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嫁君兴家 卷三》 v第一章[08.23] 【正文开始】 许琇宁直到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 还是早上去凝翠堂请安,看到许正清和沈氏都一脸愁容。也不见许明诚。问他们两个他们也什么都不说,沈氏还不停的拿手帕擦泪。 后来许正清穿戴好出门去户部应卯当值,在许琇宁的一再追问下,沈氏才慢慢的将这件事告诉她。 然后还说道:「……昨儿我就叫人要留意你大哥。听他贴身的小厮说,你大哥自打回了墨韵斋,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也不吃不喝。我原本是想要去看看你大哥的,可你父亲拦着,说你大哥现在大了,若这样的一件事都经受不住,如何做得男子汉大丈夫?我也只能在这里暗暗的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许琇宁目瞪口呆。 原本她以为段家已经落败了,这辈子周静婉是肯定会嫁给她大哥的,但是没想到,半路竟然杀出了一个凌淮来。 她上辈子毕竟嫁进过凌家两个多月,凌淮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 甚至那时她身为凌淮的大嫂,可凌淮言语间对她也不尊重,经常会在她面前说些坊间的粗俗话。后来她在凌恒面前提了这件事,凌恒沉着脸去找凌淮。好像听说狠狠的打了凌淮两巴掌,重重的踹了他一脚,凌淮以后才消停。 周静婉竟然要嫁给这样的一个人,那可真是太糟蹋了。 出了一会儿神,许琇宁问沈氏:「那爹爹他怎么说啊?难道真的任由大哥这样消沉痛苦下去,他都不管?大哥可是他亲生的儿子。」 她知道凌学义是个踩低攀高的人,只要父亲跟他提了这件事,他一定会去周家退亲的。 「你爹爹就是个心狠的。」 沈氏只要一想到许明诚从昨儿下午起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一粒米,喝过一口水,就心中作痛,眼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的滚落下来。 「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什么样的苦痛都该能经受得住。若这一点小事就能打垮他,如何还做得他许正清的儿子?你听听,这都叫什么话?而且刚刚走的时候你也听到了,禁止我们去墨韵斋看你大哥,说一定要让他自己想明白这件事,旁人都不能帮他。有他这样做父亲的吗?」 许琇宁沉默的听沈氏抱怨许正清,最后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凝翠堂的。 心中担心许明诚,想要去看看他,但也明白就算这个时候她去看他也无济于事,并不能令他的痛苦减少半分。 眼前最重要的是还是如何补救的事。 父亲那样的性子,肯定不会插手此事的。外祖父只会比父亲更固执,更家做不出用自身权势逼人退亲的事来。 她到底要怎么样做才能帮到哥哥呢? 脑中忽然想起陆庭宣来,下一刻她转过身就往竹意轩跑。 对的,论起能力,陆庭宣上辈子扶持不被众人看好的四皇子登上帝位,年纪轻轻就做了内阁首辅,他绝对不会比父亲和外祖父差。 去对他说这件事,只要他愿意,他一定能想到法子帮助大哥和周静婉的。 许琇宁一路上跑的飞快,等到了竹意轩,问明陆庭宣现在书房,就直接抬脚过去。 陆庭宣正坐在南窗木炕上,手里拿了一本书在看。旁边的炕桌上放了一只小巧精致的三足青铜古鼎,里面点了龙涎香。细细的香雾从古鼎盖子的小孔上袅袅升起。 许琇宁心中着急,脚下走的匆忙。猛然冲到屋子里面去。看到陆庭宣,她待要停下脚步,却一个收势不稳,往前就直扑了过去。 得亏陆庭宣眼疾手快,急忙伸臂环住她的身子。随后双臂微微用力,将她往自己这里一带,许琇宁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温香软玉在怀, 陆庭宣自然不愿放手。干脆双手穿过许琇宁腋窝, 将她抱到自己怀中坐好,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你跑得这样匆忙?」 而且还满面焦急的神情。 忍不住的就抬手抚上她白嫩柔滑的脸颊,放柔了声音跟她说话:「不要急,告诉我。无论什么事, 我都会帮你解决。」 他的声音带着安定人心的沉稳,许琇宁心中略定了定。然后就将刚刚沈氏对她说的话都告诉了陆庭宣一遍。 「……哥哥现在心里肯定很难过,听娘说他都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也不见任何人。可是爹爹又铁了心说不会插手周家和凌家的事, 还不允许我和娘去劝说哥哥。陆哥哥, 我,我也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就想来找你,问问你能不能想到什么法子帮帮我哥哥。」 说到后来,双手有些不安的攥住了陆庭宣的衣襟, 抬起头怯生生的望过来:「陆哥哥, 可以吗? 因着着急担忧的缘故,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也蓄了泪水,看着雾蒙蒙的。 许琇宁从小被家人娇宠着长大,什么事都不用她操心。因着家世很好,也从来没有她求人的时候,只有旁人求她。这也是她第一次求人, 所以听着就很没有底气。 也很担心陆庭宣会不答应。毕竟哥哥的这件事, 连她父亲都说了不会插手去管的。而且凌家现在再如何的没有从前的显赫, 凌学义也还是个五品的吏部郎中。但陆庭宣只是个举人…… 叫他能想到什么办法呢? 就觉得自己这般贸然跑过来叫陆庭宣想办法其实挺为难他的。 于是急忙说道:「陆哥哥,没有关系。如果你想不到法子也没有关系。我,我只不过是过来问你一问,没有一定要你想到法子的。」 说着,就有些怏怏的垂下了头去。心里想着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 陆庭宣瞧见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心里软的都要融化了。忍不住的就笑出声来。 双臂收紧,将她牢牢的拥在怀里,低头跟她说话:「我很高兴。」 许琇宁惊讶的抬起头看他。 这个人。她都要愁死了,他还说他很高兴。 再这样,她就要不高兴了。 就轻哼了一声,有些不悦的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v第二章[08.23] 正当韶龄的小姑娘,气色原就好,双唇粉嫩柔软,刚开放的玫瑰花瓣儿一般。这会儿轻咬了下唇,颜色越发的红润起来。看着就如同枝头上刚成熟的樱桃,看到就很想要尝一口。 陆庭宣已经尝过这颗樱桃,自然晓得是如何的可口。这会儿看到,眸光幽深起来。就抬手扣住她的下颌,低头就直接亲了过来。 他总是这般,想要亲了,招呼都不打一个的就直接低头亲过来,每每都弄的许琇宁很手足无措。自然也躲避不及。 而且他的亲吻也都很霸道强势。但凡许琇宁稍微有躲避的意思,立刻就会伸手扣着她的后脑勺,或是双手捧定她的脸,叫她动弹不了一下。真当是逃都没法子逃,只能被迫的接受他的亲吻。 许琇宁对此也是经常抗议的,但抗议无效,下一次陆庭宣依然会这般我行我素。 现在也是这样。小姑娘被他禁锢在自己怀里,方寸之间,下颌被他紧扣着,纤细柔软的腰肢被他圈着,就算许琇宁再如何的用双手推拒他,他也不肯放松一丝一毫。 不过到后来被他亲吻的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原本在推拒的双手也就软软的垂了下来。 好在陆庭宣念着她年纪还小,只亲吻了一会儿便放开了她。 小姑娘已经软的跟水一般,被他揽着腰身,软软的靠在他的胸前。 心里还是有些埋怨他的,就抬起头,目光凶凶的瞪了他一眼,控诉着:「陆庭宣,你又欺负我。」 声音娇娇软软的。白净的脸颊上满是红晕,一双眼眸雾蒙蒙的,娇嫩的双唇也水润润的,再如何的看,这瞪过来的一眼也只是撒娇般的娇嗔,哪里还有半点凶意? 陆庭宣见了,一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低下头在她白皙嫩滑的脸颊上又亲了一口,他轻笑:「这就叫欺负了?我还没有真的’欺负‘你呢。」 他现在也将许琇宁的性子给揣摩透了。 是个很单纯,心思不多的人。小孩儿一般。跟她相处的时候,若只管把什么话都藏在心里,她是不会主动来揣摩的。只能明白的告诉她。便是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他强势霸道一些,许琇宁初时可能会有些不愿,但后面其实也会慢慢的接受。 便如亲吻她的这件事,若事先问她,她肯定不愿。索性直接亲了,她初时推拒得一会,后面也不会再挣扎。过后她习惯下来,便会觉得这是件很习以为常的事。 不过落在许琇宁眼中,就会觉得陆庭宣跟上辈子相比性子相差很大。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变化这么大的。 但两个人相处,总要有人改变。若他只一味的跟上辈子那样,这辈子许琇宁肯定也不会喜欢上他。 而且,陆庭宣其实很享受自己现在的这些改变。 同许琇宁在一起的时候,便会觉得心中软和下来,也很甜蜜。总想要抱抱她,亲亲她,跟她说一些羞羞的话,看她又羞又气的拿眼瞪他。 想来这些便是闺房之乐了。 许琇宁目光惊讶的望着陆庭宣。 她多多少少还是能猜得出来陆庭宣说的那个‘欺负’是什么意思的。但是她没想到看着高雅清冷如仙的陆庭宣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时之间脑子里面一片空白,竟然不晓得自己该是什么反应。 陆庭宣看着她这副迷迷瞪瞪的模样,笑着抬手轻捏了她的脸颊一下,然后说道:「你我之间亲如一体,你还需要跟我客套?往后不管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来告诉我。你放心,我总能给你解决的。」 许琇宁努力的让自己忽略掉他说的亲如一体这句话,红着一张脸,问他:「哥哥的事,你想到法子了?」 「现在还没有。」 陆庭宣好笑的看着她又瞪起了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给小猫儿顺毛一般:「不过你放心,我肯定能想到法子的。」 就算他现在还未进入仕途,但区区一个凌淮,他还是能对付得了的。 许琇宁不晓得自己该不该信他。不过现在,除了相信陆庭宣,她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叫谨言拿了糕点蜜饯各样小吃过来,陆庭宣一面喝茶,一面和许琇宁说话。 许琇宁注意到他左手腕上戴着的那串念珠。 好像自从她再活了一次,印象中陆庭宣的左手腕上就一直戴着这串念珠。 许琇宁心中好奇,就倾身过去,用手指拨弄念珠上面浅棕色的吉祥结玩儿。 陆庭宣笑着任由她玩。甚至还将这串念珠取下来递给她。 许琇宁伸手接过来,拿在手上打量着。 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的。色泽暗红,拿在手上很有些分量。还能闻到淡淡的木香。 这紫檀木自然是极贵重的东西,但最关键的是…… 许琇宁抬起头问陆庭宣:「陆哥哥,你信佛的么?」 她不记得陆庭宣以前信佛的啊。而且他这样的人,感觉也不应当信佛才是。 陆庭宣记得许琇宁以前也问过他这个问题,当时他的心结还没有打开,所以压根就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话。 至于现在,许琇宁问什么他都会回答的。 就回道:「无论信与不信,在这些事上虔诚些总是没有错的。」 眸中笑意清浅,声音平和,再没有他刚刚重生时满身的戾气和冷漠了。 而且现在想来,也许上辈子很可能就是因为他对佛祖虔诚的缘故,所以他才会又活了一辈子,有机会和许琇宁重新来过一次。 许琇宁哦了一声,有些似懂非懂的。 v第三章[08.23] 陆庭宣也不打算跟她说明白,只问她:「你喜欢念珠?」 若喜欢,他便去给她置办一串翡翠或者粉色碧玺的。她一个小姑娘,戴这个紫檀木的总归是不大合适的。 许琇宁摇了摇头,将念珠还给他:「陆哥哥,你知道的,我压根就不是个能静得心来的人。你就算给我一串念珠,对我而言,也就是戴在手腕上的一件饰品罢了。还不如手镯子呢。」 陆庭宣想想也是,便没有再强求。伸手接过佛珠,又戴回自己的左手腕上。 许琇宁再坐了一会儿,便站起身要回去,陆庭宣亲自送她回去。 为免她忧虑许明诚的事,还很郑重的告诉她,这件事她一定会想到法子的,让她只管放宽心。 许琇宁还是很相信他的。 不知不觉中,陆庭宣在她的心中便如山岳一般的沉稳,但凡他说的话,她总是愿意相信的。 仿似只要有这个人在她身边,就算发生了天大的事,她都不用担心。 她知道他肯定能解决的。 就笑着跟他挥手告别。 陆庭宣唇角带笑的看着她走进绘雅苑的院门,然后才转过身往回走。 一回到竹意轩,就叫了谨言过来,吩咐他:「你速去打探清楚凌淮这些年做下的所有事,见过的所有人,三日后我要知道结果。」 谨言应了一声是,躬身退下。 陆家在京城里面很有几处铺面,掌柜的都是陆家的老人,也都是陆庭宣的心腹,想要打探一个人也不算很难的事。 于是三日后,谨言就准时回来复命。 同时还告诉他另外一件事:「少爷可知道今科乡试的头名是谁?竟然就是凌学义的嫡长子凌恒。」 陆庭宣记得上辈子乡试的头名叫袁子昂, 是保定府的人。 但是这个人虽然在乡试中考取了头名, 到会试和殿试的时候却考的一般,只中了个三甲进士。后来吏部考核后将他外放到云南某地做了个知县。再后来,这个人在任上始终都没有做出什么特别好的政绩来,便一辈子都只是个七品的知县。 所以陆庭宣没有很关注这个人。也只以为今科乡试的透明会是他。但是没想到竟然会是凌恒…… 上辈子凌恒并没有参加今科乡试。看来重活了一辈子, 有好多事都已经改变了。 面上神情微冷。 他是不会再给凌家东山再起的机会的。要一点一点的瓦解他们家。 首先就从凌淮开始。 细想了一番刚刚谨言说过的有关凌淮的所有事。 喝花酒,包戏子,进出赌场这些便罢了,但是竟然命人抢夺女子。事后虽然将其放回, 用银钱和权势堵住女子父母亲人的嘴, 但该女子自觉已失贞,竟然在家自缢身亡。 做出来这样的事,已经死有余辜了。 原本陆庭宣是可以利用这些事给凌家下套,让凌学义连个吏部郎中也做不成,凌家再遭受一次重创的。但布局需要一些时日, 而周静婉下个月就要嫁入凌家, 只恐时间上来不及。 只能暂且先将凌淮除去, 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仔细思索一番,心中已有对策。便叫谨言过来,如此这般轻声的吩咐了他一番。 谨言领命,转过身快步而出。 十日过后,京城中便在传说一件事。说是有一位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在赌庄赌钱的时候, 带过来的大把银子都输光了, 甚至连身上的衣裳都脱下来当了赌注, 但依然输了个精光。后来约莫是输急了眼,双手抱着骰盅,只说自己赢了,伸手就要去拿银子。而且拿了银子就要走。 赌庄里的人岂是容易招惹的?都养了一帮子打手,就是预备有人闹事的时候用的。这会儿见这位年轻的公子公然抢钱,如何肯放?一下子就呼啦啦的围了五六个人出来,叫他将银子拿出来。 但那位公子却是个要钱不要命的,死活抱着自己怀里的银子不撒手,还跳脚说他是官家子弟,这些银子都是他赢的。若再不放手,他便要去报官。 这样输急了眼混说混做的人,这些打手一个月见不到十个也能见到八个。而且,能公然在京城里面开赌庄的,哪个背后没有人?管得你什么官家子弟不子弟,报不报官的,先揍一顿再说。 七手八脚的,就将那名年轻的公子打了个鼻歪口斜,银钱撒了一地。后来还是跟随在那名公子身边的小厮嘶吼着声音说这位是吏部郎中家的公子,一众打手才渐渐的住了手。 不过依然不把凌淮放在眼里。 京城里面卧虎藏龙,出去买个菜都能碰到个把侍郎御史的,一个郎中实在不算得什么。就还有个人过去重重的补了一脚,踢的凌淮杀猪一般的惨叫起来。 后来抬回凌家去,即刻叫了大夫过来看视,只说情况凶险,被一脚踢中了心脉,很难救下来。 虽然其后贵重的人参灵芝之类的吃了两天,但到底没能扛过去,双脚一蹬就去了黄泉。 听得说凌太太当场就哭昏了过去,醒过来就说要叫人拆了那家赌庄,让当日出手打过凌淮的人全都给她儿子偿命。 但是官家子弟赌博这件事原就影响不好,如何还能大张旗鼓的张扬?若教皇上知道,责骂的只怕还是凌学义。 更何况凌学义前不久才被连降两级,正是如履薄冰,每日战战兢兢的时候,这时候不能再被人抓住一点把柄了。 于是明面上也只能咬牙认了。暗地里听说倒是有所行动。但是很可惜,也不晓得那座赌庄后面的人到底是谁,很轻巧的就将这件事给压了下去。只推了两个打手出来顶罪。 便是就是这两个打手,也只到衙门里走了一遭,到牢狱里面关了几日,使了银子出来,照样每天吃香的喝辣的。 凌家气了个半死。然而连凌淮的丧事也不敢大办,只草草完了事。 v第四章[08.23] 自然凌淮一死,他和周静婉的婚事便算不得数了。京城里面有知道凌周两家定了亲事的,都在暗地里说周静婉是个可怜的,先时死了父亲,这时候定了门亲事,竟然做了个望门寡。以后有哪户好人家愿意上门去提亲呢? 但是许明诚愿意啊。 消沉了这些日子的许明诚一听说这件事,立刻冲到凝翠堂对许正清和沈氏跪下,恳求他们遣媒人去周家提亲。 许正清和沈氏,还有许琇宁正在说凌淮的这件事。 虽然觉得这件事确实很巧,偏在和周静婉要成亲的前半个月就死了。但一来他们都没有插手过这件事,想不出来会有什么其他的人会在里面动手脚,二来,这件事确实有根有据,有因有果,能怀疑到谁的身上去?所以只说凌淮原就是个不成器的。迷什么不好偏迷上了赌博?且愿赌就要服输,输了还要赖账。结果被人打了,就一命呜呼了。 也只能说是他自己的命。 现在看到许明诚过来,身上的衣裳皱巴巴的,发髻乱了,下巴上面青色的胡茬清晰可见,许正清就不高兴的皱起眉头说他:「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前几日的鹿鸣宴也不肯过去。镇日躲在家里这般的颓废。」 乡试过后的次日,官府便会举办一个宴会,名叫鹿鸣宴,宴请新科举人和主考官等人,但是许明诚那时得知周静婉和凌淮已经定亲的事,整个人消沉的很,无论如何都不肯出门去参加鹿鸣宴。 许正清也担心他就算去了,只怕表现不佳,反倒不好,便亲自过去向众人告罪,只说许明诚昨夜忽染急病,今日这鹿鸣宴是来不了了。并自罚酒三杯,全力将这件事给遮掩了过去。 现在知道凌淮死了,倒是立刻生龙活虎起来。 其实许正清看到许明诚现在振作起来,心里也高兴,不过面上却还是不愿意显现出来,只斥责他为了儿女情长之事便不顾自己的仕途,以后能有什么大作为? 还是沈氏在旁边听不过,开口说他:「这几日愁眉苦脸,长吁短叹,茶饭都吃不下的人是谁?这会儿倒是有力气在这里说人了。难道诚儿是捡来的,你看到他不快活你就高兴了?天底下就没有你这样当爹的。」 几句话说的许正清闭口无言。不满的哼了一声,拿了炕桌上的盖碗低头喝茶。 沈氏也不再理他,转头看着许明诚笑着说道:「你放心,你既诚心的喜欢周姑娘,这桩婚事爹娘肯定会给你促成。刚刚我已经和你爹商议过了,要请媒人去周家提亲。只是你也知道,现在那凌淮刚死,若我们立刻就请了媒人上门去说亲事,只怕外人会有闲话。即便咱们自己清白,但煤炭掉在黑灰里,不黑也黑了。所以我和你爹的意思,这门亲事是肯定会叫媒人去提的,但是要略等一等。等这件事冷淡下来再去上门提亲。你意下如何?」 许明诚明白父母的这番顾虑都是很有道理的。而且现在凌淮已死,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人再去周家提亲。 不过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来,只恐和周静婉再次错过。也为了让她放心,就说道:「我现在去见见她,跟她说一说,让她放宽心。」 许正清听了,气的手都发抖了。 「旁的事怎么不见你这样的积极?去见人家倒是上赶着,唯恐慢了一步。」 然后又伸手指了指他身上的衣裳,脸带嫌弃的说道,「你看看你现在的这个模样。头发乱着,衣裳皱着,下巴上面一圈胡茬,几天没有洗澡了?也好意思出去见人?人家周姑娘见到你,只怕吓也要吓到了,还能放宽心?还不快滚下去先洗个澡,刮了胡子,挑件干净的衣裳穿了再出门。」 沈氏听了,就笑起来。 许明诚听了,只觉得心中温暖的很,由不得的也笑了起来。 然后他起身对许正清和沈氏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说道:「儿子多谢父亲母亲成全。」 沈氏原本想跟他说几句暖心的话的,但却被许正清很不耐烦的对许明诚挥了挥手,连声的催促着:「看着你这个不长进的样子我就生气。快走,快走。」 许明诚笑了笑,然后转过身走了。 沈氏看着他走远,转过头来嗔着许正清:「明明你心里也关心儿子,做什么还要这般凶巴巴的跟他说话?惹的他心里恼了你,就好了?」 「他做儿子的,还敢恼老子?」许正清板起一张脸,肃色的说着,「我借给他十个胆子看他敢不敢。」 说完,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只油纸包来,递给正坐在一旁发呆的许琇宁:「这是下午钱尚书给我的,说叫做什么衣梅,是他一个江南的亲戚过来看望他,带来给他的。我不爱吃这些个酸酸甜甜的东西,想着你爱吃,就带了些回来给你。」 钱尚书便是户部尚书,和许正清私交也很好。这衣梅确实是他的亲戚所赠,他带了一罐子到衙署,困乏的时候就含一颗在口中。因见许正清今儿下午昏沉欲睡,打不起精神来,便给了他两颗。 许正清尝了一尝,酸甜可口不说,还带着薄荷的清香。想着许琇宁定然爱吃这个,便厚着脸皮问钱尚书讨要了半罐子,用油纸包细心的包了,好带回来给许琇宁吃。 