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夜(下)》 第二十一章 “爱上我和毁灭我,你会选哪一样?” “总不会……选择前者吧。” *** 簇簇旗帜飞扬在广阔平原,帝朗司五十万大军集结在离平等军大营三十里外。 攘外必先安内,要赶走淙亢国敌军,首要清除这小小内患,以振军威。 先扎重兵于远处,让平等军心惊胆跳,逼得他们不战而溃,是夏尔常用的策略。他和封旗一样,都喜欢看敌人身心崩溃的模样。 身披红袍的夏尔谨慎仔细地巡查过各个军营,勒马于高处,眺望在眼前不断伸展的肥沃平原。 封旗陛下的领土,绝不容他人一丝一毫的进犯! 封旗的话,回响在耳边。 不为夜寻,为你…… 为你…… 自从出了刻当略,大军日夜赶路,封旗已经没有亲近夏尔多时了。 为什么? 连夏尔也不清楚封旗的想法。 是厌倦了吗? 不可能。夏尔摇头。每一次军事会议,君臣对答,封旗望向他的目光都是那样的深沉的火热。 他很清楚,他的陛下想要他。 可是为什么,不提出来呢? 即使行军途中,也可以要我陪寝啊。 陛下…… 夏尔仰头,紧紧闭上反射着夕阳光辉的丹凤美目。 也许只有战争和鲜血,可以让我们忘记夜寻。 忘记他带来的震撼,忘记失去的伤悲。 忘记我们的生命因为无法弥补的错失而残缺。 忘记夜寻……暂时,忘记夜寻。 渴望着,鲜血和疼痛。 思念着,夜寻…… *** 被人如此思念着的夜寻,此刻没有思念任何人。 他的脑子里只装了一件事,焰火,那个平等军的首领,要把他送给封旗。 作为平等军求和的礼物,送给封旗。 封旗,想忘也忘不了的名字。 他的印记刻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 敏感美丽的身体,有哪一处的肌肤没有彻底感受过这个如魔王一般邪魅的君王的触碰。 夜寻不想见封旗。 曾经渴望在战场上面对他,用手里的宝剑指向他,告诉他: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夜寻。 试过幻想封旗跪倒在他马下的情景,可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 高高在上的封旗,即使是深恨着他的夜寻,也无法想象他失败的模样。 自从见过焰火,他就知道,他永远比不过封旗。 只要一靠近,就会被封旗完全夺去自由和尊严。 或许,他从来没有逃脱过。 心头被成千上万的蚂蚁噬咬着,夜寻激动地扯动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 我不要! 不要让我再见到封旗…… 四周一片漆黑,身体被压制得蜷缩起来。 夜寻知道,自己被塞在一个木箱里。 礼物,不就应该装在箱子里吗? 感觉轻轻摇晃,夜寻知道这是马车在行进。焰火,正在带着礼物踏在前往封旗大营的途中。 该死的、卑鄙的、恶心的、下流的、龌龊的、肮脏的、…… 用尽可以想到的词诅咒要把他送到地狱去的焰火,夜寻忽然想到夏尔。 夏尔……他在封旗身边吗? 如果看见夜寻再次被送给帝朗司的王,一定会很惊讶吧。 为什么,从来没有象诅咒焰火一样诅咒过同样把夜寻送进地狱的夏尔呢? 烦躁地徒劳在箱子里四处拼命踢着,夜寻越来越慌张。 封旗,封旗会把他怎么样呢? 不,不用封旗把他怎么样,夜寻自己恐怕就会立即投降吧。 一想到自己的身体会**地需求着封旗…… 马车没有预兆地忽然停了下来,夜寻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一起停顿下来。 到了! 封旗的大营到了。 血液冲上已经轰然作响的大脑,力气刹时被完全抽走。 眼前一阵发白,夜寻静静躺在木箱里,茫然地微笑。 终于。 终于。 还是……逃不过封旗。 感觉木箱被人抬了起来,移到了某个地方,又放到地上。 很久、很久的等待。 久得让夜寻以为自己已经死去。 很久,很久。 极轻微的一个声响,震动夜寻全身的神经。 木箱被慢慢打开,满目是刺眼的光。 夜寻闭上眼睛,他不想见到封旗,能晚一分是一分。 晶莹的泪滴在长而卷的睫毛上颤动不已。没想到,他居然还会被封旗吓得流泪。 五年了,五年。眼泪……却依然会流下来。 畏惧的、害怕的眼泪,为失去自由和尊严而流的泪,应该是被人唾弃的吧。 耳边传来抽气声,夜寻知道眼前的人屏住了呼吸。 这么高兴吗?封旗 看来,焰火可以达到他的目的了。 礼物,这就是我的价值啊…… 呆住了吗?封旗。 这么久都没有反应。 夜寻无法忍耐这样折磨人的等待,睁开与世无双的动人美眸。 大脑一阵晕眩。 天神啊!不是封旗! 看着眼前与自己一样被面前的人震撼得动弹不得的熟悉面孔,夜寻抑制不住的惊喜。 不是封旗! 震惊和喜悦同时占满夜寻的瞳孔。 看着眼前与自己一样被面前的人震撼得动弹不得的熟悉面孔,夜寻抑制不住的惊喜。 眼前的人,竟然是当日在达也门府邸中相处甚好的伙伴——凌纷。 凌纷看着木箱里的夜寻,张口结舌。 封旗陛下五年不断重赏寻找的夜寻! 犹如幽灵一样消失在世界的最美丽的男孩,居然……就这样出现在面前。 被反绑着双手,眼里带着泪花躺在箱子里。 虽然似乎长大了一点,可是,那种惊心动魄的美,永远不变。 夜寻…… 封旗一定不知道平等军的礼物是他。夜寻的心里升起一丝希望。 如果知道,第一个打开箱子的绝对会是封旗本人。 那么就是说,夜寻有机会逃跑,在封旗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以前。 “凌纷。”总算从震撼中清醒过来,夜寻压低了嗓门唤着凌纷。“你先帮我解开手上的绳子。” “呃?绳子。”被催眠了似的,凌纷浑浑噩噩伸手。 一双精瘦有力的从旁边伸过来,阻止凌纷。 夜寻这才发现这里除了凌纷外,还有一个人。顺便环视四周,原来他们把装着自己的箱子搬到了一个不算很大的军帐中。 快解开啊!如果等封旗来了,那…… 夜寻焦急地望向阻止凌纷的人——夏尔身边的第一红人,律朗。 律朗看着无法动弹的夜寻,轻轻说道:“原来,平等军送来的礼物是你啊。” 律朗在这里,那么夏尔一定也在附近了。 “怪不得,平等军的首领这么大胆,单枪匹马来这里求和。”律朗微笑着,走到凌纷身边。 “夜寻,你回来了,封旗陛下恐怕就不会让夏尔大人跟在身边了吧。” 夜寻看着律朗,心头翻转着千百个让律朗解开手上枷锁的办法,但是欺君之罪,非同小可。现在听到律朗这么说,赶紧回道: “我一点也不想让封旗见到我,律朗,你放了我,夏尔可以永远和封旗在一起。” 我不要见封旗,不管怎么样,不要再见到他! 夏尔,应该是很高兴地跟随着他的陛下吧。 “放了你?”律朗脸色不定地盯着夜寻小看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取出袖内的小刀。 夜寻见状,总算大松一口气。 只要除去身上的束缚,立刻偷一匹马逃回山谷。 这可算二度为人,以后再不想报仇的事情。 封旗还有夏尔,永远都不想。 “律朗,放走夜寻,你会被……”一直呆立在一旁的凌纷忽然咬着唇低声唤了起来。 听他的口气,似乎与律朗关系甚为亲密。王宫中关系淫乱,男童与贵人有染,自然不是什么奇事。 律朗对凌纷温柔一笑,说道:“你担心我吗?我倒不知道你对我这么好。” 凌纷被律朗这么一说,低下头去,脸黠飞红,居然有几分羞涩,看得夜寻心头大震。 时间紧迫,这两人竟然还在卿卿我我。 更糟糕的是,为了不让律朗背上叛名,只怕凌纷会把夜寻送到封旗那里去。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放我出去。 刚想开口,惊变忽起。 “呜!” 律朗一手捂住凌纷的嘴,一手持刀捅进他的后心。 万万想不到爱人会忽下杀手,凌纷眼内一片惊惶,闷哼着扭动一下,眸中带着伤心失望,凄婉哀绝地看了律朗深深的一眼,倒在律朗的脚下。 “不过是一个玩物,杀了灭口也是应该的。你说对不对?夜寻。” “你……你……” 惊呆了的夜寻说不出话,眼看着平静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律朗一步步走过来,凌纷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沿着他手上闪亮的刀锋落下。 第二十二章 “真是好机会。我早就想把你千刀万剐。美丽得不象话的夜寻,”律朗眼中露出绝对的憎恨和残忍,一字一顿说道: “让夏尔大人如此悲伤的夜寻!” 夜寻茫然凝视着律朗手中的刀,他从来不知道,律朗居然这么憎恨他。 为了夏尔吗? “为了你,夏尔大人受了多少苦。”律朗咬牙切齿,将刀抵在夜寻的脖子上,微微用力,立刻划出一道血痕。 “我要将你一片一片切开,让你偿还你犯的罪。” 夜寻感觉到脖子上湿漉漉的温热一片,全身难受起来。 流血了。 失血,是小日族的禁忌。 但是律朗的疯狂,让夜寻迷惑。 律朗,这么深爱着夏尔吗? 为了夏尔而这样深深憎恨他。 律朗把夜寻的沉默看成畏惧和等待,狞笑道: “你不用等别人来救你。送你来的那个平等军首领自信满满的来到大营,还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就死于乱刀之下。封旗陛下,又怎么会与叛变的人讲和。不过……” 他用刀尖挑起夜寻的下巴:“如果让封旗陛下知道你来了,情况就大为不同。可惜……他来不及说。” 焰火…… 焰火死了吗? 平等军的希望,演水口里敬重的焰火大哥,演薛的好兄弟…… 为了保护他们而亲自向封旗送上夜寻的焰火。 “平等军的求和礼物还没有打开就被陛下命令扔到河里去,不过凌纷很好奇,所以我就先弄过来给他看一看。” 律朗回头毫无感情地看了倒在地上的凌纷一眼:“结果送了他的小命。他在床上还真是不错呢。” “凌纷……他……他爱着你呢。”夜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一句话,现在该担心的,应该是他的小命才对。 但是凌纷临死前的伤心失望,让他悲切。 被心爱的人毫不犹豫的一刀捅过……失去的——不仅仅是生命。 “啪!” 律朗狠狠地给夜寻一巴掌。 “把夏尔大人伤得这么深的人,居然还敢在我面前说爱!他这么深爱着你和封旗,你怎么可以扔下他逃跑,让封旗这样慢慢折磨他!” 律朗简直就是气疯了,竟然直呼封旗的名。 夏尔被封旗折磨! “我……我……” 心犹如被搅碎了一样,夜寻无言以对。 他知道夏尔喜欢他。温柔的夏尔,曾经这么地照顾他,曾经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带他闯出王宫,为逃避封旗而策马疯狂驰骋。 心里知道被抓到的夏尔一定会受到封旗的报复,所有应该自己承受的折磨一定会全部施于夏尔的身上。 为什么还会在山谷中躲藏这么久,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救他? 为什么总是欺骗自己,封旗不会对夏尔怎么样的呢? 夜寻对着律朗愤怒的眼睛战抖,眼泪不能抑制地连绵滴落。 夜寻,你真自私! 其实你知道夏尔爱你。 其实你知道他会被封旗折磨。 你认为他应该为你做任何事,因为他爱你,他应该为你受苦。 只想到被爱,却从没有想过回报。 只想被夏尔宠溺,只想让夏尔付出…… “别以为眼泪可以迷惑我。”律朗鄙视地说:“在我眼里,你比不上夏尔大人万分之一。” 夏尔……温柔的夏尔,被眼前这个可怕的人如此深切的爱着。 自己对夏尔,远远比不上面前这个心狠手辣没有人性的律朗。 夜寻不再说话,低下头,微微闭上眼睛。 “无话可说了?那我先划花你的脸,再把你慢慢活剐。” 反射着可怕光芒的刀毫不留余力的自上而下,直直掠向让世人惊叹的美貌。 夜寻不避反迎,仰起脸。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忽然很平静。 被律朗用最残忍的方法慢慢杀死,能不能赎回他对夏尔犯下过错的万分之一? 预期中的冰冷刀锋没有落到脸上。 夜寻被一股忽然而来的巨大力道一撞,堪堪避过律朗决心毁去他无双丽容,势在必得的一刀。 身子一轻,已经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 “夏尔大人!”律朗的惊呼从耳边传来。 夜寻浑身一震,激动地睁开双眼。 入目的,是那双今生今世也不能忘怀的丹凤美目。 夏尔…… 夜寻颤抖着双唇,却喊不出这个熟悉的名字。 夏尔快疯了。 他找不到自己刚刚被吓得跳出去的心。 如果不是有事召唤律朗。 如果不是神使鬼差的忽然有心情暗访一下他最重要的心腹。 如果不是他在看见夜寻的脸第一眼后就飞扑过来。 如果…… 紧拥着美丽身躯的手抑不住地战栗,夏尔不敢想象那可怕的后果。他只是紧盯着怀里的夜寻,一遍又一遍审视这独一无二的珍宝是否完好。 “夏尔……”终于,夜寻干涸着喉咙唤出他的名字,让夏尔欣喜不已。 是真的! 是夜寻!夜寻回来了。 把这个仿佛随时会消失的人搂在怀里,夏尔侵入甜美的唇,噬咬比花朵更娇艳的**,贪婪地**让人疯狂的甘露。 夜寻热切地回应着,即使窒息也心甘情愿。 “大人,你的伤……”被扔在一旁的律朗终于忍不住,担心地提醒正在流血不止的夏尔。 夏尔受伤了?惊恐让夜寻从缠绵的热吻中醒过来。 果然,结实的肩膀上,有一道长长的刀口。正是刚刚为保护夜寻而代替其所受的一刀。 夏尔并不介意肩膀上的伤,搂着夜寻站了起来,望向惶恐不安的律朗,眼中冷咧的光差点让律朗双脚一软,跪倒在地。 无情凌厉的眼神,修长的手指握紧了腰间早已敌人饱饮鲜血的宝剑。 律朗一动不动地站着,等待剑锋划向身体的冰凉触感。 军帐中死一般的寂静。 帐外士兵们欢乐的调笑声音传得分外清晰。 夏尔神情数变,终于慢慢松开手里的剑。 “出去。”夏尔轻轻说。 律朗整个人颤动起来,闪动着莹光的眼睛哀哀切切地望向夏尔。 夏尔大人,要赶我走吗? 以后都不想见到我。 把我赶出你存在的世界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用你的剑亲手杀了我的好! 这样哀伤绝望的目光,让一旁的夜寻也不忍心起来。 谁能够想到,眼前这个脆弱得一句话就可以毁灭的人,居然就在刚才,毫无人性地微笑着杀死了深爱着自己的情人。 “出去,看着帐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这一句话如同刑场上的赦令,让律朗彻底精神起来。 没有……被逐出夏尔大人的身边。 他伏身拣起掉在地下的刀,再不看夜寻一眼,迅速揭开帐帘走了出去。 夜寻眼看着律朗出去,心里犹如倒翻了五味调料,酸甜苦辣涩俱全,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忽然想起夏尔身上还带着伤,急忙抬头向夏尔问道: “夏尔,你的伤……” 还没有说完,艳红的唇就被夏尔再度堵了起来…… 温热的手在身上游移,摸索到襟口,用力一扯,嗤嗤将夜寻身上的粗衣撕成几块…… 让人失去呼吸的高温,灼热而仿佛永不停息的抽动,黏满身体的汗水和体液, 多年沉淀,把心也撕碎了的思念与爱慕…… 忘情的给予 忘情的付出 忘情的接受 忘情的呐喊**…… 夜寻疯了似的扭动腰身迎合着,身体在翻滚,心——也在翻滚着。 感觉我!夏尔。 到最深的地方去。 即使是封旗,也没有到过的地方…… …… 漫长又短暂的欢娱。 夜寻伸着脖子尖叫着迎接高峰的到来,感觉到身体内一阵温热。 被夏尔拥有的自豪,让他激动得啜泣起来。 相拥着享受激情过后温馨的一刻,夜寻埋在夏尔令人宽心的怀里渐渐平定呼吸,嗅着夏尔的味道。 “哎呀!你的伤……”忽然想起夏尔伤势的夜寻叫了起来。 夏尔低头,给他一个爱宠到极点的微笑:“这种小伤,不要紧的。” 带着伤呢…… 莫名其妙地,忽然之间想起羽圆战役。 在那次战役的最后一晚,在帅篷里,第一次和封旗…… 也是带着伤。 看见自己身上的伤口,封旗陛下红了眼睛,发了狂地把他按倒在地。 心甘情愿地让他拥抱,那个时候,由衷地感激给自己一刀的敌人。 陛下,封旗陛下…… “夏尔……你的伤口疼吗?” 感觉到拥抱着自己的夏尔身体忽然僵硬,夜寻担心地挣扎着把头从夏尔怀里探出来,却不小心移动了刚刚逞能承欢的身体。 剧烈的疼痛从**传来,让夜寻惨惨的叫了起来。 “啊!” “怎么了?”正在想着封旗的夏尔回过神,小心翼翼地抱起夜寻,心疼地发现夜寻染满大腿的斑斑血迹。满心的不忍和愧疚: “是我不好,夜寻。一定很疼吧。” 为什么?自己累夏尔吃了这么多苦,他竟然还是这么温柔。 夜寻心头忍不住酸得皱了起来,别过脸,豆大的晶莹泪珠滴落在夏尔的臂弯。 “是我不好。” “夜寻,你不要哭。我太不应该,居然把你弄伤了。”轻柔的吻密密落在耳鬓眉尖,宠溺的夏尔让夜寻更感自己的卑劣。 睁大雾气朦胧闪动流彩光华的眼睛,夜寻郑重地向夏尔发誓: “我永远,不会再伤你的心。” 从今以后,属于你。 只要让你高兴,我会做任何事,就象你曾为我做的那样…… 即使你要我从回封旗的身边,我也绝不违逆。 我爱你,夏尔。 我永远爱你,如同你爱我的那样…… 我爱你。 我要为你付出,如同你为我付出的那样…… 小日族的紫眸王子、让封旗疯狂的美丽男孩、天下最动人的绝代风华。 夜寻。 那一颗在达也门由于怯弱和退缩而失去的珍贵的心,终于再次——落在帝朗司第一俊美将领的手中。 第二十三章 世上唯一无刺的玫瑰,就是友情。 这可不是风弄说的,是古龙大师说的。 *** 夜寻依偎在夏尔怀中,让身上披着的宽大外袍掩盖自己,任夏尔宠溺地把他抱回夏尔的军帐。 一边羞涩地让夏尔为他轻柔地处理伤口,夜寻抬首四望。 “这就是夏尔的将军军帐?” 夏尔专心为夜寻敷药,轻轻点头。 “很大,但是好象有点旧呢。”夜寻微微咬着下唇。难道是封旗刻薄夏尔吗? 夏尔仰头给夜寻一个暖洋洋的微笑,答道:“你说它旧?这可是上好的牛皮制的呢。” 夜寻望着夏尔,心里又愧又爱,不由伸手抚过夏尔及腰的长发。 “啊!……” 夜寻丝毫也不知道自己的触碰让夏尔激动不已。正在处理伤口的夏尔心头一荡,下手失准一点,让夜寻吃痛地轻呼起来。 “怎么了?都是我……”夏尔忙起身搂着夜寻,轻轻摩挲夜寻的耳朵。 感受夏尔全心的关怀和心疼,夜寻撒娇似的把头钻进夏尔怀里,心底却依然有一片挥不去的阴影。 这样温柔的夏尔,会把自己交给封旗吗? 抬头偷偷望夏尔一眼。 那真挚的表情没有一丝无情的预兆,亮眸中的深情,可以把任何人都活活溺死。 可是,在达也门,夏尔不也是如此爱溺娇纵自己吗? “还疼吗?”夏尔拧起细长的眉,端详夜寻的神色,又情不自禁地轻啄娇艳的红唇一下。 不是已经决定了以后再也不伤夏尔的心吗? 如果他真的要把自己送给封旗,那就高高兴兴地去吧。 黯然想着被送上的可能性,夜寻现出如梦一般的甜美笑容,靠在夏尔怀里仰起头,轻轻回吻夏尔的下巴。 夏尔,你会把我送给封旗吗? 真的很想问。 可是…… 如果夏尔点头呢? 即使可以做出欢喜的样子乖乖接受,到了封旗面前又怎么办呢? 如果让夏尔看见,自己的身体在封旗触碰下那种**的样子…… “幸亏没有真的把平等军的礼物扔到河里。”夏尔低低叹息着,却刚好引起夜寻的注意。 “对了!焰火真的被杀了吗?” 虽然对焰火一点好感也没有,但他毕竟是平等军的首领,是演薛他们的兄弟。 夏尔笑着答道:“是啊,首领被杀,平等军时日无多了。” “夏尔,帝朗司大军会进攻平等军大营吗?”夜寻担心的问。 “本来想进攻的,不过现在不用我们动手了……” 为什么? 夜寻从夏尔怀里坐起来,焦虑地望着夏尔。 他认真的样子让夏尔宠溺地笑了: “因为我收到密报,淙亢国的大军已经向平等军做最后一击了。不妨让他们先斗个你死我活,可惜平等军兵力太弱,不能消耗淙亢国太多的实力。” 淙亢国进攻平等军大营? “哎呀!” 夜寻从夏尔怀里猛地跳起来,牵动下身的伤处,哀叫一声,倒在地上。 夏尔赶紧去扶:“夜寻,你这是怎么了?不要乱动,你的伤……” “夏尔!”夜寻紧紧抓住夏尔的手,慌乱地说道:“我求你立即派人通知平等军撤退,否则他们会全军覆没的。” 夏尔呆了一下,他还不知道夜寻与平等军有什么关系。 细细想一阵,实说道:“夜寻,就算派人通知,只怕他们也来不及撤退了,营地里应该有很多老弱吧。” “我不管!我要回去!”夜寻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又软倒在夏尔怀里。 “唉……”夏尔叹气,想也知道夜寻与平等军关系非比平常。“我领兵去看看吧。” 夜寻没有丝毫惊讶,夏尔历来就是肯为他做任何事的。感激地看夏尔一眼,又有几分犹豫: “那他……他……” “封旗陛下去平原验兵了,现在不在帅营。” 心里担忧演薛开龙他们,把封旗抛到一边,夜寻搂住夏尔,求道:“我也要一起去。” 夏尔为难地望望夜寻,咬咬牙:“好!一起去。” 拿过一块头巾蒙住夜寻的脸,把夜寻打横抱起,直出帐门,点兵出营。 不敢大意抽空大营兵力,夏尔率了五千人出发,律朗也策马随侍在旁,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平等军大营奔去。 夜寻依在夏尔怀中,听马蹄声声,不禁想起当年从王宫逃出的那个阴暗恐怖的夜晚。 夏尔消瘦了不少,搂着他的手却还是那么坚定温柔。 今天,也是和当日一样,为了夜寻而冒着激怒封旗的危险驰骋于山川。 “夏尔……”触动当年情怀,夜寻忍耐不住,在夏尔怀里唤了起来。 夏尔低头,爱怜的目光与夜寻一触,也想起当年逃出王宫之时。 道不尽的挫磨艰辛、恩爱怨恨,绞丝般缠上心头。 “……夏尔,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永远不见封旗,好不好?” 不敢问的问题终于还是出了口,夜寻感觉到搂着他的夏尔明显一僵。 带着夜寻离开,永远不见陛下? 夏尔的心象被沸腾的水灼过。 陛下,日夜疯狂地思念着夜寻的封旗陛下…… 可以就这样夺去夜寻吗? 夜寻祈求的美丽眼瞳紧紧盯着夏尔,让夏尔失去呼吸的能力。 还可以清楚记得,当日夜寻快凋谢的模样。 那凄绝的美丽,是心口永远的痛楚。 所有的不幸,源于自己的错误,又怎么忍心再次残忍。 心象被尖利的爪子撕扯着,表情却平静的毫无微波。 毁了陛下?还是毁了夜寻? 失去其中的一个,毁灭的也许是自己…… …… “你不用回答。”夜寻深深望入夏尔眼中的黑眸终于别过一边,细细叹道:“我知道了。” “我答应你。”还没有察觉自己在说什么,话就已经出了口。 就象在做梦一样,夏尔看见自己轻轻说出这一句回答。 然后……听见连串破碎的声音。 清脆悦耳,不绝于耳的声音。 那是陛下……那是封旗陛下被彻底粉碎的声音…… 这样的回答。 从此以后,再没有仰望君王的资格。 心空了一块,夜寻可以把它填满吗? 夏尔惯性地策马,低头详视怀里露出幸福笑容的夜寻。 爱意和感激,加上幸福,占满了这张世间最美的脸。 只要可以凝视这样的笑容,即使是背叛所有的人又有何妨?即使是失去世界又有何妨? “夏尔,我永远不离开你。”夜寻真诚地吐露着心底的话。 这是在五年前就应该说出的话。 五年前,就不应该离开夏尔。即使是被封旗抓回去,也要守在夏尔身边。 夏尔微笑,虽然带有几分苦涩,却还是温柔而充满爱的微笑。 “夜寻,我也不离开你。永远,不离开你。” 希望就这样下去,永远不用去想——封旗。 行军进行中,前方的探子快马回报。 “夏尔大人,前方有一为数约一万人的军队,即将与我军迎头相遇。” 军队吗? 夏尔与夜寻对视一眼,问道:“查清楚是哪一方的军队了吗?” “回大人,此军没有挂旗,也没有一致军服,可能是平等军。” 平等军? 夜寻扯扯夏尔的衣袖,说道:“如果是平等军,你们现在是敌军,遇到会开战的,让我先去和他们谈一谈吧。” “夜寻现在可以骑马吗?”夏尔儒雅一笑,沉思道:“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行!很危险的……” “他们已经来了。”夏尔打断夜寻的话,举首眺望远处渐近的滚滚沙尘。 对面的军队显然也知道他们的存在,相距半里左右停了下来。两军遥遥相望。 夏尔抿唇一笑,搂着夜寻单马冲出队伍,向对面驰去。 律朗连忙跟随在后,被夏尔摆手制止。 “我是夜旗!”害怕平等军放箭射向越来越靠近的夏尔,夜寻在夏尔的怀里大叫起来。 这么不要命的冲动行为,真不象夏尔的作风。 不由恼怒地瞪了夏尔一眼。 “夜旗!”平等军里传来一声大吼,两匹骏马越众而出。 正是演薛和开龙。 两人满脸欢喜地策马与夜寻会合,却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 “我们接到焰火大哥的留书,说你是封旗寻找多时的重犯,要把你拿去换平等军的安全。”开龙大声嚷嚷: “可把学影给急坏了。演薛就立即点兵追了过来,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 演薛倒是很冷静,狐疑地瞅帝朗司最著名的将领一眼,又询问似的打量被搂在夏尔怀里的夜寻,问道: “夜寻,你怎么会和帝朗司军团的人在一起?焰火呢?” “这个……”夜寻心惊胆战地看着开龙的注意力转到夏尔身上,一如所料立即把手按上腰间的配剑。 前面的平等军大队逐渐靠近孤立在空旷处的四人。如果让他们知道焰火的死讯,只怕立即会把夏尔斩成无数块。 让夜寻担心的人却依然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向夜寻轻轻送笑。 “不要问这么多了!”忽然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夜寻喊道:“快回营,我们接到消息淙亢国要袭击大营。” “什么!”演薛和开龙同时高叫起来,全身一震。 知道终有被袭击的一天,但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突如其来,而营里没有任何准备。 “回营!……回营!”演薛勒转马头,大声命令。 很快,整个平等军大队都掉转了方向。 夏尔向远处的律朗打个手势,命令他带来的五千人马也跟上。 两帮原本是敌人的军队,居然平安无事地向着同一个目的地疯狂进发。 将近半夜的速驰,大军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回营地。 安静的黎明里,飘荡着不安分的气息。 很安静,没有任何人向往常一样飞奔出来迎接归来的勇士。 演薛勒马立在大营外围,手足冰冻地等待任何人从营地里出来。开龙却忍不住了,巍巍颤抖着嗓子喊了起来:“喂!我们回来了!” “我们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 山谷的回声,此刻听来让人凉透了心。 开龙狂喝一声,滚下马撒足向营内奔去。 演薛呆立在一旁,没有温度的眼睛望向夜寻。 是屠营! 夏尔搂紧怀里正在战栗的人儿,心里清楚。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道,早就告诉他这个战场上著名将领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从营地里传出,能发出那样声音的不是开龙,而应该是一只濒临绝望的野兽。 营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演薛木然下马,脚步虚浮地走进大营。 夜寻不安地拽着夏尔的衣袖,他见过杀戮,但是当时被杀戮的人他并不认识。而且,还认识了开龙,还认识了很多的热情的人们。 不是现在这样。 夏尔安抚地摸着夜寻的头发,策马缓缓进入大营。 入目,是一片如修罗地狱的情景。 血迹和尸体,遍布在营中。 没有防备的大营被忽然重兵袭击,最早遭到屠戮的应该是守卫在外围的士兵,然后……就是营地中的妇孺和伤兵。 越往里走,血腥味越浓。 甜甜的,带上铁剑的味道。 有的尸体横躺在门口,显然是挣扎着想逃出门外。 屋内,应该有更多的尸体吧。 这么多的伤兵,他们身上的绷带不少是夜寻亲自包扎的。 热情如火的人,就这样冷冰冰地躺了一地。 当日被迷迷糊糊迎进大营,簇拥着躺在床上休息的事情,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篝火会上嘹亮欢快的歌声,真的曾经听见过吗? 夏尔策马走到吼叫着跪倒的开龙面前,下马将夜寻扶到地上。 演薛失去了灵魂似的看向开龙跪倒的方向…… 冷却的乌黑的血液,将原本金光灿烂的箭染得污浊不堪。 演水…… 学影…… “你……你救了他,当然就是我的恩人……” “夜旗先生,我……我……我很喜欢你……” “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长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 温柔清脆的声音还徘徊在耳间,依稀还可以记得她们说话是娇羞的模样。 “是淙亢国右锋大将的箭。”夏尔走上去,细细观察致两个女孩于死地的金箭,指着箭上一只花豹的印记,沉声说: “走豹!向来以诡常计谋攻人之不备。” “走豹,走豹……”开龙停止吼叫,气息喘喘地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要将这两个字刻在心中。 夏尔走向前扶起夜寻,说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快点走吧。万一走豹领军回攻,我们的兵力不足抵挡。” 夜寻倚在夏尔怀中,茫然望望呆立的演薛,唤了一声:“演薛……开龙……” “我们投诚。”没有焦距地瞪着前方,平等军目前的最高统帅,以智谋闻名的演薛说道。 “投诚?”开龙抬头愕然望着演薛。 演薛点头:“只有投诚,才可以将淙亢国大军杀个干净,为他们报仇。” “可是,焰火大哥不知道……” “焰火已经死了。”夏尔当机立断截住开龙的话,冷冷道。 开龙霍然站了起来,瞪大眼睛望着夏尔。反而演薛似乎早就料到,只冷静地站在一旁。 “你可以杀了我。”夏尔搂住夜寻,轻轻说:“现在是五千对一万,我军又比不上你们的哀兵,要杀我并不是不可能。可是平等军唯一的军队就完了,杀了我,帝朗司大军也会元气大伤。这个时候淙亢国就可以趁虚而入。” 演薛伸手,拉住开龙,说道:“我们虽说是为了反对封旗而成立,但是一直都是和淙亢国开战。你愿意帝朗司赢还是淙亢国赢?” “可是……可是焰火……”开龙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 演薛叹道:“战争本来就无情。封旗残暴,不过他从来没有屠过城。”抬头望向夏尔: “我们投诚,希望……封旗……陛下,接受。” 夏尔转头看夜寻一眼,终于点了点头:“那现在就整理军务,立即返回帝朗司大营。” 屠戮和血腥。 现实和……无法选择。 