仙儿是清风,叫柳眉。和老仙昨晚一起失踪的,还有他的侄子叫杜伟。工作人员进行登记,然后打电话报告给上级领导,等他们来处理。 就在闹闹哄哄的时候,门岗来了一个人,此人身高马大,足有两米挂零,长得是虎背熊腰。进来就道歉,自称叫陈大壮,说这位老杜是他们一个别墅的,是他的朋友,疯疯癫癫精神不太正常,给烟堂添麻烦了。 工作人员乐得他把老杜领走,陈大壮又冲我道谢。看着他们走远,我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回到住所,谭龙已经醒了,我把早上发生的事跟他说了。谭龙道:“看来昨晚果然不消停,烟堂成立十几年,内部法阵、结界无数,那走丢的清风恐怕现在已经危险。只是,”他皱眉说:“如果只是清风魂飞魄散,倒也没什么,但是如果那个叫杜伟的侄子遭遇了什么不测,烟堂做的就越界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夜探 对于这些出马仙儿之间的恩怨,我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沈家的诅咒怎么解除。 在中午的时候,陆良接待了我,不光我,还有一些出马仙儿的弟子。大家在会议室等着,陆良来了和我们打招呼,日理万机的样子。 他一直念叨着,太累了这几天。然后和我们致歉,说没有及时接待之类的话。有人大声说,陆堂主,我的事怎么办,找你好几次了。陆良道歉说,今天我就帮你们处理,让大家满意。 他去了办公室,我们这些人挨个去解决,在会议室等着的时候,我看到了早上的陈大壮,他带着老杜也来了。老杜碎碎念念一直说着自己老仙儿和侄子现在下落不明,陈大壮时不时劝他两句。 等了能有半个多小时,终于轮到我了,进了陆良的办公室,他正在打电话。放下电话,和我握手,道歉地说:“这几天太忙了,要处理的事情也多。” 我们客气了两句,我跟他说了沈家的事,希望他能兑现诺言,带我去见白寡妇。陆良想了想说,你既然来了就好好在这里玩玩,等这次开会最后一天,我带你去见。现在手头事情实在太多,多多见谅。 我心急如焚,又不好催促,只好按他说的办。 回到别墅,我已经失去了继续参会的兴趣,只是到点去餐厅吃饭,那些会议还有沙龙,我一概都不参加,我又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 时间过得很快,两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和谭龙、柳宁聊天的时候,听他们说,老杜的侄子杜伟找回来了,不过变成了一个白痴。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吃惊,问怎么回事。他们也不清楚具体的细节,就说工作人员在烟堂比较偏僻的后山发现了一个陌生人,调查身份之后,才知道是老杜走失的侄子杜伟。工作人员调用了监控,发现杜伟半夜从后墙翻出去进了山,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在发现的时候神志不清。 这件事跟烟堂说起来也没太大的关系,人家在后墙那里已经写了提示性标语,禁止攀爬,后果自负。真要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不会负责。 不过出于人道主义关怀,陆良还是出面致歉,让老杜带着已经成了白痴的侄子先行离开,去外面就医。 自从这件事之后,整个烟堂的气氛似乎凝重了很多,也好像少了一些人,我记得住的这个别墅区,见到好几个眼熟的人,现在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提前离开,还是怎么着。反正这里整个的气氛都挺压抑的。 明天还有一天,就要结束整个聚会。晚上我想把情况和群里的沈悦涵还有沈杰分享,把手机打开的时候,才发现网上不去了。奇怪,这里有wifi的啊。我又试了几次,有网络的标识符号,可以链接,但是网络不通,网页都打不开。 我索性关了wifi,打开了流量的5g网,结果也是上不去,网络信号特别差。我从屋里出来,在客厅找到他们几个,柳宁更是在抱怨,说网上去了。柳宁是典型的低头族,天天手机不离手,没事的时候就打开刷,这下没有网络了,无异于要了自己的命。 他们去找别墅小区门岗的工作人员,我跟在后面看热闹,来的人还真不少,围堵在门岗门口。工作人员一脸苦涩,跟我们说,他们也不知道网络为什么上不去,他们的手机也连不到网,这里是偏远山区,网络出现故障也是情理之中。 他们好说歹说,让大家忍耐一个晚上,明天会有专业人员过来修理。众人没有办法,只好回去,反正还剩最后一天了。按照计划明天上午是闭幕大会,然后就可以撤了。想到这儿,大部分人都忍了。 我心事重重,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心头压着很沉重的石头。陆良许诺大会最后一天,他会帮我解决沈家的事情,可现在这么一想,又有点担心,明天可别出什么岔子。 我这人心重,晚上有点什么事就睡不着,努力闭着眼让自己睡,可就是进不去。就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屋里有轻轻的脚步声,我微微眯开眼睛,看到谭龙蹑手蹑脚要出去。 我一翻身坐起来:“你这是上哪去?” 谭龙见我醒了,有些尴尬,说道:“晚上睡不着,我出去转转。” 他身上衣服穿着利索,根本不像是溜达的样子,倒像是去专门干点什么。我说道:“我也睡不着,跟你一起去。” 谭龙让我休息,他自己去就好。我更认定这小子有问题,不由分说下床穿衣服,谭龙没办法只好等着我穿好之后,一起出了房间。 摸黑来到外面的客厅,看到沙发上有一个人正在玩手机,正是苏雨桐。我眉头一挑,难道手机能上网了?拿出来一看,还是上不去。 苏雨桐看到我,眉头就皱起来,低声说:“二龙哥,干嘛带这个棒槌。” 谭龙苦笑:“我也不想。他一直没睡吧。” 苏雨桐换了一个口气对我说:“沈一木,今天晚上我们要去做一件大事,会非常危险,你最好不要跟着。听话,老老实实等着,别乱淌浑水。” 我看看她,又看看谭龙,忽然说道:“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苏雨桐正要说什么,谭龙摆摆手,示意他来说,“我们之前确实认识,实话告诉你,谭龙并不是我的真名。我并非想隐瞒什么,实在是因为烟堂里有问题。我和小苏一直没有出手,就是等到最后一个夜里。我们今晚如果出了事,恐怕就会石沉大海,再也回不来。你没必要跟着我们去。” 我还要说什么,谭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件事没有商量。哦对了,沈一木,如果我真的回不来,麻烦你到这个地址去。”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给我,我看了看。 “或许你敲门之后,没有人开。”谭龙说:“你就把我的情况写下来,在门口有一个很破旧的邮箱,你投进去就好,自然会有人看到。” 第四百七十章 佛堂 谭龙和苏雨桐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走了,消失在别墅区的夜色中。我把他们送走,回到别墅,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正想回屋休息,灯忽然亮了。柳宁睡眼朦胧的从二楼下来,说道:“大晚上,你折腾什么呢?” 我把刚才谭龙和苏雨桐偷着办大事的事说了一下,柳宁本来挺困的,听完之后马上来了精神,两个眼睛发着光:“你就看着他们去了?你怎么回来了?” 我苦笑了一下,说他们不用我。我还是个素人,水平不行。柳宁眨着漂亮的眼睛说:”老沈,要不然咱俩……也去啊。” “啊?”我愣了一下,柳宁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知道苏姐去了什么地方。她有一次无意中和我说过,她说最后一天晚上要去行动。怎么样,咱们一起去看看他们到底搞什么鬼?” 我有些犹豫,毕竟谭龙说过这件事非常危险。我去了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呢。正琢磨着,柳宁过来拉着我的胳膊:“你还是大老爷们吗,看你磨磨唧唧的样子。” 来北方也算有段时间了,我能听懂“磨叽”是什么意思,被这么个小丫头看不起,我顿时激起了好胜心。 “他们两个不让你去,到时候你和我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吓吓他们。告诉他们,咱俩也不是累赘。”柳宁掐着杨柳细腰,哼哼地说。 我点点头,“行,咱俩去。” 柳宁说了声“等我一下”。她跑回楼上,再下来时换了一身衣服,短衣襟小打扮,一套黑色的夜行服。我开玩笑说,你这装备够全的。柳宁笑嘻嘻塞给我一把小手电,拉着我出了门。 深夜的别墅区,没有一点声音,气温很低。偶尔能听到极远处传来的狗叫声。我们两人顺着墙根溜,一直到了别墅区的大门口,门岗里亮着灯,还有工作人员值班。 柳宁贴着墙根,走到一处地方指了指上面。这个墙有点高,我明白她的用意,便靠着墙站着。柳宁一个小冲刺,踩着我的手掌,我猛地往上一托,她的功夫很好,顿时上了墙。 她骑在墙头,我轻声招呼,“拉我上去。”谁知道柳宁跨过了墙头,回头冲我眨眨眼:“谢了。”随后这小丫头自己跳过了墙。 我懵了,低声叫着柳宁的名字,那边根本没有反应。这时门岗好像听到声音,有人打着手电出来,“谁在那?” 我不敢说话,藏在树后面,手电光掠过,可能是天气太冷的原因,那人看了一眼就回去了。 我恨得牙根痒痒,对女人的信任降到最低,前有戴璐璐,现在有柳宁,小姑娘看着人畜无害可可爱爱,一眨巴眼一个谎儿,最会骗人。 现在再让我回去安安稳稳睡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心中充满了愤怒,情绪冲昏了头脑。今天你们不让我去,我偏去。我往后倒退了几步,一个加速跑,连跑带蹬爬上了墙,离着墙头还有一段距离,我咬着牙把自己贴在墙面上,使劲儿往上攀。 手刨脚蹬不免弄出动静,门岗里的工作人员出来,大吼一声:“那是谁?有没有人?”他提着大号手电走过来。 我贴在墙上,两只手好不容易够到了墙头,这时候跳下去再藏起来,将会前功尽弃。我整个人挂在上面,工作人员越走越近,忽然门岗处传来一阵喧哗。工作人员停住身形,回头用手电去看。 原来有个住在别墅里的出马弟子,要硬闯门岗,其他工作人员不让他出去,爆发了冲突。 我挂在墙头,看着手电光远去,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千钧一发被解了围,我感觉身上都冒了汗。我用尽力气,从墙爬了上去,骑在墙头,就看到门岗那里好几个人都在推搡,有人大着嗓门喊,“你们这不是软禁吗?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去?网没有,人也限制自由,你们烟堂到底想干什么?!” 工作人员就在那劝,说的声音低一声高一声的,一些别墅也开了灯,听到了声音。我骑在墙头,懒得听他们说话,一翻身跳到墙的另一边。点开小手电四下里看,柳宁早就没影了,夜幕下,整个烟堂都显得黑森森的,隐约能看到远处不少的建筑物,连绵起伏。 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去,反正回去也睡不着,索性走哪算哪。我暗暗记下了方位,然后顺着小路走了出来。 时间不长出了这片别墅区,烟堂的建筑很多,占地面积很大,深夜中我走在建筑物中间,不敢打手电,因为这里时不时还有人巡逻。在一些建筑物不易觉察的屋檐下,还有很多的摄像头。 我越走越是心凉,心想自己无头苍蝇地乱找,到底想干什么呢?算了,回去吧,这个心怎么直突突呢。 我信步走到一个类似寺庙的建筑前,踩着外廊来到门口,顺着红木大门的门缝往里看,里面好像是个佛堂。看了一会儿,由于被人发现,心砰砰跳,还挺紧张刺激的。 我转过身就要走,忽然从拐角处有手电光照过来,可能是巡逻的。坏了,我轻轻一推后面的门,“吱呀”一声,竟然没有上锁。 我一闪身退了进去,小心翼翼藏在门后。那手电光从拐角处出来,等我看清了来人,惊得差点叫出来。拿着手电的是两个人,竟然是小雪和戴璐璐。 自从烟堂开会之后,我只见过小雪,并没有看到戴璐璐,此时此刻她们姐妹竟然同时出现。 两人熄了手电,在门外说话,说的什么听不清,声音压得很低。 小雪指了指我所在这个佛堂,我心头一震,赶忙缩头下来,生怕被她发现。等再悄悄去看的时候,小雪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戴璐璐。她一个人灭了手电,朝着佛堂大步流星过来,很明显想进来。 我大脑这一刻有三万六千个念头回转,不能让她看到我,否则会出麻烦。我扫了一圈佛堂,整个规格是长方形的,墙上蒙着红布,挂着一些大照片。把头靠墙的位置,有一个神位,我快步跑过去,掀开帘子,藏在神桌下面。 刚藏好,门开了,戴璐璐走了进来。 第四百七十一章 卧底 戴璐璐进的佛堂,轻轻把门关上,然后打着手电走来走去。我藏在神桌下,大气不敢喘,又觉得这事可笑,透着荒谬。偷偷从帘子缝隙看出去,只看到戴璐璐身影,脚步声很轻,似乎察看着什么。 片刻后,她坐在角落里,也不知在干什么。我藏在这里真是憋气,又不敢出声,等了好一会儿,忽听门响。 我用很别扭的姿势,凑在缝隙上,使劲儿往外瞅,隐隐看到戴璐璐把门打开,从外面迎进来一个人。 戴璐璐说道:“姐,我没查出问题。” 我狐疑着,难道进来的人是小雪?正想着,另一个人说话,果然是小雪的声音:“烟堂布置得太严谨了,反而问题很大。我也仅仅发现了几处可疑的地方。” “姐,如果真像你说的,烟堂要动手的话,今天晚上是最好的机会。”戴璐璐说。 小雪“嗯”了一声:“但到了这个时间,整个烟堂还波澜不惊,咱们不能懈怠,今天晚上必须找出猫腻。对了你进来的时候,这里没有关门?” 戴璐璐点点头。 小雪打着手电看看整个佛堂:“此处是烟堂历代堂主的纪念堂,墙上都有他们的照片。“ “你觉得这里有问题吗?”戴璐璐问。 小雪道:“这里不在法阵的范围内,也没有阵法波动的迹象,而且是纪念堂,没有上锁。” “所以没问题。”戴璐璐说。 “错。”小雪摇摇头:“所以这里有问题!烟堂本身就有问题,这里反而哪哪都没问题,所以才是最大的问题。” 戴璐璐咯咯笑:“姐,你在说顺口溜吗?” “别废话。”小雪严肃:“咱们时间有限,就这么一个晚上,到天明时分一切都晚了。先好好检查这里,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默默祈祷,这两个人千万别搜到这儿。不敢再偷看,自己抱着腿蜷缩在桌子下面,侧耳听着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毫无征兆中,神桌的帘子突然撩起来,一张脸探进来,吓了一大跳,“啊!姐,你快过来看!” 我心跳加速,完了,被她们发现了。一会儿又一张脸探进来,手电光照着我的身上,眼睛受不了强光,挡住了光。 “是你?!”小雪和戴璐璐同时惊疑。 戴璐璐“哼”了一声:“姓沈的,你给我出来!” 我的行迹暴露,没办法,磨磨蹭蹭从桌子下面出来。戴璐璐过来拽着我:“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跑这里,快交代!” 我侧过脸不去看,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戴璐璐气的不行:”你要英勇就义吗,装什么蒜。“ 小雪轻声说:“小沈,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能不能告诉我?” 我看看她们:“那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小雪有些犹豫,戴璐璐气得不行:“问你就说,轮得着你反问呢?” “那我也无可奉告。”说着,我我就往外走,戴璐璐挡在我身前:“不准走!”我气笑了,我要真走,她一个女的能拦住吗? 我们两人在门口撕扯推搡,戴璐璐拽着我的胳膊,就是不放开。我烦躁不已,低声喝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戴璐璐忽然捂住我的嘴,她冲小雪做个手势,关了手电。只见外面小广场上,来了一些烟堂的巡逻人员,还牵着狗,在那里察看了片刻,就走了。 小雪走过来,说道:“小沈,不是不跟你说。我们也是有难言之隐,我这么跟你说吧,这次来参加烟堂大会的人里,有卧底。” “卧底?”我听得啼笑皆非,这又不是什么谍战片。 小雪点点头:“这里除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修行人,还有烟堂的人混在一起,他们安排卧底冒充,和诸多来宾混居在一起,起到监视的作用。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你的身份,所以想听你说完,再决定我们说不说。” 我深吸口气,小雪说着话还算有情有理。我便从今晚的谭龙和苏雨桐要夜探烟堂说起来,刚起个头,我觉得不妥,又停住不说了。 戴璐璐催促,让我快说。我挠挠头道:“如果烟堂真的派了卧底混在大家中间,那么怎么能确定,你们不是卧底呢?” 戴璐璐气笑了:“咱们认识多长时间了,都知根知底,我们怎么可能给烟堂卖命。再说了,就凭我雪姐的身份,现在的堂主陆良给她提鞋都不配!” 小雪摆摆手,她掏出手机看看表:“行了,咱们别啰嗦了,我看小沈不是坏人。我就直说了吧,我接到陆良的邀请参加烟堂大会,当时我就有点怀疑了。这件事其实早在两个月前,我就听说过,还以为是江湖传言,没想到是真的。大家都是江湖散修,每一家的信仰和堂口都不一样,没必要组织在一起,而且从胡三太爷立堂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这个先例。根本没有必要。我在怀疑陆良到底想干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往里走,我们跟在她旁边,小雪继续道:“到这里的几天我发现了问题,有人还偷偷和我说,一些出马仙弟子,他们的老仙儿都没有了。” “没有了?”我奇怪地问。 小雪道:“来这里参会的大部分都是北方出马仙儿堂口的弟子,他们到烟堂之后,很大一部分人都不安分,晚上堂口老仙儿会派出堂口下属各个营口的探马,去探听烟堂的底细和虚实。结果出去派出去的探马,包括亲自出马的部分老仙儿,都有去无回,再也没有出现,去哪了也不知道。” 小雪说到这里,我脑海里浮现出老杜的形象,他就口口声声说,自己的清风老仙儿丢了。 小雪继续道:“这些丢了老仙儿的弟子,吃了这么大一亏,却只能是哑巴亏。大半夜秘密派出兵马,探听人家主人的虚实,本身就违了江湖道。现在老仙儿莫名失踪,问人家烟堂,烟堂表示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些人固然是不对的,但烟堂的问题也很大。”小雪说:“我秘密调查了一下,发现烟堂一些古怪。” “什么?”我问。 小雪道:“烟堂里藏着一个巨大的法阵,到底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只是找到一些边缘的细节。这个法阵是新布下来的,很可能就是针对这次所有来参加聚会的江湖人。” 第四百七十二章 乞丐的身份 小雪如此坦诚,我不再相瞒,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小雪听说和我同住的谭龙、苏雨桐还有柳宁全部进入烟堂重地,顿时叹了口气。 而戴璐璐笑,说道今天晚上是真热闹了。 小雪叹口气,“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是什么又说不清,这一切太容易了。烟堂不管有没有坏心思,但毕竟这里是他们的基地,是老本营,会这么容易让外来人随便出入?” “并不是随便出入,”我说道:“在别墅口有门岗把手,我们都是翻墙出去的。” 小雪摇摇头:“不对,不对。”具体怎么不对,她又不说。我们在佛堂里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东西,我被墙上的照片吸引住了。 墙上挂着四幅照片,有黑白的,有彩色的,每一张都放大到海报的大小。照片的主体都是人物的半身像,不知是拍摄技巧,还是人物本身,这些照片上的人都透着一股岁月的沧桑感。 除了第一张是个女性,后面三张都是男人。 “这是谁?”我奇怪地问。 小雪凝视着第一张女人半身照,说:“此人真名不知,在出马仙儿的江湖圈却有个假名,叫素还真。她是当年鬼堂的堂主。因为烟堂是从鬼堂发展出来的分支,所以开宗立派的堂主就认素还真了。” 小雪走到第二张男人相说:“此人如果我没有猜错,就是当年从鬼堂出来的东方分堂主,他来到这里,开创了烟堂。” 然后小雪又来到第三张男人照片前,摇摇头说:“此人我就不大认得了,那段时间我在江北,在那里呆了很长时间,北方的事很少参与。”她来到第四张照片前,说道:“此人就是上任堂主,姓万。听说勾结外部势力,是个大恶不赦之人,目前行踪不明,已经潜逃了。” 我看着这第四张照片,半晌没动地方,戴璐璐拍拍我问咋了。我喉头动了动说:“小雪姐,这个万堂主我见过!” 小雪眉头一动,“真的吗?你在哪见的?” 我抹了下脸,说道:“是在一座深山里。他当时破衣烂衫,正在攻击……”我突然想起来,猛地转向戴璐璐。 戴璐璐纳闷地看着我。 我看看墙上的照片,又看看她,大叫一声:“戴璐璐是卧底!” 小雪大吃一惊,没想到我能蹦出这句话。我一把拉过小雪,我们两人对视着戴璐璐。 戴璐璐一脸的问号,莫名其妙:“姓沈的,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是卧底?”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有人在外面说:“我好像听到佛堂里有声音,去查查。”我们几个顿时不说话了,都保持沉默。 我轻声说道:“小雪姐,我们用不用藏起来?” 小雪目光凝视着大门,轻声说道:“先不用,看情况。” 有几束手电的光亮照在门上,但并没有人进来,外面有人说:“算了,咱们撤吧,时间不早了。”说话声渐远。 戴璐璐想到门口察看,我喝住她:“你动什么,想报信吗?” 戴璐璐委屈极了,恨恨地说,行,一会儿你要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跟你没完。 我来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出去,那些人已经走远了,我长舒了一口气,慢慢走过来说:“小雪姐,就在几天之前,我在一座深山里见过这个万堂主。当时他穿着破破烂烂的,像是个要饭的,正在袭击戴璐璐。” “放屁!”戴璐璐瞪大了眼睛。 我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深夜的景象,戴璐璐负气大半夜出去,我和山村大哥去找她。结果遇到了一个乞丐正在扒她的衣服。当时为了救她,也是惊心动魄至极。 眼前挂着的这张万堂主的照片,赫然就是当时的那个乞丐!这个乞丐我见过两次,深山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蛇谷洞的时候,这个乞丐也是袭击我们,后来还绑架了陆良的妹妹可可,逼我交出了珍贵的内丹。 两次见到这乞丐,戴璐璐都在现场,可现在她说根本没见过这个万堂主,怎么可能? 我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戴璐璐大叫:“简直是胡搅蛮缠嘛,第一次在蛇谷洞遇到他的时候,头上都是乱发,把脸挡住了一大半,当时又是天黑,我怎么看得清。第二次,我根本就没看到他的脸,就晕过去了!是他在后面偷袭。你凭什么说我是卧底?” 戴璐璐气得小脸涨得通红,委屈的都快哭了。 小雪拉着她的手,劝慰着。我咂咂嘴,觉得有些没意思。小雪说:”璐璐说的也没问题。咱们先别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你们提供的这个信息很有用,万堂主好好的怎么变成乞丐了?” “还不是乞丐那么简单。”我说道:“他好像已经死了。” 我把后面的事又说了一遍,我和沈杰夜探山谷,看到很多的死尸,竟然在黑森森的夜雾中行走,吓死个人。 “难道是活尸?”小雪背着手来回走:“活尸也叫行尸,这种法术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戴璐璐拉着她的手:“姐,你信我吗?” 小雪道:“我如果不信你,现在也不会让你来了。这里面肯定有古怪,不光烟堂有问题,陆良和他那个妹妹更有问题。” “哼,”戴璐璐说道:“我早看那个可可有问题,问题大了。给他们男的迷得五迷三道的。” 小雪看着万堂主的照片,喃喃地说道:“他已经死了,成尸体了,整件事似乎也说得通。” “说不通啊。”我道:“他既然都死了,变成尸体了,怎么还会要我的内丹呢?难道人死了,还有行为和思维能力?” 小雪道:“人死了当然就是死了,但为什么还会活动变成行尸呢?那是因为出马仙儿里,有一门失传的邪术,叫傀儡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他了解这个渊源,可惜现在不在国内。如果他在这些宵小何尝可以作乱。” 我摸着下巴,“哎呀”惊叫一声:“小雪姐,你的意思是,万堂主已经死了,他之所以能动能说话,是因为背后有人控制他?” “一点不错。” “谁控制的?”我问。 小雪淡淡笑了笑:“答案就在嘴边了,为什么不说出来。” 第四百七十三章 八点 顺着小雪的意思,我猜测地说,“在背后控制万堂主尸体的人,就是陆良?” 小雪笑着摇摇头:“不是他。按照你们的遭遇来看,控制万堂主的人准确的说,是可可。” 这句话让我极度震惊,控制尸体的人是可可?我根本无法把那么明艳动人,还那么可爱的女孩,和操控尸体的黑暗妖人联系在一起。 我赶忙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戴璐璐冷笑:“那个绿茶婊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我一看就觉得她妖里妖气的。” 可可操纵尸体……我默不作声,完全否定这个结论,太不符合逻辑了。戴璐璐说:“一切都已经很明白了,乞丐劫持可可是个阴谋,拿走你内丹的人就是可可!因为在山村,我说了她几句,她又要控制乞丐打晕了我,想报复我!“ 我半晌无语,觉得这一切太荒谬了,偏偏又说不出什么逻辑漏洞。我喃喃地说,如果可可是这样的人,那就太可怕了。 我的心情低落了下来,仔细回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反复咀嚼,这一次北方行,有太多的东西颠覆原有认知了。 抬抬表发现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我这才恍然回过神,看到戴璐璐已经把佛堂翻的乱七八糟,也不管有没有人发现了。 她和小雪摇摇头。小雪道:“不能把时间全都耗在这儿,小沈,你还是回去吧。回去的路认得吗?” 我其实也着急,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回去,如果谭龙他们回来了,看到我不在,恐怕会生出事端。 我告诉雪姐,来的时候,一路都做了标记。 小雪点点头:“小沈可以,一个大男生难得心细如发。好,你赶紧回去吧,有什么事天亮再说。” 我答应一声,辞别了她们,悄悄从佛堂出来。一路贴着墙根走,遇到动静就猫一会儿,但是走了一段,没有发现巡逻的人。整个烟堂死一般的寂静,我很顺利的找回了别墅区。 到了墙边,我还想爬回去,没想到外面的墙这么难上去,试了几次都没办法。天越来越冷,我急得团团转,没办法只好找一处好爬的地方。 找了一圈,就靠近了门岗。刚才还亮着灯的门岗,此时熄灭了说有的光,里面黑森森的,也听不到说话声,估计这些守夜的工作人员都睡着了吧。 我蹑手蹑脚越过门岗,甚至在门口还趴着偷听了一下,可什么都没听着,实在是太紧张了,赶紧溜回了别墅区。 找到自己住的地方,用钥匙打开门进去,屋里空空的,走的那三个室友现在没有回来。我舒了一口气,在卫生间接了热水洗了把脸,回去坐在床上,看着屋外的月亮,感觉这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在朦朦胧胧的睡梦中听到外面有大喇叭喊:“诸位同道,原定上午举行闭幕仪式,考虑到这几天大家比较累了,决定取消。有想走的,请在八点前办理好手续,有序撤离。” 我揉揉眼睛坐起来,又仔仔细细听了两遍,看看表已经七点半了。我这时候才发现屋里空空的,谭龙并没有回来。我赶忙跑出去,到楼上查了一圈,两个女孩住的房间没有锁门,里面也是空的,极有可能三个人昨晚压根就没回来。 我穿好衣服出来,别墅区零零散散已经有一些同道,他们齐聚在别墅门口,根本看不到工作人员,只是上面放着大喇叭,一遍遍播放着,要走的人赶紧走,到八点为止。没说过了八点会怎么样。 众人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我都不认识他们,有点六神无主,这时看到了陈大壮。我对此人印象很深,他是老杜的朋友,特点是人高马大,膀大腰圆,少说也得两米挂零。他站在人堆里,如同鹤立鸡群一样。 不少人问大壮,你怎么打算的。陈大壮抿着嘴不说话。既不说走,也不说不走。我看看表,还有十分钟就八点了,右眼皮子哐哐猛跳,俗话说,右眼跳灾。过了八点,说不定真的会有天大的灾祸。 这时有不少人开始离开别墅区,也有人留在原地三五成群地说话。陈大壮一个人抱着肩膀没有走,而是返回别墅。 到了八点,喇叭的声音突然哑了,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这时候有人招呼了一声:“我们走之前,去拜访拜访陆堂主和胡堂主,不能就这么走了。” 一大群人相应,这些人成群结队从别墅区出来,往烟堂总部去。 我没有跟着他们,而是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在里面察看网络,已经彻底没法用了,压根没信号。我又往外打了几个电话,也是没有电话信号。这事不对劲儿。我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遍,网络不好可以解释,偏远山区嘛。但要说电话都打不出去,那就不对了。 现在谭龙他们还是没有回来,至今下落不明。我等的实在心焦,从别墅里出来,整个别墅区已经没人了。要么是走了,要么跟着一帮人去烟堂总堂,整个区域静悄悄的。 我来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把证件什么检查一遍,然后往外走。我打定了主意,先去烟堂总堂找陆良,今天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找到他,我们沈家诅咒的事到现在还没解决。如果实在找不到,先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再从长计议。 我正要出别墅区,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小兄弟。” 我回头去看,正是陈大壮,赶紧客气地打了个招呼,“陈大哥”。陈大壮奇怪地说:“你怎么还没走?” 我叹口气:“我还有事想找陆良陆堂主,他告诉我最后一天才有时间。但是现在整个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也不知道烟堂怎么了,现在六神无主的,想去总部那边看看。” 陈大壮道:“还要谢谢你救了我的朋友老杜。” “陈大哥,你太客气了。”我说:“他没事了吧?” 陈大壮无奈地说:“他老仙儿没了,家传的堂口已经塌了,能没事吗。侄子也变成了白痴。幸好是性命无忧,安全回到老家了。” 我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话。 陈大壮道:“反正你也一个人,我也一个人,咱们一起结伴同行,我正好也去找陆良。” 第四百七十四章 法阵 我和陈大壮来到了烟堂的总部,已经有不少人在,七嘴八舌说着什么,现场极其混乱。陈大壮在圈里相当有威信,便问发生了什么,有人说,他们刚才找了一大圈,整个烟堂看不到一个烟堂弟子,更别说陆良了。 “一个人都没有?”陈大壮有点不可思议。 很多人给出了答复,确实一个人都没有,烟堂除了现场这一百来号江湖同道,除此之外,看不到一个人影。虽说现在是大白天,阳光普照,可现场透着异样的氛围。 整个烟堂就像是一处巨大的坟墓。 众人七嘴八舌,说什么都有。有人说这里不对劲儿,还是赶紧走吧。有的人说,一定要找到陆良,就算找不到也得让他知道咱们的要求。更有人嘀咕,这么大的烟堂反正也没人管,莫不如k点值钱的东西。 陈大壮喝了一声:“诸位,诸位,咱们自己不要乱。我看这样吧,想走的去左边,想继续留在这里的去右边。但是我跟大家说,千万不要起歹心,现在很可能是一个局。眼下就算看不到人,可到处都是摄像头,如果真要动手做了什么歹事,被烟堂抓住了小辫子,后面可能会很麻烦。” 众人不说话了,陈大壮确实说得有道理,烟堂故意把人都撤走,或许就是让你去偷东西,你只要手往外一伸,被摄像头拍下来,这就是证据。 大家互相嘀咕着,绝大部分人见捞不到好处,纷纷站在左边,表示现在就撤。走的人占了四分之三,很多人感觉这里不对劲儿,最后一点心思也没有了,只想赶紧离开。 烟堂正门前面有个巨大的广场,上面供奉着香炉什么的,此时香火熄灭,里面香灰满溢,用手摸摸,炉子都冰冷的。 大家穿过广场来到正门口,门倒是没上锁,开启了一道缝隙,出了这道门就算离开烟堂了。彼此认识的哥们兄弟,都互相告别,要走的这些人浩浩荡荡来到大门口,推门就出去。 我原以为烟堂会做什么手脚,看到众人都走了出去,也没发生什么事,难道是多虑了?我们剩下的人在陈大壮的带领下,准备回去,就在这时候,听到门口发生了骚乱。 刚才出去的人全都跑了回来,一个个神色惊恐。陈大壮见状有异,大吼一声,“怎么了?” 这时候越来越多的人跑回来,脸上都是惶恐至极的表情。我们走过去和他们汇合,问发生什么事了。有个人惊恐地说:“我们人可以走出去,但是我的老仙儿出不去这道门!” 留下来的人面面相觑。 这时候越来越多的同道从大门口跑回来,都在说这个事,人可以出入这道门,但是他们带来的老仙儿出不去。 我搞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也听不太懂,来到大门口,外面阳光灿烂,能看到台阶下面的停车场,没有任何异样。 我从大门走出去,没感觉发生了什么,忽然想到,我就是个普通人,没有老仙儿,所以没有感觉吧。 确保自己是安全的,我有种超然的快感,索性不急着走了,回去看看怎么回事。回到烟堂广场,所有人都吵翻天了,很多人都面色激动,指着大门不停说着什么。陈大壮也亲自试了试,面色凝重。 我低声问:“陈大哥,到底怎么回事?” 陈大壮上下看我:“兄弟,你家里没有堂口?” “我是从南边来的,”我说:“找烟堂陆堂主办事,我就是个普通人,没有堂口。”陈大壮点点头,并没有因此瞧不起我,说道:“我们这些人基本都是出马仙的弟子,每个人身上都跟着老仙儿,这次来也是把老仙儿都带着。窜窍,你懂吗?” 我懵懵懂懂摇摇头。 陈大壮道:“出马的弟子第一步就是窜窍,你可以想象是打开身体的某个部位,可以让老仙儿暂时寄居在身上。” “附身?”我问。 陈大壮摇摇头:“还不一样,你暂时这么理解吧。刚才我们走这道门的时候,人可以出去,但是随身带着的老仙儿却出不去。” “那是怎么回事?” 陈大壮道:“我怀疑烟堂里有法阵,可以隔绝灵体,像是一道看不见的电网。” “这件事不是怀疑,而是就是。”说着话,有一个和尚从人群里走出来。穿着一身土黄色的紧身僧衣。他做了个揖:“小僧智胜。” 智胜道:“我不是出马仙儿的弟子,身上也没有仙家,但是小僧从小就有一桩奇能,可以感知特殊能量场的波动。我能感觉到门口有阵法的法力在,隔绝了诸位身上的仙家。” 有人冷笑:“原来烟堂玩的这一手猫腻,想把我们的仙家困死在这儿。可笑,可笑。”他连说两个可笑,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三根长香,点燃之后现场作法,嘴里念念有词, 我没有阴阳眼,看不到具体的情形,周围闹哄哄的气氛也逐渐安静下来。等了能有十来分钟,这人满头大汗,突然“啪”一声,手里的长香断裂,折成好几段落在地上。 他颓然坐在地上,一双手抖个不停。 这时陈大壮说道:“一个人不行,咱们现场上百人,大家齐心协力,一起作法,看看能不能冲破这层桎梏。” 众人齐声叫好,大家都知道这时候光靠自己很难闯关,必须一起合作。大家坐在地上,有点燃香,有的拿香炉,有的点燃黄刀纸,怎么做的都行。 我在旁边看得稀奇,拿出手机现场拍摄。有人看到了,喝了一声,你怎么不来?陈大壮道:“这位小兄弟是普通人,不是开堂口的弟子,就让他站在一旁掠阵。” 我不敢打扰他们,退后到几米远,默默用手机拍摄着。 整个过场能有个七八分钟,就听到陈大壮带头喊了一声号子,“开!”几乎所有人都在用力,但我肉眼凡胎什么都看不到,就看到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像是便秘了一样,那叫一个呲牙咧嘴,那叫一个痛苦。 烟堂大门依然矗立,门口平平坦坦,什么都没有发生。 过了能有三四分钟,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瘫倒在地上,全都力竭。 第四百七十五章 求救 这么多人全都失败了,出不去大门口。他们想了很多的方法,前后试了能有一个多小时,还是无法改变现状。人随便出入,但灵体会隔绝在烟堂内,出不去。 有人说,要不然报警吧。其他人都摇头,这种状况警察管不着,人家也没限制你的自由,随便走,此地隔绝的是灵体。灵体这东西,本来就属于封建迷信体系的,警察不受理,反而会说在场的人都是神经病。 陈大壮道:“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咱们在场的各位没有一个人有能力破解此局,所以要派人到外面求助。” 众人面面相觑。 陈大壮道:“烟堂所在的这个地方是最著名的小黑山地界,除了烟堂,还有很多其他正规的堂口。派人去求救,就算一时破不了法阵,最起码也能让更多的同道知道烟堂做局的事。谁去求救?“ 在场的人没有说话,我有些纳闷,出去求救也不是什么特别危险的差事,真要办成了,所有人都会记下人情,何乐而不为呢。为什么没人响应呢? 陈大壮从鼻子眼喷出一股气,有些失望,让大家原地休息。他把我拉到没人地方。我奇怪地问:“陈大哥,为什么他们连求救都不愿意?” 陈大壮道:“要出去求救,必须把自己的老仙儿留在烟堂,只能人出去。时间长了,人仙相隔,说不定会出什么意外。这些人都不舍自己的老仙儿,怕出事,所以没有动的。” “那可怎么办?”我喃喃地说。 陈大壮道:“现在只有一个权宜之计,那就是找个身上没有老仙儿的普通人,出去报信。“ 我懵了,抬头看他,好半天咽了下口水:“我啊。” “对,就是你。”他人高马大,重重一拍我的肩膀:“只能委托你了。” “我不知道找谁啊。”我连连摆手,没想到会担这样的责任。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陈大壮拉着我的胳膊,半拖半拉把我带到人群前面,让大家肃静下来,然后把刚才的决定说了一遍。 在场近百号人全都在看我。此时此刻,箭已在弦不得不发,我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大家放心,我一定出去想办法救你们。” 这时那个叫智胜的和尚走出来,说道:“我来自黑塔寺,现在我们寺院长老和师兄正在参加小黑山千佛寺的法会。这位施主,你去千佛寺,找到黑塔寺的长老,把情况说给他听。寺里的人自会前来搭救破阵。” 众人齐声叫好,说早就耳闻鸟岛黑塔寺的大名,乃是真佛降临之地,专门降妖除魔。烟堂这些小计俩在高僧面前就跟纸糊了一样。 我点点头转身就走,智胜摘下手腕的一串佛珠递给我,说此物为证。陈大壮也过来,说道:“兄弟,如果你真能促成此事,将来你是第一大功臣,我们所有人都要记你这个人情。” 我深吸了口气,看着阳光下东倒西歪的这些人,毅然点点头,出了大门。这时陈大壮赶过来,问我是不是开车来的?我摇摇头。 他扔给我一把车钥匙,告诉了车牌照,让我赶紧开车去。 我本来想调侃两句,现在不是时候,火都烧眉毛了。当下拿车钥匙快步下了台阶,来到停车场。在一堆车里找到了陈大壮的suv,开着出来,上了烟堂通往外部的林间道路。 坐在车里我都没回过神来,原以为是做梦一样,整件事变化太快,一个小时前我还困在烟堂,转眼间自己一个人行驶在路上。 跑着跑着,周围的光暗淡下来,虽说看不到其他车,可我也不敢开得太快。我把近光灯打开,外面黑得就像是入了夜。我靠边停下车,从上面下来,天空还是挂着明晃晃的太阳,周围树阴林密,可能是遮挡了阳光吧。 周围寂静无声,鸟叫都没有,气温阴冷,我浑身不舒服。上了车深吸口气,继续往前开,感觉开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出来。又开了一段时间,我发现前面的地上有车印,停了下来。到近前仔细一看,那车印和我开的车一模一样。 就在刚才,我曾经下车看天色的,车子就停在这个附近。我四下里看看,透过树林远处是一片水库,阳光阴冷地照在上面,水库像是一滩黑沉沉的死水,透着阴气。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回到车上,手都是凉的。这是怎么回事?现在又路过刚才的位置,难道我一直在转圈?不会吧,来的时候一马平川就到了,走的时候也没道理有岔路啊? 我抹了把脸,这时看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就在刚才停车的位置,在上面三米左右的距离,一块大石头的缝隙里挂着一个红色的神龛。可能是风吹雨打时间久了,红色褪色,和周围的石头颜色差不多。 在神龛上坐着一个黑糊糊的小人,看上去像是一只猴子的胚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得遍体生凉。那小人不见五官,可总有种感觉,它在盯着我。 我不敢再看,开着车继续往前开,周围越来越黑。我的车速极慢,好似龟速,从车窗看出去,水库的水面上似乎烟雾朦胧,一股股冷风把那些黑雾都吹了过来,遮天蔽日,车外面都是,可见度差到了极点。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车前有一个黑糊糊的东西一闪而过,我吓得激灵,赶紧一脚跺死刹车,车子猛地停下来。 我赶紧挂p档拉手闸,半天没动地方。鼓足勇气从车门下来,发现车头将将要撞在护栏上,刚才如果踩刹车晚了,势必会一头撞出悬崖,掉到下面的水库里。 对了,刚才跑过去的是什么玩意? 周围黑雾森森,借着车头灯,我看到旁边高高的石头上有个赤红色的神龛,上面挂着黑森森的小人,正居高临下看我。 我吓得腿都僵了,赶紧溜回车里,决定往回开。 第四百七十六章 阳谋 真是奇了大怪了,我掉头往回开,却一路顺畅,很快又回到了烟堂的停车场。我从车上下来,一路小跑踩着台阶来到上面的大门口,进门之后,那些人散了能有一大半,还有十几个人正说着什么。 有人一眼看见我,大喊:“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大壮也在其中,快步过来抓住我的手,我疼得呲牙咧嘴,他赶忙松开,着急地问:“怎么这么快,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有人撮二指放在嘴里,打起了长长的唿哨,声音在烟堂内部此起彼伏,时间不长,其余人从烟堂各个方位走出来,到门口集合。 等人都来了差不多了,我当着他们的面,把刚才开车出去的遭遇说了一遍。自己开车怎么都开不出去,同样的路标经过了好几次,就像是在兜圈。 我刚说完,智胜和尚走过来,“车钥匙。”我把钥匙给他。智胜道:“我试试。”他一步跨过大门,就在出门的瞬间,身体剧烈抖动,似乎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没有停下脚步,快步下了台阶走远了。 “陈大哥,他怎么了?他也是出马仙儿吗?”我问。 陈大壮看着和尚的背影说道:“我们这些出马仙儿的弟子,出了这道门,身上的法力和仙家都会隔绝在烟堂里。这个和尚并不是出马仙儿,身上没有老仙儿跟着,他出这道门,同样会被隔绝灵气和法力,会造成什么样的损伤无法想象。很可能出了这道门,他会放弃修行到现在的所有修为。” 我目瞪口呆,心想烟堂的能耐也太大了,这个法阵真是不可想象。 众人焦急地等待,这一晃眼瞅着到了中午,太阳高悬,冷倒是不冷,只是整个烟堂寂静无声,诡异莫测,让每个人都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候,就听外面车响,这么多人里只有我可以随意出入这道大门,站在门口往外看,正是陈大壮的suv。车停下,智胜和尚从里面下来,一路小跑到了门口,很多人都聚在门口,焦急地问,小师父,怎么样? 智胜走进大门,脸色发灰,摇了摇头:“确实出不去,通往外面的道路也被烟堂布了法阵,形成了鬼打墙。我仔细观察过,这个鬼打墙每个节点,都被放置了一个山魈的尸体。此物最邪,能让人产生幻觉,普通人根本就破不了,转来转去,而且特别危险。” 现场一片死寂,好半天有人才说道:“你的意思是,就算我们放弃了老仙儿,放弃所有法力,也还出不去这里?” 智胜点点头:“烟堂布下双重法阵,第一重法阵隔绝了法力和神通。第二重法阵,让普通人产生鬼打墙的幻觉。唉,难啊。” 有人叫:“烟堂到底想干什么?欺人太甚。兄弟们,这帮杂碎肯定藏在什么地方看咱们哈哈笑,莫不如一把火把这里烧着,我就不信他们能干瞪眼看着。” 现场顿时群情激奋,众人一呼百应,要把烟堂一把火点了。陈大壮赶忙拦下众人,说要从长计议,烟堂里到处都是摄像头,我们但凡有一点造次,都会被拍下来,成为犯法的证据。 有人大声说:“那他们囚禁我们就不犯法吗?” 陈大壮苦笑:“还真不犯法。人家大门敞开着,你可以随意出入。再一个,你跟警员说什么法阵,什么鬼打墙,谁能信你,谁敢信你?烟堂玩了一招儿阳谋,一切都摆在台面上,我们偏偏没办法。” 众人说道:”打又打不得,走又走不脱,咱们怎么办,活活困死在这儿吗?“ 有人不服,进了烟堂总部,陈大壮赶忙让其他人去盯着,不要搞破坏。就这么着,吵吵嚷嚷一中午过去了。时间过得很快,在极度混乱中,一下午又过去了。 大家中午的时候非常焦躁,没有胃口吃饭,可到了晚上,很多人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肚子开始不争气的咕咕叫。 大家去烟堂内部找吃的,一百多号人走得差不多了。陈大壮问智胜和尚,下一步怎么办。智胜和尚摇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也没有招儿了。” 陈大壮道:“人是铁饭是钢,不管怎么,先填饱肚子再说。” 我们三人结伴也进了烟堂总堂,我们几乎见房间就进,有的地方上着锁,不过能看到已经被砸开了,进去之后,里面一片狼藉。看样子,已经被我们的人翻过了。 我们找了一大圈,途中遇到了不少自己人,但都没找到吃的,原来的食堂和餐厅,都空空如也,后厨别说吃的了,就连泔水桶都是空的。 看样子烟堂这次有备而来,那么多人几乎一夜之间全部撤空,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到了深夜十点,众人又聚在门口,这一次大家都饥肠辘辘,一天水米没打牙。是的,这里不光没吃的,喝的也没有。后厨的水龙头倒是有水,拧开流出来的全是焦黄的地下水,一股铁锈味,没人敢喝。 