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嫁君兴家 卷二》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许琇宁这句话只问的许琇莹脸上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住了。 这只香囊原本是她做来要找机会送给陆庭宣, 好委婉的表明自己心意的。只是刚刚被沈氏所逼, 不得已才拿出来作为生辰礼物送给许琇宁。 但是没想到许琇宁竟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关键是, 许琇宁问的这句话,她确实答不上来。 陆庭宣和许明诚坐的近, 也看到这香囊上绣的图案。 陆庭宣神色间淡淡的,看不出来心里在想什么。许明诚则是皱了皱眉, 看着许琇莹的目光中带了不屑。 女子所佩戴的香囊荷包大多为粉色, 紫色,鹅黄色这些鲜嫩的色彩,很少有宝蓝色的。而且还是用黑色的丝线锁的口,上面绣的还是鸳鸯…… 这一看就是要送给男子的东西,现在竟然拿出来污了他妹妹的眼。 沈氏也注意到了, 面色就有些沉了下来。 许琇莹的心思她是已经明白了的。只是她原以为许琇莹不过是对陆庭宣生了不好的心思而已,但是没想到,她竟然有要做出实际举动的意思。 沈氏看得出来, 许琇莹其实压根就不记得许琇宁的生辰,又哪里会准备什么生辰礼物呢?现在竟然拿了这只宝蓝色, 绣了鸳鸯图案的香囊出来…… 这只香囊原本要送给谁, 那是不言而喻了。 竟然这样的不知羞耻。 原本还想要给她找个过得去的婆家, 拼着破费一份嫁妆将她好生的嫁出去,好绝了她的这份心思, 但是现在, 沈氏连这份嫁妆都不想破费了。 早些让许琇莹离了她沈家的门户才是正经。 心中气恼的很。不过许正清就坐在旁边, 也不好直接沉下脸来呵斥许琇莹。 转而就说起许琇宁来:「你是如何知道绣鸳鸯的东西是女子送给男子的?」 许琇宁浑然不晓得自己现在正在被沈氏指桑骂槐, 还一脸无辜的说道:「是昨儿在外祖母家,我看到戏台上这样演的啊。」 沈氏差些儿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这个女儿怎么就这样的呆呢?不过呆也呆的讨人喜欢。很想要摸一摸她的头顶,捏一捏她的脸颊。 就努力的绷着一张脸,继续说她:「你小小的年纪,怎么能晓得什么鸳鸯不鸳鸯,女子送给男子香囊这样的话?这不是好姑娘该知道的。以后正经少看那些戏。便是那些话本子也少看。没的被带坏了,教人耻笑。」 许正清原就是个古板的人,在这上面是很认同沈氏说的话的。 就点头说道:「你娘这话说的很对。你要听你娘的。」 许琇宁自己的绣艺很不好,一向连针线都很少拿,所以从来没有给任何人做过香囊荷包之类的东西,也就不得晓得这其中的忌讳。 当下就哦了一声。 头一次被沈氏这样说,还是在自己的生辰这一天,心里多少会觉得有几分委屈。这一声哦就轻的很。 说完之后,眼皮子也耷拉下来,两根手指攥着自己的衣带绕来绕去。刚刚面上飞扬的神采早就不见了。 陆庭宣看到,心中就怜惜起来。 有心想要握着她的手,好生的安抚她几句,但是现在屋里这样多的人在。而且也要配合沈氏演这一场戏,总归不好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就想着刚刚许琇宁说的她爱吃的菜式和糕点,打算待会儿到了停云楼,叫厨子将这些都悉数做出来。金叶子和琉璃珠子明日也要去买过来给许琇宁。 许琇莹是个聪明的人,自然听得出来沈氏这番话到底骂的是谁。 心中就暗恨沈氏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凭什么能让陆庭宣教许琇宁练字,让他们两个经常独处,轮到她了,绣一对鸳鸯竟然还要被她当着众人的面这样的数落? 关键是许正清也很同意沈氏说的话。 沈氏这时敲打的差不多了,见许正清也附和,就沉着脸叫许琇莹:「莹姐儿,你要送宁儿生辰礼物的这份心意我们领了,但是这个香囊是不能给她的。拿来给我罢。她还小,不能被带坏了心思。」 肯定要将香囊收过来的,不然指不定许琇莹往后还会送给陆庭宣呢。 许琇莹被她说的面红耳赤。想要为自己辩解两句,但也知道无从辩解。 就好比捉贼拿脏,现在这香囊就是脏,藏不掉的。 心中想着,若早知道如此,就不该将这只香囊拿出来才是。怪就怪自己,刚刚一时情急之下,竟然忘了香囊上面绣的是什么,只想着要送个东西给许琇宁,好堵住沈氏的嘴。没想到最后反倒被她这样好一顿数落。 也只得含羞忍辱的走过去将香囊递给沈氏。 谁知道沈氏连碰都不碰。仿似这香囊上面有什么脏东西,碰了就脏了她的手。 只叫旁边伺候的梅月,吩咐她:「将莹姑娘的香囊接下来。」 梅月恭敬的应了一声是,然后走过来从许琇莹的手中拿走香囊。 经过这一件事,早膳的时候气氛就比较沉闷。 许正清想着今儿毕竟是许琇宁的生辰,哪里能让她这样的不开心呢?于是饭后就和善的跟她说话。问她:「你今儿去芙蓉园玩,若看中什么,想要吃什么了,只管买。」 叫沈氏拿两张五十两的银票过来给她:「这个你拿着。若不够,只管跟你兄长说。」 一般寻常人家,一年的嚼用也就一二十两银子,但许正清为让许琇宁开心,一出手就给了一百两。 许琇宁原本是不要的,但转念想着陆庭宣喜欢字画,可以拿来给他买那些。就双手将两张银票接过来,甜甜的笑道:「谢谢爹爹。」 许正清看到她高兴,就也高兴起来。 看到许琇莹垂着头坐在一旁,身姿单薄的很。 想一想这孩子到底父母死的早,现在也寄居在他们家,难免过的小心翼翼。刚刚还被他和沈氏说了一顿…… 心中就有些软下来。就叫她:「现在春光明媚,最适合出去游玩。今儿你大哥,妹妹和庭宣他们约好了要去芙蓉园玩,若你无事,便也跟着去玩一玩罢。」 沈氏没想到她这个傻夫君竟然这般的没成算,叫许琇莹和宁儿,陆庭宣一起玩。 v第二章 待要开口阻止,但是许琇莹动作比她更快。从椅中站起身来,对着许正清就盈盈的拜了下去:「多谢大伯父。侄女领命。」 沈氏:…… 很想要敲开许正清的榆木疙瘩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稻草。 不过沈氏是很注意维护许正清的面子的。他毕竟是一家之主,现在既然已经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这个话了,她自然不好再说反对的话。 就对许正清笑道:「好的很。今儿天气好,他们年轻人是该多出去走动走动。」 然后叫宋妈,吩咐她:「你是个做事老成稳重的,两位姑娘年纪还小,出去我不放心,你就跟着她们两个吧。记着可要跟紧了,不能出一丁点儿差错。」 沈氏还是姑娘的时候宋妈就在她身边伺候,哪里会不明白她说的话? 姑娘是肯定不用她看着的,自然有大少爷和陆少爷在。还有墨兰和画屏两个丫鬟。不还是要紧盯着许琇莹,担心她又生了不好的心思? 她被沈氏遣到怡月院,不也就是因为这个? 当下就对沈氏点了点头,回道:「太太您放心,奴婢明白。」 沈氏就放下心来。 有宋妈在旁边看着,就算许琇莹跟着一块儿过去,量也出不了什么事。 看看时候也不早了,许正清也已经穿戴好出门去衙门当值了,沈氏叮嘱了许琇宁他们几句,就让丫鬟去叫小厮备车备马。 等备好了车马,几个人就跟沈氏作辞。 许明诚心中还惦念着周静婉会不会过去的事,想要问,但又不想许琇宁因为这件事笑话他,所以就一直憋着没说话。 其实许琇宁心里对这个也没底。 邀请的帖子她是送出去了,但谁晓得周静婉会不会答应呢?毕竟她以前和周静婉接触的也不是很多,有限的几次都是在别人家的宴席上见到。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好在走到大门口的影壁时,就看到有个小厮手中托着一只小匣子,走过来跟画屏说话,还将手里拿着的匣子递过来。 然后画屏就笑着过来禀道:「回姑娘,静婉乡君接了您的帖子,谢了您。说待会儿一准会去芙蓉园赴您的约。还说这是送您的生辰礼物呢。礼物轻薄,请您不要嫌弃。」 将手里的小匣子递过来。 许琇宁伸手接过,打开,见里面是一副珍珠耳环,还有一只浅粉色绣玉兰花蝴蝶的香囊。 绣工很好,极典雅精美。 许明诚也很好奇周静婉送了什么东西给许琇宁,探身过来要看。却被许琇宁瞧见,用手挡住了。 还偏过头,笑着问他:「哥哥,你想看?」 还打趣他:「你怎么对静婉乡君送我的东西这么感兴趣啊?」 许明诚气的,一张俊脸紧绷着。别过头去,声音冷梆梆的否认:「没有。我不感兴趣,也一点都不想看。」 许琇宁听了,就笑起来。 然后故意的将小匣子伸到他跟前去,摇晃了两下,笑嘻嘻的问道:「真的不想看?」 许明诚待要不想看,但到底还是按捺心里的好奇,就绷着一张脸,扭过头来想看。 可立刻又被许琇宁笑着缩回手。还抬了另外一只手,严严实实的将小匣子盖住了。 若这不是自己的亲妹妹,许明诚都想要打她了。就咬牙切齿的叫她:「宁儿。」 许琇宁也不以为意,笑出声来。拿手指在脸颊上刮了刮,羞他:「哥哥,你就口是心非罢。再这样的口是心非,我就不给你看,让你心里着急去。」 一张笑脸灿烂明媚,神采飞扬。 许琇莹看到,就做了嗔怪的语气出来跟一旁的陆庭宣说话:「宁妹妹可真是,太淘气了。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没有。也太没有个体统了。」 总想要逮着机会就在陆庭宣面前说许琇宁的不好,再适时的对他展现出自己的好来。 陆庭宣原本一直面上带笑的看着许琇宁逗许明诚玩,忽然听到许琇莹说的这句话,神色间不由的就冷了下来。 虽然不晓得许琇莹为什么忽然对他这么亲近,但他心里对她其实一直都嫌恶的很。只是顾忌许正清的面子,一直少在她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但是现在她竟然公然在他的面前说许琇宁不好…… 许琇宁好不好,岂是她能说的? 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说许琇宁不好。 就淡淡一眼扫过去,黑沉沉的眼眸中一片冰冷:「宁儿纵然再如何的淘气,那也是我心尖上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她不好?」 许琇莹呆住了。 陆庭宣这样冷声的呵斥她尚在其次, 她没想到是, 陆庭宣竟然会这样直白的在她面前说出对许琇宁的心意。 印象中陆庭宣不论何时都是个很冷静内敛的人,但是现在他怎么…… 陆庭宣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有再理会许琇莹, 抬脚径直的往许琇宁和许明诚那里走。 许琇宁刚刚逗了许明诚好一会,现在正将那只香囊托在手掌心里献宝一样的给他看。一面还笑着说道:「呐,哥哥, 你看, 这可是静婉乡君亲手绣的香囊啊。她绣的可真好啊。你想不要要她亲手绣的香囊啊?」 反正就是怎么让许明诚生气就怎么来。 许明诚最后被她气的都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他也就这么一个亲妹妹, 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不说打, 重话都说不得说一句。还能如何?只能被她气了。 正好看到陆庭宣走过来, 就叫他:「庭宣, 你快过来。」 然后指着许琇宁就气急败坏的说道:「我是管不了她了。你来管管她。哪里有这样磨人的。改明儿有本事你这样磨庭宣去。」 后一句话是对许琇宁说的。 许琇宁才不怕他, 顶撞着:「陆哥哥才不像你, 口是心非。明明心里念着静婉乡君, 偏偏面上还要装作跟她不熟悉的模样。我可告诉你, 像静婉乡君这样好的姑娘, 你若再不将你的心意说出来给她知晓,改明儿等她嫁给其他人了,到时你就是想哭也没地儿哭去。我这不还是看在你是我亲大哥的份上才关心你?要是换了其他人, 我才懒得管呢。」 她是一片真情实意, 许明诚却只当她是赌气的话。 还说什么陆哥哥才不像你, 口是心非…… v第三章 就笑着瞥了陆庭宣一眼, 心中想着, 论起口是心非这四个字,我如何及得上他?这位才是心中明明想着一个人,念着一个人,但面上却偏偏要做了不在乎的模样出来的人呢。 正要开口调笑陆庭宣两句,但见他走过来,伸手就来握住了许琇宁的手。然后垂眼说她:「你怎么能这样跟你大哥说话?先前还那样逗他?」 虽然是责备的话语,但语气甚亲昵,带着很明显的宠溺和纵容。而且看他对许琇宁的样子也极亲密,过来就直接握她的手。 许明诚:…… 他刚刚还说陆庭宣口是心非,心口不一,怎么现在立刻就…… 很不明白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陆庭宣这样看着清冷如霜的一个人都这般的主动直白起来。 心中就在反思,他对周静婉,是不是也不能那样含蓄了?刚刚宁儿说的也对,周静婉也到了适嫁的年纪,若是他再不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一旦她定了亲事,嫁给了其他的人…… 心中忽的就一冷,脸上那几分玩笑的笑意也都敛了起来。 许琇宁这时就咕哝着:「我这不还是替大哥担心,为他好嘛。」 她是真的替许明诚着急,所以今儿早上才下了那张帖子给周静婉。就是想要尽快的撮合他们两个。 可是许明诚要还是这么口是心非的,怎么都不肯对周静婉表明自己的心意,周静婉说不定就会跟上辈子一样,很快就要被太后指婚给段睿明了,到时许明诚岂不是要伤心一辈子? 陆庭宣看她一脸急切的模样,就用大拇指轻轻的摩挲了她手背两下,安抚她:「你放心,你大哥心里有数的。」 不过心里也有些疑惑起来:「你是怎么知道你大哥心悦静婉乡君的事?」 印象中许琇宁跟周静婉并不十分的熟悉。而且,许明诚心悦静婉乡君的事,据他所知,许明诚藏的很深,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就是他,也是因为有上辈子的记忆才会知道这件事。 那许琇宁是怎么知道的? 许琇宁心中就咯噔了一下。 刚刚只顾着要激大哥将自己的心意表明出来,一时得意忘形的说了好多话。陆庭宣又是个心细如发的人,该不会就让他发现这其中的异常了吧? 有些不安的转过头去看陆庭宣。就见他望着她的一双墨眸里面充满了探究。 心中不由的一紧。更关键的是,她发现她现在压根就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最后她干脆对陆庭宣眨了眨眼,说道:「陆哥哥,你猜。」 反正她就是想不出来理由,那干脆就耍无赖,胡搅蛮缠好了。大不了到时再撒个娇,哭一哭,就不信陆庭宣还会真的一直逼问她。 其实陆庭宣没有要逼问她的意思,只是心里有点起疑。 他既然能重活一辈子,会不会许琇宁也…… 可是看她依然一脸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模样,如何看都不像是活过两辈子的人。 在陆庭宣看来,既然能活两辈子的人。特别许琇宁上辈子最后的结局很不好,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会吸取教训。可看她的一双眸子,依然纯澈净亮,不沾半点泥尘世俗气。 就没有想到,许琇宁的心性确实如此纯真。即便重活一辈子,于她而言,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并不会就变成一个城府很深的人。 便是上辈子自认被凌恒给毒死了,这辈子她见到凌恒也不敢过去找他算账复仇,而只会很没出息的转身就跑,百般躲避。 于是陆庭宣就没有多想。只以为许明诚和许琇宁兄妹两个之间感情极好,这件事虽然许明诚没有对其他人提及,但肯定是跟许琇宁说过的。 就没有再问什么,转过头跟许明诚说话:「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启程去芙蓉园了。」 许明诚目光瞥了一眼他紧握着许琇宁的手,心里就在犹豫要不要开口说一说。 说吧,他肯定是想看到他们两个人感情好的,哪里还能在中间阻拦呢?可不说吧,许琇宁现在毕竟才这么大…… 陆庭宣明知道许明诚的视线落在他握着许琇宁的手上,但也没有躲避,反而大大方方的任由他看。 许琇宁也渐渐的大了,有些事,他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藏着掖着了。 如许琇宁刚刚对许明诚所言,若再一味隐瞒着不表白,心悦的人不晓得,说不定就会嫁给其他人。 他是肯定不会让上辈子的那件事再发生的。 反而劝说起许明诚来:「明诚兄,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句诗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连陆庭宣也这般劝说他…… 许明诚神情一凛,抬头看他。 见他面上神情肃然,他便也渐渐的肃然起来。对他点了点头:「多谢提醒。我明白了。」 陆庭宣也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牵着许琇宁的手将她送上马车。 碧桃在旁见了,就赶忙的开口,轻声的催促许琇莹:「姑娘,要启程了。您快上马车吧。」 许琇莹还是一脸震惊的神色,依然没有从陆庭宣说的那句话里面回过神来。 而且,刚刚陆庭宣当着许明诚的面就握住了许琇宁的手,这个她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难道陆庭宣这样快的就对许琇宁有了这样深的感情,跟她动作亲密竟然一点儿都不避讳其他人? 心中纳闷的同时,还是在碧桃的搀扶下矮身钻到了马车里面去。 是一辆翠盖珠缨车。悬挂着浅紫色的帷幔,车檐下坠了珠子结成的璎珞。 沈氏出门多是坐轿子,这辆翠盖珠缨车就是许琇宁专用的。 里面的空间很宽敞。三面都有供人坐卧的长凳不说,正面的凳子下面竟然直接掏空。顶上做了两只抽屉,底下做了两只小柜子。紫铜的圆形拉手,开着四扇小小的柜门。 抽屉和小柜子里面放的都是许琇宁爱吃的点心和茶水之类。还有旁的诸如九连环之类的玩物,供许琇宁路上坐车无聊的时候玩耍打发时间的。 沈家也没有多余的马车,只这一辆,所以许琇莹今儿才得以坐一坐这个。 这辈子她虽然是第一次坐这辆马车,但上辈子她是坐过几次的。不过即便如此,再次进来这马车里面,还是要惊叹里面的豪华和用心。 v第四章 沈家的人真的是将许琇宁当做眼珠子一般的来疼惜。千娇百宠的,什么事都为她着想。 许琇莹很嫉妒。 许琇宁这时已经在正面的长凳上坐好了,正低着头,用手指在拨弄右手腕上戴着的赤金累丝镶珍珠的手镯子玩。 长凳上面铺了淡紫色绸面绣缠枝牡丹花纹的坐垫。里面絮了厚厚的丝绵,看着就很软和。两侧的条凳上也都放了这样的坐垫。 许琇莹在左手边的长凳上坐下了,目光看着许琇宁。 纵然是心中很嫉恨这个人,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许琇宁长了一张让人挑不出错的好脸。 肌肤莹白清透,一双杏目水润润的,极灵动。笑起来的时候两颊还有梨涡,看起来就很娇美。 而且她还能得到陆庭宣的喜爱。 那可是未来的内阁首辅。同时还是靖安侯。 心中实在是太嫉妒了,不由的就开口淡声的说道:「妹妹可真是好福气。」 许琇宁不喜欢她。虽然今儿迫于无奈不得不跟她坐在一辆马车上,但是也不想跟她说话。 不过这会儿听到许琇莹在开口跟她说这样的话,还是抬起头,有些不解的望了过去。 她没有开口,只用眼神询问许琇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许琇莹要很努力,才能让自己秀丽的脸上不会因为嫉妒而扭曲。声音还是淡淡的:「你看你自打生下来,有父母对你好,有兄长对你好,现在,还有个陆庭宣对你好。妹妹,你这样的好福气,真不知道是修了多少世才修来的。」 父母兄长都很宠爱自己, 陆庭宣对她也很好,许琇宁确实觉得自己很有福气。但是她还是不喜欢许琇莹说的这番话。 她就算对世事比一般人要懵懂些, 但她也不是个真的傻子。 她听得出来许琇莹语气里面对她的敌意和嫉恨。 想了想, 她就笑着回道:「是啊, 莹姐姐,我也觉得自己是挺有福气的。」 然后她又扳着指头, 一一的细数着:「我有父母疼爱, 但是莹姐姐你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我有兄长爱护,但是莹姐姐你没有兄长, 只有个弟弟。安哥儿还小呢,还要你这个做姐姐的费心多照顾;我还有陆哥哥对我好。莹姐姐你知道的,陆哥哥是个冷清,不好亲近的人,只怕他对你不会很好。」 说到这里, 她开始总结:「所以你看,莹姐姐, 你其实是个没福气的人啊。」 她在说这番话越说到后来,许琇莹面上的笑容也就越挂不住了。 等到许琇宁说完,她就紧绷着一张脸, 沉声的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琇宁看着她, 无辜的眨了眨眼:「没什么意思啊。就跟莹姐姐你刚刚列举事实说我很有福气一样,我现在也在列举事实, 说你没福气啊。」 许琇莹气的浑身发抖, 两条胳膊都开始发软。 正要发话, 又听到许琇宁在说道:「不过没有关系。莹姐姐现在借住在我们家,我爹娘他们对你都很好,我和我大哥其实对你也不差啊。所以这样一算,莹姐姐你又是个有福气的。」 许琇莹一句脏话差点骂出口。 这样算什么福气? 不过也不敢跟许琇宁撕破脸,就皮笑肉不笑的说着:「如此说,我倒要谢谢你们了。」 没想到许琇宁竟然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我和大哥你就不必谢了,但我爹娘你是肯定要谢的。你看你在我们家,吃我们的,住我们的,用我们的,我和大哥横竖不赚银子,还要花银子。但我父亲可是每天要早起去户部应卯当差的,还要时常当心皇上找事,他的俸禄挣的很不容易。我娘呢,每日打理家里的事,事无大小都要操心,也很累的。」 她说这话原是想要许琇莹心里念着她爹娘好的,但是说到后来,自己却先愧疚起来。 「爹娘这么不容易,我还这样的不懂事。花钱也没有个节制,看到什么东西了,也不问价钱,喜欢了就买。这样是不行的,以后我一定要改。」 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荷包。里面装着刚刚许正清给她的那一百两银票。一张小脸上都是一本正经的神情:「待会儿去停云楼我肯定只随便点几个清淡的素菜。从今日起,我要学会节俭,不再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买。」 早就将刚刚她要给许琇莹添点堵的念头给忘了。也不理许琇莹了,只一心琢磨往后要如何节俭的事。 许琇莹目光凉凉的看着她。 怎么看这都是个很傻的人。若不是有幸投了个好胎,谁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就也没有理她,扭过头看车窗外面。 能看到陆庭宣正策马相随在马车外面。青年端坐在马背上的身姿笔挺,穿一身墨蓝色的直身,腰间挂着一枚白玉坠儿。较平常添了几分俊挺之气。 越发的让人移不开目光了。 但是这样的人,偏偏不喜欢她,却喜欢许琇宁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许琇莹目光渐渐的暗沉了下来,放在膝上的一双手也紧紧的握了起来。 她始终还是不甘心的,总还是要试一试的。 陆庭宣喜欢许琇宁又怎么样?上辈子许琇宁见到凌恒之后,在她的一番劝说之下,最后不还是去退了亲,嫁给凌恒去了? 现在只要让许琇宁再见到凌恒,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等到陆庭宣伤心的时候,她再趁虚而入。不信陆庭宣依然这般铁石心肠,对她不动心。 一番畅想中,马车到了芙蓉园。 芙蓉园位于西池西岸,占地极广,四面还围了高墙。不过四面墙上都有门,日间都是敞开着的,往来的游人都可以随意进出。 许琇莹被碧桃扶着先下了马车。就看到陆庭宣已经翻身下马,正背着双手站在马车旁边。 青年身形颀长。和风吹起他的衣裳下摆,隽雅无双。 看到许琇莹被丫鬟扶着,踩着马凳走下马车,陆庭宣连半分目光都没有分给她,而是走过去,伸手掀开车帘子。 许琇宁还坐在正面的长凳上,一边百无聊赖的手指勾着自己的衣带玩,一边等着墨兰或者画屏过来扶她下马车。 车帘子掀开,车厢里的光线明亮起来。她只以为是墨兰或画屏来了,就抬眼望了过去。 v第五章 没想到竟然会是陆庭宣。 春日的阳光碎金子一般,透过旁侧一棵香樟树树叶间隙落在他的肩上。微风吹过,那些被分隔成小小的,明亮的阳光斑点就在他的肩上跳跃。 他还忽然笑了。唇角微扬,可以看到墨黑的眼眸里面也有笑意掠过。 霞姿月韵。 许琇宁的心里闪过这四个字,怔怔的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陆庭宣唇角扬的越发的高了起来。一面还对她伸出手来:「回神来。该下马车了。」 声音很温和。就跟马车外面正吹拂过的春风一样,过处,便是一片桃红柳绿,姹紫嫣红。 许琇宁难得的觉得双颊有点发烫,抬手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 她是承认的,她原就是个喜欢美色的人。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但凡相貌长的好,她便会多看几眼。 上辈子就是看中凌恒凤眼薄唇,相貌昳丽,这才他说什么话她傻乎乎的都信了。 不过上辈子倒是不晓得陆庭宣的相貌竟然也生的很好看。也有可能是她经常和陆庭宣待在一块,见得多了,对他的相貌反倒不在意了。 见她只顾发呆,动也不动,陆庭宣索性倾身过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许琇宁要挣扎,就被陆庭宣稍微多用了两分力,更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让她挣脱不掉。 说出来的话也带着笑意:「莫动。仔细摔到。」 许琇宁只得被他扶着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就看到站在一旁的许琇莹和许明诚。 许琇莹头垂着,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许明诚面上则带了几分笑意。 还开口调侃陆庭宣:「庭宣,我以前看你,只觉得如冬夜天际上的一弯寒月,冷清清的,不好接近,但怎么现在看你对宁儿,倒是亲近的跟这春日的日头一样,暖融融的。」 说完,也不待陆庭宣回答,笑着转过身往芙蓉园里走。 正好碰到谨言从里面往外走。 就很惊讶的问着:「你什么时候进去的?我怎么没有看见?」 忽然想起来,刚刚过来的路上他好像并没有看到谨言跟随在陆庭宣身边…… 「你是比我们先一步就来芙蓉园了?」心中就好奇起来,「你这么早过来这里,是有什么事?」 谨言也没有回答,只笑着回道:「大少爷,您别问。待会儿您肯定就知道了。」 说着,就去见陆庭宣去了。 陆庭宣正在低头问许琇宁:「你觉得我对你好不好?」 许琇宁不晓得他为什么忽然会问她这句话,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嗯,陆哥哥对我很好的。」 这确实是实话。 陆庭宣虽然看着沉闷无趣了点,但对她向来还是很好的。 不过也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感觉最近陆庭宣没有上辈子那么沉闷无趣了呢。 她的这个回答显然取悦到陆庭宣了。眸中满是笑意,抬手轻轻的摸了她的头顶一下:「嗯。陆哥哥以后还会对你更好的。」 陆庭宣上辈子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直白的话,怎么现在却…… 许琇宁想了想,最后还是很不解的将自己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陆哥哥,」纵然问出来,也有几分迟疑。因为他觉得不是什么好话,「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怎么感觉你说话忽然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这个样子,我,我好像有点不习惯。」 一双水眸亮晶晶的,带着不安和疑惑。但却也是懵懂无知的。 陆庭宣低笑出声。 但也没有要现在就跟她解释清楚的意思。 她年纪还小。而且也还没有对他动心,不想这么早就跟她说清楚,以免吓到她。到时反倒不好了。 而且,她总会慢慢的察觉到他对她的心意的。 就又轻轻的摸了她的头顶一下,然后笑着缓声的说道:「那从现在开始,你要开始学着习惯我跟以前的不一样。」 许琇宁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一双眼圆睁着,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正要开口询问,谨言已经走过来,对陆庭宣恭敬行礼,叫道:「少爷。」 陆庭宣看向谨言, 听他回禀:「回少爷,小的都交代好了。」 陆庭宣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许琇宁还沉浸在刚刚陆庭宣跟她说的话里面, 压根就没有注意听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然后又被陆庭宣握着手往前走。 许明诚在前面等他们两个。看到他们两个交握在一起的手, 面上平静的很, 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他不是父亲, 没有那么墨守成规。左右他们两个是有婚约的, 再过个两年就要完婚, 他很乐于看到陆庭宣现在对许琇宁好。 只是疑惑的问道:「谨言怎么先来芙蓉园了?是不是你叫他来办什么事?竟然还瞒着我,不告诉我。」 陆庭宣微笑,说辞跟谨言一样:「也没什么事。你不用问, 待会儿就知道了。」 也大大方方的任由许明诚看着他握住了许琇宁的手。 他是个心思极细致的人, 早就看出来沈氏和许明诚想要撮合他和许琇宁的心思。在沈氏面前还罢了, 那毕竟是长辈,可他和许明诚年岁相仿,彼此话语也相投, 算得上是挚友, 是以在他面前也就没有什么避忌隐瞒的地方。 见许明诚只顾站在门前不走,目光望着前面的青石大街。陆庭宣心中明知道他在等谁, 但还是语带促狭的说了一句:「明诚兄, 时辰也不早了, 不如我们现在就进园游玩。」 许明诚转头看了他一眼, 语气凉凉的:「我竟不知, 你这个向来内敛冷淡的人什么时候也学会调侃人了?」 然后瞥了许琇宁一样:「倒跟宁儿一样。只会拿我打趣?难道你们两个不晓得, 我是你们两个的大哥?」 这就是他心里最得意的地方。 即便陆庭宣再厉害,可那也是他的妹夫,要叫他大哥的。他是可以肃着一张脸,端着架子训陆庭宣的。 而且他还不能顶撞。 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里莫名的自豪。在陆庭宣的跟前仿似腰背都要挺的直一点。 陆庭宣笑了笑,也不以为意。 而整个人尚且还在发懵状态,又忽然被点名的许琇宁则是啊了一声,抬头茫然的看着许明诚。 v第六章 陆庭宣见她一张小脸上都是不明所以的神情,忍不住的微笑。然后握了握她的手,放柔声音跟她说话:「乖,没叫你。你接着琢磨你自己的事罢。」 最好琢磨着就将他对她的心意自己给琢磨了出来。 许琇宁看他一眼,茫然散去,眼神渐渐清明起来。 陆庭宣竟然用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话。她又不是小孩子。 见许明诚还在望着前面青石大街上往来的人和马车,心中也猜出来他在等谁。索性就直接问了出来:「哥哥,你在等静婉乡君?」 许琇莹这个时候正好走过来,听到这句话就站在原地,面上表情不明。 周静婉…… 上辈子她没有接受沈氏给她挑选的夫婿。只是个二甲进士罢了,又没有家世背景,从最小的官做起,什么时候才能做到朝廷大员? 她是没有那个耐心等的。宁愿给段睿明做妾。 段睿明好歹是吏部尚书的儿子,家世显赫。而且最重要的是,听得说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个不管事的,段睿明也不大喜欢他的这个妻子,但很喜欢她。 只要她挑拨的一挑拨,再栽个赃,嫁个祸,宠妾灭妻,妾再被扶正的典故以前她也是经常听说的。 而段睿明那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就是周静婉。 没想到今儿许琇宁也邀请了周静婉过来一同游玩。 她还是不大想见周静婉的。这位乡君,上辈子虽然从来不曾为难过她,对她的态度也还算温和,但她看得出来,周静婉心中是瞧不上她的。也是自恃身份,不屑于为难她而已。 她想上辈子的事情想的入了神,就没有注意到青石大街上慢慢的驶来了一辆马车。 是一辆朱盖绿绸车。待停稳了,赶车的人拿了马凳放好,就有个丫鬟从马车厢里面钻了出来。 许琇宁记得昨儿她见过这个丫鬟。就是周静婉身边的丫鬟,好像叫做翠浮。 就晓得这是周静婉到了。 于是转过头对许明诚笑道:「哥哥,静婉乡君到了呢。你还不快过去迎一迎。」 许明诚压根就没有听到她说的话,这会儿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翠浮扶出来的那位姑娘的身上。 穿一件水碧色绣兰花的上襦,牙色的长裙,腰间系了一条蓝色宫绦,上面挽着一枚碧玉平安扣。 纤腰袅袅,秀丽清雅。 许明诚心中就如同闯进去了一头小鹿,砰砰的跳个不停。 也没有刚刚打趣陆庭宣时的从容雅趣了,垂在身侧的双手紧张的握起又松开,松开又握起。 被许琇宁瞧见,伸手就将他往前推。一面还笑道:「哥哥,你还不快过去。」 推着他一路向前到了周静婉的面前。 周静婉被翠浮扶下马车,也看到了他们兄妹两人。 许琇宁她见过几次,也都仅限于点头之交,彼此之间并不熟悉。也是昨儿在沈家,看到她被段灵秀一番歪理责备,念在她是许明诚妹妹的份上,这才出口相助。 没想到今儿早上竟然会接到许琇宁遣人送过来的帖子。说很感谢她昨日的相助,今儿是她十二岁的生辰,想要邀请她来芙蓉园一起游玩。 周静婉自父亲过世后原是不常出来游玩的。便是有其他人家递过去的帖子,邀她出来,她也多数回绝了。 但是许琇宁是许明诚的妹妹…… 所以还是应承了下来。回禀了母亲,打扮了一番,就过来赴约了。 一路上想到待会儿就会见到许明诚,由不得的心中就紧张起来。 紧张之中却也带着几分甜蜜和期待。 这会儿她竟然不大敢看许明诚,只对许琇宁点了点头,同她打招呼:「许姑娘。」 许琇宁不晓得周静婉和许明诚之间早就见过好几次,同时周静婉也心中对许明诚早就有意的事,还只以为是许明诚单相思呢。 先前贸然约了周静婉过来,其实心里也摸不准她会不会过来赴约。现在看到周静婉,她就很高兴。 许琇宁是个喜怒都摆在脸上,不大晓得会掩饰的人。喜欢或者厌恶一个人也是这样。 经过昨儿那件事,她心里是真的很喜欢周静婉,想要跟她亲近。于是现在看到周静婉,脸上是掩也掩不住的笑意。还走过来,伸手就挽住了她的胳膊。 也不叫周姑娘,或是静婉乡君了,直接亲亲热热的唤她:「周姐姐。」 周静婉先是一愣。原本以为自己和许琇宁不熟悉,相见时难免会有几分尴尬。但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的主动热情。 这样彼此之间相处起来就要轻松很多。 就面上带着笑意,对她点了点头。 许琇莹已经在跟她说了:「周姐姐,你别叫我周姑娘。我家里人都叫我宁儿,你若不嫌弃,也叫我宁儿吧。」 说着,就笑道:「周姐姐,我给你引见几个人。」 指着陆庭宣,说:「这位是我陆哥哥。他唤做陆庭宣。」 其实昨儿在沈府的时候,周静婉就已经注意到陆庭宣一直站在许琇宁身边,看着她的目光很柔和。后来也曾听周边的几位太太提起,知道这位相貌气质都出众的青年是许琇宁的未婚夫。 就对陆庭宣屈膝行礼,唤了一声陆公子。 陆庭宣亦客客气气的还了一礼,称呼她乡君。 许琇宁随后给她引见了许琇莹。 再如何的不喜,但到底今儿是一起出来的,还是要引见一下的。 「周姐姐,这位是我的堂姐。闺名叫琇莹。」 又告诉许琇莹:「莹姐姐,这位是静婉乡君。你过来拜见下吧。」 周静婉毕竟是皇上下旨御赐的乡君,即便他们是高官之女,或是侄女,那也是肯定要过来拜见一下的。 许琇宁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但是许琇莹就是忍不住的多想。 就觉得许琇宁这是心里瞧不上她。凭什么给她引见的时候就要叫她过去拜见?刚刚给陆庭宣引见的时候怎么就没跟他说拜见两个字? 但其实许琇宁想的是,陆庭宣毕竟是男子,男女有别,不好太亲近的。给他们两人稍微引见下就行了。但许琇莹和周静婉同为女子,自然是可以亲近些。 许琇莹不理解她的这份用意,心中反倒不高兴起来。就眼皮耷拉下来,动作有些敷衍的对周静婉屈膝行了个礼,说出来的话也很随便含糊:「见过静婉乡君。」 v第七章 上辈子她也没想到段家的规矩竟然那么大。那时周静婉是妻,她是妾,每天早上她都要过去给周静婉请安。实在是烦不胜烦。 而且就算最后她机关算尽,其实也一直都被周静婉给压的死死的。若非周静婉最后忧思过重自己得病死了,她只怕要给她请安到段家被抄家的那日。 但是没想到,现在她看到周静婉的时候依然要给她请安。 周静婉是个很聪明的人,如何会看不出来,听不出来? 目光仔细的打量了许琇莹两眼。 穿一件丁香色织金海棠花的褙子,发髻上簪了云纹玳瑁步摇。相貌明明生的也是秀美的,但不晓得为何,总给人一股子阴沉感。 就仿似有一片乌云,紧紧的罩在头顶,无论如何都不敢散去。 但到底是许明诚的堂妹,所以周静婉还是还了个礼,和善的叫了一声许姑娘。 陆庭宣和许琇莹都给周静婉引见过了,最后要引见的自然是最重要的人。 许琇宁就挽着周静婉的胳膊,下巴微扬,示意周静婉看向许明诚站着的地方。 然后笑的一脸灿烂:「周姐姐,这位呢,是我大哥。你们以前应该见过的吧?要不要我给你引见引见?」 许明诚已经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了, 胸腔里的一颗心跳如擂鼓。明明还是春日,额头却沁出了一层薄汗来。 周静婉心里也紧张,手掌心里都汗湿了。但还是面上带着笑,屈膝对许明诚行礼:「向日一别, 今又重见。许公子一向可好?」 声音温柔和暖。 许明诚慌忙回礼。 弯腰的力道太大,险些儿都站立不稳一个踉跄。说出来的话也有几分结巴:「劳周姑娘挂念, 许、许某很好。不知周姑娘近来可好?」 最后一句话问的甚是情真意切, 关怀备至。 周静婉听了出来, 心中一动。声音越发的温柔和暖起来:「多谢许公子挂念。我,我也很好。」 许琇宁见他们两个互相问好, 周静婉桃腮上还有两篇晕红, 隐隐约约的也猜出来周静婉对她大哥也是有意的。 这样就再好也没有了。 就抿唇一笑。颊边梨涡隐现,甚是柔美。 忽然又听得陆庭宣在叫她:「宁儿,过来。」 许琇宁正在为许明诚高兴。静婉乡君竟然也喜欢他, 这样他就不是单相思了。于是也没有留意到陆庭宣叫她宁儿的事。 而是转过身, 欢欢乐乐的就跑过去了。 正好让许明诚和周静婉独处。说不定他们两个今儿就能互通了心意, 明儿哥哥就会央母亲请个媒人去周家提亲呢。 一路小跑到陆庭宣跟前,她抬起头看他,问着:「陆哥哥, 你叫我有什么事? 陆庭宣见她雪白柔嫩的脸颊上有一层薄红, 声音也有些喘,就说她:「慢慢的走过来就好, 何必要跑?」 小姑娘娇气的很, 稍微跑两步就会气喘上来。 许琇宁笑盈盈的, 也没有辩驳。 实在是太为许明诚高兴了。 有心想要让他们两个单独一块儿游玩,好增加感情。她想了想,就问陆庭宣:「陆哥哥,这芙蓉园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你带我去玩吧。让哥哥和静婉乡君一起玩。待会我们约好在停云楼见就行了。」 陆庭宣看着她,雪白柔嫩的一张脸,娇美俏丽。一双杏目水润润的,芍药含露一般。 看着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很。 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伸手过去,轻轻的捏了一下她娇嫩的脸颊,含笑轻语:「你在你大哥和周姑娘的事情上面这样的聪明,一猜就透,怎么在你自己的事情上面反倒这样的痴傻?什么时候才会留意到你自己的事,嗯?」 尾音上扬,甚是勾人。 许琇宁莫名的觉得心跳快了起来。 她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上辈子对着凌恒,也是见他相貌生的很出挑,桃李一般的昳丽。又惯会说甜言蜜语哄她,许琇莹又在她旁边一力撺掇,还告诉她陆庭宣如何喜欢郭瑾瑶的事,所以凌恒说了要求娶她之后,在许琇莹的推波助澜下她就冲动的去找陆庭宣退亲了。然后性子犟上来,也一定要嫁凌恒。 小姑娘其实就是喜欢被人宠着。最好是摆在明面上的宠着。但其实面对着凌恒的时候她并没有这样心跳很快过。所以也不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以为这是心中恼了陆庭宣。他刚刚可是说她痴傻了的。 就抬手打落陆庭宣捏她脸颊的手,气鼓鼓的说道:「我不痴傻。我很聪明的。」 不聪明,能想得出今儿下帖子邀请周静婉过来一起游玩,就是为了撮合他们的事? 两边脸颊上因着气恼都带了一层红晕,一双眼却越发的乌黑水润起来。鬓边簪的点翠凤钗步摇也因着她的动作,凤口里面衔着的珍珠流苏前后晃动了起来。 是一串白色的珍珠流苏,底下的坠珠却是一颗水滴形的粉色珍珠。轻摇晃动间,映衬的她肌肤越发的柔白起来。 陆庭宣眉眼间惯常带着的冷意此刻都融化了,再不见分毫。 含笑低头来看她。还轻轻的笑了一声。 小姑娘气性还很大。 就顺着她的话温声的哄她:「好,你不痴傻。你最聪明了,好不好?」 这完全就是一副哄骗小孩子的语气。还是觉得她痴傻。不然能这般哄骗她? 心中越发的生起气来。恨不得将他脸上的笑意都用手给揉光了才好。 就气恨恨的看着他说道:「我不是小孩子。不要用这样跟小孩子说话的口气来跟我说话。」 然后就朝他比划手指头:「今天是我十二岁的生辰。过了今天,我就是十三岁了。是大姑娘了。」 十三岁其实是虚数。但这里的习俗便是如此,往外说年龄的时候通常都会在实际年龄上加个一岁。而有的地方习俗是要加两岁的。若按这般算来,许琇宁便该是十四岁才是。 陆庭宣便也笑,眉眼舒展开来:「是,你是大姑娘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心里巴不得她现在再大一点,才好跟许正清和沈氏提要立刻和她完婚的事。 许琇宁哪里知道他心里已经将这件事想歪了。见他承认她是个大姑娘,不再是小孩子了,只觉得开心的很。 v第八章 侧头往旁边看了一眼,见许明诚正在和周静婉说话。 许明诚已经没有刚刚的紧张和拘谨了,神色间从容起来,举止也极优雅,比往日她知道的那个兄长更儒雅更稳重。 周静婉则是微垂着头,唇角带笑。能看到她发髻后面压着的一朵鹅黄色绢花。 很赏心悦目的一幅画面。 许琇宁很高兴,就想悄悄的和陆庭宣进园里去,不打扰他们两个。 但忽然想起还有一个许琇莹来。 是肯定不能让她打搅到哥哥和周姑娘的。就想叫她一起进园里去。 只是当她转过头去看许琇莹,正想要开口叫人的时候,就看到许琇莹正身姿僵硬的站在原地,目光直直的望着前面。 她就顺着许琇莹的目光望过去,就见前面的青石大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架马车。旁边还有人骑马相随。 车马都才刚停下,看不到马车里面坐着的人是谁。不过骑在马背上的那个人,十八、九岁的年纪,穿一件蜜合色织金丝团花纹锦袍。腰间玉带,头上金冠。 打扮的甚是讲究华丽,相貌生的也还算可以。只是一双眼小了,而且看人的时候目光是飘着的,总给人轻浮之感。 许琇宁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许琇莹却是再熟悉不过。 这位,就是她上辈子跟的人了。段睿明,一个天天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 若非因为他是吏部尚书的儿子,家世很好,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委屈自己做他的妾的。 想想上辈子锦衣卫带着抄家赐死的圣旨过来,段睿明当场就吓晕了过去,许琇莹就嫌弃的转过身。 这个人实在是没出息的很。 段睿明却留意到她了。 他一向喜欢的就是相貌秀丽,气质温柔的姑娘,许琇莹正巧对上了他的眼缘。便留意细看了两眼。 不过随后他看到周静婉,立刻顾不上看许琇莹了。翻身下马,就往周静婉那里走过去。 还没等走到跟前,就先叫道:「周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还是上次在赵太太家见过的。一眼看到,便心中荡漾,无法忘却。其后还遣人上门递过两次帖子,想要邀请她出来游玩,但都被周静婉借故推脱了。 没想到现在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她。立刻就眉开眼笑起来。 周静婉显然很不想见到他,一双纤细的远山眉轻皱。但念在他父亲是吏部尚书的份上,不得已,还是对他点了点头,叫了一声段公子。 声音是一贯的温和轻柔。段睿明也没有听出来里面的客套疏离之意,见她跟自己说话打招呼,只先喜的差些儿抓耳挠腮起来。 许琇宁看了他的丑态,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然后悄声的问陆庭宣:「陆哥哥,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陆庭宣刚刚就已经注意到段睿明过来了,心中微微冷笑。 段德业家那个不成器的二儿子。上辈子周静婉就是嫁给了这个人,真是可惜了。 希望这辈子许明诚赶在段家提亲之前,将和周静婉的亲事定下来才好。 这样的一个纨绔子弟,陆庭宣是很不想许琇宁接触的。便不肯对她细说,只道:「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你不用知道。」 语气轻描淡写的很。 却不知他这样说许琇宁心中越发的好奇起段睿明的身份来。 这时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从马车厢里面钻出来一个人。定睛看时,石榴红色缕金撒欢缎面的褙子,桃红色的细鳞群,头上戴着一支明晃晃的赤金大凤钗。生的蜜蜂眼,厚嘴唇,却又一张圆脸扁平。 不是段灵秀是谁? 段灵秀被玉珠扶着踩马凳下车,一眼就看到自家兄长正在对周静婉献殷勤。 周静婉身边还站了一个青年。穿一件青绢直裰, 长身玉立, 相貌俊秀, 一幅看起来很儒雅温润的模样。 段灵秀以前都跟着段太太住在老家, 年前秋天的时候方才进京, 是以京中好多权贵家的子弟她以前都没有见过,也并不认得。 这也是现在为什么但凡有交际的场合段太太都会带她过去的缘故。一方面是想让她多见识见识, 二来,也是想让其他贵妇人知道她有个这样的嫡女,想给她定一门好亲事。 段灵秀上月便已过了十四岁的时辰,是到了该说亲事的年纪了。段太太也曾问起过她喜欢什么样的儿郎, 她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上来。但也晓得,不能跟她的几位兄长一般。 她的那几个兄长,皆是不长进的,看着便轻浮的很。哪里有眼前这个人这般, 看着便觉清风霁月, 心情都要愉悦一些。 一时竟然心中小鹿乱撞,脸上生了些许热意。 心里很想知道这是哪家的儿郎。借着段睿明正在跟周静婉搭讪的时机,她便走过去,叫了一声二哥。 周静婉她昨儿已是认得了。怨恨昨儿周静婉替许琇宁说话,让她当着众人下不来台,回去还被母亲说了两句, 于是就算明知道周静婉有乡君的封号, 但是这会儿看到也不想理会。 左右她已经知道周静婉也只是空有个乡君的封号罢了。家里父亲已死, 寡母幼弟,在朝中半点儿权势都没有,如何能跟她家比? 她父亲可是吏部尚书。几位兄长就算没有一个考取功名,但借着父亲的荫蔽也都在朝中有差事。可谓是一家的男丁都是吃皇粮的,哪一个手中没有点权势? 就眼光不屑的扫了周静婉一眼,然后落在许明诚身上。 近前一看,就见青年五官越发的出众了。更难得的是他身上温和儒雅的气质。 脸上热意更甚。心中也迫切起来,开口直问:「你是谁?」 段太太甚宠她,宠的没有个章法。老家又在一小镇上,民风一贯粗犷的。也没有请人来教过她礼仪,所以段灵秀言语举止间甚是粗鲁。 虽然入了京之后段太太是特地的请了个教养嬷嬷回来,教她一应贵女该有的礼仪。但段灵秀到底从小便是那般长大的,一时半会儿的如何改得过来?于是这会儿看到心仪的人,也不晓得委婉的询问姓名,竟是直接就问。 许明诚不悦的拧起了眉头。 v第九章 原本看到段睿明缠着和周静婉说话他已经心生不悦,侧身将周静婉挡在身后。现在又来了一个不认识的姑娘,而且上来就用那样直勾勾的眼光看他。还言语粗俗的问他是谁。 就只当没有听到,没回答。转过头和声的问周静婉:「周姑娘,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现在就进芙蓉园里面去游玩?」 周静婉也想尽早摆脱段睿明的纠缠,就点了点头,回道:「好。」 一边说,一边身体越发的往许明诚的身后躲。 许明诚看到,只觉心中豪气万丈起来。侧身整个儿的就将周静婉挡在自己身后,不让段睿明看到她一根头发丝。 然后才对段睿明点了点头,客套疏离的说着:「段公子,周姑娘今日是我们请过来一起游赏芙蓉园的。现在我们要进园了,还劳烦你让一让。」 刚刚周静婉已经悄声的在他身后告诉了段睿明的身份和姓名,所以许明诚才晓得。不过即便他是吏部尚书之子,他也是不惧的。 段睿明没有听出来许明诚这话中的赶人之意,目光一直往他的身后瞧,想看周静婉。同时嬉皮笑脸的说着:「巧的很。我今儿也是见天气很好,就和五妹来游赏芙蓉园。既然和静婉乡君偶遇,不如便一起进芙蓉园游赏,如何?」 许明诚的眉头拧的越发的紧了起来,看着段睿明的目光也沉了下来。 正要直接说拒绝的话,许琇宁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正好听到段睿明说的这句话。于是想也不想的就开口直接拒绝:「可是我们并没有邀请你和我们一起进芙蓉园游赏。」 虽然她不认得段睿明,但是认得段灵秀的。刚刚又听到段灵秀叫段睿明二哥…… 如何还猜测不出来这个人是谁? 竟然是周静婉上辈子被迫嫁的那个人。 立刻就心中戒备起来。不顾陆庭宣的劝阻,走过来就开口直接拒绝。 段睿明闻声回头,就看到一个相貌娇美,明艳如同芍药花般的小姑娘。 她一双秀气的纤眉现在皱着,看着他的目光很不善。 不过段睿明没有在意这个,只觉眼前一亮。心中也跟有猫爪子在挠一般的痒起来。 虽然他喜欢的是温柔委婉的姑娘,但是这位小姑娘的一张脸生的实在出众。不妨问明她是谁家的女儿,花点银子,抬回家做个妾室。日日看着,也能赏心悦目。 就嘻嘻的笑着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姑娘?快告诉小爷知道。」 言语神情极为的轻佻。仿似许琇宁是秦楼楚馆里的姑娘一般。 陆庭宣已经紧跟在许琇宁身后过来了。听到这番话,心中如何不气恼?神色间立刻冷下来,看着段睿明的眼神犀利若两根寒冰磨成的针,只让段睿明觉得心中一股寒气顿生,莫名恐惧起来。竟是控制不住的往后倒退了两步。 待反应过来,便觉恼羞成怒。一张脸涨红着,壮着胆子就喝问陆庭宣:「你是何人?竟然敢用这样的眼神看小爷?信不信小爷立刻就叫人挖了你的眼珠子?」 陆庭宣目光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刮肉钢刀一般,墨黑的眼底满是威压。 他不屑跟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人说话。握着许琇宁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阻隔开段睿明的视线。 然后对许明诚颔首点头,说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去停云楼。」 若只在芙蓉园里面闲逛,只怕段睿明始终会跟着。不如便去停云楼。 雅间他已经吩咐谨言过去说好了,闲杂人等肯定进不去。 转念又想到一件事,就叫了谨言过来,低声吩咐。谨言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段睿明以前但凡出去,都是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一般,哪里被人如此忽视过?一张脸顿时就黑了下来。 不顾段灵秀在后面扯他的衣袖,反而用力的一把甩开她的手。然后就狂妄的指着陆庭宣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聋子?小爷刚刚说的话你没有听到?」 想了想,又指了指许明诚,气焰依然嚣张的很,「还有你。你又是什么人?怎么我跟静婉乡君说话你要拦着,我问这位小姑娘的姓名你在中间拦着?知不知道小爷我是谁?告诉你们,我父亲可是当今的吏部尚书。你们一个个的,不态度恭敬的对我,竟然敢这样无视我,阻挠我?都快让开。若不然,我立刻叫家人过来打你们两个。」 活脱脱一个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模样。和昨儿在滴香亭无故找许琇宁晦气的段灵秀仿似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段睿明同段灵秀一样,以前也是随同段太太待在老家的,年前秋天方才进京。