许正清一直觉得对儿子就该严厉些, 要教他学会责任和承担, 这样往后才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荫妻蔽子。但对于女儿,那就该娇养着。 因为女儿也就只有在娘家的时候能做个娇客,等嫁了人, 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友善姑嫂,再没有一刻得闲轻松的时候。 这也是许正清为什么对许明诚很严厉, 但对许琇宁就很娇宠的缘故。 明明身为朝中三品大员, 但吃着这衣梅觉得好,想着许琇宁肯定爱吃,竟然会厚着脸皮问自己的上司讨要。 许琇宁刚刚一直在发呆,现在看到递到自己面前的油纸包,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虽然许正清每次在外面见到什么好东西, 想着许琇宁可能会喜欢, 然后都会带回来, 但每一次许琇宁都会很感动。 就伸手接过来,紧紧的抱在怀里,对许正清说道:「谢谢爹。」 许正清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的和善。 今儿他也确实高兴,谁能料想到凌淮竟然忽然就死了, 这下子周静婉不用嫁给凌淮, 许明诚终于能振作起来了。 他晓得自己的儿子, 只怕也是个情种,还真担心他因为这件事从此一蹶不振。 不过现在好了,许明诚重又生龙活虎起来。而且过些时候还会娶妻。 做长辈的,知道自己的儿子要娶妻了,总归会很高兴的。 就神态轻松闲适的跟沈氏说家里那处名叫玉笙居的二进院落该叫人收拾出来了,有要添置的东西也该添置起来。 许明诚现在住的墨韵斋是个不大的院子,他自己一个人住住还可以,但若是娶了亲还住这里可不行。是该收拾一所大点的院落出来给他们做婚房了。 沈氏笑着应了下来,又跟许正清说准备聘礼的事。 许琇宁一方面很为自己的大哥高兴。他和周静婉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两个往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但另外一方面,她觉得心里有几分慌乱。 v第五章[08.23] 爹娘和大哥他们可能都觉得凌淮这是自己将自己给作死了,没有任何人为的因素,但是她可是晓得的,前几天她才刚去找过陆庭宣,恳求他想个法子帮一帮她大哥。陆庭宣当时也确实答应了她,说他一定会想到法子。 凌淮这次的死,果真只是突发事件?还是有陆庭宣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安排下的? 她当时只想过要让陆庭宣想个法子能让许家主动退了跟周家的亲事,可万万没想过要让陆庭宣想法子让凌淮死啊。 想到这里,许琇宁就觉得心跳的厉害。 虽然许琇宁父亲外祖父都是高官,自然少不了要接触官场中的诸多黑暗,只怕他们双手也不会很干净。但是他们都将许琇宁保护的很好,从来没有对她提及过这方面的事。 这也是许琇宁第一次想到一个人的死会跟身边的人有关系。 而且还是她身边很亲近的人…… 心中越发的慌乱起来。上齿紧咬下唇,说什么都坐不住了。 她不是个心里能藏得住事的人,而且这件事在她看来还是极大的事。想了又想,觉得还是要去问一问陆庭宣。 就起身跟许正清和沈氏作辞。 许正清和沈氏正说给周家的聘礼细节上面的事,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许琇宁的异常。听说她要回去,就叫墨兰好生的伺候着姑娘。 还嘱咐她,近来天气干燥,要多喝些汤汤水水,少吃干燥容易上火的东西。 许琇宁一一的应了下来,带着墨兰转身出屋。 凝翠堂到竹意轩还是有些路的,许琇宁心里慌乱,脚下走的也急。虽然这会儿已经十月的天气了,但等她走到竹意轩的时候,额头上面还是沁出了一层细汗来。 陆庭宣正背着双手在看小池子里面养的锦鲤,听到脚步声,就回头望过来。 他耳力好,也能分辨得出许琇宁的脚步声。所以就算没有看到她,但听着这脚步声也知道她来了。 眸中浮上细碎笑意,他转身往她那里走过去。 但等走到近前,看到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他一双长眉就微微的拧了起来。 许琇宁的手上现在拿了一块锦帕。是浅丁香色的,上面绣了一枝桂花。 是她自己绣的。虽然绣工还算不得很好,但相较以前来说已经进步很多了。 陆庭宣长指拿过她手上的锦帕,抬手轻柔的给她擦额头上的汗珠,一面说她:「你定是刚刚走路走的太快了,额头上才出汗。有什么要紧的事,连走个路都要走这么快?现在是秋日,有太阳的地方暖和,没有太阳的地方阴凉,你出了汗,待会儿风一吹,很容易着凉的。往后再不可如此了。」 啰啰嗦嗦,絮絮叨叨的,跟宋妈很相像。 若是在以往,许琇宁肯定要笑话他一番,但是这会儿她完全没有这个心思。而是一把抓住陆庭宣的给她擦汗的手,双目直视他,直截了当的就问道:「凌淮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陆庭宣拿着锦帕的手微顿。 但也就是须臾的功夫,他立刻做了很惊讶很震惊的样子出来,反问许琇宁:「怎么,凌淮竟然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他面上惊讶震惊的神情很真,压根就不像是装出来的。不过即便他装了一些,只怕许琇宁也是看不出来的。 许琇宁将信将疑的望着他。陆庭宣就坦荡荡的任由她看,目光一点儿也没有躲闪。 过了一会儿,许琇宁才慢慢的将凌淮如何死的事告诉了陆庭宣。一边说,还一边仔细的看陆庭宣面上的神情。 就见陆庭宣面上一直都表现的很惊讶。听完了她说的话,还说着:「原本我叫谨言去约了他,说明儿上午在停云楼见面。我是想着,许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回家说动父母去退周家的亲事。若他自己真的不愿意娶周静婉,闹死闹活的,最后他父母肯定会让步。但是没想到他现在竟然死了。」 原本他还有很多法子可以让凌家主动提退亲的事,但是想着凌家迟早会被他算计的倾覆,索性不如现在就让凌淮死了,倒也干净利落。 但是这些事他肯定不会告诉许琇宁。 许琇宁现在好不容易才开始习惯他,依赖他,他不想吓到她,让她又对他疏离起来。 所以在面对许琇宁探究的目光时,他面上的神情一直都很平静。 不过纵然他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但许琇宁心里还是存了疑的。 实在是太巧合了。凌淮迟不死早不死,偏偏这时候死…… 想了想,她就问道:「凌淮当日进去的那家赌庄,是不是你们陆家的产业?」 许琇宁现在已经知道陆家在京城很有几处铺面的事。虽然她没有细问到底都是些什么铺面,但开设个赌庄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连天下皆知的停云楼都能是他们陆家的产业,来个赌庄什么的,许琇宁觉得自己也不会很惊讶了。 没想到陆庭宣听了,却一脸正色的说道:「陆家虽做商贾起家,但祖训有云,一不能开设勾栏院,二不能开赌庄,三不可取无义背德之才。那家赌庄,确实不是我陆家的产业。」 他说的这般郑重,许琇宁听了,心里就涌上一股子内疚和羞愧来。 她觉得自己完全就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陆庭宣都已经这样说了,她怎么还能怀疑凌淮的事跟他有关呢?她再怀疑下去,陆庭宣只怕就要生气了。 但其实若她细想想,就会发现,从头到尾陆庭宣都没有说过一句凌淮之死跟他无关的话。 心里满是愧疚,许琇宁不由的垂下头,说话的声音也呐呐的:「陆,陆哥哥,对,对不起。我不该不相信你的。」 一面说,一面还不安的绞着自己的手指。 陆庭宣无声的微笑。 v第六章[08.28] 这可真是个很单纯,对人完全没有戒心的小姑娘。 他只不过这般说得几句话,她立刻就全都相信了。而且反倒还觉得是自己不好,不应该不相信他。 这样的小姑娘,怎么能不让他想要一直牢牢的护着? 就伸手握住她柔软的小手,问她:「伯父伯母和你大哥都晓得这件事之后是什么反应?伯父伯母可有同意替你大哥求娶周姑娘?」 他不担心旁人会知道这件事会是他所为。原本他也只是在后面推波助澜了一把,花了一笔银子,让人最后踹了导致凌淮致死的那最后一脚而已。 既然觉得凌淮之死与陆庭宣无关,许琇宁就觉得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一下子就被移开了,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就笑着连说带比划的将刚刚许明诚知道这个消息,如何不顾自己一身邋遢,就冲到凝翠堂恳求父母遣媒人立刻去周家提亲的事都说了。 「……陆哥哥,你是没看见,我哥哥知道爹娘同意了他和周姐姐的婚事,只高兴的立刻就起身站起来了,转过身就要去周家见周姐姐,跟她说这件事。哪里还有前几日消沉的一点模样?还有我爹,明明心里是很关心我哥哥的。娘说了,大哥消沉的这些日子,我爹他整天茶饭不思,长吁短叹的,今儿才见他开了笑脸。可刚刚对着我哥哥的时候,他还是说我哥哥不思上进,心里只知道儿女情长,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哼,我爹他可真是个老顽固。他自己不也很怕娘的嘛。娘一生气,他打躬作揖的,什么软话不说?就是男子汉大丈夫的作为了?倒好意思板着一张脸说我哥哥就知道儿女情长。」 一来许琇宁跟许明诚兄妹两个感情很好, 二来她年纪还小, 从小生活也优渥,没有吃过一点苦,不用为生计发愁,自然觉得儿女情长是顶重要的事。所以心里其实是很不赞同许正清说许明诚的那些话的。 陆庭宣面带微笑的听她说话。 前几日许琇宁因为这件事也一直愁眉不展。能看到她现在这样笑着说话, 他就觉得心里很满足。 许琇宁埋怨了一会儿许正清对许明诚很凶的事,忽然想起来来这可是她爹,对她很好。而且在外人面前也都是一副很严肃正经的样子,怎么能在背后说他其实是个妻管严的事呢? 就觉得面上讪讪的, 急忙转移话题。 「陆哥哥, 刚刚我爹给了我一包东西,说叫衣梅,是南方那里过来的东西。」 许琇宁一边说,一边打开手里的油纸包。 就看着里面有二三十颗用橘叶包裹的东西,打开来看时, 黑乎乎, 油润润的, 大小形如晒干的梅子一般。 闻着倒是有一股子薄荷的香味。 许琇宁知道这约莫是一种蜜饯。但是她以前吃的蜜饯色泽看着都是很好的,从来没有吃过这样黑漆漆的东西。 原本还想拿给陆庭宣吃的,但是现在她却有些犹豫了。 她晓得陆庭宣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这样黑乎乎的东西,他会吃? 正不晓得该怎么说的时候, 就见陆庭宣伸手来拿走了她手里的那颗衣梅。 「给我吃的?」 许琇宁点了点头, 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也不知道这个好不好吃。你若是不喜欢吃, 那,那就算了。」 陆庭宣唇角带笑的看她一眼,随后抬手就将这颗衣梅放入口中。 许琇宁抬头望他,问道:「怎么样,好不好吃啊?不好吃就赶快吐出来。」 陆庭宣不说话,伸手又拿了一颗衣梅,抬手送到了许琇宁的唇边:「张嘴。」 许琇宁垂眼看了看这颗黑乎乎的东西,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张开嘴叼住了,闭着双眼含入口中。 立刻就觉得如同吃到了蜂蜜一般,酸甜可口。 没想到这东西看着这般丑,吃起来却是这般的美味。 许琇宁大喜过望,睁开双眼看着陆庭宣。 陆庭宣微笑,告诉她:「这衣梅出自杭州府,用各种药料和蜂蜜炼制过的,可以生津补肺,还可解酒。倒是一样妙物。」 又告诉她:「杭州府是个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往后若有机会,我带你去那里玩玩。」 许琇宁自小在京城长大,从来没有走出过这里。不过她也曾听人说起过江南烟雨,潋滟西湖,断桥残雪的事,心里是很艳羡的。 现在听得说以后会带她去那里玩,她立刻就高兴的眉开眼笑,抓着陆庭宣的胳膊就问道:「真的吗?你以后要带我去那里玩?」 望着他的一双澄澈双眸亮晶晶的,日光下的水面一般,波光粼粼。 陆庭宣眉眼间的申请不由的就柔和下来。 「自然是真的。」他点了点头,轻声做出承诺,「不单是杭州府,大江南北,塞外江南,这锦绣天下,但凡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带你去看一看。」 在他看来,这可比做什么劳什子的官要好多了。 不过现在凌家还没有解决掉。尤其凌恒还考中了今科乡试的头名,谁知道他若入仕之后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总还是担心沈许两家会再次发生上辈子那样的事的。只有确保了沈许两家这辈子确实会安然无恙,他才能安心的带着许琇宁离开京城。 许琇宁压根就不晓得他心里的这些算计,但对于陆庭宣说的以后会带她走遍天下的这件事她还是很兴奋的。 大齐虽然民风较前朝要开放些,闺阁女子也可出门踏青郊游,宴请好友,但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有哪位闺阁女子能走遍天下,阅尽天下风光的。就是上了年纪的太太都不行。可是陆庭宣竟然说要带她走遍天下。 许琇宁只兴奋的脸颊都红扑扑的。为免陆庭宣反悔,还伸了小指头出去,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说道:「陆哥哥,我们拉钩。」 陆庭宣看着她这孩子气十足的动作,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不过还是伸了小指头出去,紧紧的勾住了她白皙柔嫩的小指头。 「好。我们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v第七章[08.28] 许明诚出了凝翠堂的门,就吩咐小厮备马。他自己则回墨韵斋洗漱干净,刮了下巴上面青色的胡茬,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即刻出门出发去周家找周静婉。 周太太和周静婉这时候也都晓得了凌淮死了的事。 周太太如同被雷给劈过了一样,震惊的脸色都煞白一片了。 「他怎么就死了呢?他怎么能死呢?」 口中来来回回的只会说这一句话。说着说着,又拉着周静婉的手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女儿,这好好儿的,你怎么就做了望门寡呢?往后你可要怎么办呀?」 时下的人都觉得望门寡是很不吉利的。甚或还会有人说是女方八字太硬,克死了男子。这样的女子,高门大户的人家怎么可能会再聘娶?就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只怕也会有诸多顾忌。甚至极有可能会做一辈子的老姑娘。 周静婉面上看着倒是平静的很。甚至心里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在她看来,嫁给凌淮这样的人,那倒真不如让她做一辈子老姑娘的好。便是往后等母亲过世,弟弟大了,娶了亲事,这个家容不下她了,剃了头找个尼姑庵青灯古佛的过一辈子也要比嫁给凌淮好。 所以就一点儿伤心震惊的模样都没有。 周太太一直在哭。先是哭周静婉命苦,好端端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忽然就做了个望门寡。若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答应凌家的求亲。然后又哭丈夫死的早。想当初她们家也是个富贵人家,京城里面也是排得上号的。结果丈夫一死,丢下孤儿寡母,她一个女流之辈,有什么能耐?家里现在过的又很是艰苦。原还指望周静婉嫁到凌家之后,等凌家发达了,周静婉就能帮衬娘家一把。现在好了,凌淮偏偏就死了。往后他们这一家子孤儿寡母的可要指靠谁呢? 周静婉初时还劝说了两句,但周太太总是不听,一味哭着,还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话。到后来哭的周静婉烦了,索性不理她,坐在对面拿了炕上没有完工的绣花鞋面子,低头做起针线活来。 自从父亲死后,母亲是经常会这样哭的。一哭就要说自己的命不好,她和弟弟的命也都不好。又要哭其他的人都没良心。当初老爷在时,如何的接济那些个穷亲戚和友人,等到老爷一死,人走茶凉,再没一个登门的。周静婉都已经习惯,也麻木的。所以每当周太太再这般哭的时候,她只做自己的事。 反正过一会儿周太太也会好的。日子不还是要照样的过下去。 周太太哭了一会儿,果然哭声渐渐的低了起来。拿了锦帕擦脸上的泪水。 转头看周静婉时,已经绣好了半朵缠枝芍药花了。面上的神情依然很平静,脖颈低垂,左手腕上拢着的两只白玉绞丝手镯子色泽温润。 好像凌淮的死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周太太望着她,电光火石间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来。 那日许明诚过来,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随后可是特地叫了翠浮过来询问的。翠浮呢,心里总想着周太太若知道许明诚心悦周静婉的事,说不定就会主动去凌家退掉这门亲事。便如实将许明诚心悦周静婉的事说了。 哪晓得周太太的性子被周静婉给看了个透彻。果然一面懊悔那许明诚怎么不早些遣人上门来提亲。若不然,嫁一个户部左侍郎的嫡长子,可不比家一个吏部郎中的嫡次子强?但另外一方面又不肯去凌家退亲,担心旁人知道笑话,说她攀高踩低。同时也担心若她这会儿去退了跟凌家的亲事,凌家同不同意还两说,若真退了,许家又不遣人上门来提亲,那该如何? 像他们现在这样的家世,周静婉又主动退过亲,许家再不来提亲,往后还会有什么好人家上门来提亲呢? 所以犹犹豫豫的,竟是到底没有去凌家说这个话。 但是这会儿得知凌淮死了,周太太忽然就想起许明诚来。 急忙叫周静婉:「静婉,左右现在凌淮也是死了,那位许侍郎家的公子又心悦你,不如你叫翠浮这丫头去许家找找他,问他现在可愿娶你?若他愿意娶你,这可是你的福气呢。不比一开始嫁给凌淮好?」 周静婉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拿着绣花针的手都在发颤,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继续绣花。 好一会儿她才竭力的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不过当她抬起头来看周太太的时候,面上依然是煞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母亲,」她低声的叫周太太,「虽然咱们家是不比以前了,但好歹也算是个正经人家,我也是个正经闺阁姑娘,你让我叫丫鬟去找许公子问这句话,叫他心中如何看待我呢?便是他娶了我,又能如何尊重我?」 几句话说的周太太面上讪讪的,不敢看周静婉,低头看着面前的炕桌。 「我这不是不想因为凌淮的死害了你这一辈子,又想着许公子是心悦你的。翠浮跟我说过,那日许公子过来找你,原就是想要找媒人上门来提亲的。既如此,那现在……」 一语未了,却被周静婉给打断了。 「母亲,」她说话的声音较刚刚大了些,眼眶也泛红起来,「可是,我是要脸面的人。我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这和自荐枕席有什么区别? 周太太晓得她这个女儿虽然看着性格柔顺,但其实内里刚强的很,也不敢太逼她。 正要说几句软和的话,就见有个小丫鬟掀帘子走进来禀告:「太太,姑娘,管家说上次来过的那位许侍郎家的公子又来了,说要见姑娘。管家亲自领着他去花厅了,叫奴婢进来问一声姑娘,这位许公子,您见是不见呢?」 周静婉愣住了。 她没有想过许明诚会再过来找她。 虽然那日翠浮过来跟她说,许明诚说过,一定会想法子不让她嫁给凌淮,但其后这些日子总不见许明诚过来找她。她便也渐渐的死心了。 纵然凌家现在再如何的没有以前显赫,但凌学义到底也在朝中为官,许家会为了她跟凌学义闹翻? 便是刚刚,她还想着,就算凌淮现在死了,但许家那样的高门大户,会让自家唯一的儿子娶她这个望门寡? 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没想到,现在许明诚竟然找她来了。 他过来找她,是要对她说什么话? 虽然现在许明诚面上再没前几日的消沉和颓废, 但到底这些日子也没有好好的进食休息, 眼看着就削瘦了不少。原本穿着正好的锦袍,这会儿也显出几分空荡来。 因着心中激动的缘故,连坐都坐不下,只在花厅里面来回的走动, 一面等着周静婉过来。 望穿秋水般,好不容易看到周静婉走进门来,也顾不上什么避嫌顾忌的话,走过去就紧紧的握住了周静婉的手。 周静婉一怔。抬头看他。 就见他双颊清瘦了不少。不过一双眼却甚是明亮, 眸中还有笑意。 v第八章[08.28] 正待要说话, 就听到许明诚在很兴奋的说道:「静婉,方才我去见过我爹娘,他们已经同意我们两个的婚事了。过些日子就会遣媒人带着礼品上门来提亲。」 周静婉双眸睁大,一张清丽的脸上满是震惊。 刚刚过来的路上她还一直在想许明诚过来到底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但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话。 她以为她现在已经是个望门寡的身份了, 就算许明诚愿意, 但许正清和沈氏如何会同意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娶她? 