白天时候还吆五喝六的众人,已经没有精神头了,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有人受不了想开车走,可考量之后,觉得自己一个人出去闯鬼打墙更危险,还不如现在大家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晃了一晃到了午夜十二点,这个鬼地方格外的冷,寒风呼啸,温度能降到零下十几度,众人没吃饭没喝水,让寒风这么一吹,各个苦不堪言,只好先找别墅住下。 所有人集中在两个别墅里,不敢太分散了,生怕烟堂再搞鬼。没人能安然入睡,各个心事重重饥寒交迫,都不知道这一晚上怎么过来的。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打了瞌睡,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喇叭声。 所有人几乎同时一激灵,全都披上衣服跑了出去。别墅区的大喇叭居然恢复了功能,在朗声说着:“各位同道,不必惊慌,有想离开的请到正门集合,今天就可以走了。再次通知,有想离开的同道现在马上到正门集合,逾期不候。” 大家都红了眼,全都往正门那里跑。我看到了陈大壮,他披着衣服没有着急过去,而是心事重重。 第四百七十七章 放弃 所有人都跑到了大门口,门敞开着,看不到一个人,喇叭还在放着刚才的通知。众人焦躁不安,有的人大喊,“我们都来了,到底让不让走?” 这时就听“吱吱”的轻微机械声音,众人抬起头,看到大门上面有两个摄像头在来回摇动,似乎在清点数目。大家面面相觑,我不禁想起最近上映的一个电视剧,里面似乎就有这样的情节。看不到人,摄像头四处巡视,让一群穷人做游戏谁输了当场一枪定死。 喇叭里出现了声音:“各位肃静。” 现场都静下来,里面继续说道:“我们烟堂立志于整顿北方出马仙儿,如今出马圈儿乱象频生,有很多野堂、鬼堂,利用稍许的神通欺诈百姓,装神弄鬼。这次烟堂大会,我们给大家重新做人的机会,看到眼前的大门了吧。” 现场这么多人鸦雀无声,都在盯着这扇门看。 喇叭继续说道:“我们烟堂利用很大的人力物力,开发出了一套法阵,想必大家已经看出来了。这套法阵可以为大家洗去一身的神通法力,乃至业力孽缘。你们谁如果想走,可以现在通过这道门,便是选择放弃了老仙儿和自身法力。这道门出去便可以做回一个普通人,从头开始自食其力,逍遥自在。以后也不会再有类似不好的东西,来找你了,一辈子活得清净。” 喇叭声停了一下,继续说道:“现在通往外面自由世界的大客车就在停车场,从这道门出去,就能坐车离开,回家好好过日子。从现在开始计时,到九点整,如果还没有离开的人,就会错失这一次机会。” 众人看看表,已经八点十五了。喇叭里没有人说话了,而是传来“嘎达嘎达”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喇叭有扩音器,这个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烟堂。 到了八点半,终于有人动了,一个人先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大家,无奈地说:“兄弟先走一步。” 他一步跨出了大门,浑身颤栗了一下,整个人像是瞬间萎了。弓着腰,一步步走远,通过大门能看到他下了台阶,来到停车场。那里果然停着一辆大巴车,有工作人员递过去食物,好像是盒奶和香肠。 那人也没上车,就在那撕开包装,大口吞咽,喝的奶顺着嘴角流。 我们这么多人看着,大家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那人吃完了东西,第一个上了大巴车,他放弃了自己的老仙儿和法力,选择回家做普通人。 有了这第一个,马上就出现了第二个,也通过了大门,走出去上了车。喇叭里的倒计时钟表声那叫一个闹心,仿佛催命的鬼差,在不停地打着鼓点。 到了八点四十五,最后的十五分钟,出去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五分钟,就连极度犹豫的人也不再彷徨,全都选择了放弃法力和老仙儿,出了大门。 最后广场上剩下不到十个人。我就在其中。 陈大壮拍着我的肩膀:“小兄弟,你用不着趟这个浑水,赶紧离开这里吧。”说实话,我也想走,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这些人里,我没有看到小雪和戴璐璐,更没有看到谭龙、苏雨桐和柳宁。 好像重量级的人物都在幕后,还没到他们出现的时候。只要他们还没出现,我就觉得烟堂在这个赌桌上就没有赢。尤其小雪,她是最大的底牌,还没亮出来呢。 再一个,我找陆良确实有事,我们沈家的诅咒到现在还悬而未决,总得给个说法吧。再者,我就是普通人,反而比这些修行人有了优势,因为法阵对我无效。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我有信心,就算自己开车出去,再遇到外面的鬼打墙,我也有办法破解。 时间一分一秒到了九点,整个广场就剩下五个人。我,陈大壮还有智胜,另外还有个道士,和一个满头黄毛的年轻人。 只听“叮叮叮”三声脆响,喇叭里说了最后一句话,九点整到。随后,喇叭像是突然断电,鸦雀无声。 我们几个人看到外面的大广场上,那辆大巴车缓缓关上门,离开了停车场往外走。 我轻声说道:“陈大哥,这些人没有生命危险吧?”我脑子里都是电视剧剧情,本来这些人已经认栽投降了,可烟堂怕留有后患,便下了死手,让这辆车发生车祸,所有人都死了。 陈大壮明白我的意思,他冷笑了一下:“烟堂还没这个胆子。” 我奇怪地问,陈大哥你为什么不走?陈大壮淡淡道:”我的老仙儿对我有救命之恩,大丈夫活在天地间,如果苟且逃生置恩人于不顾,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还算个带把的吗。“ 我大为钦佩,北方汉子果然自有血性。 智胜问道士是从哪里来的,道士大概三十来岁,笑着说:“我是铁刹山道士玄静子。应师祖法融道长之命来参加这次盛会,没想到会有这般遭遇,也算一桩奇事了。” 听到“铁刹山”的名头,就连陈大壮都有些动容,赶忙过来打招呼。大家又问那个年轻人,那年轻人根本不像修行人,反而像是个小混混,嘴里嚼着口香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自我介绍说,“你们管我叫李蛤蟆就行。” “这是什么怪名字?”陈大壮皱眉。 年轻人把右手伸出来,众人一看,都吸了口冷气,他的手背上遍布深浅不一的绿色条纹和斑块,就像是被重工业废水腐蚀过,乍看上去如同古老而诡异的大片刺青。 “这是我师父留下来的痕迹,是蛤蟆的毒液腐蚀的,所以我叫李蛤蟆。”他说。 智胜道:“李施主,现在这种状况你有什么想法呢?” “我师父让我来的。”李蛤蟆说:“他交待过了,让我见到陆良,完成了任务我才能走。现在才哪到哪。” 我们面面相觑,感觉和这个人不是一个世界的,大家和他显得格格不入。 陈大壮道:“就剩下我们五个人了怎么办?” “你们考没考虑过一个问题。”道士玄静子忽然说道。 我们几个看他。 玄静子道:“我是专门精研过法阵的,任何法阵要开启……”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抬起眼往上看。 顺着他的眼神看上去,我们的目光聚焦在大门上面的监控摄像头上。 第四百七十八章 烟堂的供品 玄静子看着大门上面的摄像头,明显是有所忌惮,冲我们做了个眼神,大家心领神会,没有继续停留在这里,往烟堂深处走。 走到一偏僻地方,仔细检查之后,没有发现摄像头。陈大壮这才请教玄静子,让他说刚才没有说完的话。 玄静子道:“任何法阵都有阵核,普天之下只要是法力结成的阵法,皆都如此。就像火箭需要能源才能发射一样。理论上说,我们只要找到烟堂的阵核,就能破此法阵。” 我大为不满,说道:“道长,刚才那么多人,你怎么不说呢?大家一起找,还能快点。” 玄静子道:“小兄弟,这就是你经验不足了。那百十来号人,你能确定里面都是好人?没有三五个卧底,没有歪瓜裂枣之徒?如果烟堂提前得到消息,把阵核隐藏或是转移了,又怎么办呢?” 我争辩说:“那现在咱们这五个人,你也不能肯定都是好人。” 听到这儿,李蛤蟆笑了笑:“我就不是好人。” 玄静子没有理他,继续道:“找到阵核,破此法阵不是最终目的,我之所以要留下来,就是想知道烟堂玩这么一手到底为了什么。而且有一件事实在解释不通。” 我们都看他,不知道什么事。 玄静子道:“在参会的第一天,我就见到了胡门总堂的堂主胡天泽,烟堂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这些猫腻,他一个堂主竟然视而不见?解释不通。” 我奇怪地说:“胡门总堂是什么,他们就不能是一伙儿的?” 陈大壮摇摇头:“不可能是一伙儿的。胡门总堂是北方出马仙儿的众仙之首,其中胡三太爷统领众仙,立下规矩,制定天条。他尤其对胡门本门要求更是严格。从有出马仙儿这个称谓,到现在几百年了,天条和规矩雷打不动,触犯者死!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正因为胡三太爷秉公执法,所以胡门总堂才立得住,让人信服,称谓出马仙儿总堂。现如今,烟堂这么搞,已经是坏了规矩,真要追究起来,属于雷诛不赦的重罪。胡天泽再怎么胡闹,作为一堂之主,他也不可能任由烟堂这么搞。” 玄静子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所以我才说想不通。除非这中间发生了我们所不知道的重大变故。” 我问眼下怎么办。 玄静子道:“找到阵核。过去一天的时间,我走遍了整个烟堂,绘制了一份草图。”说着,他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叠的牛皮本,打开之后,上面用签字笔画出了一个简略版的地图。虽然有些粗糙,但极其传神,大概的方位和建筑都能看清楚。 玄静子在一些建筑上做了标识,他让我们看这些标识连成了什么形状。看了半天,我们才认出来,这是个类似五角星的形状。 “这就是暗藏在烟堂内部的法阵。阵核就在中间。”他用手点了点地图的一个位置。 看了之后,我眼皮子有点跳,就在他所指认的阵核不远,有一个建筑非常眼熟。那是昨天晚上我遇到小雪和戴璐璐的佛堂。我正满脑子胡思乱想,陈大壮说,道长接下来怎么办? “破阵。”玄静子道:“咱们一天一夜没喝水没吃饭了,都虚弱到了极点,大家再忍耐一下,把阵核一破,烟堂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我们的目的就是把陆良给逼出来。” 他看看我们几人,问谁不同意破阵?他的目光主要落在李蛤蟆身上,这年轻人面无表情,嘴里不停嚼着东西,一脸的无所谓。 我饿得头晕眼花,问道,你在吃什么? 年轻人从兜里翻出一包口香糖,我们几个人眼睛都亮了,我赶忙道,给一个,谢谢。李蛤蟆笑了笑:“五千块钱一个。” 几个人的脸色顿时变黑,智胜口打唉声,罪过罪过。陈大壮一只大手抓住李蛤蟆的肩膀,这小子面不改色,不知道是麻木还是根本不害怕,“明抢是不?” 陈大壮一把推开他,骂道:“无耻之徒,滚!” 李蛤蟆嚼着口香糖,退后两步,就是不走,摆明了要跟着我们。陈大壮大怒:“不给口香糖,就滚,我们这儿不要闲人。” 李蛤蟆脸皮够厚的,怎么撵也不走,跟狗皮膏药一样,嚼着口香糖跟着我们。 大家都是成年人,而且还有道士和尚,也不没跟他一般见识,现在尽快破阵是关键。大家按照地图的指示来到附近,玄静子在地上跺了跺脚,深吸口气:“阵核按道理说就在我的脚下,但这只是按道理,具体怎么样我还参详不透,希望各位一起来破解。” 现在接近中午,太阳高悬,虽然温度低,但光照还是很强烈的。一天水米没打牙,我是头晕眼花,脚底下跟踩了棉花一样,他们还在忙活,我跌跌撞撞下意识就来到了佛堂。 门还是没锁,推门而进,在蒲团上坐了好一会儿,感觉能好一些。 这时候陈大壮走了进来:“呦,这什么地方?” 我坐在那有气无力,勉强说,这是佛堂,是烟堂历代堂主的纪念堂。陈大壮精力还挺好,背着手看着墙上挂着的这些照片,我蔫头耷脑地坐着。 陈大壮走过来,蹲在我面前仔细看了看,我昏昏欲睡。他走到身后,伸出大手触碰我的后脖子还有脑袋下面两个穴道,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感觉大脑一阵清凉,似乎瞬间清醒。 “怎么样?” 我惊喜地说:“陈大哥,你好厉害,这是什么手段?” “你不吃东西低血糖了,脑供血不足,我给你嗯吧两下。虽说治不了根,但能缓解一会儿,感觉还行吧。” “行,挺好。”我勉强从地上站起来。 陈大壮忽然“呦”了一声,好像看见什么东西,快步走过去。靠墙放着神桌,上面竟然还有一些供品,馒头和鸡鸭鱼肉什么的。我眼睛一下就亮了,赶紧跑过去,抓起大馒头就吃。说实话,要是平常,看到供奉的馒头,我肯定不吃,嫌晦气。但现在真是顾不得了,眼珠子都蓝了。 陈大壮一下摁住我的手,呵斥说:“烟堂的供品你也敢碰?这里是供他们历代堂主的,现在都化为厉鬼了。这些都是鬼食。” 我饿得真的不行了:“鬼食就鬼食吧,总比饿死变真鬼强。” 第四百七十九章 透支 陈大壮压住我的手,不让拿馒头。我已经饿急眼了,雪白雪白的大馒头摆在这儿,怎么刚才没注意呢。对了,昨晚我来过这里,好像也没看到。不管了,先吃了再说。 陈大壮指着馒头上两个不易觉察的细小孔洞说:“看到了吗,这是插香的部位,真的不能吃,看起来像是个陷阱。” 我一把夺过来。 陈大壮有些恼怒:“你小子怎么不懂事呢,不让你吃就是不让吃。” 我们两个一撕扯,馒头落在地上,好巧不巧,咕噜噜滚进了桌子下面的帘子里。我低头去捡,陈大壮见状心里有些不忍:“小兄弟,你也挺可怜的,那就吃一口吧。” 我钻到帘子下面,里面黑糊糊没有光,使手乱摸,摸来摸去摸到墙上,好像有个杠杆什么的,我稀里糊涂往下一掰。 陈大壮“啊”一声惊叫,紧接着又“呦”了一下,他疯了一样朝外喊:“你们都进来!”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跪在里面摸馒头,被一只大手硬生生拽出来。他们几个已经从外面进来,所有人都看到,在挂照片的墙上开了一道暗门。 这道门是由墙面改的,根本无从发现。陈大壮跟他们说,刚才小兄弟无意中按动了什么机关,居然墙上的门开了。 他们过来问我,刚才都碰过什么地方。此时的我特别虚弱,脑子不爱思考问题,随手指了指下面。玄静子把帘子撩开,用手机往里照,似乎照到了什么东西。 “确实有个扳手机关。” 我迷迷糊糊说:“怪了,昨天晚上我来过这里,还藏在桌子下面,并没有发现什么机关啊。” 他们面面相觑。我把昨晚的经历说了一遍。 陈大壮皱眉:“这里不会是一个陷阱吧?” “不管了,管它龙潭还是虎穴,闯进去看看再说。”玄静子第一个来到暗门前,用手机的光线往里照了照,第一个走了进去。 李蛤蟆嚼着口香糖跟着第二个走进了暗门,陈大壮问我还能行吗,看着暗门我就像看见了曙光,好像又挤出来那么一点动力,说自己行。 他和智胜和尚带着我进了这道暗门,进去之后是一条甬道,曲里拐弯的,里面漆黑漆黑。正摸黑走着,突然整个走廊灯亮了,我们五个人大吃一惊,互相看看。 这条甬道极为狭窄,容不下两人并行,我们五个人拉成一条直线。陈大壮说道:“不好!咱们成堵在窝里的土耗子了,赶紧撤。”他是最后一个,开始往外走。 我们转过身,变队尾为队头要出去。李蛤蟆夹在中间大叫:“你们出去别拉着我,我不走。” 玄静子是另一头的队尾,他要撤出来,必须越过李蛤蟆,喝了一声:“你不想走就蹲下来。” 李蛤蟆蹲在地上,玄静子一脚踩着他的肩膀,直接从头顶过去。李蛤蟆说道:“不送你们了,”说着,他晃晃悠悠朝着甬道最深处走去。 我们四个也没管他,按出来的路往回走,走到门边,陈大壮用手摸了摸前面。我在他身后,视线被挡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他回过头脸色苍白说道:“暗门封死了。打不开。” 我不信,要过去看看。陈大壮蹲在地上,让我骑在他脖子上,终于可以摸到前面的门,用手一摸,确实如此,暗门封得死死的,甚至连缝隙都摸不到。 智胜和尚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进都进来了,走也无用,索性再深入进去。 没有任何办法,我们只好继续前行,顺着甬道再回去,耽搁这么一会儿,李蛤蟆已经踪迹不见,这小子腿脚倒是挺利索的。 这条甬道渐渐地势向下,而且弯道特别多。我已经暗暗有点后悔了,趁着上午走,也就走了。现在留下来,纯粹自己找罪受。 我已经走不动了,脑子也不好使了,两条腿像是踩在棉花里,轻一脚重一脚。这时,前面忽然有了光,眼前也开阔了许多。 我们陆续穿过甬道,来到这处空间,这里类似一个地下大厅,是人工建筑,四面砌着墙。能看到地上铺着的石板呈八卦的排列方式,类似辐射状,石板渐渐放大。在墙上刻满了文字。这些还不算什么,在这个空间的中间地上,放着一个古老的三足鼎。鼎的上面刻着日月星辰之类的图案。 我们围着这个大厅走了一圈,所有的墙都是封闭的,也就是说看不到门,唯一出入的通道,就是我们刚才进来的甬道。 在天花板的四角嵌着节能灯,和周围环境相当违和,发出幽幽白光。 “李蛤蟆这小子哪去了?”陈大壮说。 他们又第二遍检查这里的空间,我实在是不行了,坐在地上,困得睁不开眼,脑袋沉的像是灌了三斤的黏糊,只想饱餐一顿然后睡一觉。 有人摇晃着我的身体,我勉强睁开眼睛,是陈大壮,他在说,“小兄弟不行了,这么下去恐怕要出事。” 这时候智胜坐在我的面前,嘴里念经,玄静子也过来了,用右手并成剑指在我的脸前画符。 我脑子多少还明白一点事,差点气笑了,这一僧一道难道在超度我吗?玄静子从兜里翻出一个纸包,打开后是几根银针,他说道:“现在只能用针灸激发他的生命潜力了,可能会造成透支,但总比死了强。” 陈大壮让他扎吧。玄静子行针如飞,在我脸上和胳膊上几个穴道快速起针,我疼了几下,昏昏沉沉睡着了。 这个过程特别短,可能也就十几秒钟,我一个激灵从梦里醒来,头脑变得异常清醒。除了肚子饿之外,身上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我惊喜地说,我好了,我全好了。玄静子拍怕我,跟我说,他只是激发了我内在的潜能,目前是透支状态,只能维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内,你如果还得不到食物的补充,反噬会特别厉害,会留下后遗症。”玄静子说。 “你不是开玩笑吧?”我瞪大了眼。 玄静子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我大怒:“你还出家人,你在害我,我要真有事你脱不开干系。” 玄静子点着手表说:“已经过去五分钟,你真的想在无谓的争吵中虚度最后一个小时?” 第四百八十章 道观 我被玄静子用针灸透支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虽然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陈大壮道:“咱们还是赶紧把这里的秘密破解了吧。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你们发现一件事没有,李蛤蟆这小子哪去了?”玄静子四下看着。 这间地下密室是全封闭的,四面墙都砌死了,李蛤蟆总不能凭空蒸发吧。我现在的脑子极度清楚,像水洗过了一样,好像自己的智商转眼提升了百分之四十。我说道:“如果所有的可能都成了不可能,那么最不可能的反而是最可能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陈大壮听不明白。 我走过去,拍拍地中间这口巨鼎说道:“李蛤蟆应该是进这里了。” 这口鼎高了下两米有余,中间有个大肚子,整个扩开,滑不留手,真想爬上去还是有点费劲的。 “奇怪,怎么凭空多出这么个鼎?”陈大壮挠着头:“道长,你是研究法阵的,这里的布置是什么意思呢?” 玄静子没有说话,抬着头看着天花板,眼神直勾勾的。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怎么了。我忽然脑子灵机一动,说道:“道长,难道这里就是烟堂法阵的阵核?” “不错!”玄静子道:“小兄弟和我想一起去了。刚才在上面,我用脚跺了跺地砖,说那里便是阵核的位置。这个位置便是我们现在的所在。” 我现在脑仁都在沸腾,“有一点我没想明白,阵核这么严密的地方,为什么我们轻松就进来了。一切就好像摆在眼皮子底下。” “这里肯定是有问题的,既来之则安之。”玄静子用手抓着巨鼎,身体一纵就跳了上去,整个人攀在滑不留脚的表面,身手还真是不错。他三纵两爬就到了鼎的最上面,趴在鼎口往里看。 我们问里面是什么,玄静子笑了笑:“越来越有意思了,你们进来就知道了。”说着他跨过鼎口,跳了进去,没有声音了。 陈大壮看看我和智胜:“你们谁上不去,我来帮你们。” 智胜默不作声,三爬两爬上去了,然后一翻身跳进鼎里。我看着这口鼎,腿肚子有点转筋,现在头脑是灵活了,但身体还是虚弱的,实在是提不起力气。陈大壮抱住我的腋下,猛地往上一抬,这老伙计劲儿实在太大了,就跟腾云驾雾一般。 我骑在他的肩膀,像是以前小时候骑着爸爸。陈大壮抓住巨鼎,猛然一用力,整个身子都起来了,很快爬到了上面。我骑在脖子上,晃晃悠悠,使劲儿抓着他的肩膀不敢放松。居高临下这么一看,巨鼎里面黑森森的。 借着天花板上的光,能看到巨鼎的内部开了个盖子,隐隐能看到有一挂竖梯直通向下。陈大壮让我把好了,他小心翼翼翻进鼎里,一纵身跳了下去。 我从他的脖子上下来,再回头看鼎口,就在头上的位置,但是现在要想出去,比进来时候难百倍。 从外面爬,至少还有着力的地方,要从里面上去,想想头都大。陈大壮拍拍我,说别多想了,既来之则安之。 我轻声说:“陈大哥,你不觉得现在这种情形特别像古代一个成语吗?” 他问什么。 “请君入瓮。”我说道:“咱们好像被奶酪勾引上钩的小老鼠,一步步带到这里。” 陈大壮笑了,淡淡说:“如果老鼠足够强壮,夹子是关不住它的。行了,别多想了。”他带着我从地井竖梯下去,到了最下面。 下了楼梯,好家伙这里够黑的,目不视物,走了没两步,只听黑暗里嘎吱嘎吱作响。我现在所有的器官都极为敏感,隐隐就感觉到有压迫感,一种不祥之兆从天而降。 “陈大哥,快跑!” 周围太黑了,我也看不清什么东西,喊了一声之后,也不管陈大壮能不能明白,我往一个方向窜去。耳轮中就听到黑暗里“哐哐”数声,好像是笼子从天而降。我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什么地方,周围伸手不见五指,我用手一摸,旁边好像有个大物件,我一猫腰藏在后面。 黑暗中就听到有陌生人说话:“行了吧,还有没有人了?” 另一个人说道:”再等等,别着急。“ “抓到几个了?” 有人打开对讲机,黑暗中咝咝啦啦作响:“外面还有没有人了?” 对讲机里面传来电子声:“没人了,都下来了。” 那人关了对讲机,吩咐一声”开灯“。刹那间,黑暗中“砰砰砰”数声响动,灯一盏盏亮了,这个地方终于看清是怎么回事。 这里竟然是一座道观,黑森森的牌楼,上面挂着横匾,写着“新世界”三个字。我所在的位置是道观前面的院子,地上落着好几个铁笼子,里面关着好几个人。除了陈大壮、玄静子、智胜和尚外,我还看到了李蛤蟆,他也被关在笼子里,昏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怎么样了。 除了他们几个,还有几个人也关在笼子里,我扫了一眼,竟然看到了苏雨桐。她十分憔悴,靠着笼子坐在地上,嘴唇干裂,似乎很久没有喝过水了。 不过我没有看到谭龙和苏宁。 我现在藏身在一个香炉的后面,幸亏刚才反应够快,听到声音不对,先溜了,要不然自己也被罩进去。 这个地方实在是诡异,在数米的地下深处,竟然造了一座道观。规模看起来还不小呢。有几个烟堂的弟子,拿着对讲机,来回巡视。我藏在大香炉的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这时对讲机里传来声音:“刚才第四批下来的人一共是五个,清点一下数目。” 两个烟堂弟子走到笼子前,数着陈大壮他们,然后道:“不对,只下来四个。” “还有一个,赶紧找!”对讲机里的语气非常严厉。 烟堂的弟子又叫来两个人,一共四个开始在这里搜查起来。我藏在香炉后面,十分的不保险,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幸好他们几个没有往这边来,而是去了院落的另一角,我这才看到,在那个角落有一排竖梯,直通到最上面,应该就是我们刚才下来的地方。 这里因为是地下,全封闭的空间,道观的上面是一块块天蓝色的石砖,乍看上去就像是分辨率特别低的天空,让人又压抑又觉得诡异。 第四百八十一章 陷阱 烟堂的弟子们检查了下来的竖梯,我藏在香炉后面,透过缝隙看出去,手心捏了把汗。 有两个弟子开始向我藏身的地方找过来,我这个心脏噔噔噔乱跳,就在这时陈大壮忽然喊道:“烟堂的人都是狗篮子!竟然用出这么卑鄙下流的花招!” 两个人停住,回头看他,恶狠狠地说:”你说什么?“ “你们这是软禁知不知道?”陈大壮据理力争:“非法拘禁。我们这是法治社会,你们在犯法。” 那几个烟堂的人都走过来,哈哈大笑,“要论起犯法,也是你们先犯法,我们烟堂限制你们自由了吗?没有吧。这个地方是你们偷着进来的吧?未经他人允许,偷着进他人住宅,这是非法入侵。我们早就找好了律师,每个环节都滴水不漏。我们现在只是抓小偷而已。” 陈大壮根本不和他们讲理,大声嚷嚷,要水喝要饭吃。我探头探脑看着,陈大壮忽然看向我,用极快的速度做了个眼色。 我现在头脑一片澄明,马上领悟他的意思,他在拖时间,让我赶紧逃生。 瞅着这些人在斗嘴,我左右环视一圈,顺原路逃出去是不太可能了,而且瞅着情况,外面有摄像头,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监控里。 只能往里走了。 我看看表,距离一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我来不及多想,一猫腰从香炉后面出来,三窜两窜到了道观门口。 这座道观的名字实在太怪,不叫什么观,而叫“新世界”,哪有一座道观叫这么个怪名的。烟堂处处都透着诡诈,我用极快的速度冲了进去。 道观进去是一座院落,四面回廊,有两个工作人员正坐在里面大殿前聊天。我快步藏在走廊的一根柱子后面,浑身颤抖,紧张到了极点。 外面陈大壮的吵闹声越来越大,门口那俩工作人员懒洋洋站起来,出去看看怎么回事。我贴在柱子后面,看他们出去了,好,机会难得! 我穿过回廊跑进了大殿,大殿里四面是红色的大柱子,天花板放着灯光,照出一种类似夕阳斜照的感觉,窗户都是用棉纸糊的。 大殿里没有供奉神像,空空荡荡的,从上面垂下很多布幔,红的黄的都有。因为是在地下,一点风都没有,光线也都是人造光,整个场景有种昏沉沉的阴森。 这时我看到两侧有两排楼梯,直通上去,竟然还有二楼。在楼梯口竖着一个牌子,写着“禁入”二字。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我想都没想,越过牌子顺着楼梯到了二楼。二楼迎面是走廊,尽头是个房间,我小心翼翼来到门口,听着里面的声音。 用手轻轻一推,门是锁着的,我又使劲儿推了推,确实推不开。便检查起周围的情况,又发现了一间屋子,这间屋子的门没有锁,一推就开。我闪身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先看到了一张大八仙桌,上面竟然摆着一些小点心,还有一些香肠和腊肉。我眼珠子都蓝了,顾不得周围的情况,冲过去拿起桌上这些吃的,就往嘴里塞。 真是狼吞虎咽,撑得我直翻白眼,肚子里终于有食,我渐渐也有了精神。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这儿,尽力享受每一嘴的食物。 我从来没想过,蛋糕竟然这么好吃,这么香甜。时间不长,桌上的东西几乎让我横扫一空。撑得我几乎走不动路。看看表,快到一个小时了,总算是熬过来了。 可惜的是,这儿没有水,渴得不行。已然这样了,我也没什么顾忌,被他们抓到就抓到吧,我在屋里翻着,想找口水喝。 找着找着听到墙里传来了什么声音,像是有人极为痛苦地呻吟。我以为是幻听了,可声音越来越清晰,贴着耳朵在墙上,慢慢寻找定位,找到了一面墙上。我用手锤了捶,发现声音不对劲儿,并不是墙体的声音,而是木头的蓬松。 仔细检查,摸到了一条缝隙,用手在里面扣着,果然门缝开了一条。我精神大振,费劲把这扇门打开,这一开,我彻底懵逼。 里面是个密闭空间,透着一股臭味,很黑,乍看像是偷渡船的底仓。在这个空间里,竟然全都是人,他们都盘膝坐在地上。天花板上伸下来很多树藤,这些树藤每一根都很粗,像是触角,抵在每个人的头顶。 整个场景极为怪异,每个人都像是古代悬梁刺股的读书人,被树藤拽着,保持坐姿不倒。借着微弱的光我扫了一圈,差点惊叫出来,我看到了小雪、谭龙,还有一些面孔很熟悉,都是参加这次大会的人。 这些人没见到他们走,没想到都聚集在这儿了。我快步走进去,来到谭龙面前,他深深闭着眼,身体左右摇晃,那根树藤紧紧吸附着他的后脑勺。 我咬了咬牙,伸手去拽树藤,谭龙本来闭着眼睛好像在睡梦中,突然疼醒了,勉强睁开眼看到是我,“你……” “我是沈一木。”我赶紧说:“谭龙,你怎么样了?我帮你把它拽下来。”我用力扯着树藤,谭龙一声惨叫:“别,别,住手。” “怎么了?”我喉头动了动,看到在树藤和他后脑勺接触的地方,有殷红的血流出来,我不敢再动。 谭龙有气无力地说:“烟堂在吸食我们的法力和修为,烟堂给每个人都做了手术……“后面的话越说越低。我急了:”我怎么救你们?“ 突然外面传来声音:“不好!有人进来了。桌上的东西都是谁吃的,快,进去看看!” 我赶忙藏在人群里,也盘腿坐下,幸好这里很暗,不仔细看还真找不到我。暗门开了,有人探头进来扫了一圈。外面的人问发现了没有。那人道:“不行啊,找不出来,堂主又不让这里有光。” “进去挨个找。”外面的人不耐烦:“他一定藏在这里。如果让堂主知道了,咱俩吃不了兜着走。” 一个烟堂弟子抄着棍子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在人群里落着脚,用棍子捅捅这个,又戳戳那个。走到谭龙面前时,昏迷的谭龙突然睁开眼,一把抱住那人的双腿,大声叫:“快跑!” 第四百八十二章 颅顶 谭龙本来奄奄一息,不顾生命安危,关键时候抱住一个烟堂弟子的腿,大声让我跑。我来不及多想,从黑暗中往外跑。烟堂弟子大叫:“在这儿,在这儿!” 他一脚踢翻谭龙,过来抓我。我猛地一推,那人站立不稳摔在地上。我赶紧跑出去,外面的八仙桌旁还站着一个,正收拾上面的残羹剩饭,都是我刚才吃剩的。 看我出来,他先是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指着我,大声喝道,别跑。 我冷笑了一下,这时候已经豁出去了,反正这样了,就别绷着了。地上有把椅子,我抄起来砸过去。此人往旁边一躲,椅子擦着桌面飞出去,桌上的东西全都打飞了,遍地狼藉。 “好小子,你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烟堂弟子眼珠子冒光。我回头看了一眼大门,门口就在身后,一步就能逃出去。但转念一想,不行!这里并不是真正的道观,而是修在多少米的地下,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我就算出了这个房间,也逃不到外面。 逃到外面也出不了烟堂的范围。 这么一想,我反而冒出破釜沉舟的决心,与其这么逃生,还不如把这里的秘密彻底揭开,就算最后抓到,不管什么下场,起码知道怎么回事,不当个冤死鬼。 弟子指着我喊:“你别跑!” 我笑了:“你让我跑,我也不跑。”我拼尽全力向着他冲刺,他有点发蒙,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我整个人飞起来,顺着桌面滑行,迅速来到他面前,在他愣神的时候,一拳飞出去。 这一拳我根本没留后劲,全身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一拳砸在他鼻梁上,这小子顿时头往后一仰,一股鼻血喷出来,踉踉跄跄倒退两步,站立不稳摔在墙根。 从他身上滚落出一个对讲机,我从地上捡起来,这时候屋里还有一个弟子,冲了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就是一愣,我二话不说过去抄着对讲机对着他的脑袋狠狠就是一下,这小子也不怎么抗揍,摔在地上,额头血红了一大片,捂着脑袋爬不起来。 我过去把房门锁上,怕再有人进来,拿着对讲机进了里面的内室。一屋子修行人还在坐着,每个人的脑袋上都顶着长长树藤。 我找到谭龙,抱着他的肩膀,急切地问他怎么样了。谭龙脸色苍白,勉强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着什么,我侧着耳朵仔细听,“找,找到树根,树根……” “什么树根?”我急着问。 他勉强伸出一只手指着头上,这一瞬间我就悟了,他说的是要把树藤从大家头上拿掉,必须顺藤摸根,找到树根。 我抬着头,顺着树藤的方向看,其藤蔓遍布整个天花板,一直往天花板的缝隙处眼神,似乎到了另一间屋子。 另一间屋子?我突然想起来,走廊的尽头还有一间房子,紧紧锁着门,应该就是那地方吧? “手术。”谭龙忽然喃喃说着:“我们,被,做了手术,头上。”他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这时候,我终于有时间仔细去看了,借着微弱的光,看到谭龙头顶和树藤结合处,真的好像动过手术。好像是在人的颅顶挖掉一块,然后把树藤给嫁接在上面。看得就让人浑身发麻。 我赶紧来到小雪面前,小雪姐一直闭着眼,脸色惨白无血,像白纸一张。我仔细观察她的头顶,也是如此,被手术拿掉了一块,树藤结合在患处,已经长死了。 什么叫长死了,就是树根和脑袋里的组织已经融合在一起,硬往下生拔,别把脑浆子崩出来。 我当时心就凉了,又看了几个人,皆是如此。我浑身发冷,脑子里极其混乱,这是一个很大的阴谋。 从手术的精致,和地下建筑的设计,每一步都是精打细算的。也就是说,烟堂很可能在准备这次大会前,已经提前多长时间开始筹划了。 我脑海里浮现出陆良的形象,温文尔雅的一中年男子,这一切是他做的吗? 这时突然“砰”的一声脆响,吓了我一大跳,屋里一个人重重摔在地上,脑袋竟然脱离了树藤。我眼前一下亮了,过去扶住他。一上手发现不对劲儿,他整个人气息奄奄,脸白如纸,整个人像是抽了大烟,浑身精气神都没了。 不过还有一口气。 我扶着他,他勉强睁开眼,然后又闭上。我莫名其妙,预感到其中发生了什么事,这时那根树藤突然自己动了,开始往回缩,一直缩到天花板。 这一切不像是被动脱离,更像是树藤主动脱离,把这个人扔出来。我有一种很可怕的预感,莫不是这个人的精气神已经全部抽空,没什么用了,所以把他扔出来。 我扶着他坐在门口,这个人没死,还没有气,就是像人干一样,好像榨干了。精气神这个东西很虚的,如果是血被榨干或是其他身体里什么没有了,人会死的。可精气神和法力被抽干,人还活着,却行将就木,生不如死。 不行,再这么下去,这一屋子人全都得交待。但是那间屋子一直锁着门,这可怎么办? 这时对讲机响了,里面传来声音:“二楼二楼,有没有事?” 我深吸口气,心怦怦跳,拿着对讲机说:”有事,二楼有事。“ “怎么了,怎么了?” “走廊尽头的房间,有人闯进去了。”我说。 “怎么可能?”对讲机里的声音疑惑:“那是老大修炼的密室,从他进去就一直锁着门,怎么能进人?” “过来两个人看看。”我说着挂断了对讲机。 我来到外屋,那两个烟堂弟子还在地上趴着。这些烟堂弟子都是统一服装,穿着白色的练功衣。我把其中一人的衣服扒下来,自己穿上,然后拿着对讲机在门口贴耳朵听着。 时间不长,走廊果然传来脚步声,咚咚咚来到了尽头。我小心翼翼把门打开一条缝隙,探头出去看,又来了两个烟堂的弟子,正在敲尽头的门,声音极为卑微:“老大,老大,你在吗?” 我以为这扇门怎么都敲不开,谁知道,“吱呀”一声竟然开了。里面探出人脑袋,低声说道:“我哥正在练功,不是告诉你们没事别乱敲门吗?” 听到这个声音,我心里一颤,是可可。 第四百八十三章 复杂的装置 可可非常不高兴,告诉烟堂弟子不要打扰她哥哥修行。那两个弟子唯唯诺诺,解释说他们听到二楼的对讲机才过来的。可可挥挥手,非常不耐烦:“都走,赶紧走,别耽误我哥哥练功。” 两个烟堂弟子拿着对讲机,狐疑地看看,发话不敢不听,从走廊出去,到了一楼。 我把对讲机关了,瞅瞅外面没人,打开门出去,猫着腰来到尽头的房间。 轻轻敲了敲门,门锁一响,门开了,可可勃然大怒:“没告诉你们……”话还没说完,我从黑暗中窜出来,用手掐住她的脖子,猛地推到门里,用最快的速度把门关上。 可可正要大闹,没想到是我。她抄起旁边桌上的对讲机,我过去一把拽过来,摔在地上用脚踩烂。 这时我才看到,这里像是一个迷你版的佛堂,面积特小,大概不到二十平。满满当当放着神桌,神位,桌子椅子这些东西。可可坐在椅子上,呵呵笑:“是你啊。能找到这里,真是好本事。” 这时我抬起头,看到天花板上有很多深黑色的藤蔓延伸,一直越过天花板向着后面去。我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竟然里面还有一个屋子,挂着厚厚的布帘,看不到后面的情况。 我心念一动就要往里面去,可可拦住我:“你干什么呢?” “你哥呢?陆良是不是在后面?”我质问。 可可冷笑一声,突然飞出一脚,正踢在我裆上,一阵巨疼,我抱着摔在地上。可可搬过椅子坐在上面,一只脚踩在我的脸上,冷笑说:“我哥现在正在练功,懒得见你。你以为自己从南洋过来的,就怪不错了?你就是个屁!等我哥大功告成,什么南洋北洋,甚至整个东北,都是我们烟堂的。” 她用脚使劲儿踩着我的脸,我关键部位很疼,缩在地上,没想到这个女人会这么狠。先前看见她,觉得还怪不错的,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人。 “下三滥的东西。”可可在骂:“南方人跑到我们北方炸刺,看给你狂的,你去死吧。”她又是一脚,踢在我脸上,顿时鼻血飙出来。我蜷缩在地上,心想真是报应不爽,刚刚我把别人打的鼻子窜血,现在马上就报应在自己身上。 可可捡起踹烂的对讲机,一股火又冒出来。她蹲下来,居高临下看我,头发披散下来,从这个角度看,这女孩长得真是挺漂亮,还挺妩媚。 下一秒钟她的举动就非常不友好了,她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个玻璃管。拔下上面的塞子,塞子底部还嵌着一根细细的针。 塞在盖在玻璃管的时候,细针正好收纳在管子里。 她亮出这根针,冲着我笑:“只要扎你一下,采一点点血,就能作法让脏东西永远跟着你。你下半生就在精神病院度过吧。” 说着,用这根针冲我过来了,正对准我的脖子。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趁着她没有防备,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用最大的力气猛地一翻,把可可的手背到了身后。 她尖叫一声,“放开我!” “你自己尝尝什么滋味吧。”我把针夺下来,对准她的屁股就是一下,可可尖叫了一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放手,放手!你这个人渣,我让我哥弄死你。” 我猛地一推,骂了一句国粹,她跌跌撞撞摔在椅子上,整个椅子都倒在地上。 我拿起针看看,心里一阵厌恶,扔到地上。我揪起可可的衣服,打开门,直接把她扔出去,然后把门紧紧锁上。 外面传来砰砰砰敲门声,似乎可可在喊着什么,幸好门隔音效果特别好,什么都听不到。 这么处理她是最妥当的,又不能把她打晕弄死,直接扔出门外,门一锁,爱谁谁。 我蹑手蹑脚来到帘子前,非常紧张,心提到了嗓子眼。其他人怎么都好对付,最难的就是这个陆良,他到底在练什么功呢? 都来这儿了,莫不如看看,我掀开帘子探头进去。里面是个相当大的空间,像是一间禅室,整个空间能比外面的佛堂大三四倍。 整个空间打眼一看,满眼都是深黄色,地是深黄色,墙是深黄色,连天花板都是。地中间竟然有一个奇形怪状的鼎,看上去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倒扣在地上,在这朵“莲花”上长出很多的藤蔓,纠缠一起,向上长着,冲到了天花板,然后四散开来。 我猛地醒悟,这朵莲花鼎便是植物的“根”! 在这个鼎旁大概三四米的地方,盘膝坐着一个人,正是陆良。他赤着上身,从鼎身上长出来的树藤,有一根横着出来,正连在他的肚子上。 我看不明白这套系统是什么,但大致能猜出来。这些树藤好像是传输的渠道,源头是那些修行人。 修行人被做了小手术,头盖骨取掉一小块,然后融合了树藤,树藤把他们的法力一抽而空,运送到这间屋子的莲花鼎里,陆良再从鼎里获取自己的东西。 和他肚子相连的树藤,不是往外输出的,而是往他身体里输送的。 我浑身麻痒,所有的碎片基本上连成了一个整体。我默默观察了一会儿,陆良坐在那一动不动,或许这个时候他就是动不了吧。 我犹豫了片刻,慢慢走进来,尽量放低脚步,来到了他的面前。 现在怎么办?我看到陆良肚子上的树藤,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树藤从他身上硬拔下来,或许就能破坏这个诡异的系统。 我抬起脚对准了这根树藤,一咬牙,猛地一脚踹过去。这根树藤极为酥软,又含着劲道,一脚上去,就像是踢在了棉花上,抵消了大半的力气。 我又是一脚,这次树藤有些松动,正要踢第三脚,我忽然看到了陆良的表情。 他脸色煞白,闭着双眼,脸上也不是纯粹的面无表情,细看之下好像在笑,而且是肌肉生硬的笑,看得浑身发麻。 我喉头动了动,轻声叫:“陆堂主,陆堂主?” 这时外面的大门“砰砰砰”砸响,有人在外面踹门,想用暴力手段打开门。如果让他们进来,我就是瓮中之鳖,跑不出去了。 我爬到陆良面前,用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轻声叫着陆堂主,可他没有任何反应。 我轻轻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孔下面,心猛然凉了,我测不到任何呼吸,陆良……已经死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鼎里 陆良坐在我的面前,紧闭双眼,面无表情,肚子上还缠着诡异的树藤。我仔细查看,他没有任何知觉,甚至没有呼吸,任凭怎么摇晃都没有反应。 外面大门传来激烈的撞门声,真要被他们闯进来,看到陆良死在这儿,不是我的错也是我的错了,到时候真是掉进黄河都洗不清。 大门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我咬了咬牙,现在多揭穿一点秘密是一点,否则稀里糊涂更糟糕。我快步来到那口莲花鼎前,用手摸了一下鼎身,热热乎乎的,里面像是烧着什么东西。 鼎口盖着盖子,从缝隙处往外冒黑烟,外面咚咚砸门,内室还死了一个人,整个气氛又诡异又是紧张。我实在忍不住,腾空来了一脚,踹在鼎盖上。 那么大的盖子顿时挪动了几分,散发出股股白色的烟气。我用袖子挡着鼻子和嘴,探头往里看。 里面乱七八糟一大团,好像有很多黑色的藤蔓互相纠缠,盘根错节,形成了一层层说不清的东西,看着头皮发麻。 里面太热,散发出来的蒸汽到了脸上,也不知有没有毒,我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正要缩头回来,就听外面“咣“一声巨响,门打开了! 我脑子嗡了一声,也不知是抽风还是怎么的,我竟然第一反应是钻进这个鼎里。房间里确实没有藏身的地方,正犹豫的时候,脚步声到了门帘外面。可可着急地喊:“哥,哥,你在里面吗?” 陆良的身子一歪,倒在地上,那条树藤落在地上。外面听到了声音,可可更是着急:“哥,你不说话,我进来了啊。” 我扫了一眼陆良,他的样子和外面被抽空了精气神的那些人差不多,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觉得不可思议。这时,可可着急地说:“我进来了啊,我进来了。” 我来不及多想,顺着鼎身爬上去,一咬牙跳了进去,回头把鼎盖拉回去。 刚拽回原位,就听到外面进来了人,可可像是疯了一样:“哥,哥……”我不用看,也大致能揣摩出外面什么情况。 鼎里就跟蒸笼似的,那叫一个热,我浑身难受,几乎是瞬间衣服就湿透了。现在毕竟是冬天,外面还套着厚厚的冲锋衣,我满头大汗,呼吸困难,眼前一阵阵发黑。 抹了把脸,勉强看,鼎里全都是树藤,盘根错节根根纠缠,每一根都像是手腕那么粗细。我站在这里都站不稳,深一脚浅一脚,双手紧紧抵着鼎身,勉强维持住平衡。 外面有人说:“可可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废物!”可可大骂:“把我哥赶紧抬出去,让他呼吸点新鲜空气,找老范看看怎么回事。” “范大夫现在在地上,不在这里。”那人说。 “我不管,赶紧的!废物一个个。”可可怒极。 好像有好几个人,在抬着什么东西出来,想来是陆良。我靠在鼎身,被蒸得浑浑噩噩,欲仙欲死。还在咬牙支撑着,心想他们怎么还不走。 可可道:“快,检查一下屋子,看看那小子藏哪了,抓到他,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脚步声杂乱,在鼎的周围走动,我现在甚至盼望他们能发现我,把我拽出去就用不着受现在这个活罪了。 就在我昏昏沉沉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说:“可可姐,都看了,现在只有两个可能的地方。我们睡也不敢动。” 可可问哪。 那人说:“一个是这口鼎,还有一个是里面的密室。” 我迷迷糊糊听着,原来这房间里面还有密室。 “陆堂主曾经说过,没有他的许可,谁也不能往里进。”那人说。 “都什么时候了,我去看里面的密室,你们把鼎盖打开,搜这口鼎。”可可吩咐。其他人应了一声,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这时候脑子已经蒸糊涂,下意识往下面钻,想藏在一大堆树藤的里面。扒拉了片刻,那些人已经到了鼎口,正在一起搬鼎盖。 我的动作速率越来越快,把树藤都扒拉开,终于露出下面的东西。我这么一看,本来混混沌沌的脑袋刹那间清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一大堆藤蔓的最下面,躺着一具尸体。是个女人,浑身赤条条的,整个人已经植物化了。 整个人的身体呈深黑色,表面竟然有很多植物才有的竖条纹理。那些树藤都是从这个人的身体里生发出来的,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个人就是所有树藤的“根”,它是一切的根本。 我又想起刚才看到陆良的古怪感觉,现在念头也愈发清晰,陆良并不是输入者。我一直以为那些被抓的修行人,他们是输出者,树藤把他们的精气神和法力都抽走了,然后陆良再吸收进自己的身体。 但是现在来看,并不是这样,陆良也是一个输出者!也就是说,他也在做出牺牲。那么多的法力,那么多的精气神,都被吸哪去了呢? 我的目光落在眼前这具尸体的身上,难道全让它吸收走了? 这个人的脸被好几重树藤遮掩,我把这些树藤挪开,终于露出了尸体的这张脸,面部还算清晰,能看清五官。等看到这个人是谁时,我浑身都凉了。 它竟然是白寡妇?! 白寡妇已经死了,身体发生异变,变成了一个植物,而且身上长出了很多的树藤。我都傻了。就在这个时候,上面的盖子开了,一股热气喷出去。外面人来了一句国骂,紧接着一张脸探进来,他正要喊什么,我从下面猛地站起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下来吧你! 那人惨叫一声,被我拉进了鼎里,他连连大叫想站起来,可这里藤蔓纠结,想起来哪有那么容易。我紧紧按住他,一拳一拳打上去,把他打的鼻口窜血。 其实这人身强力壮,未必就能输给我,但是变故太快,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我们这么撕扯,压到了下面白寡妇的尸体,白寡妇这么一动,旁边乱七八糟的树藤像是受到了某种应激反应,都开始往回缩,把白寡妇藏在深处。 