让帝朗司分裂的两股力量,终于结合在一起。 帝朗司大陆上清晨第一丝阳光就是见证。 *** 一万五千人的军队,沉寂悲痛地行走在回程。 演薛和开龙木无表情。 夜寻无精打采地靠在夏尔怀里,他现在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这样暧昧的情况如何跟众人解释了。 而夏尔,忧心的是回去如何面对封旗。 也许,应该在这里就带着夜寻一起逃去。 不再见陛下一面。 做得到吗? 心烦意乱…… 封旗华丽低沉,充满了磁性的嗓音。 “不用再编夜寻的假消息骗我。我决定出战。” “不为夜寻……为你。” 为你…… 夏尔痛苦地闭上眼睛。 封旗为他来到战场,自己却要偷走夜寻成为逃兵…… 可是,在答应了夜寻后,在他露出这么美丽动人的笑容后,又怎么可以反口? 正在忍受心底的煎熬,不寻常的气息让夏尔机警地睁开双眼。 危险正在靠近。 四处搜索着,律朗演薛等也警觉起来,举手停下身后的军队,拔出腰间的宝剑。 风声呼呼刮过,周围很安静,没有异声。 “火!火!” 有士兵大叫起来。 右侧浓密的森林露出一点火光,顺着风势,很快形成汪洋火海,吐着舌头向大军扑过来。士兵纷纷向左侧闪避。 骏马的嘶叫声四处响起。 “不要向左!”夏尔大吼着拔出宝剑砍断右边的一棵矮树:“砍树,把附近可以点燃的东西全部砍倒!” 众人纷纷领命,围成一个大圆,将周围的树木一一砍倒。 火势攻到身边,无可燃之物,绕过军队烧到别处。 心悸地望着熊熊火焰离自己只有咫尺,没有人不都心惊胆跳。 幸亏夏尔机警,否则这么多人在这茂密的森林里,怎么可能跑得快过迅速蔓延的火海? 不安的心绪还没有稳定下来,夏尔如有感应般地带领众人冲上一个低缓的矮坡。 果然不出所料,入目的是队伍整齐的淙亢国大军。 淙亢国的绿旗耀武扬威地飘扬着。 大约有一万人守侯在此等待原本应该被火烧得惨烈的平等军。 夏尔大喝一声,领着众将冲下坡去。 淙亢国一定另有大军埋伏在左侧,这里只是留了一小部分人马以防有漏网之鱼。如果让他们会合,今天所有的人就要毙命于此。 唯一的生机,就是趁现在敌人以为本军被火攻溃,一鼓作气从这个防守比较薄弱的地方杀开一条血路。 “杀啊!”如狼虎入羊群一样冲进敌军连续砍倒几个敌人,夏尔紧搂着夜寻以防他受伤。 仰着头想告诉夏尔,自己也是一个合格的剑手,但是现在刀来剑往,实在不敢让他分心,只好紧张无用地窝在夏尔怀中。 鲜血不断从四周喷射出来,染上艳红的宝剑反射出妖艳的光芒。 夏尔真是太美了! 夜寻感慨自己在这个时候还可以想到这样的事情。 但是斩杀万人于马下的英姿,是如此让人迷醉。 不知道和封旗一起驰骋于战场的夏尔,是怎么一副画面呢? 两个,都是绝世的勇将。 一个俊,一个美。 一个有王者天生的气魄,一个有水神深蕴的情怀。 为什么会忽然想起封旗呢? 夜寻恼怒地骂了自己一句。 夏尔在阵中冲杀着,切瓜一样挥舞手中的宝剑。不过,他知道所有的一切胜利都是假象。如果不能在淙亢国真正的埋伏大军到达之前摆脱这一边的纠缠,那么唯一的结果就只有——全军覆没。 他不怕死,可是…… 夏尔左手紧紧扣住身下的夜寻。 夜寻不能死。 身为着了红色将军服饰的主帅,敌人纷纷向夏尔强攻过来。 律朗等死守在夏尔身边。 四处都是刀光剑影,满天的血色。 如果和夜寻死在这里,陛下…… 陛下会怎样? 封旗黯然面对帝朗司湖的背影在眼前摇晃,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夏尔!”夜寻的尖叫从耳边响起,夏尔连忙低头看去。 夜寻,你受伤了吗? 望入惊惶到了极点的绝美眼眸,夏尔顺着夜寻的视线望去——自己的胸膛,正在迅速被血水染红。 这个时候,无法言状的疼痛才尖锐地传到脑中。全身的力气被抽空似的。 律朗绝望的吼声响遍整个战场。 再没有力气抓住怀里的夜寻,宝剑也落到地上。 血…… 演薛等众将把夏尔团团护卫起来,抵挡敌人的进攻。 “夏尔!夏尔!”是夜寻哀哀的呼唤。 第一次见面,是在达也门。 那个装载了珍宝的箱子,在眼前被慢慢打开…… 我背叛了陛下,这是应得的下场。 “夏尔!夏尔!……” 请不要哭,夜寻。 我太不坚定,让你受了太多的苦。 也让陛下伤心。 好象从来没有,告诉你,我和陛下相识的经过。 我爱上帝朗司君王的经过。 如同我爱上你一样,狂风般激烈,流水般悠长。 在羽圆的帅帐中…… 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惩罚我渴望得到两个世间最珍贵的人。 我的封旗…… 我的夜寻…… 夏尔微微颤动嘴唇,想说什么,最终说不出来。 只是深深望了悲伤的夜寻一眼。 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希望,你可以留在封旗陛下身边。 这句话我说不出口。 衷心地希望,你和他可以幸福。 可惜,我说不出口…… “夏尔!”夜寻的声音响彻天地。 夏尔死了…… 夏尔死了…… 眼前看不见东西,只有光。 这是什么颜色的光? 夜寻茫然地伏在夏尔身上,闭上眼睛。 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说过,永远不离开你。 你也说过,永远不离开我…… “快撤!快撤!”耳边传来开龙的怒喝,就象梦境中一样不清晰。 不用管我,让我就这样吧。 伏在夏尔身上,不让躁动的马蹄骚扰他的宁静。 不要管我…… 黑暗的怀抱,是这样的温暖…… 第二十四章 夏尔确实是不应该这样被刺中的,可惜他已经有了死的念头,要在战场中失去生命实在是太简单了。 也许,这也是一种幸福。 *** “夏尔……”夜寻低声呼唤着,睁开没有焦距的眼睛。 刺眼的光,让他反射性地合上双眼。 但是逐渐回复的神志,让他立刻瞪大了眼眸,跳了起来。 “夏尔!夏尔呢?”夜寻一把拽住守侯在他身旁的开龙,嘶哑地问着。 演薛静坐在狭小军帐的一角,不发一言。 夏尔死了吗? 那刺穿胸膛的伤,那潺潺流下的鲜血…… 开龙拍拍夜寻的肩膀,粗声粗气地安慰:“不要难过,夜旗。那个人现在在封旗的帅帐里面,还在不断传唤大夫。” “还活着,还活着……”夜寻全身乏力,轻轻喃喃。 演薛看夜寻一眼,说道:“封旗快气疯了,已经斩了两个军医。夏尔的伤势恐怕……” “不会的,夏尔不会有事的。”夜寻从地上勉强爬了起来。 身上的伤痛,还在清楚提醒昨天与夏尔的恩爱缠绵。 夏尔怎会离开? “我要去看他。” “不行。”开龙拦住他:“律朗说了,你是封旗寻找的重犯,要把你藏好。” 演薛也插了一句:“而且现在什么人也进不了封旗的帅帐。” “你们不懂,你们不懂的……”夜寻没有时间解释他与封旗夏尔的关系,摇晃着一直蒙上头巾的脸冲了出去。 夏尔! 夏尔……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应该逼你的。 离开封旗,你又怎么会快乐…… “让我进去!我要到夏尔身边去!” 在靠近帅帐的时候被守卫的士兵拦住,夜寻高叫起来。 寂静的帅帐里,有封旗,还有夏尔。 也许,夏尔正在吞下最后一口气…… “封旗陛下有命令,没有传召,任何人不得擅入!” “哪里来的小子?怪里怪气地戴个头巾?” 夜寻狂乱地掀掉脸上的头巾,吼道:“我要见封旗!” 倒不是被夜寻的吼声吓住,压服了守卫的是夜寻惊人的美貌。 惊慌和愤怒,让激动的绝色脸庞染上令人眩目的光泽。 再没有人阻止夜寻的长驱直入。 飞奔辉煌的君王帅帐,夜寻扬手揭开帐帘,狂风一样冲了进去。然后木头一样愣住,气喘吁吁地望着脸色苍白躺在雪白床单上的夏尔。 永远温柔的夏尔,静静躺在那里。 去了吗? 为什么这么安静? 颓然坐在一旁的封旗不能置信地望着夜寻。 这不可能! 是因为失去了夏尔,而出现的幻觉吗? 呆滞的眼光从夜寻转向夏尔。 夏尔,你是要问我,在夜寻和你之间,我会选择谁吗? 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方式来问? 在我无法留住你的生命的时候……问这一个问题。 你永远不明白,你和夜寻是不同的。 你是夏尔,独一无二的夏尔。 他是夜寻,天下无双的夜寻…… 封旗呆呆地又把眼光从夏尔身上转回夜寻处。 太惊人了!太象了! 每一丝头发,每一滴从项间滴下的汗珠, 都是如此熟悉。 血液不是已经冷了吗?当刚刚夏尔失去呼吸的时候。 为什么……会忽然欢腾奔流…… 象在迎接久侯的挚爱? 夜寻?是真的吗? 还是情不自禁地想伸手,触碰一下。 不用伸手,夜寻已经扑了上来,扑在他最厌恶畏惧憎恨的封旗身上。 温暖的体温让封旗激动得想哭泣。 竟然……是真的。 “夜寻!夜寻……” 一把搂住日夜想念的人儿,连封旗也不能抑制声音的颤抖:“夏尔……夏尔他……” 夜寻没有说话。 他开始疯狂地撕扯着封旗的衣裳。 还是这么美丽啊! 最美好的梦,又重新回味。 可是,身边躺着的,是夏尔逐渐失去体温的身体。 “抱我!”夜寻叫着扯开封旗的领口,明亮的眼眸美如当日:“逼出我的紫眸,只有你。” “只有你,可以让我的紫眸显现。” 紫眸? 一丝微弱的光芒在心的最底处闪现,刹那扩展成覆盖天地的刺眼色彩。 封旗反搂上夜寻,大嘴如品尝最珍贵的佳酿一样覆上优美的唇。 狂热的吻,带着思念和渴望,还有……对夏尔的深深悔恨和爱意。 我要救夏尔!用我的夜寻——最珍贵的紫眸之血…… 从下撩起娇嫩身躯上的衣摆,封旗不做任何前奏,让自己的欲望势如破竹,直导深处。 “啊啊啊啊……” 尖锐的刺痛让夜寻哭泣,他扭动着身躯,迎合封旗的残害——为了夏尔。 顺应本能的冲刺,封旗额头的汗水撒落在夜寻纤细脖子上。 每一滴流动的血都在欢呼着,啜泣着。 夜寻,你是否渴望我如我渴望你? 我不能失去你,如同我不能失去夏尔…… 心底的暖流再度熟悉地涌起。 五年了…… 五年前的事情,每一分每一秒都没有忘记。 五年后的此刻,再次亲身体会封旗对自己的魔力。 无法摆脱的魔力。 “封旗……封旗……” 又再次唤出这个可恶的名字,当快到达最顶峰的时候。 这名字是梦魇,缠绕不去的梦魇。 是真心的呼唤着,连夜寻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象呼唤最心爱的人一样呼唤着封旗。 交媾的躯体,纠缠在夏尔正逐渐冷却的身旁。 你恨我吗?夏尔。 你爱我吗?夏尔。 看见我们如此,你恨封旗,还是恨我? 又看见了以为一生中再也不会再看见的紫眸。 这不是梦。 封旗拿出最坚强的意志力,抓起夜寻的手腕。 这么美丽的人啊! 当日曾躺在达也门湖边,轻易就虏获帝王的心。 埋在他身体的深处,就可以看见自己充满生气的世界,不再寂寞的世界。 锋利的小刀一闪。 白皙的手腕上出现一道血迹。 “啊!呜……”血液顺着滴落在夏尔的唇上。夜寻哀叫着扭动身体。 疼…… 再怎么心甘情愿,也无法抗拒这疼痛。 泪水和汗水浸透被封旗强烈的**贯穿的艳丽花朵,呈现触目惊心的美。 “啊啊啊!……不……不……” 吞噬了神志的疼痛延续着,夜寻拼命地要收回被封旗紧紧锢在夏尔嘴唇上方的手。 珍贵的鲜红液体,滴入夏尔青紫的唇,一丝红线从嘴角蜿蜒而下,益发衬托苍白的俊美脸庞。 “夜寻……夜寻……” 封旗把夜寻按在床边,安抚疼得混身发抖的夜寻,纤细白皙的手腕,虽然经过了五年的锻炼依然比不过封旗的强壮,被迫滴落着自身的生命。 就象那一个晚上,回到那一个晚上了吗? 夜寻忘记了夏尔,能过提醒他的只有疼痛,被分裂,被活生生取去所有生机的疼痛。 看不见世界,看不见封旗,看不见光…… 只有一个声音,迷迷糊糊在呼唤。 夜寻……夜寻……夜寻…… 是封旗吗? 他不会有这么温柔的时候,不可能有这么心疼的时候。 谁在紧紧拥抱我,象要把我嵌进怀里? 谁在热烈痛吻我,和我分享呼吸? 有人在渴望我…… 这么强烈的渴望,要把我融化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疼? 这样爱我的人,不应该会伤害我呀。 不应该呀…… 封旗的律动持续着,充满夜寻的身体,感受夜寻颤栗不已的疼痛。 看着夜寻在身下渐渐失去哭泣的能力。 慢慢变软…… 慢慢陷入昏迷…… 又伤害了他,我心爱的男孩。 封旗深情搂住怀里的人,目光却移到了床上。 全身一震,心潮如狂风般呼啸。 夏尔!夏尔! 原以为永远不会再睁开的眼睛微微掀动睫毛,狂喜掠去封旗的呼吸。 …… 感激天神! 感激紫眸之血! 感激所有让世上充满希望的一切! 封旗搂住夜寻,跪倒在床前,发抖的手,按上夏尔逐渐回复少许温度的修长手指。 晶莹如玉的手指,有着一点点的温度。 这是血液在流窜,是生命在欢腾! “夏尔……请你醒来。让我告诉你,让我告诉你……” 喃喃低语,封旗终于抵不住连续的煎熬和变动,心里一松,伏在床边。 帝朗司最强悍的君王,最英勇的将领,最美丽的男孩,一起沉睡在帝朗司的帅帐中。 他们搂抱着,手指交替着…… 在梦中哭泣着、欢腾着…… 请你醒来,让我告诉你, 我有多么爱你…… 当你醒来的时候,黑暗已经过去,因为你已经喝下了夜寻的紫眸之血。 因为你已注定要和我们共存在一个世界。 所以你一定要醒。 一定…… 第二十五章 ——破碎的信任—— 帝朗司的军团在节节败退。 不仅仅是因为淙亢国强大的兵力和堪与帝朗司名将相提并论的战略,还因为——帝朗司最重要的两个指挥者根本无心战争。 自从夏尔将军奇迹般从死亡的边缘回来,赢得大军中所有士兵的欢呼,连续好几天,封旗陛下和夏尔将军都寸步不离地看护着一个昏迷的男孩。 绝美的男孩,虚幻得不应该存在于世上。 牵动帝朗司最伟大超卓的两个人物。 五天…… 当淙亢国的大军已经逼进帝朗司大军驻扎的平原,那双似乎要终年紧闭的眼睑终于微微颤动着——睁开。 “夜寻!夜寻……”封旗憔悴的脸有了表情,惊喜地在夜寻耳边呼唤。 夏尔拖着重伤后刚刚复原的身体,倚在床的另一边,握住夜寻冰冷白皙的手。 被分别握住的双手同时传来炽人的温度,导引手心的血液翻腾流动,将高温送入心脏。 是封旗和…… 夏尔? 夏尔! 夜寻忽然睁大了眼睛,封旗期盼又流溢着温柔的英俊面孔呈现在眼前。 “夜寻!你终于醒了。”低沉的声音魅惑如昔。 迷醉地望了封旗两眼,神志回归脑内。 封旗!居然又是封旗这个魔王! 夜寻急切地抽回手,却被封旗紧紧抓着不放——每当这个珍贵的男孩想逃离,封旗的第一反应就是紧紧抓着不放。 被抓住的手传来的温度向上攀升,简直就象被烙铁焊住一样。长期的畏惧让夜寻惊惶,徒劳无功地挣扎着想摆脱手上的桎梏,身躯反射性地开始微微打颤。 夏尔令人安心的温和声音传来:“陛下,请不要太粗暴了。” 夜寻找到救命稻草似的连忙转头,才发现信赖的夏尔正在自己另一侧床边,而且正温柔地抓住自己的另一只手。 “夏尔……”松了一口气,夜寻将身躯尽量靠近夏尔,戒备地望着封旗。 如果不是被封旗紧抓着左手,恐怕早就钻进了夏尔的怀里。 封旗看着夜寻依赖地靠向夏尔,怒气顿时冲了上来,几乎就要立即重演当年王宫中调教的一幕。 但眼看夜寻怯生生的娇柔样子,身体未痊愈的夏尔偏偏又心疼地安抚着他,一双丽人各具美态。 一想到五年来所受的相思之苦,曾经千百次发誓再不伤害所爱的人;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松开夜寻的手。 来日方长,以后可以慢慢相处;又何必急在一时,再次伤了夜寻呢?如果伤了夜寻…… 封旗悠悠打量正在对夜寻绽放笑颜的夏尔,夏尔一定也会很伤心吧。 “夏尔,”夜寻已经完全靠进了夏尔的怀中,担忧地瞥了隔床站立的封旗一眼,问:“你没事了吧?伤口已经好了吗?” “好了。紫眸之血,果然名不虚传。”夏尔又感动又愧疚地说:“让你为我受苦了。” 夜寻对夏尔送上如花笑容,恨得一旁的封旗咬牙不已:“我不要紧的,只要修养几天就可以了。” “夜寻……”封旗低沉的声音从耳边阴恻恻地响起,让夜寻生生打个寒战:“这五年,你到哪里去了?” 夜寻一脸的笑容立即消得干干净净,转头满心戒备封旗。 去哪里?我去学艺,准备把你打败!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剑术与封旗差之甚远,心里灰心,咬紧了下唇不回答。 封旗望望夜寻,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夏尔出事,赶到这里来的?” 封旗不知道我是如何出现的?夏尔没有告诉他吗? 夜寻疑问的眼眸扫了扫脸色苍白的夏尔,聪明地闭嘴不答。 精明锐利的眼光在夏尔和夜寻之间来回黢巡,封旗发觉越来越不对劲,沉声问:“难道……你一直在夏尔身边?” 沉重的空气压抑着呼吸困难的人。夜寻发现夏尔的脸色越发苍白。 “夏尔,你把夜寻藏起来吗?”封旗的怒火忽然窜了上来,咬着牙,又轻又慢地问。 夏尔简直快呼吸不到空气了。 他本来应该把一切都告诉封旗,可是战役、埋伏、受伤、还有夜寻的昏迷……这一切突如其来。 和封旗守护夜寻的五天里,所想的只有人事不知的夜寻,却根本没有和封旗说过半句无关夜寻身体状况的话。 也许,应该在见到陛下之前和夜寻一起逃走。 夏尔的沉默印证封旗的猜想,让封旗冷透了心。 铿锵一声,宝剑被抽了出来,直指曾经并肩作战的爱将。 夜寻瞪大了眼睛勉强挡在没有丝毫反应的夏尔面前,大叫:“封旗!你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 眼看着我受尽苦楚,却将夜寻收藏起来。 你不是我的夏尔,我的夏尔没有这么残忍,我的夏尔不会这样对我! 夏尔把护在他身前的夜寻轻轻推开,直对封旗颤抖的剑尖。 这是第二次,被封旗陛下的剑所对。 第一次,在刻当略救出夜寻被追捕的夜晚。以为必死无疑,封旗却因为害怕会狂怒之下杀了自己,而把这价值连城的宝剑远远抛进森林深处。 陛下的手从来都是最稳的,如今……却颤抖着,连宝剑也一起微微颤抖。 “我……打算带着夜寻,一起离开这里。”仿佛是为了增加自己的罪状,夏尔僵硬地将曾经的背叛坦白在愤怒的封旗面前:“离开这里,过两个人的生活。” 封旗脸色发青,让一旁的夜寻心惊胆跳,生怕他把宝剑往前一送,要了夏尔的性命。 “我以为……一次的背叛后,就不会有第二次。”封旗盯着夏尔清冷的眼瞳,口里的话象尖锐的针,扎得夏尔的心一阵阵抽痛。 “我以为,你和我一样痛苦,在这漫长寂寞的五年。” “我以为,你是我唯一的战友,唯一的亲人。” “我以为,你爱我至少有我爱你那样深。” 封旗缓缓摇头:“我错了。” “陛下……”夏尔的身躯微微颤栗,眼泪已经随着封旗的言语流淌下来。 五年…… 日夜守侯在被相思煎熬的封旗身边,被封旗当成爱侣一样亲密对待,只有夏尔,可以理解封旗心中的愤怒和伤心。 因为对自己的信任而被再次伤害的王,让夏尔再度憎恨自己的存在。 “请杀了我吧。是我背叛了您,陛下。” 封旗冷冷看着昔日最信任的人,说道:“我不杀你。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夏尔讶然抬头。 “在你心里,到底是爱我,还是爱夜寻?” 爱封旗陛下,还是爱夜寻? 夏尔呆滞地低眉,轻轻摇头。 这个问题已经问了自己多少次,为什么一定要做这样的抉择。 就是因为爱不是唯一,所以要受这么多的苦楚,淌这么多的泪吗? 让每个人遍体鳞伤,让每个人都哭喊着逃窜爱情这个字眼。 “陛下呢?陛下心目中……是爱夜寻,还是……爱我?” 也许已经失去理智了吧,居然把这样的问题问了出口。 但是,很想知道。陛下的心中把我当成什么?是没有夜寻时的替身,发泄痛苦的渠道? 还是曾经象我这样,为了分裂的爱而痛不欲生。 封旗脸色大变,不言不语,宝剑却依然指在夏尔喉间。 “为什么不问我?”夜寻清脆的声音响起,封旗和夏尔都不由看向他处。 夜寻走到夏尔处,轻轻侧靠着他,坚定地望着封旗,轻声道:“我爱夏尔,却不爱你。” 封旗象被这轻如羽毛般的话打中死穴,脸色由青转为暗紫,持剑的手抖得越发厉害。 不但是手,他全身都在颤抖。 “如果你要杀夏尔,就把我一起杀了吧。” 夜寻的话让封旗一阵耳晕目眩。 看着两个曾在身边相伴过无数日夜的人,曾有过肌肤之亲的身躯偎依在一处,就如一副国手精心描绘的图画。 凄美动人,哀怨缠绵…… 难道真的可以把剑向前一送? 曾经浸透了汗水和体液的夜晚,被**染得猥亵的寝宫; 那曾经在怀里呼唤着”封旗”而得到解放的身躯; 那在马上合骑而坐,对自己送上香吻的唇…… 那射出海般爱意的眼睛,如今怯弱地躲避着自己的目光。 原来……爱上人的封旗,也只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可怜虫。 封旗心如死灰,长叹一声,深深望了夜寻夏尔一眼,将宝剑收入鞘中,颓然道: “好,好,你们好……我成全你们。” 说完,掀起帐帘。 “陛下!”夏尔始终忍不住,悲声唤了出来,却梗咽着说不出话。 封旗身形一顿,轻轻说道:“要是以前,我定会将你二人千刀万剐。可是,我已经在神前发过重誓,一生一世,绝不再伤害我爱的人。” 当日,是怕伤害放走夜寻的夏尔,是怕伤害万一被抓回来的夜寻,而立下的誓言。 只是,没有料到,实在没有料到…… 夜寻拥抱着悲伤懊悔的夏尔,目送封旗的背影。 夏尔,为什么这么伤心呢? 不舍得你的王吗? 两个终于获得自由的人互相拥抱着,却感觉不到丝毫兴奋和高兴。 难道,封旗在心中还是占着地方?不仅在夏尔心里…… 虚弱地靠在夏尔的怀里,夜寻估计封旗已经离开大半天了。 “夏尔,封旗还会回来吗?” 搂抱着夜寻的身体僵硬起来。 夜寻叹息,到底……夏尔还是不能没有封旗。 “陛下……如果我们在这里,应该就不会回来。肯定……再也不想看见我们了。” 夏尔挤出一个苦涩到极点的笑容,轻声回答。 夜寻想了一会,小心地问:“我们现在就走好吗?” 夏尔更加僵硬,沉默了很久,终于以询问地语气问道:“等战争结束后再走好吗?我毕竟是帝朗司的将军,不可以现在抛下一切。” 夜寻心中的叹息更重,仰头回夏尔一个同样苦涩的笑容:“我也不能立即走,还要为演水他们报仇。” “那等战争结束了,再一起离开这里吧。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 夜寻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一脸忧伤的夏尔。 可以吗?夏尔。 在战争结束后,就可以离开封旗了吗? 即使可以离开,只怕你永远,都会对我露出这副忧伤的模样。 夜寻勉强站了起来,拉拉夏尔:“我们回你的帅帐去吧,我不想留在封旗的帅帐里。” 夏尔点头,也站了起来。 走到门口的一刻,夜寻停了下来,迟疑问道:“夏尔,你……恨我吗?” 原以为夏尔会立刻温柔地回答:我怎么可能恨你,夜寻。 结果,却听到一声凉彻心头的叹息。 夏尔落寞地掀开帐帘,沉沉说道:“我们回去吧,夜寻。” 悲哀地看了夏尔一眼,夜寻偎在他怀里向羽圆将军的帅帐走去。 夏尔,失去封旗的你,是否就失去了生命的一部分? 我想,是的。 我想,永远是的。 即使是我,也无法补足你的生命。如果你失去封旗……如果你失去封旗…… 两人偎依着走在回帐的路上,身边经过的士兵纷纷用不寻常的眼光看着他们。但是正沉思在自己世界中的两人都没有注意。 直到看见夏尔的帅帐,夏尔搂着夜寻的身躯忽然剧震不已。 夜寻奇怪地向还在远处的帅帐眺去,才知道士兵们奇怪的眼光从何而来…… 第二十六章 根本苍天一早放弃我,得到多少也要我失落…… *** 林立的军帐中,属于夏尔的帅帐旁围了一大帮围观的士兵。每个人都面露愁容,似乎对发生的事情觉得难过和忧虑。 原本屹立在其中的羽圆大将军帅帐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整座倒塌下来。坚韧的牛皮帐被乱剑划开了无数的口子,象要将这帅帐的主人也一同彻底撕裂般。狂烈的愤怒,海啸一样的铺天盖地的恨意,从每一道裂口窜出来,直扑象愕然面对这一切的夏尔和夜寻。 封旗!只有封旗。 呆滞地望着不复存在的帅帐,夏尔似乎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颓然跪倒在地,连带着与他互相搀扶的夜寻也一起摔了下去。 “夏尔!你怎么了?” 夜寻从来没有看见夏尔这样的表情,即使是刚才面对封旗的剑锋,也不曾如此绝望。他焦急地呼唤着夏尔,触手却满是夏尔额上滴落的冷汗。 “夏尔!你说话啊,不要这样!” 夏尔凝视着眼前被破坏殆尽的帅帐,转头看看跪在身边急得快掉下眼泪的夜寻,忽然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茫然道: “我的帅帐,陛下毁了我的帅帐。” “是的,封旗太可恶了,他怎么可以毁去你的帅帐!简直就是公私不分。” 夜寻胡乱安慰着夏尔,现在的情况太过诡异,这样无助的夏尔让他害怕。 我会失去夏尔…… 失去了封旗的夏尔,真的可以存在于世上? 夏尔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望着他的帅帐,如今破碎地倒塌,压住了里面的桌椅和许多帐内的摆设。 平原上的风掠过,还不时带起覆盖着的一角,露出侧倒的一张椅子。 记得摆在桌上的,有一个水晶做的笔架。封旗曾经说:“我的夏尔是水晶一样的人。” 从此,凡是水晶的贡品,夏尔都有属于自己的一份…… “陛下……毁了我的帅帐。” 反反复复,重复着这一句话。仿佛是在不断告诉自己发生的事实,又象依然不明白现在的处境。 夜寻又急又愁,扯着神志有点不清的夏尔摇晃。 “夏尔!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办。我是夜寻,我是夜寻啊!” 律朗穿着厚重的军装,走到夏尔的身边。 狠狠瞪了眼里正闪着泪光手足无措的夜寻一眼,移动的目光在转到夏尔身上时立即变得温柔又满是心痛,轻声道: “大人,请先到我的军帐去吧。我已经命人去拿新的帅帐来搭建了。” 说着,弯下腰把恍惚的夏尔扶了起来。 夜寻在一旁,连忙也撑着夏尔的另一边,又招来律朗憎恨的目光。 你到底凶什么? 想到那日在军帐里差点就死在律朗刀下,夜寻真的很想毫不相让的瞪回去。但夏尔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是斗气的时候。 将脚步蹒跚的夏尔扶到律朗的军帐内,让他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热茶。夏尔总算恢复了几分。 “我没有事,不必为我担心。” “可是……夏尔刚刚的样子……” 夏尔露出苦涩又温柔的微笑,望着天窗轻叹:“也许是太没有料到了。我的帅帐……” “封旗这个样子,是不是要在全帝朗司将士面前表示你已经失去权利?” 一直恭敬站在夏尔身后的律朗似乎忍不住了,冷冷说道:“夏尔大人是会为了权利而伤心的人吗?” “律朗!”夏尔威严地唤了一声。 但这并没有阻止律朗的话,相反,他更加激动地说: “那个帅帐,是当年封旗陛下在羽圆战役中用过的帅帐,被大人小心翼翼珍藏至今。大人就是在这个帅帐中被册封为羽圆大将军,也是在这个……” “够了!律朗!”夏尔发现夜寻的脸色越来越不对,高声喝止律朗。 “也是在这个……帅帐中……”夜寻亮得不寻常的眼睛深深望入夏尔,颤抖着说:“第一次,和封旗在一起吧。” 夏尔的脸色变得灰白,越发显出几分心伤的憔悴。 “夏尔,我逼你离开封旗,你一定很恨我。” 夜寻看着这个曾经渴望与他一起远走高飞的人,曾经想将自己完全托付的英俊温柔的人,忽然觉得悲哀:“你能给我的心,只有一半,对不对?夏尔,告诉我,要怎么样,才可以让我们幸福。” 要怎么样,才能幸福? 夏尔无言。幸福…… 律朗昂然道:“只要你肯留在封旗陛下身边,一起陪伴大人,自然就可以幸福。” 留在封旗身边,三个人在一起么?夜寻轻笑起来,对着夏尔哀然道:“原来你还是放不开封旗……那你又何必救我。” “夜寻,为什么你不恨我?相比起从不肯放开你的陛下,你为什么要选择曾经放弃你的我?”夏尔凝视眼前悲伤的绝色,痛心道:“第一眼看见陛下,他就成为我的天地。第一眼看见你,你就成为我生命中的鸟语花香。是不是上天惩罚我的贪心,要我有今天的结果。” “恨?恨封旗?”夜寻眼中流露出挣扎和迷乱,忽然激动起来:“我怎么能不恨他?他这样作践我,这样让我……让我**不堪,我如果不恨他,又怎么去面对他!” 纤细的手指插入丝绸般亮丽的短发,夜寻痛苦的脸逸满泪光。“如果我不恨他,只怕……只怕我……” 只怕我就会一头扎进他的怀抱。 他的身上有我渴望已久的东西,他的心潮能够引起我所有的共鸣。 但是所有这一切是被他掠夺而来的,我不服气! 我不服! “夜寻……你的心,好疼啊。”夏尔修长的指尖触向夜寻的心脏,迷醉地道:“又疼又酸,象是在思念着某个人。” 夜寻闭上眼睛,感受心脏的鲜血欢唱着和应夏尔的抚摸。 “神奇的紫眸之血……陛下,也可以感受到这一切吗?” “感受到又怎么样?不过是暴力控制人的手段罢了。” 夏尔搂过夜寻的腰,憧憬地问:“那么,你能知道陛下的心吗?” “他是否爱你?他有多爱你?” “他是否爱我?他有多爱我?” “你知道么?可以和陛下共享一个世界,是我最渴望的事情。” …… 夜寻不确定地看着不断问着问题的夏尔,忽然害怕起来:“夏尔,你喜欢我,不会只是因为你的身上有我的血吧?” “夜寻……”夏尔轻柔地吻上夜寻的唇:“得到紫眸之血的人,注定要被你夺去灵魂。我是这样,陛下也是一样。” “夏尔,什么是爱?我分不清,你为什么爱封旗,又为什么爱我?” “夜寻,你害怕吗?”夏尔温暖的唇延伸到夜寻砰砰跳动的心脏。“我感到你在害怕,你在害怕什么?害怕你爱上了陛下?” 害怕?爱上封旗? 夜寻茫然摇头。他怎么可能爱上封旗…… 可怕的夜晚,让身体痉挛的疼痛…… 但是,欢叫着软倒在谁的怀里,**出来的是谁的名字。 有人,曾经放下身段亲自为自己穿衣;有人,曾经把所有的眼光停驻在自己身上。 不!不! 夜寻狂烈的摇头,象被射伤的兔子一样从夏尔的怀抱中跳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夜寻疯狂地叫嚣着。 封旗是个恶魔,他夺走了我的身体,居然还想用不经意的那么少得可怜的一点点温柔夺去我的心! 你是个恶魔!你是个恶魔!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破了你的魔法……”夜寻喃喃,不顾夏尔的高喊,冲出了军帐。 第二十七章 你用你的眼睛看我, 我用我的灵魂望你, 所以,我们注定无法相爱。 *** 拖着蹒跚的脚步越过林立的营帐,风打在疯狂又失魂落魄的夜寻脸上。 封旗的帅帐近在眼前,却有一点迟疑。 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怯于面对封旗。 你害怕…… 你爱上了封旗…… 可恶的声音盘旋不断,夜寻恼怒地咬牙,踢开帐门闯了进去。 激励着自己怒气腾腾,挟惊天动地的怨恨而来。 “封旗!”夜寻对着颓然坐在床边的封旗大吼:“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夏尔?