京城中的贵女很多, 依着许家现如今的地位,什么样的媳妇娶不到?但是竟然会…… 「你,你说的是真的?我现在的这个身份,许侍郎许夫人真的会同意,同意我们两个的婚事?」 既是婚事, 那便是正妻, 不是纳妾。 周静婉知道, 便是现在许正清和沈氏向她母亲提出让她做许明诚的妾,只怕她母亲都会同意的。 有哪个高门大户会给自己的嫡子聘娶个望门寡的人做正妻? 许明诚笑着点了点头:「你放心,我爹娘没有那么迂腐的,他们并不在意这些。」 看她一眼,身子靠近过来几分,说话的声音低低的,但却透着几分笑意:「等你嫁到我家去,你就会明白我爹娘是什么样的人了。很好相处的。」 周静婉忍不住的红了一张脸,垂下头去,不敢再看许明诚。 不过心中却是又惊又喜,胸腔里的一颗心突突的跳着。 她没有想到许正清和沈氏会是这样开明的人,竟然会不计较她现在望门寡的身份。也没有想到兜兜转转的,最后她依然能够嫁给许明诚。 心中欢喜之极,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翠浮是跟着她一起过来的,这会儿听到许明诚说的话,喜上眉梢。立刻欢天喜地的屈膝对对周静婉和许明诚行礼,满面笑容的说着:「奴婢恭贺姑娘姑爷。」 头一次听到人叫自己姑爷,许明诚心中既觉得激动,又觉得紧张。面上微红,目光偷偷的去看周静婉。 周静婉面上的红晕越发的浓了起来,转过头嗔着翠浮:「就你话多。」’ 翠浮不以为意,嘻嘻的笑着:「早晚都要叫许公子姑爷的,奴婢这是先练着。」 她心里确实很为周静婉高兴。这会儿见他们两个人都红着脸,显然都是脸皮薄的人,便不肯在这里待着。 若她在这里待着,想必他们两个人也不能说亲近的话。就笑着托辞说要去叫人备茶备茶点,转过身出门,站在外面的走廊上守着,不让旁人靠着花厅。 许明诚这时才察觉到自己还握着周静婉的右手。 刚刚也是心里太激动,看到周静婉过来,想也没想的就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其后一直跟她解释,竟然就忘了这件事。 不过就算现在他注意到了,也不想放开了。 手掌心里握着的手皓白如玉,温软细嫩,而且左手腕上还拢着他那日送她的白玉绞丝镯子…… 心中喝了蜜一样的甜。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说道:「这副手镯子,你戴着,很,很好看。」 周静婉听了,由不得大羞,一张清丽的脸都红透了。连白皙的脖颈上都有了几分红意。 她确实心悦许明诚不假,可女儿家总归还是娇羞的,也并没有真的对许明诚提起过这件事。但是现在将他送的手镯子明晃晃的戴在手腕上,就相当于告诉许明诚她心悦他的事了。 就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同时挣扎着想要将自己的双手从许明诚的手掌心里面抽出来。 许明诚自然不肯放。也舍不得放。一面忍着面上滚烫的热意,一面手中用了几分力道,紧紧的握着。 周静婉羞的都不知道要如何了。只能低低的说道:「你,你放手。」 「不放。」 许明诚也不晓得自己这是太高兴激动了的缘故,还是现在知道周静婉肯定要嫁他了,竟然再没有以前的矜持了。 握着她细白的手腕,唇角带笑的看了她好几眼。 美人玉面含羞,那总归是很绮丽的场景。更何况这还是他心悦之人。 喜滋滋的看了好一会儿,眼见周静婉面上红意愈甚,头也垂的越来越低,这才握着她的手走到旁边相邻的两张椅中坐下来。 又细细的告诉她许正清和沈氏刚刚说的话:「……我爹娘的意思,凌淮刚刚身死,若他们现在就遣媒人过来提亲,只怕旁人会有说道,到时反倒不好了。就想再过些日子,等这件事淡些下来,他们再遣媒人上门。」 担心周静婉会多想,立刻又说道:「你放宽心,我爹娘都是很信守承诺的人。他们自然对我说了这个话,自然不会骗我。我出门的时候,就听到他们两个人在商量聘礼的事。」 顿了顿,面上又有些发烫。轻咳了一声,才有些不自然的接着说了一句:「而且,你,你也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除了你,我,我不会再娶其他任何人的。」 周静婉心中又是害羞,又是感动,垂着头,嗯了一声。 两个人以前也因为许琇宁的缘故在一起见过几次,但就算彼此有意,也没有戳破,还是客套的,哪里有像现在这般的亲近? 而且两情相悦的两个人,即便什么话都不说,只这样握着手坐在一处,便会是世上最甜蜜的事了。 许明诚一时竟然舍不得离开了。最后还是周静婉见时候不早了,开口催促他回去。 「你都已经出来这么些时候了,伯父伯母心中肯定担心你的。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许明诚这才起身站起来。 想了想,还问她:「不若我现在去拜访拜访去母亲,跟她说一说这件事?」 v第九章[08.28] 他实在担心会再次出现周太太忽然给周静婉定亲的事,到那时他和周静婉就又要错过了。 而且,论理,他到了周家,也去该拜访拜访周太太的。 周静婉却不是很愿意他这样做。 因为周太太不顾她的意愿,明知道那凌淮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为了家里的生计,也为了往后能让她能帮衬娘家一把,还是同意了和凌家的亲事。刚刚知道许明诚过来,还不顾她女儿家的面子,叫她去做那样的事…… 就说道:「不必。你放心,待会我自然会对母亲提这件事。你现在还是快些回去罢,免得伯父伯母担心。」 许明诚想想也是。现在他们家毕竟还没有正式遣媒人过来提亲,他这般去拜见周太太,算什么呢? 这件事,暂且确实由周静婉去说比较好。 左右只要周太太不会再将周静婉许配给其他人,他便放心了。 依依不舍的跟周静婉作别,临出门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 周静婉站在原地,目光温柔的望着他。见他回头,还扬起唇角,对他笑了笑。 许明诚也笑了起来。 翠浮看到许明诚走出来,知道他这是要回去了,赶忙对他屈膝行了个礼,笑吟吟的说道道:「姑爷好走。」 她这些日子悬着的一颗心,这会儿也算是落到了实处。 主仆两个看到许明诚走远,这才往后院上房走。 不比刚刚过来时周静婉满面忧戚,现在周静婉面上一直带着掩都掩不住的浅笑。 翠浮看到,就调笑着说道:「依奴婢看啊,姑娘您和许公子肯定是早就被月老用红线牢牢的绑在一起啦,谁都分不开。就算中间会有些磨难,但您瞧,现在您和许公子不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周静婉心里高兴,但总是有些害羞的。 就目光瞥了翠浮一眼,说她:「你是不是今儿午膳没有吃饱?怎么偏生这会儿话就这样多?」 「奴婢这不还是为姑娘您高兴。」翠浮笑嘻嘻的,「看着姑娘您前几日一直愁眉不展的,奴婢也心疼。这会儿好了,您看您,连走路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呢。掩都掩不住。」 周静婉看她一眼。不过心里确实很高兴,也知道翠浮这丫头确实很为她着想,所以忍不住的就笑了起来。 两个人一路到了上房,周太太正急着知道许明诚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坐都坐不安稳。 现在看到周静婉回来,立刻问她许明诚跟她说了什么话。 周静婉也没有隐瞒,将许明诚的来意都明说了。 她也担心周太太会再做出上次的事来,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忽然就将她的亲事给定下来。 她知道,现在她多了这个望门寡的身份,只怕但凡有人上门求亲,不论家世好与不好,周太太都会同意的。倒不如明确告知她周家的这话。 周太太也没想到许明诚今儿来说的会是这个话。 许家那样的门第,便是以前她都不敢奢望的,没想到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跟他们做成亲家。 当真是喜出望外,合起手掌,连着念了好几声佛。然后又一直说周静婉是个有福气的。 周静婉面上淡淡的跟她说着话。 许家既然放了这个话,周太太是肯定愿意的。但心里也担心许家只是哄他们玩的。 这么亲事一天不定下来,她就一天不能放心。 好在两个多月后,赶在腊八那天,许家终于遣了媒人上门来提亲,周太太的一颗心这才安安稳稳的落到了实处。 因为考虑到年后开春许明诚就要参加会试, 许正清和沈氏商议了下, 就决定将婚期定在明年四月。 这样一来可以让许明诚不分心,安心备考,二来若许明诚明年二月春闱能高中,三月殿试, 定了官职,再给他娶亲,这可算得上是双喜临门了。可以将婚礼办的热热闹闹的。 周太太欣然同意。 既然亲事已经定了下来,她就放了心。而且若许明诚能高中, 进入仕途, 她女儿可就立刻是个官太太了。就是她,走出去旁人也要高看几眼。 许家给的聘礼丰厚,陪嫁方面周太太自然也不敢太寒酸。要是因着嫁妆的事让周静婉嫁到许家被人看轻,连带着她的面上也不好看。 而且周静婉现在能嫁的这样好,周太太私心里也希望她以后能多帮扶帮扶娘家。她儿子还小呢, 靠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出息?若周静婉肯出手相帮这个幼弟, 有许家做依靠, 她儿子的前途肯定差不了。 就叫人采买绫罗绸缎。又拿了金银,叫银匠给周静婉打头面首饰。还叫了裁缝来家,赶着给周静婉缝制新衣。 周静婉呢,心中很感念许正清和沈氏,就精心的给他们两个人都做了一双新鞋。 做新媳妇的, 第二日拜见公婆的时候, 就该递上自己亲手做的鞋的。 给许明诚缝制了一件锦袍, 也用心的给许琇宁做了一只香囊。 若不是许琇宁撮合,她和许明诚只怕也走不到今日。 剩下来的时间,她便开始给自己缝制嫁妆。 忙忙碌碌中,新年已过,鹅黄色的迎春花在乍暖还寒的春日寒风中瑟瑟的开了一两朵。 明日就是会试的正日子了,整个许府的人都不敢懈怠,一遍又一遍的查点许明诚和陆庭宣要带进考场的物件。 v第十章[08.28] 儿子和准女婿同时参加会试,许正清和沈氏心里明明都很紧张,但面上反倒都做出轻松闲适的表情来。 甚至连勉励的话都没有对他们两个人说一句,担心这样会给他们两个压力,只说结果不重要,尽力就好。 许琇宁倒是不怎么紧张。 她已经知道去年乡试的解元是凌恒的事,当时心里很吃了一惊。不过随后她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近来和陆庭宣的关系越发的好了,对往后自己要嫁给陆庭宣的事也不会心生排斥了。至于对凌恒,她很不愿意去想,也很不愿意知道他的任何事。 她性子软,纵然上辈子是被毒死的,但也不敢去找凌恒报仇。只心里安慰自己,上辈子是她自己眼瞎,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也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 而且又想着,上辈子的事上辈子毕,这辈子凌恒并没有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来。她和凌恒这辈子压根就没有见过几次面。她还听得说,在凌恒乡试高中过后,就和詹事府少詹事家的女儿定了亲事。婚期也定在四月。 想必凌家心里也是一样的想法。若凌恒能高中进士,再给他娶亲,那就是双喜临门了。 而且多少能冲淡一些凌淮之死带来的悲伤。 论起来,凌淮定亲还在凌恒之前。之所以要早点给他定亲,也是因为看他那段日子太不像话了。竟然抢占民女,最后还逼死了那个民女。凌家为了不让他吃官司,很花费了一笔钱。凌学义当时大怒,后来是凌太太和凌老太太劝了下来。又张罗着要给他定一门亲事,想着若他能成了家,说不定心就能收起来了。 但是没想到,就是这门亲事要了他的性命。若凌家人知道,只怕要呕血三升的。 不过这些事许琇宁觉得跟自己都没有关系。 这辈子她和凌恒肯定再没有任何交际了。便是凌家的其他人,她也不想有任何交际。 至于许明诚和陆庭宣,上辈子他们两个会试都高中了,这辈子料想也能高中。就算真的不能高中,现在外祖父和父亲都好好儿的,她压根就不愁以后的事。 所以看着谨言过来汇报明儿要带进考场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并请陆庭宣一一过目的时候,她依然坐在南窗木炕上慢悠悠的剥松子吃。 她很喜欢吃松子。虽然剥起来有些麻烦,但这原就是一种乐趣。 陆庭宣仔细的看了那些东西。是前些日子他列了一张清单出来,吩咐谨言按照清单来准备。现在见无误,点了点头,叫谨言收好。 谨言恭声的应了一声是,抱着怀里的东西下去了。 屋里就剩了他和许琇宁两个人。见许琇宁还在剥松子吃,他便也抓了一把松子开始剥起来。 攒了一小碟子剥好的松子仁,然后将小碟子推到许琇宁跟前。 许琇宁却摆手不要,面上笑嘻嘻的:「陆哥哥,你别给我剥,你自己吃。我喜欢自己一边剥一边吃,这样才有乐趣。」 陆庭宣:…… 她看着就不是个勤快的人,难得在这件事情上面倒是愿意自己亲自动手。 不过也没有坚持,拿了小碟子里剥好的松子仁一颗颗的吃起来。 许琇宁这时候想到一件事,忽然扑过来,一把就将小碟子抢了过去。 陆庭宣有些不解的抬眼看她,就见她很认真的在说道:「陆哥哥,我听娘说过,这个松子仁呢,是油性很重的东西,吃多了胃会不舒服。明儿就是会试开始的要紧日子了,若你这时候松子仁吃多了,胃疼,到时候可要怎么办啊?」 随后目光望向他胃那里,一脸关切的问道:「陆哥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就好像那几粒松子仁这会儿已经开始在他的胃里翻江倒海的折腾他一样。 陆庭宣忍不住的笑起来,抬手轻轻的捏了她柔嫩细白的脸颊一下:「才几粒松子仁而已,不至于就让我觉得胃痛。我身子好的很,没有你那样的弱不禁风。」 许琇宁听了这话,有些生起气来。 就看着他不满的说道:「我怎么就弱不禁风了?我身子好的很。娘昨儿还说我这些日子脸色好了很多呢。」 陆庭宣唇角含笑的望着她。 小姑娘的气色现在看着是较以往好了很多,白净的面上晕着一层健康的红。脸颊捏着也要比以前有肉感一些。 不过小姑娘正是在抽条的年纪,看着还是很纤瘦的。 好在近来她的身子确实好了不少,刚过去的这一个冬天她才着了一次风寒。不像以前,每到天气冷一些,一个月都要得好几次风寒,压根就不敢出门。 「是,是,你没有弱不禁风。」 陆庭宣了解她的脾气,小奶猫一样,惹急了就会发脾气。虽然脾气一会儿就会过去,但能顺着毛摸为什么不顺呢。 许琇宁果然没有再生气了。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又开口问陆庭宣:「陆哥哥,明日就要进考场开始会试了,你现在,紧张吗?」 她知道陆庭宣上辈子会试高中会元,后来还考中了状元,论理这辈子她是一点儿都不用担心陆庭宣会不会考中的事。但是现在,她觉得好多事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所以想了想,还是问了陆庭宣这句话。 陆庭宣神色间淡淡的。 他自然也晓得这辈子的好些事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凌恒竟然考中了去年乡试的头名,这次也会参加今科的会试…… 但他难道还要惧怕凌恒不成?再如何,他还是有信心能考过凌恒的。 就笑道:「这有什么可紧张的?难不成我若是没考中,你还会不嫁给我不成?」 望着她的一双漆黑的眼眸中满是笑意。 许琇宁红了脸。 这个人。明明她在问很正经的话,他的回答却这样的不正经。也不晓得这辈子他到底是怎么了,跟上辈子相比变化了很多。 v第十一章[09.03] 就只当没有听见他说话,低下头继续剥松子。 陆庭宣心里其实是一点都不紧张的。上辈子已经考过一次会试了,流程他都知道。而且他也是个很自信的人。 便是这辈子真的考不中状元,一甲进士肯定也是能考中的。 只不过会试三日一场,一共三场,中间虽然能出贡院一夜,但也要养精蓄锐,用心的准备次日入场的考试,是肯定不能如现在这般闲适的跟许琇宁坐在一起说话的。 这般一想,便极舍不得许琇宁。 见她现在虽然垂了头,但依然能看到她白净的脸颊上面有一片红意。应当是因为他刚刚说的那句玩笑话的缘故。 可是她对这句话只是害羞,并没有反驳,可见她心里现在对嫁给他的这件事是不排斥的。 想到这里,陆庭宣眼中的笑意越发的浓了起来。 微微倾身,握住她的手,声音醇和:「再过些日子就是你十三岁的生辰了,你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心里有些惋惜。 若是许琇宁能再大些,哪怕只比现在大一岁,他都能跟许正清和沈氏提现在就娶她的事。 也定在四月婚娶,到时他再高中进士,算起来许家就是四喜临门了。这样也能成为朝野上下的一段佳话。 只可惜现在还是要等他大一点的。 许琇宁看不到他心里的惋惜,正在蹙了眉头在想要什么生辰礼物的事。 但想了好一会热她也想不出来。 她的好东西太多了,什么都不缺,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想要什么。 想了想,就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陆庭宣失笑。 也想了想,然后说道:「等殿试过后,我带你去我们陆家在京城的那处房产看看罢。」 等他和许琇宁成了亲,肯定不会再住在许家,要回自己家去住的。 那里需要的东西也该慢慢的添置起来了。正好可以带了许琇宁过去,问问她的意见。 三场会试过后, 很快就到了放榜的时候。 正是乳燕绕梁, 杏花烟雨之时,便谓之杏榜。 陆庭宣和许明诚皆榜上有名。陆庭宣更是头名会元。 但凡会试得中,若不出意外,殿试也定然能中的。无非给各位贡士排个名次, 好给各人授不同的官职。 儿子和准女婿都考中,准女婿还考了头名会元,许正清和沈氏自然都喜出望外。 因着已和周家说好,等到殿试过后就要给许明诚和周静婉完婚, 所以许府上下都开始为这件亲事忙碌起来。 陆庭宣还特意的留意了下, 凌恒也榜上有名。排名在十名开外。 一哂之后,他便不再理会。 再过得些日子便是殿试。清早进宫入保和殿,至日暮方出。 殿试若能高中一甲,到发榜之日,便能立刻授予官职, 入翰林院, 二甲、三甲的进士却要再考, 综合前后考试成绩,再授予相应官职。 对此许正清和沈氏心中也很忐忑。 陆庭宣一甲还可期待,许明诚却是希望不大。只盼着他能留京任职,不外放,致骨肉分离, 相隔千里不见便可。 许琇宁倒是不怎么担心。她记得上辈子许明诚殿试之后不久就被授予了工部主事一职, 是不会离京的。 于是在殿试的次日, 便高高兴兴的跟随着陆庭宣去他们陆家在京城的那处院落看。 地段很好,离着皇宫没有多少路。 许琇宁被陆庭宣扶着走下马车的时候看了看周边,还笑着说道:「这里好。等往后你去翰林院应卯当值的时候,就算走路,一刻钟左右的功夫也能到。早上还能比那些住的远的官员多睡一会儿。」 官员俸禄虽然不低,但京城历来便是各地权贵之人聚集之地,房价也是很贵的。若家中无帮扶,只凭着俸禄,想要在京城买房谈何容易。许琇宁前几日还听得沈氏说,翰林院里的一位侍讲学士,姓孙的,好歹也是从五品的官职,拖家带口的在京城中近十年了,到现在也还没能买得起房呢。一家人赁了一处小院落居住。 一甲才能进翰林院。陆庭宣面上带着微笑,问许琇宁:「现在殿试尚未放榜,你如何会知道我能进翰林院呢?」 「那是肯定的啊。」许琇宁一脸的理所当然。还掰着手指头数给他看,「你看你乡试的时候是解元,会试的时候是会元,那殿试的时候肯定会是状元的。三元及第,陆哥哥,咱们大齐开国以来,你这也算是头一份了。便是后世的人提起你来,也肯定会很钦佩你,说你很厉害的。」 后面他还会是本朝最年轻的首辅,以文人身份第一个被封侯爵的人,谁不要钦佩? 旁人钦佩不钦佩他陆庭宣其实是无所谓的,他在乎的是许琇宁心中如何看待他。 「那你呢?」他垂眼看着许琇宁,声音清润低醇,「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厉害?」 门前栽了一棵榆树。约莫很有些年头了,枝叶葳蕤如盖。四月暖春的日光从枝叶缝隙透下来,落在陆庭宣的头上,脸上,身上,闪着碎金似的光。 许琇宁望着他,心里默默的在想着,若是后世的人知道你原来生了个这样好的相貌,只怕便是你没有才学,没有后来那些听起来很传奇的事,他们也会觉得你很厉害的。 史书中也不乏因为相貌生的好而流芳百世的人。后世提起来,也只说美男子,还有谁会去注重他的事迹? v第十二章[09.03] 这般说起来,她算是运气很好的了。 不但能亲眼看到陆庭宣轩如朝霞,濯如春柳的相貌,兴许很快就能见证他考中状元,披红挂花打马游街的场景。 想想就觉得很兴奋。自然满面笑容的点头:「有啊。陆哥哥你最厉害了。」 大凡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总是会有些虚荣心的,喜欢听心爱的女人称赞他很厉害。陆庭宣也不例外。 眼眸中的笑意浓了几分。 就叫谨言过去敲门,他伸手握住了许琇宁的手。 虽然这所院落近年来陆家没有人过来居住,但也遣了人在这里看守的。前几日谨言还特地的过来一趟,告诉看守的人陆庭宣过几日会过来的事。 这会儿谨言过去一敲门,很快的就有人过来开门了。 是个四五十岁的人。穿一件黄褐色的布褂子,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少年,约莫五六岁的模样。 看相貌,两个人应该是祖孙。看到陆庭宣,那年纪大一些的连忙走出来对陆庭宣磕头,口称少爷。 随后听他们说话,许琇宁才知道这人吴,原是陆父身边伺候的人。后来陆父带着陆母和陆庭宣回了常州府,便留了这个人的一家子在这里看守房子。而那个小少爷,便是他的大孙子。 陆庭宣叫他们两个起来,命谨言给那个小少年一把银钱,然后就带着许琇宁往门里走。 许琇宁原本能在这样好的地段有一处院落已经很了不起,从来没来想到过会这样的大。 