白寡妇虽然死了,还紧紧闭着眼,但是尸体却在树藤的保护下进行某种蠕动,像是僵硬的虫子,一点点缩进树根的深处。 第四百八十五章 极具变化 被我拉进深鼎里的这个人,也看见白寡妇尸体,吓得往后缩。我骑在他身上,一拳一拳打着。他无力挣扎,连连告饶:“兄弟,兄弟,咱俩无冤无仇,我就是谋口饭吃。别,别打了。”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抬头往上看,鼎上面竟然还趴着一个人,正居高临下偷窥。见我的模样,那人吓得一缩脖,竟然把鼎盖盖上,大声喊可可的名字,说发现了。 可可的声音传来:“在哪呢?” “那小子摔在鼎里,我把盖子盖上了。” 可可明显有些惊疑,然后发狠道:“封死盖子,憋死他!他出不来闷死在里面,跟咱们都没关系。” “这个,这个……”那人犹豫。 “滚开!”可可应该是爬了上来,随即盖子响动,她的声音传进来:“姓沈的,盖子的插销我已经全部插死,你就在里面慢慢憋着吧。” 我一听就急了,在里面跳起来用手打着盖子,盖子发出砰砰的声音,没有挪动半分。 我把外衣脱下,浑身汗出如浆,用最后的力气喊:“这里不光我,还有你们的人,你眼睁睁也看着他闷死吗?” 和我一起闷在鼎里的这个人也在喊:“可可姐,是我,这里太难受了,赶紧放我出去。” 可可置若罔闻,像是没听见一样,她对外面的人说:“我哥怎么样了?” “已经送出去了,正在找范大夫。” 可可道:“这里收拾收拾,咱们走,这地方你就当没来过。” 他们往外走。我和鼎里这个人也不打了,现在我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为了同一个目标,活下来。我们一起拍着鼎身,苦苦哀求,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是门帘撩起的声音,可可和其他人都走了。 那人坐在一大堆树藤上,面露绝望,开始脱衣服。我也热的不行,也在脱,那人时间不长就脱光了,可还热,把身体贴在那些树藤上。 他在叫,这些树皮凉,舒服,好舒服。我扶着鼎身蹲下,摸着树皮,别说,确实凉快。身上巨热,而掌心冰凉,那感觉美不胜收。 这个人完全沉浸在树皮的清凉上,紧紧抱着,周围的树藤越缠越多。我本来也想学他的样子,可眼下这个场景实在有些诡异。他脸上微微笑着,十分满足,整个人慢慢陷进下面的树藤里,像是沉浸了沼泽。 我头皮发麻,眼见得他一点点消失。与此同时,在鼎的另一边,白寡妇的尸体竟然慢慢浮出来,被树藤送了出来。 我眼皮跳了跳,竟然一时都忘了热。白寡妇的尸体最终浮现出来,奇怪的是她身上的树纹条理在慢慢变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的深色斑点。 我吓得往后退,靠着鼎身,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惧所淹没。白寡妇尸体上的那些树藤慢慢在剥落,最终全部脱离,这时的尸体变得极其浮肿,满是恶心的斑点,一张脸面目全非。 我忽然意识到,她真的变成尸体了,脱离了刚才的树化。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起什么,艰难走过去,扒拉开那些树藤,在最下面看到了刚才那人的一张脸,他脸上还保持着舒服的笑容,闭着眼睛,皮肤上出现了很多树纹。 我轻轻用手放在他的鼻子下面,还有一些轻微的呼吸。我浮现出一个极为可怕的推论,他好像和白寡妇换了一个位置,他们之间的状态也互换了。也就是说,这个人正在被树化。 我脑子嗡嗡响,赶紧拽他,把手伸进去抓住他的肩膀:“朋友,朋友,你醒醒。” 那人满足地喃喃:“舒服,好舒服,好舒服。”贴着树藤更紧了。我眼睁睁看着那些树在和他的表皮融合,一点点扎进去,细小的枝条钻进皮肤下面。 我又招呼了两声,他根本不搭理我,像是在做一场无比愉悦的美梦。我吓得手都在抖,整个地方透出的诡异和恐怖,让人浑身难受。 我站起来拼命打着上面的鼎盖,根本无人搭理,这里没有外人,盖子封死了插销,我永远也出不去。 我浑身汗如雨下,却不敢脱衣服,怕自己的皮肤上也缠上这些树藤,也变成大树的一部分。 怎么办?我要挂在这儿了吗? 这时候突然“砰”一声,像是打开了红酒瓶盖,我吓得一大跳,看过去,白寡妇尸体上一个斑点爆裂了,里面窜出一股黑血,整个鼎里充斥着腐臭的味道,加上这里的高温,能把人熏死。 我急了,拼命打着鼎盖,根本白费力气,紧接着白寡妇的尸体再一次发生爆裂,有个斑点也爆了,一股说不上来的酸臭再次充斥整个鼎里。 我急眼了,不是困死而能活活熏死,可鼎盖插死了,又能怎么办。我也是逼得没招了,把上衣全部脱掉,然后把胳膊贴在树藤上。 树藤果然开始围着我的手臂开始缠绕,我抬起手拉着这些树藤往上走。树藤像是闻到屎味的苍蝇,追着我的胳膊走,慢慢来到了鼎盖下面。 我用胳膊使劲儿顶着鼎盖,树藤缠在我的胳膊上,遍布鼎盖下方。我感觉胳膊又痒又疼,树藤渗透进胳膊的皮肤里。 我不知道在哪读过这么一篇文章,说植物小芽别看很嫩,但是力道很大,能顶开自身重量多少倍的泥土。受到这个信息的启发,我在做一个尝试,能不能让这些树藤把鼎盖给挤开。 具体怎么搞,我没有任何计划,只能尝试着做。树藤已经把我的右臂紧紧缠住,不知是不是精神作用,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往我的胳膊里进。 我浑身发抖,脑子不太清楚,下意识用拳头砰砰打着上面的鼎盖。有一瞬间我竟然睡着了,整个过程可能也就五六秒钟,但是我却做了一个时间跨度感觉二十多分钟的梦。 我梦见无数的黑烟,像是一个个人,表情或是狰狞或是柔和或是平静,在往我的胳膊里进。那是一股股黑色的能量,已经遍布在我的胳膊上,想要往身体的其他部位延伸。 我特别恐惧特别痛苦,想甩动胳膊,把这些黑烟甩出去,可那些黑烟凝聚成一个大的意识,变成了一个人,在我的胳膊里狞笑。 这一瞬间,我醒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心念 我的胳膊被树藤纠缠,已经深入皮肤之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树藤一起钻到我的身体里。我情急之中,也是发狠,挥动拳头对准鼎盖就是一拳。 我竟然感觉不到疼痛,反而那黑暗的感觉更加强盛。我扶着鼎身,挥动拳头,带着缠在胳膊上的树藤,一下一下打着鼎盖。我眼珠子都红了,什么都顾不得了,在发泄郁闷的情绪,能不能打开都无所谓。 “砰砰砰”声音,在鼎身里回响,伴随着的还有白寡妇尸体不断的爆裂。鼎里充斥着难闻的气味,我只有一个念头,不自由毋宁死。要么我打碎它,要么我就在这儿活活困死! 我一拳一拳打着,挥霍着自己的体力和意志力,终于一拳下去,“砰”的一声,好像盖子外面的插销震松了。我眉头一挑,这时才感觉到自己几乎全身力脱。 低头看看自己的拳头,并没有受太大的伤,因为拳头外面罩着一层树藤,减缓了冲击力。我喘了一会儿,全身那汗出的都没数了,接下来是最关键的几分钟,要不然我就脱水彻底没力气,要不然就逃出生天。 我拿出吃奶的劲儿,带着这些树藤砸向鼎盖,一下,一下,又一下,外面传来金属物掉落的声音,鼎盖一下开了。我愣了一愣,用力往上跳,两只手撑开了鼎盖。外面的空气一下流了进来,我仰着头看着上面的天花板,差点哭出来。 我用最后的力气把住鼎口边缘,翻了上去,趴在上面大口喘着气,身上一阵阴冷。其实外面的室温并不低,但是比鼎里那差得太多,我就像刚从桑拿房出来,哪怕外面浴室的温度也挺高,但还是感觉明显的温度差。 我想从鼎口爬下来,自己的手还被树藤缠着,树藤的根在鼎里,拽着我无法脱身。 我开始往下撕扯树藤,可捆在胳膊上紧紧的,完全吸附在上面,费了多大的劲也下不来。我脑子一阵恍惚,眼皮子沉的不行,恍恍惚惚竟然要睡觉。 我还算有一丝清醒,知道这个觉来得太诡异,肯定哪里出了问题。但是根本来不及细想,就开始打瞌睡,恍恍惚惚中,似乎看到自己被缠的手臂上隐隐浮现出一张黑色的人脸。 一瞬间之后,我又醒了,从刚才电光火石的怪梦里挣扎出来。我盯着被树藤缠绕的手臂,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不祥之物随着树藤,真的钻进了身体。 我用拳头咣咣砸着鼎身,用鼎口的边缘来回磨着树藤,但一点用都没有,它紧紧缠着我就是不松开。 我趴在鼎口,看到鼎里白寡妇的尸体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散发出来的腐败之气,几乎肉眼可见。这时,从鼎里那些树藤中间慢慢浮现出一个人。 他正是刚才和我一起落进去的烟堂弟子,此时已经完全树化,全身遍布树皮一样的竖条纹理,而且姿势很怪。他并不是躺着的姿势,而是坐在那,像是盘膝打坐,缓缓从树藤深处浮起来。 树藤缠绕着他全身都是,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面皮发黑。我忽然感觉到,自己和这个人似乎心意相通,他在想什么我知道,我在想什么他似乎也知道,我们之间通过树藤在传递意识。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在心中对他说,行行好,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我一个劲儿的念叨这句话,里面似乎真的有了反应,那些树藤开始上升,那名烟堂弟子坐在上面,自然也随着越来越高。我趴在鼎口,看的是目瞪口呆。烟堂弟子下面的树藤盘根错节,纠缠在一起形成了奇异的形状,乍一看犹如莲花绽放。 这个弟子犹如坐在一片如莲花般翻涌的水浪上,缓缓从水底升出。此时此景,又是诡异,又是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神圣感,真是人间难寻。 那弟子居然一直升到鼎口位置,和我平齐。我看过去,他依然闭着双眼,全身缠着树藤,跟个死人一样。就在这时,一个外来的念头闯进了我的脑海里。我并不是听见,而是直接感悟到这个念头的意思。 大概翻译成语言就是,听话,你就活。 我哪敢违背,此时已经力竭,也提不起精气神,虽然不知道这个念头从哪来的,但大概能猜出来,就是这个被树藤树化的弟子。 我朝着他拱拱手。 这个念头继续传来,意思是,我放开你,但是你要听话,下面的行动听我指挥。 我又点点头。 缠在我手臂上的树藤慢慢退去,我失去平衡从大鼎上摔了下来,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大口喘着气。看看自己的胳膊。所有的树藤都已经退去,我看到皮肤表面都是树枝划过的血痕,手臂都红肿起来。 我从地上爬起来,盘根错节的树藤伸出一条细细的树枝,一直蜿蜒向前,我明白了,这是让我跟着它。我随着树枝往前走,来到了一处门前。 我忽然想起来,可可在搜查我的时候,手下人报告说,里面的暗室还没搜过。难道就这地方? 我敲敲门,犹豫了一下,把门拉开。里面很黑,我试探着用手在墙上摸了摸,还真摸到了开关。打开了灯,屋里亮了起来。我看到屋里的情景,僵在那一动未动。 这屋里躺了至少能有五六个女孩,比较熟悉的我看到了柳宁,甚至还有戴璐璐。地上铺着榻榻米,她们躺在上面,上衣未脱,都上卷着露出肚皮,下身也穿着衣服。每个人的肚子上,都有一个小小的树藤枝条贴在上面。 而且最为诡异的是,这些女孩子的肚皮都高高隆起,像是怀了孕。 这才短短几天工夫,怎么肚子这么大了,我来到戴璐璐面前,看着她紧闭双眼,似乎在昏睡中,头帘都被冷汗凝在额前,心里一阵酸楚。 那根小小细细的树藤从屋子外进来,像是手一样在每个女孩的肚子上划过。我不解其意,最后树藤停在柳宁的肚子上。 我疑惑地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第四百八十七章 陆良的笔记 树藤顺着柳宁的肚脐钻进去,我身上发麻,看不得这样的场面。树藤进去片刻,慢慢缩了回来,缓缓划过其他女孩,在每个女孩的肚脐里都探测一番。 那只树藤最后停在戴璐璐的肚子上,我正迟疑间,从外面涌进来大量的树藤,我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烟堂弟子盘膝坐着,在树藤的簇拥下,来到了门口,正在往里看着。 一个念头凭空在我脑子里回响,我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他让我把戴璐璐抬出去。我抹了一把脸,想了想,还是照做。我搬着戴璐璐往外拖,她在昏迷中,还大着肚子,身体比我沉。 我极难地拖着她,来到了外面。 树藤簇拥着烟堂弟子也往过来,这些树如同浪花一般,若起若伏,抬着这个人一拱一拱的过来,整个过程极为诡异。树藤抬着这个人到了鼎口,他居高临下似乎看着我,念头在我的脑海里响起,他让我把戴璐璐一起扔进鼎里。 我心中一凉,这种事是绝对不能干的。树藤慢慢托着那人到了鼎口,缓缓沉了进去。紧接着几根树藤像是引导我一样,要把戴璐璐给搬进鼎里。 我抬着戴璐璐,来到了鼎边,那些树藤开始都往鼎里收缩。我把戴璐璐放在一边,过去拿起鼎盖,对准了鼎口,猛然盖了上去。 里面似乎觉察,要出来,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外面的插销都给插上,把树藤和烟堂弟子都封在里面。 鼎里发出一声声闷响,一个个念在我的脑海爆裂,能感觉到里面的东西极为愤怒。 我也不管那么多了,扶着戴璐璐起来,其他人先不管了,我扶着她往外走。戴璐璐陷入很深的昏迷了,加上大肚子,很难挪动。我满身大汗,全身早已没了力气,要不是有口气顶着,早就软了。 我掀开帘子来到外屋的佛堂,这里早已人去楼空,我使劲儿敲打房门,根本敲不开,外面已经锁死。 现在怎么办? 我坐在佛堂的椅子上,一阵阵疲倦,多次绝境逃生,已经掏空了所有的力气。我也不管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情况了,坐在那就睡着了。 这一睡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乱七八糟的也记不清做了什么梦,就觉得这个密闭的空间不太平,好像有人在走来走去,还听见了戴璐璐的惨嚎,她抱着肚子叫个不停,像是要生了。 一个黑暗的声音在心念中响起,你跑不掉的,我已经进入了你的身体。 我凭空打了个激灵,猛的惊醒,佛堂的长明灯还在亮着,我摸出兜里的手机,已经被汗水泡得关了机,一时打不开。不知道现在过了多长时间。 我头疼欲裂,抬起胳膊看了一眼,刚才被树藤缠绕过的地方隐隐发黑。我赶紧用衣服蹭,蹭来蹭去,那层黑色也下不去。 我愣了半晌,刚才还纳闷,已经脱离了树藤的接触,为什么我还能接收到心念的声音,原来自己已经被“感染”了。 我看着佛堂面前的桌子,一时怒从心头起,上去就是一脚。桌子一声尖叫,挪动了半米,里面竟然掉出一本书来。我捡起来看,那是一本很薄的小册子,我拿起来看,封面是空白的。 翻开里边,竟然是手写的文字,字迹很清晰,一个是一个。 “零号老仙,究竟从何而来,外界说法不一。追根溯源,在于万和良身上。万和良最早手里有一恶灵娃娃,后流落丁氏手中。万和良手中的此物又是从何而来呢?” 我看着开头这番话,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万和良是谁,难道是烟堂的前任万堂主?那么文中提到的零号老仙儿又是什么? 我继续往下看着。 “零号老仙儿从丁氏手中流出,和前日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后又几经波折到达了蛇谷洞。我和胡天泽前去捉拿,发现零号老仙儿已附身一白氏女人身上,我们经过几日研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看到这里,我心头一惊,这本小册子难道是死去的陆良写的?他在记载发生过的事情? 蛇谷洞,我想起前段时间的历险,白寡妇就是在蛇谷洞被他们带走的。这时一页已经写完,我赶紧翻下一页。 “零号老仙儿已经发生了变异,或是进化。为什么我不用修行这个词呢,零号老仙本来就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与修行格格不入,它更像是某种外来的生物。它的能力在于同化和吞噬。它已经吞噬了胡门的一位老仙儿。这个老仙儿还残留一些灵智,胡天泽确定了这个老仙儿的身份,便是早年离开胡门总堂的胡七爷。 胡七爷大号早有耳闻,近乎数百年的道行,没想到被零号老仙吞噬。除了他之外,零号老仙还吞噬了一条蛇灵。我妹妹用计骗下这条蛇的内丹,对于日后的炼化有极大的好处。” 我心头发凉,看来很多事都对上了。 “胡天泽一直在研究零号老仙,他不但想直到零号的秘密,更想要窥知整个封天计划。结果,在烟堂大会时发生了意外,胡天泽的灵体也被零号吞噬。” 看到这里,头皮都麻了,我这才知道为什么烟堂搞这些猫腻,胡天泽作为胡门总堂的堂主没有出面,原来,他也被吞噬了。 “现在我面前两种境地,一是臣服于零号老仙,它太强大了,在我们这个世界几乎没有天敌,它可以吞噬任何灵体。二是集结所有人一起对抗它。就在犹豫的时候,一天深夜,我得到了它的信息。零号老仙儿不但可以融合其他灵体,而且能融合这些灵体的记忆,最后形成一个全新的思维。 我无法想象那么多灵体混杂在一起,最后会形成什么怪胎。零号老仙就像是一个灵体黑洞,在不停的吞噬灵体,融合之后,形成一个新的东西。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现在正是烟堂大会召集之时,几乎北方出马仙儿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他们每个人都带着老仙儿,有的营盘还不止一个,如果这些灵体全部都被零号老仙所吞噬和融合,最后会变成一个怎样的怪物?” 第四百八十八章 蚌 我手里拿着陆良生前写的笔记,上面记载了一个叫“零号老仙”的灵体,整个蜕变过程。根据他的描述,这个零号老仙不知从哪儿来,几经变化,吸收了不少灵体。它不光吸收的灵体能力,越变越强,好像还能融合灵体的记忆和思维,然后形成一个新的意识。 继续翻看笔记,后面写着,这个零号老仙发生了异化。这个怪物寄居在白氏女人的身上,就是白寡妇,在她的身体里产生一次巨大的异化。零号老仙开始实体化。 这东西就算吸收再多的灵体,它也只是某种灵体存在,而产生这次异化后,它开始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东西。那就是以尸体为树根,延伸出了很多的树藤和树蔓。它借助白寡妇的尸体,向陆良传道。 陆良在笔记里写,自己当时面临两种选择,要么成为零号老仙的信徒,要么就会被它吞噬,陆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零号老仙似乎对烟堂大会了如指掌,并发出了自己的计划,它要借助这次大会,把到场的所有出马仙儿一网打尽,把所有北方出马的灵体,全部吸收和融合。 看到这里,我浑身发冷,继续往下看。陆良在笔记里,自己的态度极为暧昧,言外之意很多地方都表露出,自己是被零号老仙胁迫的。 但是直到这册笔记看完,有几个疑问,我一直没有找到答案。如果这是一次突发事件,陆良是被胁迫的临时起意,那么遍布整个烟堂的法阵是怎么布置的?所有烟堂弟子进退有序,共同造成了这么一个大局,又怎么可能短短一两天内全部规划统一呢?这一点实在是解释不了。 我们还没有陷入这里陷阱的时候,曾经在外面做过推测,这一切计划有序,很可能烟堂布局很早了,早在所有人没来参会,今日之局已经布下。 这点来看,陆良并不是胁迫的,而是主动的。难道……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难道胡天泽被零号老仙吞噬,也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 陆良豁出去了,和整个出马仙为敌,甚至陷害了胡门的总堂主。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他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我想他很清楚。现在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 我放下笔记,神智有些清醒了,很显然里面鼎里的树藤怪物就是零号老仙儿,它采用了两种方式吸收和融合灵体,一个是布置法阵,一些人的灵体带不出去,只能留在这里。还有一种方式就是把来人的头盖骨切掉一小块,然后用树藤进行融合。 那么,那些女孩是怎么回事? 我把笔记翻到后面,在最后一页找到了答案。零号老仙有个最终目的,它想在这个世界里重生! 怎么重生,用什么方法重生,笔记里没有写。我站起来来回走,想到密室里那些女孩大着肚子,而且树藤在她们的肚脐里钻来钻去…… 我忽然有种预感,零号老仙的重生是不是指的是,找一个母体,然后把自己生出来? 我越想越是坐立不安,如果真的寄生成功,那么生出来的会是一个什么东西?我不敢想。赶紧回到里面的内室,刚一进去我就惊住了。 鼎盖开了,戴璐璐躺在旁边,看不到那些树藤。我脑子嗡的一声,三步两步窜过来,趴在鼎口往里看。里面只有一具白寡妇的尸体,那些树藤,还有被缠绕的烟堂弟子,都莫名消失了。 我喉头动了动,正在愣着的时候,后面门锁响动。我大吃一惊,难道这个怪物已经跑出去了?我赶紧跑回去,掀开帘子看,门开了,可可和几个人探头探脑进来。 可可一眼看见我,我吓得赶紧缩脖回去,她急得大叫,让那些人抓我。 我赶紧跑到最里面的密室,进去之后,那些女孩还挺着肚子躺在那。我正找藏身之处呢,可可带着人就进来了,她好像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诡异的场景,女孩们大着肚子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那些烟堂的弟子们都傻了眼。 可可大叫:“抓住他!” 几个汉子进来,我还想负隅顽抗,但折腾了一天,手脚乏力,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还没怎么的,就被他们摁住,把我的双手扭在后背,直接推出来。 可可恨恨地说:“我告诉你,我哥现在生死未卜,已经送到山里的山庄养伤去了,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把你……“ “可可姐,别跟他废话,把他抓走吧,一块带到山里。”一个弟子四下瞧瞧:“这地方怎么这么渗人。” 可可冷冷哼了一声:“没出息。” 那个弟子四下乱瞧,突然惨叫一声:“你们看!” 所有人抬起头,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天花板的一角,有一个巨大的蜘蛛网。我都看傻了,第一眼看过去,真的以为是蜘蛛巢。等看清楚了,不但没有解除恐惧,更加的胆寒。 这个蜘蛛网是由无数的树藤树蔓纠缠组成,整个扣在天花板一角,密密实实封成了类似巢穴的模样。上面竖着开了一条缝隙,时开时合,乍看上去有点像巨大的蚌,里面有一双眼睛正在往外窥视。 这些弟子吓得连滚带爬往外跑,我两条腿都软了,几次想跑都摔在地上。就在这时,从那条缝隙里突然伸出一条树藤,朝着我们就过来了。 我摔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看着树藤过来,擦身而过,竟然“啪”一下缠到了可可的腿上。可可大惊,摔在地上,朝着那些手下喊:“快,过来帮忙!” 这些手下愣了一下,真有胆大的,都过来抓她。可可被树藤缠上,但没有动,那些人又是拽又是拉,有的用刀割着树藤。我看得好笑,就在这时,里面又伸出来一条树藤,居高临下以极快的速度缠住了戴璐璐。 树藤双管齐下,拉着可可和戴璐璐,同时往天花板角落那个大“蚌”里拉。可可尖叫,大叫救命,那几个手下死命拉着她,竟然跟着她一起升起来。 我在地上打了个滚,直扑戴璐璐,在半空抱住了她。 第四百八十九章 交易 树藤同时收缩,拽着可可和戴璐璐,两人全都倒挂在半空,越升越高。天花板角落的蚌张开了缝隙,里面黑森森的,深处好像坐着个人,看着就那么恐怖。 可可还好,拉着她的人多,戴璐璐只有我一个人,我的脚在渐渐离地,越来越高。情急之中,我看向自己的胳膊,那里曾经被树藤缠过,而且慢慢变黑,零号老仙留了一部分意识在里面。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管用,现在只能试试,在心中喊着零号老仙的名字。时间不长,果然有了反应,凭空传出一股念。 我赶紧苦苦哀求,希望它能放过零号老仙儿,心中我察觉到一个念头,正是零号老仙儿发来的。这个念头不是听到的,而是自然而然随念而生,它的意思是,可以放,但是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我赶紧在心里说,行,什么都行,只要你放了戴璐璐,放了我们。 零号老仙发来心念的信号,意思是,我现在一切都成熟了,只是需要一个母体。 我看了一眼可可,心里说,她就可以。 这个念头刚闪过,突然我和戴璐璐从天而落,缠着戴璐璐的树藤断了,我们两人摔在地上。 而缠着可可的树藤越来越紧,力气越来越大,拽着可可进入了蚌的缝隙里。那些烟堂弟子是来帮忙的,可谁也不想把自己的命搭里面,最后在可可的惨叫声中,最后一个人也松了手。 我们在场的这些人眼睁睁看着可可被收进了天花板角落的蚌里,然后缝隙合紧,她的最后一丝惨叫淹没在深处,听不到了。 所有人都在现场看着,全都傻了,都不敢相信刚才那一幕发生过,跟做了场梦似的。 墙角的树藤层层环绕,把自己紧紧环闭住,就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巢穴,无法想象可可被拽进里面会发生什么。 那几个烟堂的爬起来,顾不得我转身就跑,我叫着他们,他们也不理我。烟堂的堂主陆良挂了,他妹妹又被怪物拽走了,现在是树倒猢狲散。 这地方太诡异了,我虽然带不走那些女孩,至少也要让她们脱离这个空间。我拖着戴璐璐往外走,放在门外,来回数趟,把其他女孩也都抬了出去,累得腰都挺不起来。 烟堂的人都跑了,说不定能把其他人放出来。我走到旁边的屋子,看到谭龙小雪他们头上的树藤都收走了,这些人全都摔在地上,人事不省。 我一个人可整不了这个场面。只好从屋里出来,穿过走廊,来到下面,从内殿的正门出去。 这一路看不到烟堂弟子,估计全都跑了。我一直来到道观外面的笼子,陈大壮关在笼子里,手里正抓着笼子外一个烟堂弟子的胳膊,那人也想跑,可被死死抓住,怎么都跑不了。 见我来了,陈大壮惊喜地大叫,那几个和尚与道士也在叫着我。我看着他们,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见我来了,那个烟堂弟子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心,把钥匙扔在地上,陈大壮松了手,他也跑了。 我用钥匙打开笼子,放出这些人,陈大壮大叫:“小沈,怎么回事?” 我领着他们一边往里走,一边把大概说了一遍,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就像听神话故事一样。 到了二楼的密室,大家把谭龙这些同道都救出来,然后又去了内室救那些女孩。等众人看到天花板上的东西时,都被吓住了。 智胜和尚双手合十,口打唉声。玄静子道长说,此物散发着阴森之气,最是阴毒,在没想好破解之前,谁也不要去触碰它。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零号老仙有一部分灵体已经驻扎在我的身体里,我随时都可以和它交流。 我实在是害怕,害怕自己会被异化,会被附身,同时也在害怕一件事,现在能和零号老仙沟通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我了,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 大家把昏迷的这些人都搬到地上,里面的陆良和白寡妇尸体都没法处理,暂时先扔在那,零号老仙儿结成的巢穴谁也不敢动。 外面天光大亮,这一折腾又是一夜过去了。 看着昏迷的这些人,我们都没有办法。陈大壮说,不管怎么样,先从烟堂出去,这地方实在危险。我们这些人或是背着,或是做成简易担架抬着,把昏迷的人全都集中到了烟堂大门口。 陈大壮尝试从大门出去,发现法阵已经失效了,我们全都从门里出来,感受到外面的山风。 玄静子忽然惊叫一声:“快看!” 只见停车场不少车在发动,纷纷往外走,下面唯一的通路堵得结结实实,很显然这里藏着很多的烟堂弟子,可能是得到了什么信息,他们这些乌合之众全都在往外跑。 陈大壮道:“我来的时候开了的是suv,能装不少人,咱们辛苦辛苦,把昏迷的人都抬进车里,大家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跟着众人正往外走,忽然脑海里多出一个声音,我心里咯噔一下,低头看看发黑的胳膊。 声音的意思是,你答应过,要帮我一个忙。 我心跳加速,在心中回复它,我不会食言的,你想做什么? 声音说,去一趟你们的地府。 我楞了一下,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在心中反问。零号老仙的念头再次传来,进一趟你们的地府。那地方又被你们称为阴间。 我心头一震,差点没从台阶上摔下去,去阴间那是让我去……声音继续说,去阴间迎接一个人出来,你只要走阴,我便会随你一起去,告诉你怎么办。 我苦笑,在心念中告诉他,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走阴。 那是你的事,声音说,我会在这里孵化三日,让母体怀孕,到时候必须注入灵智。三日后,你要想办法走阴,要不然…… 它的话刚说完,突然传来一声声惨叫,所有鼓着大肚皮的女孩们,全都疼醒了,抱着肚子翻来覆去的打滚,尤其戴璐璐摔在地上,整个身体弓成了大虾。 极为痛苦。 从这些女孩的身体里开始流血。在场的人都有些发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办。 脑海中,零号老仙的声音传来,不听我的,所有受过孕的女人,全部爆体而亡。 第四百九十章 进入铁刹山 顺利出了烟堂的区域,把所有受伤的人全部送到医院救治。并且有人向相关部门报了警,我也被请去做了笔录。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如此无声无息的过去。 如今是法治社会,烟堂这次搞出来的动静这么大,不会不考虑到收尾的问题。我把自己代入堂主的位置,实在想不到如何妥善的善后。 这次行动属于毕其功于一役,陆良堂主估计压根没想着处理后面的事,只要搞定了零号老仙,从此在北方甚至全国就能横着走,还在乎那些世俗的麻烦吗。 在笔录的时候,我把自己所经历的原原本本都说了,那些人就像是听荒诞故事一样,甚至有的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以为我是个神经病。 这些事处理之后,陈大壮等人约我一起去吃饭洗澡,死里逃生,必须要好好大吃一顿,然后感受一下北方的洗浴文化。用他们的话说,洗去晦气,迎接新的开始。 趁着这个时候,我把零号老仙的要求说了一遍。玄静子也在现场,说道:“走阴嘛,也没什么难的。我们铁刹山就有专门这样的地方,有师傅带着普通人走阴,在南方叫观落阴吧。” 我点点头:“在南方和海外,观落阴有很多道场,有专门的师傅带着,不过我没经历过。听他们说,到了阴间可以看到以前过世的亲朋好友,还能看到自己的本命树。” 玄静子笑:“其实没那么神。那你是怎么考虑的,如果愿意可以跟我去铁刹山。” 我心里实在是踌躇,走阴不是去亲戚家串门,说去就去,里面极其危险,那是去另一个世界,稍有不慎就回不来了。 陈大壮道:“这样吧,不是还有三天吗,咱们先看看医院里那些伤员的情况,然后再想办法把小沈胳膊里的黑气弄出来,如果这两样都办妥了,也不必去什么阴间冒险了。” 我心想,那样最好。可又对这个结果不抱幻想。听他们这些人的口气,零号老仙现在基本上是无敌的存在。 “还有一个关键的事,”陈大壮道:“必须去胡门总堂告诉那些老家伙们。现在烟堂出了这么大一事,已经影响到了整个修行界,不是我们自己能处理的了,必须齐结所有的力量去对抗。我想胡门总堂总有办法,那里高人也多。” 众人在浴池里商定了整个计划,我先去铁刹山预备着,走阴是迫不得已的最后一步,迫不得已的选择。他们先用自己的办法去尝试做。 第二天,我先去找沈杰和沈悦涵。沈悦涵他们两人已经知道我离开了烟堂,但是具体的细节还不清楚。我到了之后,把这几天的经历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这两个人听得眼珠子快赶上牛眼大了。 沈杰说:“如果我不是认识你,还以为这一切都是你编的,太离奇了。” 我无奈的一摊手。 沈悦涵道:“我现在身上的伤没有大碍了,咱们三人一起去铁刹山,有什么事咱们一起顶着。” 沈杰忽然道:“其实这一次走阴还真免不了。” 我愣了,问他什么意思。 沈杰道:“你别忘了,二叔还有一地魂困在地府,我们必须要去找他。” 沈悦涵叹了口气,她也想到这一点了,但是不好意思说。我们姐弟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只是近些年各忙各的,彼此联系才少了。如今经过这样的一件事,我们之间又像小时候一样心意相通。 此时沈悦涵这么一叹气,我已经下了决心,这一趟地府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去的,起码要把二叔的地魂找回来。 “还有一件事,”沈杰道:“咱们沈家的诅咒。” 这件事也是我们最关心的,我想了想说:“应该是没有了。咱们沈家的诅咒是落在那条蛇妖的身上,现在蛇妖已经被零号老仙吞噬和同化了,这个诅咒应该是没有了。” 沈杰道:“你还是和它沟通一下为好。”他指了指我的胳膊。 我撸开袖子,看到自己的右臂现在已经不是全黑的状态了,在右臂靠近手腕的下方,出现一个极为诡异的黑色标志,乍看上去像是胎记。 我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它就是零号老仙儿留在我身体里的意识,通过它,我们可以一直沟通和交流。 我们商量之后,当天离开了这里,去往铁刹山。玄静子已经到了,把我们迎到铁刹山后面的山庄,安排了住处。 这一折腾就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零号老仙只给了三天的时间,还有明天最后一天。我的内心非常焦作。深夜的时候,我把沈杰和沈悦涵叫到一起,当着他们的面,我要和零号老仙进行沟通,问问诅咒的事。 其实这件事我自己也能做,但实在提不起勇气。他们两人都在看着我,我坐在床上,深吸口气,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询问老仙。 时间不长,果然脑海里传来一个念头。每次零号老仙传递过来的信息很奇怪,并不是声音,也不是画面,而是就是一个念头,无法形容它是什么模样。它一出来,我马上就能理解它的意思。 这个念头的意思是说,我知道你们沈家的诅咒,就在我的身体里,如果你听我的话,我会让这个诅咒消融,如果不听,它会一直跟着你们沈家。直到死到最后一个人。 我心里堵得慌,问它,你这么大的本事,竟然用这种手段来威胁我们。 零号老仙说,手段不分高低,只要有用。这种手段对付你们人类是最有用的。 既然已经沟通上了,我索性就要问一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零号老仙儿倒是没有隐瞒,迅速发过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犹如炸弹一样在我的脑海里爆炸,一瞬间无数的念头、声音和画面涌过来。就像是把一个横跨千年的梦,压缩在一秒钟里,让你全明白。 我顿时有点受不了,头疼欲裂,脑子所有的骨头都在疼,我惨叫了一声,摔在床上,就这么晕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眼前是一位老道士,见我醒了,过来摸了我的脉搏。又用手抚着我的额头。 沈悦涵问询走进来,见我醒了长舒一口气,说道,你昨晚晕过去可把我们吓坏了。这位是南谷道长,铁刹山医术最高明的人。“ 这位老道长摆摆手,让我回忆一下,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零号老仙儿到底说了什么 第四百九十一章 零号的大计划 老道士问我,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把从零号老仙儿那里得到的信息,仔细归纳之后,用自己的语言说给他们听。 零号老仙发过来的信息,太过庞杂,几乎是一瞬间全部传过来,好悬没让我的大脑死机。我能理解的和记忆的,恐怕不足它传递过来信息的十分之一。 它提到了一个“封天计划”。零号老仙儿并不是我们这个世界诞生的灵体,它究竟从何而来,我也不太清楚。它的目的是让我们这个世界下沉,它们的世界取代我们的世界。 不知何时,我们这个世界可以链通“上天的能量”,可以得到天神第一手的栽培和信息。但曾几何时,咱们世界的灵气越来越弱,以前修仙成个真人不要太容易,但凡去终南山闭个关都能飞升,现在你去试试,累死你也飞不起来。 这说明,咱们这个世界离着上天越来越远,成为被遗弃的地方。空出来的空间不能白白浪费,便有了另外一个世界来填充。这个世界便是零号老仙儿的所在。 那个世界觊觎这个时机久已。 早在一百多年前,它们就开始布局,以灵体的身份进入我们的世界,建立组织,以神迹蛊惑人间,派出灵媒的代言人,林林总总,都在加速我们世界的堕落。 现在他们已经进入最后的努力阶段,便是彻底“封天”,阻断我们和上天最后一丝联系,那个时候,我们这个世界就彻底沉沦进黑暗的沼泽中,永世不得翻身。 什么真、善、美,什么灵气复苏,什么深入思考,到时候都统统玩蛋去。所有人的脑子都被洗成了乃头乐,书看不进去,问题思考不了,都被眼前的及时行乐所迷惑,大脑彻底废废。 当然了,我们这个世界也不是没有有志之士,他们也在奔走努力。零号老仙儿就是要做扫尾工作,吸收掉我们这个世界的灵体,变成它的一部分。发展到一定时候,它会成为我们这个世界的神。 等我说完,在场的人鸦雀无声,大家互相看看,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 好半天,沈杰道:“其实我一直就感觉这几年,咱们这个世界有点不太对劲儿。就像是进入一个新纪元,整个都不一样了。原来背后是这样的原因,有阴谋集团在作祟啊。” 我苦笑:“说起来像是童话故事,但确实是零号老仙儿发过来的信息。” “奇怪,这些事它应该瞒着藏着,为什么一股脑都告诉你?”沈悦涵问。 我说道:“它告诉我,它要在人间选一些代表,作为它的代言人来做事。”我顿了顿:“我就是被它选出来的。” 大家面面相觑,沈杰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苦笑着耸了耸肩,表示说自己不知道。按道理说,好像不应该听它的,但我又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能力去抵抗。 老道士一直默不作声,他捋捋胡子,说道:“那零号要你走阴做什么?” “它没说,它说走阴的时候,会给我指示的。” “道长,你看怎么办?”沈杰赶紧问。 老道士沉吟一下说:“你们说的这些世界上风云变幻,我不甚了解,不过自民国之后,确实世界上灵气稀薄,有大成者了了。我们学道之人,信奉的是顺道而行,没有什么升起和沉沦这样的词,对道不做任何评判,如果我们这个世界,道就是要抛弃它,我们也没有办法。” 沈杰道:“道长,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道家还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呢。这也是让我们努力嘛。” 老道士看了他一眼,淡淡说:“我活了八十来岁,什么没见过?人之渺小是你们这个年龄无法想象的,大道才是最终真理。” 他站起来,对我说:“你到底想不想走阴,尽快告诉我。” 我赶忙道:“走啊,肯定走,希望道长成全。” 老道士点点头:“明日晚间,自然会有人找你。”说完,这道士飘然而去。 就剩下我们仨了,,沈悦涵轻声说,明天晚上走阴,我跟你一起去。我赶忙摇头:“那地方又不是走亲戚,说去就去,据说一旦弄不好,就回不来了。” 沈悦涵道:“我爸爸的地魂还在那里,我是他女儿,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沈杰笑:“悦涵要走阴,恐怕还有个原因。” 沈悦涵一下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不说话。我马上反应过来,她走阴确实是为了另外一个人,那人叫朱鸿运。 朱鸿运我没有见过,听沈悦涵说过几次,两人不过相识一场,前后不到一年,没想到她这么痴情。 我正要劝她不要去冒险,这时手机响了,拿起来听,是陈大壮打来的。 陈大壮在电话里说了一通,我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简直是匪夷所思。放下电话,我说,“在医院里那些女孩都醒了。” 他们两个都听过我的经历,沈杰问:“是大肚子的那些女孩?” 我点点头:“医院做过b超,发现她们肚子里有东西。”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沈杰轻声问,是什么东西。 我比划了一下,“是个胎儿形状的东西,目前还不知道,据说要做手术。” 沈杰道:“难道零号老仙儿让那些女孩怀孕了?” 我摇摇头,苦笑说:“那时间也太短了,我两天前遇到的戴璐璐,还是正常人,后来发现她肚子大了,短短两天就怀了孕?不合情理。” 沈杰道:“要不然你问问零号老仙儿。” 我摆摆手,实在不想去问,零号倒是不隐瞒自己的行为,但是每次都发过来一个巨大的念头,我要完全消化需要很长时间,头疼欲裂的。 等把这些女孩儿肚子里的东西取出来再说吧。 其实还有件事没有说给他们两个听,因为和他们关系不大。陈大壮告诉我,小雪和谭龙他们也醒了,在医院里包扎了头上的伤口,他们的伤势没有大碍。这是医院能检查的,还有医院检查不出来的,那就是他们身上的法力尽失,已经从一个修行人变回了普通人。 第四百九十二章 走阴 到了和零号老仙儿约定的这一天,就要走阴了,我非常紧张和害怕。正忐忑时,铁刹山的道士让我去前面一趟,说是有人来见。 到了前面的院子,有一个陌生人正在喝茶等我,玄静子正陪说话。见我莫名其妙,玄静子起来介绍:“小沈,这位师兄姓申,你们同音不同字。他是胡门总堂来的。” 我赶忙说道:“申师兄好。” 这位申师兄长得玉树临风,非常客气,和我握了握手:“你就是小沈吧,你的故事我听过。烟堂里一番历险,一人独挑恶势力,救了所有人。” 我目瞪口呆,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脸红了,苦笑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能耐,是外界虚传。 申师兄笑了笑,喝口茶说,“烟堂发生的事,我们胡门总堂已经全都了解了,这两天陆陆续续有高手进入烟堂调查。传说中的零号老仙儿,我们并没有找到。” 我心里一咯噔,难道让这个怪物跑了?它的危险等级很高,真要到处乱窜,恐怕要有更多的人遭殃倒霉。申师兄道:“听说现在你和它还有联系?” 我把胳膊上的袖子撸起来,让他看上面的黑色标志。告诉他,零号老仙儿在我的身体里注入了意识,可以和它沟通。 申师兄点点头:“那就最好了,我还听说,你受它的要挟要进入阴间去办什么事。” 我叹口气,说是的。 申师兄道:“这样吧,你今晚不是要走阴嘛,我跟你一起下去。” 我大吃一惊看着他。申师兄道:“不光我,我还要带一个助手,当然了,这些跟你没关系。我只是告诉你,到时候你听零号的指挥便可以了,我在暗中保护你。” 一听他这么说,我感觉很莫名其妙,道谢了一声,感觉这个人出来的就很古怪。 申师兄道:“这个零号老仙儿是我们修行圈里共同的敌人,但是它现在太过强大,一时对付不了。就连我们总堂的堂主胡天泽都陨落了,这个仇一定是要报的。再告诉你一个消息,除了失踪的可可没有下落,我们已经找到了烟堂的堂主陆良,已经押解到了胡门总堂。嗯对,他还没有死,具体怎么处理,我们会商量出一个法子。哦,对了,”他停顿一下:“我们之间说话,零号老仙儿会不会知道?” 我迟疑了片刻:“应该不知道,只有我在心中和它沟通的时候,它才会给我发信号。” 申师兄点点头:“那就好办了,小沈你放心,这件事是整个修行圈的事,不单单只有你自己,今晚走阴你大胆的走,我家老仙儿会在后面保护你。” 我长舒了一口气,向申师兄道谢。 这一天很快过去,到了晚上,我们沈家三兄妹被道士请到了一处偏殿,这里在后山,夜深人静,偶尔有怪鸟的叫声,显得那么吓人。 说是殿,其实就是两重大瓦房,里面灯火通明,进到之后,有不少道士都在了。包括玄静子和南谷道长。 房间里摆着神桌,上面林林总总放着很多祭祀的东西,鸡鸭鱼肉,长明灯,香炉之物。地上放着蒲团。我看到申师兄也在,他和这些铁刹山的道士很熟,聊着天。 见我们三人来了,玄静子带我过去,指着蒲团说,一会儿走阴,就是坐在这儿。 “其实过程很简单,到时候我自然会引导你,但是有几个原则你不要触碰。”玄静子说。 我知道此时关系到生死大事,丝毫不敢马虎,虚心请教。玄静子说:“第一个,我到时候会给你一张通牒符文,拿了这东西进地府,相当于是一张通行证;第二个,到了下面之后,尽可能的不要和外人交谈。” 见我疑惑,他说道:“地府之内恶鬼横行,里面什么情况,我们也说不好。有人跟你交谈,未必是好事,尽量避免节外生枝。” 我点点头,表示记下了。时间不早了,他请我上坐,我盘腿坐在蒲团上,有人用黑布把我的眼睛蒙上,顿时什么都看不见了。 耳边响起南谷道长的苍老声音:“孩子,你不要怕,到时候你仔细听耳边的话语,我一直都会在你的身边。” 我这时候紧张了,心跳激烈加速,有点喘不上气。 他们劝我的话,我几乎都没有听进去,这时有人在我的手里塞了一根香,然后点燃。能闻到香头飘出来的呛鼻子的气味。 随即耳边响起道士们诵经的声音,细听之下,像是唱歌,曲调诡异,高一声低一声。能感觉到他们在围着中间转圈,脚步声很轻,转的同时还有铃铛的声音。 我嘴里默念着,上帝保佑,上帝保佑。就在这时,忽然一个人尖叫了一声:“等等!” 仪式停了下来,我的心跳都快停了,谁啊这是。那人说道:“能不能,让我也去?”这次我听清了,是沈悦涵的声音。 沈杰劝她:“悦涵,你别胡闹了,赶紧到旁边看着。” 沈悦涵竟然带着哭腔:“各位道长,我求求你们了,让我也去吧。我求求你们了。” 玄静子道:“这位女士走阴可不是闹着玩的,危险特别大……”他还没说完,胡门的申师兄忽然道:“道长,莫不如先听听这位姑娘走阴的原因。” 沈悦涵轻轻抽泣着说:“我爸爸有个地魂流落在阴间,我要去把他找回来。还有,我的男朋友也在阴间,我也要去寻他。” 南谷道长沉声喝道:“胡闹,你要观落阴去南方,有很多道场,我们这里不提供这种服务。你男朋友死了多久了?说不定早就投胎转世了,你去什么,瞎胡闹。” “他没有投胎,我知道,他就在阴间等我。”沈悦涵喊着。 南谷道长不耐烦,让人把沈悦涵请出去,不要耽误他们的法事。谁知道申师兄说道:“道长,我替这姑娘求个情,莫不如就带她一起走阴。” 南谷道长声音很阴冷:“真要出了什么事,谁负责?” “我负责!” 沈杰回答:“我是她哥哥,出了什么事,我们自己担着。” 第四百九十三章 纸船 沈悦涵想要走阴,我是反对的,可她的态度非常坚决,谁说也不听,大有不让她走阴她就捣乱到底的架势。 南谷道长问,你们两个走阴,是想一起还是分开去。 “一起,”我马上说:“彼此间还有个照应。”沈悦涵似乎还在说什么,我赶忙道:“你如果不同意,我们就取消这次行动。” 