且进京之后就声色犬马,常在花街柳巷行走。一般正经权贵家的子弟也不屑于跟他来往,是以他竟然不认识许明诚。 许明诚一听这话脸色越发的不好看起来。 昨日许琇宁受段灵秀欺负的事他回去就知晓了,心中气的很。没想到现在就见到了段德业的一双儿女。 目光扫过段灵秀,心中就猜测到这就是昨日欺负许琇宁的那个姑娘。 敢欺负他妹妹的人,无论是谁,他都不会轻易放过的。 而且,吏部尚书虽然官职高,说出来能吓唬到其他的人,但是尚且还吓不到他。 一贯温雅的声音就沉了下来:「令尊虽然是吏部尚书,但……」 话未说完,就被一道突兀响起的声音给打断了:「段兄,原来你不认得他?」 声音带着笑。明明是很清越的声音,但是偏生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听在人心头,便觉此人是个散漫的人。 旁人还罢了,许琇宁听到这声音却是心中猛跳,脸色煞白,浑身僵硬起来。 一时也忘了自己还在陆庭宣身后,被他牢牢的遮挡着,对方压根看不到自己。只吓的立刻就低下头来,脸上满是惊慌不说,两只小手也紧紧的抓住了陆庭宣后背上的衣襟。 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立刻转过身就跑。 这是她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了。但是没想到,重生还没有多少日子,竟然这样快的就遇见他。 若早知道会在这里遇见他,今儿说什么她都不会来这芙蓉园的。 陆庭宣此时也是心中一震,墨黑的眼底阴云一片。 抬头望过去,就看到凌恒不晓得什么时候过来了。正拉着马缰绳,坐在马背上。 坐也不肯好生的坐。身子侧着,松散的很。看着便觉慵懒。 v第十章 凌恒的目光此时在在场的众人身上绕了一圈。周静婉和许琇宁因为分别站在许明诚和陆庭宣身后,他并没有看到她们两个清晰的相貌。 看到许琇莹的时候他目光顿了一顿,面上浮上似笑非笑的笑意。 他便是这样,看到容貌生的好的姑娘便会止不住的都留意一番。 然后目光才落到段睿明身上,下巴微微扬起,笑着告诉他:「你眼前的这个人,是户部左侍郎许大人的长子,也是沈首辅唯一嫡亲的外孙。他身边的那位,是许侍郎的东床快婿,沈首辅的外孙女婿。段兄你想要让人打他们两个,那可是要好生的掂量掂量了。」 凌恒生性风流, 虽然也常和段睿明在花街柳巷中行走, 但心里也瞧不上段睿明粗俗。不过两个人明面上还算处得来, 彼此之间说话也较为随便。 段睿明这时候才知道许明诚和陆庭宣的身份。还有那位小姑娘…… 许正清的官位虽然比他父亲低, 但是沈翰藻这内阁首辅的身份可就不是他的父亲能比得上的了。 而他刚刚竟然狂妄的说要叫家人打许明诚和陆庭宣。甚至还想纳沈阁老的外孙女儿为妾…… 就算他胆子再大,但这会儿也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忙对着许明诚和陆庭宣躬身行礼,讨好的笑:「原来是许兄, 还有这位,」 他还不知道陆庭宣的名字。「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刚刚是我言语粗鲁顶撞了,还请两位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许明诚冷淡的看了他一眼, 声音也凉凉的:「段兄的父亲是当朝吏部尚书的事京城里的人都是知晓的, 段兄往后不必逢人便说此事。这次是我便罢了, 下次若是遇上贵人,只怕段兄讨不了好去。挖眼打人这样血腥的事,最后还不一定会落到谁的身上。」 许明诚平日很少说这样苛刻的话。也实在是被段睿明给气的狠了,这才出言警示。 段睿明从来没有被人说过这样的话,心中气愤不已。但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只回过头,不高兴的低声说段灵秀:「你昨儿回去不是说见过沈阁老的外孙女儿和她的未婚夫婿?怎么刚刚你竟然不对我说他们是谁?害我出这样大的一个丑。」 段灵秀翻了个白眼。 她是认得许琇宁和陆庭宣不假, 但是她并不认得许明诚。而且刚刚她不是拉了他的衣袖么?也想要开口提醒他的。谁叫他当时气恼太过,一把甩开她拉着他袖子的手不说,还说话太快,她还没瞪开口说两个字便被他给压了下去。 然后现在还要来怪她没有提醒他? 就懒得理会段睿明的话, 目光呆呆的望着站在一边身姿清俊挺拔的许明诚。 许明诚, 他竟然是许琇宁的兄长。可昨儿她还那样跟许琇宁过不去…… 一时也不晓得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了。 陆庭宣此刻没有说话, 只看着翻身下马往这边走过来的凌恒,墨黑的眼眸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若现在单单只是他在这里也还罢了。虽然见到凌恒他心中极不喜,可也还能面色如常的跟他周旋,不教人看出一丝端倪来。 但是现在,许琇宁就在他身后。他不晓得他还能不能控制得了自己的情绪。 他心中最怕的,就是许琇宁和凌恒相见。 原就想过,这辈子一定不能让许琇宁再见到凌恒的。但是没想到,现在他们两个还是会见到。 难道这果真是他逃脱不掉的宿命?一切都会跟上辈子一样。他被许琇宁退亲,再看着她嫁给凌恒,最后被一碗鹤顶红毒死?他则再抱着她的骨灰坛子,孤独终老? 陆庭宣的目光越发的冰冷阴沉起来。 他猛的伸了右手到后面,一把握住了许琇宁攥着他后背衣襟的手,牢牢的握着。 管他什么宿命不宿命。便是拼着逆天而行,这辈子他也要许琇宁嫁他,做他的妻子。 更要她眼中心中只有他一个人。 至于凌恒…… 陆庭宣目光沉沉。 既然上辈子他能让凌恒在他手上死一次,这辈子他又岂会惧他? 凌恒这时已经走近来。 他和许明诚是早就相识的。和陆庭宣昨日在沈家也认识。就走过来同他们两个人见礼。 脸上自始至终的都带着笑意,声音也是一贯的漫不经心:「许兄,陆兄。」 许明诚心里未必瞧得上凌恒这样放荡不羁的官家子弟,面上却还是客套的还礼,叫了一声凌兄。 至于陆庭宣,已经压下刚刚心中的情绪翻滚,从容冷淡的对凌恒点了点头。 只是一只手依然往后,紧紧的握着许琇宁的手。 感觉她的两只手都是冰凉的,还有些轻微的发颤。也不晓得小姑娘这是怎么了。 心中担心的很,就微微回过头,低声的问道:「你怎么了?」 许琇宁知道凌恒就在眼前,一下子就想起了上辈子的那碗鹤顶红。还有在乱坟岗上飘荡的五年。 很冷。更孤苦无依。 全身都忍不住的发起抖来,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一眼。 「陆哥哥,」她整个人犹自紧缩在陆庭宣的身后,头低着,双眼紧闭着,一双小手快要把陆庭宣后背的衣襟给攥皱了,「我,我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声音软软的,还带了几丝哭音,只听得陆庭宣立刻就紧张起来。 回过身背对着凌恒等人,他另一只也伸过去,将许琇宁的一双小手都紧紧的握在掌心里面。 垂下眼,就见小姑娘的一双眼水蒙蒙的,仿似下一刻就会流下眼泪水来。一张小脸也是煞白的,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忙追问着:「是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 许琇宁摇了摇头,没细说,只哽哽咽咽的说道:「陆哥哥,我,我不要在这里。你快带我离开。」 陆庭宣能清晰的看到她眼中的害怕和不安。犹如针尖刺过,一颗心立时就狠狠的疼了一下。 他原就不想让许琇宁见到凌恒,早就想带她离开。既然她现在不舒服,那肯定是要离开这里的。 就转过头看向许明诚,声音带了急切:「宁儿身子不舒服,我先带她去停云楼。」 v第十一章[07.14] 许明诚吓了一跳。想要立刻赶过来看视,但忽然想起周静婉现在在他身后。 他若仓促离开,难道要留下周静婉独自面对段睿明? 刚刚段睿明缠着周静婉的丑态他看在眼里,这会儿是一定要带着周静婉一起离开的。 而且,陆庭宣做事沉稳细致,他也放心。 就对他点了点头。还催促他:「好,你们先走。我随后就过来。」 陆庭宣闻言,伸臂将许琇宁揽入怀中,拥着她就往前走。 许琇莹这时就着了慌。 刚刚她看到段睿明过来,不想再看到此人,就沉默在站在旁边不说话。 但是没想到,随后凌恒竟然也过来了。 她不禁低低的笑出了声来。 这段日子她还一直在发愁,要想个什么法子让许琇宁见到凌恒才好。等见到了,许琇宁自然会一颗心全都放在凌恒身上,到时即便陆庭宣再如何的对她好都没有用。 自己再在旁边推波助澜下,不愁不跟上辈子一样,许琇宁会去找陆庭宣退婚,嫁给凌恒。那她到时候自然就会有机会去亲近陆庭宣,让他对她心生好感了。 只是苦于寄居在许家,又是闺阁女子,压根就没有法子安排许琇宁和凌恒两个人的相遇。但是没想到,现在天假其便,竟然在芙蓉园门口让他们两个人相遇了。 看来上天都是在帮她是。 但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现在许琇宁和凌恒还没有正面遇到,陆庭宣竟然就要带她离开。 这样关键的时刻,她怎么能让许琇宁离开呢?若许琇宁这一次没有和凌恒相识,谁晓得后面还会不会有这个机会。 想也不想的,立刻就扑过去要拉许琇宁的胳膊,迫使她转身正面对着凌恒。 却被陆庭宣给察觉到了,揽着许琇宁往旁边一避,许琇莹就拉了个空。 甚至因为收势不住,整个人还蹬蹬蹬的继续往前扑了过去。若非碧桃眼疾手快的赶过去拉住她,只怕就要摔倒在地上。 不过就算没有摔倒在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是很尴尬的一件事了。 许明诚当先沉声开口:「你在做什么?」 他心中原本就对这个堂妹没有好感,近来因为她刻意亲近陆庭宣的事越发的不喜她。没想到现在竟然还要伸手去拉宁儿…… 难道她没有听到宁儿说不舒服的事么? 许琇莹到底是个姑娘家。刚刚差些儿没有摔倒不说,现在又被许明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沉声呵斥,一张脸立刻就涨红起来。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竭力的将心里的这股子羞愤给压了下去,然后她弱弱的开口为自己辩解:「我,我只是刚刚听宁妹妹说她身子不舒服,就想要过去看看她到底怎么了。因为心里实在太着急了的缘故,所以这才,这才……」 抬眼看许明诚,一双眼中泪光点点:「大哥,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做的。」 许明诚沉着脸看她,没有说话。陆庭宣脸上的神情倒是淡淡的,看都没有看许琇莹一眼,弯腰俯身将许琇宁抱起,抬脚继续往前走。 便是他在旁的事情上面再胸有成竹,运筹帷幄,可唯独在面对许琇宁的事上,他压根就没有法子让自己冷静下来。一颗心也总是在提着。 心里总还是担心会再次发生上辈子那样的事的。而他,已经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许琇宁的悲恸和绝望了。 许琇莹的相貌也是生的很秀丽的。身姿又瘦弱, 蒲柳一般, 给人的感觉就很柔弱。这会儿美人双目含泪,梨花一枝春带雨,段睿明立刻就觉得心里怜惜起来。 他是个盲目的总以为自己很厉害的人。其实肚子里没有半点真才实学, 反倒一肚子稻草。就喜欢柔弱无依的美人, 这样才好显得他很高大。 看到许琇莹这个模样, 他便动了心。立刻开口为她打抱不平:「许兄, 同是妹妹, 怎么对着那位妹妹你就和颜悦色,对着这位妹妹就疾言厉色?你这个做大哥的未免也太有失公允了吧。」 他不晓得许琇莹是许明诚的堂妹,听她叫许明诚大哥, 便以为这也是许明诚的亲妹妹。 许明诚也无意解释。心中一来厌恶段睿明,二来也牵挂着许琇宁, 眉心都拧了起来。 就语气有些不悦的回答:「这是许某的家事, 不劳段公子操心。」 也不想再跟他说什么,侧过身轻声的跟周静婉说话, 询问要不要现在去停云楼看一看。 周静婉心中也厌恶段睿明, 便点了点头, 同意了。 许明诚见状,就客套疏离的同段睿明和凌恒作辞,然后请周静婉先行, 自己跟随在她身后。 走出几步路, 看到许琇莹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就声音冷淡的叫她:「过来随我和周姑娘一同进园。」 凌恒是个风流之人, 段睿明更不消说,风流都不够格,只能说是下流。就算许明诚心中再不喜许琇莹,但到底是他的堂妹,不可能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许琇莹心中这会儿就满是不甘。 许明诚和陆庭宣两个人就这样的护着许琇宁?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但是临了,到底还是没能让许琇宁和凌恒正面见上。 不由的就银牙暗咬,眼光也暗沉下去。 但随即想到,凌恒此时来这里,想必也是来芙蓉园游玩的。许琇宁现在就在芙蓉园里,待会儿她可以找个合适的时机,务必要让他们两个人正面相见才行。 这般想着,不甘的一颗心才稍微平稳了些。叫上碧桃一起,两个人往前跟上许明诚的脚步。 走出两步远,她忽然停下脚步来,回头看了凌恒一眼。 穿一件玉白色素面圆领锦袍,腰间革带。个子也是很高的,看起来风度翩翩。 相貌生的自不必说,凤眼薄唇,姿容是异于常人的俊美昳丽…… 上辈子她也被这副皮囊给晃花了眼。得知他的父亲是吏部右侍郎之后,也是想要嫁他的。只是没想到凌恒竟然是见一个喜欢一个的人,后来看到许琇宁,立刻就将她给抛到脑后了。 她当时气的要死。也存了心的想要许琇宁栽一个跟自己一样的跟头。她不相信凌恒这样的人会真的对某一个人动了真心。想必也就是贪个新鲜,等再看到个美貌的姑娘就会立刻移情别恋。于是反倒百般的劝说许琇宁和凌恒好。 v第十二章[07.14] 但是没想到凌恒竟然对许琇宁动了真心,最后还娶了她…… 许琇莹想起上辈子的事,依然觉得心里很憋闷。 她到底哪一点比不上许琇宁?上辈子凌恒是这样,这辈子陆庭宣也是这样,眼里心里都只有许琇宁,压根就没有她。 不过,让凌恒这辈子眼里心里都只有许琇宁,对许琇宁穷追不舍,这才是她现在最重要的事呢。 就不再看凌恒,转过身追赶许明诚和周静婉去了。 段睿明刚刚和凌恒站在一起,许琇莹回头看凌恒,他却只以为是在看他,心中立刻荡漾起来。觉得许琇莹这肯定是对他有意。 眼看着那抹倩影走远,他才扭头跟凌恒说话。 不过都是抱怨和耍狠的话:「这个许明诚,仗着自己外祖父是沈阁老,对我们两个就这样的冷淡。一双眼睛可真是都长在头顶上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话不可说尽,有势不可使尽,他就能保得他这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沈阁老可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能在首辅的位置上待多久?指不定什么时候得个病就两腿一蹬了。到时我一定要这个许明诚好看。」 声音竟然也不知道收敛,大的很。 凌恒眉头微皱,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知道这个段睿明没脑子,但是也没想到他会这样的没脑子。 再如何,现在沈翰藻也是内阁首辅,就算心里再不忿许明诚,这样的话悄悄的放在肚子里就好,竟然还这样大声的说出来。 若被有心的人听到,吹到了沈翰藻的耳朵里面去,只怕现在倒霉的就先是你们段家。还说什么以后要许明诚好看的话? 就没有接段睿明的话,犹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刚刚许琇宁虽然一直躲在陆庭宣身后,陆庭宣也一直挡着她,但是凌恒还是听到了许琇宁说话的声音。 还有陆庭宣拥着许琇宁转身往前走的时候,他看到了许琇宁的背影。 纵然只有两句话和一道背影,但不晓得为何,凌恒就是莫名的觉得这个人他很熟悉。 特别是那声绵绵糯糯叫着陆哥哥的声音,恍惚间只让他听成了凌哥哥。心尖上立刻就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酥软感觉。 很有冲动要冲过去,看一看她的正脸…… 但是陆庭宣将许琇宁保护的很好。就算两个人转身的时候,还特意的用袖子遮挡住她的脸。不夸张的说,他连那位小姑娘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看到。 凌恒晓得陆庭宣是许正清的女婿,看他们两个人的亲密程度,也不难猜测得出来,那位小姑娘就是许正清的女儿,陆庭宣的未婚妻。 他虽然风流,喜爱美色,但是也很有原则。已经定过亲事的小姑娘他肯定不会主动过去招惹。 唇角勾起,他自嘲的笑了笑。然后问段睿明:「不知道段兄今日约我过来芙蓉园,是有何指教?」 段睿明这才想起正事来,扭头叫段灵秀过来,然后说道:「我们两个一向交情好,回去我总在父亲和母亲跟前提起你。当然是说你什么都好了。这是我五妹,听了我说你好的话,就很想要见见你。于是我就约了你,今儿一起来芙蓉园游玩。正好让你们两个也见一见。」 凌恒长眉微挑 ,心中已经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肯定是段太太想要撮合他和段灵秀。但又宠爱段灵秀,总想要给她挑选一个合她自己心意的人,所以今儿就让段灵秀先过来相看一番。 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有被人相看的一天。 凌恒唇角勾出一抹要笑不笑的弧度。 忽然想起一件事,前两日他曾听到他的几个朋友提起过这件事,都是受段睿明的邀请前去赴约,然后就看到段灵秀也在。 不过大家都这件事的看法都是,就是拼着这辈子不成亲,也绝不会娶段灵秀。 凌恒也很好奇他们为何要这般说,就目光瞥了一眼走过来的段灵秀。 然后立刻就收回了。 口中虽不言,心中却嗤笑了一声。这样的货色,难怪他的那几个朋友会说那般的话。 段灵秀现在还在神游天外,整个人的心神好像都跟着许明诚走了。 那样儒雅温润的好青年,但怎么偏偏就是许琇宁的大哥呢?而且因为昨天的事,沈氏心里只怕也不喜她…… 恍恍惚惚的,也没有注意到凌恒。甚至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直到段睿明提议说进芙蓉园里面去游玩,又拉了她的胳膊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然后立刻就想起先前陆庭宣和许明诚的对话,整个人一下子就振奋起来。 「芙蓉园里面无非也只是些花草树木,山石盆景而已,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我们现在去停云楼?听得说停云楼里面的菜式糕点做的很好,有好多人慕名过来。我进京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去过,既然现在过来了,是肯定要过去坐一坐的。」 段睿明和凌恒也想起先前陆庭宣和许明诚的对话,知道他们现在肯定都去了停云楼。 一个想要再见一见周静婉和许琇莹,一个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确实想看到那位小姑娘的正脸,所以便都同意了。 陆庭宣抱着许琇宁一路进到芙蓉园,直至再也看不到凌恒,他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才渐渐的放松下来。 但还是不愿意将许琇宁放下来。 刚刚一直走的急,也没有细看许琇宁到底如何了。这会儿低头一看,就见小姑娘好像很害怕的模样,两只玉白的手紧紧的攥着他胸前的衣襟。头也紧紧的埋在他的胸前,只能看到她白嫩细腻的一边侧脸。纤长的眼睫毛还在轻微的颤着。 陆庭宣心中满是怜惜。也带了紧张。柔声的问她:「宁儿,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即刻让人请大夫过来。」 许琇宁闻言也没有抬头看他。两只小手越发的攥紧手里握着的衣襟,脸也更深的往陆庭宣的胸前埋了进去。 仿似这般做,就能让她觉得安全一些。 「陆哥哥,我,我怕。」因为埋在陆庭宣怀里的缘故,许琇宁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但即便如此,也能听得出来她声音里带着的颤意和哭音,「我不想在这里了。你带我回家吧。」 v第十三章[07.14] 她是个很没用的人。明明上辈子被喝鹤顶红的人是她,可是现在看到凌恒,她想的也不是要如何的找他复仇,讨还这个公道来,而是只想逃避,再也不看到这个人。 她这个模样,陆庭宣见了,忽然就想起上辈子她最后被人加害,喝下鹤顶红的事来。于是一双眼都泛红起来,心中也是说不尽的苦涩怜惜。 「宁儿莫怕,陆哥哥在这里。」他控制不住自己,低头在许琇宁柔软的发间亲了一下,语声轻柔,但也透着坚定,「陆哥哥会护着你。一直护着你。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一下。」 陆庭宣抱着许琇宁一直走到停云楼。 谨言就站在大门外面侯着。旁边还站了一个身穿浅蓝色素面杭绸直裰, 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相貌虽然算不得十分俊朗,但看着就斯文儒雅的很,像是个读书人。 看到陆庭宣怀中竟然抱着一个人,谨言愣了一下,这个男子眼中也闪过一丝错愕。 他跟随在陆庭宣身边好几年,知道陆庭宣是个生人勿近的冷淡性子。但是现在, 他竟然会抱着一个人? 而且看穿戴,应该还是个年轻的姑娘…… 要知道,陆庭宣以前看到任何女子都不会正眼看一眼的。但是现在他怀里竟然会抱着一位姑娘。 这可真是一件很稀奇的事了。 谨言这时已经从穿戴上认出来陆庭宣怀中抱着的人就是许琇宁,心里吓了一跳。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许姑娘竟然被少爷抱在怀里? 连忙迎了过来。那个年轻男子也忙抬脚迎了过来。 两个人相继开口,叫了一声少爷。那名年轻男子还对着陆庭宣恭敬的跪下去行了个大礼。 陆庭宣已经走近。看到那个年轻男人跪下, 就叫谨言将他扶起来。然后对他微微颔首, 问道:「数年未见,你一向安好?」 这个年轻人姓秦,单名一个川字,父亲是陆家的一名下人。秦川算得是个家生子, 自陆父带着家眷回到常州府后,秦川便被分派在陆庭宣身边伺候。 原也是个做下人的命。但是偶然间被陆庭宣察觉他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就对父亲说知, 让他到柜上学徒。 学徒期间表现优异, 陆庭宣便又对陆父说知, 让秦川做了丝茶行的伙计。也对他越来越信任。 后来陆庭宣打算在京城筹建这座停云楼的时候, 自己要在家侍奉父亲, 不便前来, 一应事都是告知秦川,然后让他过来京城这里看着。 等到停云楼建好,陆庭宣观他做事谨慎细致,对陆家也忠心,便让他做了这里的掌柜,所有的事都交由秦川来打理,只用半年给他报一次账。 虽然停云楼但凡大的事情上面最后都是由陆庭宣来决定,但是秦川确实都将他的话实施的不错,也将停云楼打理的很好,不然停云楼也不会有今日的名气。 不过秦川虽然在外贵为停云楼的掌柜,但这停云楼到底是陆家的产业,也是陆庭宣一手创办的。秦川心中很感激陆庭宣对他的知遇之恩,所以一直都对陆庭宣毕恭毕敬。每次但凡见到他,必然如旧时一样跪下行礼,口称少爷,自称小的。 现在秦川也是毕恭毕敬的。一双手垂在身侧,腰微弯,态度恭敬的作答:「牢少爷记挂,小的什么都好。月前听得说少爷上京,暂借住在凌侍郎家,原想立刻就赶去拜见。但不得少爷召唤,小的不敢擅自过去打扰,唯恐扰了少爷清净。早间谨言过来告诉小的,说少爷今日过来,小的心中不甚欢喜。已按照少爷吩咐,叫人将最好的雅间打扫收拾干净,只等少爷下降。」 一番话说的清清楚楚,声音明朗,可见其思维清晰,逻辑明了。 被陆庭宣抱着走出这么长一段路,知道凌恒不在这里,许琇宁心里的恐惧和不安已经消散了很多。原想要挣扎着从陆庭宣怀中下来的,但陆庭宣却是不由分说的牢牢抱着她,还叫她不要乱动。 许琇宁也是没有法子了。而且今日春光甚好,芙蓉园里面来往的游人甚多。只怕其中就会有她相识的,被看到她因着到底要不要被抱的事在这里僵持,那岂不是羞的很? 只得无奈妥协下来,将一张滚烫的小脸紧紧的埋在陆庭宣的怀里。同时心中在不停的默念,所有人都看不到我,所有人都看不到我! 倒是一路被陆庭宣抱到了这停云楼来。现在听到陆庭宣和秦川的对话,她只觉得稀里糊涂的。 这个人是谁?言语间竟然对陆庭宣这样的恭敬? 就想要抬头看看秦川是什么人。 不过她才刚抬得头来,就有什么东西兜头罩了下来。 立刻就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是陆庭宣将他的衣袖子罩在了许琇宁的头上。 不想要其他人看到许琇宁的脸。哪怕秦川曾经是跟随他的小厮,是他陆家的下人,哪怕对他态度再恭敬。 如果可以,他只想将许琇宁藏起来,仅有他一个人日日可见。也许这样他才会觉得心里安稳一些,不用再担心许琇宁会喜欢上其他任何人。 秦川跟随陆庭宣数年,是知道他是个很冷静自持的人的。但是现在,他竟然对这位姑娘表现出了这样强的占有欲。 想起早间谨言过来时说过的话,秦川也约莫猜得出来陆庭宣怀中抱着的这位年轻姑娘就是他们陆家的未来主母。心中原也好奇这位主母的相貌生的如何,竟然会让陆庭宣这般紧张。所以刚刚目光确实是往许琇宁这边看了过来。 但是没想到立刻就被陆庭宣给察觉到了,还动作迅速的用衣袖子遮住了许琇宁的脸。 而且陆庭宣看着他的目光立刻就冷了下来…… 秦川心中一凛,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来。忙低下头来,不敢再看许琇宁一眼。 陆庭宣这才神色稍缓,语声微冽的开口,叫他带路。 秦川恭敬的应了一声是,侧身请陆庭宣进去。 陆庭宣今儿穿的墨蓝色直身是用上好的潞绸做的。料子柔柔滑滑的,盖在脸上也不觉得气闷。 不过许琇宁心里还是有些生气。陆庭宣这是做什么?竟然用衣袖子盖住她的脸?她不过就是想要看一看跟路庭宣说话的那个人是谁而已,又没有做错什么事。 就不高兴的抬手将盖在她脸上的衣袖子薅了下来。 眼前顿现光亮,一眼就看到陆庭宣线条流畅的下颌。 v第十四章[07.14] 视线再往上就是他形状优美的一双唇了。都说唇太厚显得痴傻,唇太薄的男人肯定是个薄情的,陆庭宣的唇则是不厚不薄,刚刚好。上唇那里还有唇珠。笑起来的时候一双唇就很生动,显得很好看。 再上面就是他挺拔的鼻梁了…… 许琇宁正看的有些痴了,陆庭宣已经垂下头来看她。 对上她一双盈盈清透的杏目,还有其中已经看呆的痴傻,陆庭宣微微一笑,眉眼柔和。 许琇宁只觉得眼前刹那间花团锦簇,春光无限。竟是不用再去芙蓉园观看什么春色了。 这满园春色,只在陆庭宣这微微一笑之间。 过后反应过来,许琇宁心中暗自的鄙视自己。如何又犯了上辈子的老毛病,看到相貌好的人便忍不住的要多看几眼? 一张脸儿发烫。也不好意思再看陆庭宣了,便转过头去,看着旁侧。 就见雕梁画栋,楼梯旋转向上。入目一派古色古香,却也有着内敛华丽的景象。 她心中震惊,不由的就轻问出声:「这里就是停云楼?」 她以前没有来过停云楼,只听人提起过。想着虽然名头叫的好,但到底也只是一座酒楼罢了,能有多稀奇? 可这会儿一看,就晓得何为震惊了。也晓得为何京城里的权贵喜欢来这停云楼了。 实在是很好的一处所在。 「是。」陆庭宣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和声的说道,「这里就是停云楼了。往后你若想过来,可随时过来。我已经让秦川将最好的那间雅间打扫收拾好了。此后只给你一人用,再不让其他任何人进内。」 「啊?」 许琇宁显然没有听明白他这句话里的意思,睁着一双眼,目光茫然的望着他。 不是都说这停云楼生意极好,一座难求的吗?怎么听陆庭宣说的这话,就仿似这停云楼是他自己家开的一样啊? 陆庭宣看到她这副呆愣愣的模样,心尖上都软和了下来。很想要伸手摸一摸她的头。 不过他打横抱着她正要上楼,倒是没法子腾出一只手来摸她的头了。只好待会到了雅间再补回来。 就专心的抱着许琇宁,提步上了楼梯。秦川和谨言跟随在后。 这停云楼虽然一总有六层,但只有一到五层做了各样大小的雅间,六层却是一个大平台,极宽阔的。可以站在上面看到整个芙蓉园的全景,以及高高园墙外面的西池。 秦川叫人收拾出来的雅间位于第五层。等到了门前,秦川上前伸手推开门,恭敬的请陆庭宣进去。他自己和谨言都不敢进去,阖上房门,两个人站在门外等着陆庭宣的吩咐。 虽然抱着许琇宁走了这么多的路, 甚至还爬了五层楼,但陆庭宣呼吸依然平稳,不见丝毫紊乱。抱着许琇宁的胳膊也没有一丝松软。 进屋之后,透过左手边的屏风,影影绰绰的能看到窗前放了一张软榻,就抱着许琇宁绕过屏风走过去。 果然是一张花梨木的软榻。上面铺设了软和的青缎松鹤团纹坐垫。 陆庭宣就走过去, 动作轻柔将许琇宁放在上面。 许琇宁还没有想明白刚刚陆庭宣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整个人还是迷茫的。所以即便陆庭宣将她放在了软榻上,她的两只手还跟先前一样,攥着陆庭宣胸前的衣襟,没有松开。 陆庭宣察觉到, 低下头一望, 一张俊脸上不由的满是笑意。 他喜欢看到许琇宁这般依赖他的模样。最好是再也离不开他,眼中心中只有他一个人才好。 肯定是不舍得将那双玉白的小手从自己的衣襟上拿下来的,就任由许琇宁这样一边攥着,一边拧着眉心想他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停云楼虽然是座酒楼, 但跟其他的酒楼也不一样。里面竟然没有大堂,上下五层全都是各样雅间。细算起来,足有个五六十间。 自然, 这雅间也分大小。还有里面的陈设布置, 以及窗外所能看到的景致都是不一样的。价钱当然也各异。 陆庭宣身为停云楼的主人, 得知他要过来, 秦川不敢怠慢, 叫人收拾打扫出来的雅间就是空间足底啊, 陈设布置最用心,窗外的景致也最好的那间。 明明只是个雅间,但却分了三间,比一般人家住的屋子都要大。 正中是用来会客宴席的明间,左右分别用一架屏风隔开来,做了歇息的地方和书房。 陆庭宣和许琇宁现在就在歇息的地方。雕了如意菱花窗格的雕花窗子开着,能看到外面的西池。 碎金似的日光照在池面上,风吹来的时候,一片波光粼粼。 岸上也是一派杏红柳绿。偶有鸟雀从空中飞过,叫声啁啾。 是一幅极好的春日景致,不过陆庭宣并没有看一眼。 他只是垂着眼,目光专注的看着许琇宁。 白净娇嫩的肌肤,精致娇俏的下巴。一双玉白的小手依然紧紧的攥着他胸前的衣襟。 脸上的神情看着有些茫然。想必是还没有琢磨清楚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陆庭宣也没有想要跟她解释清楚那句话的意思。 许琇宁也只有像现在这样还茫然的时候才会这般的依赖他,任凭他如何的亲近她她都不会躲开。 而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就抬手轻柔的摸着她的头顶。 许琇宁有一头黑亮柔顺的秀发,摸上去丝滑柔软的很。世上再好的绸缎都没有这样好的手感。 今儿她梳的是倾髻,跟她的人一样的柔美。发髻上簪了那支他送的浅粉色玉兰花簪子。 陆庭宣忍不住的觉得心中柔然似水。忽然就很想亲一亲她的秀发。 只是才刚弯腰俯身,许琇宁却忽然回过神来一般,抬头问他:「陆哥哥,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刚刚她想了好一会儿,但无奈总是想不明白陆庭宣那句话的意思,索性便直接问了出来。 陆庭宣差些儿就亲上了她细嫩的脸颊。 虽然他确实想要亲一亲许琇宁的脸颊,但是也没想让她知道。 v第十五章[07.14] 她毕竟年纪还小,懵懂不知情、事。对他也还没有动心,若贸然为之,只怕会吓到她。 就竭力的压下心里那股子想要继续低头,对着那张娇嫩嫩的小脸亲下去的冲动,抬眼看着旁侧花几上放着的一盆文竹盆景。 原本他没想将这件事张扬出去,不过既然现在许琇宁问起,想了想,陆庭宣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停云楼,是我陆家的产业。」 面上虽然已经将自己刚刚情动的冲动都给敛了下去,恢复了一贯冷静自持的模样,不过声音还是带了两分沙哑。若细听,其实是能听得出来一点端倪的。 但是许琇宁压根就没有察觉到一丁点儿。她整个人都震惊了。一双眼圆睁着,不敢置信的望着陆庭宣。 他,他刚刚在说什么?这闻名天下,一座难求的停云楼,竟然是他陆家的产业? 陆庭宣看到她这个模样,忍不住的笑了笑。 抬手轻摸了她的头顶一下,他绕过屏风走到明间,叫秦川和谨言两个人进来。 等到他们两个人推门进来,垂手恭敬的问少爷有什么吩咐时,陆庭宣已经在正面的一张圈椅中坐了下来。 先是吩咐谨言去门口迎候许明诚和周静婉,再叫秦川:「吩咐下去,从现在开始,今日停云楼不再接待外客。」 谨言和秦川都应承了下来。两个人转身往外走。临出门的时候还将两扇槅扇门带上了。 许琇宁在里间听着陆庭宣吩咐人时的沉稳声音,只觉得脑子里面还是晕晕的。 但还是起身站起来往外走。 一绕过屏风,就看到陆庭宣坐在一张圈椅里面。 有日光从他身后半开的雕花窗子里面斜进来,这样逆光看着他,恍惚中就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子权倾天下的从容霸气。 许琇宁知道他上辈子做了首辅。不过算算时间,那也该是距今八、九年之后的事。 但是现在看他这万事尽在掌控的冷静威压气势,倒是比她的外祖父还要厉害些。 许琇宁一时竟觉得心中生了几分惧意,不敢再往前走了。 陆庭宣已经看到站在屏风旁边的她了。就招手叫她:「宁儿,过来我这里。」 语气温和宠溺的很,哪里还有刚刚的半点冷清威压? 许琇宁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的走过来。然后在他身边的一张圈椅中坐了下来。 坐下来之后就开始打量这处雅间。首先自然是惊讶于这雅间的大,再然后就是里面精致用心的摆设布置。 虽然她对字画没有研究,但父兄都喜好这个的,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会懂一些。 就知道墙壁上悬挂的都是名贵的青绿山水画。屏风应当是蜀绣。桌上摆放的茶具应该都是定窑的。便是这一堂器具,也是用名贵的紫檀木打造的…… 许琇宁越看越惊讶。最后没有忍住,还是转过头看着陆庭宣又问了一句:「陆哥哥,这停云楼真的是你家的产业?」 得到陆庭宣的肯定答复,许琇宁就不晓得该说什么话了。 她虽然晓得陆家是做生意的人家,但心里一直以为他们没什么钱,只是有一两间小商铺而已。不然陆庭宣上京之后怎么会一直住在他们家? 甚至就在今儿早上,她还跟陆庭宣说,要是他的钱不够花了,她可以把她以前积攒下来的体己全都给他,让他拿去买字画书籍…… 她那一总才多少银子啊?还觉得自己这样做对陆庭宣挺好的,他心里肯定会念着她的好。 但是,这整个停云楼都是陆庭宣的,就她那点子银子,还要拿出来在陆庭宣面前显摆。陆庭宣能放在眼角之中?也不晓得当时他心里是如何笑话她的。 一时就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也不好意思再看陆庭宣了,垂着头,左右手的两根手指无意识的绞在一起。 陆庭宣纵容再聪明,但也猜不透她这会儿心中所想。见她忽然一脸怏怏不乐的神情,就很担心起来。 「宁儿,你怎么了?在想什么事?」 许琇宁原本是不想说的。但她原就是个心里藏不住一点事的人,而且陆庭宣一直在用很温和的声音问她,于是最后她还是悉数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也不好意思看陆庭宣,垂着头,期期艾艾的说着:「陆哥哥,我,我当时不晓得这停云楼都是你的。我,我是真的以为你身上没有多少钱,看你又那么喜欢字画书籍,就,就想要将我积攒的体己都给你。我并没有要看不起你的意思。你,你不要不高兴。」 许琇宁晓得这世上有一种男人,是极没有志气的,靠着女人吃软饭。但是她也晓得,陆庭宣肯定不是那种男人。 可是她确实不晓得该如何报答上辈子陆庭宣对沈许两家的恩情,还有,如何对他好,见他又那般喜欢字画书籍,担心他没银子花,所以这才…… 哪晓得却是在石崇面前显摆自己钱多呢? 陆庭宣这才晓得她不高兴的缘由,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向来只以为她心大,没想到还有这样用心的时候。还对着他这样的小心翼翼。 不过她当时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可是一点儿都没有不高兴。反倒还很感动。 感动许琇宁心中这样的念着他。 现在看到小姑娘垂着头坐在他身边。一袭春衫,春日枝头含苞待放的海棠花儿一般,娇小秀美。 竟然忍不住的就想要抱她到自己怀中来坐着,亲一亲她的脸颊,再和声细语的跟她说话。 不过他才刚伸出手,还没有触碰到许琇宁柔软纤细的腰肢,就听到外面有敲门声响起。 又听到谨言的声音隔门响了起来:「少爷,许少爷和静婉乡君他们过来了。」 陆庭宣闻言,无奈的苦笑了下。然而也只得收回手,叫谨言:「请他们进来。」 吱呀一声响,两扇槅扇门被从外面推开了。谨言站在门边,伸手请许明诚,周静婉和许琇莹进屋。 陆庭宣和许琇宁也从椅中站起迎过去。 许明诚先担心的问了许琇宁刚刚是哪里不舒服,现在有没有觉得好一些。待得到许琇宁的回答,说她现在已经好了,一点儿不舒服都没有了,他这才放下心来。 然后打量了这雅间一打量,就很惊讶的说道:「我记得小厮回去说,咱们订到的雅间只是一间位置不十分好,也不十分大的,怎么竟然是这间么?」 v第十六章[07.16] 周静婉还在关切的问许琇宁现在感觉如何, 许琇莹却早就注意到这处雅间的与众不同。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雅间。就是听也没有听说过…… 刚刚她走进停云楼里面来的时候就已经很惊讶了,现在就更加惊讶。心中在想, 这停云楼竟然能建在芙蓉园里面。而且还建的这样的高,这样的大,里面的摆设布置都是一等一的好。也不晓得是哪家的产业。 能修建得起这样的一座停云楼, 不说富可敌国, 那也肯定是极有钱的人家。只可惜这停云楼背后的东家好像极神秘,谁都不晓得到底是谁。 许琇宁刚谢过周静婉的关心,就听到许明诚说的话。 她是个直肠子,也不晓得隐瞒。而且也确实觉得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就说道:「哥哥, 这停云楼, 是陆哥哥的。」 许明诚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这停云楼,是, 是……」 然后一脸震惊的看着陆庭宣。 在他询问的目光中,陆庭宣矜持的点了点头:「这座停云楼,确实是我陆家的产业。」 许明诚:…… 周静婉也很惊讶的望着他。 她曾经听人猜测停云楼背后的东家到底是谁的事。不过猜测来猜测去的总猜测不到。但没想到,现在停云楼的东家就站在她眼前。 许琇莹更加的惊讶。 她只晓得陆庭宣十二岁就中了举人, 以后会是内阁首辅,还有靖安侯的爵位, 但可不晓得他家里竟然是富商。 都能修建得起停云楼了, 那他陆家到底是有多富有啊。 许明诚这时已经反应过来。倒是没再震惊, 只是笑着调侃陆庭宣:「庭宣你这就不对了。这停云楼既然是你陆家的产业, 如何半个月前我父亲母亲遣人过来定雅间给宁儿庆贺生辰用, 竟然只给了我们一间位置不好, 也不大的雅间?」 许正清虽然贵为户部左侍郎,岳丈更是当朝首辅,但许家的人出门办事从来不报这些官位。那日许正清和沈氏遣了一名下人过来停云楼预定雅间,也只说订雅间的人姓许,并没提及其他。 而停云楼往来多是权贵之人。现在又正值春光明媚之时,每日过来游玩的人有很多,雅间经常不够用。当时接待许家下人的小伙计没有听到对方提起主人的官职家世,只以为是寻常人家,所以在秦川的授意下,就只预备了一间很普通的雅间。 但没想到这竟然是未来主母要用的。 秦川当即就吓出了一身冷汗来,对着陆庭宣就跪了下去。 「少爷,我当时并不知道是许老爷和徐太太订来给许姑娘庆贺生辰用的,所以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少爷责罚。」 陆庭宣挥手叫他起来退下,然后对着许明诚歉意的说道:「我也事先不知道你们要来停云楼。若早知道,肯定早就吩咐下来,这一日停云楼不接任何外客,只给你们使用。也是早上听到你和伯父伯母说起,我才知道这件事。就叫谨言先行一步过来告知秦川,让他将最好的雅间收拾打扫干净出来。也吩咐秦川,今日不再接待外客。只是做生意诚信为本,这已经预定出去的雅间,还有已经进楼的客人,却是不能再往外推的了。还请明诚兄不要见怪。」 陆庭宣是个冷清话少的人,鲜少会跟人一下子说这么长的一段话,更没有跟人这样细致的解释过。看得出来他现在确实是心中充满了歉意的。 许明诚如何会不明白?立刻笑道:「我只是一句玩笑话罢了,你不必当真。」 还劝他:「现在正是一年中停云楼生意最好的时候,你怎么能不接待外客呢?左右我们只用这一间雅间就够了,其他的雅间空着也是空着。便同往常一样罢。」 停云楼这一天下来的流水银子得有多少?不能因为他们就停了一天。 「无妨。」陆庭宣面上的神情一开始还是淡淡的。不过等看着许琇宁的时候立刻就温和下来不少,「今日是宁儿的生辰,便是这停云楼全都停业一天也不算什么。」 只要她高兴。 许明诚见到这一幕,便也没有再坚持。还挑眉笑道:「看来今日我是托了宁儿的福。不然现在肯定是在一间很小的雅间里面。」 周静婉抿唇轻笑,如芝兰一般的秀美。 许明诚眼角余光瞥到,脸上不由的觉得有些发烫起来。也没有心情再说打趣陆庭宣的话了。 许琇莹还没有回过神来。 这停云楼是陆庭宣的,这原就已经够让她震惊的了,但是陆庭宣随后还说出了那番话来。 能进停云楼吃饭的人都是非富即贵,这里一日的流水银子至少也在百两以上。但只是为了许琇宁的一个生辰,竟然今日就不再接待外客了…… 手里的月白色锦帕快要被她给攥的出水了。更是银牙暗咬,后悔刚刚怎么没有拼尽一切让许琇宁和凌恒正面见上。 若见到了,许琇宁肯定会一颗心都系在凌恒身上的。时日长了,就不信陆庭宣能一直对她单相思下去。 陆庭宣已经请了许明诚等人坐下来。秦川亲自奉茶,谨言接过外面小伙计拿来的糕点,也亲自一一的拿进雅间来,摆放在正中的紫檀木圆桌上。 有玉带糕,茯苓夹糕,海棠酥,玫瑰酥。还有一盘子桃片糕。都是停云楼的糕点师傅做的。 旁的还罢了,这一盘子桃片糕却是陆庭宣吩咐下来,让糕点师傅一定要用心做的。 「……你吃吃看,这桃片糕比瑞福斋的如何?」 陆庭宣就坐在许琇宁身边。看到桃片糕端上来,就低头跟她说话。 他的一双眼睫毛长的很。也很浓密,好些姑娘家都比不上。如现在这般垂了眼跟人说话的时候,眼睫毛微垂着,便显得他的目光越发的深邃起来。 旁人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都雪亮。知道他对许琇宁的感情肯定很深。不然明明是一个看起来很冷清,不好接近的人,对着许琇宁的时候眉眼间却满是柔和的表情。说话的声音也很轻柔,就仿似怕吓到许琇宁一般。 但是许琇宁自己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小姑娘从小被人宠大的,什么好的都紧着她先来,所以压根就没有察觉到一点不妥来。 不过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有些诧异的。 上辈子陆庭宣虽然对她好,但是印象里面他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的,嗯,外放直白过。 v第十七章[07.16] 刚刚甚至还坚持一定要抱着她上楼。现在也一点都不避嫌,当着这么多的人低头过来跟她说话。 她记得上辈子陆庭宣都很少在外人面前跟她说话呢。 想不明白他这辈子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索性就不想了。 就哦了一声,伸手拿了一片桃片糕来吃。 桃片糕是用糯米,加了桃仁、饴糖这些一起做出来的。一片片的切的很薄,色泽雪白,吃起来很绵软,也很香甜。 许琇宁以前最喜欢吃的就是瑞福斋的桃片糕了。不过瑞福斋的糕点是京城做的最好的,每天都有很多人过去买,不是每一次都能买得到的。许琇宁也不是经常能吃到。 而现在的这个桃片糕,许琇宁吃了两口,就高兴的一双杏目都是满满的笑意。 「这个很好吃。」她转过头看陆庭宣,笑靥如花,「比瑞福斋的还要好吃。」 桃仁是苦的,虽然加了饴糖和玫瑰糖,但瑞福斋的桃片糕吃起来还是略带了一些苦味。但是这个桃片糕却没有。一口咬下去,舌尖上全都是玫瑰糖的甜香,不带一丝苦味。 她笑起来的时候睫毛弯弯,双眸如有霞光落入,盈盈动人。 陆庭宣的一颗心全都融化成了一汪水般,波光悉数堆在眉眼间,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温情。 「嗯,」他温和着声音轻声的应答,「厨房里还有好些,待会我叫谨言包些给你带回去吃。往后你若想吃了,只管叫人来这停云楼里跟秦川说一声。」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单单是桃片糕。这天下间的任何菜式糕点,只要你想吃了,就叫人过来说一声即可。」 许琇莹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她没有想到陆庭宣竟然会对许琇宁这样的好。 若是现在坐在陆庭宣身边的人是她,陆庭宣也用这样温柔的目光看她,跟她说这样的话那该有多好。 但是从进雅间到现在,陆庭宣压根就没有看过她一眼…… 一口银牙差些儿都要咬碎了。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出来许琇宁到底哪里好,竟让陆庭宣眼中只有她一个。 而且,许琇宁就是个懵懂不知情、事的人,压根儿就没有开窍。陆庭宣都已经这般的直白了,她竟然也没有看出来。 只怕心里还是将他当成自己的兄长一般来看待的。 旁人不明白,许琇莹却是很清楚的。上辈子许琇宁会嫁给凌恒,其实也不过是被凌恒的甜言蜜语给说昏了头脑,又一向对相貌生的好的人没有抵抗力。当时她也一直在旁边推波助澜,只说陆庭宣欢喜上了郭瑾瑶,不然许琇宁也不会冲动的去找陆庭宣退婚,又赌气嫁给凌恒。 其实她对凌恒又有多少感情?她压根就是个连欢喜是什么都不晓得的蠢笨人。上辈子活了十四岁,也就蠢笨了十四年。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被陆庭宣这般珍惜的捧在手心里面…… 许琇莹心里越发的嫉恨起许琇宁来,只恨不能将手边这碗滚烫的茶水对着许琇宁的那张脸泼过去才好。 这时候就看到谨言走过来,附耳在陆庭宣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许琇莹离得近,又凝神侧耳细听,便听到了凌恒,段睿明,在酒楼门外,要进来定个雅间之类的话。 她立刻就明白这是什么事了,心里也立刻就有了一个计较。 目光暗含怨毒的望了依然懵懂无知的许琇宁一眼,她心中畅快的想着,这下子一定要让许琇宁和凌恒正面见上。到时有她在旁边推波助澜,就许琇宁这样一个蠢笨的人,还不会跟上辈子那样中套,最后和陆庭宣退婚,嫁给凌恒? 唇角不由的就带上了两分得意的笑容。 见陆庭宣面上神情淡淡的,也不晓得他心中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 不过依照刚刚在芙蓉园外陆庭宣对凌恒等人的冷淡程度,还有刚刚他说过的,今日不再接待外客的话,只怕他不一定会让凌恒等人进停云楼。 但是许琇莹也很明白,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了。若错过这次机会,往后还不晓得许琇宁和凌恒到底能不能见到。 无论如何她都要拼一把的。 许琇莹下定这个决心, 就看着陆庭宣笑道:「刚刚我仿似听到谨言说段公子和凌公子他们就在停云楼外面,想要进楼来订个雅间?论起来他们和我们都相识的, 也都不算是外人。咱们的这处雅间也很大,多少人都坐得下。不如便请了他们过来,同我们一起坐一坐如何?」 又笑着看许琇宁:「宁妹妹是个喜欢热闹的, 今儿是她的生辰, 我们都是出来给她庆贺的。人多些,自然也要热闹一些,宁妹妹心里肯定也会更加欢喜一些。」 话音才落,就见陆庭宣转过头来看她。 却不是她想要的温柔似水, 而是冷淡锐利如出鞘的刀剑。 许琇莹心中忍不住的觉得有几分害怕起来。心跳如擂鼓, 脸上的血色都褪了个干净。 她知道陆庭宣肯定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但是她没有法子。她是肯定要拼一把的。 陆庭宣也只瞥了她一眼, 然后就收回目光,看着许琇宁。 许琇宁有些不高兴。 她虽然不晓得为什么许琇莹会说这种话,但是她肯定是不想见凌恒的。 段睿明和段灵秀她也不想见。更何况是跟他们坐在一起说话。 就说道:「我的生辰,不要他们来给我庆贺。我也不喜欢跟他们一起坐。」 最好和凌恒永远不相见才好。 许琇莹面上神色微变, 十根手指紧紧的攥了起来。 许琇宁说话从来就这样的直接。当着屋里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晓得顾全一下她的面子。 每次都是这样! 许琇莹心中暗恨, 但面上却还带着笑意, 柔柔的说着话:「姐姐晓得, 昨儿你和段姑娘起了冲突。但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 段姑娘的父亲毕竟是吏部尚书, 你若真同她闹僵了, 大伯父日常见着段尚书也尴尬。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凡事不能只凭着自己的性子来,也该为大伯父考虑一二的。不如趁着现在,叫段姑娘他们进来坐一坐,彼此笑开了,这样大伯父往后见着段尚书,彼此才亲近。咱们也能多一个闺中的好朋友。宁妹妹,你说是不是?」 v第十八章[07.16] 这番话,一则显示自己的通情达理,顾全大局,二则,也是想要说许琇宁不懂事,行事只凭自己喜怒。 许明诚的一张俊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他的妹妹,金尊玉贵的被他们一家人宠大,不是用来衬托许琇莹好的。 就冷着声音说道:「宁儿是个做事有分寸的人,你也只比她长了两三岁,见识未必就比她高,不用你来教她如何做人做事。不妨先管好你自己才是正经。」 心里装着对陆庭宣的那点小心思,竟然也不晓得隐藏,数次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来不说,还一定要踩着许琇宁抬高她自己。 当别人都是傻子,听不出来她的言外之意不成? 他的这一番话,说的很重了。而且还是当着陆庭宣的面。另外还有一个静婉乡君也在这里…… 许琇莹一张脸涨的通红,心中也渐渐的涌上了眼泪水。 「大哥,」她颤着声音叫许明诚,「我,我这也是为宁妹妹和大伯父好,你怎么,怎么能这样说我呢?」 说着,就拿手帕子捂了脸,低低的啜泣起来。一副许明诚欺负了她的模样。 不管如何,柔弱的哭一哭总是不会错的。而且,当着周静婉这个外人的面,也好让她晓得自己在许家其实是尽受人欺负的。 许明诚见状,只气的俊脸都变了颜色。 心里也有些慌乱。 他没想到许琇莹竟然会哭起来,而且还说这样的话…… 也不晓得周静婉看到,心里会如何的看他。 会不会以为他是个脾气性子很不好的人? 就转过头,目光小心翼翼的觑着周静婉。 周静婉就坐在他的对面,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一张白皙的脸上渐渐的泛起了红晕。看起来越发的秀丽温雅。 她昨儿在沈府,是亲眼看到段灵秀的骄纵和刁蛮的。也看到许琇宁的头发和衣裳是如何的被段灵秀给扯乱了,连脸颊上都被划了一道血痕。 现在许琇宁脸颊上的那道血痕虽然较昨儿淡了不少,但依然清晰可见。 周静婉虽然性格温婉,但也很信奉圣人的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明明是段灵秀欺负人,做错了事,如何现在倒要许琇宁放低姿态主动求和? 而且,若真的论起官位来,许琇宁的外祖父是当朝首辅,也只有段德业见到许正清的时候尴尬才是。 心里也不喜欢许琇莹这般端着架子教导许琇宁的模样。随后竟然还不分场合的哭了起来…… 不过到底是他们许家的家事,她现在也不好管得。 就只温声的劝说着:「许姑娘,你自己刚刚也说了,今儿是你宁妹妹的生辰,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在妹妹的好日子里哭呢?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快别哭了。不如喝口茶,吃块糕点?」 有些地方是有这样的习俗的,过生辰的人,是不能听到哭声的。明知道今儿是许琇宁的生辰,许琇莹却还要哭出来,其实也是很不懂事了。 许琇莹没想到连周静婉也说她,当下哭声一滞。 陆庭宣已经很生气了。 明明是要出来给许琇宁庆贺生辰,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但许琇莹偏生要提让大家不高兴的事。