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哪一处都能看得出来建造者的用心雕琢。且虽然处处低调,但若细看,依然能看得出来奢华。 旁的不说,便是右手边进门的那处小池塘,水面上的平板石桥,两边栏杆都是汉白玉,上面雕刻了各种吉祥图案。一路蜿蜒到水中间,有一座六角飞亭,朱漆柱子,黑漆金字对联。 对面堆造的假山,皆是太湖石。难得的是面上看着俊伟,底下却有好些是中空的。盛夏之时在这假山底下纳凉是再好也不过的了。 至于假山上面,则修建了几间小小的房舍,都是雕花槅扇门。上面悬挂了一面蓝底金字匾额,写的是聆音两个字。坐在屋里,能看到对面池塘旁边有一大块凭证的空地。 陆庭宣就指着那处空地对她说道:「这空地是用来搭建戏台用的。往后你若想听戏了,请了戏班子过来,在那里搭台唱戏。你坐在这聆音阁里,隔着这方小池塘,能清晰明白的看到。」 还解释着:「这假山底下之所以是中空的,便是为了听戏的时候声音更悠扬,更有韵味。」 许琇宁:…… 特地修建了这处宛若仙境的地方,原来只是为了听戏用的。 只能说,陆家果然财力雄厚啊。 明明刚刚在门首看着两扇黑漆大门的时候许琇宁还不觉得如何,只以为是所很普通,不大的院落罢了,但进来一逛,方知里面之大。 竟比她家还要大上个一两倍。 难为有这样大的一所院落,陆庭宣进京之后还会一直住在她家。现在竟然还蜗居在她家那处小小的竹意轩里面…… 确实太委屈他了。 许琇宁觉得心里挺不好意思的。想了想,就问陆庭宣:「陆哥哥,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回来住啊?」 刚刚这一路逛过来,草木都是绿的,朱红的栏杆,油绿的窗棂,各处屋子里面的桌椅也都纤尘不染。便是陆庭宣现在就搬回来住都是可以的。 若是旁人,听了许琇宁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只怕多半就会多心,以为许琇宁这是在赶他走呢。不过好在陆庭宣很了解许琇宁,略一思索,就明白她心中所想了。 唇角弯起,眼中笑意细碎。他握了握手掌心里一直牵着的手,笑着说道:「等我们成亲的时候。」 顿了顿,又弯腰下来,目光同她平视,慢慢的问道:「那么宁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嫁我呢?」 许琇宁:…… 她呆呆的望着他一双带笑的漆黑眼眸。只觉深邃迷人,她都快要迷失在里面了。 陆庭宣也没真指望她会立刻回答他这个问题,问完笑了一笑,抬手轻轻的捏了捏她细白柔嫩的面颊,握着她的手就继续往前走。 十停里面才逛了七八停呢。前面还有个小花园没有带她过去看。 走出几步远,忽然察觉到有人轻轻的拽了几下他的衣袖子。 他知道是许琇宁。含笑转过头来看时,就见许琇宁一张俏脸满是红晕。 见他望过来,她脸上的红霞越发的深了。 不敢再看他,目光往旁边乱嫖。说出来的话声音也很轻:「这,这件事我,我说的不算数。你,你要去跟我爹娘商议才行。他们说什么时候行,那我,那我就什么时候嫁给你。」 陆庭宣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会回答。而且还是这样的回答,愣了一会儿之后,只觉心中满是惊喜。 许琇宁的这意思,分明就是同意嫁给他的。 虽然他早就将自己的心意明白的对许琇宁说知,许琇宁也并没有表现出很排斥的意思来,但是这些日子无论他如何的用话语逗她,她也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他的心意。 可是现在,她竟然同意嫁给他了。 墨兰和画屏原本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这会儿陆庭宣便叫她们两个回头去找谨言,自己则拉着许琇宁到就近的一间屋里。 屋里的槅扇窗子开着,可以看到后面有一面雪白的墙。上面爬了绿色的藤蔓,风一吹,藤蔓便跟波浪一般的跳跃起伏。 墙壁的前面栽种了两丛文竹,搭建了一座不高的假山,旁边还有一口小池子。 v第十三章[09.03] 小池子虽然不大,但应该很深,水质也清澈。里面养了几尾锦鲤,正悠闲的在里面游来游去。 许琇宁正趴在窗子上看得有趣,不提防忽然被陆庭宣拽住胳膊,微微的用了些力,就将她扳过身子,正面对着他。 尚且还来不及问他这是要做什么,就被陆庭宣双手捧着她脸颊,低头便亲吻了上来。 刚刚听到许琇宁说那样的话, 陆庭宣就很想亲吻她了。所以这才支开了墨兰和画屏,拉着许琇宁到这间屋里来。 但没想到她一进来, 却只对着窗外的景致感兴趣,压根就没有分半点儿关注给他。 心中又是觉得好笑, 又是觉得好气,望着许琇宁的目光便不由的带了几丝委屈。但可惜许琇宁依然没有注意到。 陆庭宣最后没有法子,也只能再次这般强势霸道一回。 许琇宁是已经被他亲惯了的,而且十次里面至少有八次会是这般的强势霸道,所以竟然没有觉得很惊吓。 直等陆庭宣放开她,她才有些不满的问道:「我看景致正看的好好儿的, 你做什么又闹我?」 听她这话的意思,反倒成了他无理取闹了。 陆庭宣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然而竟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 只笑道:「前面还有更好的景致。你跟我来。」 握着她的手, 两个人往屋外走。 原来旁边的花园里面有一条虽然不算很大, 但也曲曲折折蜿蜒向前的小河。竟然是从外面引进来的河水。河岸边栽了红桃绿柳, 并着芍药,木芙蓉, 绣球花之类。 虽然现在桃花已然凋谢, 但柳丝青翠低垂,芍药花也开了一些,映着水面, 分外的娇艳。 陆庭宣指着河岸边的那些花树跟她介绍:「这里春日有桃杏, 芍药, 初夏绣球紫薇, 秋日木芙蓉,冬日梅花,一年四季都是有花可赏的。」 说着,转过头看她:「你若喜欢什么花,或是不喜欢什么花,只管对我说,我让人按照你的喜好来重新布置这里。」 许琇宁抬头望了望四处,心里茫然的很。 从小到大她的什么事都有人给她打理好,实际上,除了在吃这方面,其他的事情上面她都没有特别喜欢的,也没有特别不喜欢的。 而且,这里看着就已经很好了呀,哪里还需要重新布置。 就摇了摇头:「不用重新布置啦,我很喜欢现在这样。」 陆庭宣随后又问起她关于这宅子她想怎么布置的事来,许琇宁就越发的茫然了。 这处宅子很大,刚刚要不是一直有陆庭宣带着她,估计她都要迷路的。就这样还要问她怎么布置,哪里的院子做什么用的话? 她压根就记不住哪个院子在哪里…… 好在陆庭宣足够了解她,一见她面上这副茫然的神情就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事。就笑了笑,没有再说这件事。 其实他主要是想问许琇宁,她喜欢哪个院子来做婚房的事。不过想想小姑娘从小都是被家里娇宠着长大的,什么事都不用她自己操心一下,问她这样的事她心里肯定没有主意。 还是他来拿主意吧。 再带着许琇宁到其他的地方逛了逛,陆庭宣就带着她去旁边的酒楼。 雅间一早就遣谨言过来订好了。在二楼,推开窗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致。也能听到临街小商贩的叫卖声,很有几分烟火红尘的气息。 许琇宁平常在家里待惯了,猛然的看到这些,心里觉得很新奇。坐在临窗的椅中,不住的看着外面往来的行人。 心里已经在憧憬陆庭宣跟她说的,往后会带她到处去走一走,看一看的事了。 这般想着,就很雀跃起来。 对面是一家卖绸缎棉线的铺子,不一会儿就会有人进出。这会儿就有主仆两个人正从铺子里面走出来,丫鬟手里抱着几匹颜色各异的绸缎。 许琇宁眼尖,认出来这是郭瑾瑶和她的丫鬟丹朱。 虽然她对郭瑾瑶并没有什么成见,但是因为上辈子听那只丫鬟鬼说过,陆庭宣可是喜欢郭瑾瑶的,两个人甚至一度要谈婚论嫁。现在想想,她心里就觉得不大舒服。 她便是这样的人。以前她没有对陆庭宣三姑娘上心的时候,心里还想着不能阻碍他和郭瑾瑶的好姻缘,往后再找个什么机会主动和陆庭宣退亲,好让他去娶郭瑾瑶。但是现在她既然对陆庭宣上心了,还能让他再娶郭瑾瑶? 对郭瑾瑶上一点心都不行的。陆庭宣只能对她一个人上心。 心里就有几分酸意。眼珠子转了转,就转过身招了招手,叫陆庭宣过来。 陆庭宣原还坐在桌边喝茶,一边翻看刚刚秦川让人送过来的上个月停云楼的流水账册。忽然看到许琇宁传召,立刻放下手里的茶杯和账册,起身走过来,问她:「怎么了?」 许琇宁不说话,手指勾着他腰间的锦带,用力将他拉近过来一点。然后示意他往楼下看:「你看,郭姑娘在那里呢。」 语气酸溜溜的。 陆庭宣压根就没有往外看,只垂头看着勾住他腰带的那根手指。 许琇宁的手生的很好看。手指纤细白净,手指尽头的手背上面还有五个小小的圆涡。 现在她还用手指勾着他的腰带…… 陆庭宣知道她这是无意识的动作,并不包含其他的什么意思。可是只要仔细的回想一下刚刚许琇宁手指勾着他的腰带,将他往她身边拉的画面,心里还是不由的荡漾起来。 许琇宁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若晓得,肯定要红着脸转过身不理他。还因为他一直低着头而有些不高兴。就声音稍稍提高了些,叫他:「你看外面啊。郭姑娘在外面呢。」 陆庭宣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往外面望去。 v第十四章[09.03] 郭瑾瑶这时已经被丹朱扶着要上停放在绸缎铺子门口的马车了。 陆庭宣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看着许琇宁问道:「她在外面,怎么了?你有事要找她?」 许琇宁白了他一眼。 也不晓得他这是心里真的对郭瑾瑶没有什么心意,所以压根就不在意郭瑾瑶,还是演技太好,教她压根就分辨不了,反正现在看他提起郭瑾瑶的样子,很平淡。好像对郭瑾瑶一点都不上心。 许琇宁自己也明白,要论起玩心眼,她肯定玩不过陆庭宣。想了想,还不如直接问呢。 就直视他的双眼,直截了当的问着:「你是不是心悦郭瑾瑶?」 陆庭宣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就有些啼笑皆非起来。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弯腰下来,一手扶着她背,一手穿过她腿,打横将她抱从椅中抱起来。 许琇宁还来不及惊呼出声,陆庭宣已经抱着她坐回刚刚她坐的椅中,将她放在自己腿上坐好。 「我跟郭姑娘才见了几次,我怎么会心悦她?」 抬手轻拧了下她挺巧的鼻尖,又笑着说道:「而且我心悦谁,你不知道?要不要我再跟你说一次?」 许琇宁双颊浮上红晕,有些不大好意思看陆庭宣。 但随后还是说道:「上次在寿康楼的时候,我明明听到郭姑娘叫你。而且我看她望着你时的神态目光,分明就是心悦你的。她又是郭祭酒的女儿,眉眼间都是书卷气,不是我能比的。你,你会不心悦她?」 不过声音较刚刚低了不少。且说到后来,她也越来越没有底气,整个人都消沉起来。 眉眼低着,长长的眼睫毛也垂着,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奶猫一般。 陆庭宣见了,心中满是怜爱,圈着她纤腰的胳膊也收紧了一些。 「她心悦我那是她的事,你放心,我肯定是不会心悦她的。不但这辈子是这样,上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我都不会心悦她的。我心悦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你。」 又安慰许琇宁:「旁人有旁人的好,但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能够比得上。」 说到这里,陆庭宣微笑起来。 其实若真说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许琇宁。而且还喜欢到了骨子里去。 但就是喜欢了。看到她难过伤心,心里就跟刀割一样的痛。看到她笑,便觉得心里柔软甜蜜。 恨不能为她做任何事,给她这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只要她每天都能高高兴兴的就好。 许琇宁虽然一开始因为上辈子的事,心里总认为陆庭宣是喜欢郭瑾瑶的。但她也不是个死缠烂打性子的人,现在听到陆庭宣这样保证,又想着上辈子的事毕竟都过去了,这辈子陆庭宣喜欢她,不喜欢郭瑾瑶就好了嘛。 就没有再继续问,轻轻的嗯了一声,手指绕着他腰上挂的玉坠子玩。 看起来乖顺的很,哪里还有刚刚逼问时的气势。 不过陆庭宣想想刚刚她气鼓鼓的小模样,还是伸手拧了下她的鼻尖,笑道:「没想到我的小宁儿也有做母老虎的潜质。」 许琇宁红了一张脸。不由的抬头反驳:「谁是母老虎了?我才没有……」 余下的话早被陆庭宣封住了,再说不出来。 一番亲吻过后,陆庭宣将她摁在自己胸口,双臂揽着她,跟她说话:「等你明年过了十四岁的生辰,我们就成亲。」 许琇宁玩着他念珠穗子的手一顿。随后她也没说话,红着一张脸将头往他的怀里躲。 不过心里对这件事是不排斥的。竟然还隐隐的有些期待起来。 再过得几日,殿试结果出来。陆庭宣毫无疑问的是状元,当场就被皇上亲自授予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职。且出了宫门就有人马在外面等侯着,同榜眼,探花一起打马游街。 许琇宁早猜想到陆庭宣会中状元,一早儿就带了墨兰和画屏出门。许正清和沈氏不放心,还特地遣了好几个家人一路跟随。在陆庭宣必经之路上先占了个好位置。然后等到陆庭宣过来的时候,对他招手,叫他陆哥哥。 陆庭宣没有想到她会过来,看到她的时候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金榜题名之时,看到自己心悦之人站在路边,一脸笑容的给他招手,霎时只觉心中再满足不过。 不知不觉中已是满面笑容。随后也扬起手,对她挥了挥。 每科进士, 特别是一甲前三都是新贵。状元尤甚。只要以后不出现什么大的差错, 仕途基本上都会畅通无阻。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每年殿试过后,新进的进士里面,只要有尚未婚娶的, 立刻就会有媒人上门提亲。 身为今科状元,而且还是三元及第的陆庭宣自然也不例外。 琼林宴上的时候就有好几个大臣隐晦的问了他是否婚娶,他们家中有适龄的女儿或者侄女之类的话。 陆庭宣对此也不隐瞒,直说自己已经定下亲事, 不日即将完婚。 那几个大臣听了, 面上难掩失望之情。 随后听得说,连郭祭酒都不能免俗,将郭瑾瑶许配给了今科榜眼。虽然家贫,相貌也生的一般,但胜在性格温厚, 以后仕途发展也会平顺。 殿试过后, 许家就忙着给许明诚迎娶周静婉过门的事。 跟上辈子一样, 许明诚殿试中只考了个二甲靠后的位置。结合乡试,会试的成绩,最后授了工部主事一职。听得说凌恒殿试中考了个二甲头名。因为乡试成绩出众,综合考虑之下,选为庶吉士, 暂且先入翰林院任职学习, 以后看其表现再授具体职务。 v第十五章[09.03] 不过许琇宁对这些事已经不关心了。这辈子她觉得和凌恒这个人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所以压根就不想去知道有关这个人的任何事。只乐呵呵的在跟沈氏商议玉笙居里面的帐幔应该用什么颜色的好。 等到所有事情都筹办好,也就到了许明诚和周静婉大婚的日子了。 许明诚兴奋的一晚都没有睡。早起梳洗打扮,拜过爹娘祖宗,随后用了早膳,穿上吉服,就去周家迎亲。 陆庭宣身为他的好友兼准妹夫,陪同他一起过去。 都说人生四大喜事,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许明诚这一个月里面可就占了两样,当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时候都掩不住眼中的笑意。只盼着快点到周家。 只是走到半路上的时候,碰到了另外一队人。 看样子也应该是迎亲的队伍。而且身穿吉服,坐在马背上的人赫然就是凌恒。 许明诚倒是没什么。他压根就不晓得上辈子后来发生的事,凌恒于他而言,只是国子监里面一个曾经的同窗。而且以后还会同朝为官。 与人为善总是不会错的,所以许明诚就对凌恒点了点头,拱手叫一声凌兄。 陆庭宣面上自然是淡淡的。 就算这辈子不会再发生上辈子的事,但是他对凌恒始终不能释怀。而且就算凌恒现在就要娶亲,娶是人不是许琇宁,是詹事府少詹事家的女儿,可是他知道,凌恒心中肯定是喜欢许琇宁的。 上次在寿康楼的事,还有乡试之后在贡院门口的事,都让陆庭宣意识到了这一点。 就目光淡淡的瞥了凌恒一眼,然后转过头去看青石大街旁的一株柳树。 凌恒早就注意到他了。 前面几次相见,陆庭宣身上穿的都是沉稳的暗色衣服,今儿想必因为许明诚大喜的缘故,他穿的是一件浅棕金色的圆领锦袍,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相貌生的好,家世富裕,才学又极高。三元及第,不说本朝,纵观前面那些朝代也没有几个。这个人,可真是老天爷的宠儿。 再反观自己。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优秀了,可是现在跟陆庭宣一比,他压根就不算什么。 也难怪许琇宁会喜欢陆庭宣…… 凌恒想到这里,心中就有些黯然。 转而又苦笑。今天是他大婚的日子,但他竟然还想着别人的未婚妻。 就只对许明诚和陆庭宣点了点头,然后抖了抖手里的马缰绳,带着人继续往前面走。 许明诚刚刚对凌恒可以说是礼貌十足,但是没想到凌恒只对他点了点头就径直的走了。饶是他脾气再好,这会儿心里也有些不大舒服起来。 但转念想着今日是他和周静婉的好日子,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不十分熟悉的人动气,心里的气恼这才渐渐的消散。 陆庭宣多少知道些凌恒不高兴的原因。 凌恒的这门亲事,肯定是由凌学义做主定下来的,绝非他自己所愿。为的就是能成为太子阵营。 詹事府的作用原本就是辅导太子,一旦太子登基为帝,这些太子近臣的官职立刻就会得到升迁。 年前皇上才刚颁下旨意,立大皇子为储君,凌学义就立刻给凌恒定了下这么一门亲事。现在殿试刚过,又催着他赶快完婚。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可惜他肯定不会想到,皇上百年之后,荣登大宝的不会是大皇子,而是四皇子。 陆庭宣心中冷笑。但一个字也没有说,打马跟在许明诚身后往周家去。 周家的大门这会儿大开着,上面贴了大红喜字。 都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周老爷过世之后,周家日渐没落,以往的亲戚也好,相交的世家也好,再没一个登门的。但这会儿听得说周静婉要嫁的是许侍郎家的嫡长子,沈首辅家的嫡亲外孙,而且新郎官还是今科进士,已经被授了工部主事一职,立刻就都赶着过来道喜。 周太太只觉得扬眉吐气,腰背都挺直了。索性叫人大开了门迎客。 自然不敢怠慢许明诚这位新姑爷。早就叫两个穿了簇新衣裳的小厮站在门口迎接。还遣了几个本家的子弟,筵席上好好的陪许明诚等人吃饭喝酒。 许明诚今儿是新郎官,酒自然要少喝。所以众人敬过来的酒多被陆庭宣给挡了。 还有知道陆庭宣是今科状元,也是许家的东床快婿,就上赶着想要来巴结。敬酒的时候就分外的热情。 因为今日是许明诚的好日子,所以陆庭宣就算平日再冷清,这会儿周家的人敬的酒他也没有推拒,面上带笑的一一喝下。 许明诚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的。悄悄的问他:「你要是在这里喝多了,待会回去宁儿肯定会跟我闹。你可千万别勉强自己。」 许明诚看得出来,许琇宁和陆庭宣之间最近感情突飞猛进,说是一日千里都不为过。若是这会儿陆庭宣因着为他挡酒而喝醉了,回去之后他肯定要落许琇宁的埋怨。 只怕母亲也会怪罪他。谁不晓得沈氏这个丈母娘是极其中意自己的这个女婿啊。 听他提到许琇宁,陆庭宣面上的笑意越发的缓和下来,眼中的温柔简直下一刻就会溢出来一般。 「不妨。」他已经微醺,声音里面也带了些许醉意,「你今日大婚,宁儿肯定高兴。若你这会儿被人灌醉了,回去宁儿才会跟我闹。」 又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席面上坐着的其他人,语声淡淡的,「而且,就这些人而已。便是每个人再过来敬我三盅,我也不惧。」 许明诚:…… 明明两个人说的是会不会喝醉的事,可怎么他听陆庭宣说这个话的时候能感觉到一股子睥睨天下的气势? 不过最后陆庭宣倒确实以一己之力睥睨了这些人。甚至其中的有几个人还给喝趴下了。有一个还当场钻了桌子底,惹的大家哈哈大笑。 用完午膳,拜见过周太太,随后就该请新娘子出来了。 v第十六章[09.07] 规矩是新娘子嫁人的这天一定要娘家兄弟背着她出门,一直到上轿子,脚不能沾娘家的地。不然就要将娘家的福气都带走。 因为周静婉唯一的亲弟弟才几岁大,自然背不动她,周太太就叫了个族里的年轻子弟过来代替。 许明诚和陆庭宣站在周家门外等候。很快就看到周静婉被人一路背着走出来。 穿大红色织金牡丹凤凰的嫁衣,头上盖了大红织金牡丹凤凰的盖头,看不到她此刻面上的神情。 不过想来肯定是有娇羞喜悦,也就紧张激动的。 许明诚现在就紧张激动的很。看到周静婉出来,连忙走到喜轿面前掀起大红色的轿帘,让那个年轻子弟将周静婉放到轿子里面坐好。然后才小心仔细的放下轿帘,翻身上马,拨转马头回家。 身后响起噼里啪啦震天响的炮仗声。 陆庭宣在旁边看到好友因着兴奋紧张而带了红晕的一张脸,忍不住的扶额轻笑出声。 许明诚是个多么沉稳的人,但是今日,竟然跟个毛头小伙子一样。方才跟周太太磕头的时候,面对众多起哄的人,竟然红了脸,话都说不出来半句。 不过随即想到,等到他和许琇宁大婚的那日,只怕他也会跟许明诚此刻一般,眼中的笑意不由的就越发的浓了起来。 