她终于不说话了。 这个小插曲之后,仪式继续进行,我戴着眼罩,手拿长香,在香头烟雾中,头越来越沉。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抬起头,眼前的情景让我愣住。 我还在这间屋子里,眼前是神桌,屁股下面是蒲团。奇怪的是,我没有摘下眼罩,却能看到眼前的东西。我迟疑了一下,伸手去摸眼睛,并没有摸到眼罩。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什么。 低头看手,长香也不在了,我记得那根香很长,刚刚开始燃烧,应该还有很长一截,怎么现在也不在了。 周围很黑,没有任何可见光源,但是却能看见周边事物。我心里一咯噔,难道已经走阴了?我到了阴间。 想到这里,我猛地站起来,沈悦涵呢?我环顾整个房间,并没有她的踪迹,她没有进来吗? 我心跳激烈加速,就在这时,忽然屋里下起了一场雪。灰色的雪花在空中飘扬,我抬起头,看到大片大片的雪花是从天花板落下来的。 伸出手去接,那些雪花落在手掌上,我这才看到,根本就不是雪,而是某种烟灰。我马上就想到了黄刀纸,七月十五烧纸,纸尽灰飞,便是这种感觉。 烟灰如雪,纷纷飘落,让我心头也蒙上一层阴影。我左右看看,房间还敞开着大门,外面黑得一塌糊涂。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忽然感觉身后多出一个人。 我猛地转头去看,后面空空的,可是身后有人的感觉一直挥之不散。我用手往后边摸,什么都摸不着。 这地方实在太诡异了。我扯着嗓子喊着沈悦涵的名字,没有人答应,很可能她并没有进来吧。 我又想到了申师兄,他说过会在暗中保护我,可他人在哪呢? 就在彷徨无助的时候,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出门。 “谁?”我马上警觉,难道是背后那个人? 那声音道:“我是零号,现在听我的指挥,往前走,出门。” 哦,对了,谁都不在,但是零号会一直跟着我。到了这个地方,要全权听他的指挥。 我深吸口气,来到房门前,伸手打开门,外面是漆黑的走廊,蜿蜒向下的楼道,我似乎在一栋楼里。 我摩擦着双手,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屋里走了出来,刚出来,就听“砰”的一声,屋门紧紧关闭。 我回头再想去开门,谁知道,那扇门竟然消失了,眼前是一堵厚厚的墙,找不到一丝的缝隙。 完了,回是回不去了。我只好顺着漆黑的走廊往前走,来到楼梯前,顺着下去。 这地方看样子很像是九十年代的老电视风格,我在东南亚呆得时间长一些,至今还有些不发达地区,会有这种风格的楼层。 而且此地有一种无法叙说的感觉,好像很熟悉,很久之前来过。 我甩甩头,努力把这种诡异的感觉从心头抹去。暗暗告诉自己,集中精神,集中精神。从楼道里出来,到了外面,是一条很破旧的街道。 我心头猛地一震,这条街道太熟悉了,两旁是路灯,发出幽幽的黄光,一切都像是蒙了一层纱。 “这是怎么回事?”我随口说道。 “你们世界的阴间,是很有意思的地方。”零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它是个什么所在,连我都搞不清楚。” “这里是我们死后来的地方。”我站在路灯下,有些不敢动,好半天说:“你们难道就没有死亡吗?” “我们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死亡’,”零号说:“我们的意识不灭,死后可以选择身体继续活着,或者干脆就以灵体形式生存。用你们的时间来计算,我已经活了五千多年。” “不对啊。”我说道:“你们既然没有死亡,那你是怎么凭空出现的?” 零号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很久后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生前事。我们世界所有的生命,像是同一刻一起产生的,年龄都是一样的大。” 我越听越奇,“难道你们世界的生命都只有五千岁。” 零号有些不想回答:“快点办事。” 我顺着路灯往前走,街道上静寂无声,看不到一个人。这时候,我在路边的水沟里看到了一样东西。 我疾步走过去,蹲在地上看,水沟里静静漂浮着一条小小的纸船,做的很粗糙。我轻轻把它打捞出来。 零号催促我赶紧往前走,我没有动,小船放在手心,就这么盯着看。 “你看什么呢?” 我吸了口气:“这条船我认识,大概在四五岁的时候,有人给我折过。” “怎么?”零号的口吻很奇怪。 “我记不得了,”我说:“依稀能记得一个场景,具体是什么地方也不记得。那是个很明亮的房间,有阳光照进来,我中午睡觉刚醒。看到窗沿上,摆放着这么一条纸船。” “你确定这条纸船你小时候见过?”零号问。 我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五岁时候的事情哪能记得那么清楚,隐约有这么一条船,可是细节都缺失了,只记得模糊的样子。” 零号道:“这里出现的纸船,是随机出现的,还是按照你的回忆出现的?” “这我可不知道。”我说道:“这里是阴间,哪有道理可讲,我也是第一次来。” 零号突然道:“回去!” 我有点懵,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零号大叫:“回去!” 我赶忙捧着这个小纸船,往原来的楼道里进,就在这时候,就听到街道两头的黑暗里,隐隐有脚步声,一左一右挤压而来。 看不清是谁,身影藏在黑暗里,随着他们逼近,街道的路灯开始一盏一盏地熄灭。我心头狂跳,来到原来的楼门前。 就看到楼门正在慢慢地陷入墙里,在消失。 零号大怒:“你们这个世界的人类,果然是我见过最脏的生命。” 第四百九十四章 马车 零号说的这些话,我完全理解不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街道的黑暗合拢之前,他指示我重新遁回楼道。我顺着楼梯往回跑,已经忘了来的时候是第几楼了。跑着跑着头一沉,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又回到了作法的房间,灯火通明,面前站着好几个道士,其中玄静子和南谷道长正在看着我。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右手不受控制,一股大力传来,右手带着我站起来,然后“砰”一把抓住南谷道长的脖领子。 周围人大喝:“你干什么呢?” 我脑子都蒙了,大声喊,“我的右手不受控制了。” 右手抵着南谷道长一直到墙边,紧紧把他卡在那里,其他道士要冲上来,我发现自己的嘴也不受控制,发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往前一步,我就把他弄死。” 道士们都停下脚步,惊恐地看着我。我的右手竟然把南谷道长慢慢举起来,这老道士看着不重,但毕竟也是个大活人,少说也得一百二三十斤。我完全靠一只手,把他抬起来。 “你们作弊。”我听到自己说话。 玄静子往前一步:“你是零号吧?” “你们作弊,你们全都要死。”我恶狠狠地说,“我会另找地方走阴。” 我的右手用力掐着南谷道长的脖子,老头本来就瘦,脖子卡得嘎嘎响,脸色由红变紫,呼吸越来越困难。我看得于心不忍,用力想把自己的右手搬开,但是这只手完全不听使唤。 我想说,道长,这不是我。但是嘴也不听使唤,怎么都说不出话。 玄静子道:“零号,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零号借着我的嘴冷冷地说:“刚才我去的,不是阴间。” 道士们面面相觑,玄静子苦笑:“你已经走阴了,不是阴间又是什么地方?” “是你们设的某个结界,”零号道:“想抓我?” 它借着我的右手用力,南谷道长已经没有声音了,有人大吼他的名字。我急眼了,想控制我?猛地一用力,嘴里发出闷吼,居然重新夺回手的控制权。 南谷道长瞬间落在地上,所有道士都冲上来。 零号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回荡:“你居然能脱离我的控制?” “不,不要杀人。”我艰难地回应着。 零号沉默了一下,说道:“你去跟他们说,如果下一次还设结界算计我,我让所有人都给我陪葬。” 说完这句话之后,它没有了声音。 南谷道长被带出了房间,有的道士想过来找我麻烦,被玄静子喝了下去,说沈先生也是被零号附身,身不由己。 零号不再控制我,我还是心有余悸,这时才看到沈悦涵坐在旁边,脸上蒙着黑布,身体一动不动。 “她怎么了?” 玄静子苦笑一下:“她跟着你进入了阴间,你出来了,她还在里面。” “啊?”我吃了一惊:“我没看到她啊。” 玄静子很奇怪,问你进去之后,都遇到了什么。我把刚才入阴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玄静子和其他道士非常吃惊,玄静子迟疑地说:“我可以保证,你们确实走阴,进入阴间了。我们这些人还没有能力自造妄境,达到和阴间一模一样,天衣无缝的地步。” 我心头一震,赶忙请教,什么叫妄境。 玄静子道:“简单说,就是梦境,是你心头折射出来的幻境。”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零号之所以能误会,就在于这个阴间里出现了只有你记忆中才有的东西,那条纸船。”玄静子道:“如果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一个公共世界,是不应该出现只属于个人的物品。”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我赶忙问。 玄静子苦笑:“我也不清楚。阴间什么样,我们阳间的人是搞不明白的,恐怕只有真正死去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那条纸船,无从解释。不过你和零号确实是走阴了。” “再来一次吧,到了下面,我和它解释。”我说。 “还来什么?!”一个道士大怒:“南谷道长已经休克了,还想让我们帮你吗?” 玄静子摆摆手,嘱咐大家再做准备,继续走阴。他心里有数,继续闹下去,吃亏的还得是他们。 我再次缠上黑布条,盘膝坐在蒲团上,听着叮叮当当的铃铛声,以及低沉的咒语声,再次开始走阴。 睁开眼睛的时候,又来到了这个房间,我感觉到背后有人,马上道,是不是零号。 他“嗯”了一声。 随即天花板上开始落着类似雪花的烟灰,我从地上站起来,把刚才玄静子解释的话又说了一遍。零号半晌没有回应,很明显在那思考。好一会儿,它说道:“往外走看看。” 我顺着大门出去,下了楼梯,出了楼道,来到了外面。到外面的时候,我和零号几乎同时震惊住了。 眼前并不是一条街道,而是漫漫黄沙,一条巨大的沙岗横在眼前,要过去的话,必须爬到最顶上进行翻越。 “你到过沙漠?”零号老仙问。 我喉头动了动,摇摇头说:“我生长在南方,长大在东南亚,从来没去过荒漠。你放心,这里不是结界。” 零号说了一句话,“或许阴间就是一个最大的结界。” 我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黄沙攀爬到了最上面,天空没有太阳,昏黄的云层,温度倒是不高不低,冷不着热不着,我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这时,耳边突然铃声大作,回头看,从身后来了一辆马车,赶鞭子的是个身着盔甲的人,极瘦,脸上戴着金属面具,不知真面目什么样。后面的马车上,坐着七八个人,其中还有几个空位置。 他这么一出现,我就愣了,身后是荒漠陡坡,这辆车怎么出现的?居然一点征兆都没有。 马车速度不快,从我的身边擦身而过,这个时候我看到后面马车上,坐着一个熟人。那是个女孩,垂着头,头发披散下来。 我心里一咯噔,这不是沈悦涵吗?她怎么混上马车坐了? 我马上喊了一声,“沈悦涵。”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我,焦急地伸出手,想让我拉她。这时候马车突然加速,渐渐远去。 第四百九十五章 城池 沈悦涵坐在马车上,回头看我,神色惊恐,随着马车越来越远。我急了,追着马车过去,零号竟然没有阻拦我。我发现自己跑的速度竟然可以追上马车,在黄沙中跑了没多远,就到了车前,一把抓住车旁的把手。 身着盔甲全副武装的马夫停下了车,回头看我,他的一双眼睛透过头盔缝隙透出来,里面很黑,不见眼球。 我想把沈悦涵从车上拽下来,这么一拽发现问题了,她竟然不是实体,胳膊像是虚拟的黑烟,我的手能从她的胳膊上穿过。 我试了几次都没有办法。 零号在我的身后,嘟囔了一句,“有意思。” 就在这时,突然凌空“啪”一声脆响,我抬头去看,马夫手里多出一条鞭子,在空中啪啪甩动。 他用鞭子指指车上,我还有点迷糊,零号道:“上车!” 我犹豫了一下,知道这辆车上好上却下难下,但是为了沈悦涵,还是爬上了车。车上确实有空座,我坐在沈悦涵的旁边。 沈悦涵用凄婉的表情看我,我疑惑着问,你怎么不说话。她指指自己的嘴,我这才发现,她的嘴竟然上嘴唇和下嘴唇黏合在一起,整个封死了,话都说不出来。 我看得浑身发抖。 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竟然也在虚化,变成黑烟。我大口喘着气,呼吸不畅,勉强摸到自己的嘴,竟然也被封死了。 我急了,在心里焦灼地求救零号。零号传来信息,大概意思是,在完成任务之前,它会护佑我的周全。 马夫挥动鞭子,这辆马车滴里哐啷往前跑,黄沙漫天,前路不见。我和沈悦涵紧紧靠在一起,我心里也是埋怨她,不让她来不让她来,偏来。现在还要保护她,麻不麻烦。 连带着我也恨上了那个朱鸿运,什么忙都帮不上,就是添麻烦,真要我们出了什么事,他就是罪魁祸首。 马车在黄沙漫野中奔驰,一阵狂风之后,竟然到了一处平原。幽暗的天空中飘满了铅灰色的云层,很低,似乎伸手就能够到。 而且这一处荒野中,从四面八方出现很多的队伍,这些队伍在远处汇聚成了一队,好像往什么地方去。 除了我们所在的这一辆马车,还是很多的马车,马夫都是这种身着盔甲之人。数辆马车奔驰在荒野之中,时不时从人群中抓人上车。 我们这辆车很快就满了,车上所有人都低着头,周身不是实体,而是类似黑烟的东西,看不真切。 我紧张到都快窒息了,在心里跟零号说,如果我们真在这里出了事,别怪我不能完成你的任务。 零号发过来一个信息,大概意思是,阴间它已经是怎么回事了。 我心里诧异,想继续追问,想想还是算了吧。零号发过来并不是文字,也不是图画,而是一系列复合在一起的信息,它能在一瞬之间充斥整个大脑,让你瞬间明白。 就好像把一张纽约市的出租车地图,瞬间打进你脑子里,不光让你看到,还要充分理解,能背下来。这种输入方式,大脑会爆炸的。 我如果问它阴间是什么,恐怕会有海量的信息瞬间涌进来,零号不会像人一样选择信息,也没有什么同理心,它只是把它知道的所有一切,电光火石的全给你。 这种后果下,不成白痴都难。 我很想知道阴间的秘密,但是又不敢冒这个风险,现在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马车脱离了人群,另外走了一条路,数辆马车汇合在一起,行驶在一条峡谷中心。两侧是巍峨高山,高不见顶,天空成了一条线。 马车奔驰之中,地上时不时激起尘烟,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听到车轱辘嘎棱嘎棱作响。沈悦涵紧紧挽着我的胳膊,我们的身体都变成了虚虚的黑烟,融合在一起,犹如水墨画的效果。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所有的马车到了一座城池前,这里就像是穿越到了古代,又像是影视基地,有古代小商贩出来进去,城楼上有官兵巡守,城门那里还有高大的门卫检查出来进去的证件。马车一停下,城门前的人像是瞬间时间停止,全都看了过来。 马夫们从车上下来,甩动鞭子,让所有人下车。这时候我们才发现,自己从虚烟状态,渐渐恢复成了实体。我和沈悦涵手和手握紧,我冲她点点头。 沈悦涵我比较了解,我们毕竟是一个家族出来的,从小一起长大。她是我姐姐,但说句实话,不算夸奖的说,她比一般娘们都强。 沈悦涵外表柔弱,但是内心很硬,很有主意,关键时候也能担住事。在现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下,有她在,我心里也有了底。 这时候反而不觉得她是拖累了。 我们从车上下来,城墙开了一侧暗门,让车上下来的所有人排队往里进。在门口有个身着盔甲的大个子,正在检查每个人的通行证。 我突然想起,进来的时候,玄静子曾经给我一张通牒,说是千万不要弄丢了。我赶紧摸摸身上,从兜里把这张通牒拿出来。就是薄薄一张纸,纸面墨印滃染,看不出是什么字,还是图形。 队伍一点点往前进,终于到我们了。我和沈悦涵正要往前走,零号传来一个信息,不要动,现在我来控制你。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嘴张开说话了:“你们这里谁的官最大?”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停下来,那些车上下来的人,包括马夫,还有城门前的小商贩,全都瞅过来。现场静的真是落根针都能听见,我浑身发僵,暗暗叫苦。 马夫分开人群走过来,高高竖起鞭子,对着我就是一下。鞭子通身发黑,形似大蛇,照着脑袋就下来了,我把眼睛一闭。 等了片刻,没觉得鞭子抽下来。慢慢睁开眼,顿时惊住了。 我伸出一只手,在空中紧紧拽住了鞭子。这不是我做的,是零号做的,现在我把整个身体给它托管了。 零号借着我的嘴,冷冷又说了一遍:“你们这里谁的官最大?” 马夫把鞭子扔下,掏出一根三股叉,挽了个花,照着我的前胸捅了过来。 第四百九十六章 大汉 眼瞅着三股叉到近前,零号老仙不动不摇,伸手“砰”一声抓住叉子。马夫愣了一下,使劲儿往回拽,零号抓得死死的,根本就拽不动。 这时就听到城门那边有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踩下来,几乎地动山摇。在场的那些人全都脸上变了色,我抬起头看过,城门里出来一条巨汉。此人有城门楼那么高,门里出来还得低头,少说也得三米挂零。 他戴着生着角的大头盔,赤着上身,裆围着一块布,手里也拿着一条三股叉。每走一步,大地都要震动一下,所有人都不敢挡路,纷纷让开。 这条大汉慢慢走到我面前,就连一大群马夫都让开,到了此人身旁。他竖起三股叉,居高临下劈下来,正到了我的头顶。 我现在索性把自己的身体都交给零号了,我肯定是处理不了。 我在这条大汉前,如同幼儿园的孩子,这把三股叉比我大了数倍,停在头顶,压迫感犹如泰山。 一个声音从大汉里发出来,嗡嗡作响,“善者何来?” 零号借着我的嘴说,“你就是这里最大的官?” 大汉没有回答,再次问道,“善者何来?” “我来找一个人,它是胎儿夭折,元神进入了阴间。”我冷冷地说。 大汉的眼睛透过头盔凝视着我,半晌收回三股叉,用叉子头敲了敲马夫的头盔。马夫在他面前也像是小学生一样。 大汉道:“送善者回阳。” 我长舒口气,还以为他能动手呢,没想到这么客气。马夫走过来,指了指马车,示意我坐回去,带我出去。 我站在那里没动,摇了摇头,再次说道:“没有找到我要的人,我是不会走的。” 大汉大怒:“给脸不要脸!” 这嗓子赶上九头牛加在一起的声音了,平地起风,那些小商小贩吓得推车就往城门楼里跑。大汉竖起三叉股,居高临下,劈头盖脸就是一叉子。 叉子太重太大,带着风声,挂着万钧的力气,摄人的心魄,这就到了。这时沈悦涵凑过来,我大惊,想把她推开,沈悦涵看着我说,来时同来,去时同去。 我心里一暖,她真有个姐姐的样子。 我们两人站在叉子底下,眼睁睁看着砸下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我突然伸出手,平举着托住了这个大叉子。 这一下在场那么多人都震住了,鸦雀无声。我就像一个小小的蚂蚁托举住了一本厚厚的书。 大汉凝神看我,胳膊加力,他赤着上身,两个胳膊的肱二头肌鼓起来,全身爬满了青筋。我能感觉到这股叉子重若千钧,可在我的手心里,却如无物。 我喉头动了动,这才知道零号多强了,他们都在说,零号在我们这个世界里近乎无敌,没想到在阴间也能这么能耐。 “你到底是谁?”大汉手上加力,缓慢问着。 “我只要我要找的人,带来了,自然就会走。”我说。 “既入地府,哪有这么容易走。过了我这一关再论。”大汉猛地抽回叉子,平着横扫,奔着我的前胸位置就来了。 我再次凭空一抓,紧紧抓住叉头。我猛地跳起来,凌空飞渡,跳到了大汉近前。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膝盖。 我的个头就在他膝盖高度,大汉冷笑,居高临下看我,那意思是,看你能玩出什么花。 我也不知道这个过程是什么,眼见得这条大汉好像越来越矮,本来三米多,也就几个呼吸之间,他越变越小,越变越矮,慢慢的竟然只比我高一个头,然后和我平高,然后又比我矮。 在场那么多人,一个咳嗽的都没有,所有的目光都在我们身上。 就连那群马夫都看呆了。 “什么妖法?”大汉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恐。 他的身体慢慢变小,一直缩到孩子大,我居高临下看着他,用手摸着他的头顶。他继续缩,缩到了大概筷子长短,我抬起脚“噗嗤”一声踩上去,就跟踩在一堆烂泥上一样。 等再抬起脚的时候,这条大汉只剩下一个袖珍的空头盔,他已经消失了。 我从地上捡起这个小头盔,就像是看着一个小玩具一样。 我在脑海里听到零号的信息,他在说,好爽啊,太爽了,没想到阴间的灵体会是这种属性。 我马上反应过来,惊疑地在心中问它,你把这个人的灵体吸收了? “他不是人,”零号说:“他只是阴间的一个灵体,它的属性和阳间灵体的属性完全相反,很像是反物质。你先不要和我说话,我要融合看看。” 它的声音没有了,我尝试着喊了它几声,都得不到回应。坏了,此时要是其他人发难,就剩我自己了,这可怎么办? 我看看四周,目光所到,被看到的人都往后退,看到那些马夫,他们也在退后,浑身发抖,明显害怕了。 我暗暗舒了口气,心还是吊着的,指着沈悦涵。沈悦涵死里逃生,脸上都是惊喜的表情。 她低声问,下一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是待在这儿还是怎么。我看向带我们来的马夫,指着它说:“我刚才说过的话,你听到没有,帮我找到那个夭折的胎儿。” 马夫从始至终也不说话,点点头,带着其他马夫一起往城门楼里进。我不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是调兵遣将还是替我们办事去了。就在这时,沈悦涵大喊一声:“等等!” 那些马夫停下来,沈悦涵道:“你们还要为我找两个人,一个叫朱鸿运,一个叫沈国。沈国是地魂留在这里,我只要地魂。” 那些马夫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鱼贯进入城门楼子,再无踪影。 我和沈悦涵成了恶霸一样的人物,我们走哪,哪里的人就赶紧散去。和我们保持着距离,一个个惊恐地看着我们。 我和沈悦涵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在城外等着,里面的情况谁也不知道是什么,进去之后恐怕会中了他们的陷阱,莫不如等着消息。 正等着,忽然从城门里冒出一股股黑色的烟雾,遮天蔽日,同时还闻到腐臭的味道。从烟雾中走出一大队士兵,前面带队的人,长着牛头人身。 第四百九十七章 生死观 牛头人身的怪人带着士兵从黑色浓烟里走出来,径直来到身前。牛头人看着我。 不知道大家看没看过牛用人的眼神看人,很诡异。我心里咯噔一下,沈悦涵紧紧拉着我的胳膊,也是不敢说话。 牛头人抱拳:“善者何来?” 零号老仙现在不在,我客客气气地,也学着他的样子抱拳回敬,“我是从阳间走阴来的,来找一个夭折的孩子。” 牛头人点点头:“阴阳相隔,来一趟不容易,你手里还有通牒是吧?” 我赶紧把通牒拿出来。 牛头人那叫一个客气:“给我看看行吗?” 我赶紧道:“您客气,应该的。”赶紧把通牒交到他的手里。 牛头人看着墨迹滃染的通牒,用手在上面按了一下,上面的墨迹竟然迅速褪去,露出下面的文字。我在旁边惊讶地看着,这些文字曲里拐弯,形似蝌蚪,从来没见过。 牛头人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铁刹山来的。” 我赶紧点头,这时候沈悦涵在后面捅咕我,我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牛头人道:“铁刹山法融道长前些日子圆寂,真神去河北地界做了城隍,我们都是熟人。” 我听得迷迷瞪瞪,不知道他说的是谁,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不敢多说什么,唯唯诺诺点头。 “请吧,进城咱们聊聊,我带你去找你们要的人。”牛头人说道。 我和沈悦涵对视一眼,沈悦涵在下面摆手,示意不要进去。我也在犹豫。牛头人笑:“两位这么大能耐,还怕进城吗?你在外面,我们也查不了啊,每个来地府的资料都记录在城里的主薄上。” 我在心中叫了好几声零号老仙的名字,都没有回应。我一咬牙,进就进。做了个手势,牛头人笑着说:“请!” 我和沈悦涵跟着这一队士兵进入了主城。 进去之后,就感觉自己穿越到了古代城市,酒肆客栈,此起彼伏,往来商贩,人流不断。有的酒肆上面还迎风挂着旗子,下面摞着金字塔一堆的酒碗。牛头人带着士兵走在闹市中,不断有行人抱拳打招呼,道声辛苦。 牛头人那叫一个客气,几乎每个人都回复,您了客气。 我们一行人走到一座恢弘的建筑前,形式奇古,隐隐之间前后数重大院,里面香火飘飘。牛头人指着里面道:“请!” 我抬头上观,门头上面悬挂着一块横匾,写着“生死观”三个字。 “这里是?”我疑惑地问。 牛头人笑:“你们要查的信息,在里面就能看到。” 我看看沈悦涵,她咬着下唇,拽着我的胳膊。她毕竟是个女孩,在这么诡异险恶的环境下,还是别给她添加负担了,我自己负责就行。我深吸口气,点点头。 牛头人带着我走进建筑,那些士兵在外面把守,进来之后,沈悦涵轻声叫了一下,怕得瑟瑟发抖。眼前这建筑物里到处都悬挂着挽联和白布,阴气森森,从后院不断吹出阴风。 “这是谁过世了?”我轻声问。 牛头人大笑:“此地乃是冥府一处核心所在,在冥府内自然就要有些本地的特色。诸位随我来。” 穿过正堂,顺着回廊进到后院,刚一进去就看到院子漆黑,上面漂浮着很多白色的孔明灯,每一盏灯的灯罩上都用鲜红的染料写着“奠”字。天空飘落着很多白色的花瓣,落在地上化成了灰,整个场面就像是参加了一场古代的葬礼。 阴风吹过,无数的孔明灯在天空摇摆。牛头人把我们请到后院的门口,在大门外坐着一个人。这个人真是吓人,又瘦又高,周身漆黑,长了一个巨大的狗头。他并不是坐在地上,而是浮在半空,盘膝悬浮着。 大门的上面还挂着一盏白色的灯笼,散着光,照在他的身上,狗头正闭目凝思,看起来十分诡异。 牛头人道:“谛守,来人查生死簿了。” 狗头缓缓睁开眼睛,看看我们,马上又闭上眼睛,一句话不说。 牛头人对我们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它继续提高嗓门:“谛守,来人查生死簿。” “有教主手谕吗?”狗头仍未睁眼,慢条斯理说着。 牛头人道:“事急从权,已经派人去教主那里禀告,现下还没有手谕。” “没有教主手谕,有阎君的回复亦可以。”狗头继续说道。 牛头人喃喃说:“都没有。” 狗头把眼睁开:“牛头,你也是鬼差老人,千年的地府老鬼,这点规矩都不懂吗?别惹我翻脸,从哪来回哪去,生死观重地,不是你等能进来的。” 牛头人冲我一摊手:“遇到这么个榆木疙瘩,我是没办法了。” 我硬着头皮上前,拱手说:“这位大神,我们要在地府找几个人,求你帮我们看看什么……” 沈悦涵在后面轻轻说:“生死簿。” 我赶紧道,对,对,就是这个。 狗头看着我,嘿嘿嘿乐,“你是个什么东西。看生死簿,就算没有上神的答应,你也得掂掂自己分量。生死簿乃地府至宝,是谁想看就能看的吗。就冲你,别说察看了,就算翻都翻不开,滚吧。” 我正悻悻的时候,狗头又道:“趁着现在三魂七魄还在,赶紧还阳,再耽误点时候,想回去都不成了。” 牛头人道:“既然如此,两位还是随我出来吧。” 我还想努力努力,拱着手对狗头说:“上神,我们确实有很重要的情况要找人,求求你让我们看看什么生死簿吧。” 狗头缓缓闭上眼:“我懒得跟你废话,赶紧滚。生死簿需要用元神察看,就你这个鬼样子,屁元神都没有,翻生死簿就不怕落十八层地狱吗?!”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代价,只要叹口气,回身要走。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回去之后,从长计议吧。 正想走,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声音,是零号老仙的,它说道:“我来了,你继续往里进,有我在。” 我心怦怦乱跳,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牛头人有些诧异,看着我。我转过身重新来到大门口,对着狗头说:“上神,你是不让我进了?” “滚!”它冷冷地说。 我点点头,继续往前走,来到门前,就要推门。 第四百九十八章 生死簿 我来到门前推门,狗头竟然没有阻止,依然悬浮半空,像是没看见。 我一咬牙,手上用力去推。狗头冷笑:“放置生死簿的神殿,其实你这种人能轻易打开的。” 话音未落,我感觉右手不停使唤,零号控制了我的手,只见大门“嘎吱”一声,竟然应声而开,开启了一道深深的缝隙。 里面黑森森的,什么都看不到。 狗头大惊,就连牛头人也吃惊非小。狗头在空中站了起来,走到我的近前,他本来就是人高马大,此时看起来宛若天神。 狗头伸手抓我,我“砰”一把反手抓住他,我们两人单手错开,各扣住对方的手腕。零号老仙附在我身上,能感觉到手开始用力。狗头开始没觉得怎么样,慢慢的,眼睛越瞪越大,“你到底是何人,怎会有如此邪术?” 我笑着说:“你又是何人?” 狗头很认真地说:“我乃地府之鬼仙,名为谛守,专门看守生死簿。” 他开始凝神对抗,我们两人就在这儿对峙。我也搞不清楚其中发生了什么,就看到谛守脸色变得很难看,它的身体在慢慢变矮。 我想起城外的巨汉,慢慢缩小,最后被一脚踩死。现在的谛守也是这样。 谛守忽然道:“牛头,马上到望乡台请照鬼镜。此人身体里还有一个灵体,来历不明,请镜查验。” 牛头人转身就走,飘然而去。等他走了,谛守忽然换了一副模样,笑呵呵地说:“行了,松手吧,我是做戏给他看的。” 我能感觉到右手明显迟疑一下,还是松开了手。谛守的身材好像确实比刚才矮了一些,他笑着说:“怎么称呼?” 我下意识想报自己名字,想想还是说:“零号。” 谛守点点头,把门打开,指着里面黑森森的深殿道:“生死簿就在里面,你自己去翻吧。” 我冲沈悦涵招手,沈悦涵跑过来拽着我的胳膊。我看着她,非常犹豫,留在外面和谛守在一起,非常危险。可是进入生死簿的大殿,也有着莫测的危机,真是左右为难。 谛守马上洞穿我的心思,说道:“你们一起来的还是一起进吧。能看到生死簿都是莫大的机缘,我看这位姑娘能走阴而来,想必也是有自己的目的。” 这句话说到沈悦涵心里去了,她轻声说:“一木,我跟你一起查生死簿。” “一木?”谛守马上警觉:“你姓什么。” 我心里一咯噔,早就听说地府的鬼差可以根据一个名字来拘魂,这名字千万不能让它知道,我瞪了沈悦涵一眼。 她没有意识到哪里有问题,只是知道这么说不对,赶紧低着头。我们两人一起进了大殿。 里面真是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就在这时,在大殿黑暗的深处,半空中悬浮着一本书,这本书微微散发着深蓝色,看起来也不算太大,但是极厚,在空中微微旋转,像是某种电子投射出来的书影。 我和沈悦涵对视一眼,我们两人走到了这本书前。我深吸口气,也不知道怎么用,在脑海里对零号说,你既然要查,那你来吧。 零号老仙“嗯”了一声,控制着我的手去翻这本书,手刚碰上,这本书全身散发出金色光芒,陡然翻开。 上面白茫茫一片,没有字没有画,里面好像只是二维的平面,但是细看之下,又觉得这个白色深不可测,下面似乎藏着无法度量的空间。 我的右手被零号老仙控制,缓缓抬起来,放在这个白色上。就听它在脑海中说,“哦,原来是这样。” 我赶忙问怎么回事。 零号老仙发过来一个念头,瞬间在脑海中爆裂,传过来很多信息,一瞬间我都快哭了,头疼欲裂。等消息消化完,已经过了不少时间,沈悦涵在旁边紧紧抓住我的胳膊,非常害怕。 我看向这本书,我的右手一直按在白色的光芒上,我不知道怎么回事,零号老仙显然已经开始查阅其中的信息了。 它发过来的念头,蕴含的内容极其丰富,这么说吧,虽然都告诉我了,但是瞬间之后,我只能吸收这些信息的十分之一。 它告诉我,要进入生死簿,需要能量才可以。而我这样的凡人是没有这个能力的。这种能量被这里的鬼神称之为“元神”。 什么是元神,零号老仙它的理解是,某个人都不是凭空而来,不光人,包括这个世界所有的有灵众生,它们是从宇宙的深处而来,和宇宙的源头有关系。每个灵体每个生命,都或多或少,带着宇宙源头的成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成分,就是“元神”。有的人通过修行,元神很强大,很多人浑浑噩噩,沉迷于物质世界,元神就很淡薄。 而生死簿,是记录这个世界所有生命体的一个“机器”,谁有这么大的能力能造出这样的机器,那只有宇宙本源了。 零号告诉我,生死簿里记载着有生灵体每时每刻产生的想法,言语和行动,是宇宙里通用的一种档案系统,是所有生命的只是的总和。每一个生命的震动频率都记在这里面。 说实话,它说的这些个概念,我根本不懂,自己的知识储备不行,思维也跟不上,所以这些信息能流失了十之八九,我只是用我的语言,把零号认知的东西都说出来。 我疑惑地问:“你们的世界也有生死簿么?” 零号告诉我,他的世界还有一本生死簿,但是他无缘得见。他也不知道上面记录的什么。他现在还无法确定的是,他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是不是共用一本生死簿。是不是一个宇宙本源。 我随口说道:“要验证这件事很容易。” 请讲。零号老仙儿说。 我奇怪问:“你不是要查什么夭折的婴儿吗,还是先正事吧。” 零号道,我来这里的目的,一是统治你们的世界,二是深入了解这个宇宙和我们宇宙的区别与共同。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和调查宇宙本源,这也是我的工作。 我说道:“既然生死簿记录所有的有生灵体,那自然也包括你,你在生死簿里查查你,看看能不能查到你在不同时空的所有经历和体验就行了。” 零号吸了口气,若有所思。 第四百九十九章 抉择 接下来的时间就长了,零号控制我的右手,盖在生死簿上。我等的不耐烦,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信息。这时候沈悦涵在我的耳边轻声说,外面有人。 我回头去看,房门没有关,能看到外面院子里灯火通明,来了很多人,像是士兵,又看不真切。 我心里着急,现在身陷险地,零号还沉浸在生死簿里,不知道它查到了什么信息。 这时外面传来谛守的声音:“不要再查了!” 零号没有任何回应。谛守从外面走进来,一步步来到我的面前,一把抓住我的领子。我是有苦难言,他猛地往外拽我,突然零号借着我的身体冷冷说:“我回来了。” 零号的声音很低沉,谛守愣了一下,随即打了个响指,生死搏慢慢关闭,这么大的一本书光辉散尽,落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谛守道:“零号,你刚才查阅的内容已经超出了我的管辖范围。” “你知道我查了什么?”零号冷冷地说。 谛守道:“我是看守生死簿的,怎会不知道。你要的人,我已经知道是谁了,恐怕你也查到了他的下落。” 零号点点头:“他在阴山。” “是的。”谛守道:“先出来再说。” 我们跟着他刚出院子,突然一道光射过来,正射在我身上。光芒刺眼,我一时睁不开双眼,光亮之后,院子里的士兵竟然把我团团围住。 沈悦涵惊叫:“你们干什么?” 谛守道:“你姓沈,叫沈悦涵。” 沈悦涵看着眼前这个狗头人身,吓得瑟瑟发抖,点头说,是的。 我暗暗叫苦,心想你不要承认啊。但转念一想,生死簿都在人家手里了,查个名字还不是易如反掌。 谛守道:“你爸爸叫沈国,确实有一魂在地府之中。如果能拿回去,他的阳寿应在八十五岁。如果拿不回去,便会在十五天后寿终。” 他打了个响指,从后院门口,由两个模糊如烟的士兵押解一个人进来,沈悦涵一看到他,哇一声就哭了,大叫“爸!” 我眉头一挑,确实是二叔。 沈悦涵跑过去紧紧抱住自己的爸爸,哭得特别伤心。谛守道:“他的地魂是被妖咒摄进地府的,我可以让他离去,也可以让他离不开。接下来就看你所为了。” 二叔的地魂浑浑噩噩的,被女儿抱着也没有任何反应。沈悦涵抽泣了两下,轻声说,你需要我做什么。 谛守指着我说道:“把他的名字告诉我。” 这时候我反而冷静下来,用不着零号控制,我自己便冷笑着说:“你不是有生死簿吗,这点东西都查不到吗?” 谛守凭空一晃,手里多出一本账册,另一只手多出一支笔。 我看得眉头跳了跳。谛守笑:“里面是生死簿,我手里也是生死簿。只要笔稍稍一勾,这个人就会永远永世留在阴间,再也无法还阳。” 他翻开生死簿,看着沈悦涵:“说吧,他叫什么名字?” “你,你想做什么?”沈悦涵艰难地问。 谛守道:“告诉我名字,我会把他从阳间勾去,永世不得还阳。” “我,我不会告诉你的。”沈悦涵说。 谛守哈哈大笑:“好了,不逗你了,你曾经管他叫一木,你姓沈,他是你兄弟,自然也姓沈,全名肯定叫沈一木。” 沈悦涵紧紧抿着嘴不说话,谛守招招手,她慢慢走了过来。谛守把手里的生死簿放在她的手中,又把那支笔塞给她,指着生死簿上的一页说:“看到没有,这就是沈一木的名字。” 沈悦涵浑身颤抖,一言不发。 谛守道:“你来勾选他的名字。勾完了,你和你爹就可以还阳了,从此消融一切诅咒,活到寿终正寝。” “如果我不勾呢?”沈悦涵轻声问。 谛守道:“那你爹的地魂你就带不回去,十五天后,你会参加他的葬礼。你爸爸,还是你弟弟?你只能选一个。” 沈悦涵把生死簿扔在一边,蹲在地上呜呜哭。 我看得不忍心,叹口气说:“沈悦涵,你带着你爸爸回去吧。我自然有办法。” 谛守看着我,哈哈笑:“你还挺有章程的。“他继续质问沈悦涵,到底是留弟弟,还是留爹。 沈悦涵就是哭。 谛守打了个响指,凭空出现一根短短的香,他道:“香灭前如果你还做不出选择,那么你爹和你弟弟都无法还阳。” 我有些生气:“你何必为难一个女孩呢?” 谛守笑眯眯看着我:“走阴是要付出代价的。这里有因果在,也不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时那根香,在快速地燃烧,急速的缩短,眼瞅着就要烧到根部了。我在心里急切地和零号说,让它赶紧出手。 零号没有任何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听“噗嗤”一声,香灭了。谛守挥挥手,让士兵带着二叔走,沈悦涵一声大叫:“别。” “那你做出选择了吗?”谛守看她。 她低低头:“我选我爸爸。” 谛守道:“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可以带你爹离开了。” 沈悦涵凄惨地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沈悦涵道:“我还想找一个人,生死簿能查到吗?” “你要找朱鸿运?”谛守说。 沈悦涵看着他,没想到他什么都知道。谛守道:“朱鸿运和我也有一定的缘法,可惜,他现在不在我这里。他在阴山。” 我猛然想起来,零号要找的人就在阴山,没想到朱鸿运也在。 谛守挥挥手,士兵压着沈悦涵和二叔的地魂走了。看着他们的背景,我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正在神伤之时,谛守走到我面前笑:“怎么样,被抛弃的感觉如何?” 我在心里默默念着零号的名字,好半天它才回复。我一股火冒出来:“刚才你为什么不帮我?” 零号道:“我正在思索一个更庞大的问题。” 我气急了,说了一堆,说现在已经逼入绝境了,你怎么还不出手什么的。零号道:“现在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我为什么要出手。我本来也要去阴山寻人的。” 我这才知道,自己这点事在它那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零号借助我的嘴说道:“你们想把我怎么样?” 这时牛头人从队伍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面古老的铜镜,呵呵笑:“先让你照出原形再说。” 第五百章 阴山 牛头手持铜镜,对着我照过来。镜面光芒四射,我一时睁不开眼睛。刚才已经照过一遍,怎么现在又照了? 照了片刻,我看着镜面,慢慢出现了我自己。镜子很小,镜面却非常清晰,我看到了镜面里的自己,身后还有一个黑色的影子。 牛头看看镜面,又看看我,颇有些惊讶,用目光看谛守。谛守道:“照妖镜竟然照不出此人全貌,看来只能去阴山了。教主和我大哥还在那等着。” 牛头点点头,收回镜子,对我说道:“你们要找的人就在阴山,去了便知。” 零号借着我的嘴,阴沉地问,怎么走。 谛守道:“我来带你,请随我来。” 我跟着谛守出了这个院子,来到外面大街上,谛守盘膝坐在半空,说道:“抓住我的肩膀。闭上眼睛。” 我按他吩咐的做好,忽然之间就感觉一阵失重感,好像飞升起来。刹那间耳边风声不断,走着走着,就感觉热浪扑面,谛守道:“只要没落地,千万不要开眼。” “这是到什么地方了?”我磕磕巴巴地说。 谛守道:“此乃地府中火焰地狱,凡是损公肥私,偷鸡摸狗,抢劫钱财,纵火放火者,死后都会堕入此间地狱,饱受火焰烧炙之苦。” 又行了一段时间,听到耳边传来极为痛苦的声音,还有尖刺穿过肉体的“噗噗”声,我胆战心寒,问这又是什么地方。 谛守道:“此乃刀锯地狱,凡是欺上瞒下,偷工减料,拐卖儿童妇女,买卖不公之人,都会落入此间。把恶魂拴在四根木桩之上,由两名小鬼,拿着锯条从裆部开始一直割到头部,全部锯开。锯开之后,人又复合,然后再锯,锯够一万八千年为止。” 这时候零号控制我说道:“一万八千年也不算很长。” 谛守笑了笑:“阳世一年等于阴间十万年,你可以自己换算一下。这时间有多久。” 零号喃喃地说:“时间流逝不一样,阴间和阳世又不是平行世界,隶属于在同一个宇宙里,两处空间既融合又有区别,真是奇妙。” 谛守听到了它的话,说道:“你在查阅生死簿的时候,不单单查了你要找的人,还查了你自己。我看到了你的条例。” 零号没有说话。 谛守道:“你想知道自己来历吗?” 零号冷笑:“你们不是用什么照妖镜照不出来吗?” 谛守没有理会它的态度,继续说道:“你所来的地方,确实无法细述,生死搏上记载,你是来自某一方的小千世界,强行打开时空之门,要承担很大的业力。” “你说的这些都是你们世界自造的词汇,管不到我。”零号冷笑。 “好吧。”谛守忽然道:“眼睛睁开吧。” 我用脚踏踏地上,感觉落在实地,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片迷蒙的深深天空,天空之下是一处黑色的大山,穷山峻岭几乎看不到树,触目之处全都是深黑色。从山的缝隙处,还有无数的黑烟黑雾飘出来。 谛守道:“你想获悉的所有秘密和你要找的人,都在这座山里。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零号在我的脑海里说了一声,出发。 说心里话,我现在看着这座大山腿肚子都在打颤,如果没有零号,在这儿不敢向前走一步。我艰难地心里对它说:“我们现在进的太深了,我怕,回不去了。” 零号喝道:“有我在你怕什么的。我能保你进来,就能保你出去。” 我硬着头皮正要走,回头去看,谛守已经不在。只见黑暗的天空深处,一条狗的身影若隐若现而去。 现在整个地方,看不到一个人影,四周只有隐隐如鬼哭般的风声,走过平原便是大山。我叹口气,只好往前走。 地上坑坑洼洼,满是石洞和石缝,我小心翼翼,生怕掉进去。有很多黑烟从下面渗透出来,周围的场景既能看清楚又模模糊糊。 走了超长时间,我口干舌燥,终于来到大山近前。我舔舔嘴唇,现在如果能喝一口甘甜的泉水就好了。我坐在一块石头上气喘吁吁,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一番奇遇,然后呢,怎么办,还能不能出去了? 我喘了一会儿,顺着大山往里进。嗬,这座山,我算是明白一个词,什么叫穷山恶水。地势极为险要,又看不到任何绿色的植物,黑色的悬崖峻岭,上面的石头形似恶鬼。 正主在哪呢?找谁啊? 我累得气喘吁吁,在这个鬼地方也不会出汗,嘴里渴得冒烟,嘴唇却不干。我算是明白了,阴曹地府就是让人活遭罪,却不会造成实质伤害。 我耷拉着脑袋坐在石头上,这时零号道:“我感受到有很强的灵意。” “那是什么?” 零号道:“灵意是一个灵体拥有能量的单位,是我制定的系统称号。我感觉到有一个强大的灵体,就在附近。” 我站起来,手搭凉棚四下眺望,这里的黑烟格外得浓密,形成了遮天蔽日的雾气。我抬头看看天,天空已然不见,这叫一个压抑,我想是喘不上气一样用手拉拉脖领子。 我问零号,那灵体在哪。 零号道:“你观察这些烟雾,发现什么没有?” 我耐着性子,仔细看着,烟雾一会儿飘过来一会儿飘过去,一会儿膨胀一会儿收缩。我苦笑着说,看不出来。 零号道:“这些烟雾是有频率有规律的。” “你说的是散开又收拢?”我说。 零号说,对的。我忽然心念一动:“这种节奏像是呼吸。呼出吸入。” “嗯,你终于看到了。”零号没有情感地说:“我们要找到这个呼吸的源头,便是那个神秘的灵体。” 我在黑烟中瞎走,慢慢的找到了烟雾起散的规律,我不自觉的竟然把自己的呼吸,调整到了这个节奏。发现如果这个节奏真的是某种灵体的呼吸,那它的呼吸极为绵长,可又没到无法企及的地步。 我在山中走来走去,慢慢呼吸适应了这个节奏,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就感觉情绪稳定了很多,头脑清明,眼前的雾气似乎也能看透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知到了雾气起散的源头方向。 第五百零一章 深洞 我循着烟雾呼起吸入的方向前行,没多久果然见到一处山洞,周围怪石嶙峋,无数黑烟从里面冒出来。 我站在洞口身子都凉了,两条腿僵硬,一步都迈不出来。零号道:“你在害怕?我感知到的灵体就在里面。” “我就不进去了吧。”我说:“你这么大能耐,完全可以脱离我。” 零号冷笑:“我不选择单独行动不是没有能力,而是为了你着想。” “此话怎讲?” 零号道:“我自从来到你们这个世界,但凡知道我存在的人,都在误会我,辱骂我,说我是妖孽。可我从始至终,一直到现在,也没伤害过任何人,只是在破坏你们世界所存在的灵体。” 我愕然,想了想说:“烟堂里那些被绑架的修行人,还有大着肚子的女孩……” “那些修行人,我只是为了吸收他们身上的灵意,并没有伤害他们。而那些女孩,我也是有目的的,是让我们世界来的使者借助她们的肉身重生。”零号道:“至于那些伤害,与我无关,都是陆良所为。他和我达成协议,我会借助他能力,让他称霸你们的修行界。” 我想起陆良和他妹妹,不知道说什么好。 零号道:“我确实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我们那个世界不光我自己来,还来了很多,从一百年前就来了。我们的目的是发展你们的世界,但是你们却赋予我们一个邪恶的标签。认为我们狼子野心,要给你们世界封天。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的堕落并不是外来力量所导致的,而是你们面对物质世界的把持不定,自甘堕落,最终被神所遗弃。” 我喉头动了动:“你说的这个道理太大了,我不懂。” 