还哭了起来。 一张俊脸紧绷着,漆黑的眼底冰霜一样的冷,看着就让人很敬畏。 许琇宁也很不高兴。 她喜欢什么人,想见什么人,不喜欢什么人,不想见什么人,那都是她自己的事,不喜欢其他人,特别是许琇莹在她面前说这种话。 上辈子许琇莹就一直在她面前百般的说凌恒好,劝说她一定要嫁给凌恒,不然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后来她嫁给凌恒了,才真的后悔了。 就看着许琇莹说道:「莹姐姐,昨儿是段灵秀欺负了我。你看我脸上,」 侧过脸去,将自己还带着血痕的脸颊给许琇莹看,「这道血痕就是被她用指甲给抓出来的。她昨儿还说要活活的打死我。若不是当时陆哥哥及时赶到,我说不定真的就要被她给打死了。这样的恶人,你还要我先跟她讲和?我不要跟她讲和。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事,对她也没有任何愧疚心虚的地方。我更不想见她。还有她的那个二哥,刚刚你在园门外没有瞧见么?压根儿就是个纨绔子弟。明明周姐姐一直不想理他,他还要百般的纠缠周姐姐。我在旁边看着就有气。要这样的人过来跟我们一起坐做什么呢?让他继续纠缠周姐姐吗?」 她没有提凌恒。不说见一见凌恒,她连凌恒的名字都不想提。 「反正我是不想见他们几个的。周姐姐和我大哥,陆哥哥他们肯定也不想见。若你实在想见他们,那也好办的很。」 转过头看陆庭宣,问他:「陆哥哥,你这楼里还有没有空的雅间?拨出一间来。给莹姐姐和段灵秀他们一起用。」 许琇莹呆呆的望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许琇宁说出来的。 要知道许琇宁虽然被一家人捧在手掌心里娇宠着长大,养的很娇气,但也从来没有恃宠而骄的时候。便是到外面玩,也从来不会拿自己的父亲和外祖父的官职出来压人。跟人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是软软绵绵的。即便因为某件事动了气,也不会拿话压人,背地里嘀咕一会子就忘了。 所以许家的下人才才都会说自家姑娘的性子好。因为许琇宁从来没有对他们发过脾气。 但是现在,许琇宁竟然会对她说出这样一番极犀利,也极压迫的话来。 不说许琇莹呆住了,屋里其他的人也都有些呆住了。 没想到许琇宁平日看着都娇娇软软的, 也会有说出这样一番霸气的话的时候。 陆庭宣当先反应过来, 吩咐谨言:「按照宁儿说的话, 叫秦川去开一间雅间出来。就请莹姑娘过去同段公子他们一处坐坐。」 许琇莹又呆住了。 许琇宁刚刚说的分明只是赌气的话,但陆庭宣竟然这样的纵容她。 她才不想同段睿明一起坐。上辈子给段睿明做妾,百般迎合他还不够的么?这辈子她再也不想见到他! v第十九章[07.16] 立刻就要故技重施, 柔弱的哭上一哭。但想起刚刚周静婉才说过的话,又不好哭出来了。 就看着许琇宁。虽然心中很害怕,但还是竭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 为自己辩解:「我不晓得段灵秀那般的可恶, 竟然敢打伤妹妹, 还说出那样的话来恐吓妹妹。只以为她跟妹妹拌了几句口角而已,这才想要劝妹妹同她讲和。若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肯定不会对妹妹说跟她讲和的话的。看到她还要狠狠的说她两句,如何还肯叫她过来跟我们一起坐一坐?好妹妹, 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过去跟他们坐的。只是那位凌公子……」 「怎么, 你是想要单独跟那位凌公子坐一坐?」 陆庭宣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来, 语调也意味不明, 「停云楼里现在有的是空出来的雅间,若你想,可以即刻出去。」 许琇莹气的一颗心突突的乱跳个不停。也尴尬的一张脸涨的通红。 段睿明和段灵秀还罢了,她也没有真的想要叫他们过来一起坐。她原本的目标就只有一个凌恒。所以刚刚见势不对, 立刻就不再提起他们两个人。 但是凌恒, 她肯定不能这样容易的就放弃的。 就想要单独叫凌恒过来, 让许琇宁见到。 可她才刚提了个话头,就被陆庭宣这样干脆利落的给截断了她底下说的话。 全然不顾这屋里还有其他的人,听到这样的话会如何的看她。 想要辩解一二,但是对上陆庭宣极有威压感的目光,她如何还敢再说什么话?只得低了头,呐呐不语。 放在膝上的一双手却是紧紧的攥了起来,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陆庭宣冷淡的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然后叫谨言过来,沉声的吩咐:「让秦川告诉他们,今日停云楼不再接待外客。让他们回去。」 停云楼是他的,他绝不会允许凌恒踏进这里一步。 谨言听他语声沉沉,就知道他这是动了怒了。心中一凛,忙恭敬的应了下来,转身出屋。 看看也快到用午膳的时候,外面有小伙计进来,躬身请问陆庭宣要点什么菜。 陆庭宣不答,反而先态度客气的问许明诚和周静婉要点什么菜。 许琇莹是他厌恶的人,他自然不会给她留什么情面,但是对着许明诚和周静婉,他还是举止很有礼的。 许明诚自然先请周静婉来点。 周静婉谦虚:「今日是许姑娘的寿辰,她是寿星,应当她先来点的,如何能轮到我这个来做客的人先点?这不合规矩。还是许姑娘先来点。」 许明诚还没有说话,许琇宁就先笑了起来。 「周姐姐,」她就坐在陆庭宣和周静婉中间,这会儿一面说话,一面还伸手挽住了周静婉的一边胳膊,笑的眉眼都弯了起来,「我心里可没有将你当成客人,是当成自己的家里人来看待的。你不要这样客气,还是你先来点。若不然,回去之后大哥肯定要说我了。」 还故意的问许明诚:「大哥,你说是不是这样?」 说的许明诚一张脸都发烫了起来。忍不住的抬起手,对她比划了个要敲她头的动作。 许琇宁笑嘻嘻的,也不以为意。 知道许明诚肯定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 周静婉也被她说的脸上浮上了一层红晕。不过也没有再推辞,点了一道香椿拌豆腐。 现在这季节正是吃香椿的时候。刚从枝头采摘下来的新鲜香椿,过水氽烫一会儿,切碎。农家做出来的老豆腐也过水氽烫一会儿,切小块。两者拌在一起,加些许鸡汤提鲜,再淋上几滴香油,鲜嫩清香。就是无上的美味了。 还有润肤明目,生津润燥的作用呢。 旁边的小伙计忙应了一声。 周静婉点了这一道菜之后就不肯再点,许琇宁笑着叫她继续点:「周姐姐,难道你不晓得,这停云楼是有个规矩的?但凡只要你说了一道菜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就会立刻给你千两黄金呢。你学问好,知道的东西肯定也多,想一想可有什么生僻的菜式糕点,说出来叫他们做。若他们做不出来,你就能得那千两黄金了。」 说的许明诚和周静婉都笑了起来。陆庭宣也忍不住莞尔微笑。 许琇莹是笑不出来的。依然低垂着头,漠然的看着自己裙摆上锈的兰花纹。 笑过了一会,周静婉又点了一道芽笋汤。 许明诚也点了两道菜。然后陆庭宣就放轻了声音问许琇宁:「你想要吃些什么?」 望着她的目光带着笑意。显然但凡只要她说出来的,他无有不依的。 许琇宁也没有要跟他客气的意思,一气就点了虾米煨面筋和脍银鱼两样。想了想,又小心翼翼的问陆庭宣:「陆哥哥,我可不可以再点一样芙蓉干贝?」 她是个很喜欢吃海味的人。不过海味的价格不便宜,一下子点了这三样,她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陆庭宣轻笑出声。 忍不住想要抬手摸一摸她的头。但是屋里还有许明诚,周静婉等人在…… 放在桌上的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摩挲了下。上面仿似还残留着先前他轻抚许琇宁秀发时的柔顺触感。 「当然可以。」陆庭宣垂眸看她,目光专注,「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想要吃什么都可以。」 不说只是这三样海味,就是三百样,三千样,他都会答应。 就叫伙计记下这些菜,再拣几样楼里的招牌菜上过来。 伙计恭顺的应承了下来。正要转身离开去厨房,又被陆庭宣叫住了。 目光冷淡的落在许琇莹身上。不过只一眼,便立刻离开。 「不知道许姑娘想要点什么菜?」陆庭宣的声音听起来也冷淡的很,没有一丝温度,「一并现在告知伙计,让他告诉厨房。」 许琇莹死死的咬着下唇。 她如何会不知,陆庭宣压根就没有真的想要她点菜的意思,若不然会等到伙计都快要走了才跟她说这样的话? 他只是看在她姓许,是许正清侄女的份上才会开口客套的跟她说这句话罢了。 但这句话,他还不如不说呢。 抬头看了桌旁坐着的其他四个人,许琇莹心里很嫉恨。 他们说话的时候彼此欢声笑语,亲密的跟一家人。但是就是没有一个人对她有过一句好话,一个好脸色。让她即便人坐在这里,对他们而言也只是个透明人而已。 v第二十章[07.16] 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这样的忽视她! 许琇莹的指甲已经深深的嵌入了手掌肉里面,面上的笑容看起来也勉强的很。 「不用了。」还是细声细气的说话,听起来再柔弱不过,「我刚刚听到你们已经点了很多菜式了,若我再点了,就该吃不完了。」 到底没有忍住,话语里面还是带了一丝幽怨的。 陆庭宣只当没有听见,也没有再叫她点菜,转过头吩咐伙计去厨房传话。 伙计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屋。迎面就遇上正脚步匆忙上楼的谨言。 知道这是少爷身边近身伺候的小厮,伙计忙对他行礼。 谨言看起来着急的很,也没有功夫跟他打招呼,直接就走进了屋里来。 然后走到陆庭宣身边,低声的跟他说话。 陆庭宣听了,面上一贯冷淡的神情有了些变化。 许明诚看到,就关切的问道:「庭宣,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凌恒他虽然不晓得禀性如何,但段睿明和段灵秀兄妹两个他刚刚是见识过了,都是很骄纵的人。他们两个既然想要进停云楼,只怕秦川是阻拦不住的。 谨言这样一脸神色急切的过来跟陆庭宣禀报,想必就是那段家兄妹两个在外面闹事。 许明诚自然是不惧他们两个的。再如何,他的父亲也是户部左侍郎,外祖父是当朝内阁首辅,段家兄妹两个看到他也要掂量掂量。但是陆庭宣虽然和许琇宁有婚约,两个人到底也还没有完婚。 而且,陆庭宣现在也只是个举人,还没有进入仕途。对着父亲是吏部尚书的段家两兄妹,还是不要正面起冲突的好。 陆庭宣并没有说是什么事。刚刚微变神情恢复如初,又是平日一副沉稳冷静的模样。 「没什么,只是件小事而已。」他对许明诚点了点头,「你在这里陪乡君和宁儿坐着,我下去看一看。」 虽然刚刚谨言说话的声音已经压的很低了,但许琇宁是挨着陆庭宣坐的,断断续续的也听到了几句。于是隐约也猜得出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就不肯让陆庭宣下去。担心要是两边都不相让,就会打起来。 而段睿明看着就是个街头无赖的模样…… 于是伸手拽住了陆庭宣的衣袖子,抬头看他:「陆哥哥,你不要理那些人。也不要跟他们起冲突。他们都不是好人,不讲道理的。只怕说不过你就会跟你动手。左右现在楼里有空闲下来的雅间,不如随便拨一间给他们好了。」 一双澄澈纯净的眼眸里面满是紧张不安,还有担心。 陆庭宣晓得许琇宁这是在担心他, 心里很感动。 也不再顾忌许明诚等人还在屋里会看到, 他伸手握住了许琇宁拽着他衣袖子的手。 五根手指细腻莹白, 葱段儿一般的纤长。握在手里也软嫩嫩的, 柔若无骨一般。 他竟然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很想要低头亲一亲。 看小姑娘依然一脸担心紧张的模样,他就放柔了声音安抚她。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我只是去看一看,很快就上来。」 许琇宁原本是想要跟他一起下去的,这样才会放心。但是想着凌恒可能也在下面,她就不敢下去了。 她是真的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就皱着眉头说道:「那好吧。不过你要记得你自己说的话, 就只是去看一看,不要跟他们打架啊。」 虽然晓得陆庭宣有武艺在身,但他看着是个文雅的人,那段睿明一看就是个街头无赖泼皮的模样,真打起来, 她担心陆庭宣会讨不了好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 她记得上辈子听说过, 凌恒其实也是有武艺在身的。不过她并没有看到他施展过,也不晓得到底厉不厉害。 陆庭宣很喜欢看到她关心自己的模样,眉眼带笑的轻嗯了一声。 许明诚在旁边看到,只觉得这就是一个妻子在叮嘱自己的丈夫不要出门惹事。正想要调侃两句,就看到许琇宁在转过头看他。 「哥哥, 」许琇宁叫他, 「你跟陆哥哥下去走一趟吧。」 段家兄妹是惯会仗着他们的父亲是吏部尚书这一点压人的, 有大哥在,他们就不好拿这一点出来压人。 许明诚:…… 他忽然有点明白姑娘家大了就外向是什么意思了。 她和陆庭宣这还没成婚呢,就凡事都向着他了。倒要他这个做大舅哥的陪自己的妹婿下去走一趟。 然而许明诚一来对自己这个妹妹的话从来没有反对过,二来也确实不放心陆庭宣一个人下去,所以就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 只是转身抬脚要走的时候,他顿了下,然后忍着面上忽然而起的烫意,转过身来看周静婉。 周静婉刚刚也在看他,不提防他忽然回头,两个人的目光就正好对上了。 周静婉立刻红了一张脸,垂下眼眸,不敢再看他。紧张的双手都在轻颤。 就听到许明诚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跟庭宣下去看一看,你在屋里坐着。若有什么事,就叫丫鬟过来叫我。我即刻就上来的。」 周静婉白皙脸颊上的红晕越发的浓了起来。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心中不由自主的涌上一丝甜蜜的滋味。 许明诚这才同陆庭宣出屋。 走出屋外,尚且还觉得脸上发烫,心跳如擂鼓。眼角余光瞥到陆庭宣望着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就想要将自己的面子找补回来。 于是就轻咳了一声。然后肃了脸色,看着陆庭宣说道:「你和宁儿现在还没有完婚就已经这样的亲近了,照这样下去,你们两个就该提早完婚才是。若不然有旁人看到,只怕会在背后说道。」 原本是想要在陆庭宣面前摆一摆他这个大舅哥的架子的,但是没想到陆庭宣听了这话,却停下脚步来,还弯腰躬身对他行了一个大礼。 「如此,我就先谢过大哥了。岳父和岳母那里,还希望大哥对他们提一提这件事才好。」 许明诚:…… 许明诚跟被雷打了一样呆在原地。 陆庭宣叫他什么?陆庭宣跟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陆庭宣这分明就是想要早点和宁儿完婚,他这句话非但没有起到威吓他的作用,反倒正中他的下怀了。 还叫他去跟父亲母亲提一提这件事。 v第二十一章[07.20] 许明诚对陆庭宣的印象,向来就是个冷静克制的人,以前只叫他明诚兄的,现在连大哥都叫了出来。也从来没有看到他对人行过这样的大礼。可见他确实是很想同宁儿早点完婚了。 可是宁儿才刚过十二岁的生辰,这个年纪就成婚未免还是小了些。 他知道陆庭宣到今年秋天就要过十九岁的生辰了,这个年纪是足可以成亲的。不过没有法子,宁儿还小,他也只得等一等。 就伸出手,又好气又好笑的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你想的倒美!先等着吧。」 陆庭宣笑了笑,没说话。 他还是想早些和许琇宁完婚的。特别是看到凌恒之后。哪怕两个人完婚之后并不同房,但是只要许琇宁成为陆太太,冠了他的姓氏,他心里也会安稳一些。 段睿明和段灵秀两个人还在态度嚣张的跟秦川说话。 「都说打开门做生意,你这哪里有放着上门的生意不做,往外面撵客人的道理?怎么,难道还怕我们会少了你吃饭的银子不成?」 挥了挥手,叫一个跟着的家人过来,从怀里拿了两锭银子出来。段睿明伸手接过来,用力的就往前掠过去。 段睿明确实是个无赖地痞的人,手上很有几分力气。这两锭银子也是每一锭都是五十两中的银锭,被他这样用力的扔过来,被砸到肯定要破一层油皮。 秦川忙侧身躲避。一锭银子是躲避过了,砸在旁侧一只花几的腿上。那花几晃了两晃,竟然轰隆一下,朝着旁侧的一架紫檀木博古架就轰隆隆的倒了下去。 上面摆放的一盆茶花盆景自然不能幸免于难。只听得哗啦一声响,盆景下面的白底青花瓷盆摔成了好几瓣,里面的泥土都洒落了出来。 甚至博古架上摆放的东西也被撞下来好些。 诸如一些木雕和青铜的摆件还好,就算掉下来,也不过在地上滚了几滚,至多磕掉些边边角角的。但有一只紫檀木底座的玉雕貔貅和一只花瓶掉落到地上之后却是发出一阵清脆的哗啷啷声,立刻就粉碎了。 碎玉片和碎瓷片咕嘟嘟的滚了一地。 至于另外一锭银子,秦川却不幸没有躲避开。正砸在了他额头上,哎哟了一声,当即就觉得整个人脑子里面都在晃。 再抬手一摸,哪里是破了油皮这样的简单?都直接流血了。 旁边的小伙计见了,忙赶过来问:「掌柜的你怎么样?」 秦川虽然是陆家的家生子出身,但父母就生了他一个儿子,他也是被宠着长大的。后来被分遣在陆庭宣身边做书童,也没有让他做什么重活,陆庭宣还让他学识字。再后来就是学徒,做伙计,因着经商方面天资聪颖,被陆庭宣委派重任,做了这停云楼的掌柜。 出门也是带着随从的,生的又斯文儒雅,人家对他说话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何曾被人这样用银子直接砸额头上过? 而且,那只被砸破的花盆,还有博古架上掉落在地,被摔的粉碎的玉雕貔貅和花瓶…… 秦川就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心疼。也恐慌起来。 当初拿了这些珍贵的东西过来摆放在大堂里面,原就是想要撑场面的,但是现在竟然被段睿明给砸了好些。 就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去跟陆庭宣请罪的事。也在想陆庭宣若知道了,面上会是个什么神情。也不晓得会如何责罚他…… 偏偏段睿明还一直在那里嚣张着说话。于是秦川心中也有气起来,就梗着脖子,也不去管额头上还一直往下流淌的鲜血了,目光毫不畏惧的直视着段睿明和段灵秀:「家主人吩咐,今日停云楼不再接待外客。任凭两位再闹,我也不可能违抗家主人的话。两位请回。」 段灵秀闻言就嗤笑一声:「什么家主人?你只是个酒楼的掌柜,你家主人顶了天也只是个开酒楼的商人。还主人。他也配?你晓得我们是什么人?说出来不怕吓到你,我父亲可是当朝的……」 一语未了,就听到一道含笑的声音响起:「你父亲是当朝的吏部尚书,这件事我们早就已经知道了。段姑娘,我刚刚才跟令兄说过,这件事京城里很多人都是知道的,你们两个实在不必逢人就说这个话。若不甚被都察院的御史听到了,一封章奏上达天听,只说吏部尚书的子女在外恃势凌人,这对段尚书也不是什么好事。」 段灵秀听到这个声音心里就一跳。 忙循声望过去,就见许明诚正手扶着扶手站在楼梯上。温润清朗的面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看着她。 段灵秀的一颗心跳的越发的快了。心里也慌张起来,背上都出了一身冷汗。 她之所以来这停云楼,就是知道许明诚在这里,想要过来再见一见他。但是没想到却被掌柜的拦住,说今日停云楼不再接待外客,请他们回去。 段灵秀原就是个骄纵跋扈的性子,人家不惹她她还要惹人家呢,哪里能让人将她往外赶?当下就沉着脸呵斥起秦川来,一定要进停云楼。 还想要问明许明诚在哪个雅间,好去找他。 但没有想到现在许明诚竟然出来了。还教他看到了自己欺负秦川的场面…… 他会不会心里觉得她很娇蛮?看他刚刚跟周静婉说话的时候言语轻柔,他肯定是喜欢那种温婉柔弱的女子的。 但是周静婉的父亲早就死了,寡母幼弟,一点儿依仗都没有。配得上许明诚? 而且,论起家世背景,周静婉能比得上她? 段灵秀心里很不屑的哼了一声。然后又抬起眼,目光偷偷的觑着许明诚。 芝兰玉树般的人物,是她以前再没有见过的。 这才是她喜欢的人,想要嫁的人。回去之后她就要跟母亲说,叫母亲遣了官媒上门询问。 想着,心里就觉得甜滋滋的。也不再收敛自己,目光肆无忌惮的看着许明诚。 凌恒原还是身子斜倚在门框上, 双手松松的抱在胸前, 唇角噙着笑意看段睿明和段灵秀找秦川的麻烦,只当看戏了。但这会儿听到许明诚说话的声音,他身子就站直了些。 也转过头循声望了过去。 虽然许明诚和陆庭宣一前一后的都站在楼梯上面,但是凌恒的目光还是首先落在了陆庭宣的身上。 v第二十二章[07.20] 穿墨蓝色直身的青年, 身姿清俊挺拔。仅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说话, 强硬的气势便不容人忽视。更何况他看过来的目光深沉幽暗, 极具压迫。 凌恒忽然轻笑了一声, 右侧长眉微挑。 总还是觉得这个陆庭宣对他很有敌意。但他以前分明没有见过这个人, 也不晓得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每次望着他的目光都冰冷的很。 其实陆庭宣也不过冷淡的瞥了他一眼, 随后就收回目光。 他缓步走下楼梯,看到秦川额头上的鲜血淋淋漓漓的滴下来, 将他浅蓝色直裰前胸的衣襟都给弄脏了。 就叫小伙计扶他下去清洗包扎。 秦川还挣扎着没有走,扑通一声对着他就跪了下去。 然后他一脸诚惶诚恐的说道:「是我看护不周。那些花盆、花瓶、还有玉雕的貔貅摆件都摔坏了。还有那些青铜鼎,木雕的摆件,只怕,只怕也都有磕坏损伤。您, 您罚我吧。」 说着,就对陆庭宣磕下头去。趴在地上的时候双肩还在不住的抖动着。可见心中有多害怕。 看的旁边的人都一脸不解。不过就是放在酒楼大堂里用来充门面的一些摆件, 能值多少钱?一百两银子要拉好几车子来。秦川好歹也是停云楼的掌柜, 出去也是有头有脸的, 竟然就为这些个东西跪在陆庭宣面前请罪? 而且, 陆庭宣又是什么人?怎么秦川还要对他下跪? 除了许明诚, 段睿明,段灵秀和凌恒心中都很不明白。 陆庭宣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遍地狼藉,漆黑的双眸中竟然浮上些许笑意。 这些个贵重的古物原就是先前他吩咐谨言特地赶过来,叫秦川摆上来了。就料定了段睿明等人会到停云楼来。他再吩咐下去今日不再接待外客,依着段睿明的脾气,肯定要闹。 而这些古物都是娇贵的东西,稍微不甚碰一碰就会碎…… 正愁找不到法子除去段德业和凌恒,好避免上辈子的事,现在段睿明就主动跳入他挖的坑里来了。 不过须臾等他转过头来,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清模样。 「我知道了。」他对秦川点了点头,叫小伙计扶他起来,「扶他下去。」 秦川应了一声是,忐忑不安的站起来,在小伙计的搀扶下要往后走。 段睿明却还扯着嗓子聒噪:「哎,你这就走了算是怎么一回事?叫你家的那个主人出来跟我搭话。今儿啊,他是一定要给我开一间最好的雅间,还要在旁边亲自伺候我,给我布菜倒酒,我才饶过他。若不然,哼,不过就是一座酒楼,一个商人,惹恼了我,查封了你的酒楼,抓了你和你家主人去吃牢饭,看你们还敢把我往外推。」 秦川闻言心中实在气恼,顿住脚步,就要转过身同段睿明理论。 但才刚转过身,就被陆庭宣喝止:「下去。」 他额头上的鲜血已经越流越多了。就算小伙计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给他按着,但还是止不住的一直沿着脸颊流下来。若再不清洗包扎,只怕会失血过多出事。 秦川只得应了一声,转过身自去了。 段睿明见他们通不把他的话放在耳中,只气的跳脚。 正要叫个小厮去拉了秦川回来,就见陆庭宣已经抬眼望着他,一脸平静的说道:「我就是这停云楼的主人。段公子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跟我说。」 「啊?」 段睿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陆庭宣,呆住了。 段灵秀也呆住了。就是凌恒,也目光惊讶的望着陆庭宣。 其实刚刚看到秦川对陆庭宣下跪,言语态度间那样的恭敬,他心中也隐约有过这个怀疑。但总是不肯相信罢了。 实在是,陆庭宣看着年纪轻轻的,还不到弱冠的年纪,但竟然会是这座停云楼的主人。 他可是晓得的,停云楼在京城里面可是首屈一指的酒楼,经常一座也难求。但是,这竟然会是陆庭宣的酒楼! 段睿明和段灵秀心中则是更加震惊。 原本以为这停云楼背后的主人也只是个商人而已,所以他们两个才没有放在眼里,肆意言语侮辱打骂掌柜。还扬言说要这停云楼的主人给他布菜倒酒,亲自伺候他,不然就要抓去吃牢饭。 但是,这停云楼的主人竟然会是陆庭宣! 这毕竟是许正清的女婿,也是沈翰藻的外孙女婿。 而且,现在许明诚也跟着陆庭宣下来了,很显然就是要给陆庭宣撑场子的。 段睿明直接傻眼了。 他就算再仗势欺人,但也不敢要许侍郎的女婿,内阁首辅的外孙女婿给他布菜倒酒,亲自伺候他啊。抓他去吃牢饭那是更加不可能的了。 哪个牢狱敢收? 这就很尴尬,也很难办了。 段睿明脸上做出来的凶狠恶意僵着,眼中偏偏又带着很震惊和尴尬的神情,看起来实在是丑陋的很。 正不晓得该如何圆这个话,许明诚偏偏还要来落井下石:「段公子,你刚刚说要谁给你布菜倒酒,伺候你?」 伸手指了指陆庭宣,又说道:「昨日我外祖母大寿,我这位妹婿去拜见我外祖父,我外祖父见了他,对他好一通夸赞。都不曾要他布菜倒酒,让他伺候,还让他坐下一道说话。怎么,段公子的架子竟然比我外祖父还要高?」 段睿明张大嘴,想要说话,可是他没有这个急智,关键时刻竟然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他和段灵秀其实都是一个样。对着穷苦的人,权势不如他家的人,便百般的作威作福,胆大包天。但是对着权势比他家大的,立刻就胆小如鼠。只恨不能谄媚了。 段灵秀不想自己在许明诚的眼中是个娇蛮跋扈,以权势压人的人,就赶忙开口说道:「许公子,我二哥,还有我,都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刚刚,刚刚只是在说玩笑话而已。你,你可千万不要当真。」 许明诚已经冷下了脸来。 「只是说玩笑的话而已?」他转过身指了指倒地的花几,和被泥土,花盆碎片弄的一地狼藉的地面,还有秦川被小伙计扶着走远的背影,沉声说道,「你们只是说个玩笑的话便又砸东西又砸人,那若不是玩笑的话,你们待如何?」 段灵秀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v第二十三章[07.20] 凌恒虽然心中震惊于这停云楼背后的主人竟然是陆庭宣,但依然身子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松松的抱在胸前,面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几个人说话。 他和段睿明只能算是酒桌上的酒肉朋友,而且许明诚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他觉得实在没必要为了段睿明得罪许明诚。 只安静的在这里坐壁上观,看戏就好。 目光斜斜的瞥向陆庭宣。 相比较许明诚现在的义愤填膺,这位酒楼的主人看起来可就太平静了些。 不过么,不咬人的狗才叫得欢,咬人的狗不叫,轻视不得。 段睿明这会儿虽然也觉得脸上讪讪的,心里也些许惧意,但面上到底也是不愿意认错的。 就扬着脖子说道:「不过就是打破了一盆花和一些摆件,打伤了一个酒楼的掌柜罢了,这能算是什么大事?大不了我陪就是了。」 伸手指了指地上滚落的那两锭银锭。一锭上面滚了好些黑褐色的泥土,一锭上面还沾染着秦川额头上的鲜血。 「这两锭银子一共一百两,赔了那盆茶花和那些摆件,再给那个掌柜的拿去看大夫,总该够了吧?多出来的我也不要了,就当给那掌柜的压惊好了。」 心里总以为那只花盆和那些博古架上的摆件肯定都是路边的摊子上随意买过来的。一百两够买几大车子这些东西了,值得些什么? 说着,就招呼段灵秀和凌恒:「走了,走了。原本只是想要进楼来吃顿饭的,高兴高兴的,没想到还会遇上这样的事。真是扫兴!往后这停云楼我是不会再来了。」 段灵秀还舍不得走,目光依依不舍的望着许明诚。却被段睿明拉住了胳膊,往外就扯。 也不晓得控制手上的力道,段灵秀被他拉的一个踉跄,脚下绊到门框上,险些不曾摔倒。多亏她的丫鬟玉珠从旁扶住。 只是他们三个人才刚走出门两步,猛然听到一道语带凛冽的声音响起:「站住。」 是陆庭宣。 段睿明没有理会他,拉着段灵秀一径往前面走。 他确实忌惮许明诚不错。因为陆庭宣的身份,他心里也多少有点忌惮他。但谁还没有个气性?刚刚他都已经被许明诚三翻四次的说了,还要面子不要?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离开这里就是了。 而且,陆庭宣说白了现在也没有和许琇宁真的成婚,只能算是个未婚夫婿。以后还说不定会有什么变故呢。也许这个陆庭宣最后做不成许家的女婿也未可知。 所以实在不用将他的话太当一回事。 就只当没有听到陆庭宣说的话,继续往前走。 但才刚走出两步远,耳边忽然就听到一声锐利之极的破空声。 走在一旁的凌恒已经侧头避让过,段睿明却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至一粒金珠落在他脚步前面,尚且还在地上滴溜溜的打着转时,他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停下脚步,他震惊的转过头去看陆庭宣。 段灵秀这时已经吓的很没有出息的尖叫出声了。 刚刚她可是感觉到,这粒金珠就是擦着她的耳朵过去的。她现在仿似都能感觉到耳朵上面火辣辣的痛。也不晓得有没有流血。 忙惊恐的叫了自己的丫鬟玉珠过来查看,但玉珠回答的却是:「姑娘您的耳朵好好儿的。不说流血,皮都没有破一块。就是红都没有红。」 段灵秀却不肯信,一定要说玉珠没有看清楚,非拉着她让她接着看。 段睿明被她吵的受不了了,转过头就恶狠狠的冲她嚷嚷了一句:「吵死了。你给我闭嘴。」 段睿明吼完段灵秀, 然后又转过头,目光恶狠狠的瞪着陆庭宣。 这个人竟然用金珠作为暗器, 向他弹射了过来。 一时心里也不晓得是该愤怒陆庭宣竟然胆敢如此对他,还是震惊这个人居然财大气粗到用金珠作为暗器了。 不过他却是再不敢往前走一步了。 陆庭宣刚刚的这个举动意思很明显。这第一粒金珠只是个警示,若他再往前走,接下来的金珠只怕就不是落在地上拦住他这样的简单了。 「你好大的胆子。」段睿明惊吓过后, 心中涌上一股巨大的愤怒来,伸手指着陆庭宣就怒道, 「竟然胆敢用这个来伤我。若被我父亲母亲知道,他们绝对饶不了你。」 陆庭宣目光冷淡的瞥了他一眼,面上一点畏惧的神色都没有。 「你现在身上可有一点伤痕?若没有,何来我伤你一说?」 陆庭宣的声音听起来明明是平缓的, 淡淡的,但段睿明不晓得为何, 却止不住的开始心惊起来。 「但是我的人,却被你砸的额头流血。还有我这停云楼,被你弄的一地狼藉。你这就想走了?只怕没有这样的容易。」 「我不是赔了银子?一百两!难道还不够买你一盆破花和那些不值钱的摆件,给你的手下请个大夫来治伤?再多的花和摆件,再好的金疮药也买得了。还有得余。」 段睿明的声音听起来嚣张的很, 「小爷头一次砸了人东西还赔银子,你该知足了。若再纠缠不休, 就算有许兄在这里, 也休怪我对你不讲情面。」 许明诚都被段睿明的话给气得笑出了声来。 还没有笨到家, 威吓之前还晓得提一句他的‘情面’。 可若是他的外祖父不是当朝首辅, 父亲不是户部左侍郎,段睿明还能对他和陆庭宣讲‘情面’?只怕早就叫他的小厮过来打他们,胡乱编造个罪名将他们送到牢房去了。 不过许明诚也不明白陆庭宣还要叫住段睿明做什么。 那一百两银子,确实不算少了,足够买那些花盆摆件和给秦川请大夫买药的了。 凌恒这时还在望着那颗金珠。 金珠已经没有滚动,静止下来了。 不过,金珠落地的那块水磨青砖上面竟然有几丝蛛网似的裂痕。 这定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裂痕,而是刚刚金珠落地时才有的。 因为若细看,就能看到金珠底下的砖面凹陷了一些进去。 陆庭宣手腕的力道到底是有多大?这样普普通通的一颗金珠掷出来,竟然能将这水磨青砖砸的凹陷了一块下去。还出现了裂痕。 难怪刚刚会有那样锐利的破空之声…… 凌恒抬头看陆庭宣,面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v第二十四章[07.20] 陆庭宣察觉到他的目光,不过没有理会。只看着段睿明沉声的说道:「一百两银子?我停云楼的一盆花,这几样摆件,还有砸伤我停云楼的掌柜,岂是一百两银子就能解决的?」 他是个护短的人。秦川是他赏识,也是一手栽培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决不能让他白白的让他挨了段睿明的那一下子。 心里的愤怒被这句话成功点燃,段睿明已经很暴躁的嚷嚷开了:「什么名贵的花,稀罕的摆件,贵重的伤药,一百两银子买不到?我拿五十两银子,出去就能叫人拉个两大车来你信不信?实话告诉你,我刚刚是看在许兄的面子上才一直对你诸多忍让。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病猫,怕了你了?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许明诚见状,心中微凛。 他知道段睿明虽然看在他父亲和祖父的份上对他有所忌惮,但到底是个平常仗势欺人惯了的。现在却再三的被陆庭宣挑衅起怒火来…… 这接下来的局面只怕不大好收拾。 但他也晓得陆庭宣是个有的放矢,做事冷静沉稳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这般挑衅段睿明。 肯定有他的目的。 就没有说话,转头看着陆庭宣。 就见陆庭宣看起来镇定自若的很,甚至听了段睿明甩出来的这番狠话连脸色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动。 还招手叫了两个小伙计过来,吩咐他们去捡那只花盆,貔貅摆件和花瓶的碎片,以及掉落在地上的青铜鼎、根雕的摆件过来。 两个小伙计应了一声是,忙各自去寻了一只干净的朱漆方盘,走到倒下来的花几旁,在洒落的黑褐色泥土间各自挑拣了一块最大的,边角也不怎么锋利的花盆画屏和玉器碎片。还有青铜鼎和根雕的摆件也捡了起来,悉数放在方盘里,双手端过来给陆庭宣。 陆庭宣没有接,下巴微扬,只示意他拿过去给段睿明看。 「我停云楼里所有的茶花,皆是特地从蜀地运过来的。这养茶花的泥土,也非一般普通的泥土可比。是请了名医,调配混合了各种名贵药材在内。若只是这两样还罢了,你这一百两银子虽然还差些,我也能勉强接受。但是这些个花盆玉器和摆件,」 示意小伙计捧着花盆碎片再往前走两步,他才慢悠悠的继续接口说了下去,「这只花盆和这只花瓶是前朝定窑烧制出来的。这貔貅摆件是紫檀木为底,用了上好的翡翠请了名家雕琢出来的。这只青铜鼎,是殷商时的古物。便是这三阳开泰根雕,也是由阴沉木雕刻而成。这些东西,请问段公子的那一百银子,能去哪里拉个几大车过来?」 所有人,包括许明诚,都震惊了。 听说过有钱人家摆放在博古架上的东西都是很珍贵的,但也没听说过有往自己酒楼的博古架上摆放的。 那只貔貅摆件也还罢了,再珍贵的翡翠好歹也还有个价。但是那只殷商时期的青铜鼎,那个阴沉木的根雕,这一样是古物,一样是极难得的,压根就不是多少银子能买到的事。 而是有银子也没地儿买去。 特别是那只花盆和那只花瓶。这两个竟然是前朝定窑所烧制的。 听说过有那等权势煊赫的人家养花的花盆和条案上,博古架上摆放的花瓶是名窑或者官窑所出,但也没有听说过会用前朝定窑产的啊。 不说瓷器这东西原就娇贵,极难保存下来,只说这前朝的定窑,在前朝的时候是极出名的一处瓷窑,烧制出来的东西都是作为贡品上贡给宫里的,民间极难得到一件。关键是,经过改朝换代时的那一番动乱,这定窑倒了,一应配方也绝迹了,再没有人晓得。本朝也绝无人能仿制得出来。 所以家里若能有一件定窑的瓷器,那肯定是要极小心翼翼的珍藏起来,作为传家宝,轻易不拿出来的。但是这个陆庭宣,竟然将这珍贵的定窑瓷器作为花盆,还将那只花瓶随随便便的都摆放在停云楼的大堂里面。 段睿明嘴巴张的能塞进去一只鸭蛋,双眼瞪的跟牛眼一般大,脸上满是震惊的神情。 好一会儿功夫他才回过神来,喃喃的说着:「你,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竟然,竟然用定窑的瓷器做花盆养花。而且还随随便便的将这些珍贵的东西都摆放在酒楼大堂里面。」 这些东西,哪一样都该放在箱底珍藏,不让人轻易触碰的。 发表完这句感叹之后,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若陆庭宣说的那些东西果真都是真品,那不说一百两银子了,就是一百两,一千两金子,都是不够赔的。 这些玩意儿它存世少啊。殷商时候的古物,阴沉木的根雕,前朝定窑的瓷器,都是坏一件就没一件的啊。 段睿明忽然就很想哭了。 然后他就听到陆庭宣的回答。 依然是慢悠悠,不紧不慢的声音:「因为,我有钱。」 段睿明:…… 他真的要哭了。 有钱你就能这么任性啊?这些个古物和定窑的瓷器就能随随便便的摆放在酒楼的大堂里面啊? 许明诚对这个局面也始料未及,满脸的错愕和不敢置信。 他知道陆家是富商,家里很有几处生意,但是也没想到能富成这样啊。这些古物和前朝定窑的瓷器,竟然都能拿出来做摆件,还放在一个酒楼里面。 这些东西,得值多少钱啊。 想了想,还是勾住了陆庭宣的肩膀,将他带到一旁,背对着段睿明等人,低声的问他:「你刚刚说的那些东西,都是真品?不是故意哄骗段睿明的?」 他还是不大相信,只疑心陆庭宣是特地拿这话来哄骗段睿明的。那待会儿若被拆穿了这谎言,哪怕就是他,只怕也镇不住这件事。 许明诚话一说完, 就看到陆庭宣眼中有淡淡的笑意浮现。 「是真的。」他轻声回答。甚至还问道,「也不晓得这些东西外面的市价现在值多少。明诚兄,你觉得,我应当要段睿明赔偿多少银子才合适?」 许明诚:…… 竟然真的都是真品! 不过, 既然都是真品, 那就…… 「这些个东西哪里能用价钱来衡量?都是无价的,要多少都不会觉得多。就随随便便要个七八万两黄金吧。」 陆庭宣眼中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许明诚都是他唯一的挚友。 v第二十五章[07.20] 凌恒这时在盯着其中一个小伙计手里捧着的托盘看。 上面有巴掌大小的一块碎瓷片。应该是那只花盆上的。白底上面剔绘豆青色的缠枝莲花纹, 釉色洁白莹润,竟如美玉一般。手指轻叩, 回声清脆幽远。 还有一块略小一些的碎瓷片, 是如葡萄一般的紫色。光泽细腻璀璨。 凌恒知道定窑烧制的瓷器多为白色,这种紫色的甚少, 价值更加无法估算…… 但是他依然不相信这两样东西会是前朝定窑烧制出来的。还有那些个什么殷商的古铜鼎,阴沉木的根雕,翡翠的貔貅,他全都不相信是真品。 他不相信陆庭宣能有钱到把这些个东西随随便便的摆放在酒楼的大堂里面。应该只是哄骗段睿明那个傻子,刹刹他嚣张跋扈的气焰而已。 就收回手,双手松松的拢在袖中。抬头看陆庭宣,面上是一贯的似笑非笑模样。 「陆兄,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真品, 也不能仅凭你一句话。难不成你说我们脚下踩的青砖是金子做的, 弄坏了边边角角, 要我们按照金子的价格来赔偿,我们也要听你的话不成?」 陆庭宣正同许明诚转过身来,闻言也不说话,只望着他。漆黑的眼底情绪不明。 段睿明听了这一番话,却跟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立刻就点头说道:「对,对。殷商的古铜鼎、前朝定窑产的瓷器、还有阴沉木的根雕是何等的珍贵?这些京城的权贵人家家里都不一定能有一件。你一个商户,能有这些?而且还这样随随便便的就摆放在酒楼的大堂里面。要是被人不小心蹭了,刮了,怎么办?摆明了就是在故意哄骗我。我才不会上这个当。」 看到凌恒离着自己有段距离,赶忙的抬脚快走几步跟他并排站立在一起。好像这样就能跟他统一战线,再也不惧陆庭宣的哄骗一样。 还伸手指了指凌恒,看着陆庭宣说道:「我这位凌兄,最是博古通今。十二岁就考中了秀才,什么事不知道?什么东西他不晓得?是不是古物,是不是真品他都能一眼看得出来。你还想在他面前哄骗人?那可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大斧,不自量力。」 越说就越觉得对。什么殷商的古铜鼎,前朝定窑的瓷器,阴沉木的根雕,压根儿就是在哄骗他! 于是一扫刚刚被惊吓的霜打茄子模样,挺直了腰背,目光毫不畏惧的看着陆庭宣。想要看他被揭穿之后会是个什么样惊吓的尴尬丑陋嘴脸。 竟然胆敢骗他! 许明诚笑了起来。 十二岁就能考中秀才虽然确实很少见,但是…… 「段公子,」他笑着叫了段睿明一声,然后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陆庭宣,「今日也让你开开眼。我这位妹婿,可是十二岁就考中了举人的。」 段睿明昨儿没去沈府参加沈老太太的寿宴,并没见过陆庭宣,所以也不晓得这件事。 这会儿听许明诚说起,只满脸惊愕,一脸的不敢置信。 十二岁就考中了举人,那岂不是九岁就考中了秀才? 九岁的时候他在做什么?估计才刚开蒙不久吧?字都认不得几个。但是陆庭宣竟然就能考中秀才?! 而且举人比秀才难考多了。就算考中了秀才,三年后的乡试也不是一定就能考中举人的。可是陆庭宣竟然就…… 目光忍不住的去看凌恒。 凌恒十二岁就考中了秀才的这件事,已经足够让他在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面前吹嘘一番的了。所以他心里才会信任凌恒,觉得他很厉害,他说的什么话他都会信服。 但是现在,竟然来了个十二岁就考中了举人的陆庭宣! 凌恒面上一贯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了,拢在袖中的双手也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其实昨日在沈府的寿宴上他就听到有人在说陆庭宣才学优异,是不世之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的话。但当时他心中是很不以为意,甚至嗤之以鼻的。觉得那只是那些个官员为了讨好沈翰藻和许正清说的阿谀奉承的话。 但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陆庭宣竟然十二岁就考中了举人! 想当初他十二岁就考中了秀才,也曾轰动京城。在家父母对他期望殷切,在外有人对他恭维,便觉得自己的才学是这世上最好的。蟾宫折桂,考个头名状元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大抵人就是这样,觉得自己厉害了,再看旁人就无论如何都没法子入眼了。所以即便进了国子监,也瞧不上那些个经史博士,嫌弃他们古板迂腐。其后也不曾好好的读书习字,觉得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就是乡试,他也不愿参加,觉得都是些条条框框的东西。那些试题,哪一样都不能展现他的绝世才华。 可是陆庭宣竟然比他…… 虽然此刻心潮翻滚,但凌恒唇角却勾出了一抹比平常更深的弧度来,显得整个人越发的昳丽焕发起来。 陆庭宣面上倒还是一贯的冷淡模样,只语声淡淡的反问道:「既不能凭我一句话就认定这些是真品,难道就能凭你一句话就认定这些是赝品不成?天下间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许明诚对陆庭宣说的话一向是信服的,这会儿心中也认定这些东西都是真品。 见现在此事胶着,他就说道:「这件事其实也好办。」 然后看着凌恒和段睿明说道:「想必你们两个也听说过,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赵大人最是沉迷各样古物,也最好收集这些,坊间传闻他从来没有看走眼的时候。何不遣人拿了这两方盘的东西,也不说缘由,只拿去请他鉴赏评定真假?赵大人在朝中是出了名的耿直公道性子,对着皇上都不说一句假话,难道还担心他会故意哄骗我们不成?」 这位赵御史名叫赵景同,是递折子参朝臣极勤快的一个人。本朝这一干朝臣,包括沈翰藻等内阁之人,只怕就没有一个没被他参过的。段尚书和凌侍郎在家想必也没少骂他,是以凌恒和段睿明都晓得这个人。 也明白如许明诚所说,这个赵景同是个鉴赏古物的一把好手,同时也是个耿直公道的性子,让他来评定这些个东西的真伪是再合适也没有的了。 v第二十六章[07.22] 于是便都点头同意了。 许明诚见状,就叫小伙计拿了笔墨,亲手写了一张拜帖。隐去所有前情缘故,只说拜请赵大人鉴定这些个古物的真假。容日再拜谢之类的话。 帖子写好,给凌恒和段睿明看了,两个人并无异议。 许明诚就叫另一个小伙计寻出来四只匣子,将这些托盘里的东西都仔细装好。再叫了自己的近身小厮和谨言,再加凌恒和段睿明也各出一个小厮,四个人每个人拿了一只匣子,骑快马去赵府找赵景同。 接下来便是等待赵景同的回话了。 段睿明紧张的很,在原地一边搓手,一边来回的走动着。就担心那些都是真品他要怎么办。 他虽然不学无术,但也晓得殷商的古铜鼎,前朝定窑烧制的瓷器这些都是顶贵重的东西。谁晓得到时候陆庭宣会要他赔偿多少银子? 他向来就是个花钱散漫的人,父亲为此曾斥责过他好几次,叫他千万不要露富,恐惹来御史弹劾,让皇上生疑。还节制他用钱。所以他现在手头上最多也就只能拿得出来几百两银子。要是再多,就只能向父亲张口要了。 但要是被父亲知道这件事的话…… 只怕就不是斥责这样的简单了。 段睿明想到这里,竟然觉得自己的中衣被冷汗给浸湿了。 想了想,一咬牙,决定就算赵景同鉴定那些东西是真品,那他就算拼着撕破脸皮,也绝对不会答应赔钱。 相比较他的惊恐,凌恒倒还好。毕竟那些东西不是他打坏砸碎的,要真是真品,也不用他来赔这个钱。 只是很不爽陆庭宣竟然凡事都要比他优异…… 就连现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他竟然看着无一丝一毫紧张,镇定从容的很。甚至还要转身上楼,离开这里。 陆庭宣是要上楼找许琇宁。 先前他下楼来的时候对许琇宁说过很快就上来,但是没想到会在下面耽搁这么长的时间。 不想许琇宁担心, 想上去看看她, 跟她说几句话。 就跟许明诚说了这件事。 原还想将凌恒和段睿明等人撵出停云楼, 让他们在外面等候赵御史的鉴赏结果,但是却被许明诚给劝说住了许明诚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对凌恒等人自然没有那种刻骨的恨意。他考虑的是, 他们几个人的父亲都在朝中位居高官, 日常经常要见面的。若做的太过分了,彼此父亲的面子上也都不好看。 所以有些能缓和的地方就尽量缓和。 但是,一码归一码,那几万两黄金还是要让段睿明赔偿的。 还特地叫陆庭宣一个人上楼,他留在楼下照看着。 一来是担心他们几个再在楼下闹事,二来,他比陆庭宣更跟他们几个熟悉, 彼此也好说话。 陆庭宣感激的拱手对他道了谢。招手叫了两个小伙计过来,让他们听许明诚的吩咐做事。 然后他才转过身上五楼。 大堂里面虽然没有安设桌面, 但也摆放了几把雕花椅子。许明诚请段睿明他们几个坐了, 就吩咐小伙计奉茶拿糕点, 然后再客套的跟他们说话。 不过段睿明满心不安,凌恒不在状态,段灵秀一直痴痴的望着许明诚, 没有一个人喝茶吃糕点。 虽然明知道陆庭宣不是个做事冲动的人, 还有大哥陪他一起下楼, 但是许琇宁还是忍不住的担心, 不住的看着门那里。 周静婉在旁边见她这个模样,面上忍不住的带上了笑意。 许琇宁原本就是个娇憨可爱的人,很讨人欢喜。而且因为许明诚的缘故,周静婉难免也爱屋及乌。 就和声的安抚她:「许姑娘,你放心,许公子和陆公子都是做事沉稳,心里有数的人,肯定不会出事的。」 许琇宁嗯了一声。谢过了她,伸手拿了一块桃片糕吃。 不过往日吃着再香甜不过的桃片糕,这会儿吃在口中却觉得味同嚼蜡,一点儿味道都尝不出来。 这时就听到楼下传来很大的一声哐当声。应当是什么重物倒地了。紧接着又是一阵哗啷啷声。应该是有什么瓷器掉地上被砸碎的声音。 许琇宁原就心神不定,现在听了这些声音,手一抖,桃片糕就没有拿稳,掉到了地上。 莫不成是打了起来? 就想要到楼下去看看。但是她又不想看到凌恒,而且刚刚陆庭宣出去的时候,再三叮嘱她不要出来…… 正犹豫间,就听到许琇莹忽然很惊慌的叫起来:「哎呀。听这声音,莫不成他们在楼下打起来了不成?我方才看到那个段公子身边可是带了好些小厮的。凌公子身上还有功夫。若真打起来,大哥和陆大哥只怕占不了好去。」 然后就很着急的对许琇宁说道:「我担心大哥和陆大哥,宁妹妹,我们快下去看一看。」 她倒确实有几分担心陆庭宣,不过对于许明诚她可是一点儿都不担心的。之所以会这般说,无非是想哄骗许琇宁同她到楼下去。 总还是千方百计的想要许琇宁和凌恒见上一面。刚刚是迫于陆庭宣在侧,她几次提起这个话头都立刻被陆庭宣给打断了。但是现在既然他不在,照许琇宁的这个蠢笨心性,那不是很容易就被她给忽悠了? 就借着楼下忽然发出巨响的这个缘由,忙做了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出来。 许琇宁心里原本就很担心了,现在又被许琇莹这般大惊小怪的一喊,只吓的立刻就从椅中站起来,抬脚就往外走。 不过才走出两步,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许琇莹这时也起身站起来了。一见许琇宁停下,就忙催促她:「宁妹妹快走。咱们去的早些,许还能拦阻一二。若去得晚了,大哥和陆大哥被他们给打了,那可就不好了。」 但是许琇宁依然没有往前走。甚至还转过身来看她,一双眼中满是狐疑。 「莹姐姐,要是我没有记错,你跟凌恒今儿才第一次相识,你怎么会知道他身上带着功夫?」 许琇宁自己是知道凌恒身上带着功夫不错,那是因为她有上辈子的记忆,但是许琇莹怎么会知道? 按照上辈子来推算,这会儿许琇莹还没有跟凌恒好上呢。 许琇莹心中咯噔了一下。 只顾着哄骗许琇宁随她下楼,一时不察,竟然说了这样的话出来。 心中难免就有些慌乱起来,白皙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v第二十七章[07.22] 好在她是个聪明的人,想了想,立刻就找到了一番很合适的说辞。 「是方才在园门外的时候,我见凌公子侧坐在马背上,姿态甚是潇洒。随后他下马的时候,也是单手撑着马鞍,轻轻一跃就跳了下来。就是鸟儿也没有他这样的身姿轻盈。若不是身上带了功夫,他能这般?」 说到后来,再无半点心虚,反倒理直气壮起来。 许琇宁害怕见凌恒,先前知道他过来,立刻就躲到了陆庭宣身后,哪里看到这些?于是便也有些信了。 不过就算心里的疑惑消除了,她也没有要出屋的意思,而是走回到椅中坐了下去。 许琇莹见状,心中又是气,又是急,难免就要催促她:「宁妹妹,你怎么又坐回去了?快些随我下楼去看看。再不去,只怕就迟了。」 「我不去。」许琇宁却摇了摇头,面上的神情较刚刚镇定了一些,「陆哥哥方才出去的时候跟我说过,叫我一定不要出去。而且就算他们真的打起来了,我过去也帮不了忙。反倒要大哥和陆哥哥分心看顾我。」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着许琇莹:「莹姐姐,我劝你也别去。不要到时帮不上忙不说,还帮了倒忙就不好了。咱们几个就在这屋里等着吧。而且,我外祖父毕竟是内阁首辅,就算段睿明他们几个再蠢笨,想必也不敢跟我大哥和陆哥哥动手的。」 许琇莹简直不敢相信这番话是许琇宁说出来的。 她不是个很蠢笨的人吗?怎么能说出这样一番逻辑分明,有理有据的话来? 实际上,傻和笨有时候可能不是一个概念。 许琇宁是傻。因为被家里人保护的太好,所以懵懂不知世事。但是她其实并不笨。相反有很多事,她都能一眼透过表象看到实质。 许琇莹还是低估她了。只以为许琇宁什么都不懂,只要沈氏、许明诚等人和陆庭宣不在她身边,那许琇宁不还是由着她几句话就能哄骗得了的? 可是现在许琇宁竟然没有上当!还很冷静的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来。倒显得她这个人不够理智,做事冲动了。 周静婉也很意外许琇宁此刻的镇定。看着很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原本以为做事肯定没有章法的。倒是她的那位堂姐,面上瞧着聪明,其实是个没脚蟹一般的人。 就微笑着附和了一句:「宁妹妹这话说的很对。」 也不叫许琇宁为许姑娘了,而是很亲近的叫她宁妹妹。 然后转头吩咐自己的丫鬟翠浮:「你去外面看一看发生了何事。