兴奋紧张些又怎么了?能娶到自己心仪的女子,世间还有比这更高兴的事吗? 一路吹打到了许府,早有人报了进去。 许正清,沈氏和许琇宁立刻都迎了出来。大门口早就高高挂起的炮仗也立刻就被点燃了,噼里啪啦震天的响。 喜轿停住,头戴大红色绒花的两位媒人笑着上前掀开轿帘,一左一右的扶着周静婉下了喜轿。又塞了一根大红色的绸带到她手里,另外一端塞给许明诚。 大门口围了一大群人观看,也有拍着手吵闹着要喜糖喜饼的小孩。 许正清和沈氏早就让人准备好了两大篮子的喜糖,等鞭炮一响,就要两个小厮提着篮子,抓了喜糖喜饼用力的往人群里面扔。 一时看热闹的大人和小孩都哄抢起来,场面极其的热闹。 许琇宁高兴之余,看到陆庭宣也翻身下马。白净的面上有红晕,一看就知道刚刚喝了不少酒。 许琇宁担心陆庭宣, 忙走过来悄声的问着:「陆哥哥,你是不是喝醉了?」 陆庭宣现在确实有几分醉意, 但也并没有到喝醉了的地步。可是面对许琇宁关切的目光, 他还是微微的晃了晃身子。 许琇宁心中急切,下意识的伸手就去扶。 陆庭宣也没有推让,就让她这样扶着他的胳膊。眼中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 原本一直站在他身旁小心翼翼等着伺候他的谨言看见,就知道自家少爷这压根就没有醉。 这还有心情博取许姑娘的关心呢。 唇角微抽了下, 他随后就悄悄的退到一边。 许琇宁哪里晓得陆庭宣心里这会儿打的坏主意,只以为他这是真的喝醉了。出门和许明诚去迎亲前,沈氏特地的交代过许明诚, 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喝多酒, 会被人笑话的。 但去女方家迎亲, 面对女方的家人族人敬酒, 那还能不喝?看现在许明诚还好好儿的,不消说, 那些酒肯定全都让陆庭宣替许明诚挡了。 想到这,许琇宁就很心疼起陆庭宣来。 一边扶着他的胳膊,一边头靠近来,踮脚在他的耳边问他:「陆哥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不然我扶你回去歇着吧?」 周边人多, 闹哄哄的, 她也只能这样贴着陆庭宣的耳朵说话才能让陆庭宣听到。 不过两个人挨的这样的紧, 她说话时温热的呼吸轻轻的拂过陆庭宣的耳朵和面颊, 陆庭宣一时只觉得心里痒痒的,酥酥的。 如三月嫩绿柳丝轻拂过水面一般,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于是明明先前只有三分醉意,但现在却有九分了。 顺势握住了许琇宁扶着他胳膊的手,陆庭宣低下头,如她刚刚一般,贴着她耳朵低语:「不急。我们现在先去观礼。」 说完,双唇还轻轻的亲了下许琇宁细白温软的耳垂。 他刚刚确实喝了不少酒,离的近了,许琇宁能闻到他身上传过来的酒味。而且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也能闻到他口中喷出来的酒气。 许琇宁以前也听人说起过酒鬼撒酒疯时的搞笑模样,只觉得喝醉酒的人都是很讨厌的。但是现在,明明陆庭宣也喝酒了,她还能很清晰的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但不晓得为何,心里却半点儿也不觉得讨厌。 反倒觉得这酒香浓郁。而且陆庭宣喝醉酒了的模样,面上微红,眼中水润,挑眉睨人间有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邪肆。 现在还趁她不便,偷偷的亲她的耳垂…… 其实两个人自感情明朗之后,陆庭宣是经常会亲她的。但是从来没有在人前亲过。而现在这里却有这么多人在。 许琇宁明知道旁人现在都在关注她大哥和周静婉这一对新人,不会留意到她和陆庭宣,但一颗心还是砰砰砰的乱跳起来。慌忙往旁边跳开两步,然后抬头瞪了陆庭宣一眼。 陆庭宣轻笑出声,一双漆黑的眼眸中也满是笑意。双目眨也不眨的望着她。 还对她伸出一只手,含笑低声说道:「宁儿,我喝醉了,难受的很。」 许琇宁:…… 她记得雪球平常就是这么跟她撒娇的。所以陆庭宣这是在跟她撒娇? 可是陆庭宣这样的人怎么会撒娇呢?无论如何想许琇宁都觉得是自己理解错了。 v第十七章[09.07] 许是陆庭宣喝醉了而已。 可是刚刚他的表现,一点儿也不像是喝醉了酒的模样…… 许琇宁一时也琢磨不出来陆庭宣这到底是真的喝醉了还是装的。迟疑了下,到底还是担心多过于气恼,走过来重新扶住了他的胳膊。 她就是这么个容易心软的人。很显然陆庭宣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对于什么时候该在许琇宁面前示弱这件事他很炉火纯青。 眼中的笑意越发的深了。 许琇宁身材娇小。眼见今日前来观礼的人很多,难免偶尔会有推搡。陆庭宣担心许琇宁会被人挤到,转而伸臂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人都牢牢的护在怀里。 许正清和沈氏已经满面笑容的在主位上落座。许明诚和周静婉也分站两旁,正开始拜天地拜父母。 等到最后夫妻交拜,随着唱礼人朗声的说着礼成,送入洞房之后,两位媒婆就笑着走过去,扶了周静婉跟在许明诚身后往后院走。 沈氏早安排了两个许府的丫鬟守候在一旁。这时连忙上前来,手里提着大红色的灯笼,引领着他们往玉笙居走。 许琇宁知道接下来许明诚会掀开周静婉的大红盖头,夫妻两个要坐在床上听年纪大些的,有福气的人唱撒帐歌,还要喝交杯酒。心里很想去看,但又担心陆庭宣是真的喝醉了。 两相权衡之下,还是觉得陆庭宣最重要。 就悄声的跟他说话:「陆哥哥,我现在送你回去歇着吧?」 陆庭宣笑着摇了摇头。 许明诚去了后院,前院这里就只有许正清一个人在招呼前来贺喜的宾客,他身为许家的准女婿,这时候怎好去躲清闲,而留着岳父大人一个人在这里忙呢? 要是连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以后还能讨岳父大人的喜欢?说不定一个不高兴,就要将他和许琇宁的婚期往后推了。 「你带着墨兰和画屏去玉笙居看热闹罢。」 知道许琇宁很想跟过去看热闹,但刚刚竟然为了他选择不去,陆庭宣心里很感动。 就拉着她的手轻轻的握了下,压低声音笑着说道:「你现在过去看下也好。等过段日子我们成亲了,你就晓得该怎么做,不至于到时候手足无措。」 许琇宁红透了一张脸。 这个人可真是,但凡逮着机会就要说撩拨她的话。是不是觉得撩拨她之后,看她脸红的模样很有意思? 许琇宁有些恼羞成怒的瞪了陆庭宣一眼。就不再理他,转过身往玉笙居去了。 陆庭宣看着她窈窕纤细的背影,唇角笑意浮现。 他确实是很喜欢看许琇宁娇羞时的模样。每次看到她红着一张脸,拿眼瞪他的时候,只觉得她鲜活俏丽。忍不住的就想要揽她入怀,低头肆意的轻薄她一番才好。 待看着许琇宁走远,陆庭宣这才转身往许正清那里走,站在他身后,跟他一起招呼宾客。 许正清也看出来他面上微红。心中明白肯定是先前在周家的时候陆庭宣帮许明诚将所有的酒都挡了下来。 连忙问他要不要紧?难不难受?又叫了个小厮过来,吩咐他立刻去厨房,叫厨子做一碗解酒汤来给陆少爷喝下。 却被陆庭宣给阻止了:「今日明诚兄大婚,前来贺喜的宾客众多,厨房里面的人都在准备待会的筵席,肯定忙乱的很。这时怎能让他们分心再去做解酒汤?许伯父放心,我虽然先前喝了些酒,但并不妨事。」 许正清听他说话声音清晰明朗,走路的时候脚步不虚,这才真的相信他没有喝醉。 心中对陆庭宣确实是满意之极。一高兴之下,就抬手摸着自己的胡须,笑着说着:「我许某人有福啊,竟然能有你这样的一个好女婿。」 有财有貌还有才,还是今科状元,他的那些同僚但凡提起来,哪一个不羡慕他? 陆庭宣闻言微笑,谦逊的说着:「许伯父谬赞。」 又趁势追问:「今日明诚兄大喜,小侄看许伯父和许伯母都很高兴。想必等到我和宁儿成婚之日,许伯父和许伯母也一样会很高兴。就是不知道许伯父打算什么时候让宁儿和小侄完婚?」 这个月先是许明诚和陆庭宣都考中了殿试,一个在翰林院当差,一个在工部任职,现在唯一的儿子又大婚,许正清心里实在高兴,连一向在人前板着的脸都缓和开来,每一道眼角的皱纹里面都掩着笑意。 现在不提防听到陆庭宣这般问,他压根就没有想到旁的上面去。笑着望了庭院里面的桃花树一眼,然后说道:「四月好啊,宜室宜家。不如你和宁儿就明年四月完婚吧。」 话音刚落,立刻就听到陆庭宣的声音响起:「小婿多谢岳父大人成全。」 后知后觉自己入了套的许正清:…… 他转过头,目光直瞪瞪的望着陆庭宣,仿似没有听到陆庭宣刚刚说过的话。 陆庭宣则是一脸真诚的回望着他。还说着:「岳父放心,等明年四月我和宁儿完婚之后,我一定好好待她,绝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 明年四月和完婚这几个字明显说的比其他几个字要重一些。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提醒许正清刚刚他自己说下的那句话。 而且陆庭宣说完,还甚是恭敬的弯腰给许正清行了个大礼。 许正清:…… 但是他其实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么早就让许琇宁和陆庭宣的事。他总觉得许琇宁还小,应该在他身边多承欢几年。怎么能这么快就嫁人呢?哪怕那个人是陆庭宣也不行。 而且明年四月,许琇宁也才刚过十四岁的生辰。虽然十四岁是可以嫁人了不错,但是,但是,还是想让她在自己身边多留几年的啊。 不过已经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不可能再收得回来。即便他这话很明显是被陆庭宣下了套才说出来的也不行。 呆愣了好一会儿,可纵然心里再气恼,许正清也发不出半分半豪来。 眼前这个,毕竟是他很看重很喜欢的女婿。而且,陆庭宣论起年纪来只比自己的儿子小了两个月,现在他儿子都要成亲了,难道他还要陆庭宣一直等下去不成? v第十八章[09.07] 这确实有些不讲道理,也很不通人情。 所以最后许正清也只得将所有的气恼都咽回了肚子里,沉默着没有说话。 陆庭宣见微知着,明白许正清这就是默认同意了的意思。 眼中的笑意慢慢的晕开来。他伸手对许正清做了个请的手势,低声的笑道:「请岳父大人先行。小婿跟着您一起招待宾客。」 许琇宁到玉笙居的时候, 正赶上许明诚掀开周静婉的大红盖头。 飞仙凌云髻,正面五尾镶宝的赤金大凤钗, 两鬓还各有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头钗步摇, 大红色的绒花,将平素看着温婉清丽的周静婉也衬托的富贵雍华起来。 周静婉相貌生的原就好,今儿面上的妆容也很精致,一掀开盖头露出脸庞来, 屋子里的众人就都在称赞说新人生了好一个相貌。还有说许明诚和周静婉郎才女貌的。 许明诚心里既高兴,也有些紧张,红着一张脸站在一边, 目光只傻傻的看着周静婉,手足无措, 压根就忘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许琇宁的大舅妈杨氏今儿也过来观礼了, 这会儿也来新房里面凑热闹。 她最是个爽利的人, 一见自己的大外甥红着脸站在那里不晓得动,就走过去笑着轻推了一把:「你这孩子, 娶了这么貌美的一个媳妇,心里高兴吧?只顾看着你媳妇不动。急什么呢?待会儿等我们出去,有的是时间让你好好的看她。现在快不快去和你媳妇坐一块儿,喝个交杯酒呢。」 一篇戏谑调侃的话说的屋里的女眷都笑了起来。 许明诚一张脸越发的红了起来。不过还是立刻走到周静婉身边坐下。 两个人坐在大红喜床上,就有媒人过来将他们两个人的吉服一角系了起来, 打了个结。 这便是同心结了。 随后便是撒帐歌。唱歌的人一边唱, 一边抓了篮子里面放着的果子往许明诚, 周静婉和床上扔。 这篮子里放着的果子是沈氏亲自准备的。每一颗都细细的检查过, 以确保不会有一颗坏的。便是形状稍微难看些的都不要。 许琇宁当时还帮着沈氏一起挑拣这些果子来着。这会儿看到这些果子下雨一般纷纷的撒到许明诚和周静婉身上,她不由的笑起来。 一边笑,一边又想着,这些果子扔在身上应该也会痛的吧?不晓得大哥和大嫂会不会觉得痛? 就有些担心起来。 不过许明诚和周静婉两个人这会儿可一点儿都不觉得痛。 一来喜服繁琐,二来唱歌的人也不会真的将这些果子照着他们两个人的脸上撒下去。就只往他们身上撒一些,大多数还是撒到他们两个人睡的床上去。而且,两个人现在心里都既高兴又紧张,哪里还能察觉到什么痛不痛的事? 等撒帐歌唱完,篮子里的果子也都正好扔完。捧着篮子的丫鬟悄声退下,又有丫鬟捧着一只朱漆描金托盘上前。 里面两只甜白釉白瓷酒杯里面斟满了酒,闪着琥珀一样的光。 这就到了喝交杯酒的环节了。 翠浮这时笑着走过来。 刚刚她不是随同周静婉一起过来的。早在周家的嫁妆过来的时候她就跟着先一起过来了,好将周静婉的私密之物带过来,也好打点好新房里的一切。 因着今儿是周静婉的好日子,翠浮的妆扮也喜庆起来。 茜红色的缎子背心,头上簪了一朵粉色的绒花,还带了一支赤金的莲花瓣簪子。 她伸手拿起酒杯,双手捧着,跪在许明诚身前,请他拿了。然后拿起托盘里的另外一杯酒,双手捧起,也跪请周静婉拿了,然后才起身站起来退到一旁。 看得出来许明诚和周静婉两个人现在都很紧张,也很害羞。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喝交杯酒,怎么会不害羞?旁边还有起哄的人。 不过他们两个人也是经历了好大一场风波好不容易在一起的,自然这会儿心中的甜蜜和满足会压倒其他一切。 两个人对面看着彼此,最后相视一笑,喝了交杯酒。 屋里的人又说了几句调侃的话,杨氏就笑着招呼大家:「这新娘子的花容月貌咱们见过了,也看过新郎新娘两个人和和美美的喝了交杯酒。后面的筵席就要开始了,戏也开唱了,各位太太姑娘,咱们这就吃饭唱戏去,让他们小两口说两句悄悄话罢。」 晓得自家外甥脸皮薄,到底是心疼自家外甥的,所以杨氏才会说这一番话。要是换了旁的人,她肯定还有得一番调侃闹腾呢。 众位太太和姑娘就都笑着,三三两两的往外面走。 杨氏看到许琇宁站在后面,走过去就一把携了她手,问她:「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刚刚我愣没看见你。」 许琇宁先屈膝对她行了个礼,叫了一声舅母,然后才笑着回答:「我哥哥掀开我嫂子盖头的时候我才过来的。」 又跟杨氏贺喜。 沈承明去年乡试也考中了,参加了今科会试,殿试,考了个二甲靠后的名次。 原本是要外放为官的,但皇上想着他是沈阁老的孙子,念及沈阁老两朝为臣,几十年都甚是勤勉,就特地授意吏部,让沈承明留京,授了个户部主事的官职。 还听得说,外祖母已经开始在给沈承明相看亲事了。现在最为中意的是英国公家的女儿。 杨氏也很高兴。丈夫不成器,这么多年都赋闲在家里,但儿子却是个争气的,今年才多大年纪?竟然就考了个进士,做了官。 而且眼看沈承明的亲事也要定下来了。 就笑道:「你大哥,明哥儿还有你,三个人从小都是一起玩到大的。现在眼看着你大哥成婚了,明哥儿的亲事在相看。你呢,是从小就定了亲事的,想必明年也该完婚了吧?」 说着,很亲昵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说:「好孩子,舅母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等到你出阁的时候,舅母一定送你一份大礼。」 v第十九章[09.07] 说的许琇宁一张脸红了起来,边跺了跺脚边嗔她:「舅母,这筵席还没有开始呢,你一滴酒都没有沾,怎么就开始说上醉话了?」 杨氏晓得她这是羞了。哈哈一笑:「你害什么羞?这还不是早晚的事?」 又调侃了她几句,就到了后院宴客的地方。然后自去找自己相熟的女眷说话。 许琇宁则是走到沈氏身边,帮着她一起招呼客人。不过心里一直在牵挂着陆庭宣。 刚刚看着他便有些醉意了,这会儿跟着爹爹在前院招呼客人,还能不喝酒? 可别真喝醉了吧? 就叫了画屏过来,吩咐她悄悄的去前院宴客的地方打探下。 不一会儿画屏就回来了,告诉她:「奴婢看到陆少爷一直跟在老爷的身后跟人喝酒呢。这会儿想必也喝了不少了。不过奴婢隔的远,也不晓得陆少爷现在到底醉没醉。」 许琇宁听了,越发的担心起来。 于是一等筵席结束,前来贺喜的女眷三三两两的告辞时,许琇宁就带着墨兰和画屏往前院走。 外院的宾客也都走的差不多了,许正清正在送最后一位官员出门,陆庭宣跟在他身后。 眼角余光看到许琇宁远远的站在一株树后面,不时的往他这里看,陆庭宣唇角忍不住的弯了起来。 眼看着那位官员上了轿子,许正清才转过身来,舒了一口气。 见陆庭宣还恭敬的站在他身后。他儿子,刚刚虽然也出来陪客了,但离席离的早,想必是急着去陪周静婉。他看了虽然觉得无奈,但也理解,便没拦着。 只有陆庭宣一直陪在他身边。 这般看着,便要感叹起儿子还不如女婿来。心里也越发的喜欢这个女婿了。 刚刚要不是有陆庭宣在身边一直给他挡酒,只怕他这会儿就已经醉了。现在转过头看着陆庭宣面颊上的酒意,忙问他:「你刚刚喝了那么多酒,现下觉得如何了?」 叫了个小厮过来,吩咐他立刻去厨房叫厨子熬一碗浓浓的解酒汤给姑爷送过来。 小厮答应着去了。陆庭宣就笑着回答:「起动岳父担心。虽然是有些喝多了,但还无妨。回去歇一歇便好。」 从刚刚许正清松口说明年四月让他和许琇宁完婚之后,陆庭宣随后便一直称呼许正清岳父,许正清也默认了。 现在听到他这般说,许正清便催促他赶紧回去歇着。 陆庭宣拱手告退,转过身往竹意轩走。谨言随即也跟上。 待走出一小段路,眼角余光看到许正清回了屋,他这才站定脚步。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微歪了歪头,看着许琇宁藏身的那株大树笑。 许琇宁晓得他这肯定是看到她了。见这里的宾客也都走了,没有外人在,立刻从树后面走出来。 「陆哥哥,」几步赶过来,许琇宁目光仔细的打量着陆庭宣,关切的询问,「你有没有喝醉?」 脸上较先前更红了些,眼眸瞧着好似也更水润了些。一双长眉微微的挑着,眼中蕴着几丝她琢磨不透的笑意。 平日他看着只如清冷谪仙一般,看着便不好亲近,但是现在,却如那话本中妖孽的山精魔物一般,极为的邪肆。 目光也仿似带了热度。灼灼的,只看的许琇宁心跳加快,双手轻颤。 竟是不敢对上陆庭宣的目光。轻抿了抿双唇,垂下头去。 立刻就察觉到下颌上一阵微热。是陆庭宣伸了手扣住他的下颌,让她抬起头来。 耳边还有一声低笑传来:「好好的低头做什么?抬头看我。」 许琇宁一张俏丽的脸都红透了,抬手就来拨他的手,轻声的斥道:「你放开我。」 谨言和墨兰他们都在呢。这样看着,像什么话。 不过等她被陆庭宣扣着下颌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谨言和墨兰不晓得什么时候都不在了。 想来肯定是被陆庭宣给遣开了。 但就算如此,许琇宁心里还是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正要说陆庭宣两句,陆庭宣已经抢在她开口之前说道:「宁儿,我喝醉了。你来扶我回去。」 陆庭宣一边说着自己醉了的话, 一边还朝许琇宁伸出了右手来。显然是等着她来扶他的。 他面上虽然微红,但眼底清明,还带了些许细碎的笑意,如何看都不像醉酒的人。 但是许琇宁哪里晓得?她也只听人说过醉酒,长这么大也没有真正看过醉酒的人是什么样。只想着陆庭宣中午才在周家喝了好些酒, 晚上又喝了好些?能不醉?所以即便刚刚她对陆庭宣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但这会儿思忖了一思忖, 还是走过来扶住了陆庭宣的胳膊。 只不过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气的, 所以就嗔了陆庭宣一眼, 色厉内荏的说着:「若不是看你今儿醉酒是因为我哥哥和我爹,任凭你现在烂醉如泥, 我也懒得理你。」 只是口中虽然这般说着,望着陆庭宣的目光却满是关切。 陆庭宣自然明白, 笑了一笑。身子凑近来,两个人挨的更近。手还顺势搭上了许琇宁放在她胳膊上的手。 虽然已入夜,但因着今儿是许明诚的大喜日子, 许家前庭后院各处都挂了大红灯笼。虽然不说照的各处亮如白昼, 但哪里的路也都是看得清的。 许琇宁扶着陆庭宣一边往陆庭宣走, 一边跟他说刚刚在新房里看到的事。 陆庭宣听到许明诚往日那般持重的一个人, 竟然也会有这般紧张的手足无措的时候, 唇角亦弯了起来。 v第二十章[09.07] 一路到了竹意轩,许琇宁扶着陆庭宣到卧房。 谨言和墨兰等人远远的跟着他们两个, 这会儿也不敢进内打扰, 只在院子里面伺候着, 随时等着陆庭宣的叫唤。 许琇宁还不晓得不得陆庭宣叫唤他们几个都不敢进来的事。将陆庭宣扶在临窗木炕上坐下,还扭头望着碧纱橱门口:「谨言和墨兰他们怎么还不过来?厨房里的解酒汤怎么还不送过来?得叫谨言去催一催才行。」 忽然一回头,就看到陆庭宣已经背靠着靠背坐好了。右腿半屈起,右手松松的搭在膝上。 一双眼却阖了起来。 他今儿穿的是一件浅棕金色竹叶暗纹的锦袍。衣料子很好,是杭缎的,被屋里的荧煌灯烛照着,微微的闪着亮。腰带上还挂了一块白玉坠儿。这般姿态坐着,当真是画中书中才有的神仙人物。 许琇宁却无心欣赏,反倒吓了一跳,只以为陆庭宣这肯定是喝醉了。不然如何她转过头的功夫他竟然睡着了? 若是真的睡着了还好,可千万别出了什么事才好。 她以前就曾听得说有人喝酒喝醉了,结果竟然就真的醉死了的事。 胸腔里的一颗心立刻突突突的乱跳个不住,脸色都煞白了。 连鞋也来不及脱,慌忙手脚并用的爬上炕。然后直着身子,屏住呼吸,颤着两根手指就去陆庭宣的鼻端下试探。 只是尚且还没有试探到他到底还有没有呼吸,耳中忽然听到一声轻笑。 接近着,伸出的右手手腕被人轻轻的握住,再被往前轻轻一拉。她整个人便跌入了陆庭宣的怀中。 仓促间抬起头来,就见陆庭宣一双眼已经睁开。里面满是笑意,哪里还有一点醉态? 许琇宁就算再傻,这会儿也明白过来陆庭宣刚刚是在耍她玩了。 心里气恼上来,身子挣扎着,就要从陆庭宣的怀抱里面挣脱。 却被陆庭宣双臂收紧,轻轻松松的就将她箍在怀中不能动弹。 