零号顿了顿:“这次进入你们世界的地府,我是为了找到使者,它本来投胎于此,因为一些变故导致婴儿夭折。它已经被你们世界的母体系统所玷污,魂儿也进了你们地府,我此次就是来找它的。寻到之后,另寻母体投生,这是我们这个世界一次突破性的进展,必须成功。“ 我已经听傻了,问为什么。 零号道:“我们世界到你们这里来,只能灵体过来,而有了这第一个你们人类的身体,以后的沟通会更加流畅。你们整套怀孕和投胎的机制,非常新奇,是我们世界所没有的。” 我叹口气摇摇头,不知道顺从它做这些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会不会背叛整个人类,这个说法好像很扯淡。 看着眼前黑森森的洞口,我还是走了进去。零号安慰我,说只要是灵体,在它面前都不值一提,而整个阴曹地府都是灵体凝结的结界所在,在这里完全可以畅行无忌。 听了这些话,我唯有苦笑。 顺着这条黑森森的洞进去,里面七扭八拐的,黑烟密布,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幸亏有零号引路,告诉我怎么走,它就是奔着那个灵体去的。 走着走着,走进了一个封闭空间,除了来时的路,这里是一个完全封闭的洞穴。我来回走走看看,这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我叹口气,找了一个石头坐着,实在是走不动了。就在这时,黑暗里忽然亮起一束微光,慢慢的,从黑暗里走出一人。 我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变故,吓得叫了一声,往后就缩,零号在心中不客气地说,你怕什么?有我在,你怕什么。 我心说话,你无影无形自然不怕,要不然咱俩换换,我寄居在你的身体里,你看我怕不怕。 那人举着蜡烛,慢慢走出来,这是个老人,有一半身子藏在黑暗里,一半身子露在光外。手里端着一根长长的蜡烛。 老头看着我:“沈一木?” 我坐在地上愕然,脑子不转了都,好半天才说,“您老认识我?” “现在不就认得了。”他半站在黑暗里,举着蜡烛:“你是来找教主的?” “谁是教主?”我奇怪地问。 老头笑了:“阴山之主,也是地府之主,阎君之上,普天之下只有这么一位教主。” 我摇摇头很茫然,表示不明白。 “见他老人家也不是不可以,先说说你为何而来。”老头饶有兴趣。 “我没想来,”我索性坦白说:“我是被逼来的。有一个很强大的灵体附在我身上,我不得不来。它叫零号……” 老头摆摆手:“不说旁人,就说你。” “我可不想来,”我苦笑:“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老头笑了:“此间是地府核心,也是所有秘密的终结,你可以瞒我,但无法瞒自己的内心。你一定有自己所思所想,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迁就你身上的东西。” 我沉吟,这老头眼睛是真毒啊。我说道:“既然您老问到这儿了,我就说说自己。” “嗯。”老头就这么站着,手里举着蜡烛,一半的身体藏在黑暗里。 我说道:“我出生在一个相对富足的家庭,家里对我也很宽松,我自认为不是个败家子,从小就佛系,心态很平和。做生意也不过是为了有个事忙,不求挣多少钱,家里的钱也够花了。” 老头脸上微微有着笑意,继续听着。 我忽然起疑:“我的事情是不是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是我知道,”老头说:“你讲是你讲。同样一件事,我作为外人看,和你作为局内人经历,其中的滋味是不一样的。” 我叹口气说:“最近真正让我开始思考的,就是家里出了这些事,我大伯先死了,然后是我二叔,接下来就可能是我爸。我开始接触到了死亡、诅咒、因果、渊源这些事,有了一些思考,又不成体系说不出来。世事虽然无常,但很多东西并不是凭空而来,而是很早,甚至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经有了征兆。所谓因果吧。” “你觉得你们家族受到的诅咒公不公平?老年间的事,报应在你们家里。”老头问。 我说道:“如果单单看活着这几十年是不公平,但是想到受了诅咒不过一死,死后落入阴曹地府,或是受苦或是再投胎,把整个跨度拉到百年甚至千年,就不算什么了。” 说到这里,我沉吟一下说:“或许压根就没有因果。只是对我们只能活几十年的人来说,有因果这回事。如果拉到很长很长的时间跨度,就不能拿因果来解释一切了。” “那你想怎么解释?”老头问。 第五百零二章 封住 老头问我怎么解释这个世界。我唯有苦笑,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这么深刻的问题,自己这一生活到现在风平浪静,也没有很深入的去想什么。 我想了想说:“或许因和果是一个东西吧。它是一个事物的两头,但我们的眼力和思维只能看到这冒出水面的两头,看不到水下整个事物的全貌,所以用我们的理解,就出现了因和果的说法。” 老头笑了笑,不置可否。在蜡烛上打了个响指,火苗抖了抖,我的身后出现了一团黑影。我吓得赶紧回头去看,在阴森的洞壁前,落着一个模糊的影子,似人非人。 这是谁? 我正迟疑时,老头对影子说道:“你叫零号?” 这团影子点点头,声音阴冷:“你很有本事,竟然让我有了实相。” “这里是我的地盘,这点事还做不到吗?”老头呵呵笑。 “零号,你的来历和目的我都已经知晓,教主正在等你。但是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老头说。 零号这团影子做了个手势,示意尽管问。 “你非人非灵,却也是天地间众生中的一员。而且你在这个世间纵横无阻,吸收无数灵体,那么我问你,何为灵呢?” 影子怔了怔,思索片刻,缓缓说道:“能意识到我是谁,并且回答出我是我的,这样的生命就是有灵。” “哦,”老头不置可否,点点头:“你的意思是,灵是能思索问题的。” “灵是一种意识吧,”影子说:“知我者灵生,逆天者灵修。真正强大的灵,不但要体察世间的规律,用你们的话说,还要逆天而修,找到自己的节奏。说是逆天,可灵越是厉害,它自身的节奏反而越接近于天。” 老头缓缓后移,暴露在火烛光亮里的,只有自己的一张脸,他一脸诡笑地说:“那你来我们这里,算怎么回事?吞噬灵体,狼子野心,这是逆天还是接近于天?” 零号没有说话,我坐在地上看着这个影子,似乎膨胀了一些,能感受到它的怒气。果然,它冷冷的声音:“我在你们这里,就是天的存在!” 说着,这团影子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老头。这影子有时落在洞壁上,有时落在地上,变幻莫测,一会儿二维,一会儿三维。冲过去的过程其实电光火石,但我看得是眼花缭乱,腿都僵了。 影子瞬间就到,老头笑了一声,举着蜡烛遁入黑暗。 影子到了黑暗前有些迟疑,就在这时,黑暗里传来巨大的声音。这声音听上去极为奇怪,像是无数鳞片在地上摩擦发出来的。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就出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画面,一个巨大的不明之物遁在黑暗里,虎视眈眈。 “装神弄鬼。”影子落在洞壁上,就看到里面的黑暗迅速被吸收。深洞处黑暗的褪去,犹如黑色的潮水在退潮,里面的东西逐渐显露出来。 黑暗的深处,有一个巨大的洞,直径大概两米多长。刚才那个老头手里依然捧着蜡烛,站在洞口,表情有些怪异。 影子呵呵冷笑:“就这点道行,装神弄鬼。”我这才明白,它竟然把这个洞里的黑暗都给吸收了,露出来老头的真身。 这老头原来藏在一个暗洞里。 老头举着蜡烛,反而冲我们笑了笑,突然缩进洞的深处。他这个缩极为奇怪,保持站姿不动,以极快的速度倒退,就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他。 影子冲我喊了一声:“跟上!” 然后它也进了洞,映在洞壁上,高速追了上去。两人瞬间消失在洞的极深之处。我从地上爬起来,喉头动着,现在走也不是,进也不是,他们俩是爽了,我怎么办? 我可不是在真的洞里,而是在阴曹地府。就算能从迷宫一样的山洞里出去,我也出不去阴间。现在是后面没有路,前面有老虎,只能硬着头皮走了。 我也钻进这个洞里,里面深不可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管子直通地下深处。慢慢往前走,发现这个洞里阴森潮湿,脚下还打滑。因为光实在微弱,看不清脚底下是什么东西。用手扶着墙,就感觉手里黏黏糊糊的。 什么玩意啊。我把手拿到眼前,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勉强看去,沾了一手像是大鼻涕一样的东西,还往下淌。 我差点没吐出来,难道脚下滑滑的东西,就是这个?我不敢往前走,勉强朝着两侧洞壁看了看,墙上全是这种不明液体。 我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恐惧又惊讶,这里到底是什么东西,那老头又是什么玩意? 我顺着地洞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多远,忽然听到墙上有人喊我的名字。我顿时停住脚,侧着耳朵听,两条腿都在哆嗦。 “谁?” “过来,我在这儿。”是零号的声音。我走进了看,也没看到他在哪。正要在问,忽然就看到墙上黏黏糊糊那些液体的下面,有一团极为模糊的黑色。不细看,还以为是墙面的颜色,这团黑色还会动。 我马上意识到,这是影子。影子,就是零号。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零号,被困在液体下面了? “你……” “我出不来了。”零号说:“这些脏东西是克制我的,像是监狱一样,我出不来了。你现在把墙上的这些脏东西除掉,让我出来。” 说实话,我对它是没有安全感的,但一直到现在,零号并没有害我。就这么放任它被压在这些脏兮兮的液体下面,我也于心不忍。再说了,如果没有它,我也出不去这个鬼地方,帮它就是帮我自己。 想到这,我也顾不得脏了,用手扒拉墙上这些黏糊糊的液体。扒拉来扒拉去,我不但手上有,身上,脸上都是,这个恶心劲儿差点没吐了。好在,下的工夫终于见到了成效,零号所在的墙面上,那些液体清理的差不多了。 我说道:“你试试可以动了吗?” 零号在原地动了动,影子的声音愈发阴冷:“不行,没有清理干净。” 我几乎趴在墙上看,只剩下薄薄一层。别看这层黏液很薄,几乎没有,但清理起来极为麻烦,我用手用衣服抹了几次,都抹不干净。 零号道:“哪怕有一滴在,我都出不来。” 第五百零三章 教主 我使劲儿去抹墙上的黏液,那些东西又湿又滑,完全擦不净。零号在墙面不停地左右移动,能感觉到它在努力,但是怎么都出不来。 我帮它弄了很长时间,终于发现了核心问题所在,零号是影子,在墙上永远都是二维的。而上面糊的那层黏液,哪怕只是极单薄的一层,对于零号来说,也是三维的。它这么强大的灵体,居然就这么简单的封死在这儿了。 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零号如果不是附身,它其实比我们这个世界的灵体要弱很多。因为它是平面的,是二维的,我们这个世界的灵体就算再差,也是三维的。 零号居然就这么困在这儿了。 我脑海中的想法很多,正胡琢磨的时候,零号说道:“沈一木,现在靠你了,你进去吧。” 我吓了一大跳:“没有你,我算个什么。” 零号道:“现在只能去碰碰运气了。没想到我在你们世界里会遇到这样的麻烦,阴间果然是出乎认知的所在。你现在反正也出不去,莫不如继续往前走,看看能不能把我救出来。” 它说的没有错,我现在是上了贼船,只能自己一个人往前走。我摸着洞壁,继续往里走,回头看了一眼,零号的黑影子继续封在墙面上无法移动。 走了很长时间,洞壁内侧都是这样的黏液,腥臭味越来越强,终于从山洞里出来了。这一出来我就傻眼了。洞口外面是一个巨大的深渊,有一条巨蛇在深渊深处盘旋。 我再往外跨一步就掉下去了。我把着洞口两侧,感觉下面的深渊无数的风吹上来,腥臭难闻。我心说话,行了,还是撤吧,看这深渊的意思,再往前一步很可能就是十八层地狱了。 正要撤身回步,忽然腥风大作,深渊里的巨蛇突然腾空而来。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往里走,谁知道腿下打滑,摔在地上,全身都是脏兮兮的臭黏液。 这时,身后传来笑声:“小伙子,怕什么的,我又不吃你。” 我颤巍巍回头去看,举着蜡烛的老头凌空站在洞外。我都吓傻了,颤抖着说:“老,老人家,外面有蛇。” 老头一声轻笑,举着蜡烛腾空而去。他不是驾着云那种飞翔,而是极快的速度忽高忽上,让我想起一个很老的电影,一个土匪二当家的被蜘蛛精挟持,漫天乱飞,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连前摇都没有。 我喉头动了动,坐在地上老半天,这时候那老头忽然从天而落,笑着说:“你不见教主了?” 我哆哆嗦嗦从洞里爬出来,等视线打开了,才看明白怎么回事。老头和巨蛇是一体的,老头就是蛇的那张脸! 也就是说,蛇头没有器官,最前端就是那个老头!老头的后背长在蛇头上。 我明白了,为什么老头刚出现的时候,在后半截身子隐藏在黑暗里了。 他没法不隐藏,后半截的身子长在蛇头上,蛇头后面还有很长的蛇身子。整条蛇的身体都藏在这个洞里。这么说来,我看着地上和洞壁黏黏的液体,难道就是蛇分泌出来的? 这时候老头落了下来,手里举着蜡烛呵呵笑:“走啊,我带你去见教主。” 我都快哭了:“老人家,你放了我吧,我要回阳。我撑不住了。” “唉,年轻人,怕什么的。”老头笑:“既来之则安之,而且教主大人是很讲道理的。你要寻求的一切,都在他那里。九十九拜都拜了,还差最后一下吗?” “我,我不会落入十八层地狱吧?”我喉头动了动说。 老头大笑,蛇头猛地伸过来,他也跟着飞过来,“这里已经是十八层地狱了。” 我差点没吓死。老头继续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跟我进去,还是自行出去。” 我苦笑一下,扶着洞壁慢慢站起来。老头凌空飞渡,来到我的面前伸出手,我一闭眼把手交给他。老头道:“迈开步子,我带你走。” 我深吸口气,一步迈出去,谁知道这步出去一脚踏空,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从高空坠落。 睁开眼就看到老头在高高的上面,蛇头带着他微微俯身,他在居高临下看我。 我伸着手想抓,什么都抓不到,身体急速下坠,那种失重感让人呕吐。我坠入了深渊之中,周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但是能感觉自己还在下坠。 头晕得想吐,这些还好说,我最痛苦的是,想到自己很可能要进入十八层地狱了。 据说十八层地狱名为无间,里面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各种描绘地狱的神话里,写到这儿就停了,超越认知的所在。 我好端端的,进入十八层地狱,我还没干什么坏事啊,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 我头越来越晕,好像落到了实地,头晕的睁不开眼。双手摸到地上。大口喘着气,好半天才缓缓睁开眼,这时看到眼前有一个小小的佛龛。 我在东南亚经常看到,这种佛龛一般就在路边,做的很简陋,底座上面是佛像。 此时上面就有一个石头做的佛像,骑着老虎,手里拿着禅杖,是一个光头小和尚。 我好半天才缓和过来,等心脏平稳了一些,双手合十,冲着这个小和尚拜了两拜,然后勉力站起来。 “善哉。”一个声音出来。 我看到是小和尚发出来的,他嘴角微微动了动,竟然不是石头做的,而是个活人。因为光线的问题,让他的皮肤有一层石制的质感。 我赶紧跪在地上磕头,小和尚笑:“善者起来吧,不知缘何来此?” 这小和尚温柔可亲,我盘膝坐在地上,对他讲述了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些事。小和尚道:“善者无辜,因世事需要,而卷入纠纷。善哉,善哉。” 这句话我没听明白。 小和尚道:“你们沈家的诅咒已解,我现在送你回去。” “您就是,教主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第五百零四章 来处来,去处去 小和尚笑着回答我:“我如此年幼,怎么会是教主呢?谁能服气。” “做教主和别人服不服气没关系吧。”看着他这么和蔼可亲,我胆子也大了,说道:“神通广大便是教主。你在这深渊最底下,不是教主是谁?” 小和尚道:“我告诉你我是谁。”一阵阴风吹过来,他一张俊秀的脸忽然风化,紧接着骨肉剥离,瞬间整个人化成了白骨,坐在风中。 我吓得摔在地上,嘴干舌燥,心脏咚咚咚跳着。 那副白骨微微垂头看我:“现在我是人是鬼?” 我勉强镇定下来,说道:“是鬼也是教主。” 瞬间小和尚的脸又恢复原样,长出了血肉,还是那么红扑扑粉嘟嘟,脸上稚气未脱。 小和尚笑:“人,鬼,教主,零号,沈一木,地藏王……这些无非都是名号而已,天地开端之初,何来名号,万物一体。这地方是我,也是你,我是你,你也是我。” 我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磕头:“教主,这样的话我听不明白。我只知道,名号一出,每个人的身份就定了。我成不了你,你也不是我。” 小和尚点点头又摇摇头:“痴儿。痴儿也好,还算善辈。我也不为难你,我送你出去。” “等等,”我赶忙招呼一声:“教主,我有几件事还要求你。” 小和尚笑:“你不说我也知道。别忘了,我就是你。第一件事是放了零号?是吧?” 我赶紧点头。 小和尚道:“谁都能放,唯独它不能放。不是它罪不可赦,而是它的存在,会干扰这个世间的稳定运行。这人是不是罪人,我管不着,下面自然会有人管。我只负责一切大道正常运行。” 我还想争辩两句:“大道运行不是自有规律吗,还用的着维护?” 小和尚点点头:“这话有点意思了。我自入地府进阴间,一直在致力于此空间的稳定。如果没有我,这片天地还会不会运行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做自己份内之事。零号来自另外之时空,其法则和我们完全不一样,混淆之会造成惊天之变,我不会把危险留在最后才去收拾,那会变成烂摊子。” 我心说话,零号,我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你自求多福吧。 我说道:“教主,我还有一件事,我想知道朱鸿运在不在?” 小和尚笑了笑,猛地一甩身上的袈裟,一个小伙子从袈裟后面走出来,像是变魔术一般凭空而出。 这个小伙子还领着一个小孩,小孩大概一两岁,刚会走,懵懵懂懂的。 小伙子见到小和尚,第一反应也是俯身下跪:“教主在上,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你有什么不好意思?”小和尚喜欢笑。 “未经你的允许,我私下走阴,抓捕魔王。仗着自己有胡门仙印,在阴间徇私,有罪有罪。” “这事另说。有人寻你来了。”小和尚说。 我这才知道这个小伙子就是朱鸿运。朱鸿运看看我,我赶紧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沈悦涵的弟弟,叫沈一木。来这里其中有很多波折,不能一一说明。 小和尚道:“你们两人碰面,也很有缘法,天南海北,相知于阴曹地府,十八般地狱。各自都有什么感悟,说说吧。” 我看着朱鸿运,说:“这次走阴,除了办我们家的事,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找你。本来沈悦涵已经来了,因为一些原因她提前出去了。你如果能还阳,她在等你。” 朱鸿运怅然若失,看着没有天空的天空,在出神。 “你在想什么呢?”小和尚问。 朱鸿运道:“我走阴之后,把这段时间的经历整个串了一遍,觉得发生的事能看明白但又看不明白。现在见到沈一木,我好像明白了。” 小和尚问,你明白什么了。 朱鸿运道:“沈一木和我,就像是大命运里的工具,受某种力量的支配,所发生的一切非我们所愿,正所谓英雄不自由。然后我就明白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和小和尚都在看他。 朱鸿运道:“不知来处来,自然就迷茫于去何处去。” 我听得懵懵懂懂,似明白不明白,心想这些人怎么说话都这么云山雾罩的。朱鸿运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高举头顶献给小和尚。 “你这是何必呢?”小和尚说。 朱鸿运道:“我所有一切的经历,都是从强行注入了胡门仙印开始的。几经上下,波折不断,实非我所愿。现如今借花献佛,把此物交给教主,你大慈大悲,也算是网救我于水火吧。” 小和尚点点头,拿过这个金光闪闪的东西,收于袈裟内。 “你们都跪下吧。” 我和朱鸿运,还有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孩,都跪在地上。小和尚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命运不仁,使你们起波折。你们两人阳寿未尽,我让你们回去,于人世间多体悟多行善。我相信此劫之后,再无人能骚扰二位,再无命运可波折二位,尽可以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小和尚指着这个小孩:“这孩子虽说和零号同源,但性质不同,它已成人胎,还是投胎去吧。以后是行善行恶,会有什么成就,自看它造化。你们两个去吧。” 小和尚说着说着,我就感觉周围香气滚滚,睁开眼睛能看到天空飘落着白色的花瓣,后来发生什么事就不知道了。 我长长的睡了一觉,睁开眼的时候,外面阳光明媚,我一时大脑短路,不知道身在何方。这时候门开了,走进来一人,我仔细去看愣了,是我爸爸。 “怎么还睡呢,今天是你大伯发送骨灰下葬的日子,赶紧起来。”老爸催促了一声。 我从床上坐起来,脑子嗡嗡响,透过窗户看出去,视野之外是一大片田野,清水绿草,天空湛蓝。 我从床上下来,站在窗边往外看,现在正站在一栋别墅里,能远远看到田野中还有农人带着水牛走过的景象。 我察觉不对,急速跑下一楼,看到墙上挂着大伯的遗照,很多人正在收拾东西。 沈杰走过来,拍着我肩膀说:“你怎么了,睡糊涂了?一会儿就要下葬了。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这时我看到二叔带着沈悦涵走过来,我心里一咯噔,赶紧说:“二叔,你没事了?” 二叔先是皱眉然后笑笑:“我能有什么事?” 我怅然若失地看着墙上大伯的黑白照片,不知道现在是梦,还是以前经历的全都是梦。 这时二叔问沈悦涵:“多久了?” 沈悦涵轻声说:“一年了。爸爸,我要去找他了。” (正文结束) (明天开始是本文的番外,八家将的故事) 第一章 操心的表妹 厨房里热热的水蒸气散发出来,香味也随之而出,咕嘟咕嘟的陶瓷瓦罐里,焖着一只老母鸡,鸡汤乳白。小雪用木勺小心翼翼舀了一点,用嘴咂摸咂摸味道,觉得可以了,关了火。 她小心翼翼把鸡汤倒出来,保温瓶装好,没有急着走,而是用抹布和清洁纸,小心翼翼把整个厨房都打扫干净,看不到一丝烟火痕迹。 小雪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家,一室一厅一个厨房,冷冷清清,靠近玄关供奉着神台,上面是龙婆佛像。小雪点燃了两根香,诚心的拜了拜,插在香炉里。这才提着鸡汤的保温瓶出来。 外面天很冷,即将入冬,大街上行人神色匆匆,每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小雪裹了裹自己厚厚的大衣,上了公交车。车上一股寒气,坐在座位上都觉得寒意凛然。 小雪看着车窗外,紧紧抱着手里的保温瓶。 她是前几天得到的消息,表妹戴璐璐在电话里哭得撕心裂肺,说自己怀孕了。小雪一听就皱眉,自己这个表妹是典型的潮人,家里介绍工作不干,偏偏喜欢自由职业,具体干什么不太清楚,几乎天天都泡在夜店。小雪劝过多少次,人家就是不听,现在终于惹出事来了。 那个男生也是渣男,听说戴璐璐怀孕,马上借题发挥大发脾气,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现在找都找不着。 在戴璐璐哭天抢地最无助的时候,小雪作为表姐责无旁贷,带着她去了医院。如今出了院在租房里休息,和谁也不敢说这个事,怕别人笑话,就在屋里养着。小雪每天要照顾她,这不,才熬的鸡汤。 到了租房,小雪自有钥匙,可以自行出入。小雪进到房间,看到戴璐璐吃着冰冻橘子正拿着平板追韩剧。小雪把鸡汤放在桌上,过去就把橘子夺下来:“你不要命了?” “嘿嘿,我是个吃货,控制不住嘴。”戴璐璐抱着小雪,嬉皮笑脸。 小雪嫌腻歪,把她甩在一旁,一边扭开保温瓶的盖子一边说:“这件事就当生活给咱上了一课,以后谁也不提了,你好好保养身体,以后还得嫁人。” 戴璐璐靠在床头捧着小碗,一口一口喝着鸡汤,甜甜说:“还是姐姐爱我,这鸡汤真鲜,喝完身上热乎乎的。” 小雪收拾屋子,把散落在沙发上的衣服袜子都收好,一边唠叨:“我要是男的,我也嫌弃你。看看你一个小姑娘,家造的这么埋汰。” “姐,你就别往我伤口撒盐了。”戴璐璐说:“姐,你说要是有平行世界或是另外一条时间线就好了。我犯过的错误能重来一遍,就不至于现在这样了。” “有果必有因,”小雪说:“你这个因不改,就是穿越一万次平行世界,该出事还要出事。” “切。”戴璐璐不置可否:“对了,姐,你不是会法术吗?” 小雪看她。 戴璐璐激动地说:“我才想起来,你神通广大啊。你帮我惩罚那个渣男,他害了我,又跑路了,不能这么便宜他!你最好像东南亚那边的法师,给他下个什么降头,让他生不如死!” 小雪笑了:“傻孩子,法术不是那么用的,神通不可滥用。” “那我就倒霉呗?”戴璐璐从床上坐起来:“他把我害得那么惨,就是个臭渣男。难道就这么逍遥法外?” “他如果触犯法律,自然会有法律管他。”小雪说:“他看你怀孕然后跑路,只能说他是渣男,私德不好。这里也有你的问题,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和他相处那么多天,他是渣男你看不出来吗?发生了也就算了,自己不做好防护措施吗?赖谁?!” “怎么成我的错了。”戴璐璐情绪全无,垂头丧气靠在床上,一口一口喝着鸡汤。 看着表妹这么消沉,小雪有些于心不忍,说道:“我给你讲一个我朋友的故事吧。她叫小鱼儿,以前和我是好姐妹,那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从小家里就把她当男孩子养,养成了不服输的劲儿头。成年之后就觉得哪个男人都配不上她,那叫一个挑,最后挑花眼了,找了个老实本分的,生了个女儿,她又觉得男人太窝囊配不上自己。” “后来呢?” 小雪收回思绪,笑着说:“后来离婚了呗,主动把男人给休了,自己带着女儿生活,据说现在成了女强人,自己当了大老板。” 戴璐璐来了兴致,点点头说:“对,男人都是工具,我们女人不能附和在男人身上,我们女人要当自强!” 两人正聊着,忽然“哐哐”门敲响了。小雪一皱眉:“你还叫了其他人?” “姐,你去开门,是我的好姐妹来了。她不知道我怀孕的事……”戴璐璐小心地说:“她就知道我病了,来看看。” 小雪“哦”了一声过去开门,门外果然站着一个女孩子,二十来岁的年纪,打扮很时髦,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她看到小雪愣了一下,小雪赶紧自我介绍,说是戴璐璐的表姐。 女孩很有礼貌,说:“姐,我叫石莉,是璐璐的朋友,听说她病了来看看她。” 说着,手里大包小卷的营养品提了起来。 小雪让开,石莉进来径直去了里面的卧室。戴璐璐看她来了,惊喜状的大叫,石莉把东西放下,过去拉着她的手,两人那叫一个亲热。 小雪站在门口没动,她微微皱起眉头,她闻到石莉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类似檀香。 小雪没有打扰这一对儿闺蜜,自己慢慢退出去,开始收拾别的房间。收拾完的时候,石莉就要走了,小雪客气了两句。 小雪来到戴璐璐房间,说道:“这个女孩让我不舒服。” 戴璐璐瞪大了眼睛:“姐,我姐妹儿哪惹着你了?” “她没惹着我,就是她身上的气息让人不舒服。她的两条眉毛好重。”小雪说。 戴璐璐笑:“姐,那叫浓眉,现在多少女孩想纹成那样的眉毛都纹不出来,多让人羡慕。追她的人可多了呢。” 小雪摇摇头,后面有句话没说,石莉这个女孩身上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第二章 佛门 戴璐璐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这一天的天气极为晴朗,风和日丽,气温回暖。戴璐璐到底是年轻,恢复精气神,央着表姐出去踏青。 小雪见她恢复不错,也就同意了。戴璐璐打了个电话,叫来一个男生,开着suv,看样挺有钱的。戴璐璐轻声说:“姐,这是我一个备胎,你千万别说我打孩子的事啊,要不然他不追我了。” 小雪来气,白了她一眼,这丫头哪都好,就是脸皮厚。 开车的大男生看着两个女人手挽手出来,脸红得跟大红布似的,不敢多说话,憨憨地打着招呼,说自己姓王,叫小王就行。戴璐璐笑得喘不上气:“你用不着这样,我姐又吃不了你。” 上了车,小雪问今天上哪玩。戴璐璐说,咱们今天去恒河寺。小雪心里一沉:“去那做什么?” 戴璐璐说:“烧烧香拜拜佛。” 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凑在小雪耳边说:“姐,我想烧烧香,把前段时间的晦气都洗去,顺便帮我那个打掉的孩子超度一下。” 小雪道:“你放心吧,你的孩子还没成形,没有婴灵注入。说白了就是一滩肉。” “那不行,那我也得去,这几天总做噩梦呢。”戴璐璐是七窍玲珑心,觉察不对问:“姐,你为什么不想去寺庙呢?” “不是不想去,”小雪顿了一下说:“我和那座庙有一定的渊源。”她深深吸了口气:“我的师父就在这座寺里出家。” “啊。”不光戴璐璐惊讶,前面开车的小王也吃了一惊:“姐,你还有师父呢?” “我告诉你,我姐可厉害了,可以下降头下蛊,你要是对我不好,就让你尝尝蛊的厉害,让你生不如死!”戴璐璐发狠说道。 小王一头的汗:“不敢不敢。” 将近中午,到了远郊的恒河寺。今天的天气是好,郊外踏青烧香的人很多,车辆络绎不绝,停车场大半都被占了。 他们三人停好车,拾阶而上,来到了主庙。好家伙,恒河寺几乎占了大半个山头,前后数重大院,重銮叠阁延绵不绝,黄砖红瓦宝相庄严。到了正殿前的广场,更是香火鼎盛,一个大香炉前跪着一排人,烧香都得排队。 小王陪着戴璐璐去买香,小雪跟她打了招呼,说自己要去拜会师父。戴璐璐觉得有趣,说一会儿烧完香就来找你。 小雪不置可否,一个人信步前行,穿过两重大殿,顺着拾阶而上,到了后院。这里就清净了很多,也有一些香客到此。这个大院子前面是假山溪水,后面是左中右呈品字状三个佛殿。 其一是送子观音殿。其二是财神殿。 小雪的目光落在第三座佛殿上,这时旁边有一对儿小情侣聊天,女孩问:“那座殿里供的是什么佛啊?” 男孩道:“应该是地藏菩萨。” 小雪淡淡一笑,走上前说:“不是地藏菩萨,是观音菩萨。” 两人吓了一跳,回头看她。男孩尝试着分析:“不是吧,我扫了一眼,看到里面还有小鬼什么的。” 说到这儿,女孩拽了他一下,低声说,你别胡说。 小雪笑:“那就是观音殿,是观音的法相之一,叫大鬼王菩萨,专门管地狱里的恶鬼。” 一对儿小情侣互相看看,吐着舌头。女孩轻轻说:“姐姐,你好厉害啊,你是居士吗?” “我无心入佛门,佛门也不会要我。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供奉这尊观音像的佛门弟子,是我的师父。”小雪说。 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小雪一个人来到这所大殿前。这座殿和其他佛殿颜色就不一样,以蓝色为主色调。靛蓝色的底儿,配着深红色的横匾大字,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进到殿里,里面冷冷清清,有一位居士在收拾桌上的书,一座巨大观音像前的蒲团上,坐着一个老尼姑,背对着大门,正在垂目敲打木鱼。 小雪不敢惊扰,站在门口,那居士看到了小雪,轻声脚步过来询问。 小雪指指老尼姑,轻轻摆摆手,居士笑了笑,抱着书出去。 大殿安静,天空似乎有云飘来,阳光遮挡,顿时晦暗,外面的声音仿佛被大殿内的木鱼声给隔离,一片空灵。 小雪看着自己的影子倒在佛殿内,一时竟然有些痴迷了。 这时木鱼声停,老尼姑缓缓转过身,看看小雪,脸上并没有意外的表情,而是极度慈祥:“你来了。” “师父……”一语未出,小雪已泪流满面。 老尼姑从蒲团上站起来,来到小雪面前,拉着她的手到了佛像的背面。此处背光,能看到地上摆放着很多的禅修垫,能有几百个,一直延绵到墙角。 两人坐在一起,用的都是盘膝打坐的姿势。 “师父,一别十年,我特别想你。”小雪看着慈祥的老太太,又要哭。 老尼姑给她抹眼泪:“雪儿,记住了,这里没有你的师父,只有老尼慧定。” 小雪知道师父入佛门斩情丝,已皈依多年,不愿和以前红尘俗世再有什么瓜葛,轻声说:“师……” 老尼姑慈祥地看着她。 “慧定法师,”小雪双手合十:“你当年进寺出家的时候,曾经对我们几个徒弟说,若专门为你而来大可不必,若只是机缘前来,也没必要刻意回避,一切随缘。我今天就是机缘和合,才来到这座寺的。”当下把自己表妹戴璐璐来烧香的事说一遍。 慧定法师叹口气:“怀的小孩儿虽说没有婴灵,却也是生命,你转告你的表妹,我会在这里为那孩子祈福,让她不必担心。” 小雪心下欢喜,赶忙道谢。慧定法师道:“你现在怎么样了,成家了吗?” 小雪低下头,摇了摇。 “雪儿,想当年我只收女徒弟,你们四个‘风雨雷雪’跟我学习神通法术。你的性情是最苦的,我能看出来,你表面风尘,其实肚子里都是苦水。你现在年龄也不小了,我记得三十五了吧。” “三十六。”小雪轻声说。 “该成家了。” 小雪摇摇头:“我不信任男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自己过挺好的。” 慧定法师当下也不多说,轻声道:“雪儿,既然来到我这儿了,这里是大鬼王观音菩萨的道场,你跟我一起念念《往生咒》吧,也算功德无量。” 两人来到佛像前,一左一右坐在蒲团上,小雪抬头看着佛像,上面的菩萨和传统的观世音形象不同,一身金衣,头戴宝冠,手里拿着长长的法器,面庞悲悯,微微垂目看向众生。 第三章 飘雪 小雪跟着慧定法师念起了往生咒。往生咒是佛门净土宗咒语,用于超度亡灵。慧定法师轻轻念叨:“我观音大慈大悲,恕一切恶,救一切苦,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整个咒语是梵文音译而来,念出来,很多人也不大懂。 不过,小雪也算是半个佛门弟子,她是信佛的,也是研究佛的,往生咒是基本功之一。当下和师父默默念诵,一共二十一遍。 等停下的时候,小雪已经陷入某种境界里不可自拔,恍然失神,不知身在何处。这时慧定法师道:“这就是你的表妹吧?” 小雪回头看,门外迎着光站着两个人,正是戴璐璐和小王。戴璐璐调皮地吐着小舌头:“姐,我们早就来了,看你这么虔诚不好打扰。” 小雪从地上站起来,向着慧定法师施礼:“法师,那我就去了。” 她带着两人正要出去,戴璐璐忽然好奇地说:“大法师,为什么长明灯的火苗是蓝色的啊?” 在观音佛像前的神桌上,一左一右供奉着两根长明灯,上面燃着火苗。古怪的是,两盏长明灯的火苗居然都是蓝色的,蓝幽幽的。戴璐璐没有走,而是跨着高高的门槛进到殿里,来到神桌前,背着手凑到蓝色的火苗前看。 “姐,你看这火苗好美啊,细看就像是幽深的大海。小王,你也过来看看。” 小雪不高兴了,喝了一声:“佛门重地,你有没有点礼貌?” 戴璐璐一吐舌头,赶紧来到蒲团前,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念叨了几句,然后重重磕了三个头。 小雪赶紧道歉:“慧定法师,我表妹年岁小,不懂事。” 老尼姑笑着摆摆手,把戴璐璐搀扶起来,说道:“想知道为什么火苗是蓝色的吗?” 戴璐璐乖巧地点点头。 “这尊观音像名为面然菩萨,是观音大鬼王的化身法相,所以供奉他的香火,不能用普通的世间之香,用的是恶鬼恶人的灵魂。” 老尼姑这么一说,外面的天空陡然阴晦起来,光亮变得幽暗至极,整个大殿都透着一股森森寒气。 戴璐璐凭空打了个激灵,看看小王,小王也年轻,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吓得不轻。 慧定法师笑了笑,轻轻挥挥手,像是挥去了满天阴霾,一束光照了进来,每个人都拉着长长的影子。 小雪带着两个人离开,出了寺院,乃至回去的路上,戴璐璐和小王都没缓过神来。那种厚重而神秘,又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阴森,沉甸甸地压在他们两人的心头。 这天之后,戴璐璐恢复得特别快,再有几天就可以正常如初了。她也想开了,这一次让渣男害了就当交个学费了,生活的学费。 表妹这边事情处理完了,小雪翻着日历,决定在入冬之前去一趟江北,见见八家将的老哥几个,如果没什么事,这个冬天她要去三亚过。现在也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她越来越不喜欢冬天,浑身发冷,关节也疼,没有一天不是遭罪的。 就在她启程之时,戴璐璐来了电话,让她去一趟哈市。 小雪一听是哈市,眉头就皱起来,这个城市到了冬天气温能将至零下几十度,属于苦寒之地,她光是想想,浑身就难受。便一口拒绝。 “姐,你还非来一趟不可。”戴璐璐说:“你还记得我在家休息养病的时候,有个姐妹儿叫石莉的,曾经来看过我。” 小雪“嗯”了一声。 “她现在出了一点事,得了一种病,医院治不好,他们家找人看过,说是邪病。我马上想起你来了,姐,你来一趟。” “不去。”小雪一口拒绝:“他们家都找人看过了,我去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撬行。太远了,我也懒得动。” “姐,不算撬行,”戴璐璐声音颤抖:“我姐妹折磨得都快死了,你就行行好吧。我求求你了,对了,他们石家说了,只要能治好石莉的病,多少钱都出。” 小雪“哈”了一声,就要挂电话,戴璐璐带着哭腔:“姐,你忘了你的初心吗?” 小雪心里咯噔一下。 “我记得你当初要去跟师父学法术的时候,叫出……” “出马仙儿。”小雪补充。 “对,你最开始学出马仙儿的时候,就说过,要解除那些善良人的痛苦,要解决他们的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把这个初心都忘了。”戴璐璐抽泣着说。 “那我问你,”小雪沉吟一下:“石莉是善良的人吗?” 戴璐璐在电话里激动起来,说石莉最善良了,别看他们石家有钱,石莉是千金小姐,可身上一点富二代的臭毛病都没有,平时喜欢小动物,小猫小狗什么的,收养了很多流浪猫狗。花了很多钱做慈善,还去做义工…… 小雪道:“好吧,我就当是看你的面子去一趟。” 戴璐璐高兴的喊,姐姐万岁。然后告诉小雪,到了哈市,什么钱都不用花,他们石家有的是钱,衣食住行全包。 小雪挂了电话,心里很不舒服,又说不出具体不舒服在什么地方。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日石莉的面庞,这个女孩不算漂亮,当然也不丑,最让人留下印象的就是两条深深的眉毛。一般女孩有这样的浓眉,会破坏脸上的美感,但是长在石莉的脸上,却恰如其时,一点都不过分,刚刚好。 她还想起石莉身上有一股淡淡气味,那是檀香味,只有家里常年礼佛,才会有这样的味道。一个富人家的小姐,又常年的礼佛行善,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劫难呢? 小雪出江湖遇到怪事无数,也不放在心上,走一趟看看。 她当夜买了去哈市的机票,第二天飞抵哈市,戴璐璐早已在机场等候。其他城市只是降温,哈市已然飘雪,吐口气都是白烟。戴璐璐挽着小雪,坐着石家安排的车,一路进了市区。 石莉家住在一个高档小区,家里专门给她买了一套二百平左右的公寓,带着大阳台。到的时候,厅里全是人,看样子都是石家的亲戚,一个个抽烟的乌烟瘴气,阳台也站着人。 戴璐璐把小雪带到一个中年男人面前:“石叔叔,这就是我表姐,叫小雪。” “你好你好。”这个中年男人长得很面善,“认识你很高兴。” 两个人握了握手,小雪环顾一周:“他们都是谁?” 第四章 石家 中年男人自我介绍叫石中水,是石莉的父亲。他告诉小雪,这些人都是石家的亲戚朋友,大家非常关心石莉的病情,送来了很多东西,他指了指墙角。 墙角堆满了营养品,红的黄的包装,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小雪皱眉:“这里的环境太差,让他们都走吧。” 石中水看看一屋子的人,呵呵笑着,请小雪到里面的房间。小雪没有动:“我说话你没听见吗,这里所有的人都走!” 她的声调很高,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些人都聚过来,有个中年娘们问,这是谁啊。 石中水赶紧解释:“这是我从外地请来看事的师傅。她,她……”他犹豫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说:“想让大家都离开。” “这里环境不好,乌烟瘴气的,而且你们好几个人阴气很重,赶紧走吧。别在这里待着。”小雪非常不耐烦。 这时过来一个长头发的男人说:“请问师傅是哪个道上的,家里开堂口吗?” “怎么,你挺懂?”小雪白了他一眼。 长头发的男人笑:“不敢说懂,我认识的好几个朋友都是小黑山开堂口的,还有在秃顶子镇出马,他们都是很有道行。比如说陈大壮,还有老陈……” 小雪非常不耐烦:“你说的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而且和今天的事情没有关系。你们赶紧走吧,别耽误我看病。” “那你是哪来的?”长头发男人对石中水说:“老石,早知道这样我给你推荐几个货真价实的师傅。给咱闺女看病,师傅可不能乱选……” “你身后跟着两个孩子,你知不知道?”小雪冷冷地说。 长头发男人愣了,所有人都在看他。 “你最近是不是特别点背儿,做什么什么不成,经常做噩梦。”小雪说。 旁边有人提醒:“老王,你不是最近谈的公司项目黄了吗?” 长头发男人愣了一愣,不屑地说:“这些算命的手段我懂,都是江湖术,上来就对你说有血光之灾。人不如意十之八九,有谁能平平安安一点事没有,都或多或少出点事……” “你本来时运可以非常好的,”小雪说:“你鼻挺有肉,做生意是最好的,可以挣很多钱。但是你生性好色,天天没了女人活不了,而且还让人家怀孕、再打胎,业力都累积在你的身上。你的身后现在至少跟着两个婴灵,时运会越来越低……大祸临头还不自知。” 屋里鸦雀无声,长头发男人勃然大怒,过来揪住小雪的脖领子:“你信不信我打你。” 戴璐璐急了,过去掰他的手,带着哭腔说:“松开我姐,你干嘛,松开我姐。” 石中水过来打圆场:“老王老王,不至于,不至于。” 长头发男人指着石中水:“你告诉这个烂女人,她的嘴再胡说八道,我就把它唻了!”说着怒气冲冲地走了。 小雪始终就站在那,不动不摇,冲着他的背影说:“赶紧找地方超度那两个婴灵吧,再晚一点,你的气运都被小鬼儿弄光了。” 长头发男人在玄关穿上鞋,能看出他背影都在抖,开门走了。其他人左右看看,觉得无趣,也都告辞。 时间不长,屋里空空荡荡,烟气还没散去,烟灰缸里还插着不少烟头。 石中水叹口气:“小雪师傅,实在不好意思,你先坐坐,我打电话叫家政来收拾收拾屋子。” 小雪“嗯”了一声。 戴璐璐轻声说:“石叔叔,我帮你收拾。”石中水非常客气,连忙说不用,让她们两个坐好,然后从冰箱拿出可乐给她们喝。 戴璐璐对小雪说:“姐,石莉就在里屋,好像睡着了,你要不要现在去看看?” “不急,先把屋子收拾干净吧。” 趁着家政没来,石中水拉过椅子坐在小雪对面,有些为难地搓着手,好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 “石先生,你是想问我怎么收费的吧?”小雪问。 石中水尴尬至极,脸红了:“不敢不敢。” 小雪白了戴璐璐一眼,心想这丫头说话也不准成,打电话还说有的是钱,只要治好了病随便要,现在又让我开出明码实价来。 小雪道:“我先看看到底什么病,心里有数再要钱,不着急。” 戴璐璐一个心八个玲珑孔,自然知道表姐这个大白眼的意思,当下也不说破。这时候家政来了,石中水带着她去收拾屋子。小雪和戴璐璐来到大阳台,居高临下去看,哈市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雪花,整座城市都在朦胧的白烟之中。 “怎么回事,说说吧。”小雪看着戴璐璐。 戴璐璐轻轻道:“表姐,我肯定不让你吃亏就行了,你信我的。” “他家到底怎么回事?”小雪不耐烦。 戴璐璐说:“李光光你听没听说过?” “嗯,知道,八九十年代哈市一个大恶霸大流氓,后来正法了。” 戴璐璐说:“李光光当时闯社会的时候,还有两个结拜兄弟,其中一个就是石家老爷子,也就是石莉的爷爷。我也是听说,这老爷子以前是村里包水库发家的,他家的鱼又大又多,哈市不少饭店都用,那时候就挣钱挣爆了,后来开大饭店,认识了李光光,买卖也是越开越大。后来打黑,李光光团伙全都一网打尽,也不知这石老爷子使了什么路子,幸免于难。后来上了岁数,有一次大街上骑自行车,好巧不巧,让公交车给撞死了。他们都说,石老爷子一辈子精明,滑不留手,不这么死谁也弄不死他,老天爷都嫉妒他。” 小雪冷冷哼了一声,轻轻说了句“扯淡”,然后道:“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你小点声。”戴璐璐隔着阳台窗户看着里面收拾屋子的石中水,轻轻地说:“石莉的爸爸是个老实人,和石老爷子完全不一样,你也能看出来。” “嗯。”小雪点点头:“还优柔寡断,不愿意得罪人。你别告诉我,他守不住家财,老石家的家产都快败光了。” “那没有。”戴璐璐说:“也怪了,石莉跟我说,他们石家自从老爷子过世之后,买卖关了不少,她爸爸确实也守不住家财,谁问他借钱,他都不好意思往外借,去年还被一个朋友卷了四百万。可这么败,他们石家还是有钱,怎么都花不光。” 小雪冷笑:“天下哪有花不光的钱,哪有千秋万代的家业,能传三代就不错了。” 第五章 附身 石中水和家政阿姨一起忙活,半个多小时就把房屋里里外外清理一遍,为了不妨碍给女儿看病,石中水早早把家政打发走。 小雪没急着去看病人的情况,而是在各个房间走一走。 这套公寓三室一厅,还带个小阁楼,根据哈市这一片的房产定价,少说也得二百万往上。小雪一边看一边问:“石先生,你是做什么买卖的?” 石中水顿了顿,笑笑说:“开了几个饭店,都是连锁的,老家那边包着水塘,还有农家院,养的什么鱼啊猪啊牛啊,供应渠道都是自己的。这样能省不少钱。” “哦。”小雪没有继续往下问,她从阁楼下来,“我看了一圈,房子里没供着佛?” 石中水愣了一下:“没有啊,我闺女不信这些。” 小雪点点头,最后来到石莉的卧室前,轻轻推开门。现在是白天,里面拉着窗帘,阳光照不进来,屋里有些晦暗。能勉强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盖着厚厚的被子。 小雪正要走进去,石中水拉了她一下:“师傅,你这边需要什么作法的东西,我好去准备。” “目前不用,我先看看。” 这一瞬间,小雪能看出来石中水眼里是极为不信任的表情,他的性情又不好意思说。小雪心中冷笑一下,不去管他,径直进到屋里。 光线虽然差,却也能看个大概,小雪观察到屋里整面墙都布满了划痕。这些划痕很有规律,一组是三条道子,打眼一看就知道是手指甲划出来的。 人用手指甲划墙,拇指和小手指用不上,能在墙上留下痕迹的只有中间三指。整面墙上,这些指甲划痕纵横交错,上面竟然隐隐还有血迹。 