记着,不要下楼,就在楼上往下望一望就好。」 翠浮应了一声是,转身出门。 这时又听到一声尖锐的叫声。听得出来是段灵秀发出来的。 许琇宁虽然刚刚很镇定的说出了那番话,但其实心里还是很担心的。这会儿听到段灵秀的叫声,一颗心都跟着抖动了一下。 越发的想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牢记着陆庭宣出门时叮嘱过她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要走出这间雅间一步。 于是就算心中再担心,再心神不宁,依然坚持坐在椅中没有动弹一下。 周静婉也担心许明诚,但却不好表现出来。一双纤细的远山眉微微的蹙着,秀气的唇也轻抿了起来。 许琇莹目光恶狠狠的看了她们两个人一眼,气的双手都有些发麻发软了。 就觉得所有的人都在跟她作对。 胸口急剧的起伏了几下,她努力的平息着自己心里的怒气,还想要再劝说许琇宁随她下楼。 给她的机会不多,她是一定要努力的把握住的。等待会陆庭宣和许明诚回来,她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但她才开口叫得宁妹妹,就听到外面翠浮的声音响起:「奴婢见过陆少爷。」 许琇莹面色一变。 陆庭宣回来了?!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忙慌乱的转头望过去,就见两扇槅扇门被推开,陆庭宣正抬脚走进来。 青年身量挺拔修长,青山中的一竿翠竹般。相貌也如画中的仙人般,清雅的令人过目不忘。 更何况他以后还会是内阁首辅,手中握着无上的权势。 但是,这样好的一个男人,却偏偏不肯多看她一眼。 许琇莹心中实在是恨极,望着许琇宁的目光充满了嫉恨。 不过许琇宁却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刚刚进门的那个人身上。 「陆哥哥,」她从椅中一跃而起,朝着陆庭宣就飞奔了过去。先是目光急切的打量了他一打量,见他好好儿的,身上的衣裳都不曾皱。这才放下心来,扬起一张小脸对他笑道,「你回来了?」 因为刚刚心中确实太担心的缘故,这会儿看到陆庭宣好好的回来,仿似只问了这一句压根就不能将她心中刚刚的所有担心给冲淡。也确实好奇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弄出那么大的声响,段灵秀竟然还会尖叫。 就连珠价的问道:「陆哥哥,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是不是打起来了?谁赢了?我大哥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啊?」 听到她这一连串急迫的问话, 陆庭宣微笑起来。 他看得出来许琇宁是关心他的。刚刚他推门进来的时候, 许琇宁回头看到是他, 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而且立刻就起身朝他飞奔过来。 她在盼着他回来。 陆庭宣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满腔的柔情掩都掩不住,从眼角眉梢间流露出来。看着许琇宁的目光满是温柔。 他放柔声音, 一一的回答了许琇宁的问话。 不过没有说被段睿明打碎的那些东西都是殷商时的古物, 前朝定窑的瓷器这些话,只说是古物。 他不大想告诉许琇宁这件事, 担心许琇宁会觉得他在炫富。 但这已经足够许琇宁震惊的了。 这又不是家里, 只是座人来人往的酒楼而已, 竟然这样随意的摆了古物在大堂里面。就不怕人认出来顺走了? 「于是你们现在都在等赵御史的回话么?」 陆庭宣微微颔首:「是。你大哥现在在下面陪着他们几个, 你不用担心。」 说着,抬头看周静婉:「明诚兄好的很, 什么事都没有。」 v第二十八章[07.22] 他上辈子就知道许明诚和周静婉两个人彼此心悦的事,只可惜最后没有走到一起。周静婉还病逝在许明诚前面,对此许明诚引以为平生憾事。 周静婉确实很担心许明诚。刚刚看到陆庭宣进屋,目光还一直往他的身后看,就是要看许明诚有没有回来。 只可惜一直没有看到。正一颗心提了起来, 就听到陆庭宣特地对她说这句话。 不由的立刻晕生双颊, 低下头去。心里在突突的乱跳。 怎么好像许琇宁和陆庭宣都知道她心仪许明诚的事呢?那个呆子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若说不心仪她, 明明平日看着很沉稳儒雅的一个人, 看到她的时候偏偏会紧张, 也会脸红。可若说心仪她, 也没见他跟她说过几句话…… 许琇莹则是一张脸沉着。 她很清楚, 这一次绝佳的机会又没有了。 明明凌恒就在楼下,和许琇宁之间就隔着这么点路,但怎么就是没法子让他们两个人正面见上呢? 现在陆庭宣还回来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庭宣在跟许琇宁说刚刚楼下的事。听到精彩的地方,许琇宁还会笑起来,看起来很神采飞扬。 周静婉也会笑。不过笑的要比许琇宁文气婉约很多。 可是许琇莹却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的。她不得不承认,她内心深处其实是惧怕陆庭宣的。但凡只要有他在,有很多话她都不敢说。 这个人,虽然看着一副清雅谪仙的模样,行动举止也很优雅,但她没有忘记上辈子他做下的那些事。 是血洗了整个凌家的。段家的所有男丁也都无一幸免。听说朝中跟他政见不同的人,要么是被流放了,要么就是被捏造个罪名下狱。总之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许琇莹在心里给陆庭宣做了这个评价,然后垂下眼,望着面前桌上的甜白釉茶盅,在想往后她应该怎么办的事。 一来为了能让许琇宁安心,二来也确实不想见凌恒,所以陆庭宣在雅间里面很坐了一段时间。知道有伙计上来禀报,说去赵御史家的人都回来了,陆庭宣才下去。 结果等到了楼下一看,非但去赵御史家的四个人都回来了,连赵御史本人也跟着来了。 随之而来的竟然还有沈承明! 在谨言的禀告下,陆庭宣才晓得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们到了赵府,递了许明诚的拜帖,看门的小厮立刻就拿进去通报。随后就领着他们几个进府。 一路到了赵景同的书房,谨言跪下行了礼,说明来意,将背上的包裹解下,拿出匣子打开,请赵景同鉴赏。 其他同行的三名小厮也如同他这般做了。于是四只匣子便一溜儿的摆在了赵景同的书案上。 就见赵景同拿了一块琉璃片样的东西,肃着神色,透过那个东西细瞧匣子里面装的碎瓷片和青铜鼎这些,又不时的用手摸一摸,敲一敲,拿起来看一看。最后就很激动的问他们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谨言遮掩不过,就支支吾吾的说了一部分详情。哪晓得赵景同听了,立刻就叫家人备马,一定要跟着他们过来。 谨言没有法子,也只得让他跟随过来了。谁知路上竟然遇到了沈承明。一见到许明诚的小厮,就问表姑娘和表少爷在哪里。得知在芙蓉园,也策马跟了过来。 于是才有了现在的这个样子,楼下的大堂里面坐了好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像个市集一般,极热闹。 陆庭宣抬手扶了扶额角,觉得额头的青筋跳的有些欢快。 按照上辈子他对赵景同的了解,这个人是个对古物痴狂的人,看到那些个东西肯定会跟过来的。 陆庭宣原本就要赵景同跟过来。有他这个性格刚直的见证人在,段睿明就翻不起浪来。只得乖乖的赔偿。 但他虽然是官家子弟,哪里拿得出来七八万两金子?势必要回去找段德业要。 有赵景同在,这笔金子段德业也赖不掉,肯定要拿。 若拿得出来,那倒是可以利用这七八万两金子做做文章了。 陆庭宣是知道的,段德业是个极贪的人。做了吏部尚书,面上看着公正,实则背地里也有卖官这样的事。七八万两金子对他而言并不是多大的难事。 但是相对于他的俸禄而言,这笔金子就很多了。而且段德业早年出身贫寒,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于是,他便是想要找借口说这是他祖传下来的金子都不成。 即便段德业不拿,那他也有其他的法子来让段德业身败名裂。 只是陆庭宣没想到沈承明也会过来! 看他过来就拉着许明诚问宁表妹在哪里…… 陆庭宣就觉得心里有些烦乱了。 赵景同这时已经问过许明诚,知道那些个东西都是陆庭宣的—昨儿沈老太太寿辰他也是去了的,见过陆庭宣—这会儿就走过来,一把拉住了陆庭宣的胳膊,直叫贤侄。 赵景同身量不高,也就堪堪到陆庭宣的胸口。不过体型倒是圆滚滚的。生就一双浓眉大眼,瞪着眼睛的时候极有威严。 这位赵景同赵御史在朝中可是出了名的耿直公道。任凭你官职多高,但凡被他逮着错处了就照死里参。哪怕皇帝都已经觉得只是小错,不用追究了,想随便说两句就给含糊过去。但赵景同却一定要个结果出来。 也因着这,朝中的文武百官背地里都称呼赵景同是铁面御史。 而现在,这位铁面御史却是拉着陆庭宣的胳膊,脸上是小孩儿要糖一般讨好的笑:「贤侄,听说那些个东西都是你的?你有没有其他的私藏?能否让我看一眼?」 还特地的强调:「我真的就看一眼,绝对没有要据为己有的意思。甚至连摸我都不会摸一下。只看一眼就满足了。」 哪里还有昨儿陆庭宣见他时一脸板正如棺材脸的严肃模样啊。 陆庭宣有些头疼的看了他一眼。 倒不是舍不得让赵景同看他的那些个藏品。这位赵御史他是了解的,品行极好的一个人。上辈子两个人也共事过。后来陆庭宣做了内阁首辅,相继将段德业和凌学义处死之后,就上章奏给新帝,擢升赵景同为吏部尚书。 v第二十九章[07.22] 吏部掌管着天下文官的升迁,为首的尚书是肯定要个刚正不阿,秉公执法的人的。陆庭宣知道赵景同的人品,所以才在新帝面前一力举荐他。 随后两个人共事过几年。赵景同在他面前也一直都是刚直的模样,何曾有过现在这般的模样? 心里竟然忍不住的觉得有几分好笑起来。 就轻咳了一声,随后说道:「既然赵大人开了尊口,这件事自然是可以的。陆某现在寄住在许府,若赵大人有空,可往许府来。陆某一定扫径烹茶以待。」 赵景同心中很明白,私藏的东西嘛,那肯定都是珍品,岂能随意拿到外面去?不说掉了,就是磕了碰了都不得了。肯定是要他过去看的。 不过他也没想到陆庭宣竟然会答应的这样豪爽。当下只喜的脸上满是笑意,双手不住的互搓着,喜的不知道如何才好。 最后还伸手来用力的拍着陆庭宣的肩膀,一叠声的说着:「好贤侄啊。真是个好贤侄啊。」 他生的体型宽胖,手上的力道肯定也不小。高兴之下,也不会特意的控制自己手上的力道。 这得亏是陆庭宣,习武多年,身体强健,被他连着这样拍了好几下还能面带微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若是换个人,只怕已经被他拍的半边身子都矮了下去。 段睿明在旁边看的就心惊的很。 赵景同一过来就冲着许明诚去了,然后等陆庭宣一下楼,立刻就冲着陆庭宣去了。甚至跟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还那样的,谄媚?!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些个殷商时期的青铜鼎,前朝定窑的瓷器,阴沉木的根雕到底是真品还是赝品啊?怎么就不说一声呢? 心里不安的很。忍不住的就想要去抓站在他身边的凌恒的胳膊。 却被凌恒给察觉到了,很嫌弃的甩了甩衣袖子,闪身站到了一旁去。 段睿明现在也没心情计较这个了,一脸着急的就问凌恒:「这个老家伙一来怎么就跟陆庭宣说起话来,眼里再没旁人?你说,那些个东西到底是不是真品啊?」 问到后来,声音里都带上了哭音了。 凌恒垂眼看了他一眼。内里竟然带了些悲悯的意思。 段睿明心凉了半截。不过仍然不死心的又追问了一遍。 这次就听到凌恒凉凉的声音在缓缓的说道:「你就准备好银子吧。还有,做好挨板子的准备。」 若不是真品,赵景同一个二品的官员,会那样急迫的跟着几个小厮找过来?而且一找过来就满脸笑容,拉着陆庭宣说话? 而且,都知道赵景同是个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人,有他在这里,段睿明砸坏了那些东西,想不赔都是不行的了。 赔偿的金额肯定会很大,段睿明虽然是段家唯一的嫡子,但手头肯定没有那么多钱,少不得的就要跟段德业要。 段德业知道了这件事,不气的要死?但有赵景同知道这件事了,他又不能不赔。 只怕赔了之后,还要被赵景同这个好管闲事的在皇上面前参上一本,说他管教无方,纵子行凶。 段德业肯定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狠狠的打段睿明一顿才怪。 不过这些凌恒其实都是不关心的。 他关心的是,他竟然看走了眼,那些东西都是真品! 肯定要被陆庭宣笑话了。 想起先前陆庭宣跟他说话时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由的就觉得心里如同压了一块铁秤砣般,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接下来的事跟陆庭宣预想的一样。 赵景同说了那几样东西是真品之后, 段睿明脸上的血色就刷的一下子全都没有了。待到陆庭宣不紧不慢的说了要他赔偿八万两黄金之后, 段睿明立刻很没有出息的瘫坐到了地上。 段灵秀原本还一直在看许明诚,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忙叫小厮搀着段睿明起来。又伸手指着陆庭宣喝叫着:「你这是要抢钱?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竟然要我二哥赔八万两黄金?你这分明就是在讹人。」 就听到赵景同痛心疾首的声音:「这些都是古物, 每一件都是无价的,也是独一无二的, 世间再没有同样的东西。你们砸坏一件就少了一件。这里面的价值, 岂是用金钱能衡量的?」 目光看着屋里的众人, 正了脸色说道:「我赵景同今日就在这里做个见证, 这些个古物, 确实值得八万两黄金。」 还对段睿明说道:「你既砸坏了人家的东西, 那你就该赔偿。是赖不掉的。」 沈承明刚刚也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是很看不惯段睿明这个人的。昨儿还亲眼看到段灵秀欺负了许琇宁, 心里对她也有气。于是就忙接口说道:「赵大人说的对。你自己做错的事, 你就该自己担下这个责任。八万两黄金, 你是必须得赔的。卖房子卖地, 砸锅卖铁都得赔。」 段睿明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双腿都是软的。就算被两个小厮一左一右的架着胳膊,竟然也没法子站着。只能扶他在旁边的一张雕花椅中坐下。 「我连八百两银子都没有,更别说八万两金子了。」他哭丧着脸, 「就算是把我卖了。我也没地方凑这个钱去啊。」 「那我们不管。」沈承明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这是你的事。我们没有跟你交情好到你砸了这些个贵重的东西,你随随便便的拿个一百两银子我们就算了。要是我们现在冲你家去, 把你家里的那些个古董都砸了, 再甩给你们一百两银子, 你干啊?不要跟我拼命啊?」 虽然因为陆庭宣是许琇宁未婚夫的缘故,沈承明每次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心里很别扭,不自在,不过他觉得这是他们内部的矛盾,在面对外人的时候,那还是要一致对外的。 所以现在就主动把陆庭宣划归到自己人的范畴里面来了。 他是沈翰藻的嫡亲孙子,段睿明更要忌惮他几分,所以这些话由他来说更合适。 段睿明就抖啊抖啊。抖了好一会儿,就说要回家去想办法。 这一万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就是叫段睿明拿,他现在肯定也拿不出来。只能回去想想办法。 v第三十章[07.22] 沈承明却不干:「嘴长在你身上,我们哪知道你是什么人?要是出了这个门,你一扭头说那些东西不是你砸的,我们怎么办?就是将你告到衙门去,那也没个凭证。不行,你得给我们立个字据来。」 不由分说的,就叫跟着自己的小厮去将槅扇门关起来:「今日你要是没有立下字据,就别想出这个门。」 就在他说这番话的功夫,陆庭宣已经叫谨言研墨,提笔写下了一张凭证字据。 待写好,先请赵景同看。赵景同点了点头,叫谨言拿了笔墨过去,对屋里的众人说道:「老夫今日就做个此事的见证。」 说着,就提笔在字据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以及此事属实,我乃见证人之类的几个字。 陆庭宣谢过,然后叫谨言拿过去给段睿明,叫他签字按手印。 沈承明看了他一眼。 他这番话才刚说完,陆庭宣的这张字据立马就写好了。很显然,这家伙心里是一早就打算好了要段睿明立个字据的,不然估计也不会让段睿明出个门。 倒是他傻乎乎的冲在前面抢着将这个话给说了。得罪人的事都是他走了。 就目光有些不善的看了陆庭宣一眼,气呼呼的走到旁边的一张椅中坐下,不说话了。 段睿明原本是不想签字按手印的,但无奈赵景同都已经在上面签字做了见证了,他只得哭丧着一张脸,在字据上落了名字,按了手印。 段灵秀在旁边胆战心惊的看着他签字按手印。 八万两黄金啊,这是多大的一笔钱啊。谁能想到那些个小东西竟然都是在真的,而且还值这么多钱? 她以为最多就几千两银子的事。就算二哥身上没有这么多钱,回去求一求母亲,也能有的。压根就不会是什么大事。 但是现在,肯定要求父亲了。 关键是,今日她和二哥是一起出来的,待会儿回去二哥找父亲要钱,二哥是肯定要受罚的,就是她,只怕也幸免不了…… 心中害怕起来。一时倒没有心思去看许明诚了。 谨言将段睿明签好字按好手印的字据拿来给陆庭宣看。陆庭宣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又递给谨言。 同时吩咐他:「你带两个人,好生的送段公子回府。」 谨言明白他的意思,这就是要上门找段德业要钱了。 忙应了一声是,走过去对段睿明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段睿明双腿依然是软的,在两个小厮一左一右的搀扶下才勉强站得起来往外走。 段灵秀转头看了许明诚一眼。但是许明诚正在跟转头跟陆庭宣说话,压根就没有看她这里。 原本是想要走过去跟许明诚说话的,但是经过刚刚的事,她再也嚣张骄纵不起来了。 只得转过身,灰溜溜的跟上了段睿明。 凌恒自打刚刚赵景同过来便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冷眼看着随后发生的一切。 现在既然已经尘埃落定,他也不想在此地多待,走过去跟赵景同等人作辞。 赵景同是认识他的。当年凌恒考秀才的文章他也看过,得知是个十二岁的少年所做,还很高兴的说此子文采出众,来日必能会试高中。但没想到随后六年过去,凌恒竟然开始放浪形骸起来,心思压根就不在读书上面。 赵景同心里还是觉得很惋惜的。所以现在看到凌恒,就语重心长的跟他说了一番读书上进的话。最后说道:「你天资聪颖,不可浪费。今年就是乡试年,你好生的回去攻书。等到乡试放榜的时候,老夫静候佳音。」 凌恒恭敬的应了一声。然后跟沈承明和许明诚作辞。 到陆庭宣面前时,他唇角微勾,眉眼间带了一丝嘲讽凉薄的笑意。 「陆兄这停云楼今日虽然没有接待外客,但仅就段兄赔偿的那一笔金子,就够这停云楼好些时日的流水了吧?如此说来,我倒该跟陆兄道一声恭喜。」 陆庭宣闻言,眉眼未动,依然是平日一贯的冷静淡然模样。 反倒说道:「凌公子客气。等我收到段公子的赔偿,或许可以请凌公子在酒楼一聚,大家同喜。」 凌恒唇角的笑意散去。 拿段睿明赔偿的钱来请他吃饭,这个饭他敢吃么? 经过今日的事,不消说,往后段睿明肯定不会再跟他称兄道弟。只怕段德业心中也会对他颇有微词,进而对他父亲也不会如以往那般亲热。 段睿明他还是了解的,是个没有多少担当的人。今日的事明明都是他自己的过错,但只怕回去之后在段德业面前倒会将很大一部反的过错都推到他的身上来。 指不定就会说是他凌恒坚持要来停云楼,他迫于无奈才跟着一起来的。然后砸碎了那些东西,肯定也是他凌恒在旁边怂恿的。还一力说那些东西都是假的,这才有请了赵景同鉴赏的事…… 他今儿回去,肯定也少不了要被父亲责罚一顿。 现在还要站在这里听陆庭宣的风凉话…… 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带着小厮,转过身往外走了。 赵景同随后也没有多待。说他出来的时候老妻正在厨房里给他炸肉丸子, 再三嘱咐他一定要回去吃午饭。 说得几句话, 他就作辞了。陆庭宣,许明诚和沈承明一直送到他门口。 许明诚正要跟沈承明说话,邀请他同上五楼雅间,给许琇宁庆贺生辰。但还没有开口, 就听到沈承明沉着一张脸在对陆庭宣说:「你过来,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许明诚:……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要单独避开他说话了?难道是要吵架动手不成? 许明诚知道,他这个表弟对他妹妹一向是藏了那份心思的。但是现在陆庭宣忽然出现, 沈承明心里肯定会很不舒服。 而且这也是个从小被家里人宠大, 脾气不大好的主,若是真的跟陆庭宣动起手来…… 陆庭宣可是有功夫的人,他哪里是陆庭宣的对手啊。 最主要的是,无论谁输谁赢,他夹中间都很难做。 忙叫沈承明:「你这是要做什么?快随我上楼。」 说着, 就要伸手过来拉沈承明。 却被陆庭宣给拦住了。 「明诚兄,」他俊雅的脸上甚至带了笑意, 「无妨。你先上楼去见宁儿和周姑娘,我和沈公子随后就会过来。」 甚至还安抚他:「你放心, 我们两个肯定不会动手。连吵架都不会。」 v第三十一章[07.24] 许明诚想了想,就拉他到一边,压低声音跟他说话。 「我这个表弟年纪尚轻,我外祖母尤其宠他, 只怕性子会有些骄纵。他因着和宁儿从小一起长大, 见宁儿娇憨可爱, 难免会对宁儿存了几分旁的心思。待会儿要跟你说的话只怕跟这个有关。不过他人是很好的。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等会对他容忍一二。」 陆庭宣和沈承明虽然年岁上才差了两三岁,但是心智上…… 许明诚觉得沈承明无论是言语上还是动作上肯定都是比不过陆庭宣的,是有必要提前跟陆庭宣打个招呼,让他让一让沈承明。 陆庭宣笑着应承了下来。看着许明诚上楼,然后就转身问沈承明:「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神态语气轻松的很。 沈承明面上神情一滞。 总觉得陆庭宣看着他的目光雪亮,仿似将他心中现在所有的想法都看了个明明白白,透透亮亮。 原本还是理直气壮的,但是这会儿却不由的畏缩起来。 也不敢看陆庭宣了,目光四处望着。说出来的话也支支吾吾的:「我,我要跟你说,你和宁表妹的亲事是,是两家大人定下来的,宁、宁表妹她心里未必就同意这门婚事。你、你退了跟她的这门亲事。」 陆庭宣面上的浅笑敛了起来。 虽然明知道沈承明要跟她说的话肯定跟许琇宁有关,但是也没有想到沈承明会开口就叫他退了跟许琇宁的亲事。 因为上辈子的事,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退婚这两个字眼。 他没有说话,缓步走到旁边的一张雕花椅中坐了下去。 他身上的这件墨蓝色直身是用潞绸做的,料子极好。 虽然是素面,上面没有任何花纹,但看着就是有一种低调内敛的华丽。 更何况,穿着这件直身的还是个气势很足的人。 所以即便陆庭宣现在只是静坐在椅中,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看过来的目光也很平静,看不出来喜怒,沈承明依然觉得额头沁出了一层冷汗来。心里也跟有人在快速的擂鼓一般,咚咚咚的心跳不停。 恍惚间就好像每次他做错了事,祖父叫了他过去询问责罚,也是这般静坐在椅中,双手架在椅子的两边扶手上,也不说话,就这么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忍不住的低下头去。额头上的冷汗也越发的多了,两条腿都有些发软起来。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好一会儿,他才听到陆庭宣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不会跟宁儿退婚。永远都不会。」 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慢,能听得出来他在这件事上有多坚决。 听到他的声音,沈承明才反应过来这个人不是他的祖父,而是陆庭宣。只是个比他才大了两三岁的年轻人。 方才那种让他透不过气来的威压感这才觉得好了一些。 不过到底没有自己想象中跟陆庭宣说这件事的理直气壮,勇敢无畏了。反倒是心虚气短,手足发颤。 「这件事对宁表妹很不公平。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要谁做她的丈夫应该由她自己来选择。怎么能她在襁褓之中就被决定了?」 说到这里,沈承明渐渐的找回自己的勇气来,腰背也挺的直了一些。目光直视陆庭宣。 「对。我叫你过来说话,就是想要告诉你,宁表妹的婚姻大事,应该由她自己来选择。」 陆庭宣目光不辨喜怒的望着他,没有说话。 不过方才那股子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感又来了…… 沈承明正心惊胆战的,不晓得陆庭宣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忽然就见陆庭宣唇角微弯。竟然轻笑出声。 但是他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漆黑的眼底是一片他看不明白的阴翳情绪。 「她没有选择。」 笑过之后,陆庭宣缓缓出声。握着扶手的双手慢慢收紧,白皙的手背上淡青色的筋脉鼓起,「这辈子,她只能嫁给我。」 上辈子他就是听了许琇宁要选择自己喜欢的夫婿过一辈子的话才跟她退了亲。随后她嫁给凌恒,最后竟然…… 这辈子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哪怕许琇宁再来跟他说这样的话,他都绝对不会退了和她的亲事。 更何况现在只是沈承明在这里一厢情愿的说这个话! 就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双手背负在身后。 他比沈承明大了两三岁,原就生的身量颀长,这会儿心情不佳,面色自然凛冽。 这般背负着双手望着沈承明,就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今日是宁儿的生辰,你是她的表兄。若你是为她庆贺生辰来的,陆某欢迎。若只为特地找陆某说这番话而来,现在话既已说完,请回。」 竟然是直接下逐客令了。 沈承明瞪大眼睛看着他。 心里还是怕陆庭宣的,但是听到他这样冷淡嚣张的话语…… 沈承明就叫起来:「你跟我嚣张什么?难道你不晓得,宁儿是叫我表哥的。等往后你和宁儿完婚了,难道你不要随她叫我一声表哥?都说娘亲舅大,这表舅难道就不大?你和宁儿的成婚喜宴上,我诚表哥坐了一席,那我肯定也是坐的二席。你敢不招待好我?信不信我直接掀桌子?」 陆庭宣:…… 两个人目光对视了一会,陆庭宣伸手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宁儿和明诚兄他们都在五楼雅间。」 沈承明看他一眼,挺直腰背,昂首挺胸的当先走上了楼梯。 用这个表哥的身份来压陆庭宣,看他对自己这样的客气,他就觉得神清气爽起来。再没有刚刚被陆庭宣压制的气的喘不过来的感觉了。 但是走出几步,忽然反应过来,他刚刚说过的那番话,实际上就相当于放弃了跟陆庭宣争抢许琇宁的意思了。 立刻停下脚步来,转过身看着陆庭宣。 只是没等他开口说出一个字来,就听到陆庭宣目光望定他,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道你想承认自己不是大丈夫,是个轻诺寡言,食言而肥的人?」 沈承明:…… 他一口老血梗在喉咙,上不来也咽不下去。 刚刚还因为陆庭宣忽然对他态度客气而暗自心喜,但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陆庭宣这压根就是挖了个坑让他跳。 v第三十二章[07.24] 从小祖父就教导他要做个一诺千金,言而有信的人,怎么能在陆庭宣面前承认自己是个轻诺寡言,食言而肥的人? 而且但凡是个男子,大都是好面子的,他怎么能说自己不是大丈夫呢? 哪怕他现在才十六岁。男儿十五夺父志,他已经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了。 就默默的将那口老血咽了回去,转过身,默默的望楼上走。 陆庭宣站在他身后的楼梯上,唇角微微的弯了起来。 来自这个明表兄的威胁已经被他解决掉了。至于剩下的那些潜在的威胁,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除了凌恒。 上辈子的事肯定没有那么容易忘却的。 好在今天许琇宁没有见到凌恒,不然…… 陆庭宣闭了闭眼,刚刚一直紧绷的身体渐渐的放松下来。 他跟在沈承明的身后进了雅间, 一眼就看到许琇宁正在缠着许明诚说刚刚发生的事。 听到精彩的地方,她一双星眸便睁大了些,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依然是他记忆中那个娇憨天真的小姑娘。 陆庭宣看着她, 面上的神色一下子就柔和了起来。心里也暖融融的。 就抬脚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 许琇宁抬头望了过来。一看到他便笑着说道:「陆哥哥,原来刚刚下面那么热闹, 那么精彩啊?若早知道,我就该下去看一看。」 话一说完,才想起来刚刚凌恒也一直在下面的。 但凡只要有凌恒在的地方,她想,哪怕再热闹, 再精彩她也不会去看。不过可以站在五楼, 偶尔往下面瞥一眼。 「也没有多精彩。」陆庭宣自然不希望刚刚她到楼下去。他不想她见到凌恒。因为担心他们两个会在这里见到, 身体一直紧绷着,现在才放松下来,「你若是喜欢热闹, 改天我带你去康安楼看戏。」 康安楼是京城里的一座茶楼。大堂里面搭建了一座朱漆描金的戏台子,京城里面的好多戏班子都会到那里去唱戏, 生意很好。 闺阁之中也没有什么乐趣,能出来踏踏青, 游游园,听听戏都已经是很好的消遣了。 于是许琇宁立刻笑吟吟的答应了下来。 陆庭宣微笑。 他能感觉得到许琇宁跟他越来越亲近了。也越来越依赖他了。这是好事。 这般想来, 上辈子他确实做的不对。 喜欢她, 就应该对她表现出来, 而不是一味矜持,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不说。若不然,她就不会晓得他的心思。 就笑着‘嗯’了一声,走过去在许琇宁的身边坐了下来。 沈承明这时就幽幽的开了口:「宁表妹,我在这里呢。」 语气很幽怨,也很委屈。 明明他比陆庭宣先进屋的,但是许琇宁还是第一眼看到陆庭宣,压根就没有看到他…… 看来许琇宁心中确实只有陆庭宣,压根就没有他。 这般一想,心里就觉得酸溜溜的。 其实许琇宁刚刚已经看到沈承明了,不过因为先前楼下发生的事太热闹太精彩了,所以就先跟陆庭宣说话了。 就笑道:「我知道啊。宁表哥,你是不是特地过来给我庆贺生辰的?快过来坐。」 昨日见到陆庭宣,又问过许琇宁那番话,沈承明一时觉得难以接受,不晓得到底该怎么做。 他的教养决定了他肯定不能做出夺人未婚妻这样的事来,但是让他从此对许琇宁丢开手,他又觉得心里很难受。 思来想去的,就想要来找陆庭宣劝说一二,最后让他主动放弃这门亲事。又或者,跟他公平的来一场决斗,让许琇宁自己做抉择。 于是在家里用完早膳之后,对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说了要去给宁表妹庆贺生辰就出门了。在路上遇到跟随许明诚的小厮,一问,知道他们兄妹两个都在芙蓉园游玩,立刻就跟了过来。 没想到一到停云楼,先是碰巧凑了一场热闹,刚刚又被陆庭宣一威吓,稀里糊涂的就说了那番话…… 现在真的是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但是也没有法子。他是男子汉大丈夫,要一诺千金,言而有信。已经说出去的话,就算心里再难受,那也不能反悔。 就默默的走到桌旁一张空的绣墩上坐下来,然后叫小厮将礼物拿过来。 沈翰藻和沈老太太他们都晓得今儿是许琇宁十二岁的生辰。不过因为不是整生辰,许正清和沈氏他们也没有要大办的意思,所以都没有过来许府,只让沈承明捎带了礼物过来。 沈承明自己也有礼物给许琇宁。是只琉璃做的猫儿。知道许琇宁养了只猫儿,很喜爱猫儿的。 许琇宁很喜欢,托在手掌心里面不住的看着。然后甜甜的对沈承明一笑:「谢谢明表哥。」 随着年岁渐大,小姑娘的五官慢慢的长开,比以前更觉明媚照人了。不过还是一样的娇憨可爱。 沈承明看到她这笑容,心跳快了起来。 但忽然想到刚刚他对陆庭宣说过的话…… 就默默的转过头,不再看许琇宁。 却注意到陆庭宣正在看许琇宁和她手掌心里面托着的那只琉璃猫儿。眸色漆黑,也不晓得在想什么事。 许琇宁看了一会儿这只琉璃猫儿,原样收到小匣子里面放好,连同其他礼物一起交给墨兰和画屏,嘱咐她们两个要收好。 许琇莹正在对沈承明行礼。 她是年前腊月的时候过来的,沈承明又时常去许府找许明诚和许琇宁玩,所以两个人早就见过了。 不过沈承明也不是很喜欢许琇莹,所以打了个招呼就和许明诚说话去了。 一桌子人,看着彼此之间的关系都很好,笑语不断。只有许琇莹,再没一个人理睬。 许琇莹心中既觉尴尬,又觉愤恨。眉眼低垂着,看着面前的大红色销金绣缠枝莲花纹的桌围,暗自的生气。 先前他们点的菜厨房里的人一早儿就都烧好了。因为发生了段睿明的那档子事,见陆庭宣和许明诚在楼下,伙计都不敢上菜。这会儿见人都到齐了,各样菜式就流水一样的端了进来。 停云楼的厨师自是不必说。鲁、川、粤、苏、闽、浙、湘、徽八大菜系的大厨都是有的,天南海北的菜式,但凡你说的出来,就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味道还是一等一的好。这也是为什么停云楼的价格较其他的酒楼贵,但仍然客似云来的缘故。 v第三十三章[07.24] 知道今儿陆庭宣要来,秦川一早就吩咐了下去,叫所有人都使出看家本领来,务必要小心伺候。所以这满桌的菜式,色香味都是旁的地方不能比的。 沈承明这会儿也知道这停云楼是陆庭宣的产业了,本着刚刚才被陆庭宣威压了一番,而且还挖了个坑让他跳的悲愤之情,就觉得肯定要好好的吃陆庭宣一顿才能回本。 于是叫了个小伙计过来,连点了好几样菜。且每一样都是极贵的。诸如佛跳墙、葱爆海参、白扒鱼唇,烤全羊之类,材料既贵,又极费功夫的菜。 小伙计想必也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这样点菜的。看着简直就不是来点菜,而是来捣乱的。 就不敢胡乱答应,目光征询的望着陆庭宣。 陆庭宣晓得沈承明这是心里气难平,有些儿要故意捣乱的意思。不过只要他往后放弃对许琇宁的纠缠,这些个菜实在不算什么。 就对小伙计点了点头。 小伙计这才清脆的应了一声,出门去厨房传话了。 许明诚听了这一串菜名也目瞪口呆了。 当下就说沈承明:「我们今日已经点了好些菜了。庭宣还叫厨房另加了好几样他们拿手的菜。这一大桌子的菜我们都不一定吃的完,你还点这么多。能吃得完?」 「吃不完我就赏赐给下人吃,或是干脆倒掉。」沈承明腰杆子挺的笔直的,眼睛横着陆庭宣,「不是说这停云楼是他的?怎么,我身为宁儿的表兄,还点不得几个菜?」 许明诚:…… 总觉得沈承明是在跟陆庭宣赌气。也不晓得刚刚他们两个单独说了什么话。不过没有打起来已经很好了。 正想要再开口说沈承明两句,就被陆庭宣给阻拦住。 「无妨。只是几样菜而已,我请得起。」 说完,就叫了谨言过来,吩咐他:「去对秦掌柜说一声,往后但凡沈公子来我们停云楼吃饭,一概免费。」 谨言应了一声是,转身出门。 沈承明:…… 只这样一句话,就能看得出来陆庭宣胸襟宽大,而显得他气量狭小了。 心里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出来。 就不再说话,拿了筷子低头吃菜。 许琇宁在跟周静婉说话,也没有留意到他们几个人。 虽然刚刚发生了段睿明和凌恒的那档子事,让她心里很不痛快,但是现在她很高兴。 许明诚虽然很宠他,但是毕竟男女有别,有很多事地方许明诚是想不到的。她也不可能什么话都去跟许明诚说。心里一直很想要个姐姐。最好是个很温柔,很有耐心的姐姐。所以上辈子许琇莹到她们家之后她才会那样的信任她,什么话都跟她说。 那时候她是真心的将许琇莹当成自己的亲姐姐来看待的。但是没想到许琇莹最后却是那般待她,明知道前面是火坑还将她往下推。 可是周静婉是不同的。 明明以前并不熟悉,但今儿见着,却一见如故,跟她说话的说话的时候就觉得心里特别的轻松畅快。 于是等到在停云楼吃完午饭,下午一行人又在芙蓉园游玩了一会,彼此在芙蓉园门口分别的时候,许琇宁就拉着周静婉的手,依依不舍的邀请她到家里玩。 周静婉抿唇轻笑,说改日必定会去拜访。也邀请许琇宁到她家里去玩。 许琇宁很高兴的答应下来了。 然后又推许明诚:「大哥,你送一送周姐姐。」 还很认真的交代着:「你一定要将送她到家了再回来。」 许明诚心里原本就有此意,只是不晓得该如何开口说才好。这会儿既然许琇宁说了,他立刻顺着这个话头答应了下来。 周静婉也没有推辞。屈膝行礼对他谢过了,然后扶着翠浮的手上了马车。 沈承明也要走。走之前来跟许琇宁作辞。 抬头看了一眼陆庭宣。这个人,一直站在许琇宁的身边。看得出来是个占有欲极强的家伙。 沈承明知道自己对许琇宁的那份心思只能藏在心底了。或许往后能随着时间慢慢的消散,对她的感情真的只是表兄对表妹那种。但是现在少年的心里还是觉得很苦涩的。 而且也确实有心想要气一气陆庭宣,就故意亲亲热热的跟许琇宁说了好一会儿话。 许琇宁心里只将他真的当成表兄来看待,哪里会想到许多?便也笑着高兴的跟他说话。 两个人从刚刚沈承明送她的那只琉璃猫儿说起,又说起幼时两个人之间的许多趣事。然后又聊到京城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往后等有空闲了,要约了一块儿过去玩。 陆庭宣站在一旁,见他们两个聊的这样的投机,背在身后的双手渐渐的握紧,一双漆黑的眸子里也渐渐的泛起了冷意。 沈承明眼角余光看到,不觉得害怕,倒觉得心里的酸涩和郁闷消散了很多。 不过也晓得见好就收。再说了几句,就同许琇宁作辞。 也对陆庭宣点了点头,下巴微扬:「喂,我走了。」 语气嚣张的很。还是那个沈首辅家最受宠爱的阳光少年。 陆庭宣沉默的看着他走远。 不是看不出来沈承明这是在故意气他。但看到他们两个那样亲密的说话,以及谈论的好些许琇宁的往事他都是不知道的,也没有参与其中,心中就觉得很遗憾。 不过没有关系。他想着,这辈子,往后许琇宁的每一天他都会参与其中的。 就伸手握了许琇宁的手,对她弯唇一笑:「走了。我们回家。」 谨言听从陆庭宣的吩咐, 带了两个人‘送’段睿明回去。 段睿明自然不想他进府,担心被父亲知道,那他的下场可想而知。就百般阻拦。 谨言也不跟他争辩, 只说道:「只要你将那八万两金子给我,我也不想进你家。还要多走几步路。我就在你家门口等着。」 段睿明正松了一口气。想着只要他进了家,就吩咐看门的人将两扇大门一关, 任凭谁敲都不开。若再敲,直接一顿棍子打出去, 那父亲就不会知道这件事。 但就听到谨言在悠悠的说道:「不过我可先说好了, 我在门外最多只等你一炷香的功夫。若一炷香的功夫你再拿不出这一万金子来, 我就叫他们, 」 v第三十四章[07.24] 伸手指了指跟他过来的那两个小伙计,「一人去买一面锣来。就在你家门口敲打,跟过路的人好好的说一说段尚书家的公子是如何的砸坏我家店里的东西, 又如何的欠钱不还。若到时你再不给钱, 我就叫人写一张状纸,连同刚刚你签字按手印的那张字据,一起送到衙门里去。你也别打量你父亲是吏部尚书,能按下这件事来。咱们还有赵御史做见证呢。这件事你是肯定赖不掉的。所以我劝你啊, 还是麻溜还钱啊。」 段睿明一双腿又开始哆嗦了。 真要让他们几个在他家门口敲锣打鼓的将这件事广而告之,又或者真的告到了衙门里去,那这件事可就闹的众人皆知了, 父亲不更要打死他? 就哭丧着一张脸, 对谨言说道:「可我实在拿不出这八万两金子啊。」 八百两金子他都拿不出来。 「那就不是我们的事了。」谨言扬了扬头, 「我们只奉了少爷的命令,过来跟你拿这八万两金子。至于你要如何凑齐,那就是你的事了。」 段灵秀看不上段睿明这副没有担当的模样,就拉他:「不就是八万两金子?二哥,你何必因为这么点东西跟一个下人好声好气的说话?倒像求着他一般。也实在堕了我们的身份。你站直些。咱们进去,找爹娘要。等要到了,八万两金子,还怕砸不死这个狐假虎威的小厮?」 却被段睿明回手一巴掌就重重的呼在了胳膊上。 「找爹娘要?先不说爹爹知道了这件事会如何的暴跳如雷,肯定会责罚我。你以为这八万两金子很少吗?爹娘都拿不出来。卖了我们现在住的这宅子都凑不够!」 段灵秀原本是一片好心想要劝他,但没想到段睿明竟然恩将仇报,回手就打了她一下。 她又是痛,又是羞,又是气,就没有想许多,开口就嚷嚷着:「爹娘怎么没有八万两金子?上次我在外面听到爹娘在屋里说话,说……」 说到这里,她总算警觉起来。这里是大门口,外面就是大街,不时的就有人往来。而且谨言等人就在旁边。 忙抬手掩住了嘴,然后没好气的对段睿明说道:「亏得你也是个男人。就算爹爹知道这件事会打你一顿又怎么样?你是他亲儿子,还能真的将你打死不成?再不济还有娘在旁边帮你说话,你怕什么?就为了这八万两金子,对个下人卑躬屈膝的?我要是你啊,宁愿拼着被爹爹打死,也不会这样。」 说着,不再理段睿明,叫玉珠:「走,我们进去。」 转身就进了大门。 虽然她那话才说了一半,但段睿明也明白了一些。 看来爹娘身上肯定是有钱的,只不过从来没有对他们说起过。不过还是被段灵秀无意中给听到了。 难怪刚刚段灵秀听到要他赔八万两金子的时候还那样的淡定。 心中的担忧和恐惧消散了一些,他就不再理会谨言,转身进了大门。 但心中到底还是害怕的。问明白父亲在书房之后,就忐忑不安的往书房走。 段德业正在书房跟幕僚说话:「……前两天我举荐庶吉士马清嵘出任工部主事一职,沈翰藻那个老匹夫竟然在圣上面前说这个马清嵘在翰林院的时候甚是懒散,为人做事也不够严谨,又好财物,品行不端,不适宜出任工部主事一职。竟是再观察些日子再说。圣上竟也听了他的话。」 几个幕僚都不敢说话。 他们都晓得,前段日子工部主事的职位空出来一个,这个马清嵘就拿了五千两银子找到段德业。两个人讨价还价一番,最后说定,马清嵘出六千两银子,段德业就将这工部主事一职给他。 眼见这六千两银子已经到了手,这件事也就要成了,谁能料想到沈翰藻竟然出来横插了一杠子? 已经到口的钱要再吐出去,段德业肯定很不甘心。 而且,沈翰藻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坏他的事了。 所以段德业心里对沈翰藻是很不满的。 「他这个人,从一开始就跟我不对付。自打做了这个内阁首辅,专门跟我对着干。有他在,我往后只怕讨不了好去。你们几个想一想,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将沈翰藻赶下内阁首辅这个位置?」 段德业的声音恶狠狠的。一张白净儒雅的脸也因着生气扭曲了,看起来很有些狰狞。 几位幕僚沉默。心里都很明白,段德业之所以这么恨沈翰藻,无非是因为沈翰藻挡了他财路的缘故。 不过他们几个都是段德业的幕僚,吃段德业的喝段德业的。而且,以后也想仰仗段德业给他们个小官做做,自然是段德业叫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有个幕僚沉吟着说道:「小人倒是想到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段德业眼前一亮,忙问他,「快说出来。」 「据小人得知,沈首辅这个人做事缜密,一向没有什么出错的地方,很难让人抓住把柄。只有一样,沈首辅在做翰林院学士的时候,那位废,」 说到这里,幕僚的话又轻了几分。仿似这个人是个不能提的人,「那位废太子,很仰慕他的学问好,禀明过先帝,特请沈翰藻做了他的老师。虽然时候不长,只有三个月,但咱们若是说他对废太子忠心,想法儿弄点什么证据。最好是往来的书信之类的东西,叫人匿名呈送给皇上,指不定皇上就会信了呢。那到时沈首辅肯定讨不了好去。」 他口中的这位废太子,原是先帝的嫡长子,当今皇上的大哥,也是原本的储君。虽然也礼贤下士,为人温和,但做事没有大魄力,远不及现在的这个皇上。 无奈当时立太子讲究的是个立嫡立长的规矩,所以即便当今皇上再如何的才能出众,太子之位也只能是他大哥的。当今皇上心中甚是不甘。 当时废太子手下的幕僚也有看出来当今皇上心有不甘的。担心他会有不臣之心,便劝诫废太子除去自己的这个弟弟。 但废太子念着手足之情,竟是不肯,反倒斥责了那位幕僚一番,问他是何居心。 哪晓得这件事被当今皇上给知道了,想着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就先下手为强,对自己的兄长下了手。又逼迫父亲立他为储君。 v第三十五章[07.24] 但杀兄这样的事,无论哪朝哪代,总归都是大逆不道的。这也成了皇帝的一块心病。于是他从不允许有人再提起此事。若有听到,无论缘由,一概灭口。而但凡知道跟废太子有联系的,也无论官职高低,一概灭门。 这位幕僚出的这个对付沈翰藻的主意,其实是很阴毒了。所以说到后来,他的声音也吞吞吐吐起来。 不过段睿明却觉得眼前一亮。是很赞同他这个法子的意思。 正要说话,就见有个亲信的长随走进来禀报:「老爷,二少爷在外面求见您。说有要事要见您。」 段睿明正和幕僚商谈到兴头上,哪里有功夫理会段睿明?而且他这个儿子他也清楚,镇日无非也就是吃喝玩乐,能有什么大事? 就对长随挥了挥手:「不见。让他回去。」 长随却没有走,依然站在原地,面上是很为难的样子:「可是二少爷他,他跪在外面,说,说见不到您,他就,就不回去。」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段德业虽然心中恼怒,但还是起身站起来,沉着一张脸往外走。 到了外面一看,果然见段睿明正跪在院子里。 头低着,跪的极规矩的模样。 段德业心中明白,就喝叫他:「你这又是在外面闯了什么祸事?」 以前但凡段睿明闯了祸事,回来就会这样跪着。明知道他这个做父亲的会心软,他的祖母和母亲更加会不舍他。所以但凡现在看到段睿明这样跪着,就晓得他肯定在外面闯了祸。 但心中也只以为他这次只是闯了个小祸,所以虽然声音严厉,但面上的神色看起来还是轻松的。 段德业也没想到段睿明竟然会闯下这么大的祸来。当听到段睿明吞吞吐吐的说对方要赔偿八万两黄金的时候, 他一口气没上来, 险些没当场给活生生的气死。 「逆子!孽畜!」他气的脸色都变了, 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冲过来就重重的一脚踹在了段睿明的身上,「看你做的好事!一天到晚的只会给我惹祸。要你何用?」 他虽然爱好敛财, 但其实是个很吝啬的人。不说八万两黄金, 就是八千两他都不肯拿。 就骂段睿明:「把你杀了, 剁成肉卖了, 连八十两银子都卖不到。现在你竟然来跟我要八万两黄金还账?趁早给我滚,自己想办法去。哪怕你就是被对方杀了抵债, 那也不关我的事。」 段睿明闻言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出声哀求。 段德业原就心里一团火,现在看到他这个没有出息的样子,听到他的哭声,越发的觉得这个儿子就是生来找他要债的。 只气的脸色紫涨, 在原地暴跳:「我自己生的儿子, 我自己打死了事。到时把你的尸首扔出去,让那些人找你的尸首要账去。」 然后一叠声的叫小厮:「那绳子来, 拿棍子来。我或是勒死他,或是打死他, 总之往后不能再留他在这世上丢人现眼。」 小厮哪里敢真的去拿?全都跪了下来。 屋里的几个幕僚看到了, 也忙赶出来相劝。但段德业正在气头上, 压根劝不去。且越说他就越气。 正乱着, 外面有人进来通报, 说是老太太和太太过来了。 原来段睿明晓得来跟父亲说这件事,父亲肯定会生气,只怕不会饶恕他。所以进了大门,先遣了自己的贴身小厮去见老太太和太太,请她们过来救命。 祖母素来最疼爱他,肯定不会真的让父亲打死他。而他父亲又是个孝子,对祖母的话肯定会听的。 段老太太一过来,就听到段德业咆哮的话。只气的立刻就拿拐杖顿地:「你要打死哪一个?你统共就生了这么一个嫡亲的儿子,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嫡亲的孙子,打死了他,你是想让我们老段家断了香火?」 段德业虽然也有几个儿子几个女儿,但嫡出的儿子就段睿明一个,还是段老太太亲自带大的。因着这个缘故,段太太和段老太太难免都对他很溺爱。养就这么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性子。 段德业一见段老太太过来,虽然心中依然满是怒火,但还是毕恭毕敬的对她行礼,问她怎么过来了。 他幼时失父,是段老太太一手将他拉扯大的。因为家境贫寒,段老太太以前很吃了些苦。所以段德业做官之后,就一直想要给段老太太好日子过。无奈段老太太这个人不习惯在京城过日子,一直带着段太太,段睿明和段灵秀在老家过日子,年前才刚来京城。 「我怎么过来了?」段老太太也是个暴脾气,「我要是不过来,我的乖孙儿不是要被你给打死?到时你叫我找哪一个去?」 说着,手里的拐杖就打了段德业一下。又叫丫鬟扶起段睿明来,将他搂在怀里哭:「你看看我的乖孙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浑身都在发抖。」 说完,又骂段德业:「你当官挣钱为的是哪般?光宗耀祖是肯定要的,难道就不要荫蔽子孙?而且刚刚我也听说了,明哥儿这件事,也不全都是他的错。怪只怪凌侍郎家的那个大儿子,在背后百般的怂恿他。临到出了事,他倒是脖子一缩,做起了缩头乌龟,却把我的孙儿往前推。你要打死我的孙儿,怎么不先去打死凌侍郎家的那个大儿子?」 段睿明回来的路上想了一路,觉得肯定不能对家人说这件事都是他的责任。叫小厮去见段老太太和段太太的时候,就暗地里教了他一篇话去学给段老太太和段太太听。就是要将所有的事都推到凌恒的头上去,而他只是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其实冤枉着呢。 段老太太和段太太都觉得自己的这个孙子,儿子是世上最好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肯定是对那个小厮说的话深信不疑了。 又骂陆庭宣等人:「哪里有这样做事的人?人家得了那样贵重的古物,藏起来还来不及,他倒好,大刺刺的就摆在酒楼的大堂里面。那样娇贵的东西,碰一碰就坏。即便今儿不是明哥儿不慎碰到摔坏了,改日也会有其他碰到摔坏了。他这难道不是故意来讹人的?不行,这样的人容不得。你快叫五成兵马司的人过去,不拘捏造个什么罪名,将他关到牢房里去吃牢饭。再结结实实的打上个几顿,他还敢找明哥儿要钱?」 旁边跪着的小厮和丫鬟听了,都低着头不说话。 v第三十六章[07.26] 难怪段睿明和段灵秀出去看到人动不动的说打死,抓到牢房里去,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家风不正。 段德业心中只暗暗的叫苦。 若陆庭宣只是个普通人便罢了,他确实能跟段老太太说的那样做。保管最后陆庭宣还要给他塞银子才能免得了牢狱之灾。 但是坏就坏在,那陆庭宣不是普通人啊。他可是许正清的女婿,沈翰藻的外孙女婿。 而且,这件事,赵景同那个老匹夫也是在场的。那可是个刚正不阿,嫉恶如仇,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人。 再者,这八万两黄金,若他真的赔了,风声吹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去,皇上会怎么想? 就算他做了一辈子官,加起来的俸禄也不会有八万两黄金。那他的钱是哪里来的? 皇上素来就是个多疑的人,若是叫人来查探他,那他岂非…… 可若是不赔,那张字据凭证上面段睿明可是签了字按了手印的,赵景同还是见证人。若人家拿着那张字据闹到公堂去,皇上一样会知道这件事不说,天下人还要在背后骂他。 这八万两黄金,他真的是赔也是错,不赔也是错。总之怎么做都是错。 段德业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在一抽一抽的发紧。想要跟段老太太说明白这其中的利害,但想着她毕竟都已经这么大的年岁了,难道还要她白白的跟着担心不成? 