许琇宁一张俏丽的脸挣的通红,气的叫他:「陆庭宣。」 陆庭宣眼中笑意不褪,一面伸臂圈着她纤细的腰肢,一面还轻笑着:「嘘,宁儿,别动。乖乖的,别动。」 许琇宁这会儿正气恼上来,哪里肯听他的?身子犹自挣扎个不停。 后来见陆庭宣一直不松手,她也实在是气的狠了。一股子心火撩胸,冲动之下,低头望着陆庭宣的右手腕上便咬了下去。 陆庭宣吃痛,轻嘶了一声,但也没有避让,只由着她咬,反正就是不松手放开她。 许琇宁虽然一冲动之下不管不顾的就来咬陆庭宣,但实则心里也舍不得真的咬痛他的。只不过是想迫陆庭宣松手放开她罢了。谁晓得陆庭宣竟然会宁愿拼着被她咬也不松手。 到最后她没有法子,只得主动的松开口,抬头望陆庭宣,气鼓鼓的问他:「你怎么不松手?难道就不怕我真的咬下你一块肉来?」 她今儿穿的是一件石榴红色织金花卉缎面的褙子,甚是明艳。鬓边簪了一支赤金点翠的凤首步摇。长长的珠子流苏坠下来,行动间左右摇晃。 刚刚低头来咬陆庭宣,步摇有些歪了,鬓边也有几缕碎发松散下来。 陆庭宣且不回答,只抬手将步摇扶正,又动作轻柔的将那几缕碎发别到她耳后,然后才垂眼望着她,含笑低语:「我知道你舍不得。」 许琇宁:…… 她确实舍不得。但是被陆庭宣这样直接点明…… 很害羞的好不好。 她一张俏脸红透。待要开口说话,却被陆庭宣眼疾手快的竖起食指按到了她的唇上。 他的手指修长匀称,是温热的。按在她双唇上的时候,仿似还带着醇厚的酒味。 今儿陆庭宣喝了不少酒,手指上难免会偶尔不慎沾上一些酒水。 许明诚婚礼上的菜式酒水都是沈氏和宋妈,还有厨房里管事的人一起商议出来的。当时许琇宁也在旁边坐着,知道今儿酒席上喝的是竹叶青酒。 以前她也曾听人说起过竹叶青,知道这是一味名酒。不过她从来没有喝过酒,不晓得是什么滋味。但是现在嗅着陆庭宣手指上的馥郁醇香的酒气,心中竟然想着,也许这酒的味道是不错的呢。 刚刚许琇宁还只觉得脸颊发热,这会儿就开始觉得脖颈上,身上,甚至心里都开始发热了。 抬眼溜了陆庭宣一眼。烛光之下,颜面似霞,眼波流转,恍然间便是志怪小说里面深夜踏月前来敲书生门的狐狸精。 陆庭宣原还觉得自己没有喝醉,但是被她这一眼望过之后,只觉全身发热,喉咙发紧。 连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也不自觉的喑哑了几分。 「方才我同你父亲提起,他已经答应明年四月便让我们两个完婚。」 许琇宁微怔。 她可没想到陆庭宣行动力竟然会主动去对父亲提这件事。难得父亲竟然会答应他。 她还记得以前父亲曾对母亲说过,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哪里舍得她早早的出嫁。怎么样也要将她留到十八岁的。但是现在竟然…… 也不晓得陆庭宣到底说的是什么话。只怕是惯常的哄骗人的法子,父亲一个不小心,就上了他的当了。 心中好奇,便问着:「这件事你是怎么跟我爹说的?」 陆庭宣但笑不语。 v第二十一章[09.12] 他知道许正清对许琇宁的疼爱,若好好的提起,许正清定然不会同意让他明年就迎娶许琇宁,至少也要等到她十五六岁之后。也是趁许正清不备,用了话语诓骗才让他同意的。 就不肯将这话告诉许琇宁。只微歪了歪头,问她:「你先前看到你嫂子身上穿的嫁衣了?你喜欢嫁衣上绣什么纹样?」 许琇宁微呆。显然没有跟上他说话的节奏。 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跳到了嫁衣上面来。 陆庭宣脑中却已经开始畅想许琇宁穿上嫁衣的模样了。 她渐渐的长大,五官长开来,相貌较以前更见明艳。穿上大红色的嫁衣,鸦黑的秀发高高挽起,揭开盖头的时候,该是如何的美。 当解开她大红嫁衣铺陈在她身下,放下满头秀发,乌发雪肤,又该是如何惊心动魄的美。 只要想一想,便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竟是等不到明年四月,恨不能现在就跟她成亲的好。 许琇宁哪里能晓得他脑中现在想的是些什么,倒果真顺了他的话,一双纤细的眉头微微的蹙着,在想她的嫁衣上该绣什么纹样才好。 刚刚周静婉穿的嫁衣她也没有细看,只恍惚记得上面好像绣了凤凰和牡丹这些。不过嫁衣上面吉祥的纹样原就只有那些,能想得出什么新鲜的来。 和自己心爱的人成婚总归是很幸福的。仅仅只是想着要穿了嫁衣嫁给他,心中便要融化一般。 许琇宁恍惚间又想起上辈子的事来。 她决定要嫁给凌恒的时候,爹娘虽然一开始反对,但后来到底拗不过她,便答应了。也给她准备了嫁衣嫁妆。只是时间仓促,嫁衣是从成衣店里面直接买来的。 嫁衣送过来的时候,正是陆庭宣离开她家,搬回他们陆家的时候,许琇莹当时进来对她禀报这件事的时候,她也不晓得怎么,忽然就觉得心里极其的发堵。 就想着陆庭宣往后不住在她家了,再和郭瑾瑶见面肯定会更加的方便了。 而且陆庭宣这样不声不响的就搬走了,甚至都不过来见一见她。 一赌气之下,连送过来的嫁衣她都没有细看一眼,只吩咐墨兰收起来。 但是现在,她想着自己要嫁给陆庭宣时要穿什么样的嫁衣,心里满满的都是期待和柔情蜜意。 便是吃了世上再甜的糕点,再甜的松仁粽子糖,也比不上此刻她心中的甜蜜…… 电光火石间,许琇宁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心中大震之下,猛然的就抬眼看着陆庭宣。 陆庭宣原还在看着她的娇态,见她忽然抬头,一张清丽娇柔的面上满是震惊的神色,不由的就抬手抚着她的脸颊,轻声的问着:「宁儿,你怎么了?」 许琇宁不说话,却是猛的倾身过去,伸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得许琇宁忽然态度亲密相拥, 陆庭宣心中喜不自胜。 一面用手摩挲着许琇宁细白娇嫩的面颊,一面柔声的叫她:「宁儿。」 就见许琇宁猛然在他怀中抬头看他。动作太迅猛,头一下子就磕碰到了他的下巴上。 陆庭宣顾不上自己痛,先抬手去摸许琇宁的头顶,关切的问她:「痛不痛?」 许琇宁只如没有听到他问的这句话一般, 一双澄澈清亮的双目牢牢的望着他, 一脸的认真模样。 「陆哥哥, 」她的声音听起来也坚定的很, 「这辈子你可不能喜欢郭瑾瑶。你若是喜欢她, 我便不嫁你了。」 刚刚才忽然意识到上辈子她其实也是喜欢陆庭宣的,然后就想起那只丫鬟鬼说过的陆庭宣上辈子喜欢郭瑾瑶的事。 由不得的就觉得心里满是醋意起来。 陆庭宣显然没有想到她忽然会说起这件事来, 微怔了下。待反应过来,不由的失笑出声。 「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郭姑娘?」 许琇宁的肌肤生的好, 白皙柔嫩,又软滑,刚做出来的水豆腐一般, 陆庭宣爱不释手, 舍不得将手从她的脸颊上拿开, 便一直轻轻的摩挲着。 说着, 也正了神色:「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郭姑娘。现在不会, 以后也绝对不会。自始至终,我喜欢的, 从来就只有你。」 上辈子是这样, 这辈子也是这样。如果再有来世, 来世依然会是这样。 许琇宁不说话,微抿着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专注的望着他,仿似在思量他这话的真实性。 最后她下定了决心一样,点了点头:「好。陆哥哥,我信你。」 明明是很正经的在回答他的话,但是陆庭宣莫名的就是觉得许琇宁这会儿很娇憨可爱。 原就因着刚刚许琇宁主动搂抱她而心中喜悦了,这会儿见她又如何的乖巧惹人怜爱,忍不住的就低下头来亲吻她。 许琇宁害羞,想要躲闪,却被陆庭宣抬手牢牢的扣住了后脑勺,压根就动弹不得分毫。 不过与以往霸道强势的亲吻不同,这一次却是极温柔的。恍惚间许琇宁觉得自己也如同喝醉了一般,脑子晕沉着,身子发软。搂着陆庭宣脖颈的两只手也再没有半分力气,软软的搭在他的肩上。 但心中却是极其的甜蜜。 她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上辈子她心中也是有陆庭宣的。这个人,原来上辈子的一举一动就已经牵动着她的心绪了。 许正清将前来贺喜的一众宾客送走,看着小厮收拾了前院,这才回了凝翠堂。 沈氏也才刚回来,叫丫鬟在给她揉肩捶背。 看到许正清回来,沈氏就笑道:「这一日累的我腰酸背痛的。老爷觉得如何?」 v第二十二章[09.12] 见他面上有些红意,料想刚刚喝了不少酒。立刻吩咐梅月:「去厨房里说一声,做一碗浓浓的解酒汤送过来给老爷喝。」 梅月应了一声,转身正要走,就被许正清给叫住了。 「不用去。我今儿晚宴的时候并没有喝什么酒,多是庭宣那孩子替我挡了。」 「宣哥儿给你挡的酒?」 沈氏很惊讶,「今儿中午他才刚在周家给诚哥儿挡过酒。我瞧见他们接亲回来的时候,这孩子脸上就有些红意,晚宴还替你挡酒?现在可要醉成个什么样子呢。」 慌忙叫梅月:「快去叫厨房里的人做碗解酒汤给陆少爷送过去。」 又叫荷月:「我记得前年赵太太曾送了我一块醒酒石,说是云南大理得来的,最是醒酒。你快寻出来,给陆少爷送过去。」 许正清和许明诚平日都甚少喝酒,更不会有喝醉的时候,所以这块醒酒石便一直搁置过,从来没有派上过用场。 梅月和荷月见沈氏神情甚急切,两个人不敢懈怠,答应了一声,忙忙的各自按照她是吩咐行事。 许正清提到陆庭宣的时候就有些心神不属,就没有来得及告诉沈氏他已经叫人去厨房吩咐做醒酒汤给陆庭宣送过去的事。 沈氏已经叫给她揉肩捶背的丫鬟退下,跟许正清说话:「宣哥儿这孩子,实在不错。」 是很真心实意的夸赞。 许正清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沈氏正在高兴的兴头上,也没有注意到他,自顾自的说着话:「相貌和家里的财富倒还罢了,难得的是个知礼仪,懂进退,有孝心的好孩子。以前我还一直担心宁儿,教我们惯的太过了,单纯不知世事。只怕也不是个会过日子的。等嫁了人,还能跟在我们跟前一样的撒娇任性?不过这一年多我冷眼看下来,宣哥儿竟是比我们还惯着她呢。等往后他们成了亲,我……」 一语未了,忽然被许正清给打断:「我刚刚已经同意庭宣,让他和宁儿明年这时候完婚。」 原以为沈氏听到这话肯定会很震惊的,但没想到她压根就一点儿震惊的意思都没有,反倒还一脸喜滋滋的模样。 「明年四月成亲好啊。明年宣哥儿就有二十岁了,年纪大一些,更晓得疼人了。」 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的双手一拍,只吓的许正清心中一跳。 「哎哟,明年四月他们就要成亲,那宁儿的嫁妆我可得赶紧准备起来才行。咱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出嫁的时候肯定要风风光光的。」 许正清:…… 她心里就只想到这些,就没有其他一点的想法? 想了想,忍不住的就说道:「可是明年宁儿才刚十四岁。十四岁就成亲,年龄是不是还太小了些?我想着,还是……」 后面想要多留许琇宁几年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就挨了沈氏一个白眼。 「十四岁怎么就小了?你忘了我嫁你的时候也是十四岁?」 许正清:…… 话是这样说不错。但是…… 沈氏明白他的意思。又看着他垂眼沉脸的模样,掌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笑着,还伸手指轻戳了他的额头一下。 「我明白你的意思,想要多留宁儿在家里几年。若她许的是旁的人家,上有公婆,下有妯娌,关系复杂,我也会多留她几年,等她大些,明事些再让她出嫁。但现在陆家可就只有宣哥儿一个,她嫁过去,压根就没有这些个烦恼。再者,宣哥儿的爹还在世的时候,他家你也去过,离咱们家有多远?你若想宁儿了,什么时候不能去看?又不是嫁到了外地,一年半载的都见不到一次面。」 说到这里,沈氏面上也渐渐的正色起来。 「我晓得你舍不得宁儿,但你也要为宣哥儿想一想。我还记得你昨晚跟我说的话,说诚哥儿现在成亲都算晚的。宣哥儿和你儿子不是差不多大?如何还要他再等下去?你也对得起他爹?他们陆家,就不要生养后代,开枝散叶了?」 一番话说的许正清垂下头,闭口不言。 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说着:「你说的是。既如此,便让他们两个明年开春就成亲罢。」 还跟沈氏商议:「庭宣那孩子也可怜。他父母早早的去了,家族里也没有个长辈。咱们两个就是他的长辈,他和宁儿的婚事,还要烦劳你多上心。」 沈氏嗔他一眼:「瞧你这话说的。都说女婿半个儿,但在我心里,宣哥儿也跟诚哥儿差不多。而且我就宁儿一个女儿,自小如珠似宝的捧在手掌心里面疼着,他们两个的婚事,我能不上心?你放心,我必定给他们两个办的风风光光的。」 许正清点了点头。 荷月这时从竹意轩回来,掀帘子走进来对沈氏回话:「太太,我刚送了醒酒石过去给陆少爷,咱们姑娘也在那里呢。我出来的时候,隔窗听到咱们姑娘叫陆少爷快含了醒酒石,陆少爷分辩说他没有醉,不含,却被咱们姑娘逼着,最后还是含了。」 面上笑吟吟的。想是没想到一向看着冷漠的陆庭宣竟然会如此听许琇宁的话。 沈氏和许正清也听了,也相视一笑。 因着今儿忙累了一天,随后叫丫鬟打水进来伺候洗漱,两个人便上床安歇了。 次日清早两个人就起来了。 今儿是周静婉到他们许家做新妇的头一天,早上要同许明诚一同过来请安,自然比往日不同。 因为儿子大婚是件喜事,所以沈氏和许正清都特地穿了喜庆的衣裳。打扮也较平日要隆重华贵一些。 许正清穿了一件紫檀色缂丝暗金团花的圆领锦袍,簇新的罗袜皂靴。沈氏穿了一件浅棕金色提花锦缎褙子,头上簪了赤金点翠的凤首珍珠步摇和珍珠头饰。 两个人头一次做公婆,完全没有其他公婆心里想着的要如何拿捏住儿媳妇,给她立规矩的想法,心里只有紧张,不晓得待会儿见了周静婉该跟她说些什么话。 于是沈氏这会儿坐在罗汉床上不停的喝茶水,许正清则是背着双手在明间走来走去。 v第二十三章[09.12] 旁边伺候的丫鬟不晓得他们两个人心里的紧张,只看着他们两个人都不说话,沉着一张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垂着双手站立着。 屋子里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所以当有个小丫鬟掀帘子进来的时候,那掀帘子的声音便显得异常的清晰。 许正清只以为这丫鬟定然是进来通报许明诚和周静婉已经到了,要过来请安的话,动作异常迅捷的走到罗汉床上挺直腰背坐好。面上因着紧张依然肃着一张脸。 沈氏也手忙脚乱的将手里的盖碗放回到桌上,腰背挺直坐好,问那小丫鬟:「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过来了?」 那个小丫鬟一进来就被屋里肃穆的气愤给吓了一跳。这会儿听到沈氏的问话,慌忙回道:「不, 不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过来了, 是, 是姑娘和陆少爷来了。」 正说着,陆庭宣已经掀帘子让许琇宁走进来,他自己也随后走了进来。 许琇宁虽然不是个能起早的人, 但也知道今儿非比寻常,周静婉要来凝翠堂给爹娘请安。总不能她这个做小姑子的到时还没有到吧? 所以昨儿晚上她就特地的吩咐墨兰, 今儿无论如何一定要叫她早起。 等到早上起来洗漱完, 走出院门一看,就见陆庭宣已经在外面等她了。 两个人便一起往凝翠堂来。只不过这一进来, 就见屋里的气氛紧张的很。 许琇宁目光在许正清和沈氏脸上转了一转, 就笑着问道:「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一边说, 一边就往沈氏那里着, 挨着她身边坐下。 沈氏伸手搂住了她:「难得你今儿起的倒早。刚刚我还打算让梅月过去叫你起来呢。不然等你大哥和你嫂子都过来了, 一屋子的人等你一个, 瞧你羞不羞。」 又问她饿不饿,忙着叫梅月和荷月拿糕点来先给她吃两块。 然后转头看陆庭宣。 陆庭宣正在躬身对她和许正清行礼, 态度恭敬谦逊。 沈氏忙叫他坐。又问他昨儿酒喝的多不多?现下觉得如何了, 可难受之类的话。 陆庭宣站着恭恭敬敬的回答了她的话, 然后才落座。 沈氏笑着看了一眼许琇宁, 随后看向陆庭宣:「昨儿你许伯伯回来跟我说过了你想明年和宁儿完婚的事, 我们两个昨晚商议了下, 觉得这是很应该的。你知道, 我心里待你也跟自己的孩子一样,你放心,你和宁儿的婚事,我和你许伯伯自会好好给你们筹备的。」 陆庭宣听了,忙从椅中站起,一掀衣摆,对着许正清和沈氏就跪了下去,朗声说道:「多谢岳父岳母成全。」 刚刚进门的时候他还称呼沈氏是伯母呢,这会儿倒是直接叫岳母了。 许琇宁口中叼了一块茯苓糕,双目大睁的看了看陆庭宣,又看了看沈氏和许正清。 这明明是她的终身大事,怎么就没有人问一声她的意见呢?直接这样一问一答的就将这件事给决定了。 若她不在这里还罢了,但是她现在明明就在这里啊。 她很有一种自己被人给卖了的感觉。不过很可惜,‘卖’了她的人丝毫不觉得。沈氏正转头喜滋滋的跟许正清说话:「从去年年底开始我就开始筹备诚儿的婚事,现在好了,又要开始筹备宁儿的婚事了。」 一脸的笑容。看得出来她现在很高兴。 还抬手摸了摸许琇宁的头,望着她的目光满是慈爱:「我就生了你和你大哥,你们两个哪一个都是我的心头肉。你大哥昨儿的婚礼还不错吧?你放心,你的婚礼肯定会比你大哥更隆重,更热闹。」 许琇宁:…… 这件事,真的就没有人问一声她的意见吗? 气鼓鼓着一张脸,转过头去看陆庭宣。就见陆庭宣的面上一扫往日的清冷,眉眼间都是柔和的笑意,正在跟许正清说话。 难得他这样高兴…… 许琇宁面上微红,忽然觉得明年和陆庭宣完婚也没有什么了。 就没有说话,低头吃茯苓糕,唇角微微的弯了起来。 往日还嫌味道不够絮甜的茯苓糕,怎么不知道怎么,吃起来却觉得如同掺了一罐子的蜂蜜,非但口中都是甜的,连带着心里也甜了起来。 等到她将手里的一块茯苓糕吃完,就看到梅月掀帘子进来通报:「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过来了。」 屋里的众人都停住了说话。许琇宁也拍了拍手上沾的糕饼屑,走到陆庭宣旁边空着的一张椅中坐下。 这时荷月已经伸手打起了门口的帘子,请一对新人进来。 许明诚身上穿了一件簇新的宝蓝色菖蒲暗纹杭绸直身。沈氏和许琇宁等人以前都没有看到他穿过,显然是周静婉给他做的。 甚是合身,针脚也细密。这就能看得出来周静婉做得一手好针线活了。 周静婉穿了一件茜红色提花缎面的褙子,头上梳着妇人发髻,鬓边簪了祥云纹玳瑁步摇,后面还压了一朵石榴红色的绢花。羞红着一张脸,垂眼走进来。 梅月早就拿了两个蒲团来摆放好,荷月则是倒了两盏茶来,用朱漆描金圆盘托着,笑吟吟的站在一旁。 许明诚面上也有几分红意。不过到底是个持重的人,握着周静婉的手就往前走。 虽然昨夜两个人已经做了夫妻间的亲密事,但是这会儿被许明诚猛的握住手。而且还是当着许正清和沈氏等人的面。周静婉心中又是羞,又是紧张,一张脸不由的就红透了。 挣扎着想要将自己的手从许明诚的手掌心里面挣脱出来,但许明诚却用了些力,更紧的握住了。 牵着周静婉就走到许正清和沈氏面前跪下。这才松开她的手。 两个人对许正清和沈氏行了跪拜礼,翠浮站在一旁,伸手拿了托盘里的茶盏递给周静婉。周静婉双手接过,恭敬的递给许正清和沈氏,请公婆喝茶。然后又递上自己给他们两个人做的鞋。 v第二十四章[09.12] 大凡公婆喜欢自己的儿媳妇,便是儿媳妇什么都不送,也怎么看都怎么喜欢。更何况许正清和沈氏都看得出来这两双鞋周静婉很用了些心意,心中自然欢喜。 沈氏以前是见过周静婉的,许正清这还是第一次见。打量了两眼,见她虽然微垂着头,但依然看得出来生了好一个相貌。听她刚刚说话时,也是轻声慢语,不急不缓的,便知道是个贞静温婉的人。 他是个古板的人。也想要做了家长的样子出来,所以虽然心中很欢喜,面上却没有显出什么来。 给了周静婉见面礼,然后便开始说教许明诚。 无非是大丈夫成家立业,现在你既然已经成家,又在工部有了差事,往后就该上进,上要光耀祖宗门楣,下要荫子蔽子之类的话。 只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氏给打断了。 「行啦。」沈氏转过头嗔着他,「你这番话早在诚儿得了工部差事的时候就说过了,没有个十遍也有个八遍。今儿这大好的日子,还要说这些做什么?只顾让这两个孩子跪着。」 父亲训话,还是成婚之后的头一日,做儿子和做儿媳妇的自然要跪着听。沈氏心疼许明诚和周静婉,就开口打断了。 许明诚和许琇宁还罢了,从小便是见着沈氏这样对许正清的。陆庭宣到许家也有一年多了,自然也见过。所以三个人都不以为意,只笑着看着。 周静婉却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难免惊讶。 她从小被母亲教导的便是以夫为天,丈夫哪怕做错了天大的事,说错了天大的话,做妻子的最多也只能在背后规劝,哪里能如同沈氏这般,当着旁人,而且还是他们这些晚辈的面就直接打断许正清的话,还要说他呢? 眼角余光偷偷的望了一望许正清。却见他丝毫不生气,反倒好脾气的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鼻子就算了。 沈氏这时已经将自己备好的见面礼递了过来。 是一只黑漆嵌螺钿的小匣子,里面装的是一套赤金嵌红宝石的头面,面上笑吟吟的跟周静婉说话:「好孩子,你既嫁到了咱们家来,那说明咱们上辈子都是有缘分的。往后我可就将明诚交给你了。他是个性子轴的人,往后他若是做了惹你不高兴的事,不要怕,只管骂他。再不行,告诉娘,娘给你做主。」 说着,弯腰亲手拉了周静婉起来:「好孩子,快起来。」 周太太虽然生养了周静婉,但心中多少有些嫌弃她是个女孩儿,对她其实也不是很亲近,从来没有这样亲昵的对她说过话。所以周静婉猛然听到沈氏说的这番话,这个人不由的就有些发怔。 待反应过来,眼眶就有些泛红。 害怕沈氏看到,忙垂了眼。 接下来许明诚领着她见过了许琇宁和陆庭宣。 彼此都是相识的,也熟悉,自然没有半点拘束。 许琇宁甜甜的叫大嫂,接过周静婉递过来的香囊,笑着道谢:「谢谢大嫂。」 