小雪放轻脚步来到床边,看到石莉正在沉睡,脸色苍白。她轻轻掀开被子一角,把女孩的手拿出来,这么一看眉头皱了起来。 石莉中间三根手指的指甲几乎外翻,里面肉都露出来了,鲜红鲜红,看着触目惊心。 她轻轻把石莉的手放回去,没急着做什么,而是在屋里巡视,仔细观察那些不对劲儿的地方。她看了一圈走回来:“石先生,你女儿发病时候是什么状态?” “像疯了一样。”石中水惨然地说:“你也看到了,用指甲划墙,一绺一绺的。然后用头撞门。”他把房门打开,露出背面,木质厚门上有很多瘪凹的地方。 石中水道:“就在前几天,我接到莉莉的电话,她哭得不行了,说自己完了。我赶紧过来找她,晚上就住在这儿,结果那天晚上她就发病了。大半夜咣咣撞门,像疯了一样叫,给周围的邻居都惊醒了。我们好几个人好不容易把她送到医院,扎了安定,这一晚上才熬过去。第二天问怎么回事,她自己还不知道。” 小雪忽然打断他:“你们闻到什么味儿没有?” 戴璐璐提着鼻子闻了闻:“姐,好像是烧香的味儿。” 小雪点点头:“前些日子石莉去看璐璐,我就在她身上闻到这么一股香气。我还纳闷,她家是不是信佛,这是烧的香。” 石中水摇摇头,连说没有。 小雪快步走到床边,用手摸摸正在昏睡的石莉额头,然后道:“我现在要把她叫醒了。你们帮我准备几样东西。” 随后她说了出来,很简单,用空杯子接一杯自来水。 石中水赶紧到厨房接了一杯水来,把水递给小雪。他和戴璐璐在门口大眼瞪小眼,看着小雪要做什么。 小雪看着气笑了:“你们两个进来,一会儿帮我忙。” 等都准备好了,小雪轻轻把手覆在石莉的额头。她微微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石中水和戴璐璐惊讶地看到,石莉的额头竟然缓缓冒出白烟,像是水蒸气。 石莉一下醒了,就在睁眼的瞬间,小雪看到她的两条又浓又密的眉毛,心里咯噔了一下,非常的不舒服,像是吃了苍蝇的感觉。 石莉先是看着她,然后又看了看石中水和戴璐璐,突然惨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小雪喝了一声:“抓住她,不要让她乱动。” 石中水坐在床上,双手紧紧抱住女儿,汗如雨下,大口大口喘着气。戴璐璐才恢复身体,力气很小,可也在豁出去的帮忙,紧紧抱住石莉。 石莉一声声惨叫,声音直接拔到了高九度,那动静最后成了一种歇斯底里的长嚎,戴璐璐直接吓哭了,两只手都僵了,泪流满面。 最恐怖的是石莉的眼神,恶狠狠看着小雪,嘴里一边惨嚎,一边在狞笑,两个眼睛里似乎能淬出毒针。 小雪一把抓住她的右手,猛地拖出床外,从兜里掏出一根红色的丝线。用极快的手法缠绕在石莉中指的第一个指节上。 整个过程石莉扭来扭去,大声惨叫,然后开始狰狞大笑,小雪头上也见了汗,嘱咐石中水多用些力气,紧紧抱住她。 小雪把石莉的中指慢慢伸进那杯清水里,不断地搓着这根手指头。石中水和戴璐璐在用力之余,用余光看到,顺着石莉的手指头,竟然往外渗黑汁。进了清水里,犹如墨汁滴入,黑色慢慢晕染,黑暗在侵染纯净。 “她被附身了。”小雪冷静地说:“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她放下水杯,单手接了个手印,轻轻按在石莉的额头。石莉的眼神实在太阴毒了,甚至到了恶毒的境地,死盯着小雪,真的恨不得她死。 小雪冷笑,心想我走南闯北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我能怕了你? 手印按上之后,小雪默诵经咒,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动物的形象,她猝不及防“啊”的叫了一声,倒退了几步,正碰到旁边的那杯黑水。 杯子应声而倒,摔在地上,黑水洒了一地。 石莉盯着小雪在狞笑,两条粗黑的眉毛像毛毛虫一样动着,她慢慢闭上眼睛,倒在床上。 石中水和戴璐璐都吓傻了,两人胸口激烈起伏,尤其是戴璐璐胳膊都僵了,做着机械式的呼吸。 小雪抓住她和石中水,硬生生拖到了门外,然后关上卧室的门。 “石先生,”小雪说:“一会儿找个不用的抹布把里面的水擦干净,记得不要用手去碰那个水,有毒的。” 石中水着急说:“小雪师傅,我闺女怎么样了?” 小雪咬着下唇,轻轻说:“这个活儿我恐怕接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第六章 驱邪 听说小雪不接这个活儿,戴璐璐和石中水都懵了。小雪说了句请另请高明,便往外走。 戴璐璐赶紧追上去,做着口型问:姐,怎么回事。 小雪在玄关穿好了鞋,冲着石中水点点头,义无反顾出了门。戴璐璐赶紧穿鞋,一路追出去,到了外面拉住小雪,大声问:“姐,到底怎么了?” 小雪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熟练地点上,吞云吐雾:“你知道附身石莉的是什么吗?” “什么?” 小雪道:“是个动物精。是麒麟。” “什么?”戴璐璐听得眼睛都直了:“姐,你说什么呢?什么麒麟?” “附身在你闺蜜石莉身上的,是一只麒麟精。”小雪吐出一个烟圈。 戴璐璐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姐,你真能扒瞎,还麒麟精,这个世界上哪有麒麟?” 小雪看了她一眼,轻轻摇摇头:“说了你也不明白,总而言之,这个活儿我接不了。”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接不了,总有个理由吧。”戴璐璐不依不饶。 小雪道:“当年我拜师学法术,其中有一条门规,什么精灵都可以出手,只有麒麟精不行,见之回避。” “为啥啊,哪个师父定的,就是恒河寺的那个老尼姑?”戴璐璐不服气地说。 “那叫慧定法师!什么老尼姑,真难听。”小雪抽着烟说:“我从出道到现在,接手了很多案子,从来没见过麒麟精,今天是头一次,我心里很慌,你知道吗璐璐。门规这么规定肯定有它的道理。” 看着戴璐璐失望至极的眼神,小雪叹口气说:这几天我不离开哈市,等石家找到真正的高人再说。 戴璐璐想哭,撅着嘴唇说:“姐,你变了,你说过要解除善良人的痛苦,结果自己先躲了。” 小雪心下烦躁,挥挥手不再多解释。 她在哈市住了下来,就住在小区附近的宾馆,戴璐璐把石家的信息传给她。过了几天,听说石家找了一个看事的高人,在吉林一带非常有名,姓陈。 小雪让戴璐璐安排,她想见见这个陈高人,如果有真才实学,她自会放心退出。 经过戴璐璐的斡旋,终于定在这天见面,在小区附近的咖啡馆里。这几天很冷,到的时候,天空又开始飘雪花。小雪推开咖啡馆的门,正找着呢,戴璐璐招手:“姐,这边!” 小雪走过去,看到戴璐璐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长头发的男人,那天在石家的亲戚里见过,被自己怼走了。还有一个也是男人,戴着大墨镜,头发梳得跟狗舔过一样,苍蝇上去都打滑。 墨镜男抬起眼看她,笑了笑:“雪儿,还记得我吗?” 他慢慢摘下眼镜,小雪看得皱眉:“陈全。原来是你啊。” 戴璐璐来了兴趣:“姐,你们认识啊?” 陈全笑了笑:“我以前追过你姐,但你姐眼光太高,根本瞧不上我。” 小雪一屁股坐在戴璐璐身旁,要去兜里摸烟,陈全把自己的烟递过去:“知道你爱抽这个牌儿的,已经备好了。” 小雪也没客气,拿出一根烟点上,吐出烟雾:“以前的事不说了,陈全,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事吗?” “我听璐璐说了,”陈全道:“说是附身的是一只麒麟精。” 戴璐璐脸红了,低声说:“姐,他问我,我就说了。” 小雪靠在椅背上,抽着烟说:“这件事我劝你别进来了,道法不够,你那两下子我太知道了。” 旁边的长头发男人大怒,一拍桌子:“你这人怎么回事,你弄不了就不让别人弄吗,就这么看着我们家莉莉受罪不管。你这个女人心怎么这么狠?” 小雪轻蔑地看着他,冷冷地说:“你算什么男人。” 长头发男人咆哮,站起来想打人,陈全一把拉住他,讪笑地对小雪说:“雪姐,你当还是当年呢,士别三日也得刮目相待。你那套东西不行了。” “好吧,你自己有数就行。” 这时候服务员过来问需要什么,小雪冷冷说,不需要,站起来就走。陈全坐在那大声说:“雪姐,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害怕。” 小雪心里一翻个,转过脸看他。 陈全道:“你做不了的案子,我来做。要不要观摩一下?看我怎么驱邪的,怎么抓住这麒麟精的。” 就在这时,小雪的右眼皮子猛烈跳动,不知为什么,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檀香味。一种不祥之兆沉沉的压在心头。 她像是溺水的人,大口呼吸了两下,说道:“不需要。你有能耐你就挣这个钱。” 陈全哈哈大笑:“雪姐,你是怕看我这么能耐,再爱上我吧。” 小雪本来已经走出去,又看了看他,笑笑:“好吧,我改主意了,看看你怎么驱邪!” 长头发男人说:“陈大师,别让这女人看,她会捣乱的。” 陈全摆摆手:“咱雪姐不是那样的人。那么多年不见了,她不知道洒家现在是什么段位,让她开开眼。” 小雪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听戴璐璐说,驱邪的时间放在明天晚上,地点是市郊石中水的农家院,那里极是偏僻,怎么折腾都不会扰民。 第二天,石中水专门派了车接小雪和戴璐璐过去,道路极其难走,昨夜下了雪,能看到路边堵了很多的车。临近太阳落山的时候才到了农家院。 这个村子估计一共就没几户人家,除了石中水这个农家院还飘着炊烟,再就看不到烟火气了。寒风凛冽,水落成冰,到院子的时候,就看到墙角堆积了很多烧纸的东西。陈全戴着大墨镜,正在指挥人忙这忙那。 门口墙角拴着两只大狗,迎着寒风,站在那里没落地看着院子里忙活的人。 小雪和戴璐璐到了屋里,烧着热炕,厨房里有几个娘们做着饭,石中水出来进去,忙的脚打后脑勺。 他看到小雪,略有些尴尬,还是迎上去说,先吃饭,吃完了夜里陈大师驱邪。 小雪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脱了鞋盘膝坐在炕里发呆。戴璐璐小心翼翼问,姐,你怎么了? 小雪道:“这里不知为什么,压得我难受,气场很阴很冷,好像有什么在叫。” 这时候就听到后窗有狂风吹过,吹得窗户嘎吱嘎吱响,戴璐璐也害怕了。小雪怔怔出了一会儿神,从炕上下来穿鞋。 “姐,你干嘛去?” “有阴气从房后出来,我去看看。” 第七章 水塘 那些人在前面忙活,小雪带着戴璐璐开了后门出去。一到外面两人震住了,满眼苍茫,远处连绵起伏的大山,眼前是一大片水塘。好家伙的,说是水塘,堪称水库,衔山吞岸,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戴璐璐吐着舌头说:“这是石家的水塘?” 可能是天冷的原因,整个水面几乎看不到一丝生命的绿色,阴沉黑暗,流动的黑水。 小雪慢慢往下走,想来到岸边,下过雪地面极滑,戴璐璐小心翼翼扶着她。 到了水岸,能感觉冷风阵阵,戴璐璐冻得把衣服紧紧裹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太冷了这里。” 小雪凝着眉头:“不对,此地阴气为什么会这么重?不但有阴气,还有怨气和戾气……我呼吸有些困难。” 就在这时,身后有狗叫,回头去看,石中水牵着家里的柴狗过来了,在上面招呼:“两位,下面太危险了,你们上来!” 戴璐璐摇着小雪的胳膊:“姐,咱们上去吧。” 小雪裹了裹衣领,正要上去,谁知道石中水牵着狗下来了,“两位,下过雪岸边太滑,太危险了,你们赶紧回去暖和暖和。” “石先生,这就是你们家的水塘?”小雪问。 石中水“唔唔”了两声,牵着狗要带她们走。这条柴狗对着黑色的水塘“汪汪汪”猛叫,就在这时,从水下突然窜出黑森森的一只动物,一口咬住柴狗。 这个变故太快,在场的几人谁也没想到。就看岸边像是开了锅,水里窜出的这个动物不止一个,能有四五个,紧紧咬住柴狗,往水里拽。 石中水拉着绳子也被拖着往里走,小雪手疾眼快一把打在他的手上,绳子从他的手里脱出,就看那条大柴狗,被水里的这些黑森森的怪物,生生拽到了水塘里。 戴璐璐都吓傻了,打着寒战,两条腿都软了。 他们都看清了,水里的怪物是什么,那是很多条又黑又大的鲶鱼。每一条都跟小狗大小,露在水面有四五条,下面黑森森一大片更是数不清。 这些鲶鱼张开大嘴,里面都是倒刺,两条长须更添威猛,看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这些鲶鱼拽着柴狗,以极快的速度拖进深水,狗都来不及叫一声,就看到水面咕嘟咕嘟冒泡,连绳子都沉了下去。 时间不长,黑森森的水面荡漾起一圈暗红色。 三个人互相看看,小雪脸寒如霜,正要说什么,石中水赶紧道:“两位赶紧上岸,上去再说,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三人往屋里走,小雪问为什么水塘里会有这么多鲶鱼。石中水苦笑:“我也不知道,夏天还好,到了冬天莫名就出现这么多怪鱼,我打算明年开春请省里的专家来看看。” 戴璐璐担心地问,狗怎么办。 石中水道:“小柴狗有的是,又不能下去捞,就这么地吧。不说了不说了,大家先吃饭,然后陈大师作法。两位姑娘,别去后面水塘了,真要发生什么危险,谁也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交待之后,石中水把后门重重锁死,谁也出不去。 农村家吃饭是分桌的,里面是男人一桌,外面女人一桌,就听里面男人们大声说笑推杯换盏,能听到陈全的大嗓门:“老石,你就放心吧,闺女我看着了,简单。吃完饭,我就着手驱邪,手到病除。那啥,酒就不喝了,别耽误事。” 石中水千恩万谢,说只要闺女病好了,必然封一个大大的红包,好好感谢。 外面女人们吃的就安静了许多,小雪吃了浅浅一碗就放下筷子回屋去了,戴璐璐跟了上来。小雪往外面瞥了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姓石的刚才在撒谎。” “啊?”戴璐璐轻叫了一下。 “他说不知道水塘里的鲶鱼怎么来的,怎么可能?”小雪冷笑:“鲶鱼喜热不喜冷,按他说的,夏天没有这种鱼,反而冬天有,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或许人家水塘里的怪鱼就是反着呢。”戴璐璐说。 小雪道:“那些鲶鱼我打眼看了一下,它们应该都是食人鲶。” “那是什么意思?” 小雪道:“食人鲶食性杂,什么都吃,而且繁殖力极强,酷爱肉食。这种东西咱们国内没有,严禁养殖。” “我没明白,既然国内没有,那水塘里这些鲶鱼是怎么来的?”戴璐璐问。 小雪道:“只有一个可能,”她顿了顿:“是从国外偷渡引进的。” 戴璐璐张大了嘴,像个“o”,问道石中水为啥要费那么大劲儿引进这玩意。小雪摇摇头,表示也想不明白,就在这时候,院子里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 隔着窗户能看到,院子里闪亮一片,震得地动山摇。这里山高皇帝远,方圆几里之内鲜有人家,别说放鞭了,就算放炮也没人管。 放完了,门帘掀开,有个老太太伸进头来:“两个姑娘,陈大师要驱邪了,点名让你们去看。赶紧过去看。” 小雪冷冷哼了哼,戴璐璐不忿:“看把他嘚瑟的,没个好嘚瑟。” 他们吃饭的地方是大瓦房的二楼,下面一楼还有一排仓房,面积都挺大的,有一间门口站满了人。小雪和戴璐璐来到门口,里面点着昏黄的小灯,能看到石莉五花大绑在椅子上,陈全换了一身衣服,看着就跟死人穿的寿衣差不多,墨镜摘了,手腕缠着很多红绳,手里拿着一面神鼓。 陈全看着小雪,笑:“雪姐,里面来,暖和。” “不用了,”小雪冷冷说:“在这儿看着就行,别到时候你没整明白,怨我捣乱。” 陈全大笑:“咱雪姐不是那样的人,慈悲着呢,普度众生,是吧。” 戴璐璐不耐烦:“你到底行不行,能不能开始了?” 陈全“嘿嘿嘿”了几声,冲着门口看热闹的人抱拳:“各位,上眼啊,现在我要作法驱邪了。” 他从地上捡起一碗水,一口喝下,并没有往下咽,而是在嘴里类似漱口一样咕嘟。然后张开嘴,猛地一喷,喷了石莉一头一脸。 石莉恶狠狠看着他,眼神里似乎能啐出毒针。戴璐璐轻声说:“姐,她上身了。” 小雪没有说话,紧紧盯着石莉。 第八章 门规 陈全开始作法,甩动神鼓,鼓槌“咚咚咚”作响。他开始围着石莉转圈,一边转一边念咒,仓房中灯光昏黄,人影晃动,透着阴森之气。 这么多人在门口围观,一个说话的都没有,鸦雀无声,现场落根针都能听见。 陈全停在石莉的身后,一只手伸出来盖在女孩头上,念念有词,大喝一声:“妖精,还不离体!小心我用三位真火烧你一个魂飞魄散。” 这时就听到有人轻叫一声:“蛇,蛇。”陈全的袖筒里爬出来一条蛇,缠在石莉的脖子上,紧紧缠绕。 石莉开始惨叫,仰面朝天,两只脚在地上乱刨乱蹬。 石中水作为父亲实在是看不下去,赶忙探头进去着急地说:“陈师傅,陈大师……” 陈全一瞪眼,表情变了,不再吊儿郎当,而是极为严肃,大喝一声:“我在作法,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谁也不能捣乱!要不然都给我滚!” 小雪紧皱眉头,心事重重地看着他。 陈全的咒语越来越快,蛇把石莉的脖子越勒越紧。石莉在昏暗的灯光下,侧过脸痛苦地哀求:“爸爸,救救我。” 石中水那叫一个揪心,又不敢冒然进去,双手合十苦苦哀求老天爷放过自己的女儿。 突然之间,屋里的咒语停下来,陈全大口喘着气,蛇也松松垮垮耷拉下来,石莉垂着头像是睡着了。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一个感受,好像中间集体断片了几秒钟,前后的画面怎么衔接不上呢?难道这么多人集体失神了? 屋里的气氛愈加阴森,所有人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就在这时,石莉突然抬起头开始笑,先是“咯咯咯”,然后“嘿嘿嘿”,最后开始浪笑,笑一声断一下,再笑一声。 陈全回过神来,失魂落魄来到地上,捡起一瓶没开封的二锅头,扭开盖子自己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然后摇摇晃晃来到石莉面前。 张开嘴对着石莉就喷过去,这一口出去所有人下意识都认为是酒,谁知道喷出来的竟然是一大口鲜血。淋了石莉一身,陈全指着她,全是惊恐之色,往后倒退了两步。“嘎巴嘎巴”数声,陈全的右胳膊竟然极度扭曲,胳膊肘扭到了前面。 看热闹的人吓得往后退一步,有几个老娘们直接跑回屋。小雪站在人群最前面,面无表情看着屋里发生的事,脚下未动一步。 陈全转过头看着小雪,眼神里竟然是绝望和哀求,如同深海鱼仰望蓝天。下一秒钟,“嘎巴”的脆响,陈全右臂整个扭断,当啷了下来,他跪在地上,又吐了两口血,身子抖了抖彻底昏迷过去。 石莉坐在椅子上,嘿嘿嘿怪笑,瞅着小雪在笑,然后慢慢站起来。身上还绑着绳子,连带着下面的椅子一起拽起来。 她在往外走。 小雪倒退一步,厉声道:“石先生,带所有人回屋,赶紧的!” 石中水都傻了,勉强答应一声,让大家往屋里去。戴璐璐也害怕,拽着小雪的手臂,小雪道,“你也回屋,快!” 众人往二楼跑,石莉已经走到门口,小雪伸出手拦住。石莉站住没动,阴森地盯着她。 小雪站在那里,慢条斯理从兜里掏出一根长长的坤烟,打火机点上,吐出一口烟圈:“我跟你说,差不多得了。” 石莉笑,两条粗粗的黑眉毛动了动。 小雪微微皱眉,非常不舒服,对面这个女孩浑身都散发着黑暗的气息。小雪看着屋里昏迷的陈全,又看看石莉:“你差不多得了,附身一人,重伤一人,业力已然不小了。你说你修成这个德性得花多少年多少工夫!这么一冲动,所有修行前功尽弃。” “你懂什么。”石莉咧着嘴笑:“我告诉你,不要胡乱插手,这里面的事你惹不起。” “呵呵,是吗?”小雪叼着烟:“说说看。” 石莉道:“姓石的遭到什么报应都没有冤枉的。” 小雪心头一沉,“话说明白点。” 石莉惨叫一声,猛地扑过来,小雪往后退,一直逼着出了外面。院子里阴风大作,碎碎的雪花纷纷扬扬,院子深处的狗“汪汪汪”猛叫。 石莉浑身绑着绳子,带着屁股下面的椅子,往后门跑去。小雪赶紧跟着来到后门,门先前被石中水锁上了。 石莉退后两步,猛地往后门上撞,咣咣咣作响,传出去多远。 石中水在后面看着,想过来又不敢,急着说:“小雪师傅,我有眼不识泰山,你帮帮石莉吧,我求求你了。我女儿,太可怜了,我求求你了!” 最后声泪齐下。 石莉跳起来往后门撞,不拿自己当人,像沙袋一样又撞了上去。石中水跑了过来,哀求小雪,女儿这样他也不活了。 小雪一脸犹豫,轻轻说:“不是我不帮你,我确实有门规。” 石中水指着她:“小雪师傅,你,你,心太狠了!”他大声叫人帮忙,女人们藏在远处惊恐地看着,男人们都跑过来帮忙,紧紧抓住石莉。 石莉已经歇斯底里,脸色苍白,长头发打湿了披散在额头。人已气若游丝,还想挣脱束缚,去撞后门。 小雪从人群里退出来,戴璐璐拉住她的胳膊:“姐,你没事吧。” 小雪脸色白的像要晕过去,“璐璐,看看有没有车,我们走吧。” “姐,石莉犯病了,我们就这么走吗?”戴璐璐着急地说。 “我有门规……” “姐!”戴璐璐看着远处几乎要死的石莉,心疼的不行:“姐,要走你走,我留在这儿帮忙。我姐妹儿犯什么错了,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惩罚她?你害怕门规你走!” “璐璐,我是真想帮忙,可是门规……” “行了,”戴璐璐一向敬重这个姐姐,这时候眼神里全是鄙视:“姐,你走吧,我要去帮忙了。”她一个小姑娘要冲过去,和那群老爷们一起保护石莉。 小雪听到戴璐璐在嘟囔,“还不忘初心呢,还解救善良的人呢,都是说说的。” 小雪一回头,又看到仓房里昏迷在地上的陈全,没有人管他,所有人都去那边帮忙了。陈全的胳膊扭曲在胸前,衣服上吐得都是鲜血。 小雪嘴里喃喃:门规,门规…… 第九章 累世 小雪听到一声惊呼,围堵石莉的众人全部倒在地上,石莉像疯了一样挣扎。她力气极大,屁股下面又是椅子,轮起来把所有人都撞在地上。 石中水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呼喊着“救救我女儿,救救我女儿……” 戴璐璐被撞在一面墙上,她前几天刚打过胎,此时动了真气,脸色苍白,抱着肚子。小雪扭头又看到仓房里无人问津、昏迷不醒的陈全。 她深吸口气,慢慢走了过去。所有人都摔在地上,能走动的只有她一个人,她的步伐缓慢而有力。踩过人群,来到发疯一样的石莉面前。 “我说,差不多就行了。”小雪抱着肩膀歪着胯,手里叼着香烟,一口口吐着烟雾。 “我们最好井水不犯河水。”石莉恶狠狠地看着她,嗓音发粗,听起来像是个男人。 “那你现在收手吧,我不会追究,给自己也是给我行个方便。”小雪弹弹烟灰。 “你去死吧你!”石莉恶毒地笑。 小雪点点头,突然窜步向前,整个过程毫无征兆地出手,电光火石之间来到石莉近前,猛地伸出手卡住石莉的脖子。 石莉低着头,想用下巴把她的手别开,嘴里发出老牛一样的声音,“嗯~~嗯~~~”。 小雪叼着烟,掐住她的脖子,一步步往前进。石莉弓起身子对抗,竟然力气没有对面的大,一步步倒退,一直到了墙角。 小雪紧紧掐着她的脖子,怼到墙上,另一只手从嘴里拿开香烟,朝着石莉吐出一股烟雾。石莉呛得直咳嗽。 “我决定了,”小雪说:“你给脸不要脸,我也没办法。” 石莉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会后悔的。” 小雪把烟扔在地上,然后把一只手的中指含在嘴里,猛地咬破,用中指的血在石莉的额头按了一下。石莉看着她,目光渐渐晦暗,摔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小雪目光坚定,对那些人说,把她放到仓房,我一会儿出手收拾。再把陈全抬到屋里。 戴璐璐捂着肚子过来,“姐,你终于出手了。” 小雪“嗯”了一声。 众人七手八脚把石莉抬到仓房里,陈全已经被抬进了屋,小雪仔细查看他的伤势,用水把自己配制的药丸送到他的嘴里。 陈全好半天醒了,勉强睁开眼,看着小雪,轻轻说:“雪姐,让你见笑了。” 小雪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发:“明知不敌还上。” “不是有你在吗?”陈全剧烈咳嗽,又喷出一些血沫子。 “别说话了,明天你就离开这里,我给你一张方子,照单抓药,养几个月就没事。我把你的胳膊也固定好了,明天出去找个骨科医院重新上药。”小雪轻轻说着。 陈全看着她笑了笑,闭上眼睛满足地睡了。 石中水搓着手过来:“小雪师傅,我算是服你了。下一步你说怎么办?” 小雪道:“这个邪好驱,但是有两个问题沉甸甸压在我的心里。” “您说。” “石莉是被麒麟精附身。一般附身有三种情况,第一种是佛法普度,附着人身来听闻和修行佛法,这一般也是北方出马仙儿里有的。我问过你,石莉并不信佛,对吧?”小雪问。 石中水认真地想了想:“没有错,她确实不信,以前不信,现在也不信。如果是这一条解释不通,因为我信佛法,我爹活着的时候也信,如果说附身,也应该奔着我来,为什么冲着我闺女?” 小雪点点头:“第二种情况是孽缘,累世的因果。” 石中水愣了一下,小心翼翼问,这个累世指的是自己的前世,还是家族的延续? 小雪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石中水赶紧摆手。 小雪道:“最后一种就是撞邪。情绪波动比较大、身体比较弱、没有强的控制力和定力的人,就容易被控制。” 石中水挠头:“也不像。我女儿是985大学的,常年健身,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都嘎嘎的,怎么可能中邪呢?” 小雪看着他的眼睛说:“驱邪简单,难的是怎么去根。我不可能把附身的麒麟精杀了,只能暂时把它赶走,如果不解决源头问题,它还会再来。” 石中水摸出一包好烟,递给小雪:“小雪师傅,这是你最爱抽的烟。” 小雪“嗯”了一声,问啥意思。石中水又摸出一张银行卡:“小雪师傅,那些后话先不说,先让我女儿恢复正常,把附身的妖精赶走。这件事结束之后,我马上带着她出国,我们出国总行吧?!我就不信那妖精能耐这么大,远渡重洋去祸害我闺女。” 小雪接过烟,拿过一张银行卡,点点头说:“好,既然你是这么个意见,那我尊重你。还有个事,陈全为了救你的女儿受了重伤,这张卡就留给他,这是他应得的。” 小雪把银行卡放在沉睡中陈全的上衣兜里。 石中水点头如捣蒜:“小雪师傅,你的那份我再备,肯定比这个要丰厚。” 小雪点点头:“现在就开始吧,赶早不赶晚。我需要四根长蜡烛,四根长香,一个香炉。” 石中水问还需要什么。 小雪道:“其他不用了,还有,再作法的时候,所有人不能出房门,把门插进,外面院子里不管发生了什么状况,谁也不准出来。” 石中水喉头动了动,担心地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小雪道:“放心,你女儿的命在我身上,我既然接下这个活儿自然就要护佑她的周全。出了问题,我替她偿命。” 石中水念叨着“不至于,不至于”。 按照小雪的吩咐,东西都准备齐了,全都放在仓房。按照小雪的吩咐,所有人都藏在屋里不能出去,门窗插紧。戴璐璐拉着小雪的手,眼泪出来了,抽泣不停。 小雪摸着她的头发,柔声说没事,你姐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条小阴沟也不会翻船。 小雪独自一人来到仓房,把门轻轻掩上,外面夜已经深了,狂风大作,吹得门框嘎吱嘎吱作响。她慢条斯理地点燃一根烟,用烟头把四根长蜡烛点燃,然后又燃起了四根长香。 她叼着烟把四根蜡烛进行特殊排列,三根在前,并排一起。小雪轻轻念叨:“供奉佛法僧。”然后把最后一根蜡烛放在后面,她念叨着:“护法灯。” 那四根长香插在香炉里,抱在怀里,她慢慢盘膝坐在地上,位置就在石莉的身前。 第十章 面然 小雪布置好法阵,抱着香炉坐在阵中默默吟诵法咒。仓房寂静,唯有外面的风声阵阵,吹动着门板在嘎吱嘎吱作响。 小雪置若罔闻,完全进到入定状态,经声似不从嘴出,而是由心而发。 忽然,石莉醒了。 她痛苦的动着,全身绑定而无法动一下,先前还有力气拽着椅子走,现在站都站不起来。 小雪听到了后面的声音,没有动,依然在入定状态,经文念得越来越快。 石莉恶狠狠地说:“你是不是想鱼死网破?啊?!”声调猛地太高,飚到了高九度,那叫一个刺耳。 小雪依然不动不摇。 石莉极为痛苦,先是笑然后哭,最后泣不成声:“放了吧,求求你了。”声音完全恢复了女孩的声音,娇柔可怜,任谁都不忍卒听。 可小雪却冷若冰霜,不动如山,该干什么干什么,像是一尊只会念咒的石像。 而后石莉开始惨叫,歇斯底里地,满嘴都是国粹,口吐芬芳,骂小雪是婊子,从祖宗十八代一直骂到现在。 小雪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全当狗放屁。 石莉忽然咯咯咯笑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特别可怜。”她特别开心:“你在装什么伟大啊,其实你是最可怜的!三十多岁了,一个老女人,到现在也没个男人爱你、疼你。你一辈子就这样了,连怀孕生孩子的资格都没有,一辈子当不了妈妈!哈哈哈,快来看这个可怜的女人啊。” 小雪嘴角微微动了动,心内起了波澜,这一瞬间暗叫不好,一阵阴风吹在身上,再入定已经晚了。 她感觉浑身紧巴巴的,所有的关节似乎都封闭住了,全身的肉往里缩,自己如同锁在一张紧紧的人皮里。小雪心里像明镜一样,自己这是被附身了。 附着在石莉身上的麒麟精,上了自己的身。 一个细细的声音从心底升起来:“你说你多可怜,平时连个朋友都没有,这也就罢了,连个男人也没有。一个女人如果这辈子都当不了妈妈,真是白来世间走一遭,没有孩子,没有男人,可怜呦,可怜呦。老了孤苦伶仃一个人,可怜呦。” 小雪想充耳不闻,那股力量在身体里游走,扎进了心里,一股从心田底升起来的烦躁,充斥了全身。 她大口喘着气,像是落水的人急速下沉,下沉。 细细的声音笑着:“我当你怎么个能耐呢,不过如此。先封你的眼!” 话音一落,小雪瞬间看不见了,知道自己的眼睛被神封了。细细的声音笑着:“我再封你的耳!” 小雪瞬间听不见了。 “我再封你的嘴,你的鼻,你的觉识。”随着连续的声音,小雪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无边无垠的黑暗深渊。 自己的身体已经感受不到了,唯有一团意识觉醒,还知道“我”的存在。 “嘿嘿,你原来就这点能耐啊。”细细的声音回荡在黑暗的深渊之中,“我还以为你怎么伟大呢。接下来,我要把你最后一丝灵智给吞了,你就安心去吧。” 话音一落,黑暗里出现了一团深红色火焰,小雪此时看不到听不到更觉知不到,那团火焰如同梦中之物,既模糊至极,又清晰存在。 火焰在黑暗中奔驰,犹如一匹大火焚烧的麒麟马,细节模糊,却透着俊美妖异,不可琢磨。 小雪暗暗念叨,原来这就是你的真身。 火焰逐渐奔驰靠近,小雪什么都感知不到,但似乎又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热浪。一声尖啸,火麒麟到了近前,就在吞噬小雪的瞬间,它停了下来。 火麒麟在黑暗中看着眼前的东西,又是尖啸一声,瞬间往外逃。因为此时此刻小雪也显出了法身,那是一尊菩萨像,浑身金衣,头戴宝冠,手里拿着长长的一条法杖。 火麒麟在黑暗中奔驰,火焰时涨时消,能看出它内心焦躁至极。法身菩萨像转眼就到了,高高举起法杖。 黑暗中传来细细的声音:“你,你怎么会有法身……而且还是,”它顿了顿,说道:“面然菩萨。” 小雪淡淡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身即道场,面然菩萨祭出法身,在我的身体里修行、积累福德。” 说到这里,小雪想起当年的往事,自己那时候刚刚拜还没出家的慧定法师为师,学习道法。三个师兄妹,“风雨雷”,加上自己的“雪”,一共四个人入门学习。那三个人进步神速,很快能自立门户,只有小雪迟迟不入港。 直到有一天,她奉师命,夜晚独自一人在面然菩萨的佛堂里守夜,深夜中得面然菩萨神授。自己将以肉身为道场,接纳面然菩萨在红尘中的法身,两人一起修行,一起积累福德,一起普度众生。道法超然,神力通达。 但这一切是有代价的,那便是放弃世间的一切,钱财、爱情、子嗣……自己将永远做不回普通的女人,也享受不到世间的幸福。 自己便是那佛前的一盏灯。 小雪借着面然菩萨的法身,说道:“麒麟,你罪犯天条,附着无辜人身,依仗法术祸乱无辜人家,妨碍常人生活,恶口诅咒良人善民,最重要的一条,你还仗着法术重伤道友。按理你将杀无赦,念你修行不易,你去吧。” 面然菩萨高高举起法杖,在黑暗中飞快既至,直奔火麒麟。 麒麟细细的声音苦笑:“无辜人身?无辜人家?你若知因果,便不会怪我。” “就算有情可原,你现在也是罪不可赦!”面然菩萨从天而降,法杖对准了火麒麟的脑袋,重重砸了下去。 火麒麟没有躲,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竟然以身赴死,四条腿盘起在黑暗虚空之中,就等着法杖下来。 法杖停在火麒麟的脑袋上,却没有砸下去,面然菩萨冷冷地说:“我倒想听听你的因。” 火麒麟笑:“这就对了,不听我的因,你也会卷入这场纠纷之中,业力黑水恐怕没那么容易洗干净。石莉的爷爷当年……” 话音未落,这时黑暗中突然爆亮一闪,像是核武器瞬间爆炸,面然菩萨大惊,收回法杖急速回退。只见黑暗里多出一个黑影,拿住了火麒麟迅速遁走,逃出黑暗。 小雪猛地睁开眼睛,从定境出来,石莉垂着头昏迷在椅子上,蜡烛的火苗和香火全部熄灭,屋门大开,一阵阵冷风吹进来。 只见一个黑影,顺着院子,以极快的速度往外跑。 一个神秘人出现,关键时刻救走了火麒麟的精灵。 第十一章 佛女 小雪站起来,正要追出去,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呻吟声。是石莉醒了。她痛苦地说:“头好疼,头好疼,救救我。” 小雪犹豫一下,还是先查看她的情况。石莉刚刚苏醒,浑身酸痛,又冷得厉害,不过能看出来,她恢复了自我意识,附身的脏东西走了。 小雪把绳子给她解开,石莉软趴趴靠着她,轻声说,姐,我这是怎么了? 小雪看着敞开的仓库大门,在心里叹口气,告诉她没事。她搀扶着石莉,从仓房里出来,一直到了房门口。 门窗紧锁,石中水趴在门的玻璃上看着,看到女儿出来了,顾不得小雪的嘱托,赶紧把门打开。小雪略有些不高兴,想想已经不碍大局,扶着石莉走进屋里。 所有人都围过来,石中水抱着女儿哇哇大哭,石莉说头晕,身体虚弱不得了。石中水赶紧带着女儿到里屋,让几个亲戚照料,先躺着睡一觉再说。 都收拾完了,石中水当着众人的面“噗通”一声给小雪跪下。小雪吓了一跳,这半大老头跪在这儿算怎么回事。所有人一起看着,雅雀无声。 小雪赶紧把他扶起来,石中水激动的嘴都飘了:“小雪师傅,我太感谢你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石莉是我的心头肉,她妈过世的早,我就这么个宝贝闺女,杀了我都没关系,但不能动她一个手指头。你今天救了她的命,就是我们石家的大恩人。石莉现在身子弱,我替她给你磕俩头。” “用不着。”小雪道。 众人议论纷纷,暗挑大拇指,嘁嘁喳喳都在说,这个女人真厉害。 戴璐璐脸上有光,抿着嘴笑,骄傲的不得了,过来挽着表姐的胳膊就不撒手了。 石中水给小雪做了个眼色,小雪跟着他到了里屋。石中水把门关上,轻声说:“小雪师傅,你给我留个银行账号,还是怎么的,等过两天,不!明天,明天我带闺女回城,第一时间把酬劳给你打过去。” 小雪道:“我没账号。你把钱存好银行卡,交给璐璐吧,璐璐给我。” 戴璐璐趾高气扬,小脖子挺挺着:“我是我姐的经纪人。” 小雪忽然道:“璐璐,你先出去,我和石先生说两句话。” 戴璐璐有些小脾气,噘着嘴说:“刚才还说我是你经纪人呢,这就不让听了。”别扭归别扭,她还是老老实实听话,从屋里出去。 房间里只有小雪和石中水两个人。小雪道:“石先生,附身在你女儿身上的麒麟精暂时是离开了,以后会不会回来,这不好说。要彻底根绝此事,必须找到源头。我和麒麟精斗法的时候,曾经问过它,它当时没说出来。” “小雪师傅,你明说吧,我有点听不懂。”石中水坐在炕上,袖着手说。 小雪道:“好吧,我就直说,冤有头债有主,那麒麟精为什么不找别人,非得找你闺女,这里是有原因的。我要知道你们石家到底都做过什么事。” 石中水看看她,问道,你抽烟吗? 小雪摇摇头,“你赶紧说吧。” 石中水坐在炕边,也不说话,死盯着地面看。 “你如果不说,这件事终成隐患,” 石中水收回目光,说道:“小雪师傅,等我女儿好一点,我送她到国外定居,手续都差不多了,护照也快下来了。到时候她远居海外,远离是非。” “以后再不回来了是吗?”小雪质问:“一辈子远离故土,终生再不踏入国家一步?那行,如果你这么打算,我也无话可说。你记着,任何的因果,不会因为时间和空间的跨越而自动消失,只要根源还在,可能石莉躲过去了,但她以后的孩子恐怕还会重蹈覆辙。” 石中水浑身哆嗦,“有些事我没法说。” “那你就先挑能说的说。”小雪不耐烦:“你以为我爱管你们家那些破事?救了石莉,我已经完成了任务,名利双收!继续下去,很可能连我都得掉进你们家这口业力的大染缸里。算了,“她摇摇头:“到此为止吧。” 小雪往外走,只听“噗通”一声,回头看,石中水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小雪师傅,我知道错了,我告诉你怎么回事,你救救我们石家。” 小雪没动地方,冷冷地看着他。 “最早是我爹,”石中水从地上站起来,抽着烟说:“他就是个农民,七八十年代时候还在火车站当钳工。” 小雪知道这些江湖黑话,所谓钳工就是小偷,扒手。 “他怎么发家我不太清楚,”石中水说:“他这样的事很少说,有一次跟我简单说过,非常传奇。他有一次在火车站扒东西的时候,扒了一个姑娘的包,那姑娘像是乡下来的,大包小卷,傻乎乎的。这样的肥羊一出现,多少人都盯上了。那时候我爹功夫不深,最后下手就摸了一团花布,脏兮兮的准备要扔,就在这时他发现花布里面包着东西。打开之后,居然是一个金属菩萨像。他跟我说,从来没见过这种佛像,从额头到脚面很多部位用红点儿标记。那些红点看起来像是朱砂,后来才知道是血。” 小雪听着,疑惑地问,那是什么菩萨像? 石中水摇摇头:“我爹说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没把佛像扔了,而是带回了住所,从那天开始,他听到了菩萨的声音,从此飞黄腾达。“ 小雪听得都愣了。 “我爹慢慢开始发迹,他每一步都是听佛像的要求,当年包了水塘,哦,你也看到了,就是房后这个。水塘养鱼赚了第一桶金,开始在村里买地,去城里买房子,又连锁了几家大酒店。当时和哈市道上赫赫有名的李光光都称兄道弟。直到有一天……” 石中水说:“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上门,问他讨要菩萨像。” “是当年的乡下女人?”小雪问。 石中水摇摇头:“按年龄看不像,我见过这个女人,她出现的时候年龄不大。当时已经过了很多年,乡下女人早成中年大婶了,不会如此年轻。出现的这个女人非常年轻,十八九岁吧,长得很妩媚,”他苦笑一下:“我当时已经二十来岁,看着这样一个女人,把她当成了女神。” 小雪皱眉:“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十八九岁的女人,不,应该说是女孩,她出现后,问我爹要菩萨像。我爹就给她了。” “奇怪,这佛像保佑你爹大富大贵,他能这么轻易把佛像送出去?”小雪问。 石中水道:“这个女孩说,她是这个菩萨像的化身,她即是佛。” 第十二章 供奉 小雪意味深长地问,你父亲当时信了? 石中水苦笑:“信了。不由得他不信,那个女孩露出了神通。我没在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把我爹震住了,他完全相信了这个女孩就是菩萨的化身,把佛像交给了她。女孩拿到佛像后对我爹说,佛像虽然不在,但如果你按照规矩来供奉,还是能延续你们家的富贵,子孙后代还是可以享受的。” 石中水抹了一下脸:“女孩告诉我爹供奉的方法,这个方法一直延续到我这里,我也在这么做。我爹过世之后,我天生不是生意人,很多商铺都关了门,但说来也怪,我们家还是不断地往里进钱。这是供奉起了效果。” “你们供奉什么?”小雪问。 石中水迟疑一下,一咬牙说道:“您看到我们房后的水塘了吗,里面养着很多鲶鱼,那都是我从国外引进的。这些鲶鱼繁殖很快,爱吃腐肉,我每个月都要杀掉新鲜的五牲,必须是活的小的,猪狗鸡羊牛这些,扔进水里让鲶鱼吃。这些鲶鱼是经过菩萨像开光的,它们吃完就相当于供奉了。具体什么道理,我也不太清楚。” 小雪手发抖:“只是这样?” “是,是。”石中水道:“我知道这很残忍,但毕竟只是动物,我不杀也会有别人买了吃。供奉之后,菩萨像就会保佑我们石家一直富贵下去。” “为什么会出现麒麟精附体的事?你们家哪个环节没做到位吗?”小雪问。 石中水苦笑说:“可能是我女儿反对吧。我把家里这点事告诉了闺女石莉,莉莉说这是迷信,是邪道,她不会做这种事的。她们这一代人的想法和我们老辈儿人完全不一样。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也就不强迫她了。后来我自己也疲了,每个月这么搞劳民伤财不说,我感觉自己身上沾满了血腥味。后来渐渐停了。“ “停了之后反噬来了?”小雪问。 石中水苦笑:“是的,先是生意出了大问题,我一个非常信任的经理卷了钱跑路,我背上了债务。然后就是女儿出了问题,变得古古怪怪,身体状态一天比一天差。没办法我恢复了每个月的供奉,但依然没有好转,我只好去找那个漂亮女孩,问问她怎么办。她说,我对佛懈怠,用心不诚。如果要体现诚意的话,不能只供奉牲畜了,必须供奉……” “供奉什么?”小雪紧紧地问。 “人。”石中水从牙缝里吐出这个字,整个人像是瞬间抽空了力气,倒在炕上气喘吁吁。 石中水苦笑:“我是坚决不会干这种事的,所以才招来了女儿这般横祸。要想彻底解决这件事其实很好办,就是找到那个女孩,她号称是菩萨化身,她一定有办法。” 小雪心中狐疑,难道救走麒麟精的就是这个女孩? “你知道在什么地方能找到她吗?”小雪问。 石中水犹豫了好半天,从兜里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小雪师傅,你如果和这个女人发生了冲突,不要……不要提我们家好吗?” 小雪拿起来看看,径直往外走:“明天记得钱到位。” “放心,放心。” 出了门,两个人像是极有默契,谁也不提屋里发生的事、说过的话。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小雪检查了石莉的情况,她已经醒了,精神头还有点差,但已经恢复了意识,看着没什么大碍。 石中水让女儿给小雪感谢了一番。吃完早饭,一行人离开了农村,一上午的奔波,到了哈市。 车子先送陈全去医院,陈全笑着说:“雪姐,让我那坐坐呗。” 小雪笑着一推他:“死德性,到什么时候都不忘占便宜。” 陈全从车上下来,看着她说:“雪姐,有事说话啊,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老陈这条命是你的。” 小雪笑着说,行了,看你埋汰那样,谁稀罕你要的命。 送走了陈全,把石家父女送到另外一个小区的住宅,然后又送了戴璐璐。戴璐璐下车的时候,小雪突然叫住她:“璐璐,你晚上开车到这个附近等我。” 小雪把手机上的地图给她看,戴璐璐有些奇怪:“姐,这不是商业区吗,晚上你去那干什么?” “你别管了。你现在回家睡觉,晚上可能就睡不了。”小雪说:“你到这个地方等我,如果我一晚上没回来……”她顿了顿:“那你就不要等了。” “姐,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你别吓我啊。”戴璐璐脸色都白了。 小雪笑着看看她,拉上了车门。 司机按照小雪的嘱咐开到了商业区的步行街,小雪一个人下了车,逛了逛街,显得非常悠闲。这一天都优哉游哉,去吃了特色美食,看了电影,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小雪信步来到一处办公大楼,顺着进进出出的人流,进了大楼内部,坐着电梯到了十四楼。 现在正赶上要下班的时候,这家贸易公司里往来员工不断,小雪进了卫生间,藏在最里面的单间里。时间一分一秒的熬过去,到了晚上八点多钟,外面已经没有人声了。 小雪偷偷从卫生间出来,到了走廊,黑暗的楼道里寂静无声。这里有一道玻璃门已经上了锁,今天晚上她是出不去了。 小雪心一沉,没想到这里还有这样的防盗设计。她把口罩和帽子戴上,小心翼翼顺着走廊来到办公区,里面灭着灯,能看到很多的隔断。现在已经入夜,早已没有白日时工作的喧嚣。 小雪小心翼翼走在办公区,仔细四下里看着,然后来到了里面的房间,有小会议室,还有老总办公室。她站在老总办公室前,慢慢推开门,门没有锁应声而开。 屋子面积不算很大,但收拾得很有特色,墙上挂着《大江东去》的巨幅毛笔字,靠着窗放着鱼缸,里面养着数条大红鲤,正在游动。 小雪闻到了浓浓的一股檀香味,味道来自角落的神龛,上面供奉着一尊菩萨像。 第十三章 小鱼 小雪到佛龛前,看着里面的菩萨像,陷入沉思。 她在办公室走动,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厚厚一沓文件。把文件夹打开,上面是公司一个谈判项目,最下面是负责人的签字和盖章。看着这个盖章,她呆呆出神,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 小雪眉头一挑,看着一个女人幽灵一般走了进来。 “我早应该想到是你。”小雪看着眼前的女人说:“咱们多少年没见了。” 进来的女人看着小雪,似乎也不觉得意外,坐在老板台对面的椅子上,“十年了吧。” “小鱼儿,真的是你。”小雪说:“师姐。” 这个女人长得很妩媚,笑起来甜甜的,有点像过去的女明星林凤娇。她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浑身带着寒气,慢慢撩动长头发,真是撩死人不偿命。 这个叫小鱼儿的女人笑了笑:“难为你还记得我。” “我们师兄妹四个,‘风雨雷雪’,你是‘雨’。当时你不喜欢‘雨’这个字,算命的说,名字里带雨的女人婚姻和情感都不好,所以你就背着师父,擅自改成了谐音,叫小鱼儿。”小雪说:“这些我都记得。” “你还知道什么?”小鱼儿颇有兴趣地问。 “昨晚作法,出手雷霆万钧之势从我那里把麒麟精劫走……我细想想,整个东北也没几个人。范围缩小了很多,今天来到这里,看到文件上的名字,更确定是你了。” 小雪把文件扔在桌子上。 小鱼儿道:“下班之后我刚到家歇会儿,辅导孩子做功课,门禁警报就响了。你说你干嘛啊,要来就白天来呗,大大方方的,咱们有事谈事,有感情唠感情。现在大半夜的,我还得扔下孩子专门过来逮你。” “欢欢还好吗?”小雪问:“十年没见了,成大姑娘了。” “刚上初中。学习不咋好,我托了好多关系才转到一个小重点。唉,但凡她有点咱们当年的机灵劲,我这个当妈的都不用费这么大力气。” 两个女人唠起了家常,你一言我一语,说到后来颇为唏嘘。 小鱼儿道:“其实这些年,我听过很多关于你的传闻,你加入了八家将,咱们东北能有如此殊荣,你是第一人,我是打心眼里替你高兴。我就在想,咱们姐妹儿甭管什么时候,千万不要反目为仇。担心着担心着,没想到真的发生了。” 小雪从包里摸出一包烟递给小鱼儿:“师姐,抽吗?” 小鱼儿摇摇头:“你忘啦,有女儿之后我就把烟戒了。说说吧,你来做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 小雪问:“师姐,为什么要用麒麟精祸害石家?” “咦,石中水没跟你说吗?”小鱼儿道:“他们石家靠供奉面然菩萨,许诺下了愿望,生生世世享用富贵。” 小雪看着佛龛上的菩萨像,“面然菩萨不会接受这样的供奉。他们把新鲜的五牲投到鲶鱼池里,让鲶鱼生生吃掉,这不是菩萨做的事。” 小鱼儿笑:“石中水没跟你说实话,他爹石建国是怎么发迹发家的?何止是供奉五牲,他还供奉了活人!” 小雪眼睛瞪圆了。 小鱼儿道:“八九十年代那时候街面还乱,市郊曾经出过连环案件,无声无息的发起,无声无息的落幕,外人很少知道。那便是流浪人员失踪案。连续失踪好几个人,有流浪的,拾荒的,要饭的。