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段睿明是肯定不敢跟段老太太和段太太说陆庭宣的身份的,所以段老太太也只以为那是个普通的商户,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只心疼自己的孙儿被吓到了。还催促段德业快些摆平此事。 段德业只得应了下来。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段老太太拉着段睿明的手离开。 再次仰天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将跪在地上的几个幕僚叫起来,一脸疲惫的问他们:「这件事,你们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几个幕僚面面相觑。 心中也都明白,这钱段德业无论是赔还是不赔,肯定都是错的。最好的法子,就是暗地里悄悄的赔了钱,能封得住陆庭宣的嘴,让他不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至于赵景同那里,也好办。段德业这里不能去说,但可以让陆庭宣出面去说。只说段德业拿不出这笔钱来,打了欠条,慢慢的还之类的话。左右不能让赵景同知道这件事。 段德业沉吟不语。 八万两黄金虽然他确实拿得出来,甚至还够不上他的一半家产,但是他是个吝啬的人,感觉就是在挖他的心一样。 这若是其他人,花个几百两金子,他就叫人弄死了。但陆庭宣…… 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就见有个小厮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来不及行礼,就对他禀报:「老爷,外面有三个人,一直在那里大叫二少爷快出去,说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了。再不还钱,就要拿了锣鼓在咱们家门口敲,告诉路过的人二少爷做的好事。然后还要告上衙门去呢。小厮们去拉,但那几个人身手都灵活的很,压根拉不住。现在咱们家门口已经围了好些路人在看热闹呢。」 段德业听了,只气的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抬手啪的一下就狠狠的拍在桌面上,震的桌面上的盖碗跳起又落下,哗啷啷的一片响。 「叫那三个小厮进来,我还钱!」 再让他们这么闹下去,只怕风声很快就会吹到皇上的耳朵里去了。 于是现在,谨言拿着八万五千两黄金的银票回来见陆庭宣,跟他禀报:「……段尚书叫了我进去,给了我这些银票,叫我拿回来给您。还叫我对您说,这件事您就悄悄儿的罢,别再对其他人提起一个字。赵御史那里,还请您过去说一声,就说段尚书是个清官,哪里拿得出来八万两黄金呢?打了欠条,用这一辈子慢慢儿的还罢。这多出来的黄金,说是给您喝茶的。」 陆庭宣心里明白,这五千两黄金,哪里是要给他喝茶?分明就是要用来封他的口。 他也没有接那一摞子银票,只就着谨言的手看了一眼,然后冷笑:「区区五千两黄金,也想来封我的口?简直是笑话!」 谨言心中也深以为然。 陆家祖辈几代都是行商之人,财富积攒到现在,说是富可敌国都不为过。只是陆家人丁不旺,又向来低调行事,所以好些人不知罢了。 这五千两黄金,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很大的一笔钱了,但在陆庭宣这里,只怕都不能让他正眼看一眼的。 不过既然已经到手的黄金,也没有白白让出去的道理。左右对于段德业而言这也是不义之财,倒不如用这笔黄金来做些善事。 而且,段德业不想让旁人知道这件事,他就越要让其他人知道。 想了一想,就叫谨言过来,仔细的吩咐了他一番话。 年初关中曾发生地动, 有近百个县遭受重创, 官吏军民死伤无数。又正值倒春寒的时候,灾民冻死、饿死甚众。一应农田、建筑也毁坏了很多。 虽然皇上下了罪己诏, 也立刻任命钦差大臣前往关中救灾, 但救灾救灾,没有银子那肯定是不成的。 但是这几年不是边境异动,就是各地有灾情报来, 国库入不敷出, 日益空虚,无奈只得号召臣民踊跃捐献。 陆庭宣就吩咐谨言拿这些金子去买了种子,农具,棉被、米粮之类。现在天气渐暖,灾后易生瘟疫,就叫谨言也买了一大批的药材,雇了好几辆车子, 一路引人注目, 将这些悉数送到户部, 让他们遣人运往关中。而余下来的金子, 也悉数交给户部, 只说捐献给灾区,用于灾区重建。 关中发生地动, 虽然京城的富商官员也都有捐赠, 但可是从来没有谁会捐赠过这么多东西和银钱的。而且再一查, 这个名叫陆庭宣的人, 在关中发生地动之后就已经捐赠了很大一笔银钱和很多东西了,现在他又来捐赠! 立刻就轰动了整个户部!连户部尚书都放下手里的事出来问询了。 许正清身为户部左侍郎,自然随同户部尚书一起出来。 但没想到出来看到的人竟然谨言。听他说是奉了陆庭宣的命令过来捐献这些财物的,也觉得很惊讶。 等到户部尚书一问起,谨言也没有隐瞒,条理清晰,语声清脆的将昨儿的事都说了出来。 v第三十七章[07.26] 最后还说道:「……小的少爷说了,昨儿段少爷砸碎那些古物是咱们陆家历代祖传下来的,是咱们陆家的传家宝。被段少爷砸了那些个东西,他确实很心疼。当时也是一冲动,就叫段少爷立下了那张字据来,叫他赔钱。其实也没想到段家竟然真的能拿得出来八万两黄金来。还另外给了他五千两黄金,叫他对赵御史那般说。我家少爷昨儿晚上想了一晚上,这钱他如何敢收呢?想着关中灾民正在受苦,他心中不忍,今儿早上便吩咐小的,将这些钱都捐赠给灾区罢。还叫小的告诉各位大人,这些钱,其实也算的是段尚书对关中灾民的一片善心呢。」 许正清:…… 旁人不了解陆庭宣,他却是了解的。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害怕的时候? 而且这般大张旗鼓的将这八万五千两黄金拿出来,谨言现在又说了这一番话,他们户部少不得的就要如实将这件事呈报给皇上。皇上听了,那段德业的下场…… 户部尚书果然震惊。 一向以为段德业是个清廉的人。有一次他同段德业在一起吃饭,吃的热起来,大家都宽了外面的衣服,他竟然看到段德业里面穿的衣服上面有一处补丁。问起来,段德业说他幼时一件好衣裳都没有,大冷的天脚上穿的棉鞋都是破的。现在虽然做了官,但他也牢记母亲的教诲,一定要清廉。衣服但凡只要没有破到不能穿,打个补丁又算什么? 户部尚书听了,还唏嘘不已。后来有一次和皇上在御书房说话的时候,就将这件事告诉皇上。 皇上听了也很感动,当时就叫人拿了五十匹上好的绸缎赏给段德业,让他做衣裳穿。 但是现在,段德业竟然眼睛眨也不眨的就拿出来了八万五千两黄金。 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谁会相信? 户部尚书思虑再三,和许正清商议:「这件事,你觉得,到底要不要呈报给皇上知道?」 若呈报上去,不消说,皇上肯定会大怒,遣人去查段德业。若真的查出些什么来,那段德业…… 许正清也在犹豫。 他对陆庭宣是了解的,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针对段德业。而且这件事现在闹的这样大,只怕也由不得他们了。 「还是往上呈报罢。」他轻声的说道,「八万五千两黄金,这可是很大的一笔钱。就算我们不往上呈报,皇上肯定也会知道的。」 做皇帝的,大凡都比较疑心。到时还要以为他们之所以不报,肯定是背地里跟段德业有牵连。 而这个时候,肯定是要跟段德业划清界限的,这样才能保自己平安。 户部尚书深以为然。于是亲自写了一封章奏,叫人递了进去。 皇上一见之下,果然大怒。听小内监说,皇上当时只气的劈手就将这封章奏扔到了地上,一张脸也气的通红。 他前些时候才刚有感于段德业穿打补丁的衣服,特地赏赐了五十匹绸缎下去。还拿段德业做典范,在朝会上告诫文武百官一定要清廉。现在可好,转眼就给他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这可不是在明晃晃的打他的脸? 就是年初关中地动的灾情报上来,群臣主动捐献银两物品的时候,段德业才捐献了五十两银子,几件半旧的衣裳鞋袜。现在倒好,八万五千两黄金呐,他随手就拿了出来。 皇上觉得自己的面子真的是丢大发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但这件事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查。若不然,他哪里还有面子在? 就遣了心腹的人,悄悄的查探段德业这些年中的所有事。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段德业明面上看着清廉,但自从做了吏部尚书之后,竟然胆大包天的卖起官来。甚至每一个官职都明码标价,不接受议价。 皇上雷霆大怒。立刻下旨将段德业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从重处罚。 最后段德业罪名确定下来。因为这些年卖官和贪墨所得银钱数目巨大,判了斩立决。家中一应财产充公,家人发配边关做苦力,终生不得回京。 至于户部其他官员,但凡跟段德业同流合污的,一律从重处置。经由段德业之手买官之人,立地罢黜官职,追究责任。 此事也算得上是轰动朝野了。等到一切事都尘埃落定的时候,都已经过了长夏,金风渐起了。 竹意轩里,陆庭宣正在教许琇宁练字。 窗外青竹滴翠,芭蕉墨绿。窗下炕桌上放着的三足青铜小香鼎里面有细细的烟雾袅袅向上。 里面焚的是上好的龙涎香,清香幽远。 许琇宁第一次过来练字的时候,陆庭宣只给了她一本卫夫人的字帖,让她照着临摹,可以后许琇宁再来,但凡有握笔姿势不对的地方,或有写的不好的地方,陆庭宣都会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她。 刚刚他也是嫌许琇宁的那个庭字写的不够好,亲自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下笔。 许琇宁上午时分才刚洗过头发。头发半干的时候墨兰在她的发尾抹了几滴桂花头油,可以滋养秀发的。这会儿虽然头发都干了,挽了发髻上去,但离的近了,依然能闻到桂花的幽香。 陆庭宣身量很高,小姑娘才堪堪到他的胸口,这般自后握住了许琇宁的右手,就将她的身子整个儿的裹入了自己的怀里。 手中所握是她细腻柔滑的小手,鼻中所闻是她发梢的幽香,眼中所见是她白皙若玉的脸颊,陆庭宣只觉心猿意马,哪里还能静得下心来? 于是等写完这个庭字,许琇宁仔细端详了一端详,就不解的转过头跟他说道:「陆哥哥,我怎么感觉你这个庭字写的有点儿,虚浮啊。」 还没有她刚刚写的好呢。 两个人原本就贴的近,她这下子转头又转的太快,脸颊就擦着陆庭宣的双唇过去了。 不过许琇宁原本就是个迟钝的人,并没有留意到。可是陆庭宣却是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这些日子他虽然会握许琇宁的手,也会趁着教她练字的空隙这般抱她在怀里,但是还从来没有触碰过她的双唇。 现在一碰触,只觉得她的双唇不可思议的柔软…… 也不晓得若是含在口中,会是何等的滋味。 v第三十八章[07.26] 陆庭宣的双眸渐渐的暗沉下来,一颗心也跳如擂鼓。 许琇宁却全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丢了笔,伸手拿了一块绿豆糕吃。 自打去过停云楼,陆庭宣就特地吩咐了下去。于是过了几日,停云楼那边就会有人送两匣子糕点过来给许琇宁。 现在正是夏末秋初的时候,吃绿豆糕最好了。 停云楼里的一众厨师现在也都晓得这位未来主母喜欢吃玫瑰馅儿的东西,所以这绿豆糕里面也加了糖玫瑰花。吃起来不但绵软甘甜,还隐隐有玫瑰花儿的幽香。 许琇宁吃了一块觉得好吃,就从盘子里面拿了一块,回手就塞到了陆庭宣的口里去。 「陆哥哥,你吃。」 她每日来竹意轩练字,陆庭宣都会吩咐谨言摆两盘糕点在书案上,让她随时都可以吃。 陆庭宣还是觉得小姑娘太瘦了,才会身子不好。总想要多给她补一补,身子更好些。这样才能少生病。 但是现在,在他心猿意马,心中满是旖旎情思的时候,小姑娘却给他绿豆糕吃。而且望着他的一双眸子澄澈纯净。什么都不懂。 陆庭宣暗自苦笑了一声。 不过跳如擂鼓般的一颗心倒是渐渐的平缓了下来。 他慢慢的吃着许琇宁塞过来的绿豆糕,然后对她点了点头:「好吃。」 许琇宁就很高兴的笑了起来,颊边梨涡隐现。 陆庭宣看到,觉得心里很满足。 他已经将段德业解决掉了,应该可以避免上辈子沈许两家的冤案。可惜的是,凌学义虽然受了牵连,但也只是连降两级,被贬为户部郎中。 还是要将凌家也除去的。陆庭宣暗自思忖着,虽然现在没有合适的机会,但往后也要想个法子才行。 这样才能完全避免上辈子沈许两家的冤案。 而且,凌家…… 只要一想到上辈子许琇宁是被凌家的人害死的,陆庭宣就没有法子原谅他们。 许琇宁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吃了两块绿豆糕,又拿了另外一只盘子里面放着的芸豆卷吃起来。 芸豆卷柔软细腻,里面包裹着的芝麻馅儿吃起来也很香甜。只是拿着难免就有些粘手。 许琇宁吃完之后,手上就粘了一些。拿了锦帕正要擦,却被陆庭宣接了过去。 是一块浅丁香色的手帕,角上绣了一朵荷花。不过绣的歪歪扭扭的,不大好看。 陆庭宣难免多看了两眼。然后一边轻轻的给她擦手指,一边皱着眉问她:「这帕子是哪个丫鬟绣的?下次换个人绣。」 许府里面也没有绣娘,许琇宁的手帕,绣鞋这些小物件或者贴身的物件一般都是由她身边亲近的丫鬟来绣的。也不晓得这是哪个丫鬟绣的帕子,上面的荷花绣成这个样子,许琇宁还会带在身边。 不过话一说出口陆庭宣就想到了什么, 擦着许琇宁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一脸惊讶的望着她。 许琇宁的两边脸颊已经染上了一层红晕。也不晓得是羞的, 还是气的。 劈手就将那方锦帕从陆庭宣的手上拿了过来, 然后她气呼呼的说道:「你可别想要我给你绣的香囊了。」 再过些日子就是陆庭宣十九岁的生辰, 沈氏前几日找了她去, 问她打算送个什么样的生辰礼物给陆庭宣。 许琇宁大大咧咧的,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送一枚玉佩?」 前些日子许明诚过生辰,她送的就是一枚白玉佩。 沈氏听了, 只恨铁不成钢的一指头就戳了许琇宁白皙光洁的额头上。 这傻孩子, 眼瞅着过完年就要十三岁了。搁有的人家, 拾掇拾掇嫁妆就该出嫁了。她倒好, 还是啥事儿不懂。她这个做娘的都跟着操碎了心。 就提点她:「宣哥儿是个缺玉佩的人?你再想想,送点其他更特别点的东西?」 许琇宁果真仔细想了想, 然后掰了指头仔细的算了算, 然后就发现,陆庭宣果然是个不缺玉佩的人。 他好像很喜欢佩戴白色的玉佩。虽然颜色看着都一样, 可雕刻的花样和材质都是不一样的。仅她这段日子见过的, 记得的, 只怕就不下五六种了。再算上他偶尔也会佩戴碧色的,墨色的之类的玉佩…… 许琇宁都能想象得到陆庭宣有好几匣子的玉佩了。估计每天早上谨言伺候他梳洗好, 都要将那些匣子拿过去打开, 请他挑选今儿要佩戴哪一个。 但关键是, 「娘, 陆哥哥他缺什么东西啊?他什么都不缺的啊。而且这生辰礼物嘛, 也就是个心意,干嘛要那么讲究啊?」 许琇宁现在也知道陆庭宣是个很有钱的人。那八万五千两黄金的事她也是听说了的。 再如何这八万五千两黄金是段德业赔偿的,但陆庭宣竟然能眼睛眨也不眨的就捐献了出去,这份豪气,一般人可是没有的。 事后皇上还亲自写了乐善好施四个金字,叫人做成匾额送了过来。现在那块匾额就挂在停云楼的大堂里面。 当然,经过这件事,停云楼的名气也越发的大了。不说京城里面的权贵官宦日常请客吃饭都要在这里,就是外地的人进京来,也肯定要去停云楼看一眼。 沈氏:…… 她觉得她这女儿约莫是属擀面杖的,压根儿就一窍不通。与其想着引导她,倒不如有话直接跟她说的好。 就说道:「那你亲手绣个香囊给宣哥儿罢。你亲手做的东西,宣哥儿肯定没有。」 许琇宁:…… 然后换她叫了起来:「娘,你知道的,我不会绣东西的啊。」 沈氏看她的目光越发的恨铁不成钢起来。 「也就是我和你爹,这样的纵着你。」她叹了一口气,脸上正色起来,「你自己想想,在其他人家,哪怕就是你外祖母家的那几个表姐,哪一个不会针线活?以往我想着你还小也罢了,但现在你也快十三岁了,针线上的事,你也该学起来了。」 然后一锤定音:「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已经叫人寻摸了一位好绣娘,明儿就该进府了。往后从后日起,你早上就跟着她学半日刺绣罢。」 许琇宁以往也不是没有学过刺绣,但她手脚笨,又静不下心来,经常会扎到手指头。也嫌低着头脖子酸痛,所以坚持不了几天就会闹着不学。 v第三十九章[07.26] 但没想到现在沈氏一定要她学,而且无论她无论求都无动于衷。还说她:「我也不是要你的针线活有多好,但总归还是要会一些的。而且,让你学学这个,总能磨磨你的性子。你现在是未出嫁的女儿,是家里的娇客,但往后等你成亲了,你还能像现在这样?」 还吩咐许琇宁,以后但凡闲下来就过来凝翠堂,跟着她学掌中馈的事。 许琇宁这下子真的是傻眼了。 上辈子母亲可一直没有跟她说过这方面的话,现在这是怎么了? 但沈氏这次显然是很认真的,没有跟以往那般,但凡她轻软着声音撒个娇就由得她了。于是许琇宁也只得吸了吸鼻子,乖乖的跟着绣娘学针线活。 学了几日,绣娘给她布置了一项功课。就是让她在帕子上绣一朵荷花。 毕竟才学了几日,能完整的将荷花绣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歪歪斜斜的,许琇宁并没有放在心上。反倒因为这是她绣的第一样东西,心中竟然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走哪都要带着。 其实她自己心里还是挺自豪的,但是没想到现在竟然听到陆庭宣这样说…… 小姑娘一下子就恼羞成怒起来。劈手将锦帕夺过去拿在手里,然后转过身就要走。 陆庭宣赶忙拉住了她的胳膊。然后手上稍微一用力,就将她往自己怀中一带。 许琇宁没有防备,低呼一声。眼看就要撞上陆庭宣的胸口,立刻就想起上次也是这般无意中撞到他的胸口,鼻子痛了好一会儿的事来。 原以为这次也跟上次一般,但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来。甚至她的脸也没有撞上陆庭宣的胸口。 有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轻柔的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能感觉得到陆庭宣手掌心里的温热,鼻尖也能闻到他手腕上戴着的那串紫檀木念珠的微苦气息。 就抬起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眸望着他。似是在询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陆庭宣没有回答,也没有松手。反而手上微微用力往前,用手掌心碰触着她柔软温热的双唇。 小姑娘是个怕冷的,哪怕是在夏日,手脚都是冰凉的。但一双唇却是温热的。 且等他松开手望过去时,那一双唇娇艳粉嫩如玫瑰花儿一般。上面的唇还微微的往上翘着,让人看了就想低头一口含住…… 陆庭宣的眸光渐渐的幽暗下来,胸腔里的一颗心也渐渐的躁动起来。 许琇宁哪里晓得这许多?小姑娘还在气头上呢。 平生绣的第一样东西,却被陆庭宣那般嫌弃。她心中已经决定了,原本要做一只香囊送给陆庭宣做生辰礼物的,已经做了一半了。现在她却不想继续做下去了。 反正做了也肯定是要被陆庭宣嫌弃的。 就瞪了陆庭宣一眼,然后不高兴的问他:「你拉我做什么?我要走了。」 只是她原就生的一副娇美的模样,说话的声音也是软糯的,哪怕这会儿生着气,瞪着人,给人的感觉也只是轻嗔薄怒。倒平添几分娇俏之意,越发的让人想要宠着她了。 陆庭宣就觉得这会儿他胸腔里就如同有一朵饱满成熟了的蒲公英,软茸茸的,只待风一吹,就能立刻飘飘悠悠的飞起来。 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的放柔了下来:「你绣了香囊要给我?什么样儿的?上面绣的是什么?」 眉眼间满是柔和的笑意。 他没有想到许琇宁竟然要绣香囊给他。刚刚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整个人竟然都懵住了。 但过后反应过来,只高兴的不晓得要如何才好。 香囊这样的物件,原就是男女之间定情用的。现在许琇宁要送这个给他,是不是就代表她心中已经对他生了情意呢? 若香囊上面绣的是鸳鸯的图案,那就更好了。 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 许琇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这么高兴做什么?你刚刚不是才嫌弃我这帕子上的荷花,说绣的一点都不好?」 陆庭宣:…… 若早知道这帕子上的荷花是许琇宁绣的,刚刚他一定不会说那样的话。 他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陆庭宣看着许琇宁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脑中飞快的转着。正要说点什么话来解释,好让许琇宁回心转意, 就听到墨兰焦急的声音隔窗响起。 「姑娘,画屏过来说,雪球不晓得怎么一回事,竟然掉到了池塘里面去。现在正叫了两个小厮过去捞呢。」 许琇宁一听,立刻就吓的手脚冰凉起来。 她家的后花园子里有一口小池塘。约莫有个一两亩地那么大,上面还造了一座平板木桥。池塘里面养了睡莲,岸边修了一座凉亭,栽种了柳树, 桃树和绣球花这些。 雪球是很怕水的。每次给它洗澡的时候它都要拼命的躲闪, 口中一直喵呜喵呜的叫个不停。有几次许琇宁抱她到池塘边去玩, 雪球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靠近池塘的。怎么现在竟然会掉到池塘里面去? 立刻神色慌张的就往外面走。被陆庭宣握住了纤细的手腕。 「我跟你一起去。」 他的声音沉稳, 安抚了许琇宁的不知所措。握着她手腕的手温暖有力, 平稳了她的焦急不安。 许琇宁点了点头, 两个人并排, 快步的往后花园池塘走。 远远的就看到雪球正在池塘里面慌里慌张的划动着手脚, 一边还喵呜喵呜的叫着。有两个小厮各拿了一根长竹竿试图将它拨到岸边来。 但雪球现在肯定很害怕,从它的叫声里面就能听得出来。压根就一点都不配合,反倒离岸边越来越远了。叫唤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就见那两个小厮商量了一下,然后其中一个就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去。 池塘虽然不是很大,但水还是很深的。那个小厮虽然会游水, 但也只能说是勉强。 不过好在他终于将雪球捞到了自己怀里, 然后往岸边游。 许琇宁这个时候已经赶了过来, 站在岸边只看的心惊胆战。 站在岸上的小厮看到她和陆庭宣过来,就要对他们行礼,却被陆庭宣阻止:「不用管我们。快拉他上岸。」 这小厮忙应了一声,将手里的长竹竿伸给在水里的小厮,慢慢的拉他上岸。 等到他一上岸,墨兰忙走过去接过雪球递给许琇宁。 v第四十章[07.26] 许琇宁也顾不得雪球身上的毛发都已经湿透了,甚至还在往下滴水,接过来就抱到了怀里。还低头亲了亲它的头顶,哭道:「你这个傻雪球。你不是最怕水,怎么还会掉到池塘里面去?你不会离这里远一些啊?」 雪球在她的怀里喵呜喵呜的小声叫着。约莫是明白许琇宁这是在担心它,所以即便被骂了,还是伸了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背,好像在安抚她,叫她不要担心,我现在没事了一样。 许琇宁的眼泪水掉的越发的厉害了。 「你这个傻雪球。」她抬手揉了揉她湿漉漉的头顶,「刚刚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她原本就是个很喜欢小动物,特别是毛茸茸小动物的人。雪球在她身边也养了好些时候了,肯定会有感情。若雪球出现什么意外,她肯定会很伤心的。 好在雪球没事。 陆庭宣已经在询问那些小厮和丫鬟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雪球会掉到池塘里面去。 最近许琇宁常去竹意轩练字,闲下来的时候就会跟他说话。也兴致勃勃的跟他提起过雪球,说了雪球怕水,每每带它到后花园玩,看到池塘它都会远远避开的事。 一只很怕水,看到池塘都晓得要远远避开的猫,怎么会掉到池塘里面去? 许琇宁是遣了个小丫鬟平日专门看护雪球的,这会儿那个小丫鬟已经吓的面色都煞白一片了,磕磕绊绊的回答陆庭宣的问话。 是她见今儿天气好,就想着带雪球到后花园子来玩一玩。原本是一直抱着它在怀里的,后来遇到怡月院的一个小丫鬟,看到她就掏了一把瓜子出来。 她就将雪球放到地上来,让它自己玩,自己跟那个小丫鬟一面嗑瓜子一面说话。 等到瓜子磕完,那个小丫鬟走了,她回过头一看,雪球已经不见了。 原本还不当一回事。猫咪嘛,就喜欢草丛花间到处钻,总能找到的。但是没想到,竟然教她发现雪球正在池塘里面挣扎。 吓的她立刻就飞跑会绘雅苑报信。画屏听了,立刻就叫了两个小厮过去打捞,自己则飞跑去竹意轩告诉许琇宁这件事。 那两个小厮的说辞则是,他们带着长竹竿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雪球正要沉入水底。是用了长竹竿一直将它挑出水面才支撑到现在的。过后他们觉得这样打捞不上来,商量了两句,那个稍微会些水性的小厮就跳到了水里去。 已经是秋日了,虽然今儿有太阳,但背阴的地方被风一吹还是有几分凉意的。更何况是全身都湿透的人。 陆庭宣见那个小厮冻的双唇都乌紫了,就没有再问,叫谨言后赏这两个小厮。特别是跳到水里去的那个。 谨言应了一声是,从怀中掏了两张银票出来给他们两人。 旁人都不晓得这两张银票到底是多少面额的,就看到那两个小厮接到这银票之后脸上都是一脸震惊的模样。特别是那个跳下水的小厮。随后两个人都跪下来对陆庭宣磕头,抖着声音说谢谢陆少爷赏赐。 陆庭宣摆摆手,让他们两个回去,自己则走到许琇宁身边。 许琇宁一直抱着雪球不撒手,谁想要接她都不给。可是雪球的身上湿漉漉的,她又抱的紧,于是她身上穿的那件粉紫色绣玉兰花的缎面褙子衣襟前面也湿了好大一块。 小姑娘原就生的身子娇弱,这些时候好不容易才养的面色红润一些,是肯定不能让她再生病的。 陆庭宣原是想要接过雪球抱着的,但许琇宁也不肯给他。最后他没有法子,只得将身上穿的墨绿色半臂脱下来,将雪球整个儿的包裹在里面,再让许琇宁抱在怀里。 这样雪球身上的水才不会将许琇宁的衣服弄湿。 一旁站着的谨言面无表情。 他家少爷身上穿的那件半臂是暗纹菖蒲纹缂丝的。都说一寸缂丝一寸金,多少人都买不起,可现在少爷竟然拿这件衣服来包裹一只湿漉漉的小猫咪。 不过但凡遇到许姑娘的事,少爷从来就没有吝啬过。上次去停云楼回来的第二天,少爷就亲自去买了一大把金叶子,还有一匣子上好的通透琉璃珠和一匣子圆润,每一颗都足有莲子米那么大的珍珠回来给许姑娘,说是给她平日玩儿的。 另外还特地照着雪球的模样,买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琉璃猫儿。也不晓得同许姑娘说了什么,换回了沈承明送给许姑娘的那只小琉璃猫儿。 而那只小琉璃猫儿,当场陆庭宣就赏给谨言了。沈承明若是晓得,只怕肯定会拿他表哥的身份来狠狠的压一压陆庭宣的。 雪球虽然没有事,但到底是受了些惊吓的。回到绘雅苑之后许琇宁亲自拿了干净的巾子给它擦干净身上的水,然后喂它吃了些肉脯,就将它放在它自己的窝里面睡觉。 是特地叫人编织的,比笸箩要大些。里面垫了软和厚实的垫子,很舒服。 叫画屏在旁边仔细的看着,许琇宁才去里屋换下已经湿了的衣服。 出来的时候,看到陆庭宣坐在明间的椅中,手里拿着茶杯,却并没有喝,面色凝重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事。 许琇宁就问他:「陆哥哥,你在想什么?」 陆庭宣抬头看她。 小姑娘换了一件粉色绣竹叶兰花纹的褙子,脸色看起来较刚刚好了很多。 陆庭宣放下心来,招手叫她过去。 许琇宁乖乖的走了过去,在旁边的一张雕花椅子坐下来。听陆庭宣在一本正经的说话:「我在想,你给我做的香囊是什么样的呢?上面绣的是什么?」 许琇宁愣了下。 显然没想到他想到会是这件事。 刚刚一直担心雪球,倒将先前的那件事给忘了。不过这会儿心里的气恼也没有刚刚那么强了。 就问道:「你先前不是说我那块帕子上面的荷花绣的很不好?现在怎么又来找我要香囊了?你就不怕我给你的香囊做的比那块帕子还丑?」 「没有关系。」 陆庭宣垂眸看着她放在几案上的右手。手指纤长娇嫩,白皙若玉。手腕也很纤细,上面戴着上次生辰时许明诚送她的那副赤金缠丝镶珍珠的手镯子。 v第四十一章[07.30] 「无论你做出来的香囊是什么样的,但凡只要是你亲手做的,我都会很喜欢。只是,宁儿,我可不可以自己挑选那只香囊上面绣的图样?」 陆庭宣说到这里, 抬眼来看许琇宁。 他目光灼灼, 许琇宁见了, 不知道为何, 心中竟有些慌乱起来。 竟然不敢再跟他对视。别过头看屋外院子里的一棵桂树, 声音都莫名的有些发颤起来:「你,你想要香囊上面绣什么图案啊?」 放在几案上的右手蜷缩了起来,胸腔里的一颗心也在砰砰的乱跳着。 小姑娘一副被吓到的模样,教陆庭宣看了,心中就柔软下来。竟是不忍心将那句话说出来。 他看着她柔美的侧脸,心里想着, 她到底年纪还小,若这会儿就跟她挑明了这件事,她接受了还好,若不接受, 岂不是会心里怕他, 往后反倒会跟他疏远? 没有关系, 他安抚自己那颗躁动的心, 他可以再等一等。等她再大些,再依赖他一些,再跟她挑明这件事。 就笑着温声的说道:「你知道的,我是个喜欢翠竹的人。香囊上面,能不能绣上几竿翠竹。」 原来是翠竹啊。还以为是要她绣…… 许琇宁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觉得脸上的烫意消了些, 这才转过头来看陆庭宣, 笑道:「陆哥哥, 我要送你的香囊,上面绣的原本就是翠竹。」 她虽然不是很喜欢竹子,但也晓得陆庭宣是喜欢这个的。所以前两日才特地问教她针线的绣娘讨要了翠竹的花样子,细细的描绘了。这会儿都已经开始绣了呢。 陆庭宣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总有一天他会让她绣一只鸳鸯香囊给他的。 许琇莹回到怡月院的时候面色不是很好,且进门之后就叫小丫鬟打水来给她洗手。洗手的时候还用了香胰子。 她不喜欢猫狗之类的小动物,总觉得这些个东西身上毛茸茸的,脏的要命。不说碰一碰,就是见到都要绕路走。 若非她心中实在嫉恨许琇宁,刚刚她也不会去碰那只猫咪。 知道那只名叫雪球的猫咪是许琇宁的宠物,许琇宁也极喜欢的。那猫咪死了,许琇宁肯定会伤心。 想到许琇宁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哭了,许琇莹就觉得心里畅快的很。 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干净巾子,她慢慢的擦干净已经洗了三遍的手,然后吩咐小丫鬟将水泼到院外去,然后再打一盆温水过来给她洗手。 擦了三遍香胰子,只这一盆水肯定是洗不干净的。就算这会儿用巾子仔细的擦过了,依然觉得手上滑滑的都是胰子沫。 刚刚她抓着雪球的时候,那猫咪一直在她手里挣扎,还喵呜喵呜的叫。她怕有人听到,就伸手紧紧的捂住了它的嘴。虽然隔着块帕子,但这会儿她依然觉得手掌心很难受。 小丫鬟应了一声是,端起铜盆往院外走,泼到了院墙角下。然后拿了铜盆正要转身进院,就听到后面有人在叫她:「珠儿,你怎么将水泼到外面来?院子里那么大,哪里不能泼?非要巴巴儿的多走这些路?」 珠儿听出来这是跟她睡一间屋的小玉的声音,头也没回的就回道:「是二姑娘叫我把水泼到外面来的。也不晓得她手上沾染了什么东西,回来就要水洗手。还足足用香胰子擦了三遍手。这不,叫我泼完这盆水,还要再打一盆干净的过去给她洗手呢。」 又跟小玉抱怨:「她又不是咱们家正经的姑娘,只是投奔来的。倒将自己个儿真当成这府里的主子了。正经咱们家的姑娘也没有这样折腾过人的时候。你是没见,这些日子,跟着女先生认了几个字,隔三差五的就要写一幅字,然后还要叫碧桃拿过去给老爷看,问问她写的字有没有长进。碧桃那个丫鬟也是,仗着自己是这院里的大丫鬟,何曾待见过我们?见天的对着我们张嘴就是骂。她也不想一想,自己的主子都是投奔到咱们家来的,她一个丫鬟,还要在咱们家拿架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个儿。还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这些日子打扮的妖妖娆娆的,跟个狐狸精一般。也不晓得要勾引谁。」 抱怨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到小玉说话。转头看过去时,就见小玉正在看着手里拿的帕子发呆。 是一块水碧色的手帕,上面绣了一丛兰花。看得出来是用上好的绸子做的,上面的兰花绣的也很精美。 小玉是不可能会有这样好的手帕的。珠儿就问她:「你这手帕是哪里来的?是谁的?二姑娘的?」 小玉是怡月院的丫鬟,平常做的也都是些洒扫清洗的粗活。珠儿只以为这是许琇莹叫她洗的帕子。 哪晓得小玉听了,面上却是闪过一丝惊慌。随后就将手帕子塞到了袖子里,回道:「哪里是二姑娘的。还是刚刚我和姑娘院里的小丫鬟说话,回来的时候在路上捡到的。估摸着不是太太的就是姑娘的,待会儿我问问去。」 珠儿也当了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还说若待会儿问明是太太或者姑娘的帕子,得了太太姑娘的赏,要小玉请她吃瓜子。 小玉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下来。两个人往院子里走,珠儿自去打水给许琇莹洗手,小玉便想回房。不巧被许琇莹看到她回来,竟然开口叫她过去。 小玉立刻紧张起来。 难道许琇莹刚刚发现了她?不能啊。她可是一直矮身躲在灌木丛后面。就是亲眼看到许琇莹将姑娘的猫扔进池塘里面,她都死死的捂着嘴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许琇莹不可能会发现她。 但是心里还是很紧张的,走过去的时候脸色都煞白了,手掌心里都是汗。脸上勉强堆了些笑意出来,问道:「请问姑娘有什么吩咐?」 许琇莹目光打量了她一打量,皱着眉头问她:「你怎么回事?脸色怎么这样不好看?」 小玉心中咯噔了一下,心跳的越发的快了。想了想,就小心翼翼的回道:「是刚刚奴婢在花园子里面跟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忘记了时辰,想着早上碧桃姐姐交代下来的活儿我还没有干完,心里着急,就一路跑回来的。教姑娘您看出来了,还请姑娘不要责罚奴婢。」 许琇莹目光看了她好一会儿,只看得小玉的一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里面穿的中衣都被汗给浸透了,才听到许琇莹开口问她:「你刚刚在后花园,有没有听说什么事?」 v第四十二章[07.30] 她是看到小玉跟绘雅苑的那个丫鬟站在一起嗑瓜子说话的。然后也看到雪球自己跑开了,她才忽然起了歹心想要淹死雪球。 只不过到底是头一次做那样的事,心里难免有惊慌。也被有人看到,所以将雪球扔到池塘里面就立刻转身跑开了。这会儿也不晓得许琇宁有没有知道雪球已经死了的事。 小玉回来的比她晚,照理说是肯定听到一些事的,就想要问一问。 小玉却只以为许琇莹这是发现了那会儿她躲在灌木丛后面的事,只吓的整个人都差点跳了起来,额头上都有冷汗滴落了下来。 好在珠儿这时端了一盆干净的水进来请许琇莹洗手,许琇莹也没有留意到小玉的这些个变化。 小玉心中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念头。想想这件事是肯定要否认的,就说道:「回,回姑娘,我刚刚并没有听说什么事。不晓得您问的是哪件事呢?」 许琇莹洗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眉头也皱了起来。不过随后还是说道:「我刚刚回来的时候,仿似听到有人说什么姑娘的猫掉水里了。你就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如何,那只猫最后可救上来了?宁妹妹现在是不是哭的很伤心?」 小玉听了这话,一脸震惊的望着她,都已经忘了要害怕了。 许琇莹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就是她将姑娘的那只猫扔进了池塘,这会儿却反过来问她?难道是想知道那只猫到底有没有死,许琇宁是不是很伤心? 若果真是这般,这个许琇莹真是整个人心肠都黑透了。 小玉心里带着对许琇莹的鄙视,低下头。担心许琇莹会看到她眼中的鄙视。然后回道:「姑娘若是问这件事,那奴婢倒是知道的。奴婢回来的时候,亲眼看到三姑娘的那只猫被一个小厮捞了起来。捞上来的时候猫咪好着呢,就是受了些惊吓。陆少爷当时也在,还重赏了来救猫咪的那两个小厮。随后就跟三姑娘一起回绘雅苑了。估摸着这会儿两个人正在一起逗猫咪玩呢。」 那只猫竟然没有死?!而且现在陆庭宣还和许琇宁在一起逗它玩? 只要想一想那个画面,许琇莹就觉得心中腾的一下子冒出一股火来,正一下一下的燎着她的心窝子。 这些日子她一直想要亲近陆庭宣,但无奈行事都被沈氏遣过来的宋妈掣肘,让她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日日看着陆庭宣和许琇宁的感情越来越好。 简直就像是日日在用刀捅她的心窝子一样。 而她现在唯一的指望,也就是碧桃能…… 想起刚刚才叫碧桃带了她上午抄写的一首诗去见许正清,也不晓得今儿能不能成事。 正想着这件事,就看到碧桃回来了。 浅丁香色的上襦,桃红色的细褶裙,眉眼都细细的描过,顾盼间勾人心魄。 前些日子许琇莹还是能沉得住气的,但被刚刚的事一气,她这会儿却是半点气都沉不下去了。 就赶过来问道:「如何,今日可成事了?」 碧桃忙屈膝对她行礼。然后摇了摇头:「奴婢刚刚没能见到老爷。」 「怎么回事?」许琇莹的声音沉了下去,「上次你也没有见到老爷,怎么这次也没有?我已经跟你说过好多次了,老爷喜欢的就是太太那样的。叫你照着太太学,难道你还不会?就笨成这个样子?」 越说越气,抬手照着她的脸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扇了下去。还骂道:「废物。要你有什么用?」 这也不是许琇莹第一次打她了。不过总归还是痛的。 碧桃捂着脸,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来。还得小声的分辨:「是太太叫了人出来跟奴婢说,老爷今儿出去会客了,要晚上才会回来。还叫奴婢若真有什么急事,便晚上去找老爷也是一样的。」 「当真?」 许琇莹神色这才和缓了下来。看一眼她脸颊上的手指印,皱着眉头吩咐她:「那你就晚上拿着我写着的那幅字再去。现在你先回去那块冷巾子敷一敷你的脸。晚上出去的时候再多擦些粉,别叫老爷看出来。」 碧桃含泪应了一声是。又听了许琇莹的几声吩咐,这才转身往自己的屋里走。 而凝翠堂里,沈氏也叫了宋妈过来问话:「如何,可都准备好了?」 宋妈在怡月院这些时候, 虽然许琇莹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避开她, 但宋妈是个很精明的, 能不知道? 就打探出来许琇莹对许明安这个弟弟很不关心的事:「……太太放心, 奴婢已经私下和李妈说过好几次了, 往后您肯定会对安少爷视如己出,也肯定不会亏待她。李妈也明白,安少爷跟着莹姑娘肯定没有出路的,已经答应下将所有的事都对老爷明说。便是莹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会一五一十的对老爷说知。至于院子里其他的小丫鬟,原就是咱们家的人, 能不帮着咱们,反倒帮着一个外人不成?」 然后细细的说了小玉刚刚过来对她说的话:「……咱们姑娘的那只猫,竟是莹姑娘扔到池塘里去的。是小玉亲眼看到的。还捡到了莹姑娘不慎落在池塘边上的一块锦帕。」 沈氏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很喜欢雪球的。上午雪球落水的那件事,也有丫鬟过来告知她。听得说许琇宁当时都急哭了, 沈氏也很心疼。还亲自去绘雅苑看望了一番。 好在雪球没事, 若不然, 她也不晓得该如何哄许琇宁了。 当时她也只以为这是雪球自己不小心落水了, 还安慰许琇宁。随后陆庭宣却背着许琇宁一脸肃色的告知她,雪球落水的这件事,他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 而且他更担心的是,那个人今日敢对雪球做出这样的事来,往后有可能也会对许琇宁做出什么不利的事。 当时陆庭宣话语中隐隐的就指明那个人可能是许琇莹了, 但是沈氏还是有些不大相信。结果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我只以为她对庭宣怀了不轨之心, 没想到她竟然会对宁儿怀了这么恶毒的心思。」 沈氏面上的表情恨恨的。任凭何人, 知道自己厌恶的人竟然对自己女儿最爱的猫咪做出这样的事来都会很生气的。 「今儿是雪球,明儿谁知道她会再做出什么事来。竟然还敢指使身边的丫鬟来……」 后面的话她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v第四十三章[07.30] 原本她还没有多想,只以为许琇莹这确实是让碧桃拿了自己练的字来请许正清指正。还想着,只要许琇莹不去骚扰陆庭宣就够了。可后来每次见碧桃那丫鬟拿着字过来的时候都穿红着绿,打扮的妖妖娆娆的,心里不由的就警惕起来。 就叫了个丫鬟特意的留意下,竟然真的是那档子事。 沈氏越发的气恨起来:「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指使自己的贴身丫鬟做出这样的事来?打量让碧桃讨了老爷的欢心,将我踩下去,这个家就由得她说了算?我若还能再容忍她在我家里住下去,除非我就是个泥人儿。」 宋妈见她气起来,忙劝道:「这样的事也只是她痴心妄想罢了,咱们老爷行事端正,心里也只有太太您一个人,是绝不会上当的。而且,她自己作下这样大的死,咱们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她撵出咱们家。若不然,只怕老爷狠不下这个心来。」 沈氏这才渐渐气消。想了想,就说道:「今儿上午碧桃过来的时候我让人跟她说了,老爷今日出去会客,晚上才回来。晚上碧桃那丫鬟准来。你按照咱们先前说的,将人手布置下去。」 忍耐了这些时候,就趁着这次机会将许琇莹撵离出府好了。 宋妈应了一声是,转身下去安排了。 今儿是十二,待入了夜,幽兰的天幕中挂了一轮半月。 碧桃提着一盏灯笼,果然过来许正清的书房。 超乎异常的顺利,外面的小厮看到是她过来,甚至都没有进去通报,就打起门口的软帘请她进去。 这是许正清的内书房。正面小小的三间房,中间是会客的明间,左边的次间便是他日常读书习字作画的地方。靠墙的大书架上陈书磊磊。 现在他正站在书案后面,手中提了笔在写字。 听到脚步声,抬头望过来,就见是碧桃。 穿一件浅紫色的比甲,桃红色的裙子,脸上擦粉抹脂,红红白白的,看着就不正经。 许正清有些不悦的蹙起了眉头。不过念在她毕竟是许琇莹身边丫鬟的份上,就温声的问她:「你过来有什么事?」 碧桃对他屈膝行礼,叫了一声老爷。然后走过来,从袖子里面拿了一张纸双手递过来,说道:「回老爷,这是我家姑娘今儿写的字。叫奴婢拿过来,请老爷您看一看。有不足的地方,她好再改进的。」 近来许琇莹隔三差五的就会差遣碧桃拿了她写的字过来请许正清看,许正清只以为许琇莹这是一心向学,就很高兴的将手里的湖笔搁在笔架上,然后伸手来接那张纸。 就看到碧桃一双手白皙,指甲上涂了鲜红的蔻丹。左手的手腕上还戴了一只银镯子。 见许正清伸手过来拿,她竟然没有立刻就松手,而是僵持了一会儿,然后嘻嘻一笑才放手。 许正清眉头皱的越发的深了。不过还是忍耐着没有说话,坐到椅中,展开手里折叠的纸看起来。 碧桃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许正清虽然已经是年近四十的人了,但保养的很好,头发还是乌黑的,不见一根白发。而且他人原本就清瘦,看着儒雅的很。身上又有这些年在官场中沉淀下来的沉稳,看着反倒模糊了年岁。 而且,这个人还是二品的户部左侍郎,大权在握。 这样的人,其实是很讨女人喜欢的。 虽然一开始碧桃是被许琇莹强迫着估计接近许正清,但是现在,她心里确实是很爱慕许正清的。 就想着,若是能在许正清身边伺候,哪怕没有名分,只是个通房丫鬟,她也是甘愿的。 见许正清看许琇莹写的字看的认真,她也忍不住的走到书案后面,站在许正清身边,探头去看。一面还娇笑着说道:「奴婢虽然不认字,但看着姑娘最近写的字仿似也较以前好了好些。不晓得老爷心里觉得如何?」 她刚刚出门的时候身上特地抹了玫瑰露,香喷喷的。这会儿就故意往许正清身边靠,一只手甚至还搭上了许正清的肩膀。 许正清若再不知道这丫鬟想做什么,那他就真的是个傻子了。 一张儒雅的脸完全的沉了下来。正要开口呵斥,就见碧纱橱上的帘子一掀,沈氏走了进来。 次间里面烛火煌煌,照的各处亮如白昼,沈氏如何看不清里面发生的事? 脸色当即就变了。厉声的质问道:「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不说碧桃吓了一大跳,搭在许正清肩上的手立刻就吓的缩了回来,就是许正清,那也是吓了一跳。 连忙从椅中站起来,陪着笑脸对沈氏说道:「夫、夫人,你,你来了?」 其实他心里对碧桃是没有半点想法的,刚刚也并没有做什么事,但他心里原就对沈氏敬重爱慕,而且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沈氏进来的时候又是这般场景,瓜田李下,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所以不由的就心虚起来。 沈氏晓得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他是从来不怀疑的。若他真的对碧桃存了什么心思,还能等到现在?不过戏总是要做一做的。 只有先让许正清心虚了,后面的事才好办。 就说道:「怎么,是不是我来的不凑巧,打断了你的好事了?」 许正清一听,脸色立刻就变了。忙解释:「不,不,夫人,我没有,刚刚……」 只是还没有解释得几句,就听到沈氏在问他:「我亲眼所见,你还要跟我解释什么?好啊,许正清,你忘了你当初求娶我时说过的话,发过的誓言?你现在竟然,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说着,眼泪水就滚落了下来:「若你果真这般嫌弃我了,我还要待在这里做什么?给我一纸休书,我立刻就走。」 转身就要走。 许正清着了慌。扔下手里的纸,快步的绕过书案,拉住沈氏的胳膊,急道:「夫人,夫人,我何曾有过这样的心思?当年蒙你下嫁于我,我心中感激,也一直牢记当初对你的誓言。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辈子绝不会再对其他女子动心。我,我又怎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来?」 宋妈这时也在旁边劝说。沈氏看看时机也差不多了,就没有要再闹着走,转过身来质问许正清:「那你们两个刚刚在做什么?」 v第四十四章[07.30] 「刚刚是莹姐儿遣了这个丫鬟拿了自己写的字过来给我看。」许正清急忙解释,「我正看着,哪晓得这丫鬟就走到我身边来说话,还将手搭在我的肩上。我正要呵斥她,夫人就进来了。我说的话千真万确,夫人若不信,只管问这个丫鬟。」 面对沈氏看过来的严厉目光, 碧桃只吓的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面色发白。 沈氏哼了一声,冷声的问她:「你刚刚在做什么?竟然将手放到了老爷的肩上。快快如实招来, 若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老爷, 夫人, 」宋妈听到这句话, 忙按先前沈氏的吩咐,开口说道,「不消说, 肯定是这个丫鬟对老爷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这样龌龊的事,怎么能让太太当着老爷的面审问呢。没的脏了您两位的眼,污了您两位的耳。还是让奴婢带着这丫鬟到一旁审问。待审问清楚了再过来回明老爷太太罢。」 沈氏早先就想到了, 若碧桃这丫鬟当着许正清的面坚持不承认这件事, 又或是她是个护主的丫鬟, 不愿供出指使她这样做的人是许琇莹,那今儿的这出戏她可就白唱了。更重要的是,往后等再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将许琇莹撵走就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所以就先让宋妈带了碧桃到一旁的房中审问。恩威并施, 设法让碧桃松口供出许琇莹来, 再径来告诉许正清即可。 且碧桃既是许琇莹的贴身丫鬟, 肯定知道她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到时一并招供出来, 岂不是好? 宋妈的这句话分明正中沈氏下怀, 但沈氏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反倒转过头故意问许正清:「老爷,你看宋妈这个提议如何?」 许正清这会儿也有几分心虚,正力求清白,哪里会不允?连忙点头:「这样甚好。」 沈氏听了,这才吩咐宋妈:「既如此,你便带下去问一问。」 目光斜瞥了许正清一眼,又带了几分醋意的说道:「问的时候言语上可要轻柔些,莫要吓到她。说不定有些人就会心疼呢。」 她这意有所指的话许正清当然听得出来,当下脸上就觉得讪讪的。为了撇清关系,还特意一脸肃色的吩咐宋妈:「莫听夫人的。要好生仔细的问清楚。」 宋妈笑着应了下来。挥手叫了外面两个伺候的丫鬟来,拉着碧桃往外走。 直到这会儿碧桃人还是懵的,脑子里面一片空白。被两个丫鬟推搡着走到了旁边的一间偏房,人还是呆呆的。 不提防一杯冷水兜脸泼了过来,她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就听到宋妈慢悠悠的话:「落到了我手里,可别指望我还会对你怜香惜玉。趁早儿醒醒吧。」 宋妈这些时候经常都在怡月院,碧桃是晓得她的,是个很精明的人。心里也很怕她。 一张原本就煞白的脸这会儿简直白的没有一点人色了。 宋妈也不跟她废话。老爷和太太还在那里等着审问的结果呢。就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今儿来勾引老爷,是谁指使你来的?」 碧桃抬起头,一脸惊恐的望着宋妈。 她明白刚刚那一幕教太太和宋妈看到了,她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但是没想到宋妈会直接问出谁指使她的话来。 到底是不敢将许琇莹招供出来的。若将许琇莹招供出来,许琇莹能饶得了她?而且这件事,她也不能承认。 若承认,她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但若是不承认,或许还能蒙混过关。 就回道:「我,我不明白你在说,说什么。刚刚是,是我见老爷肩上有一只,一只蚊子,所以才,才伸手去帮老爷赶。没,没有要勾,勾引老爷。太,太太看错了。」 「且不说这都已经入了秋,哪里来的蚊子,老爷书房的窗户上可都蒙着纱呢,蚊子能飞得进去?」 宋妈嗤笑一声,「你当真我在怡月院这些日子都是吃干饭的?就你和你主子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能瞒得过我去?不怕实话告诉你,这件事我们太太也是很清楚的。」 碧桃震惊的望着她。 她竟然已经知道了?而且太太也已经知道了?那方才太太还在老爷面前…… 心中有什么想法正在渐渐的浮出水面,望着宋妈的一双眼都睁大了。 宋妈晓得她知道了。也不跟她废话,就说道:「你是个明白人,我也不多说旁的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条,你死不承认今晚的事,也不说是你家姑娘指使你来做这件事的。我也不会屈打成招。但你要明白,你这般回去,依着你家姑娘的那恶毒性子,她能饶得了你?我家太太又能饶得了你?将你发卖到窑子里都只怕是轻的。你自己尽可以想想你会有个什么养的悲惨下场。这第二条,」 宋妈走到旁边的一张椅中坐了下来,继续平静的将下面的话说了出来:「你在老爷和太太面前,如实将你家姑娘是如何指使你做这件事招供出来,还有你家姑娘是如何的对陆少爷存了不该有的念想也招供出来,我家太太说了,不会亏待你。