周静婉早先就晓得陆庭宣跟许琇宁已经定下亲事,而且陆庭宣一直住在许家的事,所以也备了一份礼给他。是一方砚台。 陆庭宣伸手接过,也开口道了谢。跟许琇宁一样,称呼她为大嫂。 这可就出乎周静婉的意料了。毕竟陆庭宣的年岁要比她大,而且看着还是个气质优雅清贵的人…… 就觉得很不习惯。甚至都不敢开口答应,目光望着许明诚。 许明诚也觉得有些意外。随后想明白了什么,就笑着对周静婉说道:「他原就是咱们家的女婿,你我的妹夫,叫你一声大嫂是应当的,你只管答应。」 周静婉抿唇轻笑。 彼此见过,说了几句话,宋妈过来请示是否现在摆桌上饭。待得到沈氏的同意,立刻转身吩咐丫鬟去了。 以往是一家四口坐一块儿吃饭,后来陆庭宣过来了,沈氏就经常会叫他过来一起跟他们吃饭。今儿又多了一个人。 许正清和沈氏两个人对望一眼,彼此眼中都是笑意。 他们两个人,从年少携手,生儿养女,到现如今也有了儿媳妇和女婿,心中岂不欣慰?等再过些日子,也会有孙儿孙女,外孙外孙女承欢膝下。 这样的人生,实在是再圆满不过。 许明诚自有朝廷拨的婚假,在家陪着娇妻, 陆庭宣用完早膳之后却要去翰林院应卯当差了。 因着知道时间紧迫, 所以出门的时候他就穿了官服在身。 他现在是六品的文官, 穿一件青色的袍子,前胸后背上的补子绣的是鹭鸶纹样。 原就生的相貌隽雅,又是个喜爱竹子的人, 穿青色再合适不过。显得他如同深山中云雾缭绕中的青竹般,俊逸清雅。 乌纱帽却没有戴, 交由谨言拿着, 在外面等候。 许正清也要去户部当值,用完早膳后便同陆庭宣一起出门。 沈氏和许琇宁等人送他们两个到门口, 许琇宁眼看谨言双手递过手里的乌纱帽来, 陆庭宣接过来戴在头上, 又抬眼对她微微一笑, 便对他回以一笑, 看着他渐渐的走远。 好像如这般早上看着他出门, 晚上扶门等着他回来的日子也不错。 这般想着,许琇宁心里竟有些期待起明年四月来。 陆庭宣到了翰林院, 跟同僚打过招呼, 便坐在自己的案前开始编修书籍。至散值之后, 陆庭宣以自己妻兄昨日大婚为由, 叫谨言在旁边的酒楼定了雅间, 请一众同僚前去吃饭喝酒。 世人但凡说起翰林, 只说清贵。也说是天子近臣, 往后前途远大,但其实翰林院是个清水衙门,俸禄只勉强够家用,想要吃的好一些穿的好一些都不能。不然那位姓孙的侍讲学士也不至于做了十几年的官连想在京城置办一所房产都不能。 陆庭宣自入翰林院之后,对待上司恭敬,对待同僚谦和,压根没有一点儿恃才傲物的意思。而且人也懂的变通,所以翰林院上下的人对他都很友善。 更何况都知道他是户部许侍郎的准女婿,沈阁老的外孙女婿,谁敢给他脸色看?所以一听他要请客吃饭,就连几位学士都要过来,其他的人更不用说了。 毕竟是以自己妻兄大婚为由请的客,开席前大家少不得的说了一番恭贺的话。随即酒菜上来,大家喝酒吃菜。 v第二十五章[09.12] 都是一帮子文士。而且能进翰林院的人,那都是在殿试中排名靠前,文采出众的,行的酒令都跟旁人不同,端的是刁钻无比。 陆庭宣原就是状元之才,上下两辈子的学识加起来,自然再刁钻的酒令也不怕。 于是一扫昨儿喝了好些酒的无奈,今儿这一顿饭吃下来统共喝了不到三杯酒。 反观其他的人,都已带了酒意。 自然,酒意上来,彼此间说话就要较平日随意的多了。 因说起凌恒也是昨儿大婚,礼部给了婚假,暂且几日不用来翰林院应卯当差的事来,有人说昨儿也曾去凌家观礼,凌郎中面上如何的喜气洋洋,但新郎官脸上却不见半分喜悦。又有人说起凌恒这个人恃才傲物的很,只是个庶吉士罢了,但一双眼如同生在头顶上,全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陆庭宣轻轻的转了转手里的白瓷酒杯,面带微笑的听着,并不说一句话。 被迫娶的妻子,凌恒自然高兴不到哪里去。 不过这辈子也好,下辈子也好,许琇宁都是他的。他不会再给凌恒半分机会。 陆庭宣端起酒杯,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 难得同僚聚餐,直到亥初的时候各人才尽兴而回。 许府离翰林院也不远,按辔徐行,也不到两刻钟的路程。 陆庭宣现在住的竹意轩后面原就有一扇角门直通街道。现在晚归,也不必自大门入,径直从那扇角门进入即可。 他翻身下马,谨言上前拍门。有小厮过来开门,见是陆庭宣,便对他躬身行礼,侧身请他进内。 一面还告知他,许姑娘申正的时候就过来练字,见少爷没有回来,便一直在这里等侯着。现在还没有回去。 陆庭宣听了,脚步立刻快了起来。 他是从后院绕过来的。隔着大株的梨花树和芭蕉,能看到前面的三间正屋亮着烛火。 一路快步走过来,明间无人。掀开碧纱橱上的帘子走进卧房,一眼便看到许琇宁背对着他趴在炕桌上,似是睡着了。 陆庭宣脚步放轻,慢慢的走近。悄悄的探头去望时,果然见许琇宁双目阖着。又听她呼吸清浅,竟然果真是睡着了。 陆庭宣先是微怔,随后轻声失笑。 心中却很是柔软,也很有几分懊恼。 许琇宁竟一直在这里等他。而他回来的这么晚,竟让她在等他的时候睡着了。 虽然已是四月,但入了夜风便大了起来,还是有几分凉意的,陆庭宣担心许琇宁这样睡着会着凉。见她睡的香甜,也不忍心此刻叫醒她,让她回去。想了想,便伸臂动作轻柔的将她抱起,放到旁侧的床上。 外面的衣裙鞋袜自然要给她除去,这样能让她睡的舒服点。然后才展开锦被,轻轻的给她盖在身上。 许琇宁一点儿要醒的意思都没有,陆庭宣唇角含笑的望了她好一会儿才转身出屋,叫了跟随许琇宁过来的墨兰在屋中打地铺睡下,以防许琇宁晚间醒来的时候要茶要水。自己却是走到旁边的书房,叫谨言打水过来给他洗漱。随后便在书房歇下。 他虽然很喜欢跟许琇宁亲密,但是他们两个现在毕竟还未完婚,有些更亲密的事自然做不得。 但是他又不确定,自己若是抱着许琇宁睡一定能克制得了自己,便只能在书房里面暂且歇一夜。 好在明年四月他们两个便能完婚,到时他便不必如此煎熬了。 这般想着,原本激荡的心情倒是渐渐的平静下来。阖目安然入睡。 许琇宁次早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了,有细碎的鸟鸣声从雕花窗子传进来。 她茫然的望着头顶青色的帐顶,又转过头四面望了一望,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的卧房,而是陆庭宣的卧房。 昨儿的事一股脑儿的涌上头上。她面上说是来找陆庭宣跟他练字,实则是一日未见想他了,只是总不见他回来。后来她困极,就趴在炕桌上…… 后面的事她想不起来了,不过约莫应该是睡着了。 但是最后她怎么会到陆庭宣的床上来呢?是谁抱她过来的?陆庭宣吗?那昨夜陆庭宣是不是抱着她一起睡的? 想到这里,许琇宁便有些害羞起来。一颗心突突突的乱跳着,面上也泛起红晕来。 墨兰这时正好掀帘子进屋,看到她坐着,便笑问道:「姑娘醒了?」 转头叫小丫鬟提水进来给她洗漱。又笑着说道:「奴婢刚刚遣了个人去咱们那里,将姑娘日常用的面巾,面脂,还有梳篦都拿了过来。姑娘今儿要穿的衣裙奴婢也让人拿了过来。您请起床,奴婢伺候您穿衣。」 许琇宁应了一声,但身子没有动。只问着:「陆,陆少爷在哪里?」 声音很轻,若非墨兰站的近,只怕都会听不见。 墨兰先是一怔,随后望着她红透的脸,也就明白过来。就笑着回话:「陆少爷已经早起去翰林院应卯当差去了,这个点儿他都该到翰林院了。」 又解释着:「昨晚陆少爷回来,看到姑娘您趴在炕桌上睡着了,不忍心叫醒您,就将您抱在他床上歇着了。还让奴婢打地铺也睡在这里,好方便随时伺候您。他自己昨儿晚上是在隔壁的书房歇息的。」 许琇宁愣了一下。一时也说不上来心里到底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原来昨儿晚上陆庭宣并没有抱着她一起睡啊。 勉强定了定神,她这才掀开被子起床。 洗漱完毕之后,原是要回她的绘雅苑的,但想了想,却转身去了间壁的书房。 陆庭宣的书房她去过,记得里面并没有歇卧的地方,只有一张窄窄的软榻。莫非昨晚陆庭宣是在那张软榻上歇的? v第二十六章[09.18] 陆庭宣虽然看着清瘦,但到底是个男人,一晚上睡在那张软榻上肯定很不舒服。只怕想翻个身都不能。 等进了书房,就看到有个小厮在里面。正在收拾软榻上铺着的锦被。 看来陆庭宣昨夜果然是在这张软榻上睡的。 许琇宁叹了口气,转身出屋。心里想着,往后若陆庭宣再晚归,她可不能再在这里等他等的睡着了。若不然陆庭宣又要再睡软榻。 是以今儿就没有去找陆庭宣练字,只在自己屋里练针线活。 她和陆庭宣的婚期既然已经定了下来,嫁妆肯定就要开始筹备起来。虽然她针线活是做的不怎么样,但是有些东西也肯定是要她亲手完成的。 就好比给陆庭宣做的新衣裳,难道还要旁人来做不成?所以沈氏这些日子便命请来的绣娘好好的教导许琇宁这些事。 今儿早起的时候天就阴着,至半上午的时候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来。随后也一直没有停歇。 许琇宁垂头做了一会儿针线,觉得脖子有些酸,便将手里的衣裳放到炕桌上,想要歇息一会儿。 旁边的雕花窗子开着,能看到院子里的海棠树叶子被雨水洗的发亮。墨绿色的芭蕉叶子上面有一层水光,偶尔有风吹过的时候,叶子轻轻的摇晃着,抖落一串水珠下来。 墨兰站在一旁伺候。见许琇宁坐的离窗子很近,便笑着说道:「姑娘,这风夹着雨吹进来,打在身上凉丝丝的,很容易着凉。不然咱们还是将窗子关上?」 细雨如纱,被风挟着扑在脸上的时候确实是凉凉的。初时还觉得好玩,时候长了,连衣襟前面也会沾上一层湿意。 许琇宁就嗯了一声。 墨兰听了,便要过来关上窗子。但才刚关上一半,却被许琇宁给阻止了。 「你听,」她侧耳细听,面带疑惑,「外面是不是有人在敲院门响?」 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窗前的芭蕉叶面上, 头顶的屋瓦上。还起了风, 吹过来的时候, 树叶哗啦啦的响。 墨兰只觉得耳中全都是风声和雨声,哪里听得见什么敲门声?心中也在嘀咕, 这下雨的天, 还会有谁过来呢?应当是风挟着雨带在院门上的声音,姑娘错听成了有人在敲门吧? 不过还是扬声叫个小丫鬟过去看看。 其实许琇宁刚刚也没有听的很真切,这会儿心里也有些狐疑。 目光望着小丫鬟打着伞跑过去开院门。门开了,外面果真有人。 穿一件墨蓝色的直身,腰间挂了一枚白玉坠儿。撑着一把青绸雨伞,在如纱的细密小雨中缓步走来。 虽然有伞遮挡着, 许琇宁看不到这人的脸,但仅凭着身形还是能一眼认出来是陆庭宣。 心中又惊又喜,忙从炕上站起来, 掀开碧纱橱上的粉色绣枝纸海棠花卉的软绸帘子往外面跑。 陆庭宣这时已经走到廊檐下了。正收了雨伞,在甩上面的雨珠。 不提防许琇宁忽然从屋里跑出来,笑着就往他的怀里扑。 陆庭宣眼中不由的浮上柔和笑意, 单手牢牢的抱住她。 许琇宁在他怀里抬起头,一脸的笑容:「陆哥哥,你怎么来了?」 墨兰也从屋里赶了出来, 一见自家姑娘一点都不避忌的扑到陆庭宣的怀里, 她脸上不禁微红。 忙走过来双手接过陆庭宣的雨伞, 然后使眼色让其他的丫鬟都退下, 留陆庭宣和许琇宁两个人自在说话。 自己随后也退下, 去烧水顿茶。 陆庭宣原本拿雨伞的手一得空闲,便也来环住了许琇宁。 早上他起来要出门的时候曾去卧房里面看了一眼,见许琇宁睡的香甜,低头亲吻了她白净柔嫩的脸颊一下就出门去翰林院了。 一整日心中却总是在记挂着她,等到散值之后便立刻冒雨赶了回来,屋中却不见许琇宁的踪影。 便立刻换下身上被雨打湿的衣裳,撑了把雨伞就来绘雅苑找许琇宁。 刚一过来就抱了满怀的温香软玉,心中实在高兴。 见墨兰等丫鬟都很有眼色的退下了,陆庭宣索性弯腰打横将许琇宁给抱了起来。 许琇宁没想到陆庭宣会忽然抱她,低低的惊呼了一声,一双杏目有些不安的望着他。 陆庭宣轻笑出声,叫她:「抱着我的脖颈。」 许琇宁瞪他一眼。不过还是很听话的伸了双手搂抱住了他的脖颈。 陆庭宣最爱看她这般乖巧的模样,眼中的笑意一时压都压不住。 许琇宁虽然已经开始抽条,身量较去年高了不少。且这一年多在陆庭宣的细心喂养下,身子也好了很多,但依然很轻,抱在手里柔若无骨般。 陆庭宣轻轻松松的就将她抱到卧房里面去了。就放在南窗木炕上坐好。 原本是不想放开她的,就将她抱坐在自己怀里,但是被许琇宁轻斥:「放开我。墨兰待会儿会进来奉茶。」 陆庭宣轻笑。 方才见到他倒是敢立刻就扑到他的怀里去,这会儿怎么晓得害羞起来了? 不过刚刚她肯定是没有料想到他这会儿会过来,惊喜之下,一时没有想太多,现在回过神来,就晓得害羞了。 v第二十七章[09.18] 许琇宁这会儿确实害羞。一张娇丽的脸上满是红晕,怎么都想不明白,刚刚她竟然看到陆庭宣的时候就直接往他的怀里扑了过去。 就不说话,低着头,手指头无意识的勾着炕桌上的绣绷。 是一块大红色的杭绸,看描绘的花样,应该是要绣一枝桃花的。这会儿才刚绣了两朵出来,是很粉嫩的颜色。绣的也很有模有样,比以前要好很多。 陆庭宣看到,就伸手拿了绣绷起来看。然后问许琇宁:「这个是要做什么的?」 许琇宁闻言,一张脸滴血似的红。 探过身子,劈手就将绣绷抢回来,然后一把塞到自己身后。目光也不敢看陆庭宣,言语支吾:「这个,你,你不用知道。」 陆庭宣是何等聪明的人,一见她这个模样,便晓得这肯定是要做私密的东西用的。 再略一思忖,心中便已明了。身子凑近来,贴着许琇宁的耳旁轻声的笑着问:「是做肚兜用的?嗯?」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原本不用靠的这样近的跟她说话的。但是这样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声音再压低些,便觉得是件极有情、趣的事。 特别是最后的那一个嗯字,尾音上扬,荡荡悠悠的自耳中一路到许琇宁心里。便如一支蓬松的羽毛,悄悄的搔过她心尖,酥痒难当。 许琇宁忍不住他这样的撩拨,身子往一旁侧过去,想要离陆庭宣软一些。 却被陆庭宣眼疾手快的伸臂圈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张口便含住了她莹白小巧的耳垂,在唇齿间轻轻的吸吮着。 许琇宁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软了,竟是一丝力气都没有,想要动一下都难。只能鼻中无意识的轻哼出声,以示抗议。 她的嗓音原就软糯,这会儿带了轻微的鼻音,就越发的娇软甜美起来,听在陆庭宣耳中,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今儿原就想了她一整天,现在她就在自己身边,还这般的娇媚诱人,陆庭宣如何抵挡得住?双臂略一用力,便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正面对着他。 许琇宁尚且还来不及惊呼,就已经被陆庭宣扣住后脑勺往他那里压过去。随后唇上一阵温热,是陆庭宣低头亲了下来。 墨兰这时就站在明间,手里捧着朱漆描金的茶盘,里面放着两盏茶。 隔着一道垂下来的单薄门帘,她隐约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想了想,最后到底还是没有进去,红着脸,捧着茶盘转身出屋。还叫在廊檐下伺候的小丫鬟将两扇槅子门都关上,低声的吩咐她,不得陆少爷和姑娘传唤,不要入内。 小丫鬟恭声的应下了,她这才捧着茶盘到旁侧的茶水间内。 许琇宁也不晓得自己到底被陆庭宣亲吻了多长时间。只晓得等到陆庭宣放开她的时候,她双唇和舌尖上都隐隐的有刺痛的感觉。 心里又是羞又是气,就瞪着陆庭宣,说他:「你属狗的啊?」 脸颊上面还满是晕红,一双杏目水润润的。双唇也嫣红色,略有些肿。 陆庭宣不说话,只轻笑。然后抬手轻柔的摩挲着她的双唇。 许琇宁生起气来,张口便咬住了他的中指。牙尖还泄愤似的轻磨着他的指尖。 她压根儿就不晓得这样意味着什么,陆庭宣却晓得。目光幽深下来,声音也哑了几分。 「到底谁才是小狗,嗯?」 竟然敢说她是小狗! 原是想要狠狠的咬他一下的,但到底舍不得。最后就只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就松开了他的手。 陆庭宣能看到她口中一小截嫣红的舌尖,心中一荡,忍不住的就低下头想再去亲她。 却被许琇宁眼疾手快的给抬手一把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用力的将他往后推。一面还目光很警觉的望着他。 都已经亲的她唇舌作痛了,还要亲?可不能再让他得逞了。 见她这个模样,陆庭宣忍不住的莞尔。不过也不再强迫她,只伸手揽她入怀,柔声的跟她说话。 窗外细雨如织,雨声淅沥。分明是个恼人的下雨天,但这会儿他们两个人相拥在一起,静听着对方说话,便觉得心中生暖,极是温馨。 小雨绵密,断断续续的下了好些天,总不见有放晴的时候。便也没有注意到墙角的荼蘼花已然悄悄的开放,又悄悄的凋谢。 忽一日艳阳高照,便觉身上的春衫累赘,竟是要穿轻薄的夏衫了。 谨言在忙着找寻放折扇的匣子。 虽然天气渐热,但陆庭宣去翰林院的时候身上依然要穿着官服。官服虽然是用上好的绸子做的,但总归还是热的。只能袖中袖一把折扇,闲暇的时候拿出来扇两下。 这挑选折扇也是个技术活儿。少爷现在毕竟是做官的人了,是肯定要脸面的。这折扇肯定不能差,要被人笑话。但太名贵的肯定也不行,旁人照样会说道。 所以最后谨言挑选了一把老棕竹扇骨,扇面上一面画着山水,一面写着字的折扇出来,双手呈给陆庭宣,询问今儿用这柄折扇如何。 陆庭宣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认出来扇面上的画和字都是去年他画下来写下来的,便接过来袖在袖中,抬脚出门去翰林院。 一上午的埋头案牍,午膳过后短暂的休憩时间,屋里的众人都纷纷的打开自己带来的扇子摇起来,一面彼此说话。 翰林院里的人都是经过科考进来的,年数多数不轻。陆庭宣现年尚且不到二十岁,这个年纪就能考中状元,不说本朝开国以来没有过,就是历朝历代都少见的。所以翰林院里的人年纪多较他年长。 但是陆庭宣从来不恃才傲物,为人还懂得变通,是以翰林院里的人都喜爱他的谦逊温和,也都愿意跟他说话聊天。 这会儿众人围坐在一起,看陆庭宣手中折扇扇面上的画和字清奇,便询问他这是哪位大家的手笔。 与此相对应的,是凌恒孤零零的坐在案后,并无一个人跟他搭话。 v第二十八章[09.18] 他手中拿的是一把洒金川扇。竟是象牙做的扇骨,极名贵。连喝水的茶盏都是家中带来的上好官窑瓷器。 凌家也算是几代官宦之家了。凌父凌母生养了凌恒下来,凤凰蛋似的一直捧在手掌心里面长大,吃穿用哪一样都是最精美最好的。 譬如这把象牙骨的洒金川扇, 再有这喝水的茶盏, 在凌恒眼中不算得什么,只是最简单最常见不过的物件,但是落在其他同僚, 特别是这班子穷翰林的眼中, 依然有卖弄炫耀之嫌。 再加上凌恒原就是个视自己如金玉,视别人为俗物的性子, 言语间偶尔难免会有恃才傲物之意。时日长了, 大家便渐渐的不喜跟他搭话起来。 现在受到冷落的凌恒抬眼望着处在人群之中与人笑谈的陆庭宣,鼻中不屑的轻哼了一声。随后转头望着窗外。 正看到有个人缓步走过来。 穿一件淡蓝色的轻衫夏衣。相貌虽然生的普通,但行走间步伐不疾不徐, 气度出众。 凌恒认出来这位是四皇子夏和昶。 说起这位四皇子,生母只是个宫女出身。母凭子贵, 因着生下位皇子来, 被封了个贵人。 但可惜娘家无权无势,半点儿依仗不上,所以这位贵人在宫中依然规行蹈矩,极守本分。 至于四皇子,今上一总有九位皇子。排行在他前面的,大皇子虽然不是皇后所出,但占了个长,二皇子三皇子则都是皇后所出, 占了个嫡。底下几位弟弟虽然年岁较他小, 但家世都好过他, 皆有依仗。所以无论如何看,皇位将来也轮不到这位四皇子来坐。 这位四皇子脾气秉性也柔和,对人全然无一点皇子的架子,所以旁人心中也不畏惧他。 于是这会儿夏和昶进得屋来,众人参见过,掌院学士便询问起他所为何来。 夏和昶笑说午间觉得困倦,便出来随便走走。 一面问起方才在屋外听得里面很热闹,众人都在说什么事的话来。 就有一人指着陆庭宣笑着回道:「方才我们看到陆修撰手中拿的折扇,扇面上的画和字着实清奇出众,正在询问他是出自哪一位大家的手笔。不想却是陆修撰自己所画所写。我们称奇,要了过来看。随后都托了陆修撰,空闲的时候也给我们几个或画或写一幅扇面。不想惊动了殿下,恕罪恕罪。」 说着,对夏和昶拱手致歉,被夏和昶笑着伸手扶起。 然后夏和昶转头望着陆庭宣,目光上下打量着。 知道他是今科的状元,琼林宴上远远的看到过,但总不曾细看。现在仔细一打量,便觉对方风采斐然。难得的是年纪轻轻高中状元,神色间竟无半分骄矜,反倒极为的沉稳。 心中就生了几分好感。 陆庭宣已经上前大礼参见。 上辈子同夏和昶做了十几年的君臣,彼此间也还算和睦。后来他托病要退隐,夏和昶携了他手,直送至京城三十里外。 这份圣恩他还是记在心间的。所以现在一见到夏和昶,便礼数甚是周到的上前拜见,言辞间也很恭敬。 夏和昶见了,心中对陆庭宣的好感越发的深了几分。 「陆修撰不必多礼。」 弯腰躬身亲自双手扶他起来,夏和昶面上笑的温和,「早先便听说陆修撰的大名,说你不但文采出众,相貌也极出众,今日一见,果真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 目光瞥见旁边小几上搁着的那把折扇,笑问道:「这就是陆修撰的折扇?我可否一观?」 陆庭宣听了,就转身拿起折扇,双手递给夏和昶。 夏和昶接过,打开先看正面的画。 是一幅水墨山水画。群山巍峨险峻,水流磅礴大气。 然后再看背面的字,乃是行楷。间架疏密有度不说,每一字的起笔多用逆锋,收笔回锋时却向上勾起,给人的感觉是筋骨老健,却又不失飘逸洒落。 夏和昶原就是个极爱书画的人,在这上面也都颇有造诣。一眼便知陆庭宣在书画上的造诣已炉火纯青,绝不输当朝任何大家。 对这把折扇竟然爱不释手起来。 陆庭宣瞧见,便顺水推舟将这把折扇送给夏和昶。言语态度间也极谦逊。 夏和昶心中越发的欢喜起来。同陆庭宣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转身走了。 若这是其他皇子,旁人肯定都要艳羡。不过这位四皇子可是没有什么背景的,将来最多也就做个闲散王爷,所以众人笑说几句便都罢了。 凌恒心中也很不以为意。 