你怎么可以这样伤他的心!” 封旗冷漠地坐着,粗浓的眉扬起,望了夜寻意味难明的一眼。 “你是个畜生!你怎么可以伤害对你忠心耿耿的夏尔!” “忠心耿耿?”封旗忽然大笑一阵,又低声喃喃地念了一遍:“忠心耿耿……” 夜寻想到对着毁坏的帅帐如此悲伤的夏尔,越发生气:“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这个该死的魔鬼!你这个噩梦!” “我想怎么样?”封旗冷笑。 夜寻要走了。 夏尔也要走了。 从此,寝宫中只有微弱闪动的烛光…… 从此,帝朗司的王只能对着帝朗司湖思念…… 封旗抬头望着来势汹汹的夜寻,赞叹地微笑。 夜寻夜寻,还是那么美丽。 当日你傲然站在达也门大厅前,也是这么望着我。 尊贵的、鄙夷的眼神…… 让我想毁了你,想吞没你…… “留下来。我想你们留下来,你和夏尔都留下来。”封旗轻轻说着近乎奢想的希望,灰暗的眼瞳渐渐明亮起来。 “留下来,夜寻。只要你留下来,不要离开。我可以让你和夏尔在一起,在帝朗司的土地上,没有人敢为难你们。呆在我的视线里,至少让我望着你们来思念……” 封旗声声急促地说着,站起来,强健用力的手颤抖着伸向眼前的夜寻。 心被黑雾笼罩地喘不过气来。 封旗的眼神! 多么熟悉的眼神,狂乱的渴求、即使毁去天地也要争取的希冀、会把自己活生生淹没的占有…… 被压在壮硕的身体下、被拥抱、被锁上链子对着这个可怕的人的时候,就是这个眼神。 “不!不要过来!”夜寻激动地大叫起来,企图保护自己地寻找武器。 顺手夺过封旗解下放在床边的宝剑,惶然抽出指着封旗。 封旗并没有停顿,似乎根本没有看见身前的剑锋,他张开双手,要把夜寻搂进怀中。 “嗤……” 刺痛传来。 夜寻持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剑尖,已经穿过封旗宽厚的肩膀。 封旗茫然低头,看看正不断从肩膀涌泉而出的鲜血,慢慢抬头,深深望入夜寻惊惶的眼眸。 一脸的惊讶,似乎不相信眼前的鲜血。 “为什么……不刺在胸膛上?”封旗惨笑,向后退。 沾染着鲜血的剑锋从肩膀抽了出来。 夜寻瞪大眼睛,颤动着长而弯的睫毛。 封旗……我伤了封旗…… 全身失去了力气似的,宝剑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封旗靠在身后的军事桌上,肩膀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桌上, 就象落在夜寻凌乱的心上。 不应该难过的! 这是他自找的,这是他的报应! 夜寻惊心动魄地望着露出惨淡笑容的封旗,心忽然被刀子划过似的抽疼起来。 “不要这样看着我……”夜寻颤声说。 这样的眼光,我见过。 这是……凌纷临死前望向律朗的眼光,绝望而悲切到了极点的眼光。 你没有这样的资格, 没有资格这样看着我! “不要这样看着我!”夜寻流着眼泪大叫起来,扑到封旗身上,伸手掩住他的眼睛。 你不是凌纷,你不爱我! 一直一直,不过把我当成征服的对象。 我已经被你得到了, 我已经无时无刻,不被你的影子所覆盖。 “为什么?你还不满足吗?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夜寻疯狂地挡住封旗的眼睛,根本不理会自己已经被封旗激动地搂在怀中。 “你是魔鬼,为什么!要日日夜夜啃着我的心?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满身的鲜血,是封旗的鲜血。 夜寻急喘着停下来,茫然看着手中的鲜血。 没有想到,封旗的血,竟然也会殷红至此。 血肉在欢呼,在迎接…… 这是我的鲜血,被封旗夺去的紫眸之血。 封旗的心,在剧烈的跳动,那快速的频率,和我的心跳动的频率居然一模一样。 封旗的世界,我可以看见。 那里,是灰暗和血红的世界;封旗就在那个高高的顶峰,向我招手。 这是……曾经让我心动的,曾经让我哭泣的…… 感觉…… 被渴求的感觉! “你在招手……”夜寻低声在封旗的怀中啜泣。 “是的,我在招手,一直在招手。” 封旗长叹,将夜寻紧紧拥在怀中。 帅帐外传来喧哗。 帘子被忽然拉开,让满天的明媚阳光宣泄进来。 夜寻回头,急奔而来、满身戎装的夏尔提着宝剑立在门前。 “夏尔……”夜寻轻轻惊叫。 夏尔凝视拥抱在一起的两人一刻,淡淡地温柔地笑了起来:“果然,如我所想。” 夜寻被夏尔目光中的凄凉吓了一跳,弹出封旗的怀抱,惊慌地解释:“不是的!不是的!” 他斜看封旗一眼,惊讶自己怎么会鬼迷心窍地跑到封旗的怀里。该死的! 他是封旗! 是封旗啊! “不是的,不是的……”夜寻反反复复说着这三个字。 夏尔却只是笑,轻轻柔柔地笑:“这样很好啊。陛下和夜寻,都是我希望幸福的人,都是我最爱的人。” 夜寻愣了一下,忽然羞愧地无言以对,呆呆回头看了静坐一旁的封旗一眼,又望望刹那隔得很远的夏尔。心头一酸,眼泪狂撒着跑出了帅帐。 夏尔看着夜寻冲了出去,低头惆怅半晌,收起手中本来打算营救夜寻的剑,转身欲离。 “夏尔……” 夏尔一震,停了下来。 封旗走到夏尔身后,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轻叹一声,怜惜地从后搂住帝朗司最美的将领。 被封旗的熟悉气息骤然包围,晶莹的眼泪差点掉下眼眶。夏尔呆在当地,说道;“陛下,夏尔已经换了新的帅帐。” 封旗将夏尔搂得紧紧,惭愧的说:“是我错了,怎么可以又伤你的心?” “伤心?不过是换了一个帅帐而已。”夏尔死盯着脚下的土地,声音微微颤抖:“换了帅帐,我还是帝朗司第一将军。” 狠心扳开封旗搂着自己的臂膀,夏尔快速地在封旗已经开始凝固的伤口瞥了一眼,转身正对封旗。 “不过……已经不是当年羽圆战场上的夏尔了。” 封旗吃了一惊,用力拉住夏尔:“夏尔,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你可以离开我?你如果可以没有我,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帅帐如此伤心?” “夜寻已经回来了。”夏尔晶亮的丹凤美目盯着封旗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陛下心里,又放得下我几分?” 封旗虎目中闪动连连,低沉地说:“没有我和夜寻,你只会伤心地一个人活下去。” 没有你? 没有夜寻? 再这样盲目的缠绕在你们之中,直到你们终有一天对我视而不见, 我宁愿选择伤心和孤独。 夏尔仰起头,送封旗一个道不尽酸涩的轻吻,微微一笑。“陛下,似乎……太低估夏尔了。” 他猛然转身,忘形地高喊起来:“我,羽圆将军夏尔发誓!从此以后……” 夏尔激动地起伏胸口,回头看有几分悲伤的封旗一眼,声音渐渐低下去…… “从此以后,从此以后……” 喉头哽咽,说不出后面让人伤心的话。 忿忿别过脸,夏尔掀起厚重的帐帘,大步走了出去。 阳光下刺眼的红披风,刺痛封旗锐利的眼。 帝朗司君王豪华庄严的帅帐,又恢复死寂一片…… “从此以后……” 封旗喃喃夏尔临走前反复的四字,仰躺在床上。 那天,夏尔躺在这里,奄奄一息…… 那天,夜寻躺在这里,脸色苍白如雪…… 如今,这床冷冰冰,封旗躺在这里——寒冷入心。 为什么?连一点体温和味道都没有留下。 真是消逝得快啊。 一滴晶莹如雪的眼泪,终于从帝朗司君王的眼中滑落。 封旗,你的这滴眼泪,到底为谁而流? 为……谁…… 第二十八章 摔倒地上,细细的泥沙嵌进我修长的指甲。 伴着鲜血流出的污浊,将是——我微笑的丰碑。 *** 心在动荡,如同耳边呼啸的风——看不见踪迹。 夜寻,你可看得见自己的心? 那酸痛的、彷徨的、迷惑的,憎恨旁人又憎恨自己的心? 冲出封旗辉煌的帅帐,逃过夏尔幽深的目光,夜寻在或嬉笑或专注于训练的一群群士兵中狂奔而过。 数不清的帐篷,数不清的人。 他只想找一个地方——躲藏。 踉踉跄跄的脚步,在夏尔崭新的帅帐前煞住。夜寻喘着粗气,用悲伤的眼光望着这不久前还是满目苍痍的地方。 崭新的帅帐,高高飞扬在侧的,依然是夏尔那代表荣耀的将军旗帜…… 没有牛皮陈旧的色泽、没有原本边角上些微的细心的缝补、没有——夏尔的味道。 夜寻不能置信地颤抖,久久凝视。他不再向前。 那个帅帐,已经不是封旗与夏尔缠绵的地方,也不是夜寻与夏尔相拥的地方,那崭新的、华丽的,是另一个地方——埋葬了恩爱,埋葬了与生俱来的情与恨。 夜寻转头,他没有资格进去,再度玷污这个崭新的地方,就象没有资格再去进驻夏尔温柔的心——在他那样靠近封旗的怀抱后。 他咬着唇,回头。虽然,当他回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挂满泪水…… 失魂落魄地让身体带领自己,不知不觉,走回最开始看见开龙和演薛的帐篷。轻轻掀开帐篷的帘子。 “夜旗!”正坐在一旁焦虑的开龙猛然跳了起来。被身边的演薛使着眼色扯了一下,又忙改口:“哦,夜寻,你……” 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从夜寻那天发疯似的扯下头巾闯进封旗的帅帐,失踪到今天已经有数日时间。 他们原本是帝朗司的敌人,现在被夏尔带回,身份不明,被软禁在这个帐篷中。其他的平等军,自然也是被看守着。 营地中传播的流言,足以让他们知道,与他们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居然就是迷惑了君王天下闻名的美少年。 夜寻黯淡的美眸瞧开龙一眼,幽魂一样移进来,靠在椅子上。 开龙和演薛本来有很多事要和夜寻说,见了他的样子,彼此对视片刻,团团围着夜寻坐了下来。 “夜旗……夜寻,你还好吧?”开龙粗声粗气地问。 好?我还好吗?夜寻听着他的问题,苦笑一下。 开龙虽然粗线条,也知道夜寻现在的状态不好,急得挠头,对演薛用力眨了几下眼睛。 演薛在一旁盯了夜寻许久,语气清晰的说:“夜寻,我们还是好兄弟吗?” 夜寻无力地看看演薛。 演薛说:“好兄弟,请你领导平等军吧。” 一团乱麻似的的思绪被蓦地挑了一下,夜寻终于集中几分注意力,疑惑地看向演薛。演薛继续道: “我们以前是帝朗司的敌人,现在归顺封旗,难免遭到帝朗司军人的欺压和鄙视,如果平等军被解散,把我们的兄弟插到帝朗司各个军营中,兄弟们一定会受苦。只有把平等军作为独立的一支军队,才可以保持平等军的作战能力,又可以保护各位兄弟的安全。但是……” 演薛看看开龙,叹气:“我们都曾经带头造反,封旗必定不肯让我们统领平等军,所以只有求夜寻你了。” 开龙也在一旁急切地盯着夜寻。 夜寻没有表情,沉默许久,才道:“保留平等军的实力,无异于在自己身边留个祸害,你以为封旗会答应?” “所以才要你开口……”开龙率直地开口,话说到一半,被演薛凌厉的眼神打断。 夜寻象被刺狠狠戳了一下,偏过头看着演薛,冷冷道: “所以才要我开口……因为我是封旗最喜欢的男宠。焰火把我当成跟封旗交换条件的礼物,如今你又来重施故技。你难道不知道,焰火的计策没有成功。他如今已经人头落地,你还想重蹈覆辙?” 话说的后面,语气越发尖刻。 演薛变了脸色,霍地站起来:“焰火大哥的做法虽然不够光明磊落,但他是为了平等军数万弟兄的性命着想,你若侮辱他,我绝对不饶你。” 夜寻冷笑:“你怎么不饶我?你如今是归降的叛将,我只要高呼一声,夏尔立即就取了你的性命。” 一边说,一边心里暗暗流泪,想到夏尔急赶而来,在封旗帐门前那温婉又倒不尽苦涩的轻笑,心里一阵绞痛。 演薛满身的血往上冲。他和开龙被困在这里几天,不明外面的战局,又担忧其他的平等军兄弟,想起被屠戮的营地和惨死的妹子,心如刀割。来来回回想了这几天,终于下定决心跟随封旗,找个法子继续上战场,为可怜的演水报仇。 没想到夜寻如此冷淡,倒似完全不念当日兄弟之情…… 演薛愤怒的朝夜寻迈进一步,张口欲言,却看见夜寻眼眸中道不尽的酸楚,想想自己确实是在利用封旗对夜寻的宠爱,心中豪气尽去,长叹一声,颓然坐了下来。 “什么兄弟平等,不过是利用我罢了。”夜寻看见演薛泄气的模样,口气也缓和下来,轻轻地说。 开龙却坐不住,大吼一声: “说什么利用你!焰火大哥送你到封旗大营,我们难道没有率兵来救?我一直把你当好兄弟看,邀你到营地的时候,只道你是默默无名的夜旗。你先蓄意骗我,还敢怪我们?” 他走到夜寻身前,塔一样站着,舞动双手,问: “夜寻!你还是我的兄弟吗?演水死地如此惨,我只想为她报仇,杀光该死的淙亢国军队。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就帮我这个忙!” 想起演水和学影双双偎依着倒在血泊之中的惨景,开龙眼睛通红,将夜寻冰冷的手握得紧紧: “我只想杀敌。夜寻,帮我这个忙,让我带着兄弟们,把淙亢鬼杀个干干净净!” “你若不出面,平等军多数人都会因为参与造反而受猜忌,极有可能被分派到需要苦力而不发放武器的队伍去。而我和开龙……” 演薛转头看看开龙,叹气:“不要说上战场为演水报仇,只怕连性命也难保。”他目光移向夜寻,真诚地说: “夜寻,我们当日决定归顺夏尔,也不过是为了留着命替死去的人讨回公道。” 夜寻原本没有温度的双手,被开龙温暖的大手紧握着,热气的传递,让夜寻心里泛起热血情谊的感觉。 想想平等军营地中大家的欢歌笑语,演水的顽皮,学影的大胆和娇羞,又想到营地中尸骸遍地,敌人连伤兵妇孺也不放过的残忍,不禁也体谅演薛迫不得已的策略几分。 向封旗要求领导平等军…… 封旗会肯吗? 夏尔又会有什么反应? 本想一走了之,再不见这两个仿佛是前生冤孽的人,但平等军如何处置?如果真的撒手不管,可能真会如演薛所言。更糟糕的是,难保封旗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迁怒平等军。 思考良久,夜寻蹙眉说道:“领导军队,恐怕我有心无力。”演薛开龙脸上同时黯然,他又接着说: “不过,我会作为平等军的代表,向封旗说情,要求不要解散平等军,并且让平等军有平等的作战机会。” 听了夜寻的话,演薛开龙大喜过望。 凭封旗为夜寻所做的一切,不难推测这件事情的成功可能。如此一来,为惨死的人们报仇就不是妄想。 开龙一把将夜寻搂在怀里,虎目蓄泪,喃喃道:“演水,我一定砍下走豹的头,为你报仇!” *** 战局变幻,淙亢国的将领确实有才。 短短几日,趁着帝朗司大营指挥者忙心于他事,又陆续占领了几个重要的城镇。硝烟在帝朗司美丽的土地上弥漫,毁了郁郁葱葱的是树木,毁了百姓的家园,广阔肥沃的平原上,回荡凄厉的哀号。 而每一天,都有逃难的人民扶老携幼涌到帝朗司的营地。侦察的快马往来不断,从四面八方带回最新的战况。 自那一日后,夜寻和忧心忡忡的演薛开龙呆在他们的帐篷中,封旗一心收集情报,准备反击,而夏尔,则用尽办法躲开封旗,不离新帅帐一步,只管叫律朗训练旗下的兵士。三人有默契地避免相见,却又时时刻刻为彼此而煎熬,恨不得战争早日全面展开,忘却这扰人的一切。 决定反攻的一天,终于来临。 封旗下达王令,凌晨召开军事会议,商讨全面反攻事宜。 这天天才微亮,帝朗司大军各大将领已陆续在封旗别具贵气的帅帐外集中。封旗也起得很早,换上威仪的君王服饰,腰间配着常用的宝剑,威风凛凛。 仪态庄严地坐上中间的主位,封旗傲然扫视下面分成两排整齐排列的诸位精神饱满的将领。 视线移到右边首位,眼皮忽然猛地一跳,心中刺痛,象被老鹰的利爪来回刮着一样。 右边首位,安安静静站着历来站在这个尊崇位置上的人——夏尔。 依然低首敛眉,一派恭敬;依然长发如丝,秀丽英姿;但——那一身原本应该红艳如日轮的将军服饰,变成一身漆黑。将温文儒雅、谈笑运智的夏尔,硬生生覆上一层让人心酸的落寞和决断。 触目惊心的黑色…… 封旗只觉得嗓子干涸,强自按捺,如常唤道:“夏尔……” “臣在。”圆润响亮的答声,少几分往日的激情,多几分沉沉。 封旗盯着下面垂首答话的爱将半晌,勉强笑问:“怎么今日改了服饰?本王看惯了你穿红服,一时间有点不惯呢。” 夏尔抬首,闪亮的眼眸飞快在封旗脸上望了意况难明的一眼,低头笑着答道: “臣有下属提议,战场上大将穿着鲜艳易于为敌所乘,所以换上暗色服饰。今日陛下召集,想必是为了对抗淙亢国一事,大战在即,臣不过是早做准备。” “原来如此,夏尔思虑周详。”封旗抽搐着脸夸奖。 红衣的夏尔……在帝朗司的王宫中,对打练习的一双少年。 “索尔族的第一美人,还是穿红衣最好看。” “那么,臣以后就穿着红衣,陪王子征战四方。”那时候,封旗还未登基。 一时的戏言,被夏尔做为承诺而记住。从此,鲜红的服饰,成为羽圆将军的标志。 今天,却换上一身漆黑,来拒绝你的君王。 封旗深深盯着夏尔,说:“换上黑服也好。你当日中伏受伤,本王忧虑不已,从此以后,可要好好保重,再不要让自己受伤了。” 善意拳拳,爱宠担忧逸于言表。 夏尔轻轻一震,抬眼看高高在上的封旗一眼,忙坚定自己的心志,清朗答道:“谢陛下关爱,臣愧不敢当。” 封旗见夏尔语气疏远,暗自神伤,只觉得血液要倒流般难受,挥手唤来调度兵,排列战况地形。 “如今淙亢国步步逼进,已经连取我南方数十重镇。南方将军葛风自杀殉国、红翔军士战死沙场。反击之事不能再延,众卿有何对策,不妨直言。” 第二十九章 你可以看他,却千万不要伸手触摸, 因为,他不过由烧尽的灰堆积而成,再宽阔的肩膀再结实的胸膛,都经不起轻轻一推…… *** 夏尔和众将领一同上前,仔细观察着红泥塑成的地形,互相望了一眼,均不做声。敌方确实厉害,整片帝朗司大陆上,居然已经有大半土地插上了绿色的敌旗。 形式对帝朗司大大不妙。 “没想到那群绿衣小人中,居然也有懂得兵法的好手,我辛苦创立的帝朗司帝国,三年内就被他夺了一大半。” 封旗对着战况地形一哂,锐目扫过每个将领。 众人心想,如果不是陛下五年来无心国事,致使平等军日益壮大,又不抓着时机在敌方刚临大陆,还在海边城镇驻扎的时候进攻,又怎么会有今日这样严峻的形势? 不过这个想法,没有人敢表露出来。 众人都不说话,自然把眼光投向王的第一大将。 夏尔踏出一步,从容说道:“陛下,臣认为,要把敌人赶出帝朗司,必须先夺回达也门。” 封旗坐回帅位上,眼光触及夏尔,又不免移向夏尔漆黑的披风,心中一痛,流露出伤感的神色。其中的哀伤失望,立刻如惊涛骇浪般,让夏尔差点震动双唇,说不出话来。 幽幽望了夏尔片刻,封旗象是已经将这个爱将看够,才恢复一向的英明,点头道:“说下去。” 夏尔深吸一口气,奏道: “达也门地处帝朗司南陆中心,地势险要,边临两条大江,可控制水路。敌人在那里驻扎重兵,随时可了解全局战况,调兵迅速。不夺回达也门,这场战就打得艰难。” “不错,而且达也门重回我军手中,等于刺瞎了敌方的一只眼睛。牵制水路,使他们不可以在中陆地区迅速集中,兵力分散,调度费时,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分而逐之。” 风行将军——同协也赞成道。 “要夺回达也门,必须要偷袭。快而狠,不待敌人再派援兵。”夏尔指着地形上另一落入敌手的重镇龙爵说: “龙爵离达也门五天路程,如果等他们来援,那伤亡就惨重了。” 一旁的参校官飞谱老成持重,仔细观察了地形图,说道: “夏尔将军所言虽有理,但是南方已经被占领,达也门中的重兵不说,其附近的小城镇中也驻扎不少敌军。如果带兵前去攻占达也门,必须要扫除附近的小股军队,但等扫除了这些军队,只怕敌人已经得到消息,龙爵大军必来增援。” 同协也皱起眉头,点头道: “达也门此刻不处于两军边界,而是已经在敌人占领土地之间,派大军前去,一定会惊动敌人,除非有什么办法,不动声色占领达也门。” 夏尔望向同协,露出一个冠绝帝朗司的明亮笑容:“同协将军真是夏尔的知己啊。”转头望向封旗,拱手道: “臣请率兵两千,分批潜入达也门,夺回此镇!” 封旗却缓缓摇头: “达也门中驻兵至少三万,你率两千奇兵,没有胜算。就算你有计谋,也太危险了。而且,即使夺到达也门,只要附近的小股敌军返攻,你也抵挡不住。” “达也门地势险要,攻难易守,夏尔可以凭借些微兵力抵挡这些分散的反扑。只要陛下在龙爵大军到来之前赶到达也门与夏尔会合,其他的事情不足疑虑。” 封旗沉声,斩钉截铁道:“不行,本王不准。”不准你离开我半步! 夏尔刚要开口劝说,帅帐外一阵吵闹,惊动各位将领。 帘子忽然被掀开,进来三人。 最前面的身穿白服,披了一件半旧披风,明眸皓齿,肌肤赛雪,英气中却带上不轻的娇艳,直叫众人屏住了呼吸。 正是因艳名而名满天下,最近又如神话般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夜寻。 夏尔见到夜寻,神情一黯,眼光垂了下来。 夜寻的来历,在场的将领都有听闻,知道他深得封旗宠爱,见他忽然闯进来,也无人呵斥,只是静静看他有何动作。 夜寻眼光首先触及夏尔,心里被那漆黑颜色刺得猛地一跳。夜星般的眼眸直直望了夏尔片刻,道不清其中的歉疚懊悔,知道自己又伤了这温柔好人的心。 身后的演薛轻咳一声,夜寻才醒觉过来,想起自己答应他们的事情。鼓足勇气,一步步走到封旗面前,居然——安安分分行了个礼。 “夜寻愿率平等军归顺的残部,为陛下夺回达也门,请陛下恩准。” 演薛不愧为平等军的军师,和夏尔一样看出达也门的重要性,和夜寻开龙商议一晚,以夺回达也门为由,让夜寻有名义统帅平等军。 封旗没想到夜寻会肯回来见他。昨晚看他羞愤而去,只道他对自己恨之入骨,再不肯相见。如今看他俏生生站在面前,恨不得一把他抱住拥在怀里,再扯过夏尔一同轻怜蜜爱。 听见夜寻的请求,封旗才回过神来,细细打量夜寻一眼,又凌厉地扫视演薛开龙,心里哪还不明白? 正襟危坐,用他的磁性嗓音威严道:“夺回达也门刻不容缓,可是此事重大,不能仓促。而且……”他淡淡的眼光轻掠演薛。 “……平等军是叛军归顺,本王怎么放心。” 演薛知道封旗对平等军戒心未去,躬身朗朗而言: “平等军虽然是叛军,但归顺后一心效忠陛下,急盼望为陛下立功。请陛下拭目以待,看平等军士为帝朗司夺回达也门。” 封旗冷笑:“哦?你是平等军出了名的智囊,有什么妙计可为我夺回达也门,说出来让我的将领们听听。” “率平等军精锐二千潜入达也门,暗中夺取城池,只要在龙爵援兵到来前与王的大军会合,达也门可重归掌握。” “这一点,夏尔刚刚已经提出,你晚了一步。” 演薛诧异,夜寻更是心头大震,和暴躁的开龙一同,三人齐齐把眼光投向夏尔。 演薛问:“不知道夏尔将军推荐何人负责这次偷袭?” 夏尔避开夜寻泫然若泣的眼神,直视演薛道:“事关重大,自然由我亲自领兵。” 早料到答案是这样,但听夏尔亲口说出来,夜寻还是猛觉心口刺痛。 夏尔身为帝郎司第一大将,深受封旗宠爱,而夏尔深知自己的重要性,也知道要保护自己的性命,以免帝郎司大将所挫,军心动摇。 如今居然亲口要求负责这么危险的任务,分明是心里悲痛之至,需要寻找艰难困苦的事情以逃离封旗和夜寻的身边。说不定在他心里,恨不得就如此把命送在战场上面,好免了这肝肠寸断的苦楚。 这也是封旗坚决不答应让夏尔负责夺回达也门任务的原因。若是夏尔在与敌交锋的时候心神动荡,又怎么可能安然回到他的身边? “夏尔的请求,本王还不曾答应。”封旗望夏尔一眼。 夜寻立即道:“请陛下准许夜寻立此大功。”封旗又是一愣,还不及开口,演薛也在一旁说道: “帝郎司军中大多是索尔族人,但淙亢国实行灭族政策,所到之处,能杀的都杀了,只剩下能工巧匠和可以利用的帝郎司人。派索尔族的士兵潜伏进去,两千个体形模样与淙亢国士兵不同的陌生人,很容易就被识破。平等军中各族人都有,其中高林族与淙亢国人外形非常想象,可派五百高林族潜入城中,冒充淙亢国士兵。” 开龙听得细致,插话说:“如果可以收集五百件淙亢国的绿色军装,那就更妙了。” 演薛对着开龙轻笑,示意他不要在封旗面前乱言,继续说: “再派五百索尔族士兵潜入,与城中被关押的壮丁俘虏联系,其他一千人,可选平等军中各族士兵,样貌各异,淙亢国只会把他们当成留下来的各族的工匠。” 风行将军同协击掌说道: “不错,联系达也门被关押的俘虏,那我们人力大增。而且帝郎司各族的人其实各有所长,其中有不少精于潜伏刺探,是偷袭的好手。” 夜寻抓住机会道: “平等军先已向陛下效忠,但毕竟没有立下功劳赎罪,夜寻在平等军中有一段日子,请陛下让夜寻率平等军中精锐,参加这次偷袭。” 封旗一直冷冷坐在主位上听演薛的慷慨大言,何尝不知道这是正确的战略计划,但是他既不愿让夏尔冒险,又怎么会舍得让夜寻冒险? 此刻锐利的眼睛望着夜寻,以为夜寻会敌不过他的眼神低下头去,从而另选将领带兵,没想到夜寻清澈眼神与他对峙良久,居然一直不曾闪避。封旗心里吃了一惊,知道夜寻这次和夏尔一样,恐怕是下了决心借血腥战争来忘记伤痛,重新振作,将自己乱麻般的心在风声如涛刀剑无眼的万人杀戮中洗练一番。 如果夏尔和夜寻真是存了这样的心,即使这次拒绝,也会有令人头疼的后患。一想到身前这两个各具美态的心肝会不断把自己的小命当成儿戏,要求负责最危险的任务,封旗心里一阵泄气,居然敌不过夜寻一直盯着他的目光,暗暗将视线转到其他将领身上。 夏尔偏偏在这个时候说:“平等军刚刚归顺,不宜单独出战,请准臣率平等军偷袭达也门,以做钳制。” 开龙眼睛一瞪,大嗓门就扯开了:“夏尔将军,平等军可是由你领回帝郎司大营的,你居然信不过……” 后面几个字被演薛大力在背后一捏,变成几点吞气声,消失在喉咙中。 夜寻也赶紧道:“平等军刚刚归顺,军心不定,如果只派帝郎司将领率领,恐怕军中会起变故,请陛下准夜寻随程,以安抚军心。” “两个都不许去。”封旗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平等军精锐负责这次偷袭,全赖成功后帝郎司大军来会合,否则龙爵大军打过来,必定全军覆没。如果封旗对平等军顾忌仍在,只需要不派大军会合,就可以把平等军灭个干净。但只要夜寻在平等军中,封旗必定不敢对平等军赶尽杀绝。 演薛想得仔细,哪里肯让夜寻不去,暗中扯扯夜寻的衣袖。 演薛即使不扯衣袖,夜寻也不会就这么接受封旗的拒绝。如今留在大营中,日日面对夏尔封旗,如芒刺在背,他脾气上来,怎么会这么容易摆平,拱手生硬地说: “大王既然信不过平等军真心归顺,请下令将平等军全军屠戮,夜寻身为叛军将领,愿意第一个受刑。” 众将听夜寻说话越来越不恭敬,心里都抹了一把汗。封旗以强权建立帝郎司,威名远扬,手段厉害人人俱知。只有夏尔演薛等几人心里清楚,就算夜寻当着众人的面给封旗一个耳光,只怕封旗也不会拿夜寻怎么样。 封旗心里恼火,把身边的暖炉猛地一踢,标枪一样站了起来,凌厉的眼光扫视全场。各人眼光遇到他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垂了下去,只有夏尔和夜寻,敢与他对视。 夜寻眼光直勾勾望他,一点也不妥协。 夏尔眼光平淡,只如平日朝会商议一样,也是看得封旗如同心被一只手捏着一样,透不过气来。“好好……” 不知道是气得糊涂还是存心不再理会这个叫自己心头纷乱的男孩,封旗黑着脸点头说: “你要去,我就让你去。传王令,命夜寻率平等军偷袭达也门,败者……斩!” 话一出口,封旗心里就已经后悔。 没料到夏尔居然昂然道:“臣在达也门戍守有年,对其中地形密道了如指掌,请陛下准臣前往协助。” 封旗更是大怒,狠狠瞪着夏尔的脸。夏尔接触到他的眼神,忽然自知地苦笑一下,幽幽道: “陛下息怒,是臣卤莽。夏尔……又怎么可配与夜寻并马齐驱?” 此言一出,封旗和夜寻同时一震,心里都觉痛得说不出话来。这一句话,不知道已在夏尔心中藏了多久,内敛深沉柔顺的夏尔肯把这话说出口,想来是心里压力太大已经无法继续承担,怎不让封旗心疼,夜寻心虚? 封旗深吸一口气,眼光在夜寻夏尔间来回转动,良久终于长叹: “传王令,偷袭达也门,由夏尔为正,夜寻为副,此事极为机密,有泄密者,株连九族。” 演薛开龙对望一眼,放下心来。 夏尔也不懂自己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立在那里怔了好一下,才躬身领命。 其他众将面面相觑,没想到封旗居然会派这两个人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一个是绝不应该轻易涉险的第一将军夏尔,另一个居然是美丽得叫神仙也动容的夜寻。 封旗颓然坐下,招手把夜寻和夏尔唤到面前。 “我今天立下誓言,你们中若有一个陷落在达也门,我必斩剩下的一个。夜寻出事,我杀夏尔;夏尔出事,我杀夜寻。你们如果顾惜对方的性命,就好好保护自己。” 封旗语气沉重,显然不是在说笑。 夏尔转头看看俊美的夜寻,见他美丽的大眼睛偷望自己又担心自己不肯原谅他的可怜样子,终是心中一软,叹了口气,在封旗面前,将夜寻纤细的手掌握得紧紧。 “请陛下放心,夏尔一定好好照看夜寻,也会照看自己,绝不卤莽行事。” 夜寻被夏尔一把抓出手掌,心里好受许多,感激地望夏尔一眼,轻轻说: “夜寻现在只想为帝郎司出力,将残暴的淙亢兵赶出帝郎司,我一定会好好爱惜自己。”他移动目光到封旗脸上:“国难当头,现在的夏尔不过是我的战友,现在的封旗也不过是我的统帅。一切事情,等淙亢兵离开帝郎司再谈。” 封旗深邃的眼睛望着眼前两人,只想大臂一伸将他们双双搂入怀中。深情望着两人好一会,到底没有伸手,闭上眼睛靠在主位后,扬声道: “决定已下,散会。” 听见耳边脚步声阵阵,众将领陆续散了出去。 闭目良久,才疲倦地睁开眼睛。眼前以空无一人,偌大的帅帐,落得一片冷清。 长叹不止…… 从没有一次军事会议,叫封旗如此为难,如此心绪不宁…… 第三十章 军事议定,众人即刻准备。 夜寻和夏尔连着演薛开龙仔细商量,选定平等军中精兵一千五,夏尔帐下精兵一千,四人在夏尔的新帅帐内对着地图反复斟酌。 “到底是太险……”演薛对地图凝视半天,摇头感叹。 开龙在一旁粗着脖子说:“叹什么气?直接杀进去不就成了?” 夜寻和演薛翻个白眼,同时摇头叹开龙的不用脑子。夏尔一直静静看着地图,对边角上的一个突起一指。 “这个小镇名叫同陵,处于达也门的东边,相距不远,如果可以引得达也门的大军出城,暗中偷袭兵力空虚的达也门就不难。” 夜寻在另一端仔细观察同陵地形:“即使夺取同陵,达也门的守军也不见得肯出动,他们驻守重镇,一定有严令禁止无令而出。” 演薛沉思片刻,忽然一笑:“那就要有能令大军出动的诱饵了。” “诱饵?” “例如……”夏尔也已知道演薛所想,嘴角露出一丝轻笑: “抓住了一个可以牵动整个战局的重要人物,但是又被他跑了,为了不让他逃走,需要大军团团包围同陵。” 夜寻也清楚了,惟有开龙一脸懵相,正要开口询问,帅帐外号角齐鸣。 “陛下召集大营全体!”夏尔从椅上一跃而起,佩上宝剑掀开帘子冲了出去。 夜寻、演薛、开龙对视一眼,均不知道封旗为何召集,匆匆跟了出去。 战场上军令如山,封旗治军严峻。四人赶到时,所有军士已经到齐。 