事后会给你脱了奴籍,再给你两百两银子,让你清清白白的出去嫁个好人家。」 碧桃都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太太非但知道姑娘指使她做的这件事,连姑娘对陆少爷存的那份心思也知道…… 宋妈看到她一脸震惊的模样,就冷笑一声,说道:「打量你家姑娘那些个龌龊的心思我们不知道?其实太太早就拿到了确凿的证据。现在不过是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你在老爷面前亲口说出来罢了。说起来,倒是便宜了你了。若不然,你这辈子跟着你家那位姑娘,能有个什么好出路?还能得了一百两银子,清清白白的嫁人?这两条路到底要选哪一条,我想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会知道的吧?」 确实,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肯定要选第二条路。 于是碧桃迟疑了一会儿,就问道:「太太说的话,可当真?而且,我的卖身契,在我家姑娘手里。」 若不然,她也不愿意什么事都任凭许琇莹驱使。 宋妈知道她这是动摇了。就伸手从怀里拿了两张银票出来,在她面前晃了一晃。 v第四十五章[07.30] 「我家太太岂会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你瞧,这两百两银票她已经给了我,只待你将所有的实情说出来,就让我给你。至于你的卖身契,那就更简单了。只是我家太太一句话的事罢了。」 碧桃盯着那两张银票看了好一会儿。 这两百两银子,她两辈子都挣不到,但现在只是她几句话的事。还能脱了奴籍,出去清清白白的找个人嫁了…… 这样的好事,她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许琇莹虽然是她的主子,但这些年待她也算不上好,没少过打骂。而且很显然,太太现在都已经容不得许琇莹了,还能容下她这个丫鬟? 她是肯定要为自己的往后想一想的。 就一咬牙,重重的点了点头:「好。我都说。」 宋妈放下心来。叮嘱了她几句不要临时反悔,不然定教她往后的日子生不如死之类的话,就带着她回到东次间。 屋里,沈氏坐着,许正清站着。正在小心翼翼的拿了一杯茶递给沈氏。沈氏也不接,冷淡着一张脸不理他。 许正清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就看到宋妈带着碧桃回来了。 着急向沈氏证明自己的清白,许正清这会儿倒比沈氏先开口问询了:「宋妈,她都说了些什么?」 宋妈叫了一声老爷。然后推着碧桃在沈氏面前跪下,沉着一张脸说道:「你自己老老实实的将那些话都对太太说一遍吧。」 碧桃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便也没有迟疑。一五一十的将许琇莹是如何叫了她过去,叫她假借着送字过来勾引许正清。为的就是能让她入了许正清的眼,得了宠,好让许正清往后不再喜爱沈氏,许琇莹再通过操纵碧桃来操纵这整个许府的事都说了出来。 又说了许琇莹心中觊觎陆庭宣,数次去陆庭宣那里表现,在陆庭宣面前说许琇宁的坏话,就是想让陆庭宣心中不喜许琇宁,好喜欢她,往后娶她做夫人的事也都说了出来。 「……就是上次三姑娘生辰那日,她送给三姑娘的那只香囊,原是绣好了要找个机会送给陆少爷,好向他表明自己心意的。那日也是因着她忘记了三姑娘的生辰,压根就没有备下什么生辰礼物,又被太太那般催促不过,才仓促之间将那只香囊拿了出来。再有,我家小少爷那次高热,她其实是压根就一点儿都不关心的。还担心因着小少爷生病的缘故,老爷和太太不让她去沈府给沈老太太贺寿,就叫我们瞒着这件事,不让旁人知道。若非最后宋妈得知来告诉了太太,太太请了大夫过去给小少爷看视,还不晓得小少爷最后到底能不能挺得过来呢。」 碧桃说的这些事沈氏自然一早就已经知道了, 不过这会儿听到这些话,还是做了一副震惊的模样出来。仿似她也是刚刚才知道。 然后她转过头去看许正清, 惊讶的说道:「老爷,这……」 许正清铁青着一张脸, 没有说话。 沈氏见状,就问宋妈:「宋妈,这丫鬟说的话都是真的?莹姐儿瞧着是个温婉柔弱的好孩子, 再无半点城府的,怎么会, 怎么会做出这些事来?庭宣,庭宣可是她妹夫啊。她做姐姐的, 怎么能起心要抢夺妹妹的丈夫呢。」 沈氏晓得许正清是很疼爱许琇宁的,也对陆庭宣这个女婿很满意,肯定不能接受许琇莹起心要抢夺陆庭宣的事。 果然,许正清听了这话, 脸色越发的沉了下来。 宋妈会意, 忙回道:「刚刚奴婢听到这丫鬟说的话也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她是红口白牙的在诬陷二姑娘, 就特地细问了好几遍。结果这丫鬟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由不得奴婢不信。」 还劝说沈氏:「太太,不是奴婢说,这画龙画虎难画骨, 知人知面不知心, 您和老爷一片心的对着二姑娘好, 谁晓得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就像那只香囊,奴婢那日在旁边瞧着原就觉得不大对劲。咱们姑娘才多大?二姑娘就要送她绣了鸳鸯图案的香囊?且看那香囊用的料子颜色,也没有姑娘家佩戴的。再者,若您实在不信,不妨叫了怡月院的丫鬟过来问一问。旁的不说,那个李妈可是一直在照顾安少爷的,二姑娘到底对安少爷好不好,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沈氏给了宋妈一个赞赏的目光。然后问许正清:「老爷,你看,要不要叫李妈和怡月院的丫鬟过来问个清楚?」 夫妻多年,她晓得许正清的性子。知道他肯定没法子容忍有人这样的骗他。是肯定要查清楚的。 这个时候就要将主导权都交到许正清的手里。若不然,她急吼吼的说要查,事后许正清回想起来,只怕就会明白这些事都是她故意为之了。 她就要装作什么都不知情。是许正清自己将这些事都查出来,她才知道的。 果然,就听到许正清沉声的吩咐宋妈:「去将那个李妈,还有怡月院所有的丫鬟都叫过来。不要惊动安少爷和莹姑娘,遣几个丫鬟婆子看住他们。」 宋妈应了一声是,转过身快步出屋去怡月院。 沈氏让人带了碧桃出去,然后一扫刚刚生气的模样,反倒柔声的劝说起许正清来。 只说这肯定是碧桃那个丫鬟在胡说。莹姐儿看着再柔弱婉约不过,日常的行动举止看着也有度,怎么会做下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来? 她当然明白,现在她越这般劝说许正清,待会儿等许正清知道许琇莹真实的面目之后才会越愤怒。 宋妈很快就回来了,后面跟着李妈小玉等人。一进来就对着许正清和沈氏行礼。 沈氏挥了挥手,叫她们起来。然后就让宋妈问她们。 李妈她们是早就说通了的,小玉那些丫鬟原本就是她们府里的人,所以宋妈一问之下,就纷纷的将许琇莹是如何的对许明安不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打骂许明安,还会饿他肚子。如何的经常去陆少爷那里,今儿又如何亲眼所见许琇莹将雪球扔到了池塘里面去,拉下锦帕的事都说了出来。 小玉还将那方锦帕呈了过来。许正清就着宋妈的手一看,果然见右下角绣了个莹字。中间还有几根白色的猫毛。 许正清的脸色已经黑沉如乌云了。 v第四十六章[08.02] 沈氏看他一眼,还十分震惊的问道:「老爷,这,这,原来刚刚那个丫鬟说的话竟然会是真的。莹姐儿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她又不是不晓得宁儿很喜欢雪球的,也晓得雪球不会水,她这样将雪球往水里扔,分明就是要淹死雪球啊。」 随后想到了什么,又很惊恐的说道:「她今日就敢对雪球这样,以后是不是也会对宁儿不利?安哥儿是她的亲弟弟,她尚且都对他打骂,饿他肚子,宁儿只是她的堂妹,还能指望她对宁儿如何的好?反正我是不信的。这样一个随时会对我女儿不利的人,我是绝不敢再将她留在府里的。」 许正清也很生气。 许琇莹的祖母和父亲原就对他不好,当初也是看在许琇莹毕竟是他许家的后人,怜惜她孤苦才会收留她,但没想到她看着乖巧温顺,内里竟然是这样的狠毒。 他怎么能容忍一个想要抢夺他女婿,还随时可能会对他女儿不利的人留在家里? 就对沈氏说道:「夫人放心。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我也不可能将她留在家里。」 「宋妈。」 宋妈忙答应了一声:「奴婢在。」 「即刻叫两个婆子去怡月院,将她去年带过来的东西都原样整理出来。再叫两个小厮,明儿一早就将她送回常州府去。往后再不许她登我许家的大门。」 许琇莹的父亲在世时虽然酗酒赌博,将家产都败的差不多了,但两三间破败的屋子肯定还是有留下来的。这就是要将许琇莹遣送回去,任凭她自生自灭了。 沈氏放下心来。随后她想了想,又说道:「莹姐儿这个是她自作自受,也怨不得咱们这样对她。谁愿意养一只中山狼在自己身边呢?不过安哥儿年纪还小,没有做错什么事。若让他跟着莹姐儿一道回去,想必莹姐儿也不会对他好。这孩子往后不定会活的多么的苦呢。到底是咱们许家的后人,老爷,依我的意思,不如就将安哥儿留在咱们家罢。我亲自教导他,总会让他成才的。」 许家在常州府也有几个远房的叔伯表亲,若只有许琇莹一个人回去,只怕她祖母和父亲留下的那点子家产都会被那些人给占了。而若许明安也跟着回去了,哪怕只是个年纪还小的弱弟,但也算得上是许家后继有人,那些财产旁人就轻易夺不走。 而且,若许琇莹是个聪明的,悉心将许明安养大成人,那往后她在常州府也算是有个依靠。 沈氏这般做,便是要来个釜底抽薪,让许琇莹往后如同是个无根的浮萍一般,再无半点依靠。 她也不想对许琇莹这般狠毒的。谁叫许琇莹成心为难许琇宁,还遣了丫鬟要来破坏她和许正清之间的感情? 这些她都没法子容忍下来。 许正清没有想到这一点,反而觉得沈氏很大度。明知道许琇莹做下这些见不得人的事,还对她的弟弟这般好。 当下就同意了下来。 心里实在是对许琇莹失望心寒之极,也不想再见她,只吩咐宋妈带人速去办这件事。 宋妈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出门就叫上那几个特意吩咐好的婆子。长的都是粗粗壮壮,一看就孔武有力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就奔着怡月院去了。 刚刚宋妈过来叫李妈和小玉等人去书房,还叫了几个丫鬟婆子看守在怡月院里,许琇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无奈无论她如何的威逼利诱,这几个丫鬟婆子就跟木雕泥塑的一般,压根就不回答她半句话。 最后气极,也只得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心中也明白,约莫是碧桃那里出事了。只怕现在的形势对她很不利…… 正想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响。抬头一看,就看到宋妈带了好几个粗壮的婆子过来。 一走进屋里,宋妈就在椅子里面坐下,目光打量了许琇莹一打量,然后伸手指着她,吩咐那几个婆子:「将她身上的衣裙和首饰都给扒了。」 已经入了秋,入夜后越发的冷下来。许琇莹穿的是一件月白色撒花缎面的夹袄,水碧色的罗裙,都是上好的料子。头上簪了凤头步摇,碧玉簪,蝴蝶发饰和一朵浅蓝色的绢花。耳朵上戴的是一副水滴状的碧色耳环,两边手腕上都笼了一只赤金累丝的手镯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姑娘。 那几个婆子应了一声,就要两个人走上前来。一个动手来取许琇莹头上戴的各样首饰,一个则是动手来脱许琇莹身上穿的衣裙。 许琇莹心中大怒。一边挣扎,一边喝骂宋妈和那两个婆子:「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主子,你们这几个低贱的下人,竟然敢这样对我?我要去告诉大伯,让他重重的责罚你们。」 「主子?」宋妈闻言冷笑了一声,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鄙视,「不过是一个走投无路,来投靠的人罢了,我家老爷和太太怜你孤苦,收容下你,可你竟然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我们都是傻子,你做下的那些个见不得人的事我们都不知道?到了现在,还要在我们面前充主子?呸,你也配?」 许琇莹面色发白。 她还不晓得她觊觎陆庭宣,对许明安不好,扔雪球入水的事许正清和沈氏都已经知道了。只以为是碧桃坏了事,现在追究到她的头上来。就打定了主意还是要狡辩的:「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要以为你是太太身边伺候的人,就狐假虎威起来。再如何,我都是你们老爷的亲侄女,容不得你们这些个低贱的下人这般对我。快放开我,我要去见大伯,向他说个明白。」 等见到了许正清,她就将所有的事都推到碧桃的身上去,只推说不知。许正清又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到时肯定不会对她如何。 「我也算活了几十年了,还是头一年看到像你这样脸皮厚的人。我们老爷和太太对你不薄的吧?我还记得你去年刚到我们家的时候,穿的衣裙是布做的,头上只戴了一两样银首饰,手腕上连个手镯子都没有。你现在穿的这些个绫罗绸缎,贵重的首饰镯子之类,哪一样不是我家老爷和太太给的?每日锦衣玉食的伺候着,不想着要报答我们老爷太太,倒起了坏心,要抢夺我家姑娘的丈夫。连我家姑娘喜爱的猫你也往水里扔。」 v第四十七章[08.02] 宋妈越说越气,语气也越发的鄙视起来,「不是我瞧不上你,就是扔给狗一块骨头,它还晓得对人摇尾巴,跟人亲近呢,你竟是连只狗都不如。就是个白眼狼!你这样的人,谁还敢放在家里?还要去见老爷。老爷不会见你。实话告诉你,刚刚就是老爷放的话,要叫人将你送回常州府去。往后由得你自生自灭,只再不许登我许家的门。」 说着,就喝命那几个婆子:「你们这一个两个的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她身上穿的这些个衣裙,佩戴的首饰都是我们许家的,全都扒下来。就是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呢,给她做什么?换上她去年过来时穿戴的衣裙和首饰,吩咐小厮叫个车,立刻就撵出府去。」 旁边站着的几个婆子听了,也都走过来帮忙。 都是手脚重的,力气也大。任凭许琇莹如何的叫骂挣扎,到底身上的衣裙还是被脱了下来,首饰也被摘了下来。 头发蓬乱着。因着太挣扎的缘故,耳环摘下来的时候划伤了耳朵,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在上面。 宋妈自然不会心疼。也没有人会心疼她,全都用冷漠鄙视的目光望着她。 许琇莹又是羞,又是怒。忽然起身站起,就要往外面跑。 她要去见许正清。她不信许正清会这般待她。她可是姓许的,是许正清的亲侄女儿。许正清这个做大伯的不能不管她。 却被两个婆子眼明手快的给按住了。随后在宋妈的吩咐下,不顾许琇莹的哭喊挣扎,找了根粗麻绳来将她捆住了。嘴巴里面也塞上了破布团。 「赶紧的,」宋妈嫌弃的看她一眼,然后叫了个婆子出来,「你亲自跟着车,将她送到常州府再回来。你放心,辛苦这一趟,回来太太少不了要重重的赏你。」 那婆子脸上顿现喜色,高高兴兴的应承了下来。 宋妈也再不看许琇莹,转身出屋,对沈氏复命去了。 许琇莹的这件事沈氏并不想告诉许琇宁实话。她的女儿不需要知道这些个肮脏的事, 只需要简简单单, 高高兴兴的就好。 所以只说许琇莹族里的叔伯给她相看了一门亲事, 叫了她回去嫁人。因着许明安年幼, 回去也无人照料, 便托他们照看着。 陆庭宣和许明诚自然晓得这些话都是沈氏哄骗许琇宁的。定然是许琇莹被沈氏抓到了什么把柄,所以将她送回常州府,由得她自生自灭。 不过没有谁会对许琇宁说这个话。都想护着她,让她永远这样单纯快乐下去。 许琇宁呢,虽然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但一来她很相信沈氏, 二来,对于许琇莹往后再也不会在她面前出现这件事,她竟然觉得很高兴。 就没有深究, 继续高高兴兴的过自己的日子。 因为答应过陆庭宣, 要送绣了翠竹的香囊给他,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她一直都很忙,甚至都没有空去竹意轩练字。 陆庭宣一日不见她便觉得心中甚是想念。这日正好停云楼那边送了两匣子新糕点过来, 便以这个为由,过来绘雅苑找许琇宁。 许琇宁正坐在东次间的南窗大炕上,低着头绣香囊。画屏进来通报说陆少爷来了,她连头都没有抬, 就叫画屏请陆庭宣进来。 近来她跟陆庭宣越发的亲近了。她过去竹意轩也不用人通报, 无论陆庭宣在做什么她都能直接进去。而且她能感觉得到, 陆庭宣现在对她比上辈子还要好。 听到沉稳的脚步声, 她才抬头望过来。就看到陆庭宣正站在碧纱橱的门口。 穿着一件竹青色的直身,腰间挂了一枚白玉坠儿。身形颀长,眉眼间带了柔和的笑意。 印象中他上辈子是很少笑的,看起来冷淡的很,给人的感觉很不好亲近。这辈子倒是感觉他脸上的笑意多了许多。 不过他长的这样好看,原是该多笑一笑的。笑起来就显得他更好看了。 许琇宁就也笑起来,叫他:「陆哥哥。」 前两日她受了凉,还没有大好,这会儿说话的时候声音听起来就有些瓮声瓮气的。听起来倒较以往越发的多了几分娇憨之气。 陆庭宣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绣绷上。 是一块月白色的缎子,上面绣了好几竿翠竹和一块青石,看着很快就要完工了。 绣的已经比那日他看到的那朵荷花要好很多了。 她原就是个很聪明的人。但凡只要静下心来学一样事,很容易就会学会的。也能做的很好。 而现在,她学着刺绣,是为了给他做一只香囊。 想到这里,陆庭宣就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如同冬日晒过的棉花,从里到外都透着温暖的感觉。 他走过来,在许琇宁对面坐下,将手里拿着的两只匣子打开。 一样是枣泥酥,一样是桂花栗子糕。式样做的极精巧,仅看着就觉得食指大动了。 许琇宁是个很喜欢吃糕点的人,立刻就要将手里的绣绷放下去拿一块吃。被陆庭宣看到,已经先她拿了一块桂花栗子糕递到了她唇边来。 桂花和栗子都是秋季特有的,都是很新鲜的食材。离的近了,还能闻到桂花的香气。 已经是半上午的时候了,又忙了这些时候,许琇宁早就饿了。这会儿闻到桂花栗子糕的香气,哪里还忍得住?于是就着陆庭宣的手,就将这块桂花栗子糕吃了下去。 又香又糯,绵软可口的很。 「好吃。」 她抬眼望着陆庭宣,笑的眉眼弯弯如新月。 陆庭宣心中柔和下来。轻轻的嗯了一声,又伸手拿了一块枣泥酥隔着炕桌递过来。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圆润干净。 这样的手,看着就很赏心悦目。更何况他手里还拿着一只表皮金黄的枣泥酥。 桂花栗子糕吃起来软糯,有桂花的香气,这枣泥酥吃起来却是酥松的很。里面包裹的是细枣泥。应该还加了玫瑰糖,吃着有玫瑰花的香味。 停云楼每次送过来的糕点许琇宁都很爱吃,这次也不例外。就着陆庭宣的手,她每一样都吃了两块。 不过吃完之后,她就有些苦恼的说道:「怎么办啊陆哥哥,近来我每日都这样的吃糕点,都觉得自己胖了好些了。不然往后你还是别叫人给我送糕点了吧?」 去年她新做的一件上襦,穿着的时候还是松松的。但昨儿她试了试,就觉得胸前紧绷绷的。她担心若再这么每天吃糕点,很快就会长成一个大胖子。 不过她又是个很喜欢吃糕点的人…… v第四十八章[08.02] 所以就一脸苦恼的表情。 陆庭宣抬眼细细的看她。 小姑娘原本是一个尖俏的下巴,这会儿看着是要圆润了些。脸上的肉也要比以前多一些。不过她生的骨架小,人看起来依然很纤细。 陆庭宣还是觉得她现在有点瘦了。胖一些,身子才会好。她现在的脸色就比以前要红润很多。 就说道:「你一点都不胖,还是很瘦。」 伸手拿了一块枣泥酥又递过来。 大凡姑娘家,肯定都喜欢听到这样的话的。许琇宁惊喜的问:「真的?」 陆庭宣笑着点了点头。许琇宁高兴起来,觉得自己还是能继续吃这些美味的糕点的,就笑的眉眼弯弯的凑过来吃陆庭宣手里的枣泥酥。 停云楼里的糕点师傅都是特地从江浙等地请过来的名厨,即便只是一块小小的枣泥酥,也做的式样精致小巧。许琇宁高兴之下,一口咬下去,不小心就碰触到了陆庭宣的手指尖。 温热的手指尖,干干净净的。她也没有察觉到,双唇还在上面轻轻的蹭了蹭。 陆庭宣却是立刻就察觉到了。只觉手指尖碰到一片柔软,整个人先是一僵,随后便觉全身的血液都滚沸起来。 许琇宁已经就着他的手将那块枣泥酥吃完了,一抬头,却见陆庭宣依然在垂眼望着他的手。不由的纳闷起来,叫他:「陆哥哥?」 叫了两遍,方才见陆庭宣抬眼来看她,眸色幽深。 里面涌动的清秀她虽然看不懂,但还是觉得很心惊。身子下意识的就往后挪。 却被陆庭宣察觉到了。伸手就来握住了她纤细的腕子,声色低沉喑哑:「你想去哪里?我说过,这辈子你是逃不掉的。」 上辈子的创伤到底还是太深了,现在但凡见到许琇宁对他露出一点疏离的模样,他就以为她要离开。就想牢牢的抓住她,将她永远禁锢在他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他现在这个样子,眉眼低压着,身上的气势也跟着凛冽起来,哪里还有刚刚跟她说话时含笑的温和模样?许琇宁见了,就有些害怕起来。 「陆、陆哥哥,」她的声音颤颤的,脸上的血色也退了一些,「我,我没有要去哪里。就是,就是觉得口渴了,想,想喝茶。」 炕桌上就放了两杯茶。是刚刚画屏送过来的。陆庭宣看她一眼,伸手拿了她面前的那杯茶递过去。 许琇宁战战兢兢的接了过来。手都有些发抖,眼看杯子里的茶水就要溢出来洒到她身上,陆庭宣忽然伸手过来,稳稳的托着茶杯,将杯沿凑到她唇边。 竟是要喂她喝水的意思。 明明方才就着他的手吃了好几块糕点,许琇宁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但是这会儿,心里却忽然升起一股子害怕来。 待要不喝,但茶杯已在唇边。而且刚刚确实是她说要喝水的…… 只好战战兢兢的喝了两口。 这茶叶是陆庭宣特意从自己家的茶行里面拿来的上好龙井。味极淡,但有一股子豆香味。许琇宁是极爱喝的,但是这会儿茶水入口,她却尝不出半点子味道来,也闻不到半点子茶香。 她是真的有些吓到了。 陆庭宣也察觉到了。将手里的茶杯放在炕桌上之后,他便伸手圈了许琇宁在怀里,低头在她的头顶上亲了一下,然后低低的叹息:「宁儿,不要怕我。你该明白我对你的心意。我是心悦你的,想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永远不要离开我一步。你放心,陆哥哥会永远这样宠着你,护着你,决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 其实他心里原本还有很多顾忌。担心许琇宁还小,若贸然对她挑明自己的心意可能会吓到她,让她从此对他疏远,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但没想到现在他会忽然就将这句话说出来。 而且说出来的时候,他心里其实还是很平静的。 因为他晓得,不论许琇宁接受或是不接受他的心意,他都不会对她放手的。 许琇宁听完陆庭宣这番话, 整个人已经呆若木鸡了。甚至连陆庭宣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她从来没有想过陆庭宣会喜欢她。 上辈子许琇莹跟她说过, 亲眼看到陆庭宣和郭瑾瑶去郊外踏青, 两个人神态很亲密。后来那个丫鬟鬼也告诉过她, 陆首辅跟我们姑娘很好的, 我看啊,他们两个很快就会成亲的。 但是现在怎么…… 许琇宁想不明白。也再没有心思绣香囊了,一直坐在那里发呆。 墨兰和画屏也不敢过来打扰,默默的站在一旁伺候着。 方才陆庭宣说那番话的时候,她们两个在门外也听到了。 没想到陆少爷竟然会这般直白的就将这样的话说出来。她们两个当时也吓了一大跳。更何况许琇宁是个懵懂的人,以前压根就没有察觉到陆庭宣对她的心思。 是肯定会很震惊的。 而且陆庭宣刚刚临走的时候也吩咐过她们两个, 要小心的伺候姑娘。 这样大的一件事,要让她自己慢慢的想明白。至于最后她到底有没有想明白,其实也不重要。 她总归是一定要嫁给他的。 许琇宁果然不大想的明白。 不管她怎么想, 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陆庭宣都不应该喜欢她。 他那样的人, 喜欢的该是郭瑾瑶那样浑身充满书卷气的温婉姑娘,怎么会是她这样什么都不懂, 每天只晓得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懂的人呢? 一双纤细的眉紧紧的皱了起来,一双红唇也牢牢的抿着。 总还是觉得刚刚是她幻听了。陆庭宣不可能跟她说那样的话。 画屏在旁边看着她纠结的小模样,实在是忍不住了, 就大着胆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 您可是在为陆少爷刚刚说的话烦恼?」 许琇宁抬头看她, 眼中满是迷茫。 不过没有一点儿生气的意思。还问道:「是啊。刚刚你也听到了他说的话?」 那看来不是她幻听了。 画屏点了点头, 语气依然是小心翼翼的:「奴婢刚刚和墨兰姐姐站在碧纱橱外面,都听到了陆少爷说的话。」 许琇宁沉默。 面上倒是没有任何羞意。这会儿也顾不上娇羞来,只迫切的想要跟人说说话,好将自己心里的迷茫困惑都悉数的解开。 v第四十九章[08.02] 「那你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吗?」沉默了一会儿,许琇宁就询问她们两个,「陆哥哥他为什么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他,他怎么可能会心悦我?」 她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啊。心里也以为陆庭宣肯定喜欢郭瑾瑶,只将她当做妹妹来看待。还想着,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就跟陆庭宣提解除两个人亲事的事,好不妨碍他娶郭瑾瑶。 但是现在…… 画屏和墨兰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墨兰柔声的开口:「陆少爷的意思,就是,就是他很心悦姑娘,是真心的想要娶您做妻子,一辈子对您好。」 面对许琇宁依然疑惑不解的目光,她又轻声细语的说了下去:「其实陆少爷心悦您的这件事,我们都看得出来。也都晓得他心里很看重您。若不然,依着陆少爷那份对人冷淡的性子,能隔三差五的就亲自给您送各式各样的糕点来?还能亲自手把手的教您练字?」 说到这里,她伸手指了指旁边博古架上放着的琉璃猫儿和几只匣子。里面装着金叶子,琉璃珠子和珍珠:「还能买这些贵重的东西,就为了给您玩儿?」 金叶子自是不用说,原就是用金子打造的,上面还錾刻了精细的叶脉形状,极逼真。那琉璃珠子是各样色彩都有,一颗颗都有拇指大小。是给许琇宁用来逗雪球玩的。那珍珠每一颗也都有莲子米大小,色泽莹白,是供许琇宁日常穿珠花,或者是缀在绣花鞋上的。 许琇宁想了想,依然不明白:「可我爹娘,还有我大哥也都是这样的对我好。什么样贵重的东西也都会给我。」 墨兰:…… 她一时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画屏性子比墨兰急,闻言就说道:「虽然老爷太太和大少爷也对您好,但那也是不一样的。姑娘您想想,他们会想要包您,亲您吗?以后还会……」 话未说完就被墨兰给开口喝止住了。 姑娘还小,怎么能对她说这些话?只怕会吓到她。 许琇宁是明白画屏没有说完的话的。再如何,上辈子她也嫁给凌恒。 她是个怕痛的人,那样的事她很不喜欢。所以除却新婚之夜的那一次,随后无论凌恒再如何的哄她劝她,她都不肯再尝试的。好在凌恒也没有太为难她。许是念着她年纪还小,或是跟她做那样的事没有什么趣味,倒也依从了她。 也就是因着太害怕这样的事,所以许琇宁这辈子并没有想过要嫁人。这般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就很好。 但是现在陆庭宣竟然说他心悦她,要娶她! 她以前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件事。 一整个下午都是昏昏沉沉的,什么事都没有做好。到下午的时候,想起明儿就是陆庭宣的生辰,答应给他的香囊还是要做的。就打起精神来,将剩下的几片竹叶子绣好。又剪裁好,缝制成香囊的模样。 等到次日陆庭宣生辰的正日子,她也躲着没有去。叫了墨兰过来,吩咐她送去给陆庭宣。 还不晓得该如何面对陆庭宣才好。 陆庭宣昨儿离开的时候虽然面上看着镇定,其实心里也很紧张。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差些儿就没有控制住自己去找许琇宁了。 但还是险险控制住了。 已经很突兀的将他的心意表明了出来,现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肯定不能再去刺激许琇宁。而且昨儿他临走的时候,也授意了墨兰和画屏要好好的‘开导’许琇宁的。 也不晓得她现在有没有想明白。会不会答应下这件事?今日是他的生辰,一早就说好了今儿要请她去康安楼听戏的,她总会过来的。 而且,那只香囊,是她亲手做了给他的生辰礼物,她怎么能不过来? 一大早就起来了。只是左等右等的,最后还是没能等来许琇宁,只等来了墨兰。 墨兰瞧着他如罩寒霜的一张脸,心跳如擂鼓。 颤着双手将香囊递过来,说出来的话也是颤的:「姑、姑娘遣,遣奴婢给,给您送这,这只香囊。说,说恭贺您生辰,生辰快乐。再有,她,她说她早起的时候觉得身子不大,不大爽利,前几日约好的今儿去,去康安楼听戏,她就,就不去了。」 哆哆嗦嗦的将这一番话转述完,墨兰觉得自己的双腿都软了。竟是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更不敢去看陆庭宣阴沉的脸色。只恨不能将头低到地上去才好。 但陆庭宣现在其实并不是在生气。他在害怕,在恐慌。 许琇宁的这意思,是打定主意要跟他疏远了?! 他最害怕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他不发一语的伸手接过香囊,然后起身抬脚往外就走。 墨兰晓得,他这肯定是去绘雅苑找许琇宁了。正着急要跟上去,就被谨言给叫住了。 「你这么着急跟上去做什么?慢些儿走,小心崴到脚。」 墨兰回头见他一脸的闲情逸致,就急道:「你看陆少爷方才的那个吓人的模样。这会儿他过去找我们姑娘,该不会跟我们姑娘吵起来?又或者是打……」 底下的话她不敢说出来。 不过她也晓得陆庭宣是会武的。她家姑娘娇气的很,哪怕就是握着她的手腕子时力气大些,都会有一圈青紫。能经得住陆庭宣的怒火? 就心里很担心。 谨言听明白了她没有说完的话,就笑道:「你放心。我家少爷将你家姑娘看的比自己的命还要重,他便是再生气,宁愿打他自己,也绝不会碰你家姑娘一根手指头的。而且你信不信,哪怕我家少爷就是有天大的怒气,但凡你家姑娘掉一滴眼泪,他立刻就什么气都没有了。说不定等待会儿你回到绘雅苑的时候,我家少爷正在哄你家姑娘呢。」 他还能不晓得陆庭宣!对着旁人的时候是冷淡凌厉没有错,但对着许琇的时候,那就是一点儿原则都没有了。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化百炼钢为绕指柔吧。 不过说起来,这天底下也就只有许琇宁能让陆庭宣这样。要是换了旁的人胆敢这样做,也就相当于预约自己的死期了。 墨兰对此将信将疑。不过到底还是放缓了脚步,同谨言一起慢慢的往绘雅苑走。 而等到进了院门,站在院子里的时候,果然隔窗听到许琇宁的哭声,还有陆庭宣低低的在叫宁儿的声音。 v第五十章[08.02] 陆庭宣到绘雅苑的时候许琇宁还没有起床。 其实她人早就醒了, 现在也没有躺着,而是靠坐在床头。 满脑子还在想昨儿陆庭宣对她说的那番话, 整个人还是迷瞪着的。 当画屏进来通报, 说陆少爷来了的时候,许琇宁也不晓得为何, 第一反应不是不见,叫他回去,而是伸手拉高了锦被,将自己整个人都给罩了起来。 竟然很害怕见到他。 于是等陆庭宣进屋来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被锦被罩起来, 靠坐在床头上的一个人形。 陆庭宣:…… 心里原本的紧张和不安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竟是有些想笑。 就放轻了步子走过去, 在床沿上坐下来。 许琇宁虽然整个人都藏在被子后面,但两只手还是提着被子角的。露出来的十根手指头纤细娇嫩, 衬着粉色撒花缎面的锦被, 越发的显得莹白如玉起来。 陆庭宣望了一会儿, 见许琇宁将被子握的极紧, 非但两只手都在轻轻的发颤,手指尖都憋的有些发白了。 她就这般的不想见到他? 说不上来心里到底是失落多一些, 还是气恼多一些,陆庭宣沉默了一会儿, 低低的叫了一声宁儿, 然后伸手就去拉面前挡着他视线的被子。 许琇宁虽然不想他拉开被子。仿似若没有了这层被子, 她在陆庭宣面前就会如同精着身子一般。这被子就是她最后的屏障了。但是任凭她再如何的用力, 能有陆庭宣的力气大?于是很容易的就被陆庭宣将被子给拉了下来。 一拉下来,就正好对上小姑娘惊慌失措的眼神。黑漆的眼眸里面还漾着一汪水,泪光隐隐。 陆庭宣怔了怔,然后伸手就想要去抱她。 下一刻就见许琇宁如同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般,蹭的一下子就缩到了床的最里侧去。双臂紧紧的抱着身子不说,还目光戒备的望着他。 陆庭宣见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你这是在做什么?」 原以为自己这会儿赶过来,见到许琇宁肯定少不得一番解释和辩白,但是现在看到她这个样子,就觉得是不需要解释和辩白。 小姑娘在这上面压根就是懵懂无知的。或许他就应该强势一点。 他原本就是她的未婚夫。许正清和沈氏也都很看好他这个女婿。若他不提,想必没有人会主动跟他提退亲这两个字。 上辈子他也是猪油蒙了心,想着只要许琇宁高兴,才会同意她说的退亲的事。这辈子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了。 只有将她放在身边,亲自护着她,才不会再发生上辈子那样的事。 许琇宁现在身上穿的是一套寝衣。烟霞一般的颜色,虽然很好看,但看着也轻薄,云雾一般。 秋日的早晨,太阳刚出来,院子的花草树木上还有露水,寒气还是有的。她还穿的这样轻薄…… 陆庭宣就拉起被子,不顾许琇宁的挣扎,将她整个儿的都裹在被子里面。然后长臂一伸,就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来坐了。 许琇宁想要挣脱,但手脚都被被子给束缚住了,只有头露在外面。陆庭宣的手上又用了一些力气,她哪里还能挣脱得开? 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又是羞,又是气,对着陆庭宣就说道:「你放开我。」 陆庭宣看她一眼,面上神情闲适,心中从容镇定。 他觉得他早该这般做了。就该强势的在她心里印下他的烙印,让她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就笑道:「我不放。」 非但不放,还低下头,在她的颊边亲吻了一下。 早就想要这样做了,但以往心中却有诸多顾忌,总是不敢。这会儿最后一层窗户纸终于捅破了,反倒敢了。 就觉得纯下的肌肤娇嫩,鼻尖隐隐馨香。竟是舍不得离开。甚至还想要更多一些…… 许琇宁约莫是被他现在这副无赖的样子给气到了,整个人瞬间都怔住了,只目光呆呆的望着他。 过后等反应过来,一张脸简直如同煮熟的虾子,又红又烫。 「你,你,」舌头跟不上自己心里的怒气,你了好几声之后硬是不晓得后面要说什么话。 而且她原就生的娇美,即便这会儿心中有气,面上晕红一片,但其实也是羞大于气。瞪着人的时候,一双点漆似的眼眸水光盈盈,看的人只想要欺负她。 不晓得若将她欺负得哭了,颤着声音娇娇软软的叫着他陆哥哥,跟他求饶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个场景。 陆庭宣想着,眸光不由的就暗沉下来。声音也喑哑几分:「我什么?嗯?」 尾音微微上扬,似羽毛轻扫过心尖,无端撩人。 不过许琇宁没有被他撩到,整个人还是气的不行,也羞的不行。 「你怎么,怎么能这样对我?」 她嘴巴一扁,眼中的水光越发的多了起来。眼看下一刻眼泪水就要落下来。 陆庭宣轻叹一声。 他的小姑娘眼泪水怎么就这样的多呢?而且还这样的娇气。亲她一下都要哭。若往后再对她做点旁的事,要哭成什么样子? 但是她什么模样他都是喜欢的。而且男人多数都是有征服欲的,将自己喜欢的姑娘欺负哭,特别是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心中会有很巨大的成就感。 手臂收紧,将她连同被子更紧的圈在自己怀里,线条流畅的下颌轻搁在她头顶上。声音放柔,半哄半劝:「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对你?宁儿,你要晓得,我是你的未婚夫,将来我们两个是要成亲,做夫妻的。夫妻是世上最亲密的人,可以做世上最亲密的事。我自然是可以亲吻你的。你为什么要哭呢,嗯?陆哥哥这样对你,你不高兴?」 不高兴也由不得她了。等她年岁再稍大些,他便要跟许正清和沈氏提迎娶许琇宁的事。 许琇宁有些茫然。 她自然晓得夫妻是世上最亲密的人,也晓得夫妻可以做世上最亲密的事。不过她实在不喜欢那种亲密的事。 觉得很痛,也很羞。两个人只坐在一起说说话不好么? 而且陆庭宣这般对她,她也不晓得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v第五十一章[08.05] 就是觉得很震惊,很不可思议。明明看着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而且他说以后两个人会做世上最亲密的事…… 许琇宁的脸不由的滚烫起来。 她想象不出来和陆庭宣做那样的事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总觉得,总觉得那是件极羞耻的事。只想一想就不能接受。 陆庭宣就该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祗一样。他不应该做那样世俗羞耻的事。 就肃起了一张小脸,极认真的说道:「不行,你不能做那样的事。」 陆庭宣闻言先是一怔,过后反应过来,立刻就笑了起来。 许琇宁被他按在怀里,头只能贴着他的胸口,这会儿他笑起来,能感受得到他胸腔在不停的震动。 面上又是一红。她忍不住小声的咕哝着:「你笑什么呀?」 她是真的觉得陆庭宣不能做那样的事的,不然就觉得这个人落下了神坛一样。就好比原本是高高在上的清冷仙人,忽然沾上了世俗的情、欲,就变成了堕仙一样,是会令人惋惜,也被人看不起的。 陆庭宣低头来看她。见她因为害羞,一张小脸正在使劲的往他怀里躲。不过露在外面的耳尖和脖颈上面还是通红的。 映照在霞光中的羊脂白玉般,晕着一层细腻柔和的光,甚是娇艳。 陆庭宣没有忍住,低下头,在她细腻的脖颈上轻轻的落下一个吻。 许琇宁能感受得喷洒在她脖颈上的温热气息,还有他温暖柔软的双唇。 面上的烫意瞬间又增添了几分,双手无意识的握紧,身子也轻颤了下。 这个陆庭宣怎么这样呀?明明跟他说了不能做这样的事,他还要一直亲她。这让她往后还怎么面对他呢? 再将他当成兄长一样来看待是肯定不能的。但是将他当成未来的夫君看待的话…… 许琇宁茫然起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 许是察觉到她的害怕,陆庭宣没有再做什么,也没有再说什么,只伸手隔着被子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其实他很喜欢和许琇宁做那样的事。若非现在许琇宁年岁还小,他很想现在就对她做那样的事。 但是低头看看许琇宁耳尖和脖颈上的红意。甚至小姑娘一张脸都窝在他的胸前,不敢看他,他也只能低低的苦笑一声。 还是要忍耐一些的。不过如今儿这般的拥抱和浅尝辄止的亲吻,以后可以慢慢的让许琇宁习惯起来。 拍了一会儿,见许琇宁耳尖和脖颈上的红意都消褪了好些,他就开口柔声的跟她说话:「听说康安楼的小吊梨汤极好。还有一样名叫荷花酥的糕点也远近闻名。前几日我就让谨言去康安楼订了位子,左右你在家也无事,不如便随我过去听听戏,散散心?」 许琇宁不想去。但是听到小吊梨汤和荷花酥这两样东西她又想吃。就沉吟着没有说话。 陆庭宣自是晓得她的。当下也不待她答应,就抱着她将她放在床上,扬声叫墨兰和画屏进来伺候许琇宁梳洗穿衣。 墨兰和画屏一直都在外间站立着,不得陆庭宣的传唤她们两个也不敢进来。不过里面的动静和话语她们多少还是能听到一些的。 这会儿两个人应了一声,红着脸走进来。 墨兰去衣柜里面拿今儿许琇宁出门要穿的衣裙,画屏则是将小丫鬟早就提来的热水倾到铜盆里面,过来服侍许琇宁梳洗。 两个人的手脚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许琇宁打扮好了。 原是要去厨房传早膳的,但陆庭宣说早膳他已吩咐人做好送来,握着许琇宁的手就带着她往外走。 今儿是陆庭宣的生辰, 陆庭宣前两日就对许正清和沈氏说过今日要请许琇宁去康安楼听戏。 许琇宁年岁渐大,迟早要嫁陆庭宣的。许正清和沈氏自然乐得见他们两个感情好, 当时就很高兴的应允了下来。陆庭宣原还邀了许明诚一起过去, 但再过得几日就是乡试的时候,许明诚正在做着最后的冲刺, 便婉拒了。 是以现在便只有陆庭宣和许琇宁两个人过去。 马车一早就在大门口侯着了。扶了许琇宁进马车厢,就见马车厢里面已经放了一张低矮的小几,上面放了两只黑漆描金的食盒。 待扶着许琇宁在铺设着软和坐垫的位子上坐下,陆庭宣便伸手揭开食盒盖子。 就见有一大碗白如玉的豆花, 另外有乳饼, 枣泥糕和如意卷之类的糕点。再有一攒盒由鸡丝银耳、甜酸乳瓜, 醋黄瓜和十香瓜茄等拼凑起来的细巧小菜。 都是叫了小厮特地从停云楼拿过来的。难得隔着那么远的路, 现在这些小食糕点都还是热的。 陆庭宣盛了一碗豆花。知道许琇宁喜甜,在旁边装糖的罐子里足足舀了两大勺糖, 同豆花一起搅拌均匀了, 摸了摸碗沿, 觉得不烫了才递给许琇宁。 许家的早饭吃的多是各样的粥, 很少吃豆花的。而且这豆花看着白如玉,软滑滑的, 闻着也香喷喷的,对于许琇宁这样对各样美食都没有抵抗力的人来说, 确实很难拒绝。 就没有说话, 看了陆庭宣一眼。然后抿了抿小巧粉嫩的双唇, 伸手接了过来。拿了勺子, 低下头吃了一口。 果然软嫩。而且这糖也不是市集上常见的白糖,应当加了玫瑰糖一起熬制的。但看起来竟然还是细白如雪,不见一丝杂色。 陆庭宣见她吃的高兴,便夹了一块乳饼到她面前的碟子里面:「尝尝这个。」 乳饼是用新鲜的羊奶煮沸后炼制的。最早是胡人的食物,渐渐的传到中原来。虽然市面上也有卖的,并不是什么稀罕的食物,可还是很贵重的。 而且停云楼的大厨做出来的乳饼,自然比市面上卖的要好。 竟是无一丝酸味。羊奶味虽然浓郁,但竟无一点膻味。也很绵软香甜。就着碟子里那些个酸甜的小菜一起吃,确实很开胃。 许琇宁原是个胃口不大的人,但今儿早上却是喝了一大碗的豆花,吃了两块乳饼。枣泥糕和如意卷也一样吃了一块。 待放下手里的碗筷,她只觉得胃里撑的难受。 不过吃饱了,而且还吃好了,总归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许琇宁伸手摸着胃,微眯了双眼,一脸餍足的斜靠在马车厢上。 倒像是一只吃饱喝足了的奶猫。 陆庭宣笑了一笑,拿起自己面前的碗开始喝豆花。 v第五十二章[08.05] 刚刚他一直忙着给许琇宁布菜夹糕点,自己倒没有吃多少。这会儿见许琇宁吃好了他才开始吃。 许琇宁左右是吃饱了,也无聊。而且马车厢毕竟就这么点大,她便是想要不看陆庭宣都是不能的。 就看着陆庭宣吃东西。 陆庭宣明晓得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依然淡定从容的很,夹了一筷子十香瓜茄吃。 他确实是很清雅的一个人。哪怕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都能透出很优雅的意味来。看着就很清贵。 可是自己吃东西的时候…… 许琇宁还是很想不明白,陆庭宣怎么会心悦她呢?他心悦的该是郭瑾瑶那般秀雅有书卷气的姑娘。 会不会是因为他现在还没有遇到郭瑾瑶,又因为跟她有婚约的关系,所以才以为心悦她?而一旦等到陆庭宣见过郭瑾瑶,他才晓得什么是真正的心悦? 想到这里,许琇宁抿了抿唇。 不晓得为什么,这样想一想,她竟然觉得心里有点失落。 就没有再看陆庭宣了,眉眼垂着,右手无意识的拨弄着左手腕上戴的手镯。 是一副淡粉紫色的冰花芙蓉玉的镯子。还是前些日子陆庭宣给她的。 近来陆庭宣很送了些贵重的首饰和玩物之类的东西给她,倒是跟上辈子一样。她的首饰匣里,卧房里,随处可见他送的东西。 心中猛的跳了一下,拨弄着手镯子的手也僵住了。 许琇宁抬起头,一脸震惊的望着陆庭宣。 若说这辈子他是因为心悦她,所以才送了她这么多贵重的东西,那上辈子他其实也送了好些贵重的东西给她,那岂非也就是说,上辈子他也是心悦她的? 可是许琇莹还说看到陆庭宣跟郭瑾瑶在一起言语举止亲密?后来她去找他退亲的时候,他沉默了一会儿也答应了? 她上辈子一直以为他心里是不喜欢她的。但若照现在这样想来,那他上辈子…… 陆庭宣已经将碗里的豆花喝完了,正在将碗筷收拾到食盒里面。待做完这些,抬起头就看到许琇宁正在看他。 小姑娘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一双杏目睁的大大的,双唇微张,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看着竟然有一种别样的娇憨。 陆庭宣微笑,伸手来握住她的手,温声的问她:「你在想什么?」 其实这些日子陆庭宣也经常会握她的手,许琇宁从最开始的不自在,到现在已经慢慢习惯了。但是现在,陆庭宣温热的手掌心刚刚包裹住她的手背,她就如同受到了什么天大的惊吓一般,猛的就很用力的将手从陆庭宣的手掌心里抽了出来。 而且还别过头,目光躲闪,不敢看他。 她现在竟然这样的抵触他触碰她! 陆庭宣心中顿觉一阵失落。不过很快的又信心倍增起来。 这辈子许琇宁肯定是要嫁给他的。天长日久的,总会有心悦上他的那日。 一如他对她那般。 就抬手轻抚上她的脸颊,用了些力将她的脸扳过来,让她看着他。 「宁儿,」他声音轻柔,目光和缓,「我知道我昨日对你说的那些话有些突兀,你可能还没有准备好。不过没有关系,我可以等。」 许琇宁正想问他会等多长时间,是不是若她没有准备好,他就会一直等下去。就听到陆庭宣用虽然温和,但坚定的语气在说着:「明年殿试过后,你也过了十三岁的生辰,我会跟伯父伯母提迎娶你的事。」 许琇宁:…… 她抽了抽唇角。 她知道确实有十三岁就嫁人的。她外祖父家的一位表姐就是十三岁嫁了人,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十三岁就嫁人。 就说道:「不可能的。我爹娘肯定舍不得我这么早就出嫁。」 压根就没有留意到这话里自己对这件婚事其实不排斥的事。 陆庭宣何其精明?立刻就留意到了。 眉眼间舒展开来,唇角也噙着一丝笑:「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许琇宁不理他,专心的想自己的事。 她觉得刚刚一定是她多想了。陆庭宣上辈子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肯定是心里将她当成妹妹一般看待,所以才会送她那些东西。而且现在陆庭宣之所以说心悦她,肯定也是因为他还没有见过郭瑾瑶。 她记得上辈子是大哥乡试高中亚元之后,陆庭宣随同大哥去郭祭酒家里拜访,那次才见到郭瑾瑶的。回来之后大哥还在爹娘面前对郭瑾瑶好一通夸赞,说以前从没有见过如此灵秀的女子。爹娘当时甚至还误以为大哥看中了郭瑾瑶,差些儿就遣了官媒上门去提亲呢。后来还是大哥知道后拒绝了。 就默默的没有说话。 陆庭宣倒没有急着让她立刻就接受自己的心意。知道她年岁还小,而且看着虽然软和,其实性子也犟。无论什么事,都要她自己想明白了才好。 就没有出声打扰她。而是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转过头看她。 仅就这样坐在她身边望着她,便觉得内心幸福充足了。 一路到了康安楼,陆庭宣倾身掀开车帘子先下马车,然后伸手来扶许琇宁。 许琇宁望着伸到她面前的这只白净修长的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迟疑的将手伸了过来。 陆庭宣立刻握住。唇角带笑的扶着她下了马车,一径往康安楼里面走。 外面竖了一块大大的木板子,上面蒙了大红棉纸,黑色的大字写着今儿唱的是什么曲目,以及是哪个戏班子在这里唱。 但是许琇宁没有将这些个字看清。因为一下了马车陆庭宣就伸手将她揽在怀内,还一下子就将他的斗篷兜头罩在她身上。上面的兜帽盖下,挡住了她的脸。 就算是为了让她高兴,带她出来听戏,他也不想她的相貌被其他人,特别是其他的男人看到。 小姑娘所有的娇美都只能他一个人看到。 许琇宁也是无语了。 只是挣扎无用。还被陆庭宣更紧的拥在怀里,双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在说话:「乖乖的,不要动。」 温热微湿的气息一下子扑了过来,痒痒的。许琇宁双颊腾的一下子就滚烫起来。 v第五十三章[08.05] 抿了抿唇之后,到底还是很乖巧的埋首在陆庭宣的怀里,由着他带着她往康安楼里面走。 视线被遮挡着,昏昏沉沉中也不晓得走到了哪里,还有多少时候才会停下。这时就听到背后有人在叫:「陆公子?」 声音极清越,微风轻拂过珠帘一般。一听就知道是个很年轻姑娘的声音。 又察觉到陆庭宣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过了身去。想必是去看那位说话的姑娘。 陆庭宣在京城里面竟然有相识的姑娘?是哪一个? 许琇宁心中惊讶。 最后她难掩心中好奇,便挣扎着将头上的兜帽取下,也回过头望了过去。 一望之下,神情大震,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就褪了个干干净净。 许琇宁看到她和陆庭宣身后站了一位年轻的姑娘, 生的相貌清丽,气质出众。 她认出来这位姑娘就是郭祭酒的女儿郭瑾瑶。 在这里见到郭瑾瑶她虽然会觉得很惊讶,但是还远没有到震惊的地步。真正让她觉得惊吓的是, 郭瑾瑶身后的大门那里正走进来一个人。 男人穿一件月白色的圆领锦袍, 腰间系着革带, 上面挂了香囊玉佩。身形颀长,眉眼昳丽,说不出来的风流潇洒。 竟然会是凌恒。 上辈子她拼着和陆庭宣退婚, 第一次被父母责骂,最后死在他手上,这辈子重生之后她再也不想见到的那个人。 许琇宁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只目光呆呆的望着凌恒。 凌恒正在和人说话, 没有注意到许琇宁。还是他旁边的朋友先注意到。, 惊艳之下,连忙拿手肘捅了捅凌恒, 轻声的叫他:「你快看, 前面有个小姑娘。端的生了一张绝色的脸。我以前再没有见到过相貌生的比她好的女子了。」 凌恒这才转头望了过来。而一望之下,他整个人也就怔住了。 不过还不待他细看, 就见许琇宁身侧的男人伸手过来,快速的将她的脸扳了回去。还重又将兜帽罩到了她的头上。 然后还占有欲十足的将许琇宁拥在怀中, 抬脚往前就走。 凌恒已经认出来这是陆庭宣。 而能被他如此亲密对待的小姑娘,应该就是他的未婚妻, 许侍郎家的那位女儿吧? 没想到许侍郎家的女儿竟然生的如此绝色。而且最重要的是, 刚刚他看着许琇宁, 恍惚间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禁不住的就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隐隐作痛…… 站在他身边的那位朋友还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以为他发呆只是因为看到许琇宁生的绝色,惊艳住了。 就感叹着:「这是哪家的姑娘?也不晓得有没有许配人家?我要叫小厮去查一查。」 竟是有想要求娶的意思。 凌恒听了,不晓得为什么,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火气来。 「难道你没有看到她身边站着的男人?」