这些人没有经过登记,流动性也大,查了一段没有下文,没了也就没了。其实是被石建国投到了鲶鱼池,供奉出去了。“ 小雪听得浑身发寒:“面然菩萨不会允许这种供奉存在。” “或许你不知道吧,”小鱼儿道:“我就是菩萨在人世间的化身。” “你什么意思?” 小鱼儿笑:“这件事我没和任何人说起过,有一天晚上,师父安排我去佛堂守夜,就是那天夜里我听到了菩萨的召唤。我是她选中的化身,她会赐给我神通神力,我要替她普度众生,为她积累世间供奉出来的香火和灵气。” 小雪的寒意已经从心底生发到了脚下。 “师妹,我们多年未见,不要为这些细枝末节坏了交情。”小鱼儿说:“我会和石中水交涉,如果他女儿答应继续用鲶鱼池供奉菩萨,我会给他们家一个机会。如若不然,不要怪我雷霆手段!” 小雪脸色苍白,低声说,“不对,不对,这里一定不对劲儿。菩萨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小鱼儿站起来:“好了,咱姐妹说开了比什么都强,这件事你不要管,我也当没发生过。” 小雪低着头往外走,小鱼儿在身后道:“小雪。” 小雪没有回头,停下了脚步。小鱼儿道:“要不然你随我回家吧,看看欢欢,你们已经十年没见过了。” 小雪没有说话。 小鱼儿道:“当年我生她的时候动了胎气,她落地身子就虚弱,差点夭折,还是你这个当姨的,日夜护理,她才捡回这条命。我为菩萨化身,得到菩萨的神通,一方面是为了众生,一方面也是为了给我女儿续命。” 小雪回头看她。 小鱼儿道:“所以我说,石家的事你就不要管了,这里自有因果,我和欢欢,我们娘俩也在其中。” 小雪点点头:“我想找菩萨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我不相信会有这种供奉,这里一定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怎么我说话你不听呢,”小鱼儿有些焦躁:“收手吧。你装什么圣母?小雪,咱们姐妹儿学艺那么多年,我会不知道你?假圣母,装的比什么人都伟大,其实我们私下都谈论过你,说你一点没有人味。” 小雪心如刀绞。她知道再在这里留下去,恐怕要不欢而散,便调头就走。 办公室的灯光下,能看到小鱼儿焦躁不安的影子,来回走动。小雪来到走廊外面的玻璃门前,门上着锁,她回到办公室,问小鱼儿要钥匙开门。 小鱼儿正跪在佛龛前,双手合十,冲着面然菩萨磕了三个头。小雪没敢打扰她,等头磕完了,小鱼儿站起来面无表情。 “师姐,钥匙给我,我离开这里。”小雪说。 小鱼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刚才菩萨告诉我,我们两个只能有一人可以做她的化身。今天晚上,只能有一个人能走出这间办公室。” 第十四章 湮灭 小雪脸色变了:“师姐,至于吗?” 小鱼儿面色阴冷,看着旁边的菩萨像,道:“这是菩萨的指示,我必须要听。” “师姐,”小雪轻轻说:“这里肯定有问题,你是不是受到什么妖物蛊惑了?你根本就不是面然菩萨的化身。这样好不好,我替你看看。” 她走到神龛前,伸手摸上面的菩萨像。一般来说,没有开过光的佛像很容易被邪灵占据,放在人家里吃香火,一般人不认得,照样供奉,殊不知祸患无穷。 小雪觉得师姐的功力,如果佛像里占据邪灵,她不会不认得,这里一定有想不明白的玄机在。 小雪心里清楚,她知道真正的面然菩萨化身在哪,真佛就在她身上。 怎么可能又分出化身给师姐?小鱼儿一定是受到了妖物的蛊惑。 小雪刚摸到菩萨,忽然小鱼儿的手晃了一晃,一股白烟扑面而来。小雪暗叫不好,没等躲开双眼被烟雾迷住,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师姐……” 她话音还没落,就感觉胸口巨疼,有人一脚蹬在上面,她吃不住力,连续后退摔在老板台上。后腰正好磕在边台的边缘,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小雪摔在地上。 她什么都看不见,眼睛往下流眼泪,使劲儿睁都睁不开。她明白,刚才那一把白烟,是小鱼儿甩出来的香灰。抓了一把,全都扔在自己的脸上。 她摔在地上,后腰疼得钻心,两只手在地上乱摸。忽然手背剧疼,一只高跟鞋踩在上面:“小雪,原来你在骗我。” 小雪气喘吁吁地说,我怎么骗你了。 小鱼儿的声音传来:“刚才面然菩萨跟我说,你也有她的化身。她不可能有两个化身,对不?我才是她唯一的化身,对不?” 高跟鞋在手掌上捻着。 小雪没有感觉疼痛,心里都是悲恸,“师姐你变了,我们是同门师兄妹,比亲姊妹都亲,你能下得去手?!” 小鱼儿轻轻说:“我的世界里只有两样东西,面然菩萨和我女儿,其他的东西只要违反了这个原则,都可以消亡。” 她话音一落,小雪依声辩位,猛地抓住她的一只脚。 小鱼儿惊呼,小雪猛地往后一拽,就听到一声巨响,小鱼儿摔倒了好像砸坏了什么东西。 就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菩萨,我的菩萨,你怎么把我的菩萨砸坏了!小雪,你死定了。” 小雪双眼被迷,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这些年九死一生积累出来的经验,她大致判断出办公台和自己的距离,猛地在地上一滚。眼前骤然一黑,马上判断出来,自己已缩在大办公台的后面。 小鱼儿要抓到自己,必须从大办公台后面转过来,这就需要一点时间。小雪照自己的手心吐了两口吐沫,把口水擦在自己的眼睛上,再睁开的时候,视线多少恢复了一些。 果然小鱼儿手里提着什么东西转过来。小雪没等她到近前,猛地把老板椅推出去,小鱼儿猝不及防被扑倒。 趁这个机会,小雪从地上爬起来往外跑。 小鱼儿在地上抓住她的裤腿,不让她逃走,两人在地上撕扯。神龛摔在地上,香灰洒的到处都是,面然菩萨的佛像已经碎了,碎片遍地狼藉,孤零零的佛头滚在墙角。 小鱼儿像疯了一样把小雪紧紧按在地上,头发上是灰白色的香灰,看起来像一夜白头,加上她歇斯底里的目光,整个人变得特别可怕。 小雪眼睛还是不适应,掐的舌头都吐出去,手脚乱刨,感觉一阵阵眩晕。 “好,”小鱼儿咬牙切齿地说:“面然菩萨说你也是化身,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货色!” 小雪瞬间陷入了昏迷之中。黑暗无边的意识深处,她感知到了外来的侵略者,和昨日的火麒麟一样。这个侵入者周身冒金光,看不到任何具体的细节,转瞬即至。 小雪隐隐感知到那是一尊菩萨像,黑暗的意识之境里金光闪耀。经验告诉她,这个时候决不能留手,生死一线,今晚能不能活着出去就看这一下了。 她也召唤出了自己身上的面然菩萨化身。 也是一尊高大的菩萨像,金光闪闪,头戴王冠,手持法杖。而对面的菩萨像同样金光闪闪,同样头戴王冠,同样手持法杖。 就听到小鱼儿一声惨叫:“这怎么可能?有两个化身。不对,我才是真的!” 两尊菩萨像在小雪意识的最深处碰面了,两尊佛像几乎一模一样,高度、细节、金光,几乎每一处都极为相似。 小雪心中暗想,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邪不压正,我今天就要用真的菩萨去碰碰你这个邪魅!菩萨像在黑暗中快速行进。 小鱼儿的声音传来:“小雪,我来试试你的成色!”另一尊菩萨几乎以相同的速度奔过来。 两尊菩萨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小雪和小鱼儿同时屏住呼吸,等着两尊菩萨的碰撞。 瞬间,是金光的湮灭!小雪的菩萨像化成无数的金光,爆竹一般在意识之境里炸裂,消散,湮灭。 小雪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菩萨会斗不过对面的假菩萨。它到底是什么妖孽。 小鱼儿在欢呼:“我是真菩萨,哈哈哈。” 小雪心往下沉,自己最赖以依靠的仰仗,自己多年行走江湖的依靠,面然菩萨在这个瞬间消散了。无影无踪,再也不存在。 她猛地睁开眼一把推开身上的小鱼儿,小鱼儿猝不及防摔在地上,眼睁睁瞅着小雪踉踉跄跄从办公室跑出去,她竟然也不追,只是狂笑,声音在黑暗的走廊里传出去多远。 小雪拖着老板椅到了走廊外面的玻璃门,照着老板椅狠狠一脚,老板椅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去砸碎了玻璃门,一声巨响化成满地的玻璃渣。 小雪踉踉跄跄逃出去,按动电梯,魂不守舍地钻进去。 她的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东西,最大的精气神被抽走了,菩萨彻底湮灭,她感受不到一丝的感应。 她出了办公楼顺着大街狂奔,路灯照在身上,她凄惨地大声喊:“璐璐,璐璐你在哪?” 这样的深夜,还是有路人的,众人奇怪地看着这个疯婆娘。有人想报警,这时一辆车停在小雪身旁,一个人急速下车,一把抱住她:“姐,我在这儿。” “先上车,径直往前开。”小雪闭着眼,流着眼泪说。 车子发动出去,戴璐璐惊慌:“姐,你怎么了,我们先去医院吧。” “不去医院,”小雪沉声道:“去恒河寺!” 第十五章 抚草 两个人早上到的恒河寺。恒河寺不在哈市,离着百余公里,跑了几乎一夜的高速。小雪中途去了一趟社区医院,专门清洗了眼睛,敷着药膏,眼睛红彤彤的。 到了恒河寺,戴璐璐几乎耗费了全部的精力,瘫软在驾驶室里,说什么也不动了。小雪一个人进了寺,她要找以前的师父,如今的老尼姑慧定法师。 清晨寺里没什么香客,偌大的寺庙显得极为冷清,加上气温低寒,让人感到一股孤寂清冷之意。 小雪急匆匆来到后院,院子里只有一个小尼姑在打扫庭院,穿着厚厚的僧衣,一张脸冻得通红。小雪赶到近前,双手合十说:“小师傅请了。” 小尼姑赶紧还礼。 “我想问问慧定法师在哪,找她有急事。”小雪急切地说。 小尼姑指着山道:“慧定法师一早便进了后山,你若不急可以等等。” 小雪心说话,我怎么不急,急得都快火上房了。她道了一声谢,来到后山坡,想都没想直接走了上去。 山中温度更低,很多树木都落了叶,一片肃杀苦败之相。小雪急匆匆往上走,走了很远,都没见到慧定法师的影子。 就在这个时候,她远远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背影婀娜,留着光头,如果不是身上穿着深灰色的僧衣,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媳妇进了山。 小雪迟疑走过去,从侧面看,才发现还真的是她师父慧定法师。慧定法师的模样和那天在庙里看到的截然不同,不知是不是天冷冻得,脸颊微红,轻轻哈着冷气。微微的阳光照在脸上,镀上了一层金边,她眼角眉梢都是一种说不出慵懒,显得很有媚态。 此时慧定法师发现了什么,蹲在地上,用手轻轻抚摸。那是枯树下长出来的嫩芽,小雪微感诧异,这么冷的天,居然还有小草的草芽没有冻死。 慧定法师轻轻抚摸着,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阳光下小草芽随着寒风微微动着,法师的脸上显出了都是小女儿态。 小雪看呆了,从来没见过师父还有这么一面。这时,慧定法师微微侧头,轻声曼语:“来者何人?” 小雪迟疑一下,赶紧道:“法师,是我,小雪。” 慧定法师转过头看她,并没有惊讶的表情,“你先出去等我,我稍后出来。” 小雪心跳加速,不敢违背,从树林里出来,站在山坡上心神不定,有种强烈的不安感。等了片刻,慧定法师出来了,脸上又恢复了宝相庄严。 “找我何事?” 小雪犹豫一下,想到自己来已经来了,便把自己如果驱邪赶走麒麟精,追根溯源找到师姐小鱼儿,两人如何过招的过程,细细说了一遍。 “我能做什么呢?”慧定法师反问。 “我有很多疑问,”小雪说:“为什么我和师姐两个都有一个面然菩萨的化身,谁是真的谁是假的?而且石家这样的供奉是有问题的,绝对不是正路,我想查明白事情的真相。” 慧定法师叹口气:“那你查好了,何必惊扰我,我已遁入空门。” “师父,那不对啊,你是面然菩萨道场的主持,也是高僧,如今遇到这种事,为菩萨正名责无旁贷。”小雪有些激动。 “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慧定法师慢条斯理地说。 “师父……” “叫慧定法师。” “慧定法师,”小雪叹口气:“我大老远千里迢迢过来,就是希望你能身怀菩萨心肠,以雷霆手段驱除邪魔。你既然心在空门,不愿涉足红尘,那就罢了。我自有办法。” 小雪转身就走,慧定法师叫住她:“说说你的办法。” “我是八家将的成员,我的微末功力在八个人里都不上数,有的是高人。他们不但神通广大,法力高强,而且影响力广,聪慧敏捷,他们出手肯定手到魔除,还能当成一个案例,传遍江湖。”小雪说。 慧定法师叹口气:“小雪,你看你,还是以前的脾气。那是你的师姐,是属于我们门派内部矛盾,有什么话说开就好,何必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我随你走一遭就是。” 小雪转喜道:“多谢法师。” 慧定法师让她稍等等,她进到殿里,时间不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小包,里面装的什么看不见。 两人从寺里下来,戴璐璐还在车里睡觉,见两人来了赶忙起来。她有点像不认识一样看着慧定法师。 小雪道:“回哈市。能不能坚持?” 戴璐璐神色确实有些萎靡,正要打包票,慧定法师坐在后座椅上道:“安全第一。我从来不立危墙。” “找个长途代驾,”小雪说:“多少钱我来支付。” 戴璐璐确实有点顶不住了,知道勉强上高速确实很危险,赶紧打电话联系。时间不长代驾的老司机来了,带着三个人,开着车直奔哈市。 慧定法师坐在后座椅,手里抱着小包,像是睡着了一样,整个过程里微微闭眼,也不说话。 快中午的时候到了哈市,车子停在大厦门口,小雪正要下,慧定法师道:“你先去石家,联系那个石中水和她的女儿。” “慧定法师,你要自己去?”小雪惊诧地问。 慧定法师点点头:“我去会会小鱼儿,然后回头找你,到时候你在石家发个地址即可。” 小雪迟疑了一下,司机催促着,问是不是到地方了。小雪心思百转,叹口气说:“好,慧定法师,你自己多注意安全。” 老尼姑提着小包一个人下了车,一身灰色长袍,迎着人流进入了大厦,渐渐不见了踪影。 小雪让戴璐璐联系石家,车子赶到了小区公寓。到了石家,石中水和石莉都在,他们正在收拾东西,出国已经提到了日程。 小雪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屋里没有人说话。好半天,石中水道:“那么现在就等老法师降妖伏魔了?你师姐这么厉害,她老人家能行吗?” 小雪叹口气:“我也忧心,毕竟年龄大了。”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石莉说:“小雪姐,你发现这里有个问题吗?” 第十六章 弃子 小雪问石莉发现了什么问题。石莉道:“很奇怪,为什么你和你的师姐都得到了面然菩萨的指示?而且经历都那么像,都是在佛堂守夜的时候发生了特殊情况。” 小雪点点头:“当时我听师姐这么说,也是特别诧异。而且最让我无法纳闷的是,为什么我的菩萨化身打不过她的菩萨化身?真的难道打不过假的吗?” 戴璐璐坐在一边,揉着肚子说:“姐,你怎么知道你是真的?” 小雪皱眉,喝道:“你别胡说。” “本来嘛。”戴璐璐道:“你是我姐,所以菩萨就是真的……没这个道理啊。” 小雪叹口气:“是不是真的并不是看神通,谁神通大谁是真的,不是这样的。我的菩萨是不是真的,我心里最有数。从得艺到现在,能有十几年了,我身上的菩萨慈航普度,没有做过一分一毫越格的事,如果它那么邪恶,你觉得我会允许它在我身上吗?” 石中水赶紧打圆场:“神仙打架,肯定有我们凡人不清楚的玄机在,大家讨论也讨论不出道理,还平白伤了和气。等慧定法师回来再说。” 几个人焦急地等待。小雪勉强抑制住心浮气躁,在沙发上盘膝入定,对抗自己的焦躁心态。她忽然想起八家将里一位道友说过的话,他说最考验定力,修行最得力的时机,其实是身逢大难之时。 这句话说得多好,平时或是一帆风顺的时候,往往考验不到修行。唯有在现在这个时候,才是精进和启悟的契机。 小雪轻声念叨着:“解铃,你在哪里?如果你在,我也不会这么痛苦了。”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位道友的形象,光头,总是笑呵呵的,三十大几奔四的年龄,眼角眉梢看起来却像个高中生。 他们八家将并不是八个人跟铁子似的,也分个高低远近,小雪和解铃接触较少,一起合作印象里就那么几次,但她能感受到解铃身上的人格魅力,总是处于逆境中的他,那种乐观的精神。 她轻轻叹了口气,随手拿起手机,发给了同为八家将,但名义上是后辈的二龙。二龙身份很特殊,是解铃的徒弟。 小雪问解铃的去处。最后听说他在东北。 二龙很快回话,说他师父解铃带着一只猫,去了藏区,已经有段时间没音信了。小雪有些怅然若失。二龙又发来信息,说八家将好久没聚,今年年底打算在江北齐聚一次。 小雪嘴角荡漾出了姨母笑,只有这些同道在一起,她才感觉舒坦,才感觉无忧无虑的安全感。就在这时,屋里内线电话响起。石中水赶紧接听,是物业打过来的,说是外面有人找,放不放进来? 石中水问哪个。物业的口吻特别怪,说是一个老尼姑。屋里人都安静下来,石中水激动的手都在抖:“快,快放进来,是贵客!” 石中水在玄关穿鞋去迎接,小雪皱眉道:“石先生,我师父这个人不喜这些俗套。” “别,别,都是礼仪,表达我的礼貌和尊敬。”石中水迎了出去。 大家在屋里等着。奇了怪了,就那么几步路,竟然十五分钟还没有到。 石莉等不住了,说要下去看看,这时门锁响动,石中水先弓着身子进来,身后是宝相庄严的慧定法师。 石中水像是虔诚的教徒,膝盖就没直起来过,猫着腰大气都不敢喘。慧定法师面无表情,两人进了屋。 石中水招呼女儿过来,石莉走过来没明白怎么回事。慧定法师道:“你们石家的供奉从今天开始,就彻底结束了,你们和面然菩萨的法缘也就此终结。你们可以不顾及那些约定,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心存善念就好。” 石中水低声说:“闺女,咱们一起跪下。” “啊?”石莉没明白怎么回事。 石中水硬拉着她跪在慧定法师面前,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慧定法师站在门口,心安理得受了。 石中水说:“虽然我们家不再供奉菩萨,但可以为法师你造像画册,每日敬香祈祷。” 石莉傻眼了,不明白她爹是什么路数,只好他说什么就听什么。 小雪皱眉,心想这都什么乱糟糟,不拜真菩萨,反而去拜一个尼姑。不合情也不合理,慧定法师肯定不会同意。 谁知道慧定法师道:“这个建议甚好。现在事已办完,我不多留了。小雪。” “慧定法师。”小雪赶忙走过来施礼。 “事情已经办妥,我见过小鱼儿,她那边已经解决,麒麟精也没有后患,我收走了。现在我要回去,咱们日后有缘再见。石施主,麻烦你弄一台车送我走。”慧定法师的声音不大,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谁也不敢说什么。 石中水是大老板,虽说不如他爹那一辈儿有钱了,但弄台车送法师回去,还是手拿把掐的。他赶忙安排司机和车,慧定法师没有在哈市多留,施礼之后飘然而去,径直走了。 她从到这里再到离开,统共没超过两小时,整个过程大家都懵懵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小雪来到办公大厦,在贸易公司前台留言给师姐,说她会在晚上楼下咖啡厅等候,死等,如果师姐不来,她会一直等下去。 小雪晚上在咖啡厅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就在咖啡馆要打烊的时候,小鱼儿带着一股寒风进来。小鱼儿没有落座,看着小雪点点头说:“你好能耐,找来了师父。” “师姐,发生了什么?”小雪问:“师父对你做了什么?” 小鱼儿站起来道:“这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我不想再见你,你以后也见不着我。我现在和你一样,也是个普通人了,所有的神通都被收了。我女儿欢欢……” 一语未出,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会倾尽家产为她治病,再见。” 小雪觉察不对,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鱼儿凝视着她:“我不光法力和神通没了,连我的魂魄也被师父收走了。我不想再说。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自己打抱不平了,其实你我都是弃子!” 她挣开小雪,拉开咖啡馆大门,消失在寒夜之中。 多日之后,小雪重回恒河寺,没有惊扰慧定法师,趁着她不在的时候来到了面然菩萨的佛殿。那里有一位居士正在整理佛学书籍。 小雪来到菩萨像前,看着蜡烛燃烧的蓝色火苗。 居士走过来轻声说:“供奉面然菩萨的香火,不能用普通的世间之香,用的是恶鬼恶人的灵魂。” “什么是恶人?”小雪转过头问他。 居士愣了一下:“行恶之人吧。” 小雪摇摇头,轻轻走出大殿,外面是明晃晃的阳光。 (小雪卷结束。明天番外最后一卷:解铃卷。预计这个月末全文结束。) 第一章 聚会 不断有笑声传进来。 楠楠心烦气躁,本来是躲清净来的这里,没想到外面的人会这么烦人。他们为什么有这么大的精神头? 她躺在床上,双手紧抱耳朵,不听不听,明天就开车离开这里。 这是靠近拉萨的一个房车基地,进藏之前,很多人都选择自驾在这里休息一夜,进行休整。这里也成了一个有故事的地方,因为,多少年来很多有故事的人,曾在这里停留。 楠楠缩在床上,抱着脑袋,就听到咚咚咚有人敲门。谁呀,这么讨厌,我跟你们很熟吗?她装着听不到,谁知道敲门声一直都没停,外面的人显得很执着。 楠楠气急败坏从床上下来,打开门,门外站着两个穿着冲锋衣的小伙子,天有些冷,夜里风大,有个小伙子是长头发,吹得飘逸起来,两只眼睛里充满了热情。 “美女,我们晚上烧烤芭比q,邀请你参加。”这个小伙子露出一口白牙,不笑不说话。 楠楠被夜风吹得有点冷,裹了裹衣服:“谢谢,我就不参加了,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来吧美女,一大帮人呢,放心吧。吃完喝完,舒舒服服睡一觉,明天清清爽爽进拉萨。”小伙子大笑,楠楠被这种热情感染了,抬头看过去,不远处有一帮人已经聚在一起。一个空的大油桶子里燃烧着熊熊大火,旁边的长条桌上摆满了烧烤的肉菜调料还有一瓶瓶酒。 楠楠心想反正今晚也睡不好了,索性一醉解千愁。 见她同意了,两个小伙子乐得跟什么似的,赶忙把她请到桌旁。一个黑黝黝的大汉正在烤肉,热情地和楠楠打着招呼。 别看天冷风也大,可守着这么个大油桶的火,一点都不感觉冷,反而热浪扑身,说不出的受用。 时间不长,参加这次聚会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能有七八个,真是什么天南地北的怪人都有,有个男人居然抱着一只猫,弄得零里零气的。 大家围着长桌坐好,黑黝黝的大汉负责烧烤,说道:“你们先玩,肉烤好还得一段时间。” 穿着冲锋衣长头发的小伙子先是自我介绍,他叫杨云,来自河南,这次进藏自驾游是辞职来的,当时完全一股冲动。 “我在上海一家五百强工作,太累,眼瞅着自己三十岁了,还没怎么看过这个世界,心一动便辞职了。”杨云说:“周游世界不敢说,先把国内游一遍。” 由他开始,一桌天南海北因为各种机缘凑在这里的人,轮着自我介绍,这叫破冰环节。楠楠扫了一圈,这些人有五个男的,加上她是三个女的,五个男人里能入自己眼的一个都没有。颜值不行,魅力也不行,更没有眼缘。 她胡思乱想着,前面几个人的介绍都没听到,这时轮到抱着猫的男人说话,他留着光头,穿着冲锋衣,看上去有点年轻。他说道:“我姓解,这次进藏是去喜马拉雅山附近。” 杨云颇感兴趣:“你是想登珠峰?” “不,我是为了找一位上师。此人神通广大,能帮我解决一个大问题。”姓解的男人说。 众人面面相觑,有的人暗暗吐舌头,根本就不相信,觉得他满嘴跑火车,可能是有美女在场,在这儿撒谎装比,装文艺青年。 轮到楠楠了,夜幕中所有人都在看她。 楠楠确实很漂亮,就算现在几天没洗头没洗脸,甚至连妆都懒得化,但依然有种清新脱俗的美。她看着油桶里的火苗说:“我叫楠楠,我是来寻死的。” 这句话一出,在座的众人面面相觑,都有点不知所措。 杨云道:“美女,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楠楠看着他们认真的表情,忽然觉得可笑,噗嗤一下笑了:“是啊,开玩笑的。寻死在家寻就行,何必跑这么远。” 桌上的气氛缓解了一些,大家都不熟,不好发表意见,只能都附和的笑笑,有人说:”有什么想不开的,人生的遭遇多了去了,动不动就寻死还玩不玩了。“ 杨云笑:“美女,这种玩笑以后还是别开了。” “其实,”忽然姓解的男人说话了:“确实有人专门进藏赴死,我就认识这么一个。万里迢迢跑到珠峰,从悬崖上跳下去,给自己的生命做最后一次辉煌。” 杨云赶紧咳嗽两声,心说话,这男人为了哗众取宠,一点不会看现场气氛。 楠楠表面笑嘻嘻,其实心里咯噔一下,她还真有这个打算。当初做远行计划的时候,从珠峰跳崖,就在自己的备选名单上。 这时一大盘烤肉放在桌上,黑黝黝的大汉道:“什么生啊死啊没意思,人生就在这大口的烤肉里,在大口的酒里。阿云,把酒给大家打开。” 杨云叼着烟,不用工具,就用一根筷子,单手开酒瓶,啪啪啪连续数响,每个人面前都摆满了啤酒。 众人说说笑笑,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话题不知怎么聊到了每个人有没有一生中最独特的经历上,一个人讲一个,到姓解的男人时,他抱着猫,摸着猫脑袋说:“我讲一个自己经历过的超自然体验吧。” 他说起来,“那是我在少年时候做的一个梦,我梦到一棵巨大的树,形若冠盖,郁郁葱葱。阳光把这棵树照的很亮。后来醒了之后,我通过查阅才知道,梦中这棵树是传说中的菩提树。当时我记得脸上有湿润的风吹过,还能闻得到泥土和雾气的味道。我对这个场景感知力敏锐无比,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觉察到树干顶端任何一片叶子下面的脉络震动。然后我把手放在树干上,感知它饱含生命力的感觉。我只做过这么一次超凡脱俗的梦,后来再也没梦过,倒是噩梦特别多。” 姓解的男人嗓音有一种特别的岁月感,他描述这个梦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听着,后来每个人都几乎沉浸到那个境界里。 就连烤肉的大汉都不由地停下手,仔细去听每个细节。 夜风吹得火苗闪动,深深的夜幕中,透着一丝丝神秘的气息,仿佛来自远处的信息。 第二章 催眠 姓解的男人正讲着,杨云笑:“果然是高人,做梦都和我们不一样,梦里是现实中的地方吗?” 姓解的男人摸着猫的脑袋,严肃地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当时从树林里走出来,眼前是一片汪洋之海,岸边有很多很多的树。我在梦里忽然明白,原来这里是某个修行之地,每个来到此处修行的人,都会在岁月中逐渐演化成了树的形状。我在梦里见到的每一棵树,都是一个修行者。”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一时间无人说话,夜风中火苗扑闪扑闪。 玩了一会儿桌游,夜已经深了,可能是酒劲儿的原因,杨云和这个解姓的男人杠上了,不停打趣他,开他的玩笑。姓解的男人也不动怒,说什么就应什么。 “你这么厉害,又去找上师又做梦,你有没有道行呢?”杨云颇有兴趣地说:“给我们展示一下。” “这不好吧,不太方便吧。”姓解的男人说。 “来,来,大家欢迎欢迎。”杨云鼓动所有人鼓掌。 姓解的男人说:“要不这样吧,我会催眠术,我给你们其中一个人催眠,能改变他的人生。我看这位美女一直郁郁寡欢,要不我试试?” 楠楠没想到,这个男人会把矛头指向自己。 杨云和其他人起哄,杨云大笑:“我说高人啊,你能不能换个男的催眠,怎么专门找人家小姑娘。” 姓解的男人笑:“我这人看见男的就恶心,就喜欢和女孩打交道。美女,赏个脸怎么样,我可以用很神奇的催眠术,改变你接下来的人生。” 楠楠嘟囔了一声“无聊”,站起来想走,忽然改变主意,自己已抱着必死的心,莫不如看看这个男人会怎么做。 “行,你来吧。需要我怎么配合,要单独和你进一个房车吗?”楠楠挑衅地说。 杨云带着几个哥们大笑,一直在起哄。 姓解的男人诡笑了一下,“不用,在这里就行,过程很简单,我在你面前打个响指。” 杨云大笑:“高人,你幸亏不是在人家美女身上打个激灵。” 姓解的男人不在乎他们的调笑,目光炯炯看着楠楠。楠楠心里一动,心想这个人的眼睛为什么这么亮,像是能看穿自己的心一样。 她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说,你来吧。 姓解的男人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所有人屏息凝神看着,想看看此人耍什么花招。这个男人快速在楠楠的面前打了个响指,“啪”的一声。 楠楠恍惚中点了一下头,迷糊了一下,然后再睁大眼,自己还坐在这里,周围什么都没变。杨云瞪大了眼睛:“高人,催眠啊?” “完事了。打了个响指。”姓解的男人挠着头皮:“奇怪,怎么不好用了?” 杨云笑:“你这催眠的速度真的比打激灵的二当家都快。” 所有人都在嘲笑,脸上的鄙夷都掩饰不住。接下来大家吃饱喝足,慢慢都散了。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真的催眠起作用了,楠楠这一晚上睡得极好。第二天起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透过窗户看到营地里静悄悄的,长桌旁只有那个姓解的男人在逗猫。 楠楠好好的洗了把脸,画了个淡妆从车里下来,到了长桌旁。姓解的男人看着她点点头。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楠楠说。 “我叫解铃。我知道你叫楠楠。” 楠楠“嗯”了一声,念叨着“解铃”的名字,笑着说:“你的名字很有意思。对了,你下一步是要去喜马拉雅山?” “嗯。”解铃抱着猫说:“准确地说,是喜马拉雅山脉,我不去珠峰。” “你怎么进藏,我没看到你的车。”楠楠说。 说完之后,她自己都觉得奇怪,这个男人好像从地底下蹦出来的。他没有车,更别提房车了,他是怎么进到这个基地里的。 “我也在愁这件事。”解铃看着她说:“我带着猫,坐其他交通工具都不是很方便。” 楠楠犹豫了一下:“要不然……要不然咱们两个同行吧。我第一次进藏自驾,很多地方都不明白,想找个同伴。” “你不会真的想寻死吧?”解铃问。 楠楠笑了一下:“说不定。你还有挽救我的机会。怎么样,去不去?” 解铃看着她,好半天点点头:“那最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随时。” 两人简单吃了点早饭,楠楠亲自下厨烧了两包方便面,她搞不清楚为什么会主动邀请这个男人。或许是觉得和这个神神叨叨的人在一起,可能会有很好玩的经历吧。 其他人陆陆续续醒的时候,楠楠开动车子离开了营地,杨云正蹲在地上刷牙,满嘴泡沫,惊讶地看着解铃抱着猫上了楠楠的车,两个人一起离开。 他都看傻了,喉头咕噜噜作响,一口把漱口水喝进了肚子里。 当天下午到了拉萨,两人在八廓街找了一家青年旅社住下。解铃说自己来过很多次,就不去玩了,楠楠便一个人去逛。 拉萨呆了一天,两人继续出发。 解铃要去的地方叫做亚东县,大约五百公里的行程。整个过程里,都是楠楠在开车。解铃不是在逗猫,就是看书,要不就翘着二郎腿睡觉。 楠楠想想挺奇怪的,自己这样的大小姐,竟然会毫无怨言地伺候这么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晚上的时候,车子在公路旁边停下来。这里背靠荒原,能看到极远处起伏的大山,夜风之下,四周寂静无声,就连车都很少经过。 两人支了桌子在车旁边吃饭。解铃面条吃的唏哩呼噜的,然后又给猫喂食。 “你怎么进藏还带着猫呢?”楠楠奇怪地问。 解铃苦笑:”没有这只猫,我还不来呢。这只猫背着一个世界,我的兄弟和朋友就在这个世界里,我这次入藏寻找上师,就是想办法把这个世界转移到自己身上。“ 楠楠听得目瞪口呆:“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唉,解铃,他们都说你神神叨叨是神经病,难道你真的有精神问题?” 解铃笑:“怎么,害怕了?” “切,我才不怕呢。”楠楠说:“你还算是个君子,咱俩待的这几天,你没占我便宜。” “哈哈哈。”解铃大笑,笑声在宽广的荒野上传出去很远。 “你占我便宜,我也不怕。”楠楠哼了一声:“我学过摔跤,是黑带选手。” 第三章 秘境 随着入藏的深入,周围越是越来越荒凉,经常一条笔直的公路,两侧是无尽的荒原。 有时候解铃也开车,楠楠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抱着肩膀看车窗外的蓝天。藏区,这个名字,渐渐脱离了名字的范畴,而变成了一种感觉。它是所有生命体验的一种综合体。是清新的空气,是满眼放空的视野,是远处连绵起伏的雪山。 楠楠在都市中经常会有郁郁的心情,而在无尽的旷野中,似乎稀释了很多。她的心境也变得和开始时不一样。 “怎么样,还想寻死吗?” 晚上,房车停在路边,两人吃饭时候解铃问。 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像刚认识时候那么生疏,什么话题都能聊到。 楠楠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嘴角笑笑:“死在这里其实也蛮不错的。我听说这里有天葬的习俗,死了之后,身体被老鹰叼走,遨游在蓝天上,还是挺浪漫的。” 她以为解铃会劝自己,谁知道解铃靠着座椅翘着二郎腿,看着车窗外黑蒙蒙的天空,说了一声“是啊”。他带来的那只白猫,“咪”的一声,跳在他的肚子上,盘腿坐下来。 楠楠觉得神神叨叨的人带来的猫也是神神的。这只猫经常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某种哲学家的神态。 楠楠默默收起了小药瓶,里面是她搞到的剧毒药物,只需要一粒,就会无痛苦的离开这个世界。 两天后,他们到了亚东县,在这里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白雪皑皑的喜马拉雅山脉了。他们补充了一次物资,加满了油,按照解铃指示的路线继续进发,深入藏区腹地。 这里极为荒凉,别说人和车了,有时候路都很难找到。有一次比较惊险,遇到了山体滑坡,幸亏当时是解铃在开车,极为冷静地避了过去,楠楠暗暗心惊,如果换成自己,非出事故不可。 走了很远,通过路能看到,远处两侧都是大山。楠楠实在忍不住问,我们到底去哪。解铃也没跟她开玩笑,说道:“快到了,今天下午就能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来也怪,随着逼近大山的位置,渐渐的有车从后面超越,和他们开往同一个方向。楠楠忽然明白了,大山深处一定有一处所在,住着人家。 到了下午四五点钟,绕过大山,眼前陡然开阔,沿着山坡竟然出现一片细细密密的建筑群,最上面是一处巨大经堂,五色经幡从山巅一直拉下来,迎风招展。夕阳的余晖落在这些红色黄色的建筑上,如同镶嵌了一层金边。 “这,这是哪里啊?”楠楠趴在车窗前,看得瞪大了眼睛。 “这是喜马拉雅山脉脚下的佛学院,名字还挺绕口,是梵文翻译过来的。很少有人知道,属于秘境,怎么样,不虚此行吧?”解铃笑着说。 解铃把车停在路边,两人下了车,向前走了没多远,路边出现一个开放式的小学校。里面一群孩子在踢球,不光有穿便装的,甚至还有穿红色僧服的孩子。这里不分什么地域,什么阶级,所有的孩子都在球场奔跑欢跳,老远就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楠楠站在球场边都看呆了,她没想到在大山深处还有这样的一处所在。这时候一个孩子跑过来抢球,没注意一下摔倒了,楠楠“啊”的叫了一声,赶紧过去扶着他起来,帮着拍打身上的土。 小孩穿着红色的僧衣,呲着小白牙一笑,说了声谢谢,继续跑过去玩。 楠楠转过头,看到夕阳下的解铃,他光着脑袋,双手揣着裤兜里,肩膀上蹲着那只骄傲的白猫。一人一猫,落在余晖中,楠楠竟然有些看呆了,这个场景具备了油画的质感。 这时足球从远处飞来,奔着楠楠就过来了,楠楠尖叫了一声,一只手扶住了她,正是解铃。球那么大的冲击力,被他稳稳停下,踩在脚底下。 球场上有个穿着红色僧衣的大孩子,估摸得十几岁,在远处喊:“解铃,把球踢过来。” 解铃挥腿就是一脚,没有踢向那个孩子,而是踢向了对方的大门。守门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样子应该是老师,看到解铃的来球,做出一个腾空飞跃,在空中把球摘下来。 老师冲着解铃竖起大拇指,隔着足球场的那一头,解铃也竖起大拇指,两人隔空微笑。楠楠看到这个老师,露出一口白色牙齿,笑容久久印在记忆深处。 “他们认识你?”楠楠问。 解铃点点头:“来过这里很多次了。” 两人离开学校,顺着山坡的路往上走,目的是山巅的经堂。 走了没多远,天色黑了下来,解铃停在路边,随便找了一家住所,敲敲门。楠楠大吃一惊,低声说:“你干嘛?” “借宿啊,明早上山。”解铃说。 “这,这……”楠楠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是个小女孩,脸上脏兮兮的,吸着手指说:“你们是谁?” 解铃蹲下来,猫从他的肩膀跳下,顺着门缝就拱进去了。解铃笑着说:“小妹妹,我们来借宿。” “什么叫借宿?”小女孩问。 “就是在你们家睡一晚上。” 解铃这么说着,楠楠早已脸红得跟大红布似的。这时候门大开,里面走出一位藏区的中年妇女,穿着朴素的衣服,用蹩脚的普通话说:“请进,客人迎门,是我们的荣幸。” 解铃拉着呆若木鸡的楠楠进到屋里。这里都是平房,里面一共三间,看样子只有妈妈和女儿在。 中年妇女请两人脱了外衣上座,她到厨房里去给客人热茶和准备吃的。 “你认识这家人?”楠楠低声问。 “完全是随机的。”解铃看着小女孩,她正蹲在地上逗着那只白猫。白猫那么孤傲,但在这个女孩手里却是憨态百出,躺在地上舒舒服服地让小女孩摸着胸口的毛。 时间不长,中年妇女端来了热茶和一碟说不出是什么的干粮。楠楠吃了一块,口感很涩,但回香无穷,她低声问解铃这是什么。 解铃告诉她,这就是当地的特产,糍粑。要配着热茶吃,满嘴回甘。 “这地方真好。”楠楠看着窗外,即将落山的夕阳,“原来世界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第四章 辩经 楠楠特别喜欢这个小女孩,问她叫什么名字,小女孩说自己叫卓嘎。她甜甜地问,姐姐,你是从哪里来的? 楠楠说:“姐姐是从一个特别黑暗的地方来,那里没有欢乐没有笑容,每一天都是煎熬。” 解铃在旁边喝着热茶,咳嗽了一声,楠楠知道他在提醒自己,不要给孩子说这些话。 卓嘎拉着楠楠地手,心疼地说:“姐姐,你不要不高兴,要不然你住在我家吧,我天天陪你玩,陪你开心。” 一句话楠楠差点哭出来,她紧紧抱着这个善良的小女孩,心都融化了。 晚上解铃在外屋休息,楠楠和娘俩在里屋。卓嘎睡着了,妈妈在灯下给她缝着衣服,楠楠放低声音和女人聊天,问卓嘎上学了没有。 女人爱怜地看着孩子,轻轻说,已经上学了,就在佛学院下面的小学校。 “你考虑过以后让卓嘎离开大山,到外面?”楠楠问。 中年女人轻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我无法替她做决定,卓嘎会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我要做的,就是支持她。” 楠楠沉默着不再说话。她躺回被窝,想着自己的身世遭遇,默默流了眼泪。 第二天解铃晨练回来,正赶上吃早饭。吃完了饭,他让楠楠收拾东西,准备上山。楠楠轻轻说:“经堂我不打算去了,我想在卓嘎家住几天,然后就回去。” 解铃没有惊讶,像在意料之中,摸着下巴点点头。 两人没有太多的话。吃完饭之后,解铃带着猫就出门了,一个人顺着山路上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楠楠在卓嘎家里住了下来,她给卓嘎妈妈钱,被女人坚决退回来,说客人迎门,是带来了人气和福气,他们这边有这样的传统认知,不可能还要客人的钱。 楠楠暗暗盘算,在离开的时候,偷偷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藏在她家,倒也不着急。 俗话说山中日月长,每一天楠楠都感觉时间被拉得极长,一天就像是以前的一个月,甚至一年。卓嘎带着她去了学校,去了山里。她放下所有的心理包袱,完全放空,就是痛痛快快的玩。 这一天临近黄昏,她们正要下山,楠楠滑了一跤,兜里掉出小瓶子。卓嘎捡起来:“姐姐,这是什么?”她打开瓶盖,里面是一些白色的药片。 楠楠脸色大变,赶紧抢过来:“别动。”她踹在兜里,紧紧捂住。 “姐姐,我错了,我不该动你的东西。”卓嘎小心翼翼地说。 楠楠紧紧抱着她:“不关你的事,是姐姐的问题。卓嘎,我问你一件事。” 卓嘎非常认真地看着她。 “你觉得人死后还会有一个世界吗?” 卓嘎抬起小脸,很认真地想了想:“姐姐,我们这里有个神话,说是大山的背面是鬼住的地方,凡是我们死去的人都会去那。你说的是那里吗?” 楠楠抬起头看着大山,此时天空飘过乌云,整个山体掩住,黑森森的一片。她喉头动了动:“卓嘎,明天我就要走了。“ 卓嘎眨眨大眼睛:“姐姐,你要去找那个光头叔叔吗?” “姐姐是想去山的背面看看。”楠楠忽然笑了,笑颜如花。 第二天楠楠起的很早,趁着娘俩睡觉的时候,她把钱偷偷藏好,然后写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一个人趁着晨色,悄悄地出门。 她背着包一路上行,走着走着,阳光渐渐足了,人也越来越多。一排排房屋里出来进往的本地人,在通往经堂的路上,能看到一些旅人,甚至能看到几个远游至此的老外。 到了上面的经堂,楠楠额头已经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她抬头仰望,巨大的宝殿寺庙矗立在山巅,远处的经堂在最高处,撒下五色经幡,阳光高悬其上,整个场景如梦如幻。 能看到很多穿着红色僧衣的僧人,在朝着一个方向前行。她夹杂在人群进入大殿,到了后面的经堂。经堂在一处大广场的中央,四面八方都是开放的,广场四面都是匍匐在地上的信徒,他们一遍一遍做着跪拜的礼仪。 在经堂的旁边是一排排的转经筒,很多旅人走过去,挨个拨动转经筒,进行祈福。 广场上都是红衣僧人,就在这时,经堂内部传来法螺之声,响彻山底,这些僧人开始两两一对儿,互相大声辩论起来。楠楠走过去听,两个僧人再用听不懂的语言快速说着什么。 楠楠听不懂,也搞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正要走开,身旁传来一个声音:“他们在辩经。” 楠楠转头去看,正看到解铃,他肩膀上还趴着那只白猫,整个人懒洋洋的。楠楠没想到能再看到他,像是做梦,惊喜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本来就在这儿。”解铃揣着裤兜说:“我来找上师,他们告诉我,上师半年前去了后山闭关。我只能在等后山开放的时候,再进去找他。” “我也要去后山……”楠楠兴奋地说。解铃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他正在听和尚辩经。 “他们在说什么啊?”楠楠今天不知怎么,格外的高兴,语调都一跳一跳的。 解铃道:“这个和尚问,如果一块石头不识‘生灭变化之苦’,那它也是‘生灭变化’的形成物。” 楠楠都听傻了:“那是什么意思?” 解铃笑:“藏传佛教的教义博大精深,辩经就是用问答的方式,把很深的教义用浅显的事例说明白。能深入浅出,才说明是真正明白了。能深入却出不来,说明还差着火候。我们现在连深入都没入呢。” 解铃说完,看到楠楠还是一脸懵逼,便道:“你刚才说什么,你也要去后山?” “对,我听卓嘎说,这座神山的背面是鬼的世界,是人死后去的地方,所以我要去。”楠楠说:“我觉得人死了就死了,不应该死后还有意识。” 解铃笑:“那你离着辩经的境界也不远了。” 两人正说着,楠楠忽然惊叫:“坏了。”解铃看过去,卓嘎母女俩非常焦急地来到了广场,正在四下里找着什么。 “她们在找我呢,我把钱给她们留下来,她们一定是还钱来的。快,快,带我走,离开这儿。”楠楠急着催促。 解铃正要说什么,忽然在山巅极远的地方响起了一次钟声,整个广场的僧人都停了下来,一起看向那里。 楠楠问怎么了。 解铃道:“去往后山的试炼之路打开了,我们可以进了。” 第五章 闭关 解铃说后山的试炼之路开启了。广场上有一些人流开始进入经堂,好像得到了某种召唤。 楠楠好奇地问,后山可以随便进吗? 解铃没有细说,带着她混迹在人群里,穿过辩经的和尚们,进入了中心部位的经堂。楠楠小心翼翼低着头,生怕被卓嘎母女看到。 阳光下,广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卓嘎的母亲焦急地四下看着,这个表情一直印在楠楠的记忆深处。 经堂庄严肃穆,围绕大殿一圈都是历代高僧的画像,经幡拖地,香火渺渺,中间的地上铺满了和尚们修行的蒲团。这里的布置杂而不乱。 有一些人走到经堂的后面,和僧人交流,从后门出去。解铃指着那里,带着楠楠也到了后门。 僧人看了两人一眼,用极快的语速说着什么。解铃给楠楠翻译:“他们问你,为什么要去后山?” 楠楠道:“我是寻死来的,山后就是鬼的世界,所以想去看看。” 解铃快速翻译过去,只说了几个字,和尚们点点头放行了。两人从后门出去,到了外面。经堂背靠大山,门后便是入山的路,两侧是巍峨的悬崖,山顶能看到皑皑白雪。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肯定不是我的意思。”楠楠十分聪明地说。 解铃笑:“我说你和我一起是来找上师的。像你刚才那么说,他们是不会让你进的。后山是禁区,传说中心思杂乱、想得太多的人,是进不去的。” “既然是禁区,为什么不一封到底,还有这么多人出入。”楠楠看着陆陆续续从后门出来的人。 解铃道:“真正的禁地之禁,非人为之禁,而是自然之禁。要到达后山,必须经过一条试炼之路,那里是自然造化,非人力形成。每一次能通过的人都是凤毛麟角。” “这么难吗?”楠楠低声说。 “这么说吧,和死过一次差不多。”解铃笑:“所以你明白了吧,为什么大山后面被称为鬼的世界。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穿过试炼之路,相当于死了一次。” 楠楠反而笑出来:“那可太好了,正合我愿。” “你就这么想死吗?”解铃歪着眼看她:“你小小年纪到底经历了什么毒打?” 楠楠“切”了一声,不再说话。 两人随着人潮往前走,参加后山试炼的人还真不少,有俗人,也有出家的和尚,众人匆匆,彼此之间没有交谈,气氛很是压抑。 阳光很足,天也蓝,仿佛伸手可触。 进入深山,渐渐起风,远处出现了连绵的山脉。楠楠“咦”了一声,问山上都是什么。 在对面的山崖上,远远看去布满了密密麻麻类似蜂巢的洞穴,最高的一直到了悬崖最顶部。 解铃拍了拍肩膀上的猫,说道:“那里是闭关的地方。” 楠楠吃惊地看着他。解铃道:“每个洞穴里都有一个僧人,进去之后,门就关死了,然后在外面糊上一层泥巴,相当于密室。在门上写着时间,到了时间才会有人重新把门打开,把里面的人放出来。” “那是干嘛啊?”楠楠说:“一个人在小黑屋里,吃喝拉撒就地解决?” 解铃大笑:“什么吃喝拉撒,进去之后便开始入定,进入禅定。对于修行人来说,禅定就像是冬眠,外面几年的岁月,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合眼的一瞬。” “如果一直入不了定怎么办?”楠楠问。 “所以这种闭黑关的考验,只有对久经考验的资深僧人开放,会有专门的师父评定你的能力。能力没有达标,是没有闭关资格的。”解铃顿了顿:“当然了,这么多洞穴里的人都能顺利入定,那也不现实,总归会有概率上的例外。不过,能进入洞穴闭关的人,都是抱着不顿悟便死的决心。” 走过山路,随着人潮他们来到了一处山崖。居高临下看过去,顺着下山的路,一直通往下面的山谷,出现一片红色的建筑群。 这片山谷夹在两座大山之间,而建筑群就卡在必经之路上,要到达后山,必须从建筑群里传穿过去。楠楠看到,有脚程快的人,已经走过大半的路,眼瞅着就要进入建筑群了。 “那里是什么地方?”楠楠好奇地问。 解铃眼神很深邃,似乎陷入到了久远的回忆中:“那里叫狮子殿,是通往后山最大的试炼之所,能从那里穿过去,就能到达目的地。” “里面有狮子吗?”楠楠天真地问。 解铃笑了笑,没有回答,加快了脚步,楠楠赶紧跟上去。过了中午时候,来到了建筑群的边缘,这里是一片片低矮的平房,红砖黄瓦,门户大开,里面白天都阳光难入,黑森森的。 来这里试炼的人,犹豫都不犹豫直接走了进去,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解铃没急着带楠楠进去,两人坐在路边吃着东西,吃饱了喝足了,解铃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双手枕在脑袋,躺在地上休息。 楠楠有些着急,看着陆陆续续进去的人,轻声问,咱们什么时候进。 阳光照在解铃的脸上,那只白猫懒洋洋趴在旁边,解铃摘下一根草叼在嘴里,迷迷糊糊地说:“休息,先休息,这里又没有名额限制,你管别人干什么。养足了力气,才好通过考验。” 楠楠没办法,只好躺在他旁边。阳光明晃晃的,楠楠看着高高在上的蓝天,不知什么时候睡去。起来的时候,是惊醒的,她发现周围全黑了,解铃也不在了。 有这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还在梦中,甚至还在那暗无天日的都市里,自己还关在那个小屋里,大把大把吃着抗抑郁的药。 这时,一束光照过来,她猛地看过去,解铃打着手电走过来:“看你睡得这么香,不好意思打扰。” “废话。”楠楠有些不高兴:“我们到底进不进,都几点了?我也是。”她锤着自己的脑袋:“这么没出息,怎么睡了这么长时间,这不是耽误事吗?” 解铃抓住她的手,从来没有过的严肃,眼神很锐利。楠楠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他。 “记住了,”解铃说:“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要埋怨自己。懊悔和自责,会毁了你的。” 第六章 风声 楠楠从地上坐起来,看着黑沉沉的天空,有些心灰意懒。这种感觉自从入藏之后就很少出现了,她深深叹口气,觉得没劲儿。 解铃很有眼力见,没有多说什么,大踏步往建筑群去。楠楠拖着背包,懒懒跟在后面,身边已经没什么人了,山谷极为空旷。 楠楠抬起头,上方的一线天空,星辰点点,恍若另外一个世界。 建筑群的大门开着,里面黑森森的伸手不见五指,她挺害怕,赶紧跟上解铃。两人的身影慢慢地融进了黑暗。 这里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很暖和,隔绝了外面的强风。楠楠在黑暗中摸索,想打开手电筒,一只手按住她,解铃轻声说:“门外有梵文,你可能没注意,走在这里面禁止有非自然光。” 楠楠问,那是什么意思。 解铃道:“可以点蜡烛,甚至点打火机,但是不能出现手电光。谁看到了非自然光,就会产生某种后果,会自动淘汰。” “什么后果啊?”楠楠好奇地问。 解铃在黑暗里幽幽地说:“我也不知道,如果你不想淘汰,最好不要那么好奇打破禁忌。” 楠楠低声嘟囔了一句,好吧。她伸出手拉住解铃的袖子。这是很久以来,她第一次和一个男生离得这么近,她似乎能感受到解铃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 解铃像是极认识路,走起来轻车熟路,楠楠也不知东南西北,在后面跟随。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的,后来深入的远了,也就罢了,跟着他走吧。 解铃不至于把我卖了吧,楠楠暗暗想。 走了不知多久,楠楠低头看表,什么都看不着,伸手摸手机。解铃咳嗽一声:“手机也有人造光,不要看。” 楠楠乖巧地“嗯”了一声。 解铃道:“我们已经进到狮子殿的中心部位,现在你就算后悔想回去也晚了。” “我干嘛要回去,不就是黑吗,这有什么的。”楠楠不服气地说。 解铃道:“听,起风了。” 似乎在极远的地方,从上空传来一阵风。风声在建筑群上面很远很远的地方响起,楠楠闭上眼睛,想象风从山崖缝隙中穿过。 这时,风似乎越来越强,声音也越来越大,吹得房屋上面的瓦片噼里啪啦出现了怪响。 这一片建筑实在是太空旷了,空旷到形成了某种效果,风声四面相连,似乎从八方袭来。楠楠感觉整个地方犹如一个被风包裹在其中的圆球,任风的大手任意玩弄。 风声形成了很多恐怖的音效,远处的似乎很多人在哭,头上的似乎在咆哮,身后的好像有很多人在低沉私语。 楠楠仿佛自己被包裹在很多负能量的人群之中,他们在耳边细细说着什么,在控诉命运的不公,在说自己的不幸,在说这个世界活着很没意思。 楠楠被触动了心事,抽泣了一下,心里非常难受。 “冷静。”解铃道:“这就是狮子殿的威力。” 楠楠没心思听他说什么大道理,哭得特别伤心:“我心情很不好,很难受,你根本就不理解我。” 解铃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向前走。 “你和那些男人一样,只不过是为了占便宜,没意思,我都看透了,人就这么个玩意儿,很没意思。”楠楠越说越厉害:“我怎么会变成这样,都是让你们给毁了。这个世界没人理解我,没人爱我,我爸妈也不喜欢我。” “没意思,真的,很没意思。”楠楠一边说一边掏东西。 她掏出那瓶药,扭开瓶盖。一只手按住她,解铃道:“你死都不怕,还怕心情差吗?” “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生命很美之类的屁话,说这些有什么用?”楠楠来了脾气,去拧瓶盖。两人一拉扯,里面的药丸全都洒了出来,摔地满地都是,能听到瓶子滚出去很远。 “你干嘛?我死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管我?!”楠楠大吼。 解铃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把住她。 楠楠急眼了,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见没什么用,突然她从怀里掏出了手机,猛地摁动开机键,黑暗中一束绿莹莹的光亮起来。 她胸口剧烈起伏,有一种报复性的快感,你越不让我弄光,我就越要弄,看你还管我? 奇怪,解铃这次没有阻止她。楠楠用手机四下里照,竟然看不到解铃的影子,光线所到,都是凝若实质的黑暗。 “解铃,解铃……”她轻声叫着。 解铃消失得无影无踪。 楠楠忽然醒悟,在这里亮光会出现不可预料的后果,难道是能让同伴消失?解铃就没有了。 她像疯了一样叫着解铃的名字,前后左右的转身,手里高高举着手机,可什么都看不着。 楠楠把背包放下,从里面掏出手电,再用手电去照,光圈在黑暗里照出去很远,但还什么都看不着,仿佛自己置身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旷野之中。 周围的风声越来越大,四面八方的声音凝结在一起,如同野兽的咆哮。楠楠再也支撑不住,跪在地上哭得特别伤心,她叫着解铃的名字,却无人应答。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近昏厥,所有的委屈都发泄了出来,她恨自己任性,极度的懊悔,她认为解铃的消失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楠楠啊楠楠,你真是干啥啥不行。自己没弄明白,还去祸祸别人,多少人因为你而倒霉,你就是个扫把星!” 楠楠自己骂自己,把手里的手电猛地扔出去,摔在远处,发出破碎的声音,自己又陷入进黑暗里。 她从兜里掏出一个构造精巧的小玩意儿,上面有锁扣的盖子。她像是饥渴的人看到水一样,颤抖着手扭开这个盖子。盖子里封着一根缝衣针,她倒转针头,对着自己的胳膊就扎进去。 这只是一根针,尖锐的刺感和痛感,让她有一种暴虐的快感。“扎死你,扎死你,扎死你就这个害人精。” 楠楠用针扎着自己,进行自虐,忏悔和虐虐两种快感交替在身体里爆出。 最后她把针竖起来,对准了自己的眼睛,狠狠地咒骂:“害人精,你去死吧!” 第七章 鬼界 楠楠用针扎眼睛,手抖了一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潜意识的害怕,这一瞬间她犹豫了。 这一犹豫更加激发了她心底的自我谴责,你害什么怕?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你还有什么出息?难怪所有人都要抛弃你。 她再次对准了自己的眼睛,心一横猛地扎下去。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古怪的风声。风的深处似乎有人说笑,很细很小,但勾起了楠楠的回忆。她似乎听到了杨云的说话声,还有烤肉大汉爽朗的笑声,有解铃的声音……她的思绪一下就回到了那个房车基地,那时还没有入藏,那一夜的烤肉聚会。 一时间她在恍惚,自己似乎一直没有离开那夜的基地聚会,现在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她头很沉,浑浑噩噩地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在一个人的后背上,那个人正背着她前行。 楠楠不知道这是谁,有那么一瞬间她也不想知道这是谁,宽厚的肩膀让她踏实,勾起久远的回忆。那时年龄还小,有一次发烧了,爸爸就这么背着她去的医院。 那天记得是雨后的黄昏,地上极为泥泞,车子过不去,爸爸背着她走过泥塘,两只脚都是泥水。空气的潮湿和父亲的喘息声,都让她感觉幸福极了。 这一幕是小时候唯一最幸福的回忆。她深深的叹口气,轻轻说:“爸爸。” “乖女儿,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一个声音传来。 她打了个激灵,这才看清背着自己的人是解铃。解铃一只手在后面托住她的屁股,一只手拿着一盏小油灯,两人走在极深的黑暗中,完全就靠这个小火苗来引路。 “你,你不是消失了吗?”楠楠吃惊地问。 “不是我消失,是你晕过去了。”解铃道:“你太任性,告诉你不要开手机非得开,结果打开手机的一瞬间,你就晕过去了。” “不对啊。那时候你失踪了,我拿着针要自杀……”楠楠轻轻地说。 “那是狮子殿的考验。”解铃说:“来这里的每个人基本上都会遇到这种考验,只要打开非自然之光,就会引发大殿内的某种机制,风声会形成古怪的效果,侵袭你的精神,引发你心底的痛。” “风声而已,会有这么大的效果?”楠楠问。 解铃道:“这里的风声有个学名,名叫狮子吼。佛经中有关记载,如来由具四无畏故了知胜处,于大众中能狮子吼转妙梵轮。你可以这么简单来理解,狮子吼可以使你的能量频到达一个特定频率,把心底最痛的东西激发出来。面对自己的心魔,能不能战而胜之,是通过这道狮子殿的关键!“ “我通过了吗?”楠楠轻声问。 解铃道:“你死了吗?” “废话,死了还能和你在这儿说话啊。” 解铃举起手里的小油灯,在昏暗的小火苗中,地上隐隐出现了一具尸骨,早已风化,穿着的衣服来看像是个僧侣。 “这里极其凶险,”解铃说:“每个通过的人都是经历了真正的生死,很多没有通过的人会在这里殉道。” 楠楠看着这具不知死于何年何月的人,浑身冒凉气,想起自己刚才经受的考验,真的是生死一线,现在回味起来一身的汗。 解铃把她往上托托,两人继续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楠楠就感觉是在一片无天无地的旷野中跋涉。不知什么时候她睡着了,紧紧搂着解铃的脖子,嘴里用极轻的声音说着,爸爸。 楠楠在后来的过程里,时而清醒,时而昏沉,她已经不知道时间怎么过去了。恍惚间,自己问了一个问题,问解铃,你这么背我出去,算不算违规了? 解铃好像回答了一句,规矩就是人来打破的。 等楠楠再次清醒,解铃已经背着她走出了建筑群,两人来到一处高崖。解铃把她放在地上,他和那只白猫坐在旁边。楠楠揉揉眼坐了起来,看到天空的黑暗正在褪去,极远的天边隐隐放亮,一丝昏红的太阳正缓缓升起来。 “日出,是日出。”楠楠兴奋地说。 解铃已经没了力气,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眼角眉梢都是深深的疲惫。 楠楠看着他发愣,她想到的是,自己过这座殿经历了生死一线,那么解铃呢?他应该走过很多次了,是不是每一次都要经受心灵的痛苦洗礼? 这个男人到底背负着什么秘密? 天空渐渐湛蓝,阳光下能看到金黄色的云朵,云卷云舒如海水般潮起潮落。楠楠四肢张开躺在地上,仰望蓝天,天空宽广的不可思议,浅浅的蓝色,照在脸上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这一刻她忽然悟了,自己蝇营狗苟这么过来,完全困在狭窄的心态里,其实做人真正的意义,是去感知和拥抱这个世界,去察觉世间之美。 解铃从地上站起来,掸掸身上的土,严肃地说:“楠楠。” 楠楠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严肃,想逗逗他,可还是正经地问怎么了。解铃指着山崖对面的大山说:“那里就是后山,也是鬼界。你可以不用过去,在这里等我。” 他把小油灯放在地上,“你如果要回去,就拿着这盏油灯再进狮子殿,看火苗往哪吹,你就往哪去,肯定会出去的。往回走不像过来时那么凶险,仔细一点都能回去。” “什么意思啊,你想甩了我。”楠楠有些不高兴,撅着小嘴说。 解铃沉默一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是十五年前,当时的向导就是这次要去找的上师。我们也是来到这里,上师指着前面的大山说,那里便是鬼界。在人界和鬼界之间,有一条很明显的界线。如果穿过这条界线,便到了鬼的世界,再想回来恐怕就很困难了。” “怎么?会死吗?”楠楠问。 “不是会死。”解铃斟酌着说:“是一切都变了。我当时穿过了那条界线,到达了鬼界,那边的世界其实和人界都差不多,几乎没什么两样。但是我的生活全变了,那里出现了很多精灵、邪术、妖魔鬼怪,我加入了一个道法组织,用自己的本领降妖除魔,历经沧桑。这是在人界无法想象的事。” “哇,好神奇,是神话中的世界,我喜欢。”楠楠鼓掌。 解铃苦笑了一下:“现在是我第二次穿越这道界线,到另一边去。” 楠楠说:“那怎么了,你不是说两个世界没有两样吗?” 解铃看着她,严肃地说:“你没听懂我的话吗?我第一次穿过鬼界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也就是说,现在咱们呆的这个世界,才是鬼界,你就是鬼界的人。” 第八章 人界 解铃说完这句话,楠楠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眨眨眼睛问:“我才是在鬼界?” “是的。”解铃说:“我不是你们世界的人,我是从人界来的。” 楠楠好半天之后笑了:“你开什么玩笑?难道我是鬼吗?” “所谓鬼界人界就是那么个称呼,鬼界看人亦是鬼,人界看鬼亦是人。”解铃道:“所以接下来要穿结界,我不建议你去了。” “为什么?” “穿过那条两个世界的结界,每个人的机缘不同,会发生什么实在无法想象。很可能,”解铃顿了顿:“过去之后,你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了。” “没关系。”楠楠声音低沉:“反正这里也没人爱我,去另外一个世界重新开始也不错。” “我以为你顿悟了呢,已经从纠结里走出来。”解铃说。 “我确实比以前的抑郁好了很多,”楠楠说:“但我也真的想从一个新的世界,有一个新的开始。我肯定会活出另外一种人生。” 解铃看着她,她目光坚定和富有热情,解铃笑了笑,说了声:“好吧。” 两个人从山崖下来,走向对面的大山,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一直走到黄昏,来到土坡上。只见坡上长满了厚厚实实的藤蔓,里面都是荆棘,人为想穿过去几乎不可能,形成了一道长长的天然壁垒。 这些藤蔓中有一个巨大的缺口,一左一右是两根长长的石柱,上面刻满了大量的古怪文字,听解铃说,都是梵文。两根石柱形成了一个门户,中间拉着长长的经幡。透过经幡看过去,对面也是个山坡,看不出和这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穿过去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楠楠问。 解铃点点头:“经堂的僧人告诉我,上师半年前穿过了这道结界,到了那一边去。所以我是必须要过去的。” “那还寻思什么,有什么可想的。”楠楠径直走到经幡前,把背包扔在地上,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堆小东西,有药瓶,有封套的缝衣针,有手机什么的。她把所有东西都掏空,全扔在地上,检查了一遍身上,除了衣服再无他物。 解铃看着她,知道其中的意思,楠楠是放下这个世界所有的羁绊,所有的物件,干干爽爽到那个世界去,重新开始生活。 楠楠转头看着解铃,嫣然一笑,掀开经幡走了过去。她站在对面的土地上,隔着经幡看着解铃,脚踩踩地面:“喂,你想什么呢,我已经过来了。我现在在人界。” 解铃笑了笑,带着那只白猫,掀开经幡也走了过来。楠楠抬头吸了一口空气,:“怎么样呢,我过来了,也没发生什么啊?” 解铃笑着继续往前走,楠楠跟在后面,这里还是一模一样的土坡,抬头远望,是群山连绵,蓝天白云什么的,确实没看出有什么两样。 两人走了没多远,忽然听到草丛里有哭声,是个小女孩。两人停住脚步,楠楠循着声音照过去,看到在旁边的草丛里真的有个小姑娘,坐在地上哇哇哭。 看到这个小女孩的瞬间,楠楠像是被枪击中,瞬间就懵了。眼前这个小姑娘赫然是卓嘎。 可,这怎么可能?楠楠心惊肉跳。 她记得最后看见卓嘎是在经堂的广场上,当时卓嘎的妈妈拉着她正在广场焦急地找着自己,想把钱还回来。 现在为什么卓嘎会在这里出现? “卓嘎?”楠楠试探着轻声问。 卓嘎抬起头,小女孩眼角还挂着眼泪,怯生生地说:“你是谁?” 楠楠脑袋“嗡”的一声,看看解铃,意思是卓嘎竟然不认识自己。解铃耸耸肩,表示你应该有这个思想准备。 楠楠蹲在卓嘎面前,轻声说:“我是楠楠,你还记得吗,前几天我住在你家里,我们还一起玩。” 卓嘎胆怯地往后退了退:“我没见过你,前几天我在上学。” 楠楠还要说什么,解铃大步走过来,用手拉着卓嘎起来,说道:“走吧,我们是好人,带你下山回家。” 卓嘎好像对这个男人有种天然的信任感:“叔叔,我在山上走丢了,妈妈找不到我,你能带我回家啊。” 解铃点点头。 三个人穿过深林,绕了几条山路,天色愈加黑了下来。到了山坡上,只见下面一条火把燃烧构成的人流长龙,有很多人在摸黑上山,能听到风中传来他们的喊声:“卓嘎,卓嘎!” 卓嘎都快哭了,在山坡上跳着挥手,大声喊“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她的声音太小,解铃在高处双手拢成喇叭形,大声喊:“我在这儿!”楠楠本来在后面听着,不知怎么被这个男人的情绪感染,也开始喊:“我在这儿!” 三个人不同的声音叠合在一起,在黑森森的山谷中徘徊回荡。 时间不长,火把的队伍就找了过来,卓嘎看见妈妈,猛地扑过去,高兴地叫着妈妈,妈妈。女人摸着女儿的头,走过来双手合十:“谢谢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们救了我的女儿。” 解铃道:“我和妹妹到了这里,也是误打误撞,晚上能不能到你们那里借宿?” 听到解铃称呼自己是妹妹,楠楠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 这时从队伍里走出来一个小伙子,张口就笑,露出一嘴的白牙。“你好,我是小学校的老师,叫巴桑。你们可以到我们学校去住宿,我们的宿舍楼好多都空着。” 解铃点点头,说道那最好。 解铃和楠楠跟着火把队伍从山上下来,楠楠四下打量,他们到的地方正是自己刚到这里借宿的建筑群。 从建筑群下去,到了最下面,是一所小学校。没有围墙,四面开放,这个学校勾起了楠楠的回忆。她跟着巴桑老师走在操场旁边的路上,回想着自己刚来的时候,还在这里看了一场足球赛。 巴桑老师带着楠楠和解铃来到宿舍楼,有两个干干净净的房间,楠楠正要问什么,解铃道:“先休息吧,累一天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第九章 坍塌 夜幕降临,楠楠躺在床上,感觉到一种无助和彷徨。她爬起来,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天空,一眼望不到边的山川轮廓,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有点后悔了,这个新的世界里,自己是孤独无助的一个人,这个世界能接纳她吗?自己会不会又走上以前世界的老路。 这一夜她没有睡,完全是熬过去的,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出来。阳光微露,晨曦已挂在天空,整个学校照的金黄一片。她揉揉眼走出来,从宿舍楼看下去,解铃正在操场边坐着逗猫。 这个男人怎么好像没有烦心事呢,而且精神头这么大。 她到水房简单洗漱之后,走了下来,到了解铃身边。解铃瞥了她一眼:“昨晚没睡好?” “有点,害怕了。”楠楠实话实说:“你在两个世界之间穿行,为什么不怕呢?” 解铃笑:“何止两个世界,我穿过的世界多了。我打个比方,你刚才在屋里,从屋子出来到了屋外那一刻,也相当于穿行个世界,没看你因为这个事而忧心忡忡啊。” “你在胡搅蛮缠,出个门怎么就成两个世界了?”楠楠反驳。 “你还真别抬杠,”解铃道:“我见过很多人都有社交恐惧症,更严重的有广场恐惧症,就是不能到人多的地方,甚至看见外人都不舒服。他们整天宅在家里,让他们出门跟杀了他一样。对于他们来说,门外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充满了刀山火海的危险世界。” 楠楠不说话了。 “世界不世界的,跟世界无关,跟你有关。”解铃说:“你在心里给自己设了个障,别说出门了,就连上厕所你都能怕得要死。是吧?” “歪理。”楠楠想了想说:“原来的世界我有爸爸妈妈,有亲戚朋友……” “这里也有。”解铃说:“多余的我没法说了,等你离开藏地回到家的时候,或许一切都明白了。” 楠楠嘟囔什么,解铃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往上面看。顺着陡峭的山坡看上去,偌大的建筑群最上面的山巅,空空如也。 楠楠像是被闪电击中。她记得非常清楚,原来世界那个地方是经堂的所在。而在这里,经堂没有了,是一大片白雪皑皑的空地。 她知道,那些僧人不可能配合解铃,为了造一个假境,把整个经堂都拆了,这不合逻辑,也不合情理。唯一能解释通的,就是自己确实已经到了另外一个时空。 她怔怔看着时,学校里跑出一个十几岁的僧人,穿着大红衣服,跑到解铃的面前猛地抱住他:“解铃,你终于回来了。” 楠楠看着这个僧人,马上认了出来,上个世界的足球赛,那孩子一脚把球踢到场外,招呼解铃把球踢回去,便是他了。 解铃拍着他的肩膀说:“你还记得我。” 那僧人笑:“你和我记忆里一样。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我好像才两三岁,你还抱过我。后来你就进山了,走的时候还和我做过约定,你说你会回来。” 解铃笑:“难为你会记得这么清楚,这不,我回来了。” 楠楠怔怔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僧侣,大概明白了发生什么。解铃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刚离开这个世界时,眼前的年轻僧侣不过两三岁,解铃进山去了另一个世界,一晃就是十五年,现在又回来了。 也就是说,楠楠心中有数了,这两个世界其实差不多有同样的一套人员配置,那么,她想到了一个很匪夷所思的问题,这个世界会不会还有一个楠楠? 解铃叫她,这才回过神来,解铃道:“明天晚上学校会有一场篝火晚会,邀请我们参加。” “啊,好。”楠楠点点头。 这个僧侣十分热情,伸出手说:“你好,我叫加措。” 楠楠和他握握手,这个年轻人笑得非常灿烂,阳光下脸上都湛湛生光。加措还要回去上课,说了几句就走了,只留下他们两个。 解铃带着楠楠在操场上遛弯,晒晒太阳,楠楠把刚才心中的疑惑说了一下。解铃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的,两个世界有两个你,当你穿行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那个你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最严重的影响就是坍塌。” “什么意思?”楠楠看他。 解铃沉默一下,说道:“那就是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啊?!”楠楠惊叫一声:“你,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过来了。” “这只是无数种可能中的一个,”解铃道:“这两个世界之间有一套规则,具体是什么力量拟定的还不知道。这个规则中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两个同样的你,永远也无法见面。就像是两个同样的磁极,永远碰不到一起,永远排斥。” 解铃道:“我第一次到那个世界的时候,就去找过另外一个我,结果的线索是,那个我去终南山寻道闭关了,云深不知处。我顶替他的身份,其实准确地说,‘解铃’是我们两个共有的身份,一直生活了十五年。” 楠楠眨眨眼:“这么说,那个你并没有死?” “应该是的,还活着。”解铃说。 楠楠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有一天他有机会来到了你的世界,那你就得让贤,去什么地方隐居了?” 解铃苦笑:“正是如此,或许我还会死了呢,把身份留给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楠楠不知在想什么,心情莫名就很沉重,背着手围着操场绕圈。 “你看,还不如不告诉你呢。”解铃说:“本来你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突然多出这么一个念,就多出这么一个烦恼,杞人忧天就是这么来的。” “这怎么能是杞人忧天呢,如果有一天我也因为另一个我消失了呢?死了呢?”楠楠振振有词。 “那这一天你能确定是哪一天吗?” 楠楠怔住:“不能肯定,但是有这个可能。” 解铃说:“地球在太空里悬着,时时刻刻会遭遇天外流星的袭击,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大陨石砸在地球上,或许我们就像是恐龙一样灭绝了也说不定。不能因为这种可能性存在,你便整天提心吊胆,日子也不过了吧?” 楠楠无话可说:“你这是诡辩。” “什么是生活,什么是活着的意义,这就是!”解铃说:“知道有一天我们会死掉,会灭绝,可还是要每一天充满阳光的活着。” 第十章 菩提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楠楠熟悉了这个世界,其实和以前的没什么两样,时间啊、环境啊、人的认知啊,都差不多,互为镜像。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里没有经堂,而原来的世界是有经堂的。 这天晚上,在学校吃完晚饭,她和解铃邀请到了教学楼后面。这里有一个巨大的校园公园。四面没有围墙,种着树木,中心位置燃着篝火。 巴桑老师还有其他老师带着孩子们围着大火坐了一圈。巴桑老师热情让解铃和楠楠入席,他们两人坐在年轻僧侣加措的旁边。 人到的差不多了,一个很漂亮的女老师穿着大红色裙子站起来,照着一本书读,所有小朋友包括老师合着她的读书声,一起发出某种低吟的声音。 黑夜中大火噼里啪啦地燃烧,一股股热浪驱散了凉凉的夜风。楠楠坐在人群里,看着跳动的火苗,听着完全不懂的口音,整个人陷入到某种恍惚的境地。 好一会儿声音停下来,她低声问解铃,刚才他们在念什么。解铃告诉她,他也听不太懂,大概意思是今天是某个日子,他们在做某种仪式。 加措听到了他们讨论,探头过来低声说:“今天是菩提树开树的日子。” “原来是菩提树。”解铃念叨了几句。 女老师读完之后,每个学生站起来都要发表自己的想法,说的语言不通,能感觉到他们的声音很质朴,感情也很真挚。 解铃低声说:“菩提树是他们学校的标识,代表着神。今天是开树的日子,每个人都要表达出自己对神树的尊敬。” 一圈之后,巴桑老师站起来,走到火堆前捡起一根火把,后面的学生挨个进去,都捡起小火把,上面燃着火苗。 师生们排成队往前走,楠楠懵懵懂懂在后面跟着,走了没多远,在火把的火苗窜动下,她看到了一棵大树。 这棵树能有三层楼那么高,树顶若冠盖,像是一把巨伞,四面的枝叶蓬松而下。这棵树的周围封着栏杆,一般不让进去。 所有人到这棵大树前,自动形成一个圈,巴桑老师第一个把火把插在栏杆的一个钳槽里。楠楠这才看到,栏杆上有特殊的装置,专门供插入火把用的。所有人把手里的火都插在上面,顿时这棵大树的周围火苗连成一圈,照若白昼。 很多孩子都在仰头看着树,脖子都酸了,还浑然不觉。 “这就是菩提树。”解铃说道:“传说当年佛陀在这棵树下七天七夜,开悟成佛。” “是这个世界的佛,还是另一个世界的佛?”楠楠问:“这里的佛成佛了,是不是说,同时那个世界的佛也同步成了佛?” 解铃看着她,好半天点点头:“有点意思了。” “如果这边的佛是自悟成佛,那么那个世界的佛,会不会是被动成佛?他不想成佛,只是被两个世界同步,所以才被迫成了佛。”楠楠越说越快。 解铃苦笑,摇摇头表示回答不上来。 这时加措探头过来:“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佛只有一个。世界或许有一千个一万个,但所有世界只有一个佛。” 这句话让楠楠的心灵震了一下,具体怎么回事,她还没想清楚,下意识觉得这里有很深的玄机,有很深的奥义。 解铃也是一副若有所思。 此时,巴桑老师打开栏杆的一个小门,所有人陆续走了进去,到了树脚下。 “这是干嘛?”楠楠好奇地问。 解铃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巴桑老师走过来说道:“今天是菩提树开树的日子,我们所有人都可以近距离感受神的呼唤。这棵树还会选出特定的人,来和它交流。” “和树交流。”楠楠眼睛亮了。 “如果你被菩提树选中,是的。”巴桑老师笑着点点头。 众人穿过栏杆来到里面,大家围着菩提树席地而坐。大树就在眼前,一伸手就能摸到,楠楠没敢轻易去触碰,她仰起脖子抬起头,看着上面厚厚的树叶,树冠一眼看不到顶端。 所有人都要和身边的人拉起手,这样大家连成了一个圈儿,众人在低声吟诵着什么,像是一首讲述时间和生命秘密的久远的歌。 楠楠听不懂语言,但也能感受到一种发自心灵深处的频率,一种圣洁和纯净。她跟着轻轻吟诵。 随着大家唱着歌,这棵树好像真的也有了反应,树叶在瑟瑟抖动,树的内部传来一种空洞的声音。就在这时,一片树叶落下,不远处一个女孩道:“叶子落在我头上了。” 所有人停下了吟诵,巴桑老师道:“小花,你是第一个被神树选中的,可以和它交流,和它说话。” 小花的女孩子松开两侧的手,站起来到了树边,轻轻地把手放在树上,微微地闭起眼睛。她轻轻地说着什么。 加措坐在楠楠的右手边,轻声翻译给她听,“这个小女孩在问神树,她的爸爸在哪里。” 这棵树似乎有了反应,在哗哗抖动,小女孩的小手贴在树干上,闭着眼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神往的表情,她似乎看到了千里之外的爸爸。 加措低声道:“小花的爸爸很早就离开家里去城市打工,已经两年没有音信了,不过月月都打钱回来。” 楠楠点点头,看着这个女孩,心情有些沉重,觉得这个女孩有些可怜。 小花松开手,脸上是满足的神情,蹦蹦跳跳回到原座,拉着左右人的手,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众人又开始吟诵经文,过了一会儿,一个小男孩的头上落下了树叶,他站起来走到树前,轻轻把手贴在树上,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加措翻译说:“他在问神树,人飞起来是什么感觉?” 小男闭着眼睛,贴在树干上,表情突然张扬起来,眉头都挑了起来,似乎特别兴奋。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男孩的表情无比徜徉,真的像遨游在天空,只有自由和舒畅,没有害怕。 好一会儿他睁开眼睛,慢慢走回去,走路的姿势竟然东倒西歪,就像是刚从天空飞翔回来,不适应人的双腿。 楠楠无比羡慕他,她不止一次在梦里做过飞起来的梦。 众人又开始吟唱经文,不知道下一个幸运儿是谁。 这时一片树叶从树冠上飘下,随着风慢慢而落,轻轻地飘落在楠楠的头上。 第十一章 上师 楠楠把头上的树叶摘掉,放在手里看,那是一片如同绿色方舟一般窄窄的叶子。 她激动地说:“是我,是我。” 巴桑老师在远处冲她点点头。加措都在催促她,赶紧上去。楠楠回头看了一眼解铃,解铃似乎有话说,还是问道,你决定问神树什么问题了吗? “还没想好,”楠楠激动又惶恐:”问题太多了,你说我问‘人活着的意义’这样的问题怎么样?“ 解铃有些犹豫,还是说道:“不知道后面能不能轮到我有问神树的机会,想让你帮着问出来。” 楠楠怔了一下,马上豪爽地说:“小弟弟,没问题,我本来也是欠你的人情。说吧,你想问什么。” 解铃苦笑道:“你帮我问问神树,我要找的上师究竟在哪?” “放心吧。”楠楠拍拍解铃的肩膀:“该我罩着你了。”她走到神树前,看着深黑色的树干,别说,还真有点紧张。 她做了个轻呼吸,缓缓把手放在树干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现场这么多人看着她,鸦雀无声,夜风中只有火把在轻轻地燃烧着。解铃看着楠楠,一时不知道她得到了什么答案,心情也开始复杂和惶恐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楠楠竟然还闭着眼睛,沉浸在神树的某种境界里没有回来,巴桑老师看看解铃,解铃看看加措,他们心头都生出一种不祥之感。 会不会出了问题? 在众人惴惴不安的时候,楠楠松开手,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都是惊恐至极的表情。解铃的心往下沉,难道要找的上师已经遭遇不测了? 楠楠失魂落魄地走回来,胸口剧烈起伏,解铃扶住她,“楠楠,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楠楠睁大了眼睛看他,一字一句说:“我,我看到了宇宙的终极,智慧的发源地。” 解铃愣了,加措也被这种说法吸引住了,凑过来听。 楠楠一把抓住解铃的袖子:“解铃,你还记得你讲述的那个梦吗?” “什么梦?”解铃疑惑了一下。 “我们没有入藏前,在房车基地的那天晚上聚会,每个人都要讲一个一生的独特经历。然后你说了一个梦,是关于树的星球。” 解铃想了起来,在那个梦里,他梦到了一个星球上全是汪洋之水,一眼望不到边,海上有很多很多的树。这些树其实都是来自宇宙各个位面的隐修者,他们在这片汪洋之水上,长时间的参悟,身体形态逐渐变成了大树的形状。一个又一个飘浮在海上。 楠楠做了个深呼吸,说:“刚才我把手贴在神树上,然后在心里默默许愿,想要见到你要找的上师,结果一恍惚,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就到了一片大海上,天空和海洋几乎是一个颜色,都是浅蓝色带点灰,完全分不出上和下。我看到海洋上飘着无数棵树,有的大有的小,大的真的是参天大树,小的好像小树苗。我当时站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像猴子一样极目远望,这片海洋一眼望不到边。然后,我就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你讲过的梦。” 解铃点点头。 楠楠道:“当时我特别诧异,我是进到你的梦里了吗?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到这里。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一种可能。我委托神树来找上师,神树也带我到了这里,会不会……我看了看脚下这棵大树,想到一种可能,浑身起鸡皮疙瘩。” 解铃道:“你的意思是,你所在的这棵大树,就是我要找的上师?” “对!”楠楠激动地说:“你别忘了,你曾经说过,能到这片海上的修行者,在长年累月的参透下,都会变成大树的模样。那我脚下所在的大树,会不会就是上师变的?” 解铃摸着下巴,也感觉有些匪夷所思,上师进到我的梦中之境,化成了一棵大树。这倒也罢了,楠楠居然通过神树,也进去了,真是想无可想,思无可思。 楠楠好奇地问:“你到底找上师干什么啊?他变成大树了,你怎么办?” 解铃沉思,这时白猫从腋下钻过来,盘在他的膝头,咪咪叫着。 就在这时,一片叶子从空中而落,徐徐盘旋,在众人的目光中,叶子再次落在楠楠的头上。 楠楠有些不好意思,拿着叶子嗫嚅地说,这怎么好意思,又是我。 解铃道:“楠楠,委托你一件事,有点张不开嘴。” 楠楠一挥手,让他说。 解铃拍着这只白猫的脑袋,“带它去摸摸这棵神树。” 楠楠怔住,不知道这合不合规矩,她看向巴桑老师,巴桑点点头。楠楠一俯身,抱起白猫,来到了神树前。 她做了个深呼吸,用手把着猫的小爪子,一起按到了神树的树干上。 这次时间更长了,楠楠的表情变得极为痛苦,呼吸不畅,嘴里不停地发出呻吟,似乎遭遇到了极为危险的境地。 巴桑老师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呼唤着,可楠楠还是米有醒来,就连那只猫的表情变痛苦起来,呲牙咧嘴,小胡须一抖一抖的。 巴桑老师想伸手去触摸树干,一时又怕坏了规矩,就在这时,菩提树从树冠到树根,开始瑟瑟作响,上面的树叶不停地抖动。 忽然,整棵大树像是下了一篷绿色的雨,无数的树叶瑟瑟而落,掉满了所有人的肩头,包括每个小学生。 巴桑老师忽然眼睛一亮:“神树是让我们一起去救这个姑娘。神树让我们集合所有人的力量!孩子们,快过来!” 所有人都齐聚在一起,大家彼此相望,巴桑老师先伸出了手,慢慢贴在树干上。他闭上了眼睛,恍惚中也进入了神树境界。 解铃伸出手贴在树干上,紧接着是加措,然后是卓嘎,一个又一个小朋友的手放在树干上,老师们的手也放了上去。 所有人围着这棵大树,大家都手掌挤挤挨挨在一起,紧紧贴着树干。 大树的抖动停止了,显得极为安静和神秘,像是一个久经岁月的老人,在俯看身边的孩子们。 终章 响指 解铃微微睁开眼,首先听到的是雷鸣之声,抬眼望去,是无边无际铅灰带点蓝底的天空。这种颜色穷尽他的语言和认知,也无法准确描述,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可能不在熟悉的世界里。 他扫视了一圈,自己所在的位置是一棵苍天大树的枝条。这根枝条又粗又大,宛若一个巨大平台,齐聚了很多人。他看到了楠楠,看到了巴桑老师,看到了加措,他还看到了两个人。 这两人,一个是他的弟弟解南华,一个是轻月。在他们身边,是一只白猫。 解铃走过去,解南华抓住他的手,轻月也过来,三人轻轻相拥。 “没想到在这里重聚,”轻月四下里看看:“这他么的是什么鬼地方?” 解铃苦笑:“我也说不清楚,一言难尽,先看看遇到什么情况。” 他脚下不稳,像是地震了一样,所有人包括孩子们都摔在树干上。 解铃勉强扶着树站起来,摇摇晃晃来到楠楠的身边。天空出现了异响,像是拉动了警报,海水在激烈地咆哮。 他大声问:“怎么了?” 楠楠紧紧抓住他的衣服,拽他到枝干边缘,大声说:”解铃,你看,暴风雨来了!“ 解铃看过去,天边有一重巨大的乌云,云层厚重如重峦叠嶂,浮在空中,乍看上去竟宛若一座巨大的黑暗城市。让人感觉莫名压抑。 这片巨大乌云的周边,天空的颜色在发生变化,色调晕染成了某种深紫色,一种很怪异的颜色,天空似乎被割开巨大的伤口,正在喷涌鲜血。 乌云的下面,是一道道令人目眩的闪电,连成了一道厚厚密密的电网,可怕光亮布满了天空。只要看一眼,胆小的人都能吓晕过去。 乌云带着厚密的闪电电网,从极远的地方正坚定不移地冲着他们飘过来。 闪电之下,是浩瀚的狂风,刮得波浪起伏,海中那些修行者形成的树,不管是大树还是小树,都卷进波涛大浪里瞬间淹没,有的成了断肢残臂,浮在水面,上下起伏。 楠楠脸色苍白,大声冲解铃说:“怎么办?” 解铃安慰她先冷静,他找到巴桑老师,询问方法。巴桑老师很有经验,说道:“这里不是我们的世界,我们可以回去,回到原来的地方。” “不行。”楠楠挤过来大声说:“我们可以回去,可这棵大树怎么办,他是上师变的。解铃,你不是来找上师吗,找到了你就不管他了吗?” 解铃指着解南华和轻月说:“我要找的事已经办完,我这次前来的目的,就是解放他们两个。在神树的感召下,在这个异类世界里,他们两个解脱了封印。” 楠楠看着解南华和轻月,轻月轻轻耸了一下肩。 巴桑老师道:“行了,风暴眼看就要来了,我们带着孩子们离开吧。” 他正说着,小女孩卓嘎跑过来,奶声奶气地说:“老师,大树哭了。” 几个人一愣,看着小女孩。小女孩趴在地上,把耳朵贴着树干:“我听到它在哭。” 解铃也学着小女孩的样子趴在地上,把耳朵贴在上面,楠楠赶紧也贴上去。她听到在树的内部,似乎有风吹过,勉强说是哭声,准确点说,这就是风吹过空窍的声音。 解铃道:“卓嘎,树没有哭,那是风声。” “不对,我能感觉到大树在哭泣。”卓嘎不服气地说。 解铃道:“这棵大树是一个老人变的,老人怎么会哭呢?” “老人为什么不会哭?”卓嘎说。 楠楠严肃地看着解铃,问道:“老人为什么不会哭?上师为什么不会哭?你们走吧,我不走,我要帮着上师躲过这次灾祸。” 解铃看看解南华和轻月,解南华笑:“你不用看我们两个,我们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怎么样都无所谓。” 轻月看着远处的暴风云团:“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 解铃大笑,看向巴桑老师。巴桑老师拍拍手,把老师和学生们召集到自己的身边,巴桑指着远处的暴风云团说,要送大家离开,危险很快降临,风暴所到,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将遭遇毁灭性打击。 这时,一个孩子弱弱地说:“老师,神树也会毁灭吗?” 巴桑老师踯躅了一下,他不愿意说谎,便道:“老师也不清楚,神树是通向这里的门,并不属于这里,应该没事吧。” 又有一个孩子大声说:“老师,我们听到这棵树在哭。我们要不要救它?” 卓嘎奶声奶气地说:“老师,我不走,我要保护大树!” 她提出这个倡议,随即得到了所有孩子的响应,都说不走了,要保护大树。巴桑老师说,这棵树并不是神树。 卓嘎大声说:“老师,只要是树就都是神树,所有的树都一样。” 楠楠坚定地走在孩子中间,所有的孩子手挽手在一起,簇拥着楠楠。 楠楠一生里恐怕都没有这么激动过,她胸口剧烈起伏,看着远处的暴风云团,眼神里坚定的热情。 接着一个老师走了过去,又一个老师走过去,巴桑叹口气,也走到了孩子中间。轻月和解南华过去,到了孩子中间。 只有解铃站在那里,他哈哈笑:“我成了异数。听你们的,我们大家同心同力,一起保护大树!” 孩子们发出了欢呼。 孩子们非常兴奋,可是人们都愁眉不展,暴风云团来势汹汹,已经在不远处,想保护大树光靠喊口号可不行。 这时大家彼此之间的沟通全部靠喊,雷声隆隆风声阵阵,伴随着波浪起伏的声音,所有人的声音都淹没在这大自然的恐怖天象之中。 楠楠站在边缘,孩子们簇拥在她的身边,所有人都挤挤相拥,一起看着天边,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首先是风,然后是雨,天空隆隆作响,下起了瓢泼大雨。解铃知道,这个雨便是大海的水被抽到了天空,经过云层的加工之后,再下到海面,形成一个循环。 大自然的循环,孕育了新的生命,但也要销毁旧饭的生命体系。这些修行者变化的大树,便成了新生命诞生的奠基者。 解铃忽然明白,或许这些树是心甘情愿毁灭的,它们悟到了生命循环的道理。他蹲下身拍了拍树条,心说话,上师,难道你看不透这些吗?“ 大树在风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用某种极为深奥的语言,回答着他的问题。 就在这时,巨大的声音淹没了解铃的思考,他抬起头看到天边黑沉沉的云层。巨大的暴风雨团来临了! 天空越来越昏暗,黑暗降临,阴沉沉的像要下雪。云层吞噬了最后一抹平静。 雷声隆隆,闪电形成了割裂视网膜的电网,一个孩子仅仅看了一眼,便开始淌眼泪,不能再看。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海浪,大树一会儿掀到了波峰,一会儿又落到了谷底。孩子们东倒西歪,但彼此手手相连紧紧簇拥,一张张倔强的小脸高傲地仰起,任凭雨水泼打。 就在这时,一股大浪涌来,大树瞬间被拱起到了最高点,所有人都看到了,旁边便是波谷。那里深如深渊,似乎直通到海底,周围声音隆隆犹如龙吟。深渊似乎要吞噬一切。 这个瞬间似乎时间凝固了,一切都静止了,声音也消失了。耳边突然传来巴桑老师焦急的喊声:“大家注意,大树马上落入波谷,就要翻了!所有人下到树根,紧紧抱着大树!” 孩子们,老师们,还有解铃这些人,顺着树藤爬下去。所有人到了大树的底部,众人围成一个圈,一个挽着一个的手臂,都贴在树干上,脚下踩着树根。 大家闭上眼睛。 瞬间之后,大树开始快速坠落,这个过程就跟失重了一样,耳边挂着风声,谁也没有松手,每个人的手臂都紧紧抓着邻旁的人。大家既把自己交付给身边人,也拽着身边人,在保护着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平静下来,解铃缓缓睁开眼。天空已然平静,是浅蓝带灰的颜色。暴风云团已经过去,风平浪静,他看了看身边的人,解南华在,轻月在,加措在,楠楠在,卓嘎在,巴桑老师也在,所有的孩子和老师们都在。 众人彼此相望,几乎同时爬起来一阵大叫欢呼,孩子们的喊声响彻天空。一阵微风吹过大树,空窍处发出声音,恍若轻松的口哨。 孩子们爬到最高处的树干,围成圈跳舞。大人们依偎在树干旁,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宁静。 楠楠站起来,走到大树的边缘,看着下面平静而深邃的海水。解铃急忙喊着:“楠楠,别告我你想跳下海去。” 楠楠回头看他:“解铃,谢谢你带我来到这里,我想留下来,也变成一颗大树,去寻找生命的答案。” 还没等解铃说什么,楠楠张开双臂,在众人的惊呼中一跃而下,跳进了大海。 ………… “啪”解铃打完了这个响指。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