军旗随风冽冽作响,整个大平原上整整齐齐列好一队队士兵,兵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照得人一阵眼花。更奇怪的是,一直被看守的平等军之人也列队在旁,手中也发放兵器。场中萧杀,连一丝咳嗽声也不闻。 封旗穿戴最高将领服饰,威风凛凛站在前方,千万道目光集聚在他身上,却不显丝毫紧张,帝王风范,众人无不信服。 “今日召集,只为一事。”封旗声音不高,却沉而厚实,在空旷的平原上撞击每个人的耳膜。 “淙亢国可恶,占我土地,杀戮我民,帝郎司大军要反击。” 众人都凝神听他说话,没有人敢在下面发出任何声响。 “拿箭来!”封旗沉喝一声,旁边侍从双手递上御用金箭。 封旗抽出一支,目光炯炯环扫平原上的大军。 “今日开战,帝郎司各族当齐心合力,从今日起,各族平等相待,废除索尔专法,官员以才能选拔,将军以战功选拔。若违此誓,封旗命如此箭!” 说着手中用力一掰,将金箭一分为二,扔在地上。 众兵士没有料到封旗会先发这样一个誓,都是一呆。平等军众人片刻后,觉醒般渐渐骚动起来,如波浪越泛越大,忽然全军欢呼起来。 平等军所有的渴望和理想,居然凭空而至,不求而得! 众人抛下兵器各自拥抱,热泪盈眶,连演薛和开龙都克制不住,跑到平等军的队列中,与兄弟们紧抱成一团,呐喊欢呼。 其他的帝郎司军受到感染,其中不少其他部族的士兵,也叫成一片。 “各族平等!陛下万岁!” “封旗陛下万岁!” “帝郎司必胜!” …… 封旗听着面前大军中众兵士欢呼呐喊,暗道原来各族不满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微笑着一左一右携了夜寻夏尔,回了君王帅帐。 “我今天做这件事,只为你们二人。”封旗对着偌大的地形图缓缓道:“有这个保证,你们率领的平等军就好指挥。” 夏尔恭声道:“陛下思虑周全,夏尔感激。” 封旗斜着眼睛瞥夏尔良久,似乎对他的恭敬极不耐烦,想伸手把他抓到身边,又转过眼睛看看一旁的夜寻,终究忍了下来,问: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夜寻目视夏尔,肯定地说。 “今晚?太匆忙了吧?” “今晚就出发,军情紧急。”夜寻甩开封旗,手按在宝剑上冷冷瞅封旗一眼。 为什么一接近这魔王,就会心神不定? 夏尔也道:“不错,陛下刚刚宣布消息,现在军心大振,要趁士气高而行。” 封旗知道军情紧迫,惟有轻轻点头,又各抓着两人的手,目光左右移转,将心上的两个人儿看得清楚。夏尔幽幽低头,避过封旗火般炽热的目光。夜寻被封旗钳子一样的手抓着,甩又甩不了,心乱如麻,只好狠狠瞪了封旗一眼。 “我立下的誓言,不要忘记了。” 夏尔夜寻被封旗低沉的语气寒得一震,不由都偷眼看看对方,暗想:难道我死了,封旗真的会把他杀了? 生离死别,自古伤人。封旗,今日一别,是生离,还是死别? 当晚率领二千精挑出来的人马秘密出发,夏尔、夜寻、开龙、演薛、律朗各率一队,化整为零,潜入敌军占领区,一路急行,出发前众将已经商议好如何会合如何对付途中小股敌兵而不显露踪迹。 也是天神保佑,十五日后,终于到达距离达也门三日路程的回合点。五路人马在隐蔽的山脉中集中,士兵休息一晚,等待激动人心的偷袭战展开。 几个将领也聚在篝火旁,再度商议。 “演薛和开龙先领人马潜入达也门,我和夜寻引达也门大军出城。”夏尔一边说一边在沙地上画图。 演薛道:“平等军中有专门藏匿踪迹和负责潜入的高林族,但是要趁达也门大军出城夺取整个达也门,恐怕不容易。三万驻军,派一万去同陵已经足够,我们怎么可以对付剩下的两万人马?” 夏尔点头道:“这个不难,律朗也一起进城。达也门中有许多被俘虏留做苦力的士兵,是我往日下属,律朗可以策动他们配合反抗。” 律朗也笑道:“达也门历来是帝国重镇,地道碉堡等军备地形复杂难走,我不信淙亢国在短短时日内可以摸清楚。不过……” 他望向夏尔脸色转忧:“大人不带军马独赴同陵,恐怕太冒险。大人如果被围困在同陵,即使我们占领达也门……” 夜寻道:“不必担心,一旦知道达也门出事,围困同陵的大军必定立即撤走,我和夏尔会找方法与你们会合。” 目中银光流转,对夏尔轻轻一笑: “夏尔将军,不会不知道如何在敌军包围中进入达也门吧?达也门城内地道如此多,总会有几条与城外相通。” “带着人马,撤入达也门更加困难。就这么说定了。”夏尔把手中画图的树枝随手抛进活中,眼中闪动着将领的自信和威严: “夜寻是陛下五年中一直寻找的重要人物,这点淙亢国一定也知道。得到夜寻,等于可以控制陛下。如果夜寻在同陵出现被抓,验明身份后莫名其妙失踪,达也门中淙亢大军一定会为了再度抓住夜寻而将同陵团团包围,势不让夜寻逃脱。这个时候……” 开龙大笑道:“这个时候我们在这边放了帝郎司的俘虏,占了达也门,打他们的屁股。他们就不会再包围同陵,而会回头救援达也门。” 演薛道:“然后夜寻和夏尔将军潜回达也门,我们共同苦守十八日,等待帝郎司大军到来。” “达也门地势险要,攻难守易,加上淙亢国对地形不熟,我们至少可以守三十日。”律朗补充道。 “那好那好!”开龙高兴起来,风一样在篝火旁绕一圈,为众将斟满酒:“来!为我们旗开得胜干一杯!” “旗开得胜!”众人举杯共饮。 暖洋洋的酒下了肚,律朗又倒满杯子,走到夏尔身前。“大人,你要多加小心。这杯酒,请喝一半。” 夏尔对着律朗直直的真切目光不语,望了递在面前的酒杯半天,接过来喝了半杯。 律朗见夏尔果然喝下半杯,将杯中的残酒撒在火中,立刻腾起好大火光。他静静对着火光道: “剩下的半杯,等大人入了达也门与我们会合时再喝吧。” 战事在即,明日的太阳,将照耀怎样的帝郎司? *** 第二日,演薛等三人带着大批人马离开,只剩下夜寻和夏尔随即起程。 夏尔牵了马匹,与夜寻缓缓出山。两人分离十数日都是率领着兵士赶路,会合了又要和众人商议军情,都没有尴尬感觉。现在只剩他们两个,夜寻走着走着,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一红,气氛立即异样起来。 夏尔立即察觉,也是浑身不对劲,掩饰着问道:“夜寻,害怕吗?” “我不怕。” 上好翠玉雕出来似的脸在身边荡漾,夏尔偷偷打量着,忽然想起那天夜寻在胯下的娇态。 绝色、细喘、汗水和泪水夹杂着飘荡在痛苦和快感之中,能夺了人的魂,激散人的魄…… “夜寻……”夏尔蓦地紧紧握着夜寻纤细的手,认真说道:“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你不必怕。” “我不怕。”夜寻轻轻答道,看着夏尔的眼睛,忽然心疼得抽搐起来,也反手紧握着夏尔不放。 目光交织,太多说不清的东西在里面。世间百种滋味,又怎能形容此刻心头所尝? 凝视良久,才发现彼此太过动情,两人不知所措别过头去,又不约而同回过头来。 “出发!” 夏尔一发力,拥着夜寻翻身上马。 迎风而驰,怀中的暖香,此刻只属于自己。那双晶莹的一直凝视自己的眼睛,比星星还要灿烂。 “夏尔……” 又躺在此人怀里,不由心生感慨。当日逃离王宫的狂奔驰骋,无时不震撼心头;帅帐中三人齐看封旗之血溅落之时,谁能想到还会有被夏尔再度拥在马上飞奔的机会? 一生之中遇上何人,是否已在前生注定? “夜寻,你应该恨我。无论你爱不爱陛下,都应该恨我。”猛驰有时,夏尔放慢马速,对怀中的人道。 “不错,我若不爱封旗,就应该恨你将我送他;我若爱他,就应该恨你占他身边位置。” “那你到底是爱,还是恨?” 口口声声说恨,为何当日一剑刺下,却扑到陛下怀中痛哭不已? 夜寻伸手,掩住夏尔的唇,轻笑:“夏尔,军情紧急,不谈私事,你我现在是战友。” “不错,你我不谈私事。”夏尔似乎自知失言,唇边挂笑,策马而去。 同陵,举世无双的美少年,正朝你而来。 第三十一章 我爱你已经入了骨, 但为什么我的眼光, 却不能只停留在一个地方…… *** 夏尔与夜寻在一个弥漫着浓雾的早晨到达同陵。 守卫在城门的是一小队穿着绿服的淙亢兵,表示并没有人把这里当成需要把守的重镇,防卫也明显松懈。 二、三十人排在城门等着入城。 “我们是归顺淙亢国,有特殊才能的艺人。” 向守卫城门的淙亢兵出示早准备妥当的特殊才艺证明,夏尔牵着驮着夜寻的马匹缓缓入了城门。 夜寻身着简便的女装,沉重的黑色面纱覆盖在他容易引起轰动的丽容上,只露出一双带着汪洋般神秘的眼睛。 “已经进入同陵了。” 夏尔忍耐着脸上涂得厚厚的灰土,那是为了不引人注意而做的掩饰。同时,他还要装成驼背,以掩饰他颀长矫健的身躯。 夜寻在马上,不断巡视这小城中来往的行人,将小股军队驻扎的情形暗暗记在心中。 夏尔扮成落魄的艺人,牵着仅有的两件财产——马和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孩”,在路上迟钝地走着。 充满玄机的交谈,却不断在两人间以仅可耳闻的声音继续着。 “这里的守卫不多。” “找个容易引起轰动的地方把面纱取掉吧。很快就可以引来达也门的大军。” 夜寻轻笑道:“如果他们不相信我是可以要挟封旗的夜寻呢?” 夏尔忽然停步,抬头望着夜寻的眼睛。 “夜寻,只要他们看见你,必定会知道你是谁。”悦耳的男声让夜寻心底荡漾起来。夏尔赞美他的时候,总象在咏一首优美的诗。 “只要被你美丽的眼睛看一眼,就会象浸在冬天的帝郎司湖一样舒服。” 夜寻对夏尔一笑。 “就在那里吧。” 夜寻指着前方兴奋说道。细白手指指向的人群密集处,正不断有小队的淙亢兵巡逻,而且——在那地方的城墙上,居然还悬挂着封旗当年悬赏夜寻的告示。 有点发黄的告示已经被岁月侵蚀得破破烂烂,但非常意外,夜寻的人像还保持得完好。画这个告示的画师很厉害,夜寻灵动的美居然被他刻画出七八分。 夜寻远远下马,朝夏尔示意。 按原先的计划,由夜寻出去揭破自己的身份,让淙亢国知道他的到来,然后夏尔把他救出去。为了再次逮到使封旗疯狂的夜寻,达也门的淙亢军将举兵围同陵。 而那个时候——律朗将策动俘虏,占领达也门。 “夜寻……”看着夜寻向人群处走去,夏尔忍不住叫住他。 夜寻诧异地回头,又走回夏尔的身边。 “我一定可以把你平安带回达也门。”夏尔对夜寻道。 “我相信……” 走到挂着悬赏自己的告示旁,夜寻远远对着夏尔点头。 他伸手拦住一个经过身边的淙亢兵。 “喂,为什么这里的士兵都换了新制服?”夜寻大刺刺地问,不禁好笑地想起自己当日从与世隔绝的山谷中出来的时候。“我要找封旗。” “封旗?你要找封旗?”被扯住的淙亢兵在听见封旗名字的一刻警惕起来,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夜寻。“你不是疯了吧?” 已经有许多人停下脚步。 归顺的帝郎司人在淙亢国中没有一点地位,任何不慎都可能导致被杀。不少路人对夜寻露出同情之色。 夜寻冷笑,喝道:“你好大胆,居然敢顶撞我。等我见了封旗,他必定会取你小命!”手一扬,扯下脸上厚重的面纱。 惊呼声从人群中响起。 “是那个男孩……” “封旗陛下的……” “夜寻!他是夜寻!” 议论纷纷。 “夜寻!”被夜寻的容色晃得心神一阵恍惚,淙亢兵终于清醒过来。“来人啊!快来人啊!”他大叫着招来同伴,朝夜寻团团围去。 一两个回合后,夜寻挣扎着被反缚双手。他涨红脸大叫:“你们好大胆,我要见封旗!我是夜寻!” 一只轻佻的手在脸上滑动,下巴被淙亢兵挑起。 “看来你连现在是什么情形都不知道。你那个封旗,就快被我们伟大的王给消灭了。不过听说你对封旗非常重要,抓到你,一定可以要挟他快点向我王投降。哈哈哈,我立下大功了!” 夏尔站在远处,看夜寻被五花大绑押走。 “别担心,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他牵着缰绳,右手摸到藏在衣内的长剑。 *** 计划进行顺利。 夜寻被捕的消息被快马加鞭送往淙亢国的最高领导层处。每个淙亢人都毫不怀疑他对封旗的重要性——看,那曾经满街满巷的告示,还有封旗为了夜寻潦倒的街知巷闻的传言。 虽然派了重兵看守夜寻,但平日只派老弱驻守的小小同陵的淙亢兵,又怎么可以斗得过身经百战、足智多谋的夏尔,何况还有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实际上在山谷中历练了五年的夜寻做内应。 第三天,这个瞬间可以改变战局的少年就消失在同陵守兵的营中——为了确保“娇弱”的夜寻不出纰漏,他们甚至连枷锁也没有让夜寻戴上。 夏尔偷入在他看来诸多破绽的敌军营中,悄悄割断看守夜寻的人的喉咙,将夜寻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了出来。 “没想到这么容易。”夜寻在夏尔怀里嘻嘻一笑,看街上一队队急促跑动的淙亢兵。 夏尔监视着周围动静,对夜寻道:“达也门的大军很快就会围城。” “达也门大军轻出,不会太草率吗?” “达也门现在在敌军占领地的偏中部,谁可以想到会有人突出占领?现在城中这么多兵,其实是为了便于立即调动,支援东西战线。” 夏尔满怀信心地分析:“所以,他们一定会轻率出城,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 夜寻静静望着夏尔料想战局的模样,忽然微笑起来:“夏尔,你这个自信满满的样子,真是漂亮极了。” 被夜寻突如其来的赞美,夏尔不由愣一下。脸色一红,心底微微发甜。 *** 如同夜寻被抓的消息一样,夜寻逃脱的消息也立即轰动整片大地。 一定要抓到这个战争的关键人物! 果然不出所料,达也门内驻扎的淙亢军几乎全城出动,包围同陵。 小部分兵力进驻达也门,挨家挨户搜捕夜寻。 一部分兵力环守同陵,不让夜寻逃离同陵。 剩余的兵力,为了保证夜寻不逃出淙亢国的势力范围,各条通往帝郎司北部的道路都被重兵拦截起来。 连夏尔也不能不感叹,夜寻对封旗的重要性已经到了举世皆知的地步。 “我原本以为达也门会派大半兵力来搜捕,没想到……”夏尔道:“居然是全达也门的兵力都出动了。” “那更好,演薛开龙他们夺取达也门不费吹灰之力。”夜寻藏在夏尔找到的绝妙地方偷偷朝外看围得同陵密密麻麻的淙亢兵,得意地说。 风从古老地道的隙缝中穿进来,夏尔将夜寻搂得更紧一分。 斯文自信的男音传入夜寻的耳中,亲昵得就象情人间的私语:“达也门城墙上火起之时,就是同陵围军退去之时。” “那我们等吧……” 靠在夏尔怀中等待着,并不是痛苦的过程。 而演薛等也没有让夏尔夜寻失望。当日的子时,达也门城头上熊熊大火印红了半个天空。 “起火了!”夜寻压低嗓子兴奋地说。 城外密密麻麻的围兵开始不安地骚动。 夜寻和夏尔屏息等待着他们的撤退。只要城外守军一撤,立即就可以沿着这条地道逃出同陵,潜入达也门与众人会合。 “开始撤了!”夏尔在夜寻耳边说,弄得夜寻耳朵有点痒痒。 不错,军队开始撤退了,开始是三三两两,接着一小队一小队。 夜寻估计一下:“一个时辰就可以撤干净。” “那我们就可以离开同陵。”夏尔也轻笑起来。 他秀丽的脸在微笑的时候,总显出一种脱俗的飘逸。 这个微笑,可以将幸福带到眼底。 战场上,运筹帷幄、胜利的、骄傲的笑容。 忽然听见奇特的号角声。 一小队人马,似乎刚刚从远方赶来,拦住正在回撤的淙亢大军帅旗。 夏尔和夜寻疑惑地对望一眼,心生不妙之感。 不知道刚到达的使者和淙亢的统帅谈了什么,让夏尔两人大惊失色的,是淙亢正在回撤的大军居然又一队队朝同陵而来。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难道……” 夏尔已经笑不出来。原本料定,达也门被占,即使夜寻是封旗至爱的人,淙亢国也必定放弃搜捕夜寻,首先反攻达也门。任何学过一点军事常识的人,都会做这样的决定。 “难道……淙亢国把你看得比帝郎司的战局还……”夏尔震惊地看着重新将同陵密密围起来的淙亢大军。 难道……连淙亢国的王也被夜寻的美名所吸引,甚至不惜放弃帝郎司? 夜寻也面如死灰。 城外围兵不撤,即使有地道也没有用。因为地道通往城外的出口就在现在淙亢大军的阵营中。 从地道逃逸,在千千万万淙亢兵中把头探出去,只能是一个笑话。 为什么!淙亢国不顾惜达也门吗? 区区一个夜寻真的重要如斯? 许久,望着城外燃起点点火光,夏尔终于放弃等待大军撤退的希望,低声道: “我们必须尽快和律朗他们联系,否则等不到我们消息,达也门内军心大乱。夜寻,”他修长的手忽然捏紧夜寻的手腕: “我要你冲出同陵,叫律朗领援兵到来。只要有援兵在后方扰乱分毫,我就可以平安逃出同陵。” 夜寻睁大眼睛道:“城外围兵重重,我怎么冲出去?” 夏尔蓦地一笑,象想到一个轻松方法:“我有一个好办法,可以暂时引走城外的围兵。不过这个办法,告诉你就不灵了。” “引起淙亢兵注意,你怎么可以躲到援兵到来?” “只要我钻进地道,他们就不可能找到我。” 夜寻蹙眉一会,奇怪地问:“如果你在城内出现,城内的淙亢兵搜捕你足足有余,根本不需要出动城外的围军。” 夏尔呵呵一笑,眼睛里闪烁着谋略的光芒:“这个告诉你,我日后就没有可以卖弄的地方了。等日后平安脱险,我再告诉你。” 他又认真地对夜寻道:“我这方法只可以暂时引开城外围兵小半个时辰,你一定要抓紧时机。三天,我在这里等你三天。” 熟悉的气息喷上夜寻的唇。“夜寻,答应我,三天内,带援兵来救。” “三天……” “不错,三天。” 夜寻细细凝视夏尔半晌,终于轻轻点头。 夏尔大喜过望,将夜寻搂在胸前仔细叮嘱:“我先出去,你在这里等着。一旦外面的大军移动,你就趁乱冲出去。” 千叮万嘱后,夏尔吻着夜寻的耳垂道:“夜寻,我们必定双双回到陛下身边去。”寸寸诚心,让夜寻心中一动。 夜寻点头:“好,我答应你。” 夏尔送开夜寻,将衣裳内的宝剑取出来慢慢擦拭一翻:“记住,冲出去,三天内千万回来。” 再望夜寻半晌,长身而立,一笑去了。 第三十二章 鲜血最大的优点,莫过于它美丽的颜色。 *** 踏着坚定的步伐走到地道位于城中的出口,夏尔将长长的银发掩藏起来。 夜寻洁白的披风现在紧紧扣在夏尔的肩膀上,他微笑着用厚重的面纱遮去索尔族第一美人的相貌。睨视出口外来往仓促的淙亢兵,胸中涌起奔驰于千军万马中的豪情壮志。 翻身跨上马被,用力一挥马鞭。爱马长嘶一声冲往大街。 此刻街上全是搜捕夜寻的淙亢兵,其他平民哪里敢出门。趁着敌人愕然之际,夏尔长剑出鞘,劈翻两个淙亢兵。 灯光立即集中向夏尔处,他身上洁白的披风使他在淙亢兵中分外突出。 “找到了!在这里!” 众人回过神来,高叫着向夏尔迫近。 夏尔的剑术连封旗都要忌惮三分,哪里怕这些小兵。宝剑连挑,靠近他的士兵立刻溅血抛飞。 一时三刻,居然没有人敢拦阻。 他傲然看看情势,冷冷一笑,脚尖轻轻一踢马肚。爱马长嘶着人立起来,前蹄一落地,放开四足狂奔,杀向前方的小队人马。 剑芒再闪,夏尔连人带马冲入敌人阵中,势不可挡,一时只见血肉横飞,不少淙亢兵纷纷跌下马。 城中已经火光连连,淙亢兵从城中的四面八方潮水一样涌来。但还没有形成包围圈,已被夏尔杀出阵去,直向着同陵城外冲去。 “逃出去了!” “追!” …… 身后高叫声连连,但敢真正追去的却不多。 一口气冲到城门,登高一望,不由倒吸一口清凉气。 城外整整齐齐横列成阵的淙亢兵,刀光凛凛守住出路。 早料想会是这样的阵势,可亲自面对又是另一种滋味。 心里忽然想起等待在地道中的夜寻。 思绪飘荡千万里,忆起正等待着他们的封旗。 夜寻,我说过要双双回到陛下身边。 可是,不奋力逃出城外,就不可能引走城外的围兵; 不引走城外的围兵,你就无法脱险。 无论如何,我必须闯过这万人之阵。 夜寻,我没有失信。 我等你三日。 三日后,请将我遗体,送回陛下身边…… 追兵的高呼已经在身后响起。 夏尔抓起纯白披风的一角,缓缓擦拭染满鲜血的宝剑。 ——“索尔族的第一美人,还是穿红衣最好看……” 有人,曾在耳边这么说过。 索尔族的第一美人…… 帝郎司的羽圆将军…… “杀!”夏尔高吼一声,从高处向前方的敌营冲去。 一往无回。 夜寻,我已经没有退路。 夜寻,祝你平安。 城外平原上咆哮的风在耳边刮得生疼。 千万双眼睛看着那背上披着纯白披风的人,单枪匹马,闯入千万敌军中。 这就是夜寻? 那个被封旗所爱的人? 看不见厚重面纱下传说绝美的脸,但是,他已经证明,他——有资格被王所爱。 整个淙亢国的阵营都惊呆了。 象被施了魔咒一样,无法动弹地看着夏尔冲到面前。 如斯英勇、如斯无畏、如斯美丽; 被帝郎司帝王所深爱的人…… 第一声惨叫冲营中响起,敌人才骚动起来。 虎狼已经入了阵中。 刀林剑雨,对着同一个身躯招呼过来。 夏尔宝剑光芒闪动,眼中射出视死如归的勇毅。 每一挑手,都伴随着一声惨叫。 场中杀声阵阵,夏尔奋力朝着阵外冲去。 冲出阵外,就可以引动大军,就可以救出夜寻! 谁见过这么勇猛的将军?这么不怕死的打法? 踏着尸骸和血迹冲到阵边,夏尔亦气喘连连,臂力不支。 侧前方迎头罩下刀影,夏尔蓦地后退,宝剑右扫,杀退敌人。忽然脑后响起风声,他低头避过,猛地加快马速,刚冲前数步,四五根长枪直刺过来。 夏尔左手扯过一枪,右剑直砍一枪,在马上侧身避过另一枪,刚要举剑再招架,忽然久战力竭,手臂一麻。 眼睁睁看着长枪赫然到了面前,疾刺入体…… 肋下一阵剧痛,夏尔悲啸一声,鲜血迅速染红洁白披风。 受伤之余,身形一窒,背上又连中两刀。 感觉鲜血正冲身上的大小伤口中狂涌而出,夏尔心中一痛。 夜寻,我只怕冲不出阵中。 夜寻,我只怕帮不了你了。 陛下陛下,请原谅我。 我无法保护他——那美如天上星辰的,那让你梦萦神牵的,那叫我心中千回百转、尝尽撕心裂肺之痛的夜寻。 勉力支撑着身体,夏尔做着困兽之斗,能挨一刻是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经油尽灯枯,无法再支撑多久。 满眼都是刀光剑影。刺痛不断传来,他记不起已经挨了多少刀,记不起将多少敌人斩于马下。 挥刀的手渐渐无力,夏尔遗憾地望着即将冲出阵外的边界,心中悲愤不已。自知力战无用,暗自打算:宁愿被乱刀砍死在阵中,也不愿被生擒用以要挟陛下。 正要举刀自尽,忽然听见远远传来淙亢兵齐声大喊: “不许杀!不许杀!” “抓活的!抓活的!” 接到必须生擒的命令,周围围攻的敌人攻势猛然减轻。 夏尔压力骤减,不由精神一震。 哼,想生擒我? 身上的力气找回了一点,虎威重振。宝剑横挑竖劈,立刻将身边几个敌人砍得血肉横飞。身下相伴多年的爱马仿佛也有所感应,长嘶一声,撒足狂奔。 相反,敌军因为接到禁令,身手不敢放开,连连后退。 又一轮血战,终于被夏尔杀开一条血路,冲出阵外。 猛然冲出阵外,眼前再不是密密麻麻的敌兵,豁然开朗。夏尔一阵激动,忽然天旋地转,知道自己失血过多,迟早掉下马去。 再不引走敌军就来不及了。 紧紧拽着缰绳,奋力挥鞭。 爱马神骏,似乎知道主人的心意,向远处奔去。 夏尔伏在马背上,任爱马奔驰。听见身后雷般响亮的马蹄声,不禁宽心一笑。 淙亢国大军,终于被引离同陵城外。 夜寻,你跑吧。 跑吧。 隆隆马蹄声紧跟不放,夏尔抓着缰绳的手,却无法再紧握。 爱马呼呼喘着粗气,被追上的迟早的事情。 不由苦笑,当日在陛下身边,可从来没有这么丢脸的时候。 陛下,你可知再没有人,可以替代你在夏尔生命中的位置? “抓住他!抓住他!” “他快不行了!抓住他!” “抓住夜寻!” …… 对啊,夜寻。 萦绕了漫山遍野的火光的追兵,多么熟悉。 夜寻,那个时候你在我怀中,暖暖体温透过薄薄的丝衣透到我肌肤上。 夏尔侧耳细听,追兵已经赶上。 他听见敌人的惊呼。 他遮盖面目和银色头发的掩饰都在激斗中失去,刚刚在刀光剑影中也许众人都杀红了眼,没有意识到这件重要的事。 终于发现了吗?夏尔冷笑,可惜已经晚了。 封旗深爱的夜寻啊,已经逃了。他要逃回封旗的身边去,逃到属于他的怀抱里。 后面庞大的敌军好象起了骚乱,夏尔没有力气回头。 一匹马疾奔紧贴身后,一双手伸过来,抓住夏尔的腰,将他打横扯到另一匹马上。 想生擒我吗? 夏尔咬着牙想给他一剑,却骇然发现连举剑的力气都没有。 难道我要受辱于敌前? 转头去看这个将自己抓到马上的人,却刹那间整个惊呆…… 夜寻? 居然是夜寻! 夜寻也咬着牙,额头的汗不断滴下。 夏尔就躺在他的怀中,他右手持缰,左手拼命挥打马匹。 追兵近在咫尺,在他们身后,如狼似虎。 夏尔终于知道,淙亢兵刚刚的惊呼,是因为他们看见夜寻——真正的、举世无双的夜寻。 看见他,谁可以不失神?谁可以不丢了魂魄? “夜寻,为什么?”夏尔沙哑着嗓子问。 他的心悲痛不已。 为什么!我千辛万苦引开敌军,你却…… 难道,你在地道答应我的时候,就打定了这个主意? 夜寻不做声,他直直看着前方。 大地在脚下伸展。 他知道他逃不了,战马负着两人,不久就将力竭而倒。 但是他要逃,他的血液已经沸腾,他的生命已经不属于自己。 风猎猎而过,夏尔的鲜血,染在夜寻的胸前。 夜寻也在流血,他的心在流血。 夏尔的血,不也混合了自己的血吗? 如果封旗受伤,我是否也会心如刀绞? 封旗,封旗! 你在哪里? 爱我如斯、爱夏尔如斯,你可听见我们的呼唤? 曾经在什么时候,我也被这样拥抱着,那晚的火光、追兵,就如今夜一样。 拥抱我的是夏尔,追捕我的是你。 此刻,我只愿拥着夏尔,让马儿载我们到你面前。 在这个时刻,我居然有一点——想在你怀中痛哭。 *** 离达也门五日路程的地方,封旗在帅帐中猛然惊醒。 冷汗浸湿他的被褥,他摸着狂跳不安的心,独自颤栗。 一股寒流涌上心头。 夜寻……夏尔…… 他们在呼唤我…… 封旗拔出宝剑,冲出帅帐。 夜空中星光点点,白日为了赶去与达也门城中众人回合而急速行军的兵士正沉沉入睡。 “拔营!” “起程!” *** 追逐已经到了末尾,夜寻的战马开始口吐白沫,当它曲下双膝倒下的时候,就是夜寻和夏尔的末日。 绝望笼罩在两人脸上,重重的马蹄踏在他们心间。 封旗,你当日不肯让我们出征达也门,是否就想到今日的结果? 许下失去一个必斩另一个的誓言,似乎也没有用处了。 “夏尔,我们宁死不降,好么?”由于激烈奔驰而嫣红的脸蛋。夜寻平静地低头对夏尔柔柔而笑。 身后追兵步步逼近。 夜寻轻轻说:“我好后悔……” 夏尔淡淡道:“我也好后悔……” 为当日的卤莽、为当日的痴怨哀缠、为当日伤了你伤了我伤了封旗; 为曾经桃花下的嬉戏、为你眼角逸出的眼泪、为这到最后才发现的通达和幸福。 “封旗想必也很后悔。”夜寻流着眼泪笑起来。 从前在王宫中受的苦楚, 为了思念怀恋封旗而苦苦压抑的伤痛, 看三人绊在同一条绳索上挣扎着毁灭, 哪一种更让人痛断肝肠? 马儿马儿,若你能载我们回到他身边,那有多好。 “我还是适合穿红袍……” 夏尔的声音愈发虚弱,夜寻强笑着抓起披风一角。 “看,你不就是穿着红袍吗?” 洁白的披风已经不洁白。 鲜红,新鲜的血染成的鲜红。 马蹄声又近,夜寻已经不在意了。 夏尔用最后的力气问:“夜寻,你想见陛下吗?” “……我想……” 可惜,已经是——穷途末路……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大军又再度骚动。 夜寻抱着夏尔愕然回头,看见一人一马冲进敌军中,挥剑砍杀,瞬间伤了数十人,令敌军的脚程慢下来。原本就要追上夏尔夜寻的追兵又和两人拉开一段距离。 谁人救我? 夜寻继续驰马狂奔,不断扭头。 第三十三章 为什么失去那么多,却依然爱我? 因为我失去的,已经不可能再找回…… 付出了代价,就一定要得到吧。 *** 那人也骑着一匹好马,闯进追兵队列中大闹一场,引动骚乱,将追兵的速度拖慢。他剑术甚好,战术娴熟,在淙亢兵还没有形成合围前就脱身而出,向夜寻急奔而来。 夜寻看着那人快马到了身旁,脸色一变,大叫起来:“师傅!”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性命不保的时候遇到山谷中沉默的师傅——素堂。虽然师傅从没有温言笑语,但总在关键时刻救命而来。 夜寻心中感动,如见了亲人一般,不由眼眶一热。 素堂依然是老模样,身上的袍子还是山谷中自己手工缝制的。 “没出息……”素堂随口骂了一句,扭头观察身后追上来的淙亢兵,眼中精光一闪,在马上横手接过夜寻怀中的夏尔,大喝道: “随我来!” 马鞭一扬,朝着一个山坡冲去。 夜寻自看见素堂,士气大振。夏尔不在怀中,坐下的马也少了负担,立即跑得快起来,尾随着素堂奔驰而去。 冲上山坡,又朝下狂奔。 刚冲到中途,素堂高喊:“下马!”腾空翻身,将夏尔带下马,滚在一旁草地上。 夜寻反应也快,学着素堂腾空翻身。 两匹没了主人的马扬蹄嘶叫一声,依然向前奔去。 “快走。”素堂背起满身鲜血的夏尔,对夜寻一扬下巴。 夜寻不做声,跟着素堂,在草丛中急奔。 两人在草丛和低树中跑了几刻,听见哗哗水声。素堂似乎对道路早有了解,带着夜寻到了发出水声之处——原来是一个壮观的大瀑布。 素堂背负夏尔,抓起夜寻的手,走到瀑布底下,小心地踩着边上的石头,猛冲进去。 夜寻被素堂抓着冲进瀑布,心里一惊,感觉头上被落水打得生疼,再往前一跨,不觉已经身在一个黑暗安静的所在。 原来瀑布中间是中空的,大水由上而下,就象是一个门帘一样,挡住外面的视线。 好一个藏身之处! 眼前忽然亮光一闪。原来素堂已经放下夏尔,摸索着点起火把,插在地上。 “夏尔……”夜寻半跪在夏尔身边,焦虑地呼唤着。 夏尔人还没有完全昏迷,听见夜寻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对他微微一笑。 夜寻怔怔望着夏尔,眼泪不由掉了下来,刚想开口,却被素堂在背后轻轻推到旁边。 “只会望着伤者哭,我又何必教你医术?”沉厚温和的声音从素堂的口中发出。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大堆草药,推开夜寻,就在夏尔身边坐下,开始忙碌起来。 夜寻知道素堂正在尽力救夏尔,睁着乌黑的眼睛,一动不敢动,生怕骚扰了他。过了一会,实在心里担心,悄悄靠了过去。 素堂将夏尔的衣服撩开,看见上面纵横交错的伤口,也不禁皱起眉头。 “师傅……”夜寻看见素堂的神色不对,大为紧张,害怕地轻轻喊了一声。 素堂转头看看夜寻,眉头舒展开来,微笑道:“夜寻,你可还记得我教过你的熏烟三巡煎药法?” 夜寻点头道:“记得。” “那么,把这几种草药……”素堂从一堆草药中选出好几样,又找了一个罐子,一同递给夜寻。“用这种方法煎好,我等下要用。” 夜寻接过草药和罐子,望着脸无血色的夏尔一眼,动动嘴唇想问。素堂又一扬手,吩咐道:“到里面去弄,这里有烟,对伤者不好。” “知道了,师傅。”夜寻瞅瞅夏尔,果然走到里面煎药。 看着夜寻走得远远,素堂重新低头审视夏尔的伤口。 夏尔耳听着夜寻走开,睁开眼睛,对素堂淡淡笑道:“夏尔伤势,多谢恩人隐瞒夜寻。” “我叫素堂,你可以直呼我名字。”素堂捣烂草药,冷冷道:“你受伤太重,如果有所需要的珍贵草药和工具,我可以救你。但是现在……” 夏尔垂眼一想,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表面上好一点。” “表面上好有什么用,内伤才是最要命的。” “不妨……” …… 不一会,夜寻端着煎好的药出来,对素堂说道:“药已经煎好。” 