凌恒说出这话的时候,声音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醋意,「那位是她的未婚夫。」 想起上次在芙蓉园门外他就见到过许琇宁的背影,当时就一阵恍神。很想看到许琇宁的正脸。不过陆庭宣一直牢牢的护着她,到最后竟然没能看到。 后来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段德业因着卖官贪墨被杀,他父亲也受到了牵连,连贬两级。因为知道那日他也在停云楼,还对他发了好一阵火。罚他在祠堂跪了一日一夜,然后还勒令他不许出门,拘在家里读书念文章,要他今年乡试一定要榜上有名。 今日还是母亲看他近来一直用功读书,想着乡试在即,在父亲跟前求了情,才准许他到外面来散散心。 没想到竟然会碰到陆庭宣和许琇宁,还看清了许琇宁的正脸。 忽然就觉得有些理解陆庭宣了。若自己的未婚妻生的这般绝色,肯定是恨不能藏在家中不让她出门,日日夜夜不让其他任何男人看到。 自己的未婚妻……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几个字,凌恒忽然就觉得一阵恍惚。 身边的朋友这时正在惋惜的说着话:「好不容易看见一个绝色,没想到竟然已经许配了人家。」 然后又问道:「凌兄你认识这位姑娘?到底是哪家的女儿?」 若是个没权没势的人家,倒是可以用点权势钱财,让他们两家退了亲,他再趁虚而入…… 凌恒如何会不知道他的龌龊心思?就冷冷的说道:「你别想了。她是许侍郎的女儿,沈首辅的外孙女。未婚夫婿是停云楼的东家,十二岁就中了举人。上次捐了八万五千两黄金,得皇上亲口嘉奖,亲自赐了匾额的人就是他。」 朋友震惊的张大了嘴,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 没想到他们两个的来头竟然这样的大。那看样子他确实是不用想了。 凌恒这时已经没有看他了。抬头瞥了一眼楼梯。 陆庭宣正伸臂紧紧的圈着许琇宁纤细的腰肢,揽着她往上走。 看样子他们两个在二楼定了雅间。 于是凌恒想了想,就抬脚往旁边的大堂走。 他那位朋友见状,忙追过来说道:「我来之前已经遣了小厮过来订了雅间,就是二楼。」 是这位朋友许久未见凌恒,叫小厮送了个帖子到凌家,要请凌恒来康安楼听戏。自然早先就叫人订了雅间。 凌恒恍若未闻,在一张空桌子前坐了下来。 招手叫小伙计过来,吩咐他上一壶好茶,然后他转头对跟过来的朋友说道:「我知道。不过二楼离戏台远,听不太真切。还是大堂好。」 他虽然不知道许琇宁会在哪个雅间,有陆庭宣在旁边,只怕他也没有借口过去跟她搭话,但是身在二楼的雅间,想要看楼下的戏台就肯定要开窗。他坐在大堂里面,就有机会再看到许琇宁。 不晓得为什么,他心中隐隐的有一种渴望。好像就想一直看着许琇宁。 哪怕不做什么,只看着她这样好好的,也就足够了。 朋友:…… 京城里但凡有点权势的官家子弟来康安楼听戏肯定都会去雅间的,谁还会跟些个平民百姓,商贾之流的坐在大堂里面啊? 不过转念想着凌恒的父亲刚刚才被降了两级,凌恒也许是想要行事低调一点,才要坐在大堂。 就没有再说什么,在桌边坐了下来。 v第五十四章[08.05] 还站在进门不远处的郭瑾瑶:…… 好像她压根就是个透明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她就丫鬟流丹心里就有些不平起来,小声的咕哝做:「这位陆公子,还要凌公子,都是咱们家老爷的学生。以往到咱们家去的时候,对着老爷都是言语恭敬谦逊,对您也很和善有礼,怎么这会儿您明明站在这里,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跟没有看到您一样呢?回去我一定要对老爷说一说这件事。」 郭瑾瑶轻声的喝止住了她:「不要碎嘴。」 又解释,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陆公子和凌公子他们两个许是没有看到咱们而已。」 流丹不晓得她的心思,还说道:「凌公子还罢了。陆公子怎么可能会没看见您?刚刚您开口叫他,他可是回过头来看您了呢。就是他身边站着的那位小姑娘也一并回过头来看您了。他怎么会没有看到您?」 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心中起了疑惑。就小声的问郭瑾瑶:「姑娘,陆公子身边的那位小姑娘,是谁啊?怎么我看着陆公子对她很亲近的样子。」 陆庭宣是上个月同许明诚一起去拜访郭祭酒家拜访的。郭祭酒虽然是个从四品的官员,但大齐官员的俸禄原本就不高,所以郭祭酒家里也不富裕。 一家子住着一所一进四合院,也没有前后院之分。全家只得流丹和另一位做粗活的小丫鬟。每每有学生过去拜访时,郭太太和郭瑾瑶也会出去相迎。甚至还会亲自下厨整理菜蔬。 所以陆庭宣流丹是见过的。当时看到,就觉得这位年轻的公子生了一个好相貌,浑身气质冷清,谪仙似的一个人,不好接近。但是没想到今儿竟然教她看到陆庭宣对一个小姑娘那般的亲密。 由不得她心中惊讶。 郭瑾瑶心中有些发酸。 男女之间的事,有时候就是一眼的事。 她第一次见到陆庭宣的时候确实就对他生了情意,总想着要去接近他。只是其后总是不见他到家里来。难得今日遇见,对她这般冷淡不说,竟然还看到他姿势亲密的揽着一位小姑娘…… 那位小姑娘的相貌方才她也看到了。娇美绝丽,一双眸子水盈盈的,落了星辰光辉在里面一般。 不由的就黯然伤心,连声音也有几分低落和不耐起来:「我如何会知道那位小姑娘是谁?」 流丹心中一直在琢磨这件事。瞧着自家姑娘黯然的神态,就安慰她:「姑娘不必伤心。兴许那位小姑娘只是陆公子的妹妹呢。若是妹妹,这康安楼里人来人往的,他做兄长的担心有人碰到自己的妹妹,对她那般动作也是人之常情。」 做丫鬟的通常都有几分眼色。更何况这些日子流丹曾听到郭瑾瑶在老爷面前几次问起有关陆庭宣的事。 她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姑娘对一个男人这般上心的,如何会猜不到她的心思? 郭瑾瑶明白流丹这是在安慰她。但听她安慰的这般直白,一张俏脸还是忍不住的泛起了几丝红晕。 「你这丫头,」她转过头嗔着流丹,「那位小姑娘是谁关我什么事?我何必要伤心?下次若再胡说,小心我罚你。」 流丹抿唇轻笑。不过也没有拆穿郭瑾瑶,笑嘻嘻的说道:「姑娘,咱们快去雅间罢。您听,这鼓声都已经响了起来。这戏该开唱了。」 郭瑾瑶点了点头,由着她扶了自己往楼梯走。 不过心里到底是悒悒不乐的。 那位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是陆庭宣的妹妹? 做兄长的虽然会爱护自己的妹妹,但是也不该这般的亲密。 他们两个,分明就是有比兄妹更亲近的关系。 陆庭宣揽着许琇宁一径到了雅间里面, 一张脸依然沉着。 他晓得,刚刚凌恒肯定看到了许琇宁的正脸。 他一直千方百计的想要避免他们两个人相遇,但是没想到今天他们两个人还是遇到了。 而且许琇宁也看到了凌恒。她会不会现在心里就已经对凌恒…… 想到这里, 陆庭宣圈在许琇宁腰上的手臂就又收紧了几分, 眸色也渐渐的暗沉下来。 许琇宁这会儿心里也是一片震惊。还夹杂着几分慌乱和不安。 上次在芙蓉园门口单单是听到凌恒的声音她就已经很害怕了, 没想到这次他们两个人还能正面遇上。 那张脸,这辈子她是再也不想见到的。可现在到底还是见到了。 勉强压下心里的慌乱不安,她就想去椅子上坐下来。但是身子一动才发现陆庭宣的胳膊还紧紧的揽着她的腰, 她压根动不了分毫,只能维持在他怀里的姿势。 许琇宁不悦的皱了皱一双秀气的眉,抬头去看陆庭宣,想要告诉他松手。但是一抬头, 就看到陆庭宣正在低头看她。 一双幽深的眸子黑沉沉的, 看不分明里面到底带着什么情绪。 许琇宁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叫道:「陆、陆哥哥。」 他这是在做什么?感觉好像很不高兴的模样。 正要开口询问, 就听到陆庭宣在问她:「你刚刚在想什么?」 竟然想的那般入神。而且一双纤细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难道才刚刚见了这一面, 她就已经对凌恒…… 陆庭宣眸光越发的暗沉了下来。双唇轻抿,浑身气势凌人。 许琇宁只能是他的, 这辈子他绝对不能容许她再次喜欢上凌恒。 许琇宁眼珠子转了转。 虽然陆庭宣这句话问的还算平静,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得到他很不高兴的。 不过肯定不能对他实话实说。想了想, 就小心翼翼的说道:「刚刚的那位姑娘,是郭祭酒家的千金吧?她叫你陆公子的时候, 看你的目光, 挺温柔的。」 陆庭宣有片刻的怔愣。 刚刚他虽然听到郭瑾瑶在叫他, 但是当他回过头看到凌恒的那一刹那,哪里还会去注意什么郭瑾瑶。若非这会儿许琇宁提起,他都要忘了郭瑾瑶叫他的那档子事了。 不过,许琇宁刚刚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是因为郭瑾瑶,不是因为凌恒? 想到这里,他心里的紧张和不安就消散了大半。 「你认得郭姑娘?」 许琇宁心里咯噔了一下。 v第五十五章[08.05] 这辈子其实她还没有见过郭瑾瑶。也是因为有上辈子的记忆,还有那只丫鬟鬼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心里不知不觉的就牢牢的记下了郭瑾瑶这个人,所以刚刚才一眼就就认了出来。 不想告诉陆庭宣这些事,她就含含糊糊的说道:「我也不记得以前在哪位夫人家见过这位姑娘一次。恍惚间好像听人说起过她的家世姓名。不过也认不真切,不晓得刚刚有没有认错。」 京城里的权贵官宦人家经常会有什么筵席,邀请了各家的女眷前去参加,许琇宁见过郭瑾瑶也是很可能的事,所以陆庭宣也没有怀疑。 就说道:「她确实是郭祭酒的女儿,你没有认错。」 许琇宁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眉眼低垂着,两只手的食指无意识的绞在一起。 她还没有从刚刚见到凌恒的震惊和不安中回过神来。 不过陆庭宣已经没有刚刚的那么不高兴了。他以为许琇宁这个样子真的是因为郭瑾瑶,而不是因为凌恒。 回想了下她刚刚说过的话,不由的就觉得有些好笑起来。 「你说郭姑娘看我的目光很温柔?你晓得什么样的目光叫温柔?」 墨兰和谨言这时一人捧着一只朱漆描金托盘进屋来。上面分别放了一壶小吊梨汤,瓜子核桃等坚果,柑橘葡萄鲜橙等水果,以及荷花酥,翠玉豆糕等糕点。 将这些东西一一的摆放在屋里的圆桌上,墨兰和谨言就拿着空托盘转身退下。还体贴的带上了雅间的雕花木门。 圆桌旁边放了几把椅子,陆庭宣握着许琇宁的手让她在一张椅中坐下,自己随后也在她旁边的椅中坐下,拿了杯盏,给她倒了一杯小吊梨汤。 秋日干燥,很容易上火,许琇宁在家的时候也经常喝梨子汤,都是家里的厨子烧的。原本以为都是梨子汤嘛,能有多大区别?但这会儿喝了一口,就觉得以前的那些梨子汤她简直都白喝了。 许琇宁很快的就将这一杯小吊梨汤喝完了,然后拿着杯子找陆庭宣再要,他却不给了。 还要问她:「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话。你怎么知道郭姑娘看我的目光很温柔?」 许琇宁:…… 刚刚她就随便说了一句而已,他还当真了?怎么,他这是早就已经对郭瑾瑶上心了,想要在她这里确认郭瑾瑶是不是也对他上心? 许琇宁晓得当局者迷的这个道理。也约莫明白喜欢一个人就总是会患得患失的道理。 最近她的兄长和周静婉走得很近,但是两个人都还没有挑破最后那层窗户纸,许明诚就每天都在纠结周静婉到底喜不喜欢他的事。哪怕许琇宁跟她保证过很多次周静婉是喜欢他的,他也不肯相信。 只怕现在陆庭宣对郭瑾瑶也是这样的。 那昨天他还对她说心悦她的话?这算是什么? 许琇宁想到这里,就有些生起气来。 就将手里的杯子放到了桌子上,有些没好气的说道:「我猜的行不行?你要是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她啊。」 力气用的有点大,杯子落在桌面上的时候发出啪的一声响。 许琇宁虽然娇气,但是很少发脾气的。这会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陆庭宣却笑了起来。 然后他甚至忽然倾身凑近过来,细细看她脸上的表情。 两颊晕红,一张樱桃口微微的抿着。黑白分明的眼中亮亮的。 「你这是,醋了?」 许琇宁一开始还没有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目光茫然的回望着他。随后等反应过来,一张脸立刻滚烫起来。 连忙摆着双手:「没有,没有。你胡说什么?我哪里有醋?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许琇宁一时倒是说不上来了。 陆庭宣看着她这个模样,轻笑出声。 晓得她年岁还小,在这些事情上面还不是很懂。不过没有关系,他有耐心等她长大。 就又给她倒了一杯小吊梨汤,然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眉眼间都带着温和的笑意:「傻丫头。」 他自然晓得郭瑾瑶对他的心意。上辈子郭瑾瑶就曾经对他表明过她对他的爱慕之情,但是他心中对她是一点情意都没有的。 只是因着她是郭祭酒的女儿。而郭祭酒也算得上是他的恩师。所以才一直对她很客气。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心中都只有许琇宁一个人。 上辈子便罢了,原是他愚蠢。这辈子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做出和许琇宁退亲的事。 是一定要牢牢的将她绑在自己身边的。好在现在看来,许琇宁心中其实还是有他的。只是她自己不自知罢了。 若不然,刚刚会因为郭瑾瑶看他的目光温柔便会不高兴? 可也是个傻的,明明都看得出来郭瑾瑶看他的目光很温柔,怎么就察觉不到他看她的目光一直更温柔呢?还非要跟她挑明了她才晓得。 且即便跟她挑明了,她还想要逃避。一只笨拙的小乌龟一般,受到一点惊吓就全都缩到壳里去。 不过没有关系,她总会慢慢的接受他的。 眸中带笑的看着许琇宁双手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小吊梨汤。喝一口还要停下来想一会事情。 小眉头紧紧的蹙着,应当是在想刚刚她到底为什么不高兴,以及到底有没有醋的事。 陆庭宣也不打扰她,由得她自己慢慢的去琢磨这件事。 伸手自面前的盘子里拿了一只柑橘,慢慢的剥了起来。 是苏州洞庭湖那里运过来的橘子。朱红色的小小一个,剥开来里面是橘黄色的橘瓣。 修长的手指掰了一瓣橘瓣下来,然后垂着眉眼,细细的将上面白色的筋络都去掉了。 楼下三声锣鼓响传来,陆庭宣晓得这是戏开唱了。 陆庭宣今儿原就是打着听戏的由头,想要带许琇宁出来玩的,对听戏这件事倒不是很上心。所以也没有抬头,依然慢慢的去着橘瓣上面的白色筋络。 直至橘瓣上面再没有一丝白色筋络了,陆庭宣才抬手要将橘瓣喂到许琇宁的口中。 许琇宁原本正在专心致志的看戏的,这会儿忽然有微凉的东西触碰到她的唇瓣上来,身子下意识的往后仰着躲开,同时转眼看过来。 就看到陆庭宣修长手指上拿着的橘黄色橘瓣。 v第五十六章[08.08] 其实以前她也被陆庭宣这样的喂食过东西。不过那会儿陆庭宣并没有挑明对她的心意,她心里也只当他是兄长,就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的直接张开口吃掉了。但是现在……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双红唇就轻抿着,没有要张开的意思。 面对她这无声的拒绝,陆庭宣反倒笑了起来。 伸手将手里的橘瓣又往前伸了伸,递到她的唇边。也不晓得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微凉的橘瓣还在她柔软的双唇上轻轻的蹭了一下。 这才轻笑着开口:「宁儿乖,张嘴。」 陆庭宣的声音其实很好听的。平常对着外人的时候,水激寒玉一般的清越,这会儿带了轻笑,又刻意放柔了,便带了几分醇厚。落在人耳中,便如羽毛轻扫过一般,酥酥的,痒痒的。 许琇宁以前哪里在陆庭宣这里听到过这样的话, 脸一下子就滚烫了起来。 待要再躲,也晓得是躲不过的。 而且害羞的同时,胸腔里的一颗心也如小鹿乱撞一般。 不过最后还是在陆庭宣的含笑注视中,张口咬住了那瓣橘瓣。 这会儿的橘子也不是很甜, 还带了些酸意, 但是竟然意外的很好吃, 汁水也很饱满。一口咬下去,口腔里面都是酸酸甜甜的汁水, 满足的人双眼都微眯了起来。 陆庭宣看到她这个模样,就晓得她是喜欢吃这个的。就又拿了一瓣橘瓣。 正要伸手去掉上面的白色筋络再喂给许琇宁吃,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楼下, 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 面上原本的柔和笑意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凌恒竟然就坐在楼下大堂。而且还抬头望着这里。 他在看许琇宁! 意识到这个之后,陆庭宣立刻起身站起来, 伸袖挡在许琇宁面前。 正在专心看戏的许琇宁:…… 她很不解的转过头看陆庭宣,问他:「陆哥哥, 你做什么?」 陆庭宣垂眼看她。 小姑娘两边脸颊上还残留着些许害羞的红晕,衬着她白净的脸色,越发的娇美了。 双唇上还沾了一些柑橘的汁水, 看起来水润润的,很可口的样子。 陆庭宣也不晓得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是因为晓得凌恒在看这里,想要告诉凌恒, 许琇宁是他的人, 也可能是因为早就想要亲吻许琇宁柔嫩的双唇, 总之,下一刻,他就很迅速的低下头,双唇贴在了许琇宁的双唇上。 一贴上,感觉到那娇嫩温热的触感,他立刻就沉迷在其中。 许琇宁整个人已经懵住了。 刚刚她明明还在好好的看着戏,然后陆庭宣忽然就站起来伸袖子挡住她的脸。然后他在什么预示都没有的情况下,忽然就低下头来亲吻她…… 虽然今儿早上他才刚刚亲吻过她,但亲的也只是她的脸颊。而且也跟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就走。哪里像现在一般,紧贴着她的双唇压根就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许琇宁也说不上来自己这会儿到底是震惊多一些,还是惊吓多一些。不过还没有顾得上害羞。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目大睁着,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 陆庭宣见了,低低的笑。 他虽然是想告诉凌恒,许琇宁是他的人,让凌恒死了想要接触她的心,但他亲吻许琇宁的场面他也不想让凌恒看到。 许琇宁所有的娇态都只有他能看,他不想让凌恒看见分毫。 就起身站起来,暂且放开许琇宁,走到前面去将面对着戏台的几扇雕花窗子全都关了起来。 然后又脚步极快的走回来。 许琇宁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双秀气的眼依然圆睁着,呆呆的看着陆庭宣做这些事。 陆庭宣这时已在她身边的椅中坐下来,长臂一伸,就将她整个人抱坐到自己的腿上。 然后不待她反应过来,又低下头,双唇贴在了她的双唇上。 但是这会儿已经不满足于只贴着她的双唇了,就开口,低低的说道:「宁儿,乖,张嘴。」 许琇宁:…… 分明是刚刚喂她吃柑橘时说的一模一样的话,但是怎么现在却…… 许琇宁很不想张嘴。一张脸滚烫的,挣扎着要躲开。但是陆庭宣已经抬了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另外一只手径来捏住了她的下颌。 许琇宁:……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但凡只要陆庭宣决定下来的事,她压根儿就没有反抗挣扎的余地的。 凌恒看着楼上雅间上被关起来的那几扇雕花窗子,放在桌上的双手紧紧的握了起来。 他知道陆庭宣发现他在看许琇宁了。也知道陆庭宣为什么要忽然关上窗子。 一来肯定是不想他再看到许琇宁。任凭是何人,看到有其他的男子盯着自己的未婚妻看,肯定都会很不高兴的。二来,陆庭宣现在肯定在跟许琇宁在很亲密的事…… 刚刚虽然有陆庭宣的衣袖子挡着,但是他还是看到陆庭宣低下头了。 凌恒是个风流的人,对于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已经知晓,也已经尝试过了,很明白陆庭宣在对许琇宁做什么。 那个小姑娘是陆庭宣的未婚妻,凌恒心里很清楚的明白,陆庭宣是可以对许琇宁做任何很亲密的事的。可是不晓得为什么,想到这些,他心里就跟被刀夹划过一样的痛。 而且,也很嫉妒。 戏台上正唱到了好处,坐在凌恒身边的朋友跟着鼓掌叫好。一转头看到凌恒在看着楼上发呆,就拉他:「你在做什么?放在这样精彩的戏不看,却到这里来发呆。岂不是白出来一趟?」 凌恒没有说话,不过还是收回了目光来。 那位小姑娘,虽然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总觉得似曾相识,而且不由自主的就想再看一看她,但他也晓得,那到底是别人的未婚妻。 而且陆庭宣还将她看护的那般的紧,连旁人多看一眼都不行。 他还能如何? 只得自嘲的笑了一声,然后转过头看着戏台上。 但任凭戏台上唱的再精彩,总归还是半点都没有落入他眼中的。满脑子都在想着许琇宁。 他到底为什么会对许琇宁觉得似曾相识?他记得明明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许琇宁的。 许琇宁这会儿正双手交叠在桌子上,头深深的埋在臂弯中。 她一张脸滚烫似火烧,双唇轻咬着,目光呆呆的望着自己裙摆上的缠枝花纹刺绣。 v第五十七章[08.08] 刚刚陆庭宣竟然对她…… 但凡想一想就觉得心跳如擂鼓,手脚发抖了。 叫她往后还如何面对陆庭宣呢?所以一等陆庭宣放开她,她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趴在桌子上,头也深深的埋在臂弯中,不肯再看陆庭宣一眼了。 反观陆庭宣,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见着许琇宁害羞的模样,还伸手来握她的肩,想要将她的身子扳直。 但许琇宁挣扎着,无论如何都不肯坐正身子。陆庭宣也不敢太用力。晓得她是个娇气的,若手上的力道重了些,只怕就会弄疼她。 就好声好气的问道:「宁儿,你这是做什么?坐起来好不好?」 语气中是掩都掩不住的笑意。 许琇宁的一张脸越发的红透了。 她都已经羞成这个样子,都不敢看他了,但陆庭宣怎么还能这样的闲适从容呢?明明刚刚是他主动对她做这件事的呀。 就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使性子说道:「我不坐起来。我就要这样趴着。」 胳膊压着鼻子,说出来的话就有点瓮声瓮气的。所以明明是赌气的话,听在人耳中却像是在撒娇一般。 陆庭宣不由的笑了起来。许琇宁听到,越发的恼羞成怒了。 也不趴着了,起身坐起来,对着他就怒目而视:「你笑什么?」 陆庭宣开怀畅笑。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像这样的开怀畅笑过了。 上辈子自许琇宁死后,他再也没有笑过。这辈子也一直在忙着确定许琇宁对他的心意。但是现在…… 他一把揽住许琇宁纤细的腰肢,手臂上略微的用了些力,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然后一张俊脸凑近过来。 他不会又想亲吻她了吧? 许琇宁吓的往后就躲。却被陆庭宣空着的那只手伸过来,紧紧的捏住了她精致小巧的下颌,低头就在她红润微肿的双唇上快速的亲了一下。 然后笑着说道:「宁儿,你看,我们两个都做过这样亲密的事了,往后你就只能嫁我了。还有,你再不能看其他的男子一眼。」 说到后面的一句话,笑容渐消,脸上的神情严肃起来。 许琇宁:…… 她都不晓得到底该说什么话了。她甚至都不知道陆庭宣这到底发的是什么疯。 陆庭宣这时还在笑着感叹,这是他这些年过的最开心的一个生辰了。 上辈子一直孤单影只一个人,现在身边才终于有人相陪。 许琇宁原本是打算要说陆庭宣几句的,但是听到这句话,想想今儿是他的生辰,也只能算了。 怎么能在他生辰的日子骂他呢? 就化悲愤为食欲,愤恨不平的伸手自面前的碟子里面拿了一只荷花酥吃起来。 陆庭宣眸中带了细碎的笑意看着她吃。又抓了一把松子,剥了松子仁放在小碟子里,待积攒到一定数量了,再递给她。 心里明白,许琇宁现在可能还不习惯他对她做这样的事,但是只要多做几次,她总是会习惯的。 想到往后能时常亲吻她柔嫩娇软的双唇,陆庭宣眸中的笑意便浓了起来。 正要再给许琇宁倒一杯小吊梨汤,忽然听到有敲门声响起。 应当是谨言或者墨兰。 陆庭宣便叫:「进来。」 门开了,谨言和墨兰两个人一齐走进来。 谨言开口禀告:「少爷,郭祭酒家的千金在外面,说她前几日刚写了一首新词,刚刚看到您在这里,就想过来跟您谈谈这首新词,请您斧正。不知道您见不见她?」 陆庭宣正待说不见,就听到许琇宁在一旁凉凉的说道:「谨言你也太没有眼色了。人家郭姑娘特地过来要见你家少爷,跟他谈论诗词,这怎么能不见呢?还要巴巴儿的进来通报一声。就该直接请郭姑娘进来才是。」 她记得上辈子陆庭宣还住在她家的时候,郭瑾瑶就经常带着自己的诗作过来请教陆庭宣的。她有一次还去看了,听他们两个人说什么诗词的格律之类的东西,反正她是一些儿都听不懂的,只坐在一旁吃喝。 那时候她就晓得,她跟陆庭宣的喜好是压根儿没有一点相同的。倒是郭瑾瑶,是个满腹诗书的姑娘。应该会很得陆庭宣的喜欢。 这也是为什么上辈子她会对许琇莹说的那句话那样相信的缘故了。因为她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而现在,郭瑾瑶又要过来跟陆庭宣请教诗词。 许琇宁这话里的酸意任凭是谁都听得出来。谨言忍着笑, 转过头去看陆庭宣。 虽然没有明白问出来, 但肯定是请示他的意思。 陆庭宣原本就不想见郭瑾瑶, 现在许琇宁还吃醋了, 他如何会见? 就对谨言说道:「对郭姑娘说, 陆某才学浅薄,不堪当斧正二字。请她另请高明罢。」 谨言应了一声是, 转身退了出去。 墨兰原本还要留下来伺候许琇宁,但见陆庭宣手中不停的剥了松子仁给许琇宁。见她杯子里面的小吊梨汤喝完了就立刻倒满, 她想了想,还是默默的转身退了出去。 还体贴的带上了门。 外面谨言正在对郭瑾瑶复述刚刚陆庭宣说的话, 郭瑾瑶听了,面上难掩失望。捏着词稿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指关节都发白了。 流丹看到,心疼她家姑娘,就有些打抱不平的愤愤问道:「就算陆公子不看我家姑娘的词稿, 但都说相逢不如偶遇, 既然在这里碰见了,他难道就不请我们姑娘进去坐坐?我们老爷, 好歹也是国子监祭酒。你家公子看到我家老爷,不要恭敬的叫一声先生?还去我们家里拜访过我们老爷呢。」 哪里见过这样的丫鬟?人家不见你家姑娘,还要说这样的话。这里人来人往的, 被别人听到, 看到, 到底丢的是谁的脸? 谨言内心腹诽, 面上却还带着得体的微笑:「抱歉的很。不过我家少爷现在不方便见郭姑娘。」 「他有什么好不方便的?」流丹不满的嚷嚷着。 目光瞥到刚从屋里出来的墨兰,想起一件事来,就问道:「难道是因为跟在你家少爷身边的那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 墨兰听了,心里就有些生气。 v第五十八章[08.08] 不过是一个郭祭酒家的丫鬟罢了,问起她家姑娘的时候语气竟然趾高气扬。 就挺直了腰背,说道:「我家姑娘是户部左侍郎许大人的掌上明珠,还是内阁首辅沈大人唯一的外孙女儿。」 这种论起比身份贵重的事,她家姑娘在京城都鲜少有对手的。难道还要怕区区一个国子监祭酒家的丫鬟? 流丹瞪大了一双眼。就连郭瑾瑶,脸上也现出了很惊讶的神情来。 没想到那位小姑娘的来历竟然这样的大。 郭瑾瑶立刻还想到另外的一件事,那位小姑娘果然不是陆庭宣的妹妹,但陆庭宣对她还那样的亲密。那他们两个人的关系…… 谨言仿似晓得她心中在想什么一样,这时候又笑眯眯的加了一句:「许姑娘是我家少爷的未婚妻,也是我们陆家的主母。」 流丹震惊的一双眼都睁大了,郭瑾瑶则是紧紧的抿着唇,握着词稿的手越发的收紧了起来。 原来他们竟然是这样的关系! 好一会儿郭瑾瑶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来,对谨言和墨兰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叫流丹:「我们回去。」 流丹傻呆呆的跟着她转身往回走。直至进了雅间的门才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的跟郭瑾瑶说道:「原来陆公子竟然有了未婚妻。这件事我们怎么不知道呢?」 郭瑾瑶心里不高兴,说出来的话就有些不悦:「难不成他有未婚妻这件事还要到处跟人说?我们怎么会知道呢?」 流丹张了张嘴,不过没有说出话来。 郭瑾瑶的这句话她没有办法反驳。只是…… 「陆公子怎么能有未婚妻呢?」 郭瑾瑶听了,心里越发的不高兴起来:「他怎么就不能有未婚妻?」 流丹张口还想再说话,就被郭瑾瑶很不耐烦的打断:「行了,你别说了。刚刚若不是你一力在旁边撺掇,我也不会拿着词稿过去请陆公子看。现在被人家拒之门外,我,我……」 国子监祭酒虽然不是多高的官儿,但郭瑾瑶也很少出门,不怎么遇到其他的权贵之人。国子监里面青年才俊很多,每每到家里来拜访父亲,对她自然也言语态度之间很好。且因着她会诗词,才名在外,越发的受那些学子的推崇了。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闭门羹。 越想越觉得羞的慌,最后索性抬手拿了手帕挡住了半张脸,不再跟流丹说话。 但脑中还是不断的闪现出她第一次见到陆庭宣的场景。 青年站在她家小院的石榴树下,身姿颀长,气势沉稳,当真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 但是他竟然有了未婚妻。而且举止间对那位小姑娘还那样的呵护…… 雅间里面,许琇宁正在不解的问陆庭宣:「你怎么不见郭姑娘?」 原本她以为陆庭宣以前还没有见过郭瑾瑶,才会对她说了心悦她的话,还做出亲吻她的事来,但是想想先前在楼下门口,郭瑾瑶可是主动叫陆庭宣陆公子了的,刚刚还拿了新词来请他斧正。那他们两个肯定早就见过了。 但是这样陆庭宣还不喜欢郭瑾瑶? 许琇宁有些茫然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像跟上辈子有些不一样啊。 陆庭宣见她才刚问了一句话,脸上就现出一副迷迷瞪瞪的模样来。就有些好笑的伸手扳过她的脸来,让她正面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见她?」他的声音清润,带着笑意,「我只想一直见着你在我面前。」 是真的想要一直见着许琇宁在他面前。日日夜夜,时时刻刻。也要让她黑漆的眸子里面立刻都只有他一个人。 许琇宁红了脸。 这个人怎么这样呢?印象中他是个很无趣严肃的闷葫芦啊,怎么忽然就会说这些话了呢? 就垂下眼,不想再看她。不过白净润透的脸上还是晕着一层红晕。甚至连小巧精致的耳朵尖上都染了些许红意。 陆庭宣看到,就很想凑过去含住。可是担心许琇宁会恼羞成怒,最后也只得生生的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这个冲动。 左右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管是许琇宁身上的哪里,到最后他总归都能尝得多。 就笑了一笑,接着剥松子仁。 至于台下到底唱的是什么戏,他压根一点儿都没有上心。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比许琇宁更好呢?有她在身边,旁的他都顾不上去看的。 康安楼的荷花酥和小吊梨汤确实名不虚传,陆庭宣尝过之后,就让谨言叫了小伙计进来,每一样都带一些回去。 不说暂且他住在许家,承了他们很大的情,许正清他们还是他未来的岳父岳母和大舅子,他想要早点娶许琇宁,肯定要他们同意才行。 一出戏唱完,看看外面的日色也偏西了,陆庭宣就要带许琇宁回去。 先前亲吻完许琇宁之后他推开那几扇雕花窗子,就看到原本坐在楼下大堂的凌恒已经走了。他仔细的四处看过,确实没有找到凌恒的身影,这才继续坐回椅中。 若凌恒还在那里,他肯定不会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立刻就要带许琇宁离开。 不过就算看不到凌恒,他也不敢松懈。拿了自己的披风亲自给许琇宁披上,帽子戴起来,严严实实的遮挡住她的脸,这才揽着她的腰打开门走出去。 直至扶着许琇宁进了马车厢里面,放下马车帘子,他才松懈下来,抬手将许琇宁头上罩着的帽子往后拂去。 是一件石青色的披风。颜色深沉,就越发的能衬出许琇宁肌肤的白皙清润来。 小姑娘长的快,春日枝头半开的海棠花儿般,已经现出她日后的清丽娇美来。 右手不由自主的就伸过去,轻抚上许琇宁娇嫩滑腻的脸颊。 这样一个绝丽的人,其实他很不想带她出来。只想将她放在家里,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只有这样,也许他才会放心一些,不用跟现在这般的提心吊胆。 许琇宁也没想到他进了马车厢就立刻伸手来摸她的脸。 害羞的同时也有些生起气来。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不满的说道:「你做什么啊?手快拿开。」 娇娇软软的一个人,就算是生气,语气也是软软糯糯的。小猫儿的爪子轻轻的在他心尖上挠了一下般。更不说那瞪过来的一眼,虽然带了些许怒意,但更多的却是娇嗔。 v第五十九章[08.08] 忍不住的又凑近过去,想要亲吻她。 经过刚刚在雅间里的事,许琇宁在这上面也不是没有经验了。一见他倾身过来,立刻就伸手过来推搡他,想将他推远。 却被陆庭宣一下子就握住了那双手。还握着她的手腕子,力道很小的压在了自己的胸前。另外一只手伸过去,径直的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往自己这里压过来。 软软的撞到了他的胸膛上。 许琇宁惊慌起来,以为他立刻就要跟刚刚一样,低下头来亲吻她,就很用力的挣扎着。 这时头顶上传来陆庭宣低低的笑声:「别动。我只是想抱抱你而已。若你再动,我可就要亲你了。」 许琇宁一张脸都红透了。 其实她是很想要继续挣扎的,好脱离陆庭宣的怀抱。但是她也晓得陆庭宣是个说得到就做得到的人。 若是她再继续挣扎,只怕陆庭宣就真的要亲她了。而一旦他真的起了这个心思,只怕她如何的躲都躲不掉的。 而且,被他亲吻的感觉…… 心里小鹿乱撞一样砰砰的乱跳着。许琇宁一时也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法。就老老实实的窝在他怀里,不动了。 陆庭宣瞧见,心里倒有些懊悔惋惜起来。 她以前不是个听话的人啊,怎么现在倒这样的听话了呢?这叫他还怎么找理由亲她? 马车一路到家, 陆庭宣先下马车, 然后扶了许琇宁下来。 这一路上陆庭宣虽然没有再对她做什么, 只抱着她,但许琇宁这会儿还是觉得心中小鹿乱跳,红霞满面。竟是看都不敢再看陆庭宣一眼。 匆匆的叫墨兰拿了一份从康安楼带回来的小吊梨汤和荷花酥, 对陆庭宣说她要将这些送去给大哥, 然后就转过身飞快的走了。 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陆庭宣看着她仓皇忙乱的背影, 唇角微微笑意。 会害羞,说明她心里对他做的那些事都不是很抗拒。虽然现在还会逃避,会觉得不习惯, 但等时日长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抬脚往凝翠堂走。 另外一份小吊梨汤和荷花酥,他要亲自送去凝翠堂给沈氏和许正清。 也许,可以顺便含蓄的问一问何时才能跟许琇宁完婚的事。 许琇宁一路上脚步走的飞快,等到了许明诚住的墨韵斋脸上的红晕依然未完全消褪。 许明诚正在书房温书。 因为乡试在即, 前几日许明诚就没有再去国子监了。至于陆庭宣, 乡试早就过了, 上辈子连会试殿试都考过。年初过来的时候之所以会去国子监进学,也是许正清安排下的, 他不好拒绝。其实上辈子他早就博览群书了, 就国子监教授他们的那些个国子监博士, 学识都没有他深。 这次便趁着这次机会, 也辞了国子监的课程。只说明年开年就要会试, 想在家中好好温书。 现在许明诚看到许琇宁过来, 就放下手里的书,走过来跟她说话。 一眼看到她面上的红晕,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脸上怎么这样红?」 许琇宁听他问起,就想起刚刚的那些事来。由不得脸上又更红了。 虽然她和许明诚两个兄妹关系很好,但这些个亲密,她也觉得很害羞的事也是不能对许明诚说的。就说道:「没有什么事,就是刚刚走的太急了。一会儿就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很想要做了若无其事的模样出来。只可惜她脸上的那些红晕出卖了她。 看起来还是一副小女儿家娇羞的模样。 而且许明诚是个聪明的人,知道刚刚许琇宁和陆庭宣一起出去了。 不过也没有戳破。只笑了一笑便罢了。 许琇宁已经叫墨兰将带来的东西打开。亲自拿了杯子给许明诚倒了一杯小吊梨汤。 「秋日干燥,哥哥,你喝杯梨子汤吧。」 许明诚伸手接过来喝了。赞了一声,又拿了一只荷花酥吃起来。 许琇宁刚刚在康安楼已经喝了好几杯小吊梨汤,也吃了好些糕点坚果在腹中,这会儿一点都不饿。就起身在许明诚的书房里面到处走走看看。 这里她是经常来的,哪里都很熟悉。所以当在书架上看到以前她没见过的,一只黑漆嵌螺钿兰花纹的精美小方匣子时,她就很好奇的拿了起来。 顺手打开来,就看到里面放了一副白玉绞丝手镯。 玉色很好,看起来很通透。拿了一只在手上,触手生温。 许明诚以前是经常送她首饰的,所以一看到这副手镯子,许琇宁只以为许明诚是买来送给她的。当下就拿着手镯子兴冲冲的走过来问许明诚:「哥哥,这是送给我的?」 许明诚正在吃荷花酥,压根就没有看到许琇宁拿起这只匣子的事。更没料想到她竟然会以为这是送她的。 心中一慌,就被荷花酥给呛到了,咳嗽的一张脸都涨红了起来。 墨兰见状,连忙递过杯子来:「大少爷,您喝口梨子汤。」 许明诚接过来喝了两口,顺了一会儿气,才将咳嗽镇住。 不过一张俊脸还是红的。也不晓得该如何跟许琇宁说,眉眼间就现出几分为难的神色来。 许琇宁是个聪明的。一见他这般,就晓得这副手镯子不是要送她的。 而且,以前许明诚送她首饰的时候,送便送了,是从来不会讲究外面要用这种很精美的匣子的。 想了一想,立刻就晓得这副手镯子是送给谁的了。 但看到许明诚脸上为难的神情,她还是有心想要逗逗他。就笑道:「谢谢大哥。这手镯子我很喜欢。」 说着,就拿了手镯子,作势要往自己的手腕上套。 许明诚:…… 行吧。他就只有这一个妹妹,既然这副手镯子她很喜欢,便干脆送她吧。过几天他再去挑一副好的也一样。 心中正打定了这个主意,忽然又听到扑哧一声笑。 抬头一眼,许琇宁并没有将手镯子套到自己的手腕上,而是又放回了小匣子里面。还合上盖子,将小匣子往他这边推过来。 许明诚不晓得她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便问她:「你不是说很喜欢?如何又不戴了?」 v第六十章[08.08] 许琇宁伸了右手支着自己的下颌,目光带笑的望他,语气带了揶揄:「我再喜欢又有什么用?这可是哥哥你要送给心上人的,我如何能要呢?是不是?」 说着,还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只不过她面上却是带着笑意的,哪里还有一点儿发愁的意思? 许明诚:…… 所以刚刚他这个妹妹压根就是在跟他玩儿? 而且听她这话的意思,她还晓得这副手镯子是要送给谁的。 俊脸不由的就有些发烫。说她:「你倒惯会在我面前伶牙俐齿。怎么不见你在庭宣面前这般伶牙俐齿?」 这些日子他也看出来了,陆庭宣虽然一直娇宠着许琇宁,对她很好,但许琇宁在他面前还是不敢随便。 一句话说的许琇宁脸上刚刚褪去的红晕又回来了。 轻啐了他一口,不高兴的埋怨他:「你做哥哥的人,怎么能这样打趣妹妹?」 「那你这个做妹妹的人,就可以那样打趣哥哥了?」许明诚笑着回了一句。 许琇宁气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不想理他。 许明诚心中暗暗的发笑。 也不晓得今儿陆庭宣对他这个妹妹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竟让他一提起陆庭宣来她就会脸红。 不过许琇宁原就是个气性不大的人。而且许明诚还是她的亲哥哥,一向对她很好。所以很快的又转过身来面对着许明诚,问他:「哥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周姐姐家里提亲啊?」 许明诚没想到她会忽然提这件事,反倒有些愣住了。 等到反应过来,脸上又有些发烫。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轻咳了一声。然后才做了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总要等我有了功名,才好遣媒人去她家提亲的。若不然,让她嫁了我,岂不是会委屈她?」 这副玉镯子,就是买了来,想着若这次乡试他能侥幸考中,便要去约了周静婉出来,跟她说他心悦她的事,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自从上次芙蓉园见过之后,这段日子他虽然也见过周静婉几次。还都是许琇宁约了她出来,叫他一起去才见到的。两个人之间也会说话谈笑,但到底也没有跟她明说他心悦他的事。 也不晓得她心里对他是个什么样的想法。就总不好意思开口提这件事。就想等到乡试放榜之后再去说。 因为段德业已死,段家一家也遭发配的缘故,这辈子周静婉是不可能再嫁给段睿明了,所以这段时间许琇宁也没有很急切,催着许明诚要赶紧去周家提亲,由着他自己去决定这件事。 现在听他这样说,许琇宁心中更安心了不少。 她是知道的,这次乡试许明诚会考中。还会考取个第二名的好成绩。解元是谁她不记得。因为是不认识的人,所以当时听到也没有放在心上。 就笑着说道:「若你真打算考上举人就去周家提亲,那我待会儿就可以告诉爹娘,让他们准备好礼品,寻摸两个好的媒人了。」 还笑他:「哥哥你都十九岁了。得亏是爹娘开明,什么事都由得你。这要是其他的人家,不早就要逼着你娶亲了?只怕这会儿你孩子都会叫爹爹了呢。」 许琇宁在许明诚面前是很随便的,兄妹两个经常互相打趣。于是许明诚也不甘服输的笑着回道:「我便十九岁了,该娶亲了。庭宣却也十九岁了,你倒是打算什么时候嫁他呢?」 一句话说的许琇宁脸上又红了。显然这局又是许明诚赢了。 就嗔了许明诚一眼,不再说话,起身站起来往外就走。 许明诚看着她的背影笑了起来。 许琇宁走出墨韵斋一段路之后就停了下来。 心里在默默的想刚刚许明诚说的话。 陆庭宣今儿过的就是十九岁的生辰,若按照虚岁来说,他都已经二十岁了。 确实到了该成亲娶妻的年纪。但是她到明年春天才满十三岁,现在怎么能嫁给他呢?爹娘他们也不会同意的。 那陆庭宣还要继续等她几年?他会不会一直等下去? 刚刚许琇宁跟许明诚说的话确实没有夸张。像他和陆庭宣这样的年纪,早就应该成亲了。只怕孩子都生了。可是现在想一想,她最起码还要过一两年才会嫁给陆庭宣的。 若是她现在年岁大一点就好了…… 蹙着眉头这般想了好一会儿,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震惊了。 她刚刚在想什么?她竟然在想要什么时候嫁给陆庭宣的事?甚至还在想不能让陆庭宣这样一直等她,想快点长大。 她怎么会想这些事的啊?她这辈子不是打定了主意不要嫁人的吗?可是现在…… 许琇宁觉得自己的脑子里面都乱糟糟的。她不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竟然会想这些事。 想了一想,肯定是因为陆庭宣这两日跟她说了心悦她的话,还亲了她的原因。 想到今天在康安楼陆庭宣不经过她的同意就亲吻她的事,许琇宁脸上就开始发烫起来。 她咬着牙,心里想着,谁要嫁他?我才不要嫁给他。他现在十九岁了又怎么样?若他等不及了,就娶郭瑾瑶去啊。她又没有强求他一定要娶她。 这般想着,抬脚又继续往前走。一路神思不属的回到绘雅苑,抱着雪球继续发呆。 两天之后许明诚就进场参加今科的乡试了。 许正清和沈氏虽然在考前头一天都跟许明诚说尽力就好, 其他的都不重要, 可是许琇宁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人还是很在意,也很担心这件事的。 许琇宁一点儿不担心, 因为她晓得许明诚肯定能考中。 在攒盒里面抓了一把瓜子出来,她一边剥, 一边安慰沈氏:「娘, 你别担心, 哥哥肯定能考中的。你啊,就赶紧准备打赏报子的喜钱吧。」 到发榜那日, 会有报子过来报考中的名次,报完喜之后会簇拥着要喜钱。 一来这是件很高兴的事,二来这些报子都是成了精的人, 没有喜钱, 只怕他们都不肯走。 想了想,又笑吟吟的加了一句:「还有, 娘,你叫人去寻摸两个好媒人来。再准备一些贵重的礼品吧。」 许明诚没有将自己心悦周静婉的事告诉过沈氏和许正清知道, 所以沈氏只以为自家这儿子没有喜欢的姑娘, 还想着等他乡试过后要给他相看一门合适的亲事。 v第六十一章[08.16] 现在听到许琇宁说的话,沈氏很吃了一惊,连忙追问:「你这话是什么有意思?难道你哥哥已经有看中的姑娘了?是哪一家的姑娘?我可见过?」 一连串的问话, 可见沈氏心中的急切。 许琇宁只笑, 不说话。实在被沈氏逼问不过, 也只笑嘻嘻的说道:「娘你着什么急?只管放宽心的将媒人寻好,礼品准备好,等到哥哥高中举人之后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沈氏被她给气的,伸手就弹了她的额头一下:「你们兄妹两个,这样的事都要瞒着娘。」 虽然是埋怨的口气,但脸上还是忍不住的带了笑意。 原本以为许明诚在男女情、事上是个不开窍的,还操心要给他寻摸个什么样的姑娘,但是没想到他暗地里竟然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 而且听许琇宁的这意思,许明诚这是打算乡试过后就正式上门去女方家提亲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沈氏只高兴的连针线活都心思做了,即刻让梅月叫了宋妈过来,吩咐她:「快,你现在就去外面打听打听有没有做媒做的好的。等打听到了,立刻过来告诉我。」 宋妈刚刚没有听到许琇宁说的话,猛然间被沈氏叫过来吩咐了这件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压根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目光瞥了一眼很乖巧的坐在沈氏身边的许琇宁,心里想着,姑娘早就已经和陆少爷定了亲事,只等姑娘大了,他们两个人就会成亲。太太现在叫她去打听媒人做什么? 难道是…… 宋妈以为沈氏这是因为陆庭宣是个商户人家,就想要和他退亲,重新给许琇宁结一门官宦人家的亲事,心中猛的跳了一下。 毕竟若说起来,老爷现在是户部左侍郎,外祖老爷还是内阁首辅,姑娘嫁给陆少爷,确实算是下嫁。 原本她只是个下人,只用听主子的吩咐行事就好。但是想了想,最后她还是神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可是太太,奴婢觉得,陆少爷虽然是个商户人家,但是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啊。而且对咱们姑娘也很好。您就这样退掉他和咱们姑娘的亲事,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陆庭宣到许府也有大半年了,为人虽然清冷,但待人接物都很有礼貌,宋妈一直都看在眼里。 而且他相貌生的好,学识好,财富多,人又是绝顶的聪明。最重要的是对她家姑娘也很宠爱,这样的好夫婿要去哪里找? 退掉这样的一门亲事实在是太可惜了。 沈氏一开始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一脸惊讶的望着她。待明白过来,就笑了起来。 「宋妈,你说什么呢?庭宣对宁儿那般的好,我怎么会舍得退掉他们两个人的亲事?我叫你去打听媒人,是想给诚儿说亲。」 心里高兴,也就没有瞒宋妈,一脸喜气洋洋的说道:「我们家大少爷,有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呢。宁儿说了,等今科乡试考过,他就会登门去人家姑娘家里提亲。我这不得早点将媒人寻好,礼品买好呀?要不然等到他跟我说起这事的时候,着急忙慌的,要去哪里找得到好媒人,晓得到底该准备什么礼品,拿到人家姑娘家里去才能显得出咱们的诚意来?」 宋妈也是看着许明诚长大的。而且许明诚是个温和的人,明明也是老爷太太捧在手掌心里面娇养着长大的大少爷,但性子却一点儿都不骄纵,每次看到她这个下人时都会面带笑容的叫一声宋妈。 现在听到打听媒人是要给许明诚说亲事,而不是退掉许琇宁和陆庭宣的婚事,宋妈只高兴的喜笑颜开,一叠声的就答应着:「我明白了。太太您放心,我一定将京城最好的媒人找过来。」 沈氏笑着挥了挥手,叫她快去。 眼看着宋妈出了门,她转头看许琇宁,就看到许琇宁脸上是一副迷迷瞪瞪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事,竟然想的这样入迷。 就抬手在她面前摇晃了两下,叫她:「宁儿,你在想什么?」 许琇宁回过神来,面上的表情有些迟疑。好一会儿,才听到她在轻声的问着:「娘,陆哥哥他对我,真的很好么?」 怎么娘这样说,宋妈也这样说?再想想哥哥和墨兰他们也都在她面前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她好像没有觉得陆庭宣对她有什么特别的呀。 沈氏笑起来。 以前她就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儿虽然也不算笨,但在男女情、事上却一点都不懂。就连陆庭宣过生日,都是她提醒的,要亲手做一只香囊。 难得现在竟然有开窍的意思了。 心里觉得很欣慰的同时,也有一股说不上来的伤感。 女儿不比儿子。儿子大了,是往家里娶媳妇的,依然会陪在父母身边。但女儿大了,是往外嫁的。 嫁出去的女儿,哪里能天天待在娘家呢? 只要一想到往后她就不能如现在这本天天见到许琇宁,沈氏就觉得心里发酸。 忍不住伸臂揽了她在怀里,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顶,感叹着:「我的宁儿长大了。」 语气中有欣慰,也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伤感。 许琇宁虽然不是很明白沈氏此刻心里的感受,但还是能感受得出来她的伤感的。 就在她怀里抬头看她,关切的问道:「娘你怎么了?」 沈氏这会儿明明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但并不想让许琇宁知道。就勉强笑道:「娘没怎么。娘这是高兴。」 许琇宁不明白,正要开口再问。就听到沈氏在说道:「我的儿,以前想着你年纪还小,有些话我也没有跟你说过。但现在你大了,有些话也该对你说一说了。」 「实话告诉你,你那个堂姐,你真以为是她族里的人给她相看了亲事,要接她回去嫁人的?其实她是娘撵走的。」 许琇宁听了,脸上现出很惊讶的表情来。 因为她知道沈氏是个很心底很和善的人,上辈子对许琇莹也很好,怎么现在竟然…… 就问道:「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撵走她了呢?」 虽然她也不喜欢许琇莹,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沈氏会撵走她。 沈氏叹了一口气。 她这个女儿虽然瞧着一股子机灵劲儿,但到底还是太单纯了些。只怕也想不到内里的那些隐情。 v第六十二章[08.16] 可总该告诉她这件事的,让她晓得,陆庭宣是个很优秀的人,有许多人觊觎他。以后要让她看好他。 就说道:「因为你的这个堂姐,竟然看上了庭宣,千方百计的想要嫁他。甚至还起心要对你不利。这样的人,我怎么还能留她在家里呢?」 许琇宁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许琇莹竟然想要嫁陆庭宣?