素堂正在为夏尔的伤口上药,头也不抬说道:“放一旁吧。” 夜寻放下药,坐在夏尔身边忧心忡忡地看着。 “夜寻,不要担心。”夏尔侧头对夜寻强笑:“令师医术高明,真是少有。” 夜寻轻声问:“夏尔,你现在好一点了吗?” “很好……”夏尔脸色苍白,冷汗从额头不断淌下。 “师傅……”夜寻又抬头问:“夏尔伤势如何?” 素堂低声答道:“不必担心。” 不要担心? 你只要我不担心。 我的心在哪里? 它痛得我咬碎了银牙,却找不到它确切的方向。 不要担心…… 山洞中火光摇动,将夜寻绝美的脸衬得如在梦中般虚幻。 他静静看着素堂为夏尔上药,又将煎好的药喂夏尔喝下。 果然,夏尔脸色稍微回复血色。 这个时候,才有时间和素堂说话。 “师傅,为什么会来救我们?” “淙亢国采取焚山政策,连山谷也遭了殃。”素堂啜一口手中自采的热茶: “我藏了他的雕像,然后出山打算助封旗一臂之力。听说达也门失守,以封旗的作风,一定会来夺,所以我埋伏在这里等待封旗大军杀到。达也门昨晚被偷袭,我决定去看个究竟。没想到在路上却听见有人大喊夜寻的名字,就又救了你一次。” 他指着周围说:“这里是我暂时的藏身之地,幸亏如此,你们才有食物可支撑。” 夜寻低头想想,说道:“我们的马引走敌人,很快就会被发现,不如立即离开。” “夜寻……”素堂沉吟一会,对夜寻道: “你知道淙亢国用了多大的兵力来搜捕你吗?这里附近,想来已经布满了搜捕你的淙亢兵。也不知道为什么,淙亢国对你,似乎志在必得,连达也门也肯丢弃。” “如此说来,我们只能呆在这里,祈求淙亢兵不会找到这个地方了?如果出去,就必定被抓到无疑。师傅,我们这样等,迟早会被找到,胜算何在?” 素堂大笑一声: “封旗大军一到,就是我们得救之时。这里粮食很多。即使被淙亢兵找到,入口狭小,攻难守易,我守在这里谁可以攻进来?而且……” 他看看夜寻。“淙亢国上面有严令不能伤害你,他们不敢用火攻水攻。” 夜寻问道: “师傅,其实达也门被偷袭,是我们手下将士而为。我们原本定了计策在同陵引开达也门大军,然后偷袭空无驻军的达也门,哪料到会无法脱身。以你的推测,封旗什么时候可以赶到?” 素堂回答:“若是封旗和你们约定,那么十五日内,他必定会到。” “十五天……”夜寻垂眼,喃喃重复,沉默片刻,忽然一句一字问道:“师傅,那么夏尔可以熬多少天?” 素堂眼角猛地一跳,讶道:“夜寻,你这是什么意思?” 夜寻苦笑道:“师傅,你给夏尔抹的药,是治外伤的。红冬草,是让人亢奋、表面强撑的药,你为什么要我煎给夏尔喝?” 他抬头,幽幽盯着素堂。“师傅,你准备的草药中,没有一种是可以医治这么重内伤的。” “夜寻……” “事到如今,只有请师傅带着夏尔,飞马到达也门。如今偷袭达也门得手的,是夏尔的心腹律朗。淙亢国大军一旦撤消搜捕,要带夏尔回药物齐全的达也门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夜寻微微一笑,在火光中分外动人心魄:“淙亢国要找的是我而已。” 说完,夜寻从地上缓缓站起来。 “夜寻,你想做什么?啊……”素堂连忙也站起来。腿还没有站直,忽然全身一麻,竟然摔倒在一旁。 素堂又急又惊,张大眼睛抬头望着夜寻。 夜寻轻轻道:“抱歉,师傅,冲茶的水里,我放了一点麻痹的药。很快你就可以恢复,请一定……要让夏尔平安。” 素堂眼睁睁看着夜寻,偏偏自己却全身无力,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着急叫道:“夜寻!夜寻!你不要胡来。” 夜寻不顾素堂的叫喊,伏下身,将素堂抱到一旁让他躺好,又走到夏尔躺着的地方,半跪下去。 还是那么熟悉的脸…… 我,似乎总在你暖暖的凝视中入睡, 却好象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你沉睡的模样。 你身上的血为我而流,为什么还要对我微笑? 夏尔…… 求你活下去, 去告诉封旗,我已经不再憎恨。 告诉他,我曾经在马上搂着你,刻骨地怀念他; 告诉他,我们在这里过的每一分钟,都逃不开他的影子; 告诉他,我希望…… “夏尔……”夜寻看着夏尔紧闭着眼睛的睡脸。“我起过誓,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你。你可知道,能遇上你,对我而言是多么幸运?” 他低头,在夏尔唇上印上深深一吻。 还记得达也门的一吻吗? 我的第一个吻,送给我的夏尔, 你的第一个吻,送的可是封旗? 这么理也理不清的关系,这么多的爱恨情仇…… 深深的一吻, 充满爱意的一吻, 不让血脉沸腾,却叫心又酸又甜。 我的眼泪啊,不要滴在夏尔的脸上, 我不想他醒来, 就让他,在睡梦中见到我吧。 “夏尔,保重。”夜寻叹息着,又爱怜地吻吻夏尔英挺的眉,终于缓缓站起来,转身离开。 第三十四章 “夏尔,保重。”夜寻叹息着,又爱怜地吻吻夏尔英挺的眉,终于缓缓站起来,转身离开。 正要从出来躬身出去,忽然听见身后一声虚弱的呼唤…… “夜寻……” 夜寻一震,停下脚步。 身后,是夏尔气若柔丝的声音。 “夜寻,你过来,听我说一句话。” 夜寻背影微微发抖。他摇头道:“我还有事,你好好休息吧。”刚举步要走,听见夏尔软声道: “夜寻,求你过来。” 见夜寻僵硬着身子不动,又虚弱地道:“求你到我身边来。” 夜寻站了好一会,心抽疼得挺不住,终于叹一口气,转身回到夏尔身边,道:“你要说什么?我已经决定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改变心意的。” 夏尔躺在草铺成的垫子上,微笑道:“夜寻,你把我身上的毯子掀开。” “你会冷的,掀毯子干什么?” “掀吧。” 夜寻看了夏尔一会,伸手掀开毯子,脸色大变,“啊!”一声叫了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夏尔已经在毯子下手持匕首,抵着自己的心窝。 “夜寻……”夏尔望着夜寻已经发青的脸,慢慢道:“如果你现在离我一步,这把匕首就会立即捅进心窝。” “你……”夜寻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夏尔为防夜寻忽然出手夺走匕首,将匕首稍微插入肉中。他手轻微一抖,夜寻就全身一震。 血,从伤口渗出,比滴夜寻自己的血更让夜寻难受。 夏尔盯着夜寻的眼睛,一字一句轻声道:“夜寻,我决定的事情,也是绝对不会改变心意的。” 周围充满诡异的气息。 又湿又重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来。 夜寻只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紧紧盯着那把抵在夏尔心窝的匕首。 珍珠一样的泪,没有声息地从眼眶滑落。 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 总是一个人牺牲,总是一个人受苦, 难道认为自己不珍贵吗? 还是太爱太爱,失了保护自己的本能? 伤害自己,其实就是伤害爱你的人。 时间流逝着…… 身边有人走来,沉默地站在夜寻身边——药性已过,素堂恢复行动的能力。 夏尔看见素堂已经没事,心安定下来,有素堂在,断不会让夜寻去做傻事。再也坚持不住,松开紧抓着匕首的手,昏了过去。 “夏尔……”夜寻呆立着,颓然跪倒,终于再也忍不住,大哭出来。 第三十五章 时间在流失。 时间的流失,就等于生命的流失——夏尔的生命。 素堂将剑放在自己身边,守着洞口,以免夜寻再有所行动。 夜寻张着空洞的眼睛,抱着膝盖坐在夏尔对面。 夏尔已经醒了,背靠着有点潮湿的洞壁,对望着夜寻。 严重的伤没有足够的药物治疗,只能看着它慢慢恶化。 时间的恶魔,正在掠夺夏尔的生命。那原本应该散发着最绚烂光芒的生命。 “夏尔……” 美丽的丹凤眼一直望着夜寻,听见他的呼唤,露出询问的神色。 夜寻轻问:“为什么,你的眼睛还是那么温柔?” 夏尔笑起来,坚毅俊美的笑容赫然让夜寻留下泪来。 “因为,你就在我面前。”夏尔说:“没想到我们会坐在一起,同样热切地等着王的到来,我就忍不住自己的微笑。” 夜寻有点哽咽:“即使封旗到来,你也支持不住了。” “夜寻……”夏尔用他惯有的溺爱唤着夜寻,闭上眼睛想了想,睁开眼问:“你认为生命是什么?人活着,要经历这么多的仇恨痛苦、冤屈失望,为什么还对生命这么留恋?” “生命?” “我想,我的生命,也许就是为了和你们两人相遇而存在的。”夏尔脸上浮现追忆的恍惚,也许想起了正在千里之外的封旗:“在这么久的纠缠以后,即使失去生命,我也……可以说是毫无遗憾了。” “不!”夜寻猛然站起来,夏尔的话象死前的遗言,这让他颤抖。他扑到夏尔身边,抬起头望着夏尔熟悉的脸: “夏尔,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封旗怎么办?你难道不想和我们永远在一起?你真的忍心将我们抛弃?” “夜寻……”对着悲伤激动的夜寻,夏尔无话可说。他勉强抬手抚摸着如雨中雏鸟般的夜寻,长长叹气。 难道真的不想,永远看着你的微笑? 希望永远伴随在陛下的身边,听他威严的低沉声音。 道不尽的悲伤。 也许随之而来的,将是道不尽的遗憾。 忽然,瀑布外传来人声。 洞中三人的神经立即绷紧。夜寻立起上身护在夏尔身旁。 素堂一个鱼跃,跳了起来,紧挨石壁屏息以待。 “这里可以进去!”不知道哪个细心的淙亢兵发现纰漏,大声叫了起来。 声音传到洞内,如敲响三人的丧钟。 喧闹声立即在洞外响了起来。几个争功心切的小兵争先恐后穿过水帘试探着进洞。 素堂拿起手边的弓箭,簌簌几箭射出,立即有几声和应的惨叫响起。 “有人在里面!有人啊!”胡乱叫嚷着往外逃的淙亢兵声音铿然而断,背心已经中了素堂力透前胸的一箭。 瀑布外想必已经聚集了大量的淙亢兵。 “在这里!” “找到了!找到了!” “哈哈,立下大功了!” 即使只依着进入的脚步声推测来人方位,素堂的箭从来没有放空。 簌然一箭,就有一声凄厉的叫声,就有一具尸体躺在狭窄的入口,然后被战战兢兢的同伴抬出去。 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入。 可是,箭在慢慢减少。 即使箭用完了,还有宝剑,还有其他可以使用的武器。 可是,三人心里都清楚,被围困在这里,已经是穷途末路。 唯一的希望——在封旗到来前暂时藏身在这里不被发现,已经成了泡影。 外面的淙亢兵,一定也想着其他的进攻方法吧? 夜寻靠在夏尔身旁,关怀地望向夏尔。 不经意地,碰上那双充满遗憾愧疚的眼睛,里面浓浓的不舍,让夜寻心脏猛然抽搐起来。 “夏尔,你……” “到底还是无法让你回到陛下身边呢。”夏尔忍着伤口的痛楚苦笑:“我真是太没用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夏尔,求你不要把一切都推到自己身上。” “没有关系吗?”夏尔眼里出现瞬间的迷离,幽然抬头,望着正在轻松地阻挡淙亢兵的素堂: “如果当年不下令收集男童献给陛下,你也许就不会被带到达也门。如果不见你送给陛下,你就不用一逃数年。如果不是这么多的前事,你今日又怎么会在这里,无奈地陪着我等死?说到底,是我害你。” “可是生命,不是象夏尔所说的吗?如果没有这一切,我怎么能遇到你?怎么能……” 夜寻惊讶地遏住差点倾口而出的话,幽幽叹气,他实在不能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最后终于还是轻轻说了出来: “又怎么会……遇到封旗?” 身边闭目的夏尔,忽然低头,望了夜寻电光火石的一眼。 这眼太锐利,太深邃,太了然,叫夜寻情不自禁地逃避开去。 缓缓地,夏尔收回视线。 微笑,不动声息地爬上他优雅的唇。 “陛下陛下,你的苦心,没有白费呢……” 夜寻张口,想反驳。但是夏尔脸上幸福安详的笑容,让他闭上嘴巴。 沉默着看了看黑漆漆的洞,夜寻道:“夏尔,为什么你不恨我?” 夏尔转头审视夜寻一眼,仿佛这个问题不可思议:“我为什么要恨你?陛下深爱着你,陛下的幸福就是夏尔的幸福。何况我也深爱着你?” 温柔的眼睛荡漾着甜丝丝的笑意,轻道: “夜寻,你不在的五年,我们好想你。每次看见陛下,我就想起你,我就知道陛下也会想起你。如果你还有机会逃出去,你会给陛下一个机会吗?” 长久的沉默,开始蔓延。 夏尔耐心地等着。 如果,还有机会…… 还会有机会吗? 紧紧闭着眼睛,那张英俊自大的脸就会浮现在脑海。 你知道有多少次,我一睁眼就可以看见这张脸。 那上面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我都能感觉出来。 那双握惯了宝剑的手,即使被我深深憎恨着,却轻而易举控制了我所有的感觉。 在小谷的溪边,我颤抖着**出的,居然会是不可能的他。 为什么为什么? 还会有机会吗? 深吸一口气,无力的回答从夜寻优美的唇边吐了出来: “也许。我想……也许……” 长长的叹息,似乎夜寻本人也无法完全接受这个从自己嘴里钻出来的答案。 为什么有的时候,身体和意志象分开似的。 为什么有的时候,明明心里清楚地知道却还要百般否认。 也许生命,本来就是矛盾的综合。 持续的攻击让时间的流失减缓。 素堂筋疲力尽的时候,夜寻换上去紧守入口。 幸亏淙亢兵没有用火攻,也没有往里面放乱箭,这,也许要感谢淙亢王要生擒夜寻的命令。 弓箭用尽的时候,就是与敌贴身肉搏的时候。 弓箭,已经剩得不多。 还可以熬多久? 封旗!你在哪里? *** 最后一支弓箭已经从夜寻手中射出,又一个淙亢兵惨叫着倒下。 望着象蚂蚁般不断侵入的敌人,素堂和夜寻挥剑勉强守护着入口。 绝对,不被淙亢国生擒! 这么想的时候,眼睛禁不住望夏尔的方向飘去。 夏尔,也必定不肯被生擒吧? 如果会被抓住让人肆意凌辱,还不如就这样壮烈战死好了。 如果夏尔要落入敌手受到侮辱,我也宁愿…… 夜寻心底簌然一惊,宁愿? 我宁愿什么? 难道我宁愿夏尔死吗? 我会这么想吗? 宁愿他死也不愿看着他被人折辱? 不不不!宁愿我被人侮辱,受百般的折磨,也不要让夏尔受这样的罪。 夏尔是将军,他是帝郎司最伟大的将军。应该被欢呼和崇敬所包围,应该受着景仰和爱戴。 满载着惊惧和悲伤的眼睛对上夏尔的视线…… “夜寻!”靠在安全地方的夏尔蓦然高叫起来,他挣扎着站起来,又绝望地跌倒,胸膛的伤口,绷出潺潺鲜血。 还不明白夏尔这一叫是为何,几滴温热的液体飞溅在夜寻绝美的脸上。 血…… 我的? “夜寻!”夏尔的高叫更为惨烈,象撕开了心肺的伤痛。 什么地方,在猛烈地刺痛? 夜寻回头,挡了敌人一剑。素堂抢过来,一把扶住他,单手击退疯狂涌来的敌人。 我受伤了…… 快要抵挡不住了。 即使有师傅在,也无法保护我们。 全然不理睬自己的伤口,夜寻还在奋力顽抗。 敌人已经靠无数的死伤抢进许多步了。 退开一步,敌人就可以进入洞内,到达夏尔的所在。 快不行了! 念头电光火石间闪过。 绝对,不能落入敌手。 杀戮使热血充斥了所有的血管。 在经历了这么多的羞辱后,怎么还有力量再重新面对被捕捉的结局? 夜寻轻笑。 我的尊严,我的骄傲,原来还不曾被封旗毁得一干二净。 夏尔,让我再看你一眼。 夜寻转头,寻找夏尔。 剑就在手上,只要那么轻轻一抹…… 我们一起走吧,既然你认为生命已经达到目的,鲜花已经盛开。 夏尔,我很高兴,这个时候有你在我身边。 虽然知道你我要失去生命,但在这个时候,我心中的畅快无法用言语形容。 象一直飘荡的羽毛,终于落到地面。无论多泥泞的地,都是塌实的故乡。 原来这就是战争…… “不!”夏尔的声音强烈冲击着耳膜。 夜寻却只微微而笑。 战争啊…… 夏尔,你达也门的府邸可还安好?我曾经睡过的寝房,那洁白的纱窗还在吗? 岸边的梅花,何时重开? 如果还有机会。 如果真的还有机会,我们会如何地珍惜这个机会啊。 生命不该永远被悲伤和仇恨掩埋,对吗? 花这么多的时间去思考恨和仇,去思考以前的经历未来的崎岖,去思考对错与否,还不如认真地享受可以得到的一切。 爱和宠溺,值得珍惜和珍贵的一切。 如果还有机会…… 达也门的府邸,离得好远。 王宫中那阴森可怕的寝宫,为什么在此刻淡薄得没有阴森的感觉。 依稀想起,封旗默然无言地为我穿衣。 原来这就是战争。 素堂察觉有异,大惊着扑上来阻止。 敌人失了顽强抵抗的对手,加快侵入的脚步。 紧紧握着剑柄,就要轻轻一抹…… 夏尔睁着眼睛,无能为力地看着一切发生…… “铛铛叮!铛铛叮!铛铛叮!” 淙亢国退兵的号令,忽然传来。 最紧急的,任何情况下一定要遵守的退兵令。 听而不即退者,视同叛国。 所有人的动作,在这瞬间猛然停止。 不但淙亢兵,连原本应该趁机追杀的素堂都愣住了。 放弃即手可得的胜利,淙亢兵退得快如旋风。 留下的,是一地的血迹。 花了这么多的人命,却放弃得如此轻易。 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空,已经横在颈边的宝剑斜斜掉在脚边。 夜寻不能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没有绝处逢生的喜悦,什么也没有。 夏尔扑了上来,他银色的长发已经凌乱,但远远比不上他思绪的凌乱。 一巴掌打在夜寻的脸上,夏尔大吼:“你疯了吗?夜寻!你疯了吗?” 夜寻挨他一掌,伸手搂住夏尔支持不住的身躯。 “即使被抓了,陛下一定会救你!为什么要自尽?”夏尔愤怒地问。 “如果夏尔被抓,也会自尽吧?” “我怎么同?我怎么可以连累陛下?” 夜寻温柔地搂着夏尔,享受这淙亢国所给予的时间: “你为什么不可以连累封旗?如果你爱封旗,那么让封旗为你做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啊。” 夏尔的身躯微微绷直,仿佛听见不该听的话。 夜寻问:“夏尔,你是不是从来不曾,试探过自己在封旗心中的地位?” “不肯让他为你烦恼,不肯让他为你伤心,不肯让他失望,不肯给他负累。” “这样的爱,不觉得太过悲哀?” “既然敢爱上他,也要敢于让他为你牺牲啊。” 怀里的夏尔,开始微微颤栗。 夜寻终于感受到,被封旗所拥抱的夏尔的娇媚和脆弱。 原来,那样的夏尔,只属于封旗。一直都只属于封旗。 “宁愿自尽也不愿意连累封旗的你,到底怎么看待自己?不珍惜自己的人,永远得不到幸福吧?”夜寻轻轻说:“我不是为封旗自尽,我是为了我自己。没有你的存在,我绝对不想独自面对封旗。我宁愿和你一起,死在这个地方。让封旗到来的时候,看见我们相拥的遗体。” “不应该是这样的。”夏尔靠在夜寻身上,喘息着说。 “不,”夜寻肯定地说:“应该是这样的。” “夜寻……”夏尔幽幽地说:“和我死在一起,就可以逃避一切吗?” 夜寻赫然放开手中的夏尔。 夏尔,又变回自信的将军。 “你要我看清楚自己,认清楚自己,那么你呢?”夏尔问:“内心这么挣扎着,恨不得用死去解脱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倔强着不肯承认事实的你,和一直卑微的我有什么区别?” “我不肯承认什么?” “你爱上了陛下,你心中的仇敌。” “不,夏尔,我爱你。” “不,夜寻,你更爱陛下。”夏尔说:“爱得如果不深,怎么会这么痛苦。” 夜寻怔怔望着夏尔,眼泪忽然间滑落在腮间:“不错,我很痛苦。这一切根本是不应该的。” “不,”夏尔肯定地说:“应该是这样的。” 他反搂上夜寻,吻着夜寻冰冷的红唇:“如果真有一线生机,让我们忘记所有的一切吧。生命多宝贵,让我们三人相遇呢。” “如果有一线生机……”夜寻重复着喃喃。 *** 虽然知道淙亢军就在外面,他们实在想不到淙亢军会用这样的方法打破局面。 骤然的安静让洞中休息一阵的三人顿觉不安。 强光之射进来,照耀在他们身上。 显然,有大军在上流截断水路。 哗哗的水声完全没有声息。 瀑布,那用以遮蔽隐藏的水帘,居然在眨眼间消失了。 这种感觉,就象猛然被人撤下衣裳,毫无遮掩之物。 第三十六章 瀑布,那用以遮蔽隐藏的水帘,居然在眨眼间消失了。 这种感觉,就象猛然被人撤下衣裳,毫无遮掩之物。 被强烈光线刺激得半眯起眼睛的三人不约而同朝洞外望去…… 洞外,原本郁郁葱葱的高大林木被尽数砍去,已经成了一片开阔的黄土地。 淙亢国的大军,正整整齐齐列阵在这片土地上,千万把磨得锋利的剑,反射阳光,形成数不尽的光剑晃入洞内,照在他们三人脸上。 夜寻手持宝剑,移到夏尔身前。 夏尔碰碰他的肩膀,轻笑道:“淙亢王好大的礼,没想到我们三人,可以引动他如此大军。” 夜寻回头一望,见夏尔脸色苍白,却豪迈潇洒不减分毫,知道他不肯堕了帝郎司的威风。到了这样境地,自己这一把宝剑也无力再保护他,心中酸苦。勉强向夏尔展颜一笑,退开一步,与夏尔一同面对洞外严阵待发的千军万马。 淙亢国兵士也是训练有素,人数虽多,烈日之下,队型不倚一分,人人站得笔直,一点声息也没有,将领没有下令进攻,他们就停在原处。 夏尔等人和这堂堂大军默然对峙,情势虽然危急,却也非常有趣。 素堂道:“他们不进攻,可能正在等。” “不知道来的是谁?淙亢三大将领?”夏尔淡淡扫夜寻一眼,轻道:“就算淙亢王亲至,也没有什么奇怪。” 想到这小人儿刚刚差点自尽在自己眼前,不由伸手按住他抓着宝剑的手。 夜寻的披风上也早染满鲜血,绝美的脸上尽是灰尘,将嫩白的肌肤遮住,反而显出刚毅成熟来。感觉手上骤然温暖,又偏头望了夏尔惊心动魄的一眼,反手将夏尔的手紧紧握住。 这片在茂密森林中被淙亢国紧急开辟出来的“平原”,被山谷中的狂风视为展示实力的好地方。 狂风卷起一团又一团的沙尘,将淙亢国高飘的战旗吹得猎猎作响。 而没有得到命令的淙亢军,还是泥石铸造般不动分毫。 夜寻耳边忽然一热,原来夏尔凑到他耳边。 夏尔嘴中的热气呼到软软的耳中。 “夜寻,应允我一件事。”悦耳的男声在耳中轻盈地舞动,象沉入一片没有鱼儿畅游的宁静海洋。 夜寻头也不回,瞪着外面的千军万马,缓缓道:“夏尔,我绝不独活。” 没有你,我绝对不独自回到封旗面前。 那注定是永远的悲痛和灰暗。 被夏尔握紧的手忽然疼得几乎连骨头都散掉,夜寻不忍心回头看夏尔的脸。 “为什么?”夏尔沉声问。 夜寻死死咬着牙关,终于答道:“不为什么。” 沉寂的时间过得特别慢。 压迫着神经的对峙坚持到淙亢军后方传来声响为止。 素堂最为警觉,沉声道:“来了。” 夜寻知道时日无多,心中一沉,虽然下了决心要和夏尔一同殉国,到底不忍心地回头轻轻望夏尔一眼。 “我们出去吧。”夏尔眼里闪着属于将领的光芒,忽然轻笑起来,让夜寻一阵目眩。 “好。”夜寻单手为夏尔整理了有点凌乱又沾满血迹的披风,只觉得夏尔比任何时候都英俊。 素堂也走过来,搀了夏尔。 夜寻内疚道:“夜寻无用,又连累师傅。” 素堂豪迈地哈哈大笑:“能和你们两人一起殉国,又有什么不好?” 三人相对一笑,放下愁绪担忧,再不关心生死,一道出到洞外。 外面严阵以待的淙亢军,一见这三人毫不畏死,昂然而出,不由心中敬佩。他们为对付这三人死伤无数,知道对面每一个人都不可小瞧,虽然己方人数众多,居然有点慌张。 夏尔居中,被夜寻和素堂一左一右搀扶出来。 迎风而立,对着千军万马,居然悠闲地象在自家庭院散步般。 素堂豪迈、夜寻绝美、再加上一个曾经只身独闯万人军阵的夏尔。 他们轻轻向洞外的列队迈上一步,站在前面的一个敌军小队长居然一时被镇住,往后退了一步。 顿时,整个淙亢军缓缓向后退了一步。 “呵呵,我们三人还真不错啊……” 悠扬的低沉笑声,发自夏尔唇边。丹凤美目带笑转向身边的夜寻,却忽然咳出一口血来。 “夏尔!”夜寻惊惶地伸手去接夏尔吐出的鲜血。 夏尔摇头,扯过身上披风一角,将带血的嘴角抹干净。 淙亢军后方逐渐大动,显然要等的人已经到来。 号角齐响。 三人站得笔直,冷冷望着远远飘扬着过来的大旗。 耀武扬威的帅旗,上面书着大大一个“绿”字。与这帅旗一同飞扬的,居然是淙亢国的王旗。 难道淙亢王和淙亢国三大将领一同到来? 前方的淙亢军也开始变换队型,整齐一致地让开中间大道,让后面的亲军列于洞前。 穿着淙亢王近身亲军服饰的精兵一队队开到,又整整齐齐让开,不断变换位置,将他们的训练有素展示个八九分,才轰然让出中间的大道,露出一直被掩盖在中间的核心。 夏尔等轻蔑地看了半天,终于看到来人的面目。 中间被侍卫团团簇拥的,是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军。 身穿绿衣,手持宝剑,应该是淙亢国三大将领之一的绿妃将军。 奇怪的是这人头上扎了一道白巾,似乎刚逢大丧。 夏尔低声道:“不见淙亢王,怎么举着王旗?” 素堂摇头:“不知道,淙亢国象有大丧。” 正在轻声猜测,那将军骑马缓缓而来。 面目逐渐清晰。 忽然“哐铛”一声,夜寻手中的宝剑掉下地来。 优美的红唇微微轻颤,泛起雾气的瞳中,居然印出这个人的模样。 天梦! 居然是天梦! 被沙场熏陶得豪放的脸上不再有少女的稚气,可额间的那滴红痔,依然鲜红欲滴。 那身着绿装,领着淙亢军而来的,居然是以为今生不能相见的天梦…… 夜寻愣住,只能怔怔望着与自己越来越近的熟悉的脸。 连夏尔也呆住了。素堂不知道天梦是何人,一手搀着夏尔,又疑惑地转头望望夜寻。 天梦在众人簇拥中下马,居然径直朝夜寻走来。 “夜寻!”还是印象中真切清脆的声音:“我总算找到你了。” 瞪着不敢置信的大眼睛,夜寻被激动的天梦搂入怀中。 “我真怕来不及,幸亏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天梦满身尘土,显然也是在远处刚刚赶到,激动得不断流泪: “你长大了,夜寻。我的夜寻殿下……” “天梦?”夜寻怀疑地问。 “是啊,是我!”激动的语气忽然变得焦急惊讶:“你……你怎么受伤了?谁伤了你?” 被剑磨出茧的指头灵巧地抚摸夜寻被划开的伤口,天梦急道: “我说了不许伤你的!” “真的是你……”夜寻根本没有去听天梦的话,象终于确认眼前的一切,纵身扑入天梦怀中。“天梦!天梦!真的是你……” *** 从打算战死的困兽忽然变成受到绝对礼遇的贵宾,夜寻和夏尔、素堂都得到很好的照顾。 在确定夏尔的伤势因为及时得到最好的草药和最佳的大夫——素堂,而可以控制后,夜寻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休息一番的三人别扭地在淙亢军的大帐中,终于知道天梦的经历。 “被封旗派去追击的人逼得跳海,却被海上的渔船救起?”夜寻呆呆看着眼前模样大变的天梦。 “不错,没想到世界这么大,除了帝郎司外还有那么大的另一块陆地。我飘泊到淙亢国,幸运地被选到王宫中做侍女,而后趁机献上帝郎司的地图。帝郎司的辽阔和富饶,立刻燃点王的征服欲。我也因此被册封为王身边的妃子。” 素堂与无力躺在席上的夏尔默然一对视,心里不约而同想起一个问题。 夜寻也脸色一变,问道:“天梦,是你献上帝郎司地图,挑唆淙亢国侵犯帝郎司。” 天梦毫不为难,爽快地点头: “对!是我。我不但献上地图,而且亲自跟随王远征帝郎司,为淙亢军指路。我还亲自上阵,多次大胜,成为淙亢国三大名将之一。” 眼前的乌云越积越厚,夜寻勉强扶住身边的椅子,颤道:“为什么?你……你要挑起这……这……” 穿梭过脑海的是连天的火海,还有被屠杀的平民尸首。 “只有这样,才能让封旗下地狱。”甜美的笑容里,染上冰冷的笑意,天梦轻轻拥着夜寻轻声哄道: “夜寻,你吃的苦头,我要一点一点为你讨回来。” 一阵冷流窜过心窝,夜寻打个冷战。他想挣脱天梦温暖的怀抱,却发现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夏尔在一旁听得清楚,知道害帝郎司蒙此大难的居然就是这区区小日族的侍女。暗叹造化弄人,谁料到这多年战争,居然是为了夜寻而打? 他心思灵敏,淡淡道: “天梦姑娘既然是绿妃,举绿字帅旗自然应该。但是为什么帐篷外,还高挂淙亢王的王旗?难道淙亢王对天梦姑娘的宠爱,已经到了这等地步,可喜可贺啊。” 天梦搂着夜寻,回头去瞧脸色苍白的夏尔:“夏尔将军这么聪明,不如猜一猜。” “姑娘头上戴白,必有大丧,难道淙亢王已经逝于帝郎司,姑娘继承大位?” 天梦别过头,微微冷笑。 夏尔眼睛一转,拍腿道:“我知道了,原来王位已经传给淙亢王的子嗣,恭喜天梦姑娘,即将荣升太后。” “啊?天梦……”夜寻也惊讶地看着天梦。 天梦将手轻轻按在小腹,脸上杀气尽去,满是温柔之色,抬头对夜寻微微一笑。 眼光转向夏尔,却骤然闪过厉光,轻赞道: “不愧帝郎司第一将军,如此厉害,一下就被你看穿。不错,我有了身孕,就要生下淙亢国的新王。” 夏尔听出天梦语中杀意,并不惊慌,微微一笑,闭上眼睛。 夜寻见天梦对夏尔神色不善,暗暗心惊,抓着天梦手说:“天梦,夏尔对我们都有救命之恩……” “我知道。”天梦对夜寻安抚地笑笑,牵着夜寻手道:“夜寻,我们今晚好好聊聊。” 另外命人好好“照看”素堂夏尔,亲自携了夜寻出帐。 *** 天梦专用的寝帐,比帝朗司之王封旗的王帐不逞多让。 暖香飘荡处,是柔软的兽毛铺就的长垫。 天梦的眼中,她的王子还是如五年前一样娇弱惹人爱怜。温柔地为夜寻披上披肩,恨不得找出一点什么方法来表达自己的激动和满心怀的疼爱。 无奈,她已是淙亢国的绿妃。 她只能端端正正坐在椅上,用爱怜的目光一遍一遍端详夜寻。 夜寻,却把心思放在另一个地方。 “天梦……引来了淙亢兵?”清楚的事实,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似的来回问着。 天梦的表情,理所当然地平静:“对,是我。” “淙亢兵在帝朗司烧杀抢掠,你知道吗……” 明亮的绿色眼眸,瞬时出现一点迟疑和愧疚:“我知道。可是王的行事,连我也无法左右。” “为什么?” 天梦抬头,茫然看着夜寻:“为什么?”她轻轻重复,骤然咬牙切齿,压低嗓子道: “因为我要毁了封旗,我要把封旗的帝国彻底毁灭……”美丽的脸显出骇人的狰狞。 “就象封旗毁灭了你一样。”天梦说:“我要象他毁灭你一样,把他毁灭。我想为你报仇。” 热流蓦然流窜飞舞。 夜寻不能自制地颤抖起来,他扑到天梦怀里,象小时候一样露出依赖的神色。 “天梦……” 天梦抚摸着夜寻之发的手也在颤抖,连声音都泄露出颤栗:“不要恨我,夜寻。所有的人都可以不原谅我,但是你不可以。只有你不可以。” “我……我不恨你……” 但闭上眼睛,怎能不看见被烧成灰烬的山村,演水和学影相拥的尸首。 明晃晃的金箭,将她们钉在血泊之中。 始作俑者…… “我的梦想快成功了,等杀了封旗,我们就和小日族一起到淙亢国去,那里再没有人会欺负我们。”天梦的眼里,露出向往。 她憧憬已久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这一切,支撑着她度过这么多的难关,驰着战马奔驰过战场,支撑她比男人更顽强地面对杀戮。 夜寻吃了一惊:“杀了封旗?” “对,杀了封旗。” 