这,这…… 沈氏看到她脸上的震惊,声音放缓了些:「宁儿,你要晓得,你的陆哥哥,其实是个很优秀的人。陆家的生意做的大不大,财富多不多,这尚且还在其次,庭宣可是十二岁就考中了举人的。你仔细想一想,以前你可有听说过有人十二岁就考中了举人的?不说本朝,便是放眼以前的那些个朝代,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庭宣他,以后前途定然无量。」 许琇宁沉默。 她自然晓得。以后陆庭宣会做到内阁首辅的位置。二十五岁的年轻首辅,本朝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而且他还被封了靖安侯。 要知道文人是鲜少能在活着的时候被封爵位的。便是开国跟随太、祖打江山的那些文人,也最多被封个伯爵。但是陆庭宣竟然能被封为靖安侯。 沈氏还在谆谆善诱:「而且你想一想,庭宣这孩子相貌生的好,气质也很出众。更难得的是,这些日子我冷眼看下来,他对你极好。不夸张的说,有些事我和你爹,大哥都没有为你想到,他都替你想到了。吃的,玩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但凡你说一句,他立刻就叫人寻来,双手碰到你面前来?我的儿,这样的好夫婿,你可要对他多上点心。若不然,到哪里再去找一个这样好的夫婿呢?」 许琇宁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离开凝翠堂的。 原本她过来是想安抚沈氏, 让她不要为哥哥担心,但是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了沈氏在劝说她。 看来陆庭宣是真的对她很好啊, 不然也不会所有人都这样的说。 可她以前怎么一直没有察觉到呢?还是因为一直都习惯陆庭宣这样对她好,反倒不当一回事了? 许琇宁想不明白。 墨兰跟在她身旁,见她一双眉头蹙着。想了想, 最后还是柔声的说道:「姑娘, 这会儿, 您该到陆少爷那里去练字了呢。」 陆庭宣以前可是特地交代过她和画屏,一等许琇宁闲下来,就要催促她去竹意轩练字的。 墨兰和画屏都晓得陆庭宣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谁叫那是她们姑娘未来的姑爷呢?而且陆庭宣也就在对着姑娘的时候很温柔,对着她们的时候很严厉, 她们不敢不听。 以前姑娘但凡有空就会去竹意轩的,这两日却不知道怎么, 无论她们怎么提, 姑娘都不去。 若再不去, 只怕陆少爷就会说她们。所以墨兰现在还是提了一句。 许琇宁听了,就哦了一声。 自打从康安楼回来, 她还没有去过陆庭宣那里。 现在但凡想起那个人来都会觉得心里砰砰乱跳,面上滚烫如火烧,如何好意思再去呢? 但是刚刚才听沈氏说过那些话,也不晓得怎么, 忽然就想去竹意轩看一看。 同时心里也有些赌气的意思。 陆庭宣这两天也不晓得在做什么?对她说了那样撩拨的话, 还亲了她, 可是这两日她不过去,他也不来找她。 哪里有这样的人呢? 想到这里,就有点气恼起来。 心里窝了一股子气,抬脚就往竹意轩的方向走。 墨兰见状,赶忙跟上。 主仆两个一路进了竹意轩的院门,就看到谨言正手中提着一只朱漆食盒掀帘子从屋里出来。 看到许琇宁,谨言立刻对她躬身行礼。 然后举了举手里的食盒,笑道:「这是刚刚停云楼那里送过来的,少爷说姑娘您这两日想必都在陪着太太说话,今儿不一定有空来,正要叫我将这些给您送过去呢。不想姑娘倒过来了。快请进屋。」 就侧身打起帘子请许琇宁进屋。 陆庭宣正盘膝坐在南窗大炕上,手里拿了书在看。隔窗听到谨言的声音,就知道许琇宁过来了。 就放下手里的书,抬头望过来,一眼就看到许琇宁正站在碧纱橱门口。 碧纱橱门上原是挂着竹青色的软绸帘子的,但是陆庭宣喜欢屋里光线明亮,于是刚刚就叫谨言将那幅帘子拆了下来。 这会儿许琇宁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他抬头便可看到。 陆庭宣眼中不由的就浮上笑意,对她伸出左手,说道:「过来。」 虽然是很温和的语气,但还是能听得出来内里的强势和霸道的。 许琇宁双颊一下子就发烫了,刚刚心里的那点子气恼也不知不觉的消散了大半。 不敢再看他,垂了眉眼,磨磨蹭蹭的走过来。在炕桌对面坐下来,也不说话,只轻抿了双唇,垂眼看自己衣袖上绣的桃花花纹。 谨言和墨兰随后跟进来,将食盒里面的糕点拿出来放到炕桌上。 都是用应时的食材做出来的,看着都很小巧精致,也不晓得花了多少功夫在里头。 陆庭宣还在吩咐谨言:「将刚刚秦川送来的葡萄和冬枣洗干净拿过来。」 谨言应了一声,和墨兰两个人转身下去了。不一会儿又捧了一水晶盘葡萄和冬枣过来。 都洗的干干净净的,上面还带着水珠。 陆庭宣挥手叫他们两个下去,然后伸手拿了一枚冬枣,隔着炕桌要喂给许琇宁吃。 却被许琇宁红着脸躲开了。 以前被他喂吃东西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大大方方的也就吃了,但是现在,总觉得心跳就快了起来,脸上也滚烫起来。 就想要伸手来接陆庭宣手里的冬枣:「我,我自己吃。」 然后这一次却被陆庭宣躲过了。不让她拿走冬枣。 还伸手轻捏住她精致柔嫩的下颌,探身过来,低头就咬住了她的双唇。 他们两个人中间虽然隔着一张炕桌,但桌子并不大。陆庭宣身量又高,倾身过来很容易的就能亲到她。 许琇宁整个人都呆住了,一双眼圆睁着,不知所措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张俊脸。 这个人,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就这样对她…… v第六十三章[08.16] 她这一副迷迷瞪瞪的模样,其实很容易让人想要狠狠的‘欺负’她的。陆庭宣也是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心里的这股子冲动。 恋恋不舍的在她娇嫩柔软的下唇上又咬了一下,陆庭宣才放开她。 许琇宁吃痛,抬手捂着自己的下唇。 也顾不上害羞了,对陆庭宣怒目而视:「你属狗的么?怎么咬我啊?」 小姑娘声音软软糯糯的,包了红豆沙的糯米圆子一样,只想再亲她一下。 陆庭宣心中明明已经软的不行,面上却还肃着脸色说她:「往后我喂东西给你吃你再也不能躲开了。若再躲,我便再咬。兴许下次再咬的就不单单是你的唇了。」 其实这话若细想,是极暧昧的。但是许琇宁现在哪里懂的这许多?这会儿心里只觉得委屈,也觉得气恼。 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就不甘示弱的瞪着陆庭宣:「我就不要吃。就算你,你咬我我也不吃。」 明明是想要做一副很凶狠的样子出来的,但她原就生的娇滴滴的,说话的声音也软软的,再如何也只是一只小奶猫罢了。 陆庭宣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不顾她的挣扎就将她拥进怀里。 「好,好。陆哥哥不咬你,陆哥哥亲你好不好?」 低头在她白皙柔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将手里一直握着的冬枣凑到她嘴边:「陆哥哥喜欢喂你吃东西。乖,快吃了。」 刚用井水洗过的冬枣其实是带着几分凉意的,不过这会儿被陆庭宣握在手掌心里面握了一会儿已经没了凉意了,反而带着他手掌心里面的温暖。 而且这枚冬枣就被他凑在自己唇边,一张嘴就咬到了,许琇宁也只得吃了。 冬枣很甜,咬上去也很脆。这还是许琇宁今年第一次吃到冬枣。 其实她是很喜欢吃,也很想再吃的,可还是不甘心什么事都被陆庭宣占了主动权,自己只能被动。 就气鼓鼓的说道:「我又不是雪球,吃东西还要你来喂?我自己会吃。」 说着,就赌气般的从水晶盘子里面抓了一把冬枣,塞了一枚到口中,挑衅般的望着陆庭宣。 陆庭宣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 她怎么就能这样的可爱呢? 忍不住的又低下头去要亲她。许琇宁偏头要躲,早被他眼疾手快的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双唇就贴到了她小巧挺翘的鼻尖上,惩罚般的轻咬了一下。 一边还含笑轻声低语:「刚刚便罢了。但往后我若要亲你,你可不能躲。若躲,我便真的要咬了。」 许琇宁待要抗议,但已经被陆庭宣给封住了双唇。 她刚刚才吃了冬枣,口中满是冬枣的清甜味,让陆庭宣很沉醉其中。 更不说他亲吻着许琇宁的时候,小姑娘呜呜咽咽的轻声哼哼着抗议。软软的声音,落在他耳中,便如同胸腔里面烧着一团火般,整个人都快要失控了。 只想要更多,更加的‘欺负’她,听她软软的叫着他陆哥哥。甚至看她眼中眼中含泪的柔弱模样…… 最后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离开她的双唇。却还不愿意放开她,伸手将她往怀中一带,将她的头紧紧的摁在自己怀中。 许琇宁这会儿就觉得自己脸上都滚烫的,胸腔里的一颗心快的好像下一刻就会从嗓子眼里面跳出来一般。 她细细的喘息着,也不敢看陆庭宣,头紧紧的窝在他怀里。 就觉得没脸再见任何人了。 靠得近,能听到陆庭宣胸腔里面的心跳。也跳的很快,砰砰砰的。隔着几层布料,仿似都能感觉得到他身上火热的体温。 许琇宁也不晓得怎么,忽然就觉得心中如同吃了蜂蜜般,涌上来一股子甜意来。 轻抿了抿双唇,她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抬起胳膊,轻轻的环住了陆庭宣的腰。 其实她压根就没有用什么力道。两条胳膊环的也松松的,仿似下一刻就会收回手来。但是陆庭宣还是立刻就察觉到了。 他先是呆愣了一下,接着就欣喜若狂起来。 许琇宁从来没有对他主动过,这还是第一次主动的抱他。 她这是,接受他了? 抱着许琇宁的双臂猛然收紧,恨不得将她紧紧的勒入自己的身体里面,骨血里面,两个人永远不分开才好。 其实这些日子陆庭宣在他和许琇宁的关系里面是占了绝对的主动权的,什么事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但是这会儿许琇宁只是松松的环住他的腰,他整个人就觉得热血上头,惊喜的不晓得该如何了。 也高兴的不晓得该说什么话,只一下下的亲着她柔顺乌黑的秀发,一声声的叫她:「宁儿,宁儿,我的宁儿。」 若能得你与我心心相印,上辈子所有的苦难和等待都算没有白受。且往后,一定誓死娇宠,再不会让你受半分苦楚。 乡试一共考了三场,费时近十天,是极累人的。 等到三场考毕,许家这里就遣人去贡院迎接许明诚。许琇宁想早点见到他,就坐了马车,由陆庭宣陪同着,也跟着一块儿过去。 等到了贡院门口, 就发现外面很围了一些人。都是来接家里来赶考的人的。 贡院的大门还没有开,陆庭宣不想许琇宁下车被人看到, 就叫马车夫将马车赶到旁边人少些的地方,坐在马车里面跟她说话。 许琇宁这时想起陆庭宣考中举人的事来。心中好奇,就问他:「陆哥哥, 你当时知道自己中了举, 心里是个什么感想啊?」 十二岁就考中了举人, 而且考的还是个头名解元,怎么想都觉得他当时肯定会很震惊,也会欣喜若狂。 毕竟她也是听说过有人知道自己考中了举人, 一时高兴竟然疯了的事。 没想到陆庭宣神色淡淡的说着:「早先我就知道自己肯定能考中,所以当时报子到我家来报喜的时候, 我心里其实没有什么感想,很平静。」 不过考中了头名他还是有点意外的。他以为也就能考个前三。 许琇宁:…… 这是该说他自信好呢, 还是该说他狂妄好呢? 反正她以前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的。就是她兄长许明诚, 学识也算出众, 但开考前几天也看得出来很紧张。 只怕也担心自己考不中。不然也不会打定了主意要等自己考取了功名才去周家提亲。 就没有说话,伸手拿了一块桂花栗子糕吃。 v第六十四章[08.16] 低矮的小方桌上还放了一只朱漆描金的三层食盒。 连着考了这么些天, 吃喝都在小小的一间号子里面,所以出来的时候沈氏特意叫他们带了一食盒吃的东西过来,待会儿等许明诚出来了就给他吃。 人参炖鸡,大块的红烧肉之类, 都是很大补的东西。 隐隐的听到外面门响的声音, 估摸着时辰, 也该是贡院开门的时候了。 许琇宁听到,就要起身下马车。却被陆庭宣给拦阻住了。 「外面人多拥挤,你在马车里面坐着不要动。我出去接你大哥过来。」 外面人多拥挤是一方面,另外他也不想让任何男人看到许琇宁。 小姑娘年岁渐长,相貌已经出落的越发的娇美清丽了。总担心有人看到会对她起了觊觎之心。 而且,他也听说了,凌恒也是参加了今科乡试的。 前些日子在寿康楼,竟然教他们两个正面遇见了。好在许琇宁这一次并没有像上辈子一样喜欢上凌恒,若不然,他都不晓得自己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总之,是再不能让他们两个人见到的。 好在许琇宁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听他这样说了,觉得很有道理,就乖巧的点了点头,答应着:「哦。」 陆庭宣爱极她这副乖巧的模样。忍不住凑过来,攫住她红润的双唇就一通亲吻。直等亲的许琇宁娇喘声细细,这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乖乖的,在这里等我回来。」 许琇宁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只气的咬住了下唇。 这个人,每次都这样。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就要来亲她。 印象中他上辈子不是这样的啊。那时候他不是压根儿就是只闷葫芦,整天冷着一张脸的么?如何现在却喜欢整天这样的对她,还很会说那些让她脸红心跳的话? 不过想一想,陆庭宣现在这样对她,她好像并不排斥。甚至都渐渐的习惯起来…… 谨言在马车旁边站立着,看到陆庭宣下了马车往贡院大门口的方向走,立刻就要跟过去。 却被陆庭宣制止:「你留在这里,好生的看着马车。」 谨言作为他的长随,那会儿陆父也让他跟着学了几分功夫,好有什么事能保护陆庭宣。这里人多,陆庭宣不放心许琇宁。还是让谨言留在这里放心些。 谨言恭敬的应了一声是,站在马车旁边不动了。 陆庭宣这才继续抬脚往前走。许明诚的小厮忙跟了过去。 远远的就见贡院的大门已经开了,赶考的学子正三三两两的走出来。一个个面有菜色,脚步虚浮。 乡试连着要考好几天,吃喝睡都在一间小小的号子里面,非但是对学识,也是对身体极大的考验。就这几日,听说不时就会有考生因为晕倒被抬出考场来。能坚持到最后的人,至少在身体上面还是很不错的。 站了一会儿,陆庭宣就看到了许明诚。对他招了招手。 他穿一件墨蓝色的素面直身,身量颀长,气质出众,在人群中是很容易被注意到的。 许明诚看到他,就转身往他这边走来。 他手里提着一只篮子,里面放着纸墨笔砚之类。原本还有吃食,不过这些天已经被他在号子里面吃完了。只留了半根人参在里面。 将篮子递给自己的小厮拿了,许明诚就问陆庭宣:「你怎么过来了?」 陆庭宣微扬下巴,示意他往那边看:「宁儿担心你,想要早点见到你,就来贡院门口接你回家。我陪同她一起过来。」 「这丫头。这里离家才多少路,我不会自己回家?再说还有家里的小厮过来接,她非要巴巴儿的过来接什么?这里围着这么多人,她倒也不怕。」 只是他口中虽然这般埋怨着,心里却是一股子暖意。 这个妹妹他果然没有白疼,心里时刻想着他这个哥哥。 就立刻要过去见许琇宁。 但才刚走出两步,就听到有人在叫他:「明诚兄,留步。」 原本陆庭宣面上一直带了浅淡的笑意的,但是这会儿听到这个声音,他面上的笑意却是立刻就褪了个干干净净。漆黑的眸底也渐渐的有冷色泛上来。 许明诚已经听出来是凌恒在叫他了。待转过身回头一看,果然见凌恒正往他这里走。 穿一件月白色的圆领菖蒲暗纹锦袍,腰间系了一条一指宽的腰带。虽然较以往看到他的时候面色要憔悴一些,但与他旁边那些灰头土脸的学子一比,仍然不啻于鹤立鸡群,极引人注目。 这个人真的是生了一副很昳丽的相貌。 许明诚并不晓得许琇宁,陆庭宣和凌恒之间的那些事,于他而言,凌恒也曾是他在国子监的一名同窗。 现在见凌恒主动叫他,便对凌恒点了点头:「凌兄。」 凌恒唇角带笑,目光扫过站在他身边的陆庭宣。 陆庭宣站的身姿笔直如松,气质独特,刚刚他一走出贡院的门便注意到了。 若不然,他也不会开口叫许明诚。 就挑眉笑道:「原来陆兄也在这里。」 陆庭宣目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没有答话。 上辈子造成沈许两家冤案的段德业已经被他设计身死了。凌学义也受到牵连,连降两级,现在只是个吏部郎中。料想后面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而且,若再有机会,他肯定也会将凌家去除。所以他现在压根就没有将凌恒放在眼里。 许明诚上次在芙蓉园就看出来陆庭宣很不喜凌恒,现在见陆庭宣不说话,场面有些尴尬,他只得开口说道:「庭宣是同我妹妹一起过来接我的。凌兄家里可有人过来接?」 凌家自然有人来接他。实际上凌恒现在已经看到家里的小厮在前面,正要过来。 可一听到许琇宁也在旁边,他也不晓得为什么,心中猛的一跳。 目光往周边望了一望,就看到停在不远处的那辆马车。 车盖上面悬挂着浅丁香色的帷幔,车檐下还坠了珠子结成的璎珞,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姑娘家乘车的马车。 马车旁站的那个小厮,他认出来上次在停云楼见过。是陆庭宣身边的小厮,好像叫谨言。 毫无疑问,许琇宁现在就坐在马车里面。 v第六十五章[08.16] 心中突突的乱跳起来,鬼使神差般的,竟是不想离开。 想着也许能见到许琇宁…… 只要见一见她,他就会觉得很满足。 就抬手,不引人注目的对家里正往他这边走过来的小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过来。然后看着许明诚说道:「没有。」 随后还说道:「今科乡试的考题,我很想听听明诚兄的高见。我知道前面有一家酒楼,做的极好的醉虾和沙姜鸡,不如现在我做东,请明诚兄兄妹,还有陆兄一同过去小酌两杯?」 陆庭宣拢在袖中的手渐渐握紧。 上辈子凌恒并没有参加今科的乡试,后来也是凭借着凌学义的权势进入仕途。现在看到他过来参加乡试,陆庭宣心中其实也是惊讶的。 而且,据他所知,凌恒恃才傲物,眼里放不下任何人,什么时候跟许明诚这样的亲近过?还要请许明诚一起去酒楼吃饭,听他说今科乡试的考题。 凌恒这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陆庭宣可是记得的,上次在寿康楼,凌恒坐在楼下大堂,但目光却一直在偷觑许琇宁…… 就同许明诚说话:「方才我和宁儿出来的时候,伯母千叮咛万嘱咐,叫接到你了就要立刻回去。我和宁儿出来的时候,她还一直倚门望着,心中极挂念你。」 许明诚对凌恒原本也只算得上是点头之交,刚刚听到他主动发出邀请,他心中也很惊讶。 不过也不是很想答应。 连着在一间小小的号子里面待了这几日,还要辛苦做文章,他现在只想回到家,好好的洗个热水澡,吃顿饱饭,然后躺下睡觉。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逸致去喝酒,探讨今科的试题? 正在想该找个什么借口推辞,就听到陆庭宣跟他说的话。 于是立刻就顺着陆庭宣给他搭好的这个台阶下来了。 「凌兄的盛情我心领了。但家母正在家倚门盼我回去,身为儿子,是该一出考场就回去给她报个平安的。咱们改日再聚吧。」 对凌恒拱了拱手,就叫陆庭宣:「庭宣,咱们回去。」 凌恒自然不愿放开这样一个能见到许琇宁的好机会。谁晓得下次再遇到她会是什么时候呢。 甚至也许就遇不到了。她一个闺阁姑娘, 是很少出门的。 而且就算出门,哪一次陆庭宣不要跟随?还要被他牢牢的护着,不肯让旁人多看她一眼。 就开口叫:「明诚兄,」 只不过他后面的话尚未说出口, 就见陆庭宣忽然回过头来看他, 语气淡淡的问着:「凌兄方才说没有家人过来接你,是否需要我现在叫人去雇辆马车来送你回去?」 他面上的神色看着还是平静的, 不过望过来的目光却如同两根冰锥一般,又冷又尖锐。 凌恒注意到他的一双手握了起来,手指关节有些发白。很显然他在极力的压制着心里的怒气。 许明诚也回头看过来,目光中带了疑问。 不明白凌恒今日这是怎么了,忽然对他纠缠不休。 凌恒忽然就觉得有些心虚起来。 大家都是聪明人, 他明白, 上次在寿康楼他偷觑许琇宁的事肯定被陆庭宣察觉到了。所以现在, 陆庭宣肯定不会让他再见到许琇宁的。 而他表面上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其实也是为了能见许琇宁。 陆庭宣肯定看穿了他的用意,所以才会极力阻止…… 凌恒忽然唇角勾起,有些自嘲的轻笑了起来。 就算他再想见那位小姑娘又如何?她可是陆庭宣的未婚妻。他凌恒,以前不是给自己立下过规矩吗?纵然风流, 但不能下流。有夫之妇,已经定了婚事的姑娘, 他是肯定不会碰的。 就没有再坚持, 对着陆庭宣和许明诚拱了拱手, 朗声的笑道:「不劳陆兄。下次我们再聚罢。」 说着, 提了篮子,转过身往前走。 许明诚这才和陆庭宣继续往马车那里走。 许明诚心中依然有疑问:「这个凌恒,以前看到我的时候最多跟我点点头,叫一声便罢了,刚刚也不晓得是怎么了,忽然就跟我热络起来。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陆庭宣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凌恒觊觎许琇宁的事他不想告诉许明诚。 这件事他自己就能解决。而且,若告诉了许明诚,也担心许明诚会告诉许琇宁知道。 人便是这般,若不晓得有人心悦自己还罢了,若晓得,看着那人的目光就会跟以前不一样起来。 更何况上辈子许琇宁是喜欢凌恒的。若这时候教她晓得凌恒觊觎她,只怕…… 许明诚不知道他心里的这些担忧,还在跟他说凌恒的事。 「凌恒这个人虽然爱玩,但他的学问还是很厉害的。以前他还在国子监进学的时候,教导我们的博士就曾说过,他的学问已经到了火候,是可以去考取功名的。不晓得今科的乡试他会中个什么名次。」 他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今科的乡试凌恒肯定能考中的,问题是考中个什么名次的事。 陆庭宣一双黑眸微沉。 凌恒这次会主动来参加今科乡试,显然是因为想要入仕途。 现在凌学义只是个五品的吏部郎中,原本应该对沈许两家构不成什么威胁的,但若是凌恒进入仕途,凌家后面只怕会东山再起…… 他知道凌恒还是有几分才华的。更重要的是,若凌恒强大,谁晓得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所以他一定要比凌恒更加强大才行。 两个人这时已经走到了马车旁边。 陆庭宣看得出来许明诚面上带了疲态,就请许明诚去马车里面坐着歇息,自己骑马在外面跟随。 一路到了许府大门口,陆庭宣下马掀开马车帘子,就看到许明诚头靠着马车壁,双目阖着,竟然已经睡着了。 轻声的将他叫醒,看他下了马车,陆庭宣这才扶着许琇宁的手下马车。 沈氏早就遣了个小丫鬟在门口看着,这会儿看到许明诚他们都回来了,立刻转身飞跑着报了进去。 今儿不是休沐的日子,许正清照常去户部应卯当值,只有沈氏在凝翠堂。 听闻许明诚回来了,她立刻就迎接出来。 v第六十六章[08.23] 待一见面,看到许明诚疲惫的模样。下巴上都冒了好些青色的胡茬出来,身上的衣裳也都皱皱的。心疼的忙叫丫鬟备水,拿干净的衣裳。又吩咐厨房准备饭菜。 先让许明诚去好生的洗了个澡,再陪同他吃了饭。随后一句话也没有问他考的如何的事,只催促他赶快回房休息。 许明诚也确实累的狠了,对沈氏行了个礼,跟陆庭宣和许琇宁作了辞,然后就回屋了。 沈氏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这才一脸担忧的跟许琇宁说话:「也不晓得你大哥今科乡试能不能榜上有名。媒人我已经找好了,礼品我也都买好了呢。」 考不考得上尚且还在其次,关键沈氏担心若许明诚今科乡试没有考中,就不肯去周家提亲。 她晓得她这个儿子虽然看着温和,但其实性子很轴,认死理。若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等有功名了才成家,她还能强逼着他娶亲不成? 许琇宁晓得她的担忧,就笑着安慰她:「娘,你放心,哥哥这次乡试肯定能考中。等放了榜,咱们家就请媒人带着礼品去周家提亲。到时就是双喜临门了呢。赶明儿等哥哥成了亲,嫂嫂再给您生个孙子孙女儿,您啊,做了祖母,每天可就有得忙了。」 这番话说到了沈氏的心坎上去了。脸上的担忧立刻就没有了,全都是笑容。 「忙一点好。我现在还嫌太清闲了呢。」 原本还想打趣许琇宁,说等往后她生了孩子,那她就是外祖母了。但看陆庭宣就坐在一旁,当着他的面打趣许琇宁,许琇宁肯定要害羞的。就只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许琇宁和陆庭宣再陪着沈氏说了会话,见她有些乏了。这几日她都一直在为许明诚担心,也没有休息好,这会儿见许明诚回来了,一颗心落到了实处,人难免的就要困乏上来了。 于是两个人就起身作辞。 沈氏笑着应下,看他们两个人并排着走出屋。 宋妈正站在她身旁,看着陆庭宣和许琇宁的背影,就笑着说道:「太太您瞧,陆少爷和咱们姑娘,是不是很像一对金童玉女?两个人都生的极好的相貌,就是画儿上的人都没有陆少爷和咱们姑娘标致呢。」 想了想,又说道:「那位周姑娘也是个好相貌,跟咱们家大少爷也登对。太太,您是个有大福气的。」 虽然一开始许琇宁是无论如何都不说许明诚心悦的姑娘是谁,但沈氏是个很聪明的人,几番言语套问下来,就晓得是谁了。 周静婉她见过几次。特别是上次母亲大寿的那次,记得周静婉还为许琇宁说过话。那个时候她就觉得周静婉是个很好的姑娘,甚至都起了意想要撮合她和许明诚。 只是许明诚的婚事她并不想出手多加干涉。 现在没想到许明诚心悦的姑娘竟然就是这位周静婉,沈氏心中如何会不高兴?登门求亲的礼品也特地叫人买了更加贵重的,只等许明诚跟她提了这句话,立刻就叫媒人提着礼品上门求亲去。 忐忑不安的等到放榜这日,一大清早的沈氏就打发了两个家人去看榜。然后一家人在家里等着。 许正清虽然是户部左侍郎,但科举不归他们户部管辖。而且这也是件极大的事,皇上很看重。每一份考卷姓名都是遮掩起来供选出来的官员批阅的,所以他也不清楚许明诚到底有没有考中。 面上虽然一直在安慰沈氏,叫她不要担心,但其实他自己也一直在提着一颗心。 虽然有上辈子的记忆在,许琇宁晓得许明诚今科乡试里面会考中第二名,但是刚刚看到父母兄长都那样的紧张,她也担心这辈子会出什么差错,便也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一双手都紧握了起来。 陆庭宣坐在他旁边看到,就伸手过来牵了她手,慢慢的摩挲着她的手背。还轻声的跟她说话:「不要担心,你大哥这次肯定能考中的。」 虽然是很淡淡的话语,但是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沉稳,总能给人很安稳的感觉。 就转过头看他一眼。 眉眼清润,从脸颊到下颌的线条好看利落的不可思议。望着她的目光里面带了满满的温柔和宠爱。 以前她怎么从来没有察觉到他看她的目光是这样的呢? 心中微动,不由自主的就轻轻的反握住了陆庭宣的手。 陆庭宣察觉到,眸中浮上清浅柔和的笑意。如有星辰坠入其中,光芒隐现。 这时就听到外面有一阵很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就见荷月急急忙忙的走过来通报:「老爷,太太,去看榜的那两个家人回来了。」 许正清急命叫他们两个人进来。 门口的帘子一掀,那两个家人大步的走进屋里来。一进来就立刻跪下来,对许正清和沈氏等人报喜:「老爷,太太,大少爷,大少爷他,他考中了。」 两个人是一路骑快马回来的,进了门之后也是一路跑到凝翠堂来的,这会儿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喘。 许正清,沈氏和许明诚听了这话,立刻全都站了起来。 沈氏还追问:「大少爷考中的是个什么名次?」 就听到有个家人一脸喜色的说道:「回太太的话,是第二名。」 第二名,那就是亚元了。 许明诚显然也没有料想到自己竟然能考中第二名,巨大的惊喜之后,整个人反倒有些愣住了,不晓得该说什么话。 许正清和沈氏也都有些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就听到许正清在一脸笑容的叫梅月:「拿银子来。重重的赏他们两个。」 梅月笑着答应了,转过身下去拿银子。两个家人捧了银子,眉开眼笑的对许正清道谢,又说了几句吉祥的话,哄的许正清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了。 沈氏和许琇宁等人脸上也都满是笑容。 再过了一会儿工夫,就有报子赶过来报喜。一连来了三拨,只听得锣响声不绝,闹哄哄的。 不过这是天大的喜事,就算许正清和沈氏再是喜静的人,这会儿也喜上眉梢。 喜钱一早就预备下了,这会儿就叫人拿出来赏给前来报喜的报子。还款待他们吃了茶,坐下来用糕点。 许琇宁因是女眷,自然不会出去。正笑着在跟许正清,沈氏他们说话。 忽然一扭头,满屋子都没有看到许明诚。忙问道:「哥哥呢?刚刚明明还在这里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他去哪了?」 v第六十七章[08.23] 一屋子的人都在喜气洋洋的说话,都没有注意到许明诚什么时候悄悄的走了。 陆庭宣却看到了。不过他也没有阻止。 他晓得, 现在许明诚举人的功名已得, 肯定会一鼓作气,去跟自己的心上人表白的。 陆庭宣很高兴看到自己的挚友这辈子什么事都能如意, 一张俊脸上不由的就带上了笑意。 就对许正清,沈氏,还有许琇宁说道:「明诚兄刚刚有事出去了,应该过一会才会回来。伯父伯母不用担心。」 「这孩子, 」沈氏听了,就嗔道,「今儿这样大喜的日子,他不在家里和爹娘妹妹一起高兴,还要跑到哪里去呢?也不晓得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 不过在许明诚看来,去找周静婉表白, 请求她嫁给自己,可不就是天大的事? 心急的都嫌马车慢, 直接吩咐小厮备马。 他的贴身小厮也不明白,今儿这样的大喜日子,大少爷不在家里跟老爷, 太太, 姑娘他们庆祝, 这会儿要出去见什么人?竟然就这样的重要? 但还是听了吩咐, 飞快的去马房牵了许明诚惯常骑的那匹马出来, 搭了马鞍, 拿了马鞭出来。 许明诚早就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一见他牵了马过来,接了马鞭,立刻翻身上马,策马便行。 那只装了白玉绞丝手镯子的小匣子已经被他赶回墨韵斋拿了出来,现在就放在他的怀里。 分明只是一只小匣子罢了,但这会儿于他而言,却如同是揣着一块滚烫的岩石般,不停的散着热,让他胸腔里的一颗心跳动的越来越快。 一路快马疾驰到周家门口,就见周家大门口冷清清的。 他知道自从周将军战死之后,周家一门子孤儿寡母路,已经渐渐被京城里的人遗忘。 想想周静婉以前也是金尊玉贵的长大,家中时常有人往来,极热闹。但是现在竟然如此萧瑟冷清,不由的就很心疼起她来。 就连上次在外祖父家,事后他也听许琇宁提起过段灵秀是如何态度轻蔑的跟周静婉说话的,当时只觉得心口那里都在发酸。 不过转念又想着,等往后他和周静婉成了亲,肯定要好生的待她,不会再让任何人胆敢用这个态度跟她说话的。 就握紧了手里的马鞭,翻山下马,上前敲门。 敲了好一会儿,才见有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家人过来拉开了一条门缝往外张望。见他身上穿的衣裳贵重,通身华贵的气派,便问他要找谁。 许明诚先通报了自己的姓名和家世,然后便说道:「我求见贵府大小姐一面,有很要紧的话要当面跟她说。」 那名家人目光细细的打量了他一会儿,显然是在想到底要不要通报进去。 毕竟是个很年轻的公子,忽然要过来求见他家姑娘…… 但这可是户部左侍郎家的公子,是肯定怠慢不得的。所以心里思量了一思量,最后还是说道:「请许公子到花厅用茶。老奴叫个丫鬟进去通报给姑娘和太太知道。」 说着,就打开半扇大门请许明诚进去,让至花厅用茶。一面叫了个丫鬟过来,如此这般说了几句话,让她进去通报给太太和姑娘知道。 周静婉这会儿正在她母亲的上房和母亲一起做针线活,旁边奶娘在喂她弟弟吃一碗糖蒸酥酪。 周太太一面绣手里的扣花鞋面子,一面跟她说话,不过周静婉垂着眉眼,面上的神情淡淡的,也不怎么接话。 周太太见了,就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鞋面子,蹙着眉头说道:「我晓得你心里肯定在埋怨我。但是静婉,你该晓得,自从你爹爹走后,咱们家里,昔日的那些亲戚也好,世交也好,有谁过来看过一眼咱们?家里又没有什么进项,你弟弟年纪还小,咱们孤儿寡母的日子难过啊。那凌家……」 一语未了,就见有个才留头的丫鬟掀帘子走进来,对她们屈膝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太太,姑娘,管家说外面有位公子,自称叫许明诚,是户部许侍郎家的公子,过来求见咱们姑娘一面。说有要紧的话要跟咱们姑娘说,请姑娘出去见他一面。」 周静婉听了,猛然的抬起头来。 一时没有注意到手里的绣花针,竟然戳到了手指尖上。 但她也恍然不觉疼痛一般,猛的就起身从炕沿上站了起来。 周太太见着她这般大的动静,心中惊讶,不免转头望过去。又问道:「这位许公子是什么人?」 一面心中飞快的想着:「这段日子有位许姑娘经常约你出去玩,我仿佛记得那位姑娘的父亲就是户部的许侍郎。若这般说来,这位年轻的公子是许姑娘的兄弟?」 心中纳闷,这位许公子过来找她女儿做什么呢?这段日子她也从没有听周静婉提起过许姑娘的兄弟呀。 周静婉心里也乱得很。 许明诚这时候过来要见她做什么?还说有重要的话要来跟她说。是什么重要的话,竟然值得亲自到她家来说? 以前许明诚是从来没有到她家来过的。 但不管因为什么事,她总是想见一见许明诚的。 就转过身,轻声的对周太太说道:「娘,我想出去见见他。」 周太太想了想,却没有答应:「他一个外男,你怎好去见他?而且你现在已经和凌家……」 一语未了,就被周静婉给开口打断了:「娘,你就让我去见见他,行不行?」 语气中已经带了恳求之意。 而且周太太还很惊讶的在她眼中看到了水光。 想想她和凌家的婚事确实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事后周静婉虽然抗议过,但自己依然不顾她的抗议收了聘礼,合了庚帖,周太太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周静婉。 现在见周静婉这般坚持,又想想这是在家里,左右旁边都有丫鬟跟随着,倒也是不惧的。 就说道:「行,行。既然你想见他,那便去见吧。」 一面又吩咐翠浮:「好生的伺候着姑娘,不可离开姑娘半步。」 周静婉明白她的意思。不过也不想再去理会这些事了,将手里的绣绷放在炕桌上,然后带着翠浮转身出了屋。 一路快步的赶到外院的花厅,就看到许明诚正坐在椅中。 也不晓得他想到了什么事,脸上竟然带了看起来很甜蜜的笑容。 v第六十八章[08.23] 周静婉见了,心中发酸。顿了顿,才抬脚往厅里面走。 许明诚听到脚步声,抬头望过来。一见是她,慌忙从椅中站起来。 一双手都不晓得放在哪里的好。心里面如同蹦进去了一头小鹿,一直砰砰砰的乱跳着,手心里面也在冒汗。 也不晓得该跟她说什么。喉头发干,好一会儿才呐呐的问道:「周,周姑娘,你来了?」 周静婉点了点头。屈膝对他行了个礼,然后轻言软语的请他落座。又说道:「是下人怠慢您了。」 都这么些时候了,也不见有人送茶过来给他。 便叫翠浮出去,叫人送茶,拿糕点来。 翠浮答应着去了,花厅里面一时只有许明诚和周静婉两个人。 周静婉自己也在椅中坐下来。没有跟他坐在相邻的椅中,而是在对面的一张椅中坐下。也没有看她,眉眼垂着,细声细语的问道:「许公子,刚刚丫鬟进去通报,说您要见我,有很要紧的话要对我说。不知道您想对我说什么话呢?」 周静婉发现自己不敢看许明诚。若看他,便忍不住的会觉得鼻子发酸,眼眶发红。 担心许明诚会察觉到她的失态,所以这才低垂了眉眼,目光望着自己手上拿着的浅蓝色锦帕。 许明诚想要开口对她说明自己对她的心思,但张了张口,却不晓得到底该如何说。 心中实在是紧张的很,便目光瞧着她。 穿一件水碧色竹叶兰花纹样撒花缎面的褙子,发髻上只简简单单的簪了两支金珠簪子,一朵浅蓝色的绢花。白皙小巧的耳垂上连副耳坠子都没有戴。 应该就是家常的打扮。知道他过来了,也没有回去换衣裳,重新梳发髻戴首饰。 这是着急见他的缘故,还是心里没有将他当外人? 无论是哪一种原因,都足够让许明诚心中发热的。 就温声的对她说道:「今日乡试放榜,我侥幸榜上有名,考了第二名亚元。」 周静婉攥着锦帕的手一紧。 他过来就是要跟她说这件事的么? 不过她也确实真心实意的为他感到高兴。 就抬起头看着许明诚,很认真的说道:「这是一件大喜事。静婉恭贺许公子高中。」 周静婉生的眉眼秀丽,又是个很平和的性子,看着便觉得很温婉。 许明诚对上她的目光,只觉得心跳越发的快了起来。 两只手掌心里面已经紧张的汗湿一片了,面上也挣的通红。 他发现被周静婉这样看着,他压根就没有法子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最后索性闭起双眼,把心一横,直截了当的问出口:「周姑娘,你能不能嫁给我为妻?」 原本还想告诉周静婉,他现在已经考上举人了,明年开春的会试他也会尽力考中。以后他会很努力,若她答应嫁给他,往后必定不会辱没她。也一定会好好的待她。 但是临到最后,这些话却不晓得该如何说出口。便略掉中间的那些话,只问了这一句出来。 问出来好一会儿之后都没有听到周静婉的回答。 许明诚心中忐忑。壮着胆子睁开双眼,就见周静婉坐在椅中,正一脸震惊的望着他。 许明诚心里还是很忐忑的。 他知道, 这样不经过媒妁之言, 直接约了周静婉出来对她问出来这句话, 其实是很唐突的。可是他确实很想要知道周静婉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思。 他想周静婉是因为心悦他才嫁给他, 而不是因为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这话既已问出, 索性便抛却所有紧张,目光灼灼的望定周静婉:「周姑娘,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不知道你心中是如何想的?」 周静婉终于慢慢的回过神来。双唇轻微的抖颤着, 眼中迅速的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实在是很震惊,也很激动。 这段日子她虽然和许明诚见过几次,但许明诚言语举止间对她还是很客套的。虽然偶尔会有些亲近的举动和言语出现,但也立刻就会跟她致歉。 她只以为是自己一厢情愿,但没想到许明诚其实对她也…… 为什么不早点来对她说出这话呢? 眼中的泪水越蓄越多, 心中的悲伤也越来越大。最后撑不住,伏在几案上呜呜咽咽的哭出声来。 许明诚吃了一惊。 他不晓得周静婉心中所想,只以为这是唐突了周静婉,所以她才会哭。 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笨嘴笨舌的安慰着:「周姑娘, 你, 你别哭。我知道我这般贸然的对你说这些话,确实唐突了你。但我, 我心中确实一直很心悦你。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开始心悦你。只是一直不敢对你说这句话罢了。也担心我还没有考上功名, 你, 你不愿嫁我。所以刚刚得知我考中了举人, 就立刻过来找你,厚着脸皮对你说出了我心中所想。」 伸手从怀中掏出了那只黑漆嵌螺钿的精致小匣子,轻轻的推到了周静婉的面前:「这是我很早就挑选好的一副手镯子。原本想在你生辰那日送你的,但总是不敢。你,你若是愿意嫁我,便收下这副手镯子罢。若你看不上我,确实不愿嫁我,我,我……」 底下的话许明诚没有说出来。 若周静婉真的不愿嫁给他,他自然也不会纠缠,更加做不出强取豪夺的事来。 只要她过的好,他想,他是愿意将对她的这份感情放在心底的。 但是只要想一想周静婉会嫁给别人,他就觉得胸口在一阵阵的抽痛。 周静婉听了他说的这番话,哭的越发的伤心起来。 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教养和仪容了,忽然抬起头来,看着许明诚,满面泪痕的就说道:「傻子。你既心悦我,为什么不早点过来对我说?现在再来跟我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已经太迟了。太迟了。」 说着,拿手里的锦帕捂着嘴,起身站起来,脚步跌跌撞撞的就往厅外跑。 许明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压根不晓得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她这个样子,肯定不是因为他贸然唐突了才哭的…… 而且,什么叫太迟了? 翠浮刚刚被周静婉吩咐,出去叫人倒茶拿糕点来,但她并没有叫人过来,而是一直守在门外,不让人进来打扰许明诚和周静婉说话。 v第六十九章[08.23] 自然也听到了他们两个人说的话。 这会儿见周静婉伤心之下跑走了,她原是想要立刻就跟上去的。但是想了一想,还是转过身走进花厅里来了。 若不对许明诚说明,只怕他会一直一头雾水。 而且心里也隐隐期盼着许明诚能救一救她家姑娘。 就屈膝对许明诚行了个礼,然后直起身来轻声的说道:「刚刚奴婢站在门外,您和姑娘说的话奴婢都听到了。奴婢想了想,还是决定斗胆告诉您一些话。」 「我们姑娘她,其实心中也是一直心悦您的。不然,也不会许姑娘每次叫我们姑娘出去玩她都会去。我们姑娘她,其实是个喜静的人,以前很少赴别人的约的。只是您对我们姑娘一直表现的彬彬有礼,我们姑娘摸不准您的心思,只以为是她自己一厢情愿,所以从不敢对其他任何人提及这件事。」 许明诚听了,心中慢慢的有一股狂喜涌上心头。竟是比刚刚得知他中了乡试第二名还要高兴许多。 原来周静婉也是心悦他的。她竟然,竟然也是心悦她的。 「那她刚刚怎么说……」 急忙要问刚刚周静婉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就听到翠浮继续轻声的在说道:「许公子应该也知道,我们老爷还在世的时候,我们周家,在京中也是有地位的。可是我家老爷一走,小公子还小,支撑不了门户,家中也没有什么产业,这几年,日子过的一年比一年差。家中的下人都陆续遣散了不少,从前的故交好友更是来都不来。姑娘大了,太太也想给她寻摸一门好亲事。」 说到这里,翠浮眼眶微微泛红:「前些日子凌家,就是吏部的凌郎中家遣了媒人上门来说亲,想要将我们姑娘说给他们家的二公子。太太想着,这凌郎中以前可是正三品的侍郎,虽然现在降了官,但家里也是世代读书的,门生故交遍天下,以后凌郎中说不定就能官复原位。而且凌家给的聘礼也确实丰厚,太太就,就同意了这门亲事。现在连庚帖都交换了,选好了吉日,只待下个月就要成亲。」 轰隆一声。如被大锤猛然的击中头部,许明诚往后踉跄两步。 若非右手及时的扶住了几案,他险些儿都要站立不稳。 但即便如此,手脚依然在发抖。面上也煞白一片。 「你,你是说,周姑娘已经,已经定下了亲事?」 翠浮含泪点了点头:「刚刚我们姑娘说您这些话说迟了,便是这个意思。若您早点过来对她说这些话,也不会……」 凌学义现在只是个吏部郎中,周太太便迫不及待的同意了这门亲事,若许家过来提亲,许正清可是户部左侍郎,岳父还是内阁首辅,周太太肯定会十分欣喜的立刻就同意周静婉和许明诚的婚事的。 而且凌淮这个人…… 翠浮顿了顿,还是继续的说了下去:「这几日奴婢也遣人打听了一番凌二公子的事,才晓得他的风评很不好。」 岂止是不好?说起来才十六七岁,但镇日眠花宿柳,包戏子,进出赌场,不思一点进取,简直就是个纨绔。 许明诚多少也听说过有关凌淮的事,这会儿听说周静婉竟然跟这样的一个人定了亲事,只觉心中绞痛。 翠浮忽然又对着许明诚跪了下去,眼中也含了泪水,抬头看他,哀求着:「许公子,既然您心悦我们姑娘,肯定也不忍心看我们姑娘嫁这样混账的一个人,毁了一辈子。奴婢求求您,想个什么法子,让这门婚事成不了吧。奴婢,奴婢一定深感您的大恩大德。」 翠浮自小就被卖进周家。因着年纪相仿,管事的便将她分到周静婉身边伺候。是一直相伴着周静婉长大的。而且周静婉对她也很好,从来没有打骂过她一次。所以确实真心的希望她能过的好。 许明诚心乱如麻。 一时震惊悲伤于周静婉竟然已经定下了亲事。还是和凌淮那样的人。一时又懊悔自责,为什么一定要等考取了功名才来周家提亲?若早早的就遣媒人来周家定亲,现在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现在见翠浮这般跪着求他,他只觉大恸。 不过心中也蓦地升腾起一股子希冀来。 凌学义现在只是个吏部郎中,论起官位权势,是肯定比不上他们许家的。 只要父亲肯出面,让凌家主动退了这门亲事,那他就能立刻遣媒人过来周家提亲,周静婉依然会嫁给他。 这般想着,立刻抬脚快步的往厅外走。 走至一半,忽然又转过身,望着翠浮说道:「你现在回去告诉你们姑娘,让她放心,我必定不会让她嫁给凌淮的。」 说着,急匆匆的往外走了。 翠浮也没想到他说走就走,一时倒有些愣住了。 待反应过来,就起身从地上站起来,想要回去见周静婉。 眼角余光看到几案上放着一只精美的黑漆嵌螺钿的小匣子,知道这是许明诚送给周静婉的,就伸手拿了起来。 一路快步的走到周静婉住的院子,见周静婉正呆呆的坐在南窗大炕上,一张白皙清丽的脸上依然有未干的泪痕。 肯定还在伤心。 翠浮见了,忙走过去,对她说道:「姑娘,刚刚奴婢将您和凌家二公子定亲的事告诉许公子知道,他叫我回来告诉您,让您放心,他必定不会让您嫁到凌家去的。」 说着,翠浮脸上就浮上一丝喜色来:「许家老爷是户部左侍郎,外祖老爷还是内阁首辅,只要许老爷肯出面对凌家说一声,凌家肯定会过来退掉这门亲事的。到时许公子也肯定会立刻过来提亲的。您和许公子,最后还是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说到这里,忽然又突发奇想:「姑娘,若不然咱们现在去见太太,跟她说许公子心悦您的事?说不准太太会主动退掉您和凌家的亲事呢。」 许家的条件比凌家好太多,若太太知道许明诚心悦周静婉的事,肯定会很高兴。只怕立刻就会退掉原来的那门亲事呢。 翠浮越想就越觉得这件事可行。就催促着周静婉立刻动身去上房。 不过却被周静婉摇头给拒绝了。 v第七十章[08.23] 「母亲是个很谨慎,也极要脸面的人,且不说退亲是件很丢脸的事,只怕她心里还会想着,若她退掉了和凌家的亲事,许家却不来上门提亲,到时要如何?岂不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咱们家还会沦为别人的笑柄。她是肯定不会做这样没把握的事的。」 翠浮听了, 面上难掩心中失望。 她实在是不明白, 到底是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重要呢,还是脸面更重要一些?许明诚和凌淮两个人云泥之别,但凡明眼人都晓得该挑选哪个的。 不过那到底是自家的主母,不好在背后说她的闲话。就宽慰周静婉:「既然太太不愿意主动退掉这门亲事, 那就等着凌家过来退亲也是一样的。奴婢看得出来,许公子对您很在乎,是绝不肯眼睁睁的看着您嫁给别人的。您只管放宽心,许公子一定会有法子的。」 说着, 将手上拿的那只小匣子递过来, 笑道:「这是先前许公子要送给您的手镯子,刚刚您和许公子都走的匆忙,落在花厅里了。奴婢看见,就拿来给您。」 若不然一直放在花厅里面,被哪个小厮或者丫鬟看见, 肯定就顺手牵羊拿走了。 周静婉目光望着翠浮手上拿的小匣子, 却并没有伸手来接。双唇也轻抿着, 没有说话。 翠浮笑了一笑,往前走了两步将小匣子放在炕桌上。随后就说道:「奴婢去给姑娘您倒杯茶来。」 知道周静婉会害羞,若她在,只怕不肯打开匣子看里面的手镯子。所以她便借故走开。 果然,见她走了, 周静婉沉默了片刻, 伸手打开了匣子。 就看到里面放着一副白玉绞丝手镯子。玉质极通透, 看得出来价值不菲。 周静婉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的将这两副手镯子都拢到自己的左手腕上。 她生的肌肤白皙,一眼看上去,竟然和这白玉镯子不分上下。 手腕上传来很温润的触感,一如许明诚这个人对她。 清丽的脸庞上一热。但须臾,心中却又更加悲伤起来。 她是确实想要嫁许明诚的,但是谁能想到母亲竟然会答应凌家的亲事?现在许明诚回去对他父母说这件事,也不知道他父母会不会同意出面去凌家交涉。 不过只怕可能性不大。毕竟据他所知,许正清为人正直,从来没有做过用权势压人的事。而且,许正清读圣贤书出身,恐怕也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果然,许明诚回家对许正清一提这件事,许正清立刻就严词拒绝了。 「若这位周姑娘尚未婚配,纵然现在她家道中落,对你以后无半点助力,我依然会遣媒人,携重礼登门求亲,但既然她现在已经和凌家定下亲事,我怎么能叫凌家退掉这门亲事?此事不行。」 许明诚一听,立刻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刚刚从周家一路策马回来,知道父亲已经散值回府,现在正在上房和母亲说话,立刻就大踏步的奔着上房来了。 一见面便对他们说了这件事。但没料想到父亲竟然会这般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他。 「父亲,」许明诚眼眶隐隐发红,声音低沉,「从小到大我从来都循规蹈矩,也从来没有忤逆过您的话,但这一次,儿子求求您,帮帮我。我,我是真心的想要求娶静婉。也实在不愿看到她嫁给凌淮。凌淮是什么样的人,想必您也有所耳闻。静婉怎么能嫁给那样的一个混人呢?父亲,求求您了。只要您出面去跟凌学义说一声,他肯定不敢不听从的。」 许明诚是个温良谦恭的人,沈氏这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失态,吓了一跳。 也就明白,许明诚看来是真心的喜欢周静婉的,不然也做不出来下跪哀求父亲利用权势压人的事来。 心中疼惜儿子。沈氏就想为许明诚说两句话,但才开口叫得老爷两个字,就被许正清给打断了。 「我也知道,若我去跟凌学义说了这件事,他肯定会去周家退亲。但旁人会如何看我?又会如何看待岳父?说我许正清利用权势压人还罢了,只怕还要捎带上岳父,说他纵容自己的女婿逼人退亲,阻碍人家的大好姻缘。岳父大人现在因为首辅,后面有多少人盯着他?但凡他行差踏错一步,你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我们不能帮他老人家便罢了,难道还要在背后拉他老人家的后腿?」 语气倒也不严厉,只谆谆善诱。说到后来还长叹了一口气:「诚儿,为父也知道凌淮是个很不上进的人,但周姑娘要嫁她,那是她自己的母亲决定的,是她的命,咱们没法子。你和她的事,便罢了。天下间有的是好姑娘,往后你总会再遇到一个你喜欢的姑娘的。到时爹娘一定会备了重礼,上门去替你求亲。你看这样如何?」 许明诚从小到大都很懂事。他也很明白父亲所说的话不错。 不能因为他自己的事,害得父亲和外祖父在官场上落得个不好的名声。但是只要想一想周静婉会嫁给凌淮,他就觉得锥心般的痛。 最后他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般。整个人失魂落魄般的起身站起来,转过身往外就走。 沈氏瞧见,心中难过,忍不住就落下泪来。 但她在大事上向来都听许正清的。也知道许正清的这个做法才是对的。 不过还是忍不住的转过头埋怨许正清:「我从来没有见过诚儿这个样子。你身为他的父亲,怎么就不帮帮他?老爷,你好狠的心啊。」 说着,拿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又低低的说道:「这往后可要怎么办才好呢?」 心里很担心许明诚会从此一蹶不振。 许正清就许明诚这一个儿子,想来就很稳重的一个人,现在却失魂落魄成这个模样,他见了,心中何尝不心疼? 但有什么法子?哪怕再心疼,他也只能做他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还要忍着心里的难过,温声的安抚沈氏:「诚儿大了,便是再大的事,他也能承受的,你不用太担心。」 但是自己眉眼间却全都是担忧。 现在只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能慢慢的淡化掉,到时许明诚自然就会好起来。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嫁君兴家》卷一 作者:安妍 02、《嫁君兴家》卷二 作者:安妍 03、《嫁君兴家》卷三 作者:安妍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