心底有个声音,隐隐传来,听不真切。 “不可能,封旗这么厉害,根本没有杀他的机会。”心虚地开口,将头垂得低低。 连自己都想唾弃自己的心虚。夜寻,封旗不是你的仇人吗?他的恶毒和残忍,不是曾经亲身经历吗? 天梦冷笑:“哼,有羽圆将军在手,还怕封旗?战场之上,稍有顾虑,就能一刀毙命。” 心,蓦然慌乱起来。 夜寻惊讶地望着天梦:“天梦,你要把夏尔如何?他是我们的恩人,绝对不可以……” “他是你的情人吧?”突兀的截断夜寻的话。天梦责备的目光令夜寻说不出话来。 “夜寻,整个帝朗司都流传着谣言。难道你真的与这帝朗司的将军牵扯不清?” “我……” “甚至说,你对封旗那个恶魔,也起了亲近之心?” “我……”夜寻绝美的脸现出痛苦和挣扎,攒紧双拳,别过头去。 天梦也呆住了。 这样的神态,这样的痛苦,能解释的原因只有一个。 不是吗? 匆匆吸一口气,天梦用她已经养成的威严的声音安抚: “夜寻,你被迷惑了。封旗和他的将军迷惑你,把你的心给扰乱了。不过不要紧,我的夜寻。”天梦轻轻对夜寻慈爱地说:“只要你亲眼看见他们的尸首,就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失常。” 夜寻一震,猛然转身盯着天梦:“你说什么?” “只要他们死了,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平静的陈述下,隐含凶险的波涛。 “不!天梦。”夜寻抓着天梦嫩白的手,焦急道:“你不可以这样,不可以……” 无法想象夏尔和封旗的尸首出现在面前。那么神气的两个人,应该永远高高在上,并骑着高头大马,指挥这千万军兵,高坐在锦团中喝下美酒,带笑看侍女歌舞。 怎么可能…… 忽然意识到,天梦已经不同当年。 她现在操着生杀大权。 她,确实可以威胁夏尔的性命,甚至是……封旗。 惊惶使夜寻激动。 “天梦,你不可以这么做!” “为什么?” “封旗是帝朗司的王,他已经立下誓言,帝朗司各族从此平等,我们不需要杀他。” “可是,作为敌国的将领,帝朗司的王是不能放过的。” “不!你不能杀封旗,更不能杀夏尔。” “夜寻,这不是你的意思。是他们迫使你这么说的,他们的残害,在你的身上留下了烙印。” 残害? 是吗? 夜寻愤恨地低头。 他没有忘,曾经受过的折辱。 但也没有忘记,封旗曾经给过的甜美感觉。 在被追逐的时候,搂着重伤的夏尔,全心全意期盼可以驰回封旗的面前。 那时的心愿…… 重见封旗的过程,痛苦又漫长。 开始了与自己对抗的战争,比与淙亢国的恶斗更激烈。 如果真的痛恨封旗,为什么当宝剑刺上他的时候,自己也会痛不欲生。 如果不是对封旗有情,为什么会扑进封旗的怀抱,大声痛哭。 夏尔看见两人拥抱的身影时露出的淡淡笑容,到今天还印在脑里。 和封旗许许多多不同的笑容一样,深深印在脑里。 “天梦,你变了……”夜寻明亮的眼眸看着天梦。 “不,”天梦缓缓摇头:“变的是你,夜寻。”她蓦地嫣然一笑,握着夜寻的手:“不过,我会让你变回来的。变回当初的夜寻。” 可以吗? 变回,当日的我? 第三十七章 在天梦身边受到很好的照顾,仿佛回到当日尊贵的身份。 多久了。 久得已经忘记,原来自己也是王子。小日族的王子。 可夜寻想念夏尔,也为封旗担忧。 这种隐隐约约缠绕在心头的烦躁让夜寻生气。夹杂的情感太多,无法理清的爱恨。 我要帮助封旗吗? 那,岂非忘却了以往的耻辱?岂非辜负了千辛万苦为自己奋斗的天梦? 可站在淙亢国这边对付封旗吗? 不说如何面对封旗的死亡,即使只想象封旗知道我背叛他时候的神情…… 而且,夏尔绝对不能受到伤害。 绝对不可以! 夜寻被天梦巧妙地隔绝起来。 他呆在天梦的大帐中,受着无上的尊敬和侍侯,却没有办法和夏尔见上一面。 夏尔的伤,已经好了吗? 举目看去,整整齐齐的一片军营。 夏尔,在哪个帐篷中? 夜寻几次要去找夏尔,都被天梦拦住。 天梦的目光,令夜寻无法用强,只能焦躁地在大帐中来回走动。 夏尔,你在哪个营帐中,思念着我? 或是,思念着封旗。 但愿有师傅在你身边,能够保护你。 但愿封旗早日来到。 帝朗司与淙亢国的战役,还在持续。 攻占了达也门的律朗,知道夏尔落入敌手,不顾一切偷袭淙亢国大营。 在封旗的援兵没有达到之际,这样的行动无疑是以卵击石。 天梦其实也等待着这样的时机。在封旗大军到前,将军事重城达也门重新夺回手中,可稳操胜算。 手中有夏尔做王牌,守着达也门居高临下对付封旗远来的疲军。即使封旗是战神再世,也免不了大败。 偷袭,成为惨烈的一战。 演薛当机立断退回达也门,死守城门,倚仗着达也门的地理优势不让淙亢国夺回这唯一的立足之地。 而律朗,则被俘。 血肉横飞的场面,一直在大帐中的夜寻并没有亲眼看到。 当他见到浑身鲜血的律朗时,才知道这场失败的营救。 为了夏尔而来的律朗,狼狈地被推倒在天梦脚下。背缚的双手和身上的刀伤,令他无法挣扎着站起。 天梦看着脚下的俘虏,雍容一笑:“夏尔将军身边的第一公子,果然忠心耿耿。” 律朗抬头,不看天梦,却把视线转向坐在另一旁的夜寻。 “夜寻,你安坐淙亢大营,夏尔大人何在?”象金刚石划过玻璃的尖利语调。 夜寻被律朗仇恨鄙视的目光刺得一缩。 “你们同赴战场,为什么不一起被囚,生死与共?” 天梦冷冷道:“夜寻是小日族的王子,夏尔是什么东西,能和夜寻生死与共?” 律朗的目光,越发凌厉,简直要把夜寻的身上烧出几个透明窟窿来。 夜寻听天梦话里隐隐有挑拨之意,连忙开口道:“事实并非如此,律朗,我……” 律朗哪里肯听,蓦然大喝一声:“闭嘴!”死死盯着夜寻半晌,忽然仰头对天大哭:“大人!夏尔大人!你错了!你错了!” 律朗浑身是血,满脸悲愤,慷慨激烈。 只听得空中回荡着“你错了!你错了!”,分明是伤痛夏尔爱错他人,遭受背叛。 夜寻对律朗素无好感,尤其为了绫纷之死,觉得律朗是个无情无意的小人。但此刻见他对夏尔一片深情,居然远远胜过封旗与自己,不由心中悲凉,转头对天梦说: “天梦,我有一个请求。” “不要你替我求情!”律朗霍然回头,乱发随风舞动,昂头凛然道:“我虽被俘,绝不坠夏尔大人的威名。要杀要剐,随便处置。我只有一个要求,夏尔大人生死未明,如果他还活着,让我死前见他一面。” 凌厉的目光又扫夜寻一下: “如果他已经被人害了,就将律朗的头葬在他旁边,让律朗生死追随。” 天梦翠绿的眼眸看着一脸坚毅的律朗,别有深意地一笑,缓言道:“不愧是律朗公子。夏尔并没有死,你可以放心。” 律朗的眼睛一亮,立即露出喜色。 夜寻看在眼里,暗叹:夏尔果然人才出众,让律朗死心塌地追随于他。封旗又何尝不是如此,让夏尔这样的人不顾自身地为他。 “不但夏尔没有死,你也不必死。我还可以让你到夏尔身边去,继续日夜服侍他。夏尔的伤现在只好了五分,正是需要贴身侍从的时候。” 律朗更是大喜,随即神色警惕:“你有什么目的?” 天梦随手拨弄手里的纸镇,轻描淡写道:“帝朗司的残兵退守达也门。我只想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即日将达也门攻破。” 律朗冷笑:“失去达也门,陛下大军到日就会无立足之处。” “封旗对夏尔并不专一,屡屡伤及夏尔。你又何必为他着想,快点到夏尔身边去照顾他,岂不是更好?” 不愧淙亢国三大名将之一,天梦深懂心理战术,徐徐用言辞刺激律朗。 夜寻坐在一边,变了脸色。如果达也门失守,那封旗绝无胜算。不由又惊又惧地望着律朗。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他这几天思前想后考虑到底偏帮哪一边,每每头疼欲裂也想不出结果。 一会回忆起王宫中的残暴,一会又想起封旗亲自为自己穿衣着靴。离开前封旗一手携着夏尔,一手携着自己发的重誓,飘荡在耳畔。每次在封旗怀里,暖洋洋的感觉全身游走。 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封旗被毁? 看着律朗犹豫地低头。夜寻心跳蓦然加快,浅意识将手搭在腰间剑上。如果律朗屈服,我就当场杀了他灭口。万万不让他害了封旗。 天梦含笑,低头啜了一口茶。 夜寻紧紧握着剑柄,惊疑不定地观察着律朗。 律朗眼中亮光不断,显然正在挣扎不休,猛然目光一沉,抬起头看,显然是下了决心。 难道他真的要出卖封旗?夜寻心里一沉,不引人注意地在座位上挪动一下,决定在确定律朗叛变时瞬间拔剑。 “献出达也门,就是置封旗陛下于死地。”律朗扯动嘴角,苦笑一声: “夏尔大人深爱陛下,宁愿牺牲自己都不愿让陛下损一根头发。我……”他神色一凝,仿佛想起心中多年的爱恋。对夏尔满腔的深情,似乎要在刹那倾注而出。咬牙片刻,又忍住了,淡淡道: “我又怎忍让夏尔大人如此伤心?” 夜寻暗暗松了一口气。偷眼瞧瞧天梦,脸色已经阴沉下来。 天梦沉吟一刻,道:“夏尔伤势严重,很需人照顾,你又怎么忍心抛他而去?” 夜寻和律朗脸色齐变,一直没有见到夏尔,听到夏尔伤势严重,心里不禁剧痛。 律朗心如刀割,脸露痛苦之色,狠着心答道:“身体创伤,怎能与心伤相比?”忽然抬头对夜寻道: “我如此恨你,就是因为你总让夏尔大人伤心!这样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做!” 让夏尔伤心?难道我的所作所为,真的把夏尔伤得如此之重?当日求夏尔离开封旗,带着自己远走高飞。在夏尔劝慰的时候坚决不肯原谅封旗。 夏尔无声的戚容,赫然浮现脑海。 夏尔,是我伤你…… 夜寻一凛,心中愧疚,低下头去。 天梦冷冷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但你临死前要见夏尔的请求,恕我不能答应。来人,推出去,把首级挂在大军阵前。” 见不到夏尔大人最后一面。高贵温柔的夏尔大人,连最后一眼也看不到了。 律朗眼中,喷出怒火。 “天梦,求你不要杀他!” “他是敌人,怎么饶恕?”天梦转头,对夜寻展露一个无情的微笑,轻轻问道:“夜寻,你不会是……想对我拔剑吧?” 夜寻低头一看,果然手紧紧搭在剑上,赫然心惊自己动了杀意,连忙把手垂下,讪讪道: “就算不能饶恕,也答应他最后一个要求吧。让他见夏尔一面,又有何妨?” 律朗虽然深恨夜寻,此刻眼里却露出感激。 天梦不答,高声冷喝:“来人啊,推出去!”竟然不肯答允。 看着士兵进帐把满怀恨意的律朗拉了出去。 天梦居然会变得如此不通人情。夜寻心头恼火,霍然站起来,就往帐门冲去。门外早有布置,一队精兵迅速守住帐门,将夜寻团团围起。 “夜寻,你要到哪里去?”天梦悠然的声音,传了过来。 夜寻沉声道:“我要去看夏尔。” “夏尔是敌人,是囚犯。” 夜寻咬着下唇,昂然道:“我也是敌人,是囚犯,你把我和他关在一起好了。” “夜寻……”天梦忽然满是失望,幽幽问道:“你难道……要和我兵戎相间?既然如此,你拔出剑来杀了我吧。我是淙亢国的太后,掌管大权,杀了我,你就可以带着夏尔回到封旗身边。” 夜寻心里一跳。带着夏尔,回到封旗身边。 多美的梦啊。 和夏尔一起,在无所不能的封旗身边,再也不用受到追捕和伤害,所有的委屈和伤痛,都有人怜爱。 心儿狂跳,似乎要蹦出喉咙一样。象绷紧的弦还在继续被人扭着螺旋,即将断开一样…… 锵! 夜寻猛然拔出宝剑,喘着粗气,狠狠扔在地上。 “天梦,我已经不是你心中的夜寻了。”夜寻轻轻别过头:“你杀了我吧。把我当成敌人一样杀了吧。” 一双美丽温暖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挥退周围的淙亢兵,捡起地上明晃晃的宝剑,缓缓为夜寻重新插回剑鞘。 “夜寻,你不过是想夏尔罢了。我就让你见,好不好?”仿佛当年哄着夜寻入睡的柔软声调,让夜寻心头一热,对上天梦慈爱的眼眸。 刚刚才毫不容情地毁灭了律朗最后的梦想,将律朗身首分家的人,对着夜寻却比任何人都和蔼宠溺。 *** 夏尔被当成珍贵的战利品,软禁起来。警戒万分的精兵,不分时辰地看守在他身边。 夏尔的伤,是否已好? 怀着不安的心情,夜寻终于踏入软禁着夏尔的营帐。 “夏尔……”掀开门帘,已经忍不住轻轻唤了起来。 目光在营帐内一转,轻易看见正安静躺在角落的夏尔。 “夜寻?”夏尔靠着帐边摸索着站起来,露出夜寻所熟悉的温柔笑容:“怪不得这里的守卫忽然退出去了。” 看着夏尔的笑容,所有的思念,忽然瞬间涌上心头。夜寻心头一酸,急忙扑到夏尔身边,象要确定夏尔的存在般紧紧抓着夏尔的手。 “夏尔,你的伤好了吗?” 夏尔点头:“已经好了,不必担心。” 夜寻上下打量夏尔,忽然羞愧地低头:“我应该早点来看你,我……” “你应该多点陪陪天梦,那女子对你确实忠心,实在难得。” “不,从现在开始,我要留下来陪你。” 夏尔含笑望了夜寻片刻,忽然转头,轻叹道:“淙亢不肯放过我,对吗?” 夜寻一滞,昂然保证:“夏尔,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陛下大军很快会到达,我恐怕会成为一个可怕的负担。” “不!夏尔绝对不会是负担。”夜寻幽幽低头,咬着牙齿说:“就算有负担,那个负担也只会是我。” “我现在只怕淙亢国会在陛下到来之前攻占达也门,这样的话,帝朗司的大军将没有立足之处。”夏尔展现一向的将才,露出深思的神色: “希望律朗不要鲁莽行事。” “夏尔……”虽然知道把消息告诉夏尔会使夏尔伤心,可是这样的时候,正确的军情才是最重要的。 “律朗带兵来袭,已经被俘砍头……” “什么?”夏尔瞳孔骤缩,霍然转身。 快速的动作,使他一阵头昏眼花,勉强伸手撑在桌上,差点摔在地上。 夜寻大吃一惊,扑上去一把扶着:“夏尔,你的伤……”看着夏尔脸色苍白,顿时疑心大起。 “不碍事。”短暂的晕眩过后,夏尔强笑着摇头,又急着问:“律朗被杀,是真的吗?” 夜寻却不答他,双手左右齐动,将夏尔的前襟解开。 “夜寻,不要……” 夏尔勉强的阻止下,赤裸的胸膛还是快速地在夜寻眼下呈现出来。 如同遭到致命一击般,夜寻的动作在视线接触到胸膛的瞬间停顿,整个人象僵硬了一样。 瞪得几乎要裂开的眼眶里,开始滚动着晶莹的光泽。 在印象中应该正在逐渐痊愈的伤口,居然还在溃烂。夏尔结实的胸膛,如今渗着污浊的血水,发出令人侧目的恶臭。 对医学已经有相当造诣的夜寻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在为夏尔做了保住性命的治疗后,再也没有进一步的使用药物造成的。 要防止这样表面的伤口溃烂,只需要使用极普通的草药。这种草药在帝朗司的大陆上随处可见,连农民的牛羊腿脚伤了都可以用来治疗,而淙亢国,居然连这样廉价的药物都不肯为夏尔施用。 “夜寻?”对自己的伤势无动于衷,夏尔只是在担心夜寻的反应。 夜寻抱着夏尔的双手,开始由于愤怒而激动:“太过分了……” 在天梦的王帐里过着被人宠溺的日子时,夏尔居然遭受连普通战俘也不必忍受的待遇。 “我去找天梦,让她把最好的军医派给你好好养伤。”夜寻的心抽搐般疼痛: “不,还是由我亲自来为你治疗。夏尔,你等等我,我却找点草药。” 把夏尔扶在角落的小床上,夜寻心里越发泛酸。 我的夏尔,帝朗司最伟大的将军,怎么可以被人如此对待? 刚掀开门帘,抬头就看见天梦带着侍从到了帐门,夜寻叫道:“天梦,你来得正好!我需要你们这里最好的草药。” “不要急。”天梦对夜寻一笑,牵着夜寻的手,娉娉婷婷走进帐篷。 美目一转,朝已经坐起的夏尔笑道:“夏尔将军,可想好了?” 左右早有侍从在身后摆好椅子。 夏尔从容道:“我的回答,早就告诉你了。” 天梦端端正正往椅子上一坐,语气忽然森寒起来:“你不答应,我也没有办法。” 夜寻看看夏尔,又转头望望天梦,知道里面定有蹊跷,开口问:“答应什么?” 天梦眼中加了几分掩饰,避开夜寻的询问。夏尔对夜寻淡淡一笑,摇头道:“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夜寻跨到天梦面前,盯着天梦问:“天梦,你逼问夏尔的口供?” 天梦冷冷道:“不过是要他写一封信给封旗。” “夏尔怎么可能帮你诱骗封旗?”夜寻恼火道:“你答应了我不为难夏尔的,为什么食言?” 天梦竖起眉毛,哼道:“我哪里食言?如果不是看在你的份上,对他早用大刑了。” “你不给夏尔医治,让他伤口溃烂,难道不是为难他吗?” “不要再闹了,夜寻,你先回王帐。” “不!我不回。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在夏尔身边,绝对不让任何人对他不利。” “夜寻!”天梦霍然而起,一字一顿道:“你为了他,和我作对?” 夜寻硬着脖子,也一字一顿回道:“你休想伤他!” 两人对瞪多时,谁也不肯妥协。 天梦身边的侍从纷纷跨前一步,被天梦挥手制止。 “夜寻,”天梦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回复平日宠溺的语气:“他是封旗的亲信,是封旗的情人,你何必护着他?” 说罢视线转到后面的夏尔身上,杀气浓浓盛于瞳中。 夜寻被天梦眼中杀机所惊,转身单膝跪下,将夏尔拥在怀中,抬头道:“他也是我的情人。”此话一出,怀里的夏尔猛震一下。 夜寻无暇去看夏尔的脸色,只一味盯着天梦变幻莫测的眼睛,豁出去道: “而且……我也是封旗的亲信,是封旗的情人。天梦,你要杀,先杀了我吧。” 天梦的脸渐渐苍白,涂着丹凤指甲油的手紧紧攥起。 难以置信的目光,从夜寻身上,移到夏尔身上。 “你真让我失望,夜寻。”冷冽的话象冰一样,仿佛天梦瞬间僵硬的心裂开的锋利边缘。“既然如此,你就只配做一名战俘,留在这里。” 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天梦不甘心地对夜寻望了几眼,看着夜寻坚决的态度,终于率着侍从离开。 看着天梦离开,夜寻终于送了一口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这姐姐般的天梦居然产生恐惧的感觉。 夜寻把夏尔小心翼翼地再次扶到床上:“夏尔,我去找药。” 夏尔一把拉住急匆匆往外走的夜寻,轻笑道:“不要去,他们不会给的。” “那我去摘一点回来,满山都是呢。” 夏尔还是抓着夜寻的衣服不放,唇微微扬起:“他们不会让我得到治疗的。万一我的伤势好了,要看住我是难上加难。” 为了不让夏尔逃跑,有什么办法比让他的伤势加重更好?这个道理,夜寻当然也知道,但想到天梦会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夏尔,心里就不由发凉。 咬着唇难过地坐在夏尔身边,夜寻深深皱起眉头:“那么,师父呢?难道师父……” “他被分开软禁了。不用担心,你师父不是帝朗司的将领,又有着你师父这重身份,天梦不会太难为他。” “可是她难为你……”夜寻内疚得恨不得代替夏尔受伤,又恨恨骂道:“封旗到底在干什么?还不出现?” 夏尔望着夜寻嗔容,心里忽然一动,微微笑了起来:“原来你还盼着陛下来救。” “我当然……”夜寻随口而出的回答,在看见夏尔别有深意的笑容后哑然而止,满脸通红,讪讪道: “我恨不得他快点来被天梦一刀宰了……” 夏尔的目光越发逼人,让夜寻低下头去。 “唉……”夏尔的叹息中,带着说不清的心酸和欣慰:“你到底还是动心了。” “没有。” “没有吗?”夏尔笑着问。 夜寻对上夏尔的眼睛,将虚弱的将军拥得紧紧。 “夏尔,是否我爱上封旗,你就能幸福……” 第三十八章 帝朗司的大军,在封旗带领下,终于到达达也门。日夜兼程的急速行军,使这支庞大的军队劳顿疲累。每个人都满身尘埃,筋疲力尽,包括他们的王封旗。 由于心头毫无停顿的不安心悸而飞驰而来,却在到达的第一刻接到最不希望听到的消息。 达也门已经得到。但夜寻被俘,夏尔被俘。 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将封旗高大的身躯轰得摇晃数下。夜寻,还有夏尔,都落入他人之手。无法潜入敌营侦察情况,心上的两个人儿可以说是生死未明。 淙亢国的王新死,绿妃暂统全军。此人位居淙亢国三大将领之首,极得王的宠爱,却甚少露于人前。这次绿妃在达也门被夺后,将军力集中在达也门附近,并且不惜花费大量兵力抓住夏尔夜寻,显然是希望借此次机会一举消灭帝朗司的力量。 夏尔和夜寻,应该还没有遇害吧? 封旗虽然心里肯定地猜测,却禁不住在无人的时候惊惶失措。刚进驻达也门,第一件事情就是派遣奸细混入淙亢国大营查探夏尔夜寻的下落。可惜结果并不让人满意。 “禀告陛下,派出去的奸细被淙亢国发现斩杀,首级悬吊在淙亢国营门上。” 淙亢国采用分级管理制度,每军分数师,每师分数团,级级而下,统率甚严,最小的单位为组,每个组的士兵都住在同一个帐内,人人相识。一旦出现陌生面孔,又不能证实自己是某一组的人,立即就会被查出是敌人派来的奸细。 这样的制度,使帝朗司的奸细根本无法潜入。 封旗站在达也门的城头,看着对面平原上一眼看不尽的敌营。 他们两人,在哪一处帐内? 想到夜寻和夏尔,就在眼皮底下某一个帐内,也许被人看守,也许受了伤,甚至也许正在被人百般折磨…… 封旗的手紧紧握着剑,似乎要把剑柄捏碎一样用力。 心,不断发出痛楚的哀叫,每一下跳动都是无法忍受的折磨。 要救他们,我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 夏尔也好,夜寻也好;从此以后用锁链捆着也好,绑着也好,绝对不允许他们再次离开自己,再次任性地留下被担忧煎熬的君王,用生命去冒险。 封旗霍然转身。城内,挤满了刚刚到达的疲军,正在喘息着喝水,小憩。连日的急行军,许多人的脚都流出血水。 这样的军队,怎么可以立即叫他们冲锋陷阵,对抗淙亢国休养得当的大军? “陛下。”跨上城头的,是在失去律朗后独自保卫达也门等待封旗到来的演薛。 “继续派出奸细了吗?” “已经派出了。可是淙亢国大营看守严密,恐怕依旧无功而返。其实自从两日前得到夜寻他们被捕的消息后,我们一直不断派出奸细混入淙亢国大营,却没有一次成功。” 封旗的脸色,沉重得怕人:“有任何夏尔和夜寻的消息吗?” 答案其实是早已知道的:“没有……” 封旗望望自己的大军,转头眺望远处辉煌的淙亢国大营:“我军不宜立即出战,以免对上淙亢国锐气正强的大军,一败涂地。” “陛下英明。”演薛道:“而且夜寻夏尔还在敌人手中,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不。”封旗缓缓摇头,注视淙亢国大营的眼睛忽然闪过一道精光:“一定要早点了解夏尔夜寻的处境。” 他一挺腰杆,忧色尽去,回复君临天下的豪气,虎目生辉: “我决定今晚偷袭淙亢大营。” “今晚?”演薛吃了一惊:“可是大军初到,马乏人倦……” “不需要太多人马,就调用你在达也门的五百人。这些人没有连日行军,可以随我参加偷袭。” 五百人偷袭三十万的敌营,一旦失败…… 演薛当日虽然参与对抗封旗的平等军,但是在帝朗司安危完全依靠封旗的关头,万万不希望封旗鲁莽行事,将帝朗司三十六族的性命断送在性好屠杀的淙亢人手中。连忙劝道: “陛下,这样太危险,万一陛下出了什么闪失,还有何人可以统领帝朗司大军?而且,夜寻和夏尔还在敌人手中,这样做……” 封旗昂首道:“我军新到,需要时间蓄养力气,今晚淙亢大营必定没有防备偷袭,是最好的时机。至于夜寻和夏尔……”他冷哼一声: “今晚能救出他们当然最好,如果不能,至少也让淙亢国知道我的厉害,让他们不敢轻易伤害他们。” 强硬的态度,让人知道他绝对不会退缩。 凛然的帝王气势激励了演薛,连他也热血沸腾起来。挺起胸膛大声应道:“遵命!我立即去准备人马。” 握着拳头,转身跑下城墙,召集自己的部下去了。 夜寻…… 夏尔…… 封旗深邃闪烁的眼睛重新转到浩瀚的敌营。 你们在哪一个帐中?我要冲进这千军万马中,拥抱着你们,用敌人的鲜血和生命,以慰我痛苦的思念。 *** 是夜,带着没有经过长途行军,养精蓄锐的五百兵士,封旗悄悄掩近敌营。 封旗的勇敢强势赢得演薛的敬重,他坚决要求跟随在他左右,以免封旗出现闪失。 夜晚时分,淙亢营中每隔两个营帐就升起篝火,将营地照耀得清楚。这样做不但可以向对面城头的帝朗司军显示实力,同时也可以随时查看出鬼鬼祟祟溜进来的奸细。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远来疲乏,又有两个心爱人被捕的帝朗司王,会于当晚就发起偷袭。 炊烟渺渺升起,伏在边缘的封旗眼睛炯炯有神地观察着营内的动静。 众人的战马受过严格训练,都安静地没有发出声响。 应该先攻击哪里?封旗移动着视线。淙亢国的王帐在营地中间,如果攻击,那里应该是最好的地方。 不,绿妃没有理由将俘虏放在自己的王帐内。封旗焦躁地移动视线,他轻轻挥手,演薛立即靠了过来。 “陛下。” “你率三百人,偷袭王帐。惊扰就可,不要久留。” “是。” 演薛转头,熟练地对众人打着手势。 三百人马,开始小心地动作起来。 夜很安静,风也不大。 淙亢营里不断传来轻微的人声,夹杂着低低的音乐,似乎有思念着家乡的士兵在轻声吟唱。 “杀啊!” 惊雷一样的厉喝忽然暴起。随着淙亢士兵瞬间的呆滞,帝朗司的奇兵如平地突起般出现,气势汹汹吆喝着杀入营来。 满心以为今夜绝对不会出现偷袭的心里,使淙亢兵对帝朗司兵的到来显出没有预料的惊惶,整个营地顿时大乱。 “保卫绿妃!保卫绿妃!”最早反应过来的亲兵抽出剑大吼,和众人一起向王帐靠拢。 血光和火光阻扰了视线。纷乱的场面,看不清到底帝朗司是否大军杀到。 演薛领着众人,宝剑不断挥舞,趁着淙亢兵惊慌失措之际,连取数人性命,朝着王帐尽力冲去。 封旗冷眼看着淙亢兵在一阵大乱后开始回复战斗力,纷纷取回武器开始反击,演薛等人,立即陷入苦战,无法向王帐靠近一步。 除了围攻演薛的士兵外,其他的淙亢兵不断向王帐靠拢,以防再有帝朗司大军杀到,伤害他们的统领,而剩下的一部分,则纷纷朝左边一个不起眼的帐篷围去,仿佛里面的东西极需要保卫。 就在这里! 浑身的热血瞬间沸腾到顶点,心情激动之际,仿佛鼻尖闻到夏尔和夜寻身上各自不同的淡淡香味,又那么神奇的融合在一起。 封旗半眯的眼睛蓦然睁大,宝剑出鞘,大吼道:“杀啊!”带领剩下的二百人马,旋风一般杀进营内。 谁能比得上封旗的气概。 淙亢兵还没有来得及了解来到的是谁,已经被眼前的一片刀光血影迷住了眼睛。 势如破竹般杀开一条血路,淙亢兵虽然如蚂蚁一样不断围攻过来,却连可以稍微抵挡一招的人都没有。 封旗的宝剑象最可怕的咒语,只要见到它身上闪烁的光芒,就已经听见死神的笑声。 预想中不可能出现的偷袭到来。天梦不顾众人劝阻,满身盔甲地出现在帐外。 一片火海蔓延在眼前,帝朗司来人甚少,不足为虑。 她开始带笑看着演薛等人被士兵渐渐包围,做着垂死挣扎。却忽然听见另一声震动心境的吼声。 “封旗!” 抬眼的瞬间,封旗天神一般的影子出现在视线中飞奔而来。所有对这帝朗司王的敬畏和憎恨交缠起来,使天梦出现暂时的失神。再一眨眼,已经看见封旗一路挥剑,毫无阻碍地到达另一个帐前。 囚禁着夏尔和夜寻的帐篷! “不!”天梦瞪大眼睛看着威风凛凛的封旗冲到帐前。 在那帐中,正安睡着她宝石般璀璨的夜寻。如同再次看见封旗狞笑着靠近她的小王子,向他伸出代表着邪恶和残忍的魔掌。 天梦尖叫:“拦住他!拦住他!” 围攻着演薛的淙亢兵在命令下转而朝封旗杀去。已经筋疲力尽的演薛却正好喘一口气,逃了一条生路。 虽然敌人象潮水一般涌来,却已阻挡不住封旗。 他是帝朗司的战神,连他手下的羽圆将军都可以只身杀入千军万马吓破淙亢大军的胆,何况封旗本人。 连跟随在封旗身后的二百精兵,也有如神助般,个个杀得兴起,以一抵百。 谁也阻挡不住封旗,当他怀着灼热的心奔向爱人的时候。 在天梦绝望的眼睛下,他已经奔到帐旁。 夜寻! 夏尔! 他们就在这里,必定在这里! 褐色的牛皮帐下珍藏着他一生中最珍贵的两件宝物,失去了他们就等于失去了自己。 几个竭力奔跑到帐外阻挡封旗的人,被宝剑劈中喉咙,受巨力所冲击,齐齐后退,仰天瞪着不瞑目的眼睛倒下。 封旗无法按捺要跳出胸膛的心,手中宝剑用力一挑,将整个帐篷从泥地中挑起。 帐篷内的一切,立入眼前。 脸色苍白的夏尔,坐在简陋的黄草铺成的床上,神情安然得简直不像在战场上。 只是那时刻都美丽的丹凤美目,闪烁着不能言喻的激动光芒,怔怔对上封旗的视线。 “夏尔!”封旗心里如遭猛烈撞击,刚要伸手将夏尔拉上马,视线一移,整个人立即大震。 美得比夜雾更迷茫的夜寻,就站在一旁。他本和夏尔同在帐中相拥,正在焦虑如何为夏尔疗伤,偷袭一起,奉天梦命令保护夜寻的侍卫立即将夜寻挟到一旁,持剑观察事态发展。 看见夜寻手被淙亢兵反扭,又有剑光晃动,封旗心头大悸。他哪里知道那是保护夜寻的淙亢兵唯恐夜寻扑到夏尔那里去,受到无端的伤害,只道淙亢兵要伤害夜寻。 “夜寻!”话没出口,人已经先到,宝剑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度。 守卫着夜寻的淙亢兵不敢相信,封旗的剑居然快到这样的程度,连举起剑抵挡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经结束了生命。 扑,扑,两声,两个淙亢兵在夜寻身边,紧握着宝剑一前一后倒下。 还不曾低头去看身边眨眼失去生命的两个人,夜寻被一双温暖的手臂紧紧拥抱。 封旗飞扑下马,把夜寻搂得喘不过气来:“不要怕,有我在。” 一想到刚才也许会看见夜寻溅血的场面,双臂更加用力,仿佛要确认怀里的人安然无恙。 争斗还在继续。 拥抱着夜寻,又伸出一臂,要将旁边的夏尔也搂在一起。 只有双臂搂着这两人,生命才是圆满的。 封旗刚一回头,却忽然听见破空之声,眼前一闪。 一支金箭临空飞来,由远及近,不露衰势,居然直直向夏尔插去。 夏尔也看见那支金箭射向自己胸膛,若是平时闪身就能避过,但此刻重伤未愈,却是无论如何也闪避不及了。夏尔猛然闭上眼睛,受此一箭。 难道到最后,还是无缘? 天可怜见,让我们三人终有重会一刻。 “夏尔!”封旗的吼叫震动了整个淙亢大营,也震动了天地。 挥剑拨飞来箭已经来不及,他松开夜寻,直接扑到夏尔身前。 “封旗!”耳边传来夜寻的尖叫,象撕裂了心肺般痛苦,让封旗在迅雷不及掩耳间感觉到无上的甜蜜。 死亡的声音在耳边飘荡,时间却象在这里凝固一般。 当箭射到身上的时候,就是宣布帝朗司王之死的时候。受伤的人,根本无法杀出如此庞大的敌营即使是帝朗司的战神。 可幸福的声音也在耳边飘荡,拥抱着夏尔的身躯同时,让我听见夜寻惨烈的呼唤。千百万次我曾用相同的痛楚向他呼唤,今天终于得到他一次的回应。 一个字,等待的岁月太过长久。 久到我以为,你这一生都只会恨我怨我。 可我现在知道,当我腐烂在黄土中后,仍会有人思念着我。 我的两个最珍爱的人,将如同我思念他们一般思念我。 凝滞的时间前移,凌空的箭也已经到达目的地。 它原本只是要毁灭帝朗司最著名的将领,现在却可以毁灭帝朗司无上的王。 可是等待的重重一击并没有如预期般到来,扯开皮肉夺去封旗的生命。 耳里听见轻轻的“嗤”,是兵器深深刺入肉中的声音。 此刻战场上纷乱不堪,少数但是英勇的帝朗司兵正与势大的淙亢兵奋战得杀声震天。 可是这一声“嗤”,虽然轻微,却象惊雷一样窜入封旗耳中,在耳膜内引起一串几乎耳鸣的回响。 身下的夏尔,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祥之感突生。 封旗瞪大眼睛,缓缓回头,象在梦中一样,作一个如此简单的动作居然需要这么大的毅力和勇气。 不能忍受的景象,随着视线的转移渐渐入目。 原本将射入自身的箭,已经在夜寻胸前插入一半。 夜寻的前襟满是鲜血,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生死未明。 空气在瞬间凝固…… “不!”封旗骤然吼叫起来。 他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扑向倒在地上的夜寻。 还没有触碰到夜寻,封旗被人猛然扯住。 扯住封旗的是演薛。 “我们已经被围,请陛下快走。”演薛也一身鲜血,粗粗喘气,宝剑还紧握在手中。 “滚开!”封旗红着眼睛摔开演薛,向夜寻扑去。 可是,他又被人扯住。 “陛下,请立即离开。”扯住他的,是脸色苍白的夏尔。 对着夏尔,封旗无法象对待演薛一样把他摔到一边。 封旗摇头,一字一顿道:“要走,我也要带着你们走。” “夜寻身受重伤,陛下不能带他走,而且绿妃是夜寻故人,一定会好好照顾夜寻的。请陛下立即上马。” 团团护卫着这露天帐篷的帝朗司兵,圈子越缩越小。五百人马,只剩余一百。 淙亢兵正在步步进逼。 好不容易找到两人,封旗怎么肯独自回去。 “那你呢?” 夏尔开始焦急,他对不断围逼过来的淙亢兵观望一眼,双手一分,将胸膛溃烂的伤口露出来: “夏尔现在连马都上不了,怎么能随陛下突围?” 印象中洁白的胸膛淌着溃烂的黄水,明白地说明夏尔遭受着不人道的折磨。封旗心疼得一阵目眩,咬牙道: “天梦不会对夜寻如何,我带你走。” 他眼力厉害,杀进来时已经看见身着帅服的天梦站在王帐前。 “带着我,陛下如何能杀出重围?”夏尔眼中蓦然闪出怒火,拾起乱战中兵士丢下的剑,反手对准自己的喉咙,昂然道: “陛下不听劝阻,臣只好以死相谏。” 只待封旗略有犹豫,立即自尽,以免延误封旗生机。 相对多年,封旗怎会不知道夏尔的决断。再不多言,当即沉脸翻身上马,知道再拖延夏尔必定自残,强忍着再看夏尔夜寻一眼的渴望,心痛得几乎要麻木般,他磨着牙,举剑大吼: “随我杀出营去!” 帝朗司兵早支持不住,受封旗一励,精神一震,纷纷朝外杀去。 淙亢兵层层叠叠杀来,不放过这诛杀帝朗司王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却哪里能拦住天下无敌的封旗。 他们就在我眼前,我却什么也不能做! 强烈的怨恨和激愤无处宣泄。封旗仗着心中翻滚的滔滔心潮,宝剑连挥,将近身的敌人不断砍翻。 演薛等人死死护卫在封旗身边,虽然对方人多势大,到底被他们突围而出。 众人杀出淙亢大营,身后犹有追兵。一路飞奔到半路,终于遇到前来接应的帝朗司军,才算可以停下歇一口气。 参与偷袭的人,无不满身伤痕,筋疲力尽,连封旗也不例外。 回头看看左右,除了演薛,只有十七八个人逃了出来,其他四百八十多人,已经将性命留在淙亢大营,才知道今晚的偷袭,真是惨烈非常。 封旗率着援兵和剩余的将士回到达也门。 偷袭其实用时不长,对封旗像经历了时代的那些景象,对常人来说不过是一个时辰还不到的时间。 当时天还未亮,在达也门等候的开龙命人点燃灯火迎接封旗。 一见浑身是血的演薛,开龙兴奋地给演薛一拳,吼道:“我还以为你没命回来呢!好小子,居然偷袭敌营也不叫我,这笔帐一定要算!” 原来演薛知道五百人偷袭敌营胜算不大,不愿开龙参与其中,竟骗他此次不过是在敌营外侦察敌情。 演薛伤口被开龙一擂,立即疼得轻呼一声,斜眼警告道:“陛下在此,不许闹。” 开龙望正在屋中接收军医包扎的封旗一眼,压低嗓子道:“喂,你什么时候对封旗这么忠心了?” “陛下确是英勇过人,使人心悦诚服。我当年在王宫内做侍卫,已经对他的剑术仰慕非常,这样一个天生的王者,如果不是为了民族的不平等遭遇,我也会永远追随他的。” “这倒是真的,没想到封旗,不,陛下以五百人偷袭敌营,居然可以使淙亢营大乱,而且杀伤无数,又能逃回来,真是厉害。” “不要提这个了,没有把夜寻和夏尔救回来,陛下心情不好呢。” 开龙偷眼瞧瞧封旗,果然一脸深沉,极不耐烦地扯动刚刚才包扎好的绷带,把身边的军医吓得胆战心惊。 两人正窃窃私语,封旗已经在屋里站了起来,挥退军医,似乎连一刻也不愿意等待般,命道:“召集众将,我要商讨进攻事宜。” 很快,各部将军到齐。 演薛和开龙也站在末位。 封旗见过夏尔伤势,夜寻又被箭创,独自回到达也门,心里的担忧更重。有生以来,仿佛就只为这两个人儿吃过这样的苦头。 第一次,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就在面前,却无法将他们带走。这使封旗挫败得想杀人。 凌厉的视线扫了下面一圈,封旗指着最后的演薛说:“演薛,你有参与这次偷袭,先把这次的情况,详细说出来。” “是。”演薛出列。 他口齿伶俐,思虑周密,当即将偷袭的过程完整阐述出来,包括偷袭中大略估算淙亢国真正的人马数量,精兵分布在营地何处,粮草应该分布在营地何处,都细微地观察到一点。 “啊!”当说到那支金箭时,开龙大叫一声,盯着演薛道:“那箭……那箭……”他向来大大咧咧,此刻过于激动,嘴唇居然微微颤动。 演薛目中也闪泪光,勉强忍住,点头道:“不错。”当日,眼影与演水也是被一支金箭所杀,死状惨不忍睹。 演薛和开龙正是为了报仇才归顺封旗,现在知道仇人就在对面的敌营中,怎能不激动? 开龙跨出一步,昂头大喝道:“求陛下让开龙率兵,将此箭主人杀于马下!” 封旗不允,咬牙切齿道:“此人要害夏尔,又伤夜寻,我要亲自把他千刀万剐。” 他一生威严,此刻发怒,眼中隐隐带着火光,胆小的人已经吓得噤若寒蝉,连不怕死如开龙,看见封旗眼中恨意,也不禁一怔,不再力争。 第三十九章 大战,很快展开。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封旗在大军休息一天后就决定进攻敌营。想到夜寻也许就在不远的地方奄奄一息,令封旗的神经紧绷得象快断掉的钢丝。 清晨,达也门前的平原忽然刮起奇异的狂风,仿佛预告着决战的来临。一队接着一队,连绵如山的骑兵缓缓移动,以训练有素的队形,向淙亢国的大营靠近。 封旗的王旗飘扬在最前端,如同天神般威武的王,骑在披上辉煌盔甲的宝马上,身边追随着一排大将。演薛和开龙,也精神奕奕地跟在后面。 集合了帝朗司大陆三十六族的力量,正式以对抗的阵容出现在淙亢大军面前。威严的阵势和一往无回的沉重,使在入侵以来不断取得胜利果实的淙亢兵也开始战栗。 自从封旗建立帝朗司帝国,宣布索尔族凌驾于其他种族之上后,这样的各族团结的情形还是第一次出现。 淙亢大营也严阵以待,迎风竖立淙亢国的王旗,与封旗的帝朗司王旗遥遥相对,摆出最后一战的架式。 两军对阵的时刻,终于来临。 狂风肆无忌惮地呼啸于两军中,拉扯着在空中无力挣扎的旗帜,象随时可以将持旗的士兵也一起带着拔地而起。一眼看去,从中间分明的空地下去,是延续到后无法看得清楚的人头。虽然人数众多,却被这沉重的气氛压制着,没有人发出声音。每个人的眼睛,都不由看着自己的统帅,只要他手中的宝剑一挥,就是拼命的时候。 心脏开始渐渐加快,似乎感受到即将满满溢在鼻尖的死亡味道。 演薛勒住马头,凝视前方的封旗,心潮澎湃。 封旗就站在大军的最前方,突出的位置和头顶上飘扬的王旗,凸现出他无人可比的气势。他的从容沉着,和冷淡中散发出来的强大自信,令每一个帝朗司人为自己的王折腰感叹。 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王者啊。演薛真心地臣服着,却神色黯然地想起了昨晚的谈话…… 在军事会议结束后,演薛被封旗单独召见。 “演薛,你觉得明天胜算如何?”封旗辟头问的就是这句。 “以王的实力,淙亢军毫无胜算。” “是吗?”封旗英俊的脸庞出现一丝自豪的笑容,随即消散,他忽然落寞地叹气:“如果没有顾虑,我确实必胜。” 封旗的顾虑,自然是夜寻和夏尔。 对于这个用军的大忌,演薛无法提出建议。夏尔也就算了,夜寻却是一起从平等军出来的好兄弟。但通常在这个时刻,作为主帅的人必须强硬地将所有私情砍断。因为战争中,他的决定牵掣着整个大军的安危。 以封旗的刚毅和骇人的战绩,居然也到了不能狠下心肠舍弃两人的地步。演薛为自己刚刚开始付出忠心的王担忧着。 安静的淙亢军前阵,队形出现忽然变幻。微小的躁动从后及前,最前的一排忽然分开来,涌出数十名淙亢王家侍卫。 天梦,全副武装地骑在战马上,出现在封旗面前。虽然是一介女流,却丝毫没有露出面对帝朗司最著名帝王的惧态,反而唇边带笑地打量着封旗。 对着意料不到这般英勇的帝朗司王和帝朗司大军,淙亢军已经有点胆怯。天梦的出现,不啻于给淙亢兵们打了一阵强心剂。淙亢国众人见自己的王妃如此勇敢,而且不顾自己身孕亲自出阵与帝朗司王对垒,都发出一阵阵兴奋的叫声。十余万人的欢呼掺和在一起,连大地都被震得微颤。 面对这个变化,原本安静肃立的帝朗司大军开始微微躁动起来。封旗遥遥盯着天梦,冷笑一声,忽然缓缓举手。 无与伦比的帝王气势在此刻显现出来,仿佛理所当然被天下人臣服般的封旗,不过只是将手在空气中挥动一下,象在一个最适合的地方传达一项简单的指令般,就令帝朗司大军神奇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心悦诚服地屏息等待着他的下一个命令。这样的情绪,居然也感染到对面的淙亢军,使不断欢呼的淙亢军渐渐安静下来。 “天梦,你是帝朗司的一份子,为什么背叛帝朗司,带领淙亢国使帝朗司生灵涂炭?” 封旗低沉的嗓音,用不高的声调缓缓说出责问,让所有站在前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天梦冷冷瞪着封旗,怒火烧上心头,用宝剑远远指着封旗道: “封旗,不要妄用帝朗司的名义。你们索尔族欺压我们这些弱族多年,我带人推翻你的暴政,有什么不对?” “不错,我是暴政。”封旗毫不在意地承认: “但是今天的帝朗司,已经没有一族凌驾于另一族上的事情。我曾在大军面前断箭为誓,从此以后帝朗司各族平等。而你呢?带领淙亢国屠杀帝朗司平民,杀戮无数,难道还以为自己是帝朗司的救星?” 天梦一愣。封旗颁令帝朗司各族平等的事她只大略听闻,觉得并不可信。而淙亢国屠杀平民,是原淙亢王的指令,意图尽量减少帝朗司的人口,将帝朗司大陆占为己有。此时此刻,当然无法作出解释。 封旗见天梦一时无言,又凛然道: “你带领这些淙亢兵远来,又能带多少人回去?为了你的野心,他们有多少要死在这一片土地?看看我的大军吧!” 封旗勒马侧身,向后一指,赫赫帝朗司大军屹然入目。人人战心高涨,枪锋刀利,当即打击淙亢兵的军心。 夜闯敌营,大杀四方的事迹已经让淙亢兵对这位无敌的帝朗司王心寒。 封旗显出征战多年的豪勇气概,大喝道:“与我的大军对垒,这里所有的淙亢兵,将永远倒在这片土地上!” 宣言一样的吼声,掀起如山洪爆发般的呼应。全军高举着武器为自己的王欢呼。 “封旗陛下!封旗陛下!” 群情激动的吼声,分外衬托出淙亢兵苍白的脸色。 天梦嘴角泛笑,平心静气待帝朗司的欢呼渐渐平缓,抬头直望封旗。两道锐利的目光,发出远远胜于兵刃交碰的光刺,交错在一起。 “封旗,你看看这是什么?”天梦用她清脆的声音笑了起来,举手潇洒一招。 身后的淙亢军早有准备,立即让开一道足以四马并行的通道。 帝朗司众人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这一处来。 一个高立的活动木台,被数十个淙亢兵推了出来,在通道中由远及近,停在天梦的身边。在木台的顶端,高高绑着一人,形色憔悴,长长银发散落两肩,脸色苍白。 封旗一见,立即顿在当地,揪心般疼痛起来。 “夏尔将军!”身后的将领大声喊了起来。 “是羽圆将军!他受伤了?” 夏尔,带着浑身的伤,被捆在高台之上。美丽的凤目微微闭上,象经受不住长期的折磨,露出支撑不住的衰态。 夏尔,我的夏尔…… 四肢的血液开始叫嚣般沸腾起来,涌到封旗的心脏,将它朝不同的方向拉扯,分割。封旗持剑的手,紧紧嵌入剑柄,似乎要把剑捏成粉末般用力。 沉默的封旗更增添让人恐惧的威严,忽然变得幽黑深邃的眼睛如同深潭一样死死盯着天梦。天梦一声命令,数百精兵立即团团围绕在木台旁,拔剑护卫,以防封旗出手夺人。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封旗的反应。 “天梦,夜寻何在?”终于,封旗平静地发问。 天梦原以为封旗一见夏尔,必然阵脚大乱,闻言脸色变道:“你问夜寻为何?还是关心一下你的羽圆将军吧。” 封旗听了天梦回答,忽然闭目微笑,良久才道:“感谢上天,还活着。伤势……应该不久就会痊愈吧?到底是小日族的紫眸王子啊。” 天梦笑意尽去,没想到一句话就透出夜寻的消息,这封旗真不可小看,当下咬着银牙喝道: “封旗!你最好立即下马投降,否则,我将夏尔烧死在你面前。” 帝朗司军顿时大哗。哪有王为了臣子而在阵前下马受死的?这绿妃真是昏了头了。虽然夏尔将军重要非常,但……这不可能。 封旗摆手,制止所有的喧哗。他不作声,抬头远远望着高台上的夏尔,神色满是怜爱,仿佛正用目光一遍一遍抚摸着心爱的人儿。 演薛满心惶恐,看见封旗矫健的马上背影,昨夜与封旗私谈的话,又回荡在脑里…… “夜寻和夏尔,都是本王的爱人。” “王万万不能为了私情而不顾军情。” “难道我能忍心让他们留在淙亢军手中不顾?大战一开,他们必定先遭毒手,夜寻还有天梦照顾,可夏尔定无生机。” “决战就在眼前,请王决断。” “我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淙亢人伤害他们。如果他们都去了,我的生命又何必留下?这么多年,这样的滋味不想再尝试。” 封旗终于下了决心,转身盯着演薛: “明日,我若身死,由你负责统帅大军,继续决战,直到将淙亢人赶出帝朗司。” 演薛大惊:“我?我怎么可以……” “索尔族根深蒂固,势力庞大,要守住各族平等的誓言,就要选一个非索尔族的王。你的谋略心胸,在他族已算佼佼。我会暗里命令心腹将领,助你掌握兵权。若我明日出了事故,你要利用哀兵之势,取得胜利。” 演薛仰头望着封旗的侧脸,轻颤道:“王……竟然是打算徇情?可是,这样又有何益?”他激动得不顾是在君王面前,大声吼了起来。 “确实无用。”封旗对演薛的激动不以为意,遥看远处点点星火: “明日的决战,天梦一定会利用夏尔要挟。我没有办法把夏尔救回来,而对于天梦来讲,无论我是否答应条件,她都会把有实力威胁淙亢军的夏尔除掉。” “王明知夏尔将军必死,应该不再顾虑,发兵攻陷敌营,为夏尔将军报仇,而不是自己一同送掉性命。” “是么?”封旗蓦然低头,沉默片刻后淡淡一笑:“我只是想,这么多年的亏欠。让夏尔在死前倚靠在我的怀里,他会幸福一点吧。” 深情得几近失去理智的话,让演薛呆住了。 王,真的只为了让夏尔死前的一点轻微感觉,而舍弃生命? 演薛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封旗,那在颠峰上孤寂落寞的背影,此刻还是挺立如标枪般。真的会在两军阵前下马送死?想不到居然也会有一天如此为封旗的安危焦虑。 无数双眼睛仰望着帝朗司的王。封旗冷然的气势间散发的怜爱和不舍,撼动所有帝朗司士兵的心。 “封旗!你决定如何?”天梦针一样的声音刺破空气,逆风而来。 淙亢军的士兵,将枯草在高台下堆得高高,淋上一桶桶火油。 决定…… “慢!” 淙亢国后方传来阻声。由于失血而显得苍白的俊美面孔,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伤口的扯动令夜寻捂着伤口痛苦地咳嗽,血丝顺着嘴角逸了出来。 天梦愣了一愣,着急道:“夜寻,你重伤未愈,为什么来这里?” 是夜寻!封旗眼里隐隐闪动渴望的光芒。心急速跳动,是夜寻。心上的小人儿啊,苍白的脸色可是因为那支可恶的暗箭? 夜寻没有转头望封旗,他抬头,幽幽看着天梦:“天梦……要杀夏尔和封旗吗?”凄凉的语气,溢出绝望的味道。 心无来由地一颤,天梦握剑的手微微一震,带着解释般的为难:“夜寻,那个是封旗啊,你忘了吗?你所受的痛苦煎熬。” “天梦,真的要杀他们吗?”夜寻的视线越过严阵以待的淙亢军,寻找到夏尔所在,片刻木然后,又缓缓移动,与封旗的视线碰撞在一起。 “杀了他们,你的痛苦才能结束。” “不错,杀了他们,我再也不必痛苦。”夜寻轻轻道:“因为我不会独自活在世上。从此以后,我也不想再欺骗自己的心。” 不再欺骗自己的心…… 往事,无声无息掩上心头。达也门那清澈的池塘边上,盛开的梅林……还有王宫中,即使在严冬也荡漾热气的帝朗司湖。封旗戏谑着,将帝朗司湖第一美景的桂冠,转而戴在他的头上;夏尔却在漆黑的夜空下,拥抱着他狂奔而去…… 忘记了是在一触即发的战场上,忘记了耳边呼啸的狂风,全心全意倾听心里的点滴声音。夜寻叹着气,徐徐用清朗的嗓音,唱出小时候天梦最喜欢在枕边唱的一句小曲: “爱神至此,山中灵,为何不躲……” 夜寻虽然重伤,歌声却优美之至,缓缓轻唱,神色哀怨中沾了半分无悔的决断。他容貌本就无人能及,此刻深情尽露,目中满满是对封旗夏尔的眷念。两军数十万人皆屏息细听,都觉打搅这天地间难得的美景,是一种亵渎的罪过。 爱神至此,山中灵,为何不躲…… 封旗心中一阵苦尽甘来的心酸,虎目几乎掉下泪来。 “不要唱了!”天梦忽然尖叫着停止一切,她不忍再看伤心绝望的夜寻,狠狠去瞪对面马上的封旗: “他只是玩弄你,夜寻,封旗从没有爱上你。他喜欢的是夏尔,不是你!” 夜寻停止歌唱,转头痴痴地看着封旗。有生以来第一次,毫不掩饰对封旗的爱意,也不回避封旗眼里的渴望,直视封旗。 “是么?”夜寻问。 封旗无言。 同时爱上两个人是不能被原谅的,是么?所有痛苦盘旋在一切之上,吞噬原本该降临的幸福。爱上夏尔又不肯放开你的我,原来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们。 让你们受伤的不止是身体,还有心。如今,要把命也一起陪上?不能否认,当我听见你要与我和夏尔同死时,心里溢满的,居然是幸福的感觉。 请原谅我的自私吧…… 不能让他们把夜寻也带到天国,要想个办法让夜寻对他们死心。天梦抬头望望高台上的夏尔,忽然扬声道: “封旗,为了夜寻,给你一个机会。我现在以淙亢国王妃,未来淙亢王之母的名义放弃征服帝朗司。只要你下马,单独来到我的阵前。你可以选择带走夜寻,或带走夏尔,重新做你的帝朗司王。” 各族已经平等,而身为绿妃的天梦,决定利用此刻的机会把也许无法控制的天性嗜杀的淙亢兵领回本国。 先解决封旗,再与帝朗司大军决战一场,趁帝朗司元气未复的时机,带上战利品撤退,无论从哪方面说,都算不错的安排。 但在此之前,必须先解决封旗。帝朗司的王,确实有能力将侵略他土地的淙亢军一个不留追杀。 “不,这太残忍了!”夜寻出言反对。 天梦微笑:“夜寻,你既然相信封旗爱你,那你就看看他的选择吧。” 夜寻的眼睛,转到封旗处。封旗坚毅的脸,没有露出痛苦神色,反而从容地对夜寻一笑: “夜寻,我是爱你的。无论你相信与否,我爱你,远远胜过我的生命。” 瞬间的笑容,俊美得如同忽临人间的天神。 夜寻失神,睁着不间断闪烁亮光的眼眸,深洋般的爱在其中翻滚波浪。 在帝朗司众人的抽气声中,封旗翻身下马。 演薛飞扑阻拦:“王,那明明是诈兵之计……” 封旗将手中的宝剑,交到演薛手中,眼中的含义,尽在不言中。演薛犹拿着宝剑发呆,封旗已经抬腿。 沉稳的身影,一步一步向淙亢军走去。仅仅独自一人,就牵制了整个淙亢军的气势,每一人都突如其来地想起,他手下的夏尔,也曾经独自一人,杀向淙亢国的大军都是为了心爱的人,才同样具有令世人折服的气概。 值得所有人臣服的王…… 封旗稳步走到夜寻面前,看着怔怔的夜寻,双臂一伸,将夜寻拥在怀中。 听啊,血在歌唱,奔腾在四肢,咆哮在五脏。天神啊,我能听见他的心灵,不再对我紧闭,从此以后,我的心声将有人倾听,我的世界不再荒芜…… 夜寻若有所失地被封旗拥抱在怀里,许久,才勉强抬头:“封旗,天梦她不会遵守……” 下一刻,封旗松开了双臂,他端详着夜寻熟悉的轮廓。无数次,用身体感受的娇媚,动人依然。 “带着爱我的心,带着爱夏尔的心,存在于世上吧。”封旗低头,轻吻:“我的爱……” 唇边还带着微热,夜寻看着封旗转身。高大的背影,述说着毫无余地的果断和坚决,洋溢着最后一分的幸福充实。 众人惊呼下,封旗走到高台下。火油呛鼻的气味飘荡在空气中,被封旗无畏的姿态所惮,守卫高台的淙亢兵抓着武器连退几步。 我来了,夏尔…… 千万人的注目下,登上高台。这被枯草火油围绕,一点燃就会成为葬身之地的高台,在封旗眼中,居然若摘取幸福的云梯。他的神情宛如要去拜会仰慕的天上仙子,庄严无比,期待无比。 多年,你的身影一直缠绕在此我的心。 如果爱上两个人是罪过,请让我拥抱着你赎罪。绝对不愿意,再让你孤寂着承受,如当年,将你独自驱赶到达也门。 呼啸的狂风中,封旗登上最高的地方。 半昏迷的夏尔,双腕缚于木架上。封旗靠近的刹那,仿佛听到呼唤般,夏尔挣扎着醒来。 “陛下?”夏尔一怔,随即担忧万分:“陛下为何在此?你……” 封旗解开夏尔手上的绳索,将夏尔横抱在怀中。 “夏尔,再不要怀疑,我有多爱你。”前垂的黑发飘在额前,君王的眼睛发出魔魅的光。封旗唇边忽绽笑意: “我愿为你而死,只求你不再独自伤心。” “陛下……” “叫我封旗。” “封旗……” “即使是哭泣,也有我陪伴在身边,不是你的愿望么?” “封旗……” “看,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们,帝朗司的王封旗,和帝朗司的第一名将夏尔,这将是帝朗司大地上永世不灭的神话。” “可……可夜寻……我们要扔下他……” 夜寻,就站在高台下。他优美的身躯颤抖着,静静仰望两人的眼眸,已经转成暗红。 封旗叹气:“让我们,一起思念着夜寻而去吧。” 高台下,天梦举起芊芊玉手:“点火!” 战将最注重信诺,虽然知道天梦必然食言,但此言一出,还是人人侧目,连不少淙亢将领脸上也出现不自在的神色。 “慢!”夜寻昂头高声问:“天梦,你答应封旗选择一人,可以离去,为何食言?” 天梦爱怜地端详夜寻,叹气:“傻夜寻,封旗爱的不是你,他选了夏尔,何必再为他伤心?我又怎能让他平安离去?” 绿妃失信!她要烧死王!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还是无法接受。 对面的帝朗司大军鼓噪起来,决战在即。 “点火!”天梦发令。 “不!”夜寻狂吼。 持着火把的淙亢兵,却犹豫起来。虽然是敌国的王和将军,但这样精彩深情的人物,真要付之一炬活活烧死?真把他们烧死,淙亢军面对失去王而疯狂的帝朗司大军,能取得胜利吗? “点火!”天梦看着帝朗司大军的进逼,焦躁起来,干脆策马冲到持火把的淙亢兵旁,一鞭将淙亢兵打翻,取过火把,决定亲自点燃草堆。 扔下火把的一刻,眼前刀光忽然一闪。夜寻挺胸挡在马前,手中,居然持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剑。 “夜寻,你要杀我?” 夜寻微微摇头,忽然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反手将剑架在自己项上:“天梦,你变了,我也变了。我不对你失望,请你也不要对我失望。” 他一字一顿轻道: “我已经爱上他们。不是封旗或夏尔,而是封旗和夏尔。无论少了哪一个,我都不想再生存。” “你疯了吗?”天梦尖声大叫,手中的火把却没有勇气扔下。 局势忽然停滞,定格在瞬间。所有人都在等着事情发展,这个时候,任何轻举妄动都是不智的。 可是有人轻举妄动了。一声高昂的马嘶,接着是马蹄踏在黄土上急促的蹄声。单人双骑,此人手中还牵着另一匹骏马,从淙亢军后方冲了上来,淙亢兵人人都全神贯注注意着前面帝朗司军的动向,措手间无人能拦住这不速之客攻到高台下。 “封旗,快跳!” 高声大吼的,竟然是封旗夜寻的师父素堂。他因为是夜寻的师父,一直被极有礼貌地软禁在淙亢营中,关键时刻,那些派去看守的淙亢兵如何是素堂的对手,被他看准最好的时机冲了出来。 封旗绝境处忽得生机,欣喜若狂,抱着夏尔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刚好坐到素堂带来的另一匹马上。那马儿是素堂从淙亢王族专用的军马里精挑出来的,受封旗抱着夏尔高处落下的千钧之力,居然没有倒地,还抬起前蹄高嘶一声,似乎激起无限斗志。 “抓住帝朗司王!抓住帝朗司王!” 看见封旗逃下高台,围在四周的淙亢兵纷纷叫嚣着举起武器。但封旗神勇之态早入人心,谁敢当真到他面前阻拦。众人被他们痴情感动,统帅天梦当众食言,此刻又没有发令追杀,更是无人冒死向前。 天梦眼睛盯着夜寻不能动弹,听见封旗逃脱,心内大焦,她知道这小王子性格倔强之至,此刻转头下令围杀两人,只怕夜寻立即就对着自己胸膛毫不留情一刀刺下。她数年苦苦征战,带淙亢兵侵略帝朗司,说到底都是为了夜寻,怎肯让夜寻死在面前。 犹豫间,封旗已经抱着夏尔策马几乎冲出淙亢军包围。帝朗司大军早精神大震,迅速迎了上来,演薛一马当先,破入敌阵,高喊: “陛下接剑!” 封旗交予他的宝剑在空中划个漂亮的弧形,朝封旗飞去。 封旗一剑在手,更无人敢拦截,马匹到处,淙亢兵居然无声让出一条空道。让敌国的王如此安然无恙凭一人之力出己方大阵,真是从古到今没有见过的奇事。 封旗冲出,与帝朗司大军会合在一起。君王之姿,无双豪态。轰天的欢呼,带着帝朗司人的自豪响遍平原。 忽然,高昂的男声穿越众人的呼唤。 “封旗!” 封旗震动一下,抱着夏尔忽然勒马,转过方向,对着夜寻。 “夜寻,我们已平安,将剑放下。”封旗镇定地劝道。 夏尔在封旗怀中张目,他受伤甚重,浑浑噩噩,忽睡忽醒,只感觉封旗紧紧搂抱着他前冲后挪,不曾放手。此刻发现前方的夜寻手中持剑对着胸膛,立即大震。这才知道为什么封旗可以带着自己逃出淙亢阵中。 “夜寻!”夏尔美目猛睁,挣扎着要坐起,被封旗按在怀里。 “放下剑吧……”封旗叹息。 夜寻看看前后,两方大军不下数十万,涌涌立于平原。只要这个纠纷一解,立即就是血肉横飞的决战。 封旗,夏尔,天梦…… “要我放剑,有两个条件。”夜寻晶莹的眼睛环视一周,冷然道:“第一,双方罢兵,淙亢国退回故地,帝朗司不发追兵。” 全军寂静。没有人愿远离妻儿,将性命留在沙场。 “不行!”大吼的不是天梦,也不是封旗,居然是涨红脸的开龙:“那演水的仇怎么办?” 双方刚刚稍微放松的兵器,立即又被紧紧攥在手中。 天梦冷冷道:“走豹妄自发箭,重伤夜寻,已经被我处死。平等军屠营,是走豹擅自决定,我本待收复平等军为己用的。” 走豹依仗自己的功绩,对身为王妃的天梦处处怠慢,此次不过给了天梦一个铲除他的借口。否则回到淙亢国本土,要杀他就更难。为了腹中儿子未来统一的王权,任何牺牲都是应该的。 夜寻目视天梦,柔声道:“天梦,帝朗司军力强盛,封旗天生将帅之才,淙亢国是无法侵占帝朗司的,何必多伤人命,消耗淙亢的国力?” 天梦低头不语,霍然转身对着淙亢国众人,高声问:“你们都听见了,你们决定如何?”她连问三声,全军静默,无人回答。 天梦叹气,转头道:“你都看见了,淙亢国征战多年,兵士已经战心溃散,今天见了封旗的大军……”咬牙道:“好,我退。” 回头目视淙亢士兵,居然脸上都隐隐带了即将回到故乡的喜意,不由叹息这数年的执着忍受。 夜寻的目光移到封旗处:“封旗,淙亢国已经决定罢兵回乡,你呢?” 封旗低头看看夏尔,抬头一笑:“如你所愿。” 本来要决战的两方,居然肯和解,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却又实在荒唐得有理。这样的情形,怎么适合继续打下去? 两军刚缓和下来的心还不及安抚,夜寻的声调忽然拔高:“第二……” 若有感应般,封旗和怀中的夏尔,忽然紧张地睁大了眼睛。 果然,夜寻缓缓开口:“从此以后,不许你两人再来找我,也不许你们派人打探我的下落。” 夏尔嘶哑着开口:“夜寻,你要到哪里去?” “夜寻,刚刚舍你而取夏尔,是形势所迫,不要这样惩罚我!”封旗大吼,策马靠近。 夜寻手中的剑一晃,忽然刺入三分。天梦惊呼一声,封旗生生勒马停下,不敢前行。 “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夜寻轻问。 “我……”封旗紧握缰绳,身形不断轻颤,唇边居然逸出鲜血。 “答应。”回答夜寻的,是夏尔。封旗低头,对上夏尔悲伤的眼睛。 “陛下说过,即使流泪,只要有陛下陪在身边,也是幸福。”夏尔咬牙道:“爱上两个人的罪,还是要赎的。” “爱上两个人,是罪么?”封旗深沉地望着夜寻,问:“夜寻,你真的要离开?宁愿一生痛苦,也不愿承认自己的心?” 夜寻忽然剧烈地颤抖,用不成声的音调答道:“对,我要离开。” 一生一世,不再被悲伤的感情左右。此刻,我的心还在潺潺流血,为了你停止拥抱我,走向高台时的决断和刚毅。 两双激荡着心碎色彩的眼睛,齐齐射向夜寻,如坚韧的网,将他瞬间包围起来。刹那间,居然能如此深刻地同时体会封旗和夏尔的失望悲伤。夜寻对这无声的折磨露出忍耐不住的痛苦,摇晃着头大吼起来: “不要看我,你们走!快走!”过度的激动,使手中的剑失去平衡,在胸膛上划出更多的伤痕。 封旗久久凝视着夜寻,由于用力而使抓着缰绳的手指清楚地现出关节。夏尔伸手,紧紧捏着封旗的前襟,道:“陛下,我们走!” 最后的一个字,简直是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来般。 “走?”封旗抱紧怀里的夏尔,长长叹气:“做错的事情,是永远不可以奢望原谅的,对么?” 眼前,那曾在寝宫中哭叫挣扎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同时聪明的,用最残忍的方法报复了仇人。 爱上人的心啊,是最容易碎的。 怀里的,却是另一半的心。 “我们走。” 清冷的声音随着高举的手发出号令。帝朗司的众人仿佛也感应到王的落寞,无声地转身。手中的武器,已经低垂。他们伟大的王,保住了疆土,却失去了一半的生命。 封旗!夏尔! 看着他们转身,夜寻暗红的眼眸忽然转为惊人的紫色。岩浆一样的液体冲击上胸口,带动身躯无法抑止的剧震,象生命中的所有被人在一刻中完全取走。 不对!是我要离开他们的啊。不想这样继续下去痛苦的爱,痛苦的思念,痛苦的担忧和执着。 我是爱着他们的,却已经不想再承受这样的痛苦。 让我了断吧。 紫色眼眸怔怔望着远去的背影,忽然感觉喉咙一阵刺痛。两个有着血的联系的人终于离开,仿佛为了表示这悲壮的决裂,鲜血从夜寻的口中涌出,瞬间染红了前襟。一直强撑站立的身躯,终于摇晃着倒下。 “夜寻!”天梦发出凄惨的哀叫,冲到夜寻身边。 “夜寻?”听见天梦的哭叫,夏尔挣扎着在封旗怀里坐起,被封旗坚定地按下。 夏尔担忧地抬头:“陛下?” 封旗驾着马,直直望着前方:“不要回头。”按夜寻的意愿承受最痛的决定,也许,算了一种微小的补偿吧? 狂风中,帝朗司的大军,远去。 同日,淙亢国大军,撤退。 终曲 淙亢国的侵略,已经成了往事,却带给帝朗司很大的改变。其中之一,就是在战后,封旗正式实现了各族平等的诺言,在朝廷和军队中开始重用他族有能力的年轻人。 王宫中的男宠,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被全数放出。 帝朗司比以前更富饶更令人向往。 可是,每个人都可以看得出,他们伟大的王并不快乐,政务成为他逃避的工具。在没有公务处理时,封旗陛下会怔怔望着帝朗司湖。 而俊美的,已经被封旗承认地位的夏尔将军,也面临同样的困扰。 只有当他们拥抱在一起时,才能绽放出瞬间让人目眩的幸福,使旁观者也尝到甜蜜的滋味。但这样的时光总是消逝得很快,就象有某件难以说明的隐患藏在两人的心底,令他们无法将心灵沉浸在应得的快乐中。 思念,成了一种折磨人的痛苦。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不是已经觉察到自己心中的爱了吗?”双手紧紧拥抱着夏尔,封旗喃喃自语。 “就是因为真实地觉察,所以不能原谅自己吧。” 封旗叹气:“真想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夏尔微笑着撩动银色的长发:“现在的夜寻,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没有人能欺负。陛下不必担心。” “夏尔,说了多少次,独处的时候叫我封旗。” “为什么不能叫陛下?我爱上的,是天下无敌的王。” 封旗长臂一伸,扣住夏尔的腰:“有时候我真不懂,你是爱我,还是崇拜我。” “爱和崇拜可以并存吧,”夏尔靠在封旗肩上,眼里透出凝思的光:“就象我和夜寻,可以在陛下的心里并存一样。” 同样尝试过紫眸之血的心渐渐靠在一起,以相同的频率跳动着。 “你在思念他?” “你也在思念他。” “真想派人去打探他的消息,把他抓回来,用金子做的锁链紧紧绑起,永远不能离开。” “不愧是陛下啊,还是与从前无异。可惜我们答应了从此不再找他的。” “那是你答应了,我可没有。” 夏尔笑容一滞,无声地别过头去。封旗惊觉,用粗糙的手掌抚摸夏尔的脸:“夏尔,是我失言。我知道,你和我一样痛苦……” “三人相爱的罪,要用多少痛苦偿还?”夏尔抬头盯着封旗,蓦然灿烂一笑,伸手搂住封旗的脖子道: “陛下,拥抱我吧,让我们一起流下的汗水,呼唤夜寻。” 毫不犹豫接收夏尔的邀请,封旗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在失去夜寻之外感觉到甜蜜的滋味,他索性狂放地将夏尔打横抱起,长声笑道: “今夜我们就让帝朗司湖,倾听我们的思念吧。” 豪气大发地移动脚步,跨向帝朗司湖的方向。 晚风徐来,夜色迷人…… 目光触及帝朗司湖缥缈的热雾,封旗全身大震,顿时动弹不得。躺在他臂中正微笑着享受难得一刻的夏尔机警地立即跳起。 丹凤美目,立即在下一秒不敢置信地睁大。 “夜寻?”长而细的手指,立即紧紧拽住自己的前襟,象要掩住自己要跳出胸膛的心。 月光下,帝朗司湖不断散发一丝一丝迷梦般的热气,在这寂静的雾中,帝朗司湖的中央,此刻却隐约可见一个颀长的身影。 水珠从黑色的发梢缓缓滴落,俊美的侧脸,仿佛水之神坻忽然降临。 “夜寻?”连封旗也失去了一向的从容镇定,无法相信地瞪着前方。 热血,骤然冲击上心头,如惊涛拍岸。奔腾着欢呼着的每一滴血液,在五脏六腑中流窜,向所有的一切用最狂烈的方式致敬。 时间在最激荡的一秒内,停顿了。 仿佛经过了久远的年代,如石化的仙子得到重生般令人欲哭无泪的喜悦,水中的男子,终于静静转过头来,绝美容颜绽放出一个无与伦比的动人笑容。 “我对自己说,如果你们今夜双双到帝朗司湖来,那么就证明上天要我们在一起。” 封旗和夏尔犹惊呆当场,不敢稍微动弹,生怕将眼前美丽的梦境打碎。 看见他们的反应,夜寻笑得更加灿烂:“我说了不许你们找我,可没有说我不能来找你们。” 眼前笑颜如花,晃动在眼前。 终于,封旗和夏尔双双大叫一声,扑入温热的湖水中,激动地搂住湖中比幻想更难以留下的身影。泪水,刹时迷朦了眼睛。 同样的狂喜和伤痛后的感触,在三人心中掀起滔天大浪。 “你回来了!我的夜寻……”夏尔将夜寻百般怜爱地搂在怀里。 封旗紧紧抿唇,大手一伸,将面前两人一同抱在臂中,再不肯放手。 夜寻眼中晶亮,朝夏尔一笑,又抬头挑衅地看封旗一眼,最终红着脸低头,轻声道: “我发现,无尽的思念,比承认自己爱上不应该爱上两个人的痛苦,要难以忍受得多呢。” 思念…… “爱上两个人,是罪吗?” “即使是流着眼泪赎罪,只要有你们在身边,也是幸福的吧?” 带着承受上天惩罚的觉悟,互相依偎的三人,将成为帝朗司这片辽阔的大陆上,永远不灭的神话。 (感谢老天,终于结束,而且是3p,我想大家不会都过来对付我了吧。其实真想把封旗和夏尔烧死的,唉,弄的心肠还是太软了点……) 血之帝国 帝朗司,这个伟大的帝国,用鲜血铸造而成。 鲜血是帝朗司最明媚的颜色,三十六个种族的血,高傲的贵族、卑贱的奴隶、高瞻远瞩的智才、粗鄙短视的莽汉,无一例外。 第一眼见到高高在上的封旗王子时,夏尔已经知道,他会成为一位噬血的君王。 比成年人还充满威势地坐在高垒的软垫上悠闲地喝着血红色的葡萄酒,封旗的动作在夏尔眼里,永远呈现完美的力量。 夏尔知道自己是幸运的,能坐在封旗王子的身边,比任何臣子都更靠近他未来的王。他的心跳总跟随封旗的呼吸,他的视线被封旗深深吸引,当他第一次被允许接近封旗,夏尔已经毫无抵抗力地发现,假如失去封旗的注视,他将窒息而死。 「你有一双叫人心疼的眼睛啊,夏尔。」懒洋洋地说出这话时,封旗正搂着父王赏赐的年轻女孩在灌酒。 夏尔不知道,封旗是否明白这话里惊心动魄的含义。他微笑着,用垂在脸侧的银色长发掩饰自己的表情。王子,他的王子只是无动于衷地、用漫不经心的语言挑起他一次又一次无力的心跳。 索尔族的王宫里,总有太多美人,太多芬芳的年轻身体。夏尔仰头饮下身边美女双手递上的酒,在凝视着封旗纵情亲吻怀中美人的时候,感觉苦涩的滋味顺着喉头而下。 无情而善于戏弄人心的王子。 只有偶尔当视线碰上,夏尔会恍如隔世地发现封旗眼中异样的波动,那双老鹰般令最老迈的智者也心虚起来的犀利眸子会染上一层朦胧的光芒,柔和得不似封旗所能拥有。 「夏尔也是个美人呢。」只有两人凝视着彼此的瞬间,夏尔才仿佛拨开延绵数里的荆棘,看清封旗总隐藏在心里那一点孤独。 但,总是一闪即逝的。封旗会举着杯,慵懒而危险地勾起唇角,转过头去。 夏尔总为自己的贪心惊讶。他该明白,深深的明白,能靠近封旗,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何况,他还能陪封旗读书、陪封旗练剑。 索尔族的第一美人,拥有银色长发和贵族身份的夏尔,谁都知道,只有他,才是封旗王子身边的第一红人。 而谁都知道,唯一有能力完成几百年来索尔王族最大的心愿,统一帝朗司大陆三十六族的王位继承人,只有封旗王子。 当夏尔为随口戏言的封旗披上红袍,封旗凝视夏尔的次数开始增多。 封旗会在黄昏的王宫后院,打落夏尔手中的长剑后,像雄壮的猎豹般无声无息靠近,用他特有的磁性嗓音低语:「你有很美的唇。」 夏尔在他的目光中,无法握紧手中的剑。 「还有……很美的眼睛。」 耳垂被湿漉的温热包围,夏尔后仰着洁白的颈项,发觉自己无法呼吸。 「很美的……耳垂……」 「啊……王子殿下……」晕黄色的夕阳撒在身上,夏尔鲜有地惊惶失措。 旖旎的梦境,就被他轻微的**,无情的打破。 封旗停止亲吻,松开夏尔的耳垂和握在掌中的腰肢。 「王子殿下……」淡淡吐出这个称呼,封旗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无所适从的夏尔:「王子殿下。」 有一瞬间,夏尔以为听见了封旗的叹息。 可,封旗是不会叹息的,他从不曾叹息。索尔族的王位继承者拥有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意志,他的叹息,等于索尔族的叹息。 封旗无权叹息,虽然,他凝望夏尔的目光沉滞得使人心碎。 王,王,你会成为帝朗司大陆上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君王。 阴郁笼罩天空的清晨,封旗问夏尔:「你会永远跟随我吗,夏尔?」 「我会的,王子殿下。」 「你会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吗?」 「只要这是您的旨意。」 「假如这不是我的旨意呢?」 「那臣……不会做任何违逆殿下旨意的事。」 宫殿内外的空气凝固在剎那。 封旗沉默,牙齿里磨出的话低沉无比:「我不需要。」他昂起头,高傲地俯视即将被他用血染红的大地。 「我不需要……」 用王令得到的伴侣,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会是夏尔。 封旗骄傲地拒绝了夏尔的温顺,就像夏尔温顺地拒绝了封旗的骄傲。 从此后,不再允许放任自己的感情,封旗把自己埋葬在伟大的君王的冢中。 夏尔依然是身边最亲近的人,封旗收回自己的凝视。压抑的血性通过所有人最希望的方向发泄。 十五岁,封旗登上王位。 「随我征战四方吧,夏尔。」 出征的前一天,夏尔被秘密传进王宫深处,上一任王修养的住所。 「夏尔,你将随着你的王征服这片大陆。」已经退位的老索尔王病倒在床:「你的王,将成为帝朗司最伟大的君王。」 夏尔静静跪在床头。 「伟大的王永远是孤独的,明白吗,夏尔?」 「伟大的王,是无法找到足以与他并肩的人的。」 「假如可以找到的话,他将再也不是独一无二的王者。」 老索尔王问:「你认为自己有足以站在他身旁的资格吗?」 「没有人能站在王身旁,」夏尔用没有起伏的语调回答:「臣会永远站在王的身后。」 没有人知道夏尔与老索尔王的约定。 夏尔,他永远不肯和封旗并肩,在战场上,他喜欢冲前,用身躯为封旗开路,或者坠后,远远仰慕他的君王。 他鲜红的披风、温柔的笑容、银色飘逸的长发,拒绝封旗。 骄傲的王聪明的意识到这点,他深深地怨恨着,甚至当他挥剑砍下敌人的头颅时,会想象飞溅到脸上的鲜血属于夏尔。 封旗的尊严被沉默地践踏,封旗的邀请被无情地拒绝。索尔族的王越来越噬血,他的名字能让婴儿停止啼哭,他的战马踏破三十五族的故乡,卷起漫天血花。 「作为我的臣子,用你的残忍取悦我吧。」 「尽情的杀戮,尽情的享受,这是我对你的赏赐。」 剑下,生灵涂炭,十里沉浸着悲歌的枯骨。 索尔族最美丽的红衣将军,跟随着王,蜕变为沙场上令人色变的恶魔。 金银珠宝和希罕的兵器,甚至重要的兵权,毫不吝啬地赏赐给夏尔。封旗无情地看着夏尔澄清的眸子变得如自己般冰冷。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夏尔。」 「我将永远追随您,我的王。」 庆功宴上,当着众臣的面,彼此温柔地碰杯。 这亲近至高无上的王者的虚无荣誉交给你,我的夏尔。 这成就帝朗司大陆最完美基业的重任交给你,我的王。 凝视中,彼此悲叹着心照不宣。 封旗并非毫无破绽,假如真的没有破绽,他永远不会触碰夏尔这道明知道揭开就会痛彻心扉的伤口。 可他揭开了。 征服三十四族的最后一场羽圆大战中,当他看见夏尔在战场上被染红的胸膛时,他不再是至高无上、算无遗策的沈着的王。 惊呼着,他抱住夏尔。 血将夏尔染得如此美丽,像即将飞回天际的神祈。 「不,不!」封旗的怒吼震散敌人的魂魄。 夏尔微微睁开眼睛,那一瞬间他的誓言被鲜血掩盖,他依依不舍的目光勾动封旗坚韧如钢丝的神经。 杀光敌人,大胜的封旗风一般策马,抱着夏尔闯进羽圆大帐。 他揭开了,他不敢触碰的伤口。 别拒绝,别拒绝我。他疯狂地撕开夏尔的战袍,他美丽的银色的鸟儿,被鲜血淋淋压在他的身下。 别拒绝,别拒绝我。 分开白皙的腿,忘记君臣的身份,和我一起遨游。 十指穿过银色的长发,唇追逐到胸前的突起。被撕成碎片的战袍,散落四方。 别拒绝我。 轻吻。 额头、耳际、唇、颈侧……轻重不一、或急或缓地吻, 「夏尔,我的夏尔……」封旗粗暴而温柔地拥抱令夏尔终身难忘。 有生以来,第一次,不加掩饰地暴露自己的内心。 爱我,而不是追随我。 站在我的身旁,而不是身后。 血,从胸膛的伤口涌出,从占据身体的入口处涌出。 「夏尔,夏尔……」 强硬地占据了身下人的呼吸和脉搏,封旗用尽生命的力量祈求地望着夏尔。 别拒绝我。 我不能,用王令换来一个爱人;我不能,用手上的剑,杀戮的手,触摸应该属于我的爱情。 给我,把你的爱完整无缺的给我。 给予与夺取,差了天和地的距离。 夏尔粗重地喘息,他温驯地目光没有片刻离开封旗的脸。我的鲜血,尽情的流淌吧,让这淡淡的腥味,永远留在王的身上。 帝朗司大陆,是鲜血铸造的大陆,这片土地每一寸都因为鲜血的浇灌而肥沃。 我不在乎,即使是用自己的鲜血,我也不在乎。 我的王,我噬血的王,我注定孤独的王。 「王,王……」 拱起腰肢,迎合强大的侵入。夏尔不惜释放自己的媚态,如他吝啬开放自己内心的渴望。 王,王,我发过誓,要永远站在你的身后。 没有人能站在你身旁,我孤独的王。举世无双的功业需要牺牲,牺牲的不仅仅是我,还有你。 我不能,不能和你并肩。 如此地感激,我衷心感激您的邀请,如我如此坚定地,拒绝这个甜蜜的未来。 这是个失败的邀请,羽圆大帐中,鲜血和白浊遗留的过去,随之而来的风光赏赐。 这不过是个失败的邀请。 你我心照不宣。 封旗揭开了伤口,伤口没有愈合,更加鲜血淋淋,红得犹如被他的剑染红的散昆河。 三十五个外族,除了善于隐匿的小日族,已经全部跪倒在年轻的索尔王脚下。封旗高高在上品尝胜利的果实,夏尔站在阶下。 他双手推开的王,离他越来越远,远远站在无人可及的高度,成为万世敬仰的目标。 顶端高处不胜寒,只容一人屹立。 「从今日起,封你为羽圆将军。」封旗终于下旨意:「今夜陪我。」 「谨遵王命。」 他输了。他的爱,只能用王令换来。 自暴自弃的缠绵,心知肚明地,这不是外人所羡慕的宠爱。后宫中被染上污迹的白毯,低声述说其中无人能明白的哀怨。 封旗尽情的掠夺,不甘地发泄。夏尔在身下的柔顺诱惑他,激怒他。 羽圆将军,和帝朗司的王。 刚健有力的长腿,握剑的手腕,充满弹性的腰肢,这叫人感激上天的恩赐,属于封旗,同时又不属于封旗。 「王,王……」意乱情迷的呼唤,红色的唇和细长的凤眼,那似水柔情,属于封旗,同时又不属于封旗。 他不是爱人,他不是臣子,他不是男宠。 只是一个叫王者心碎的美梦,可触不可及的幻象。 不能再扩张的入口再度扩张,紧紧地吸附着我,娇媚地叫嚷着我的,是你吗? 我的名字,是封旗,不是王。 「我最信任的将军,我最忠诚的将军,我索尔族最美的将军……」 肢体交缠着…… 毁了我吧,我甘愿如此。 我是如此害怕,辜负你的期望。我是如此渴望,能站在你的身旁。虽然我深深明白,没人有资格站在你伟岸的身旁。 没有,没有这样的人。 我注定孤独的王,被怯弱的我所伤害的王。 帝朗司最雄伟的王宫建筑成功后的一个月后,王发出最令人震惊的命令。 「驻守达也门去吧。」封旗坐在高高的王位上:「你依然是羽圆将军。」 别留在我的身边。 我无法压抑,要吞没你、撕毁你的愤怒。 帝朗司最伟大的君王,将他最重要的人逐出都城。 「去吧,遥远的达也门,替我守卫帝朗司的军事重镇。」 反正,你不过是索尔族的将军。 反正,你不过是我身下一具温顺的躯壳。 夏尔默默接受调令。 他终于保护了他的君王,他终于保护了他的君王的孤独。没有泪水地接受自己栽种的果实,夏尔独自品尝,那应该永远不会散去的,魂断神伤。 而,这应该永远不会改变的,却改变了。直到遇上夜寻。 夜寻,那个美得像梦一样,倔强地逃离王的世界的人。他不但没有逃离,却把夏尔也牵进了王的世界…… *** 「夏尔!夏尔!你在想什么?」 王宫中敢大胆从背后推他的人只有两个。夏尔从回忆中惊醒,不用回头就抓住了正在背上乱动的手。 「没想什么。」 历练出来的机智在星星一样明亮的眸中转着,身后的人倔强地坚持着:「你一定在想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事。唉,你又有自己的秘密了。」语气掺和了几分故意泄漏的伤感。 明知道是在撒娇,却忍不住回头,宠溺地笑着:「我不过是想……我是一个叛徒呢。」 背叛了,在老索尔王前立下的誓言。 和你一起,毫不心虚地站在王的两侧。 夜寻却笑起来:「背叛封旗那个家伙是应该的事,你再内疚的话,我也会难过的。」已从少年长大成人的身体,已经达到几乎和夏尔同高的程度。每天练武的腰肢再也不是从前像女孩似的不堪一握的幼细了。 夏尔微笑地打量着:「塞西土地丈量的事已经完成了吗?」 「嗯,塞西是个风景很美的地方呢。」坐在夏尔身边,忍不住用指尖绕着美丽的银发:「我刚刚回宫,就听说你已经回来了。达也门的军务处理好了吗?」 「几个暴民,根本不用费什么功夫。我主要是去安抚附近的百姓,让他们知道王视各族平等的政策。」 优美的唇撅起来,不满地蹙眉:「我什么时候也可以带军平乱呢?总是处理土地丈量、地方税收这些事,闷死人了。」 和封旗一样,夏尔是绝对不会答应让夜寻单独领兵的。 聪明地转换话题:「夜寻的武艺最近进步很快啊。」 「嗯,」夜寻欢快地笑起来,像阳光一样照耀得殿内分外明亮。依在夏尔的怀里,明显心怀不轨地在夏尔的肩膀上打圈圈:「该有点奖励吧?」绿色的眼眸闪过狡黠的光芒,虽然已经长大成人,但露出这等楚楚可怜的姿态所散发的中性魅力,足以让对夜寻的美貌习以为常的夏尔也心跳加速。 凤目清醒地半瞇。 「什么样的奖励?」 「我想抱夏尔。」修长的下肢打开,用诱人的姿势将夏尔夹在两腿中,夜寻露出叫夏尔几乎无法拒绝的祈求表情:「非常地、非常地想抱夏尔。」 红色的披风已经被夜寻漫不经心地解下扔在地上,夏尔宠爱地让他为所欲为…… 失神中,夜寻含着白浊的液体,吻上夏尔的唇。 「这是夏尔的味道……」体液渡进口内,在唇角淫糜地滑下一丝。 「真是……太过分了……」不怎么恼火地吐出一句,夏尔疲倦地仰躺。封旗将他抱入怀内,和往日温存之后一样亲密地用下巴摩挲他的银发。 「嗯,该轮到我了。」夜寻忽然探过头。 这下连夏尔也露出惊讶的神色:「你?」 「刚刚只是一次啊。」 「不行。」夏尔摇头,太剧烈了。他毕竟刚刚经过长途跋涉,从达也门回来。 「封旗。」夜寻居然向封旗寻求支持。 「嗯……我也要同时疼爱你。」 又被放置在白毯上,面对两张熟悉的情人的脸,夏尔没有办法真正的反抗。 真是不能放任和宠溺的人啊。不但夜寻,封旗也是。 现在,似乎可以在心里毫无顾忌地说出封旗这个名字了,就像,情人的名字一样。 「夏尔,以后也要让我这样爱你。」 「夜寻已经长大了呢。」一手将清纯的露珠调教成男人的封旗显得宽慰:「掠夺的本性也露出来了。」 「我只想抱夏尔而已。」 「我只想抱你和夏尔而已。」亲密地,和夜寻的红唇交换一个甜甜的吻。 荒淫无道的王。 宠溺情人的将军。 学坏的小日族王子。 end 今夜花会开 第一次感觉自己是伟大的、尊贵的、无与伦比的,在那个初春的清晨。 那个时候,天还是迷朦的一片灰白,露水凝在新发的嫩芽上。王宫的一切还是死板的辉煌,王子,王子!这个叫人讨厌的衔头,那么紧紧黏在身上。每日的无聊奉承从清晨就开始,缠绕着我的、愚昧的人们啊…… 叹息自己的一生要埋没在阿谀和平淡中,叹息在心里不时颤动的一点点的火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世俗吹灭,叹息我的翅膀在展开前已经被折断。 今天,我在叹息中接见又一个被选出来陪伴我读书的贵族少年。 清晨,阳光还躲在厚厚云层后面,烛光却已经暗自羞愧地藏了起来。 于是我见到他。 见到他…… 我当时虽然年少,却已有无数人跪倒在我脚下——因为我是王子,封旗王子。 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如眼前的少年般跪得如此好看。 他跪在我脚下,低垂着头,露出的项颈弯如天鹅。他揉着温柔和坚强的背,伏在我面前。 只是静静伏在我脚下,就已经吸引了我。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夏尔,我叫夏尔,封旗殿下。”动人的嗓音。 夏尔……将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几遍,我说:“夏尔,你抬起头来。” 他很温顺,慢慢抬起头,让我将他看个清楚。 第一眼,那是我与夏尔相望的第一眼。 我与夏尔之间,在漫长的时间的河流中,无数的对视、欢乐、悲痛,叫人连流泪的勇气都要失去的哀伤和绝望,一切的一切,缘于这初望的一眼。 如果在这第一眼,我不曾凝视他的眼睛; 或如果他不曾凝视我的眼睛; 或如果彼此的目光不在电光火石间碰得这么正着…… 谁可以看见这样美丽的眼睛? 那是第一场春雨滴下而凝成的水波,那是魔女用精血附身的宝石,那是……夏尔的眼睛。 多令人感动的眼睛。 我听见露水在绿叶上左右滚动的声音,我听见蚂蚁在土壤中穿梭,风在树梢间低吟。当我听见他轻轻问: “夏尔请求殿下让夏尔随侍在旁,日夜服侍殿下。殿下可肯应允?” “我身边已经有很多侍从,不需要你侍侯。”我冷冷望他。 凤凰的眼睛必定如他般,细长而亮,衬着两道清秀的眉。 “夏尔与殿下的侍从不同。” 他跪在脚下,仰头定定看着我。这么坚决、果毅的神色,我从没有在别人身上看见;这样的渴望和真诚,直到今天都让我感动莫明。他昂然道: “封旗殿下在夏尔心中,是独一无二的,是唯一的王。” 我心猛地一震。 听过许多效忠的誓言,看过太泛滥的慷慨激昂,今天,却为这个比我小上一岁的少年心动。 不错,我当年,也只不过是个无知少年。 “封旗殿下在夏尔心中,是独一无二的,是唯一的王。”他重复。静静望着我,象他知道我,如我必定知道他的心意般。 感激上天赐我夏尔,我在今日月光下依然为此痛哭流涕。 睨视脚下的人,我鼓起气势要挫败某种东西。 可惜,我敌不过他的目光。 封旗王子,一向的孤傲,一向的任性自大,一向的对王位的厌烦,忽然破绽百出。 他的目光对我说,我是伟大的、尊贵的、无与伦比的。 风舞动在他的身旁,荡于我的血脉之中。 我高坐在团团簇起的锦毯中,被仰慕和崇敬包围。第一次知道,被仰慕和崇敬包围的感觉这么激荡人心,不是阿谀奉承,没有希冀权势的讨好巴结。 单纯的,真正的,仰慕,崇敬。 独一无二的封旗。 我是封旗,不依靠王族的血统,仅仅凭靠封旗二字,也可以伟大、尊贵、无与伦比。他的目光如此对我说。 我是王,天生的王。 我应该被世界所景仰,应该让世界颤抖着伏在脚下。 那一天,夏尔对我说:“您是独一无二的。” 那一天,我知道了我自己,我知道封旗是独一无二的,封旗是伟大的、尊贵的、无与伦比的。因为有一个那么高贵、刚毅、英俊、温柔的少年,用如此的目光凝视着我。我知道,他一生,都会用这样的目光追随我。 那一天,我问夏尔道:“什么叫独一无二。” “您就是独一无二。” “如果我踏平帝郎司三十五部族,是否更加独一无二?” 他笑:“无论殿下做何事,请让夏尔伴随左右。” 我欣然向他伸手。 “夏尔,站到我身边来吧……” 从那日起,夏尔就是我的影子。 共读于西窗下,他站在我身旁,为我一页一页掀着书卷。 他温柔的模样,在他拿起宝剑的时候一扫而空。每站在我面前对打,他就象一个真正的勇士,那紧紧握剑的十指,矫健的身形,每一下进攻都显示周密思虑的布置,让我欣赏。 最让我欣赏的,是将他的剑击落的瞬间。那认真严肃的脸忽然又是温柔满面,又惭愧又钦佩地对我道:“夏尔又输了。” 我强忍着不让他看出我同样急促的喘息,微笑不语。 他陪我读书,陪我练剑。 为我穿红衣,柔如春水。 他为我而活…… 可是我呢?我为谁而活? 一年后,我开始扫荡帝郎司。 十六岁的年轻王子,和十五岁的心腹,带着索尔族的勇士,征讨四方。 三十五个部族的人嗤笑我们,他们准备了孩童的木刀等待我们。我们用真正的刀,回应他们的轻视。当血淋淋的人头高挂在他们居住的房屋顶上,脸上的嗤笑已经不翼而飞。 没有人,可以轻视封旗。 我是伟大的、尊贵的、独一无二的! 我们最辉煌的胜利,在羽圆战场上取得。平定最后的残存敌军,象吹熄微风中闪烁的烛火一样。 但我失算,大意招来的结果,是我们轻敌陷于阵中,夏尔中刀。 当夏尔在我左侧轻轻一滞,当他的战马高嘶着人跃起来,当我回头看见阳光下与夏尔外袍一样颜色的触目惊心的鲜血,我忽然发现,这个结果并非我所能接受。 夏尔! “您是独一无二的。”某日的清晨,他跪在我的脚下告诉我一个真理。轻轻的话语,震动我的心灵。 独一无二的…… 我是封旗!伟大的、尊贵的、独一无二的封旗! 我高吼着将他护在胸前,挥刀…… 他靠在我的怀中,轻笑。战场的刀光剑影,全不入他眼。他只依在我胸前,望我的刀,望我的额、望我的眼,淡淡而笑。 敌人的血飞溅在我脸上,他举手,为我拭去。 我所有的所有,在他眼中必定最好,毫无瑕疵。 敌人尸体倒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个接一个…… 在我抱着夏尔回到帅帐前,羽圆这一片土地上已经听不见敌人的呼吸。 我喘气,将夏尔放在帅帐的地毯上,赶走欲进来的军医。 “陛下……”他唤着我,伤口还是流血,却欣慰地望我。 我已经是王,夏尔叫我陛下。但,我还是封旗,封旗还是封旗。 只有封旗,是独一无二的。 “啪!” 我狠狠甩他一巴掌,让他整个偏到一旁。 鲜血,从伤口涌出来,淅淅沥沥滴在地毯上。 他笑着道:“夏尔该死,让陛下担心了。” 嫣红的唇边挂着一丝鲜血,平日美丽的脸被我打得肿了一边。羽圆帅帐中,满是血腥味道。 可是我觉得夏尔好美,从来没有觉得他如此之动人。 我伏身,摸他散落一地的银色长发。 于是开始轻吻。额头、耳际、唇、颈侧……轻重不一、或急或缓地吻,我要听他的声音。 “陛下……”他虚弱地在我耳边唤着。 “闭嘴!”我继续吻,十指穿过银色的长发,唇追逐到胸前的突起。 被撕成碎片的战袍,散落四方。 血,从胸膛的伤口涌出,从我占据他身体的入口处涌出。 鲜红的血啊,请见证这一切…… “陛下……”夏尔在我身下,他蹙眉,微微颤抖的样子,哪里还象刚在战场上砍下千万人头的将军。 夏尔,你是否有资格与我同享这世界? 你是否有资格让我为你而生存? 我的心在问着,随每一下撞击与他呼应。淫靡的**之声充斥帅帐,为什么,我的心里还是一片荒芜? “夏尔,你知道么?” 他半睁着丹凤美目:“呜……陛下……我……我……” “进来吧。”我向他邀请:“到我的世界里来。” 我们之间如此亲密的结合着,我们的汗水已经混在一起,我们相处的无数日夜,共同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请到我的世界里来。 这个陡峭的山峰,是否只有夏尔有资格登上? 让我看你的眼睛,希望可以在里面看见了然,看见理解和欣赏,看见我的世界! 我抚他的额,望入他的眼睛。 水一样颤动的瞳孔啊,里面装载了什么? 我看见仰慕,我看见敬佩,我看见崇敬,我看见深深的爱意。 可是,我看不到了然,我看不到渴求。 那积压在心里的无处可泄的渴求啊,为什么在你的眼底看不到? 为什么?夏尔! 我伏在他身上,低吼:“为什么?夏尔。” 不要这么无辜的望我,用你要滴出泪的眼睛看我,那不是我要的!那不是我想得到的! 我穿梭于他的体内,让他咬着牙承担我的痛。 为什么?夏尔! 为什么你不懂?为什么你不在? 无辜的神色,何必放在你的眼睛中? 我噬咬他的肌肤,让他疼得浑身轻颤。 “陛下……啊……陛下……啊……啊……” 不要叫我陛下! 匍匐在我脚下的人已经太多,不差你一个! 不要叫我陛下,不要跪在我的脚下。站起来,平视我。 平视封旗,你的王。 可惜你不懂,你的眼里只有崇敬,只有仰慕。 我不需要的崇敬和仰慕。 你只是夏尔,你让我失望。 只是夏尔,不是我的存在! 卑微的爱,我只想践踏…… 你知道么? 这个世界有一种人,终日站在最高的山峰上——孤独…… 你不懂你的王。 什么时候权势的争夺转为精神的占有,什么时候——你已经不懂你的王? 看你的潺潺鲜血吧! 我怜惜你,奈何,你不懂我…… 羽圆帅帐中,我舒服,但是不满足。 何必用温柔的神色跪在我脚下,为羽圆将军的封号而感激; 你已经失去得到你的王的资格,以你的聪慧,难道还不知道? 何必珍而重之收藏羽圆帅帐; 那是一个失败的邀请,难道你看不出来? 帝郎司帝国已经屹立于天地,天天陪伴在我身边的夏尔。 什么时候你可以走进我的世界? 你可以为我论朝事,你可以陪我练骑射,你可以在寝宫中,撩动我百般情意,为什么,独独不能进入我的世界? 莫怪我喜怒无常,莫怪我对你阴情不定,莫怪我逼你杀人如麻,莫怪我用所有的手段,洗去你善良温柔的本性…… 只能怪你让我失望。 你怎么可以,让你深爱的王如此孤独? 我站在峻峭的山崖上,你怎么可以处之泰然? 想毁了你,想报复你让我如此失望,却在将下手的前一刻,放在已经高高举起的刀。 失去你,将会如何? 年少的日日相伴,战场上的生死相依,寝宫的荒淫无度,怎可一刀了断? 什么时候才肯进我的世界?夏尔。 什么时候鲜花才肯盛开于我的世界? 欣赏你,疼爱你,却无法原谅你。 可笑,封旗也有如此为难的处境。 断了肝肠去戍守达也门吧,让我们隔得远远,才止住我心头失望的痛。 希望隔得远远,可以让我想清楚,你在我心中,到底占个什么位置。 失去你,定会疯狂;为什么你在身边,却又失望莫名? 你的王不知道该如何爱一个人,你又不懂如何了解你的王。莫看我武艺文才,莫看我断章处事,你只看我,看我的心。 夏尔,你可有资格,与我并肩而立,存于世间? 或者,只是一个卑微的臣子,空有忠诚和仰慕,而无撼动我的心灵,白白辜负你索尔族第一美人的冠称。 我期待着,直到今日。 可是,你却送来一个夜寻。 一个足以撼动我的男孩。夏尔,你到底是懂我,还是不懂? 夜寻,让你失去我?还是让我得到你? 夜寻,好美的名字。夜之魂魄,被他占去七分。 我已经被他迷惑,你送来一个男孩,不怕失了你的王? 爱我至深,让我感动。可惜,我想得者,非止于此。 夜寻绝艳,夏尔,你也美丽。 今夜,在经历了痛苦和挣扎,在五年后看破生与死、权与势、爱与恨的今夜,在你我血液中混合夜寻珍贵的紫眸之血,可以同感澎湃沸腾之际,你是否已经找到途径,入我门来? 只愿,今夜鲜花,盛开于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