虽然是父亲的安排,他娶了詹事府少詹事家的女儿,但现在也就相当于他们凌家已经分属二皇子阵营了。 年前皇上刚下旨册立二皇子为太子,虽然也有大臣私下说二皇子性子轻浮,又穷奢极欲,恐不堪储君之位,但到底是皇后嫡出,朝中大臣多数无异议。 自然,凌学义已经私下向太子表过忠心,现在官职已经得到升迁,从吏部郎中迁为礼部右侍郎。昨儿还曾对凌恒说起,他已经请吏部以前的同僚出来吃饭喝酒,请他们照顾凌恒一二。 只待凌恒考核期满,官职上面肯定不会差的。而一旦他日二皇子登基为帝,他们凌家肯定会随之步步青云。 所以现在纵然看到陆庭宣得四皇子喜欢,凌恒心中也只是极为不屑的轻哂一声。 而等到秋风渐起,翰林苑里的一位侍读学士升迁为詹事府詹事,吏部综合考核之下,将陆庭宣升迁为侍读学士,并言及四皇子身边缺一位侍读,荐陆庭宣去四皇子身边做侍读时,凌恒心中越发的不屑起来。 彼时凌恒庶吉士观察期满,在凌学义的活动,和太子的授意下,已经升迁为国子监司业。 国子监司业虽然只是个六品的官,手中权势看起来也不高,但国子监里的人以后多数是要进入仕途为官的,可以延展人脉。 如此以来,凌恒只觉来日仕途一片平顺。是以在得知陆庭宣要去给四皇子做侍读时,他心中忍不住的就觉得很畅快。 v第二十九章[09.18] 明明他以前跟陆庭宣并无交集,两个人之间说起来也并无任何冤仇,但他每每看到陆庭宣时,心中总有嫉恨之意。 他心中其实也明白,一者是因为他自小相貌和才华都出众,旁人提起他来皆赞叹不已。不想忽然来了一个陆庭宣,无论相貌还是才华皆胜过他。心中就难免生了比较之意。而这二来,也是因着陆庭宣是许琇宁未婚夫之故。 为什么陆庭宣会是许琇宁的未婚夫?而且他看得出来许琇宁心中也喜欢陆庭宣。 凌恒虽然是个风流的人,跟好几位姑娘都有情,但从未对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上过心。可是对于许琇宁,他也不小的是怎么一回事,头一次见到,便开始魂牵梦绕起来。 即便他现在已经成了亲,但只要闲暇下来,总还是忍不住的会想起许琇宁来…… 同凌恒的幸灾乐祸不一样,翰林院里的其他人却都替陆庭宣惋惜。 须知皇上身体一向不好,还有个心梗的毛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驾崩归了天。二皇子是储君,自然是来日之君,跟随着他的亲近大臣往后肯定能得到升迁。其他几位皇子身后的来头也大,将来在朝中总能有一席之地。分属他们的阵营,往后的官位总能往上升一升。独有四皇子,并无半点依仗,将来能做得什么? 他自己都做不了什么?做了他的侍读就更加做不了什么。纵然是许正清的女婿,沈翰藻的外孙女婿,但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一等皇上驾崩,太子继位,朝中但凡重要的官位肯定会由现在太子的亲信或是其他几位有势力的皇子亲信来担任。 他们两个到时自顾且不暇,还能顾得上陆庭宣? 原本好好的一个不世状元之才,该大展宏图的,但往后只怕是难了。 不过陆庭宣本人倒是一点儿失落的模样都没有。但有四皇子传召,便去侍读。 原本官职升迁是好事。入翰林院才半年的功夫,就从从六品的修撰升到从五品的侍读学士,这原该是一件喜事,但沈氏心中也渐渐的有些不安起来。 这日从娘家回来,夫妻两个夜话,沈氏轻声的告诉许正清:「今儿我见着父亲,见他仿似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我问了母亲,知道前几日父亲竟然上书弹劾太子暴戾不仁。听得说皇上当时一张脸便沉了下来,站在旁侧的太子脸上也很不好看。虽然当时皇上没有说父亲什么,但也并没有处罚太子。甚至连说都没有说太子一句,显然并没有将父亲的弹劾听在心里。」 说到这里,沈氏就埋怨起沈翰藻来:「父亲也是。便是知道太子做了什么出众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非要较那个真,竟然上书弹劾太子。皇上和太子毕竟是亲父子,能不偏袒太子?这下子好了,弄的皇上心中不高兴不说,太子心里只怕也会对父亲不满。太子毕竟是储君,来日一旦登基,父亲在他手里能讨得了好去?」 说着,长吁短叹的。 许正清没有言语。 前几日他便已经知晓此事,但是不想沈氏担心,所以一直没有对她提起过这件事。 现在见沈氏已经知道,而且一副愁眉不展的担心模样,他便宽慰她:「岳父是个做事有分寸的人,他既如此做,肯定有一定要这般做的道理。而且,皇上既然当时并未责罚岳父,便说明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至于太子,现在皇上春秋正盛,他继位是好些年之后的事,你现在不必忧心。」 但沈氏依然一脸的担忧。 「父亲的那个性子,也太耿直了。母亲也说,这些年父亲虽然做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但她每天在家都是提心吊胆的,唯恐父亲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然后遭了报复。现在更是不得了了,连皇上和太子他都敢得罪。只为了挣个青史留名,却全然不顾家里的人晓得这件事之后会如何的担心。」 沈氏将自己的父亲埋怨了一顿, 停了停, 又悄声的对许正清说道:「父亲现在年岁大了, 这两年身子骨眼瞅着也差了不少。我今日和母亲说话的时候,曾跟她提起,不如便让父亲现在致仕罢。做首辅表面上是风光, 但在那个位子上, 多少人盯着?日夜都想要寻他的错处呢。现在又同时得罪了皇上和太子。不若现在急流勇退, 一来也该颐养天年了, 二来, 说不定皇上看在他这些年为朝廷鞠躬尽瘁的份上,还会有嘉奖。那子孙后代的脸上岂不是也有荣光?也能避免皇上和太子往后想起那件事来怪责他。只怕还要迁怒整个沈家呢。这样岂不好?」 许正清心里也很明白伴君如伴虎的这个道理, 特别是当今的皇上还是个疑心很重的。 自打年前皇上册立二皇子为太子之后, 他已经很明显的感受得到朝中的暗流汹涌了。 都说天家无亲情,二皇子虽然是嫡出,但大皇子到底是长子, 焉能甘心?三皇子只比二皇子小了一岁,同样是嫡出,心中只怕也有不甘。除了四皇子无外家依仗,构不成威胁,保持中立之外, 其他几位年纪大些的皇子也分属不同的阵营, 背后各有支持的朝臣和势力。 而许正清这个户部左侍郎, 也是个举重若轻的正三品官职, 难免明里暗里的就会有人要他站队。他夹在中间也难做。毕竟哪一位皇子他都不能得罪。 沈翰藻身为首辅, 只怕更加艰难。而很显然,沈翰藻心中对二皇子是不认可的,反而更为认可大皇子,觉得他杀伐决断,可堪大任。但二皇子是皇上册立的太子,公然在皇上面前说二皇子不好,这就相当于跟皇上作对了。 可是让沈翰藻现在主动致仕…… 坐到了内阁首辅的这个位置上,有几个人会甘心将手中的权势放手? 许正清沉吟着,没有说话。 沈氏还在跟他说话:「也不晓得母亲劝不劝得动父亲。不如过两天你休沐的时候去见见父亲,委婉的跟他提一提这话罢。权势富贵虽然重要,但身家性命更重要啊。还是一大家子的身家性命。这可不是儿戏。」 做官便是这般,风光的时候确实风光。但说白了一切风光都是皇上给的。若哪一日瞧你不顺眼了,要你全家家破人亡,也只消一句话的事。 可别说什么君臣十几年的情分。当今的这位皇上,当年可是弑兄杀弟才坐上这个皇位的,连自小一块儿长大的穷兄弟他心中尚且没有念及半点情分,还能个一个大臣说情分? 沈氏反正是不信的。 「你倒是个能看得开的。」许正清叹息着,「就是不晓得岳父会不会跟你这样看得开。」 沈氏闻言微笑:「我只是个妇人家,没有你们男人的野心。或想要权,或想要利,或想要名,我只要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安稳度日,比什么不好?你们呐,就是本末倒置,看不清这世间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许正清面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夫妻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夜话,便收拾睡下了。 等到休沐这日,许正清用完早膳之后便吩咐人备轿,要去沈家一趟。 许明诚虽然不知道他忽然去外祖父家是有什么事,但看他面色凝重,还是立刻起身站起来,说要陪同着一起去。 因着周静婉前几日刚被大夫诊断出来怀了身孕。不过胎像有些不稳,需卧床休养,许明诚很担心这些日子除却去工部应卯当值的时间,其他时候都陪在周静婉身边,所以许正清便不肯让他陪着自己去沈家。 交代他:「难得你今日休沐,就在家好好的陪着静婉。让她放宽心。你娘怀宁儿的时候,胎像更不稳呢,后不来也好好的将宁儿生养下来了?」 沈氏真是要气死了。说许正清:「你又不是不晓得,宁儿是七个月就生下来的。当时生下来就跟只小猫一样大,哭声都很微弱,我们两个当时担了多少心?你还要诚儿用这话去宽慰儿媳妇?不是让儿媳妇更担心?」 转过头吩咐许明诚:「你跟你父亲一样,也是个嘴笨,不会安慰人的。罢了,你现在回去,索性什么安慰的话都不要说,只陪在你媳妇儿身边就好。等待会儿我将这个月府里的开支明细跟几个管事的媳妇子们对好了,就去你那里坐坐。我来开解静婉罢。」 府里的事以往都是沈氏在掌管着的,自打周静婉嫁过来之后,沈氏就有意想让她来掌中馈,所以这些日子但凡办什么事都将周静婉带在身边,让她学着。 原本沈氏都已经在渐渐的放手,将事情都交给周静婉了,不想现在周静婉忽然有了身孕。 沈氏和许正清就生养了许明诚一个儿子,现在儿媳妇怀孕,夫妻两个自然很高兴。当前让周静婉养好胎才是正经,至于旁的事都要先放一边。所以沈氏重又管起府里的事来。 v第三十章[09.18] 许明诚恭声的应下了。 许琇宁就在跟沈氏说,待会儿要跟她一起去玉笙居看望大嫂。 沈氏看她一眼,又看了陆庭宣一眼。 她原本觉得许琇宁年纪还小,就没有让她跟着自己学过掌中馈的事。但现在既然已经将她和陆庭宣的婚期定在明年四月,也是时候该让她学着掌中馈了。 陆家虽然关系简单,但家境富有,小厮丫鬟肯定不会少,每日不说大事,小事肯定也有几件的。是该让许琇宁跟着她开始学学掌中馈的事了。 就叫许琇宁:「待会儿我去见那几个管事的媳妇子,你也跟我一同过去,坐旁边听着。」 以前沈氏跟那些管事的媳妇子说话商议事的时候许琇宁也曾去旁观过,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的很。 但是现在沈氏叫她一起过去,看起来还是很认真的神情…… 就有些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目光却偷偷的去瞟陆庭宣。 陆庭宣见她眼角耷拉着,受了委屈的小猫咪一般,唇角忍不住的扬了起来。 原是想要宽慰她几句的,但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就只对许琇宁笑了一笑,随后就站起身,恭敬的跟许正清和沈氏说话:「既然大哥无暇跟随岳父出行,便让小婿代替,如何?正好小婿也有件事想要请教沈阁老。」 许正清和沈氏自然没有什么不应允的。而且知道陆庭宣有武艺在身,有他跟随在许正清身旁,沈氏也能安心一些。 因着昨儿传来消息,都察院有位左佥都御史前儿晚上与友人聚餐,回家的路上竟然死了。 虽然明面上是说有一伙泼皮聚众斗殴,这位左佥都御史正好路过,不巧就被重物砸中脑袋,当场就一命呜呼了。但也有人说这位左佥都御史肯定是得罪了什么人,遭人灭口了。 若不然,是什么胆大包天的泼皮,竟然敢在天子脚下聚众斗殴?而且偏生那般巧的就砸死了那位左佥都御史?连带着跟随的小厮也一起死了? 因着这个缘故,这两日朝中官员人心惶惶。能不出门便尽量不出门,若一定要出门,也定要随身多带几位随从。 许正清倒是心中不惧这些。他自认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并没有得罪过任何人,经过他手办的事也都做到了公正。 就换了外出的衣裳,跟陆庭宣一起出门。 谨言早就将马备好,正在大门外面伺候。看到许正清和陆庭宣出来,就上前对他们行礼,然后退下,伸手拉住马缰绳,等候陆庭宣上马。 陆庭宣却没有立刻上马,而是看着许正清坐上轿子,轿帘放了下来,这才翻身上马。 许正清虽然是朝中三品大员,但一点儿也不张扬。出行坐的轿子也是普通的青绸四人轿。后面跟的几个侍卫,还是沈氏不放心特地吩咐下来的。 陆庭宣策马相随轿旁,走出一段路,就见到许正清掀开旁侧窗上的帘子叫他。 陆庭宣应了一声。然后就听到许正清在跟他说话:「你是个聪明人,现如今朝中的局势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你现下虽然明面上升任侍读学士,但让你去给四皇子做侍读,往后的仕途只怕难再有升迁的机会。我和岳父原也想着,暂且让你在这个官位上待一段时日,熬了资历,再将你调入礼部,为你入阁做准备。但这两日我想着,现在虽然储君已立,但朝中局势未明,往后只怕会有变动。一旦有大的变动,朝中众臣之位恐也会有大的变动。四皇子淡泊明志,不卷入任何是非,现下你跟随着他,倒不失为明哲保身之举。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等一切尘埃落定,你再伺机而动罢。现在万不可轻举妄动。」 许正清也是担心陆庭宣青年心性,很想立刻在官场上有所建树。但现在这种情况下,锋芒毕露肯定不是好事,所以才劝他暂且蛰伏,等往后情势明了再说。 而且,陆庭宣到四皇子身边做侍读这件事,只怕背后是有人刻意为之的。毕竟现在沈翰藻是内阁首辅,他自己是户部左侍郎,沈承明,许明诚也皆入朝为官。陆庭宣身为他的女婿,还是状元之才。 若任由他们三人成长,往后他们这一派的势力肯定不容小觑。某些人心中自然会有所担忧。所以这次明着升迁陆庭宣为从五品的侍读学士,实则却是将他打发到冷僻的四皇子身边去,让他往后仕途上再无升迁可能。 其实何消许正清说?陆庭宣心中对一切都洞若观火。 上辈子他就是刻意接近不被众人看好的四皇子, 协助他登上帝位,这才能年纪轻轻的就坐上了内阁首辅的位置, 让段凌两家为诬陷沈许两家的事付出代价。特别是凌家。 而这辈子, 他被安排到四皇子身边做侍读,刻意安排这件事的那些人心中肯定会很得意。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 陆庭宣唇角微勾。 既然上辈子他能将四皇子推上皇位, 这辈子也一样能。说起来那些人倒是帮了他。 就恭敬的回答许正清:「岳父放心,小婿明白。」 其实相较于许正清担心他的事,他更加担心许正清和沈翰藻。 现在段德业这个上辈子的始作俑者虽然已死,段家剩下的那些人再构不成任何威胁,但是凌学义还在。 现在很显然, 凌学义投靠了太子,官职得到升迁。凌恒庶吉士观察期满,也转为国子监司业…… 他基本可以肯定他此次去四皇子身边侍读的事是凌学义在背后做的手脚。 若只是这般还罢了, 他担心的是凌学义下一步矛头会对准沈翰藻。 沈翰藻毕竟曾做过隐太子一年的老师。而当今大皇子的生母,当年曾是隐太子的嫔妾。偏偏大皇子又是早产, 背地里曾有人谣言大皇子是隐太子的儿子。 而很显然,沈翰藻现在更支持大皇子,觉得二皇子才能不堪为储君。他日二皇子若为帝,于国于民都不是富事。 偏偏前几日因着二皇子在东宫聚众豪赌的事, 沈翰藻还当着二皇子的面对皇上仗义执言。这下子可真是把皇上和二皇子都给得罪了。 想到这里, 陆庭宣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沈翰藻若因着此事被弹劾, 皇上降罪下来, 许家必然也会受牵连。他肯定不能让上辈子的那件惨案再次发生的。 这也是他今日要陪许正清来沈府的原因。 v第三十一章[09.23] 他想见一见沈翰藻。当前的这个形势, 沈翰藻的这个内阁首辅不能再做了。急流勇退才是他现在最好的选择。 翁婿两个人一路上说着话, 倒是不觉得路途有多远。很快的就到了沈府。 见是姑爷来了,看门的人直接将许正清和陆庭宣请进门。然后叫了个小厮过来询问,知道老爷现在在书房里面,便叫领许正清和陆庭宣过去。 沈翰藻正在书房和几个幕僚说话。商议的自然还是储君的事。 有个幕僚就劝他:「现在储君位置既已定,阁老何必还要耿耿于心?前几日还在皇上面前直言二皇子聚众赌博之事。二皇子心中焉能不记恨您?再者,小人知道您一直属意大皇子为储君,但您难道不知坊间传闻,说大皇子是隐太子之子?您以前毕竟又做过隐太子一年的老师,恐怕有心之人会拿这件事做文章啊。若到时皇上也身心不疑,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到时于您,于大皇子都大为不利啊。」 「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沈翰藻闻言很生气,下颌一把雪白的胡子都在发着颤,「大皇子是皇上亲生之子,皇上心中岂会不明了,何来隐太子之子一说?而且我属意大皇子为储君,是因为大皇子才华横溢,聪敏绝伦。他日若为帝,于国于明都是好事。我一片赤心为国为民,不惧旁人如何说我。」 幕僚不敢再说,垂头不语。 许正清和陆庭宣这时已走到门外,隔着一层轻薄的湘妃竹帘,将沈翰藻的这番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许正清眉头轻皱。 他知道沈翰藻是个一片心为国为民着想的人,今日他来劝,只怕会劝不动他。 但总还是要试一试的。 就目光示意小厮进去通报。 小厮微微点头示意明白,伸手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很快又来打起帘子,请许正清和陆庭宣进屋。 等到他们两个进屋的时候,依然能看到沈翰藻面上残留的怒气。 两个人上前行礼问安。 沈翰藻对自己的这位女婿和外孙女婿都还是很满意的,面上怒气渐渐消散。和声的叫他们两个起来,坐。 几位幕僚也纷纷站起来对许正清和陆庭宣行礼。随后拱手作辞,鱼贯而出。 许正清和陆庭宣这才落座。 沈翰藻问了陆庭宣几句现在在四皇子身边做侍读的话,虽然说的要委婉一些,但和刚刚许正清劝慰他的话意思一样。 陆庭宣态度恭敬的应了下来。 彼此又说了几句闲话,许正清就转过头叫陆庭宣:「庭宣,你先到外面的花园子里去逛一逛。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岳父说。」 许正清虽然并没有对他提起过今日过来见沈翰藻是为了何事,但陆庭宣多少也能猜测得出来。 就起身站起,恭声的应了下来。随后就同沈翰藻和许正清作辞,掀帘子出屋。 不过并没有去花园子逛,而是站在院子旁侧的抄手游廊上,袖着双手看廊檐下挂的鸟雀和院中的花木。 院中栽了一株桂花树。若细看,能看到墨绿的叶片间有米粒大小的浅黄色花苞。 中秋渐到,等再过些日子,这些桂花花苞就该开放了。 新鲜的桂花可以用来做桂花饭,桂花杏仁豆腐。还可以用来做糖桂花。做好了的糖桂花能用来做糯米桂花藕,桂花糕。晒干的桂花能泡茶喝,做酒酿圆子的时候撒一把干桂花进去,立刻便能增加香味。 这些都是许琇宁爱吃的,爱喝的。 秋天还是吃栗子的季节。用蜂蜜炒制的糖炒栗子,碾碎了做桂花栗子糕,更是她喜欢的。 想着许琇宁,陆庭宣眼中笑意柔和下来。浑然不觉在外等待的时间难熬。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就听到小厮在叫他,请他进屋。 他抽手,轻轻的掸了掸袍袖,不疾不徐的沿着抄手游廊往屋里走。 一进屋,就看到沈翰藻面上余怒未消的模样。而许正清则是一脸的无奈。 陆庭宣心中便明了,许正清这定然是没能说动沈翰藻。 也难怪沈翰藻会生气。自己的女婿过来劝说自己致仕,若是多心的,只怕还不知心中会如何想呢。 但是,为沈许两家往后的安危着想,沈翰藻现在也只能致仕。 就对许正清微微躬身,缓慢说话:「岳父,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跟外祖父说一说,能否请您暂去外面等候?」 他话音刚落,沈翰藻和许正清都目光惊讶的望着他。 说到底陆庭宣也只是个晚辈,是有什么机密的事,竟然要单独和沈翰藻说,而要许正清这个做岳父的回避? 不过许正清知道他是做事稳妥细致的人,他既如此说,定有他的缘由。就对陆庭宣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同沈翰藻拱手作辞,转身出了屋。 沈翰藻对陆庭宣的了解自然没有许正清深,见他支开许正清,心中已有几分不悦。 就眉头微皱起来,目光望着陆庭宣,淡淡的问道:「你有什么重要的话,竟是要支开你岳父,单独同我说?」 陆庭宣刚刚跟许正清说话的时候身子是微微躬着的,这会儿见许正清离开,他才慢慢的站直身子。 双手也轻拢入袖中。 v第三十二章[09.23] 然后他才望着沈翰藻,说出来的话不缓不慢,但却每一个字都能震动沈翰藻心弦。 「庭宣知道沈阁老一心为国为民,早已不计个人安危,心中极其钦佩。只是敢问沈阁老一声,您这沈家上下一百余口的性命,还有许家上下三十余口的性命,您在乎不在乎?」 目光冷静犀利。如一把出鞘的名剑,此刻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锋芒。 许正清也不晓得陆庭宣到底要跟沈翰藻说什么话,心中担忧。 方才他们过来的时候沈翰藻已经因为幕僚说的话生了一次气了,刚刚自己劝他现在致仕,急流勇退的时候也被他说了一顿,这会儿陆庭宣若再说话引起他的怒气…… 许正清一颗心提着,目光一直望着门口垂下来的湘妃竹帘。 也不晓得到底过了多长时间,忽然就见住帘被人从里掀起。定睛一看,是陆庭宣。 而且陆庭宣还在对他点头微笑,叫他:「岳父请进。外祖父有话要同您说。」 许正清听了,慌忙抬脚往屋里走。 一进屋,就见陆庭宣面上带着不失礼貌的淡淡微笑,垂手站在一旁。而沈翰藻整个人坐在椅中,面色煞白。搭在两侧扶手上的双手都在轻微的发着颤。 许正清心中一跳,连忙几步走上前去,一脸关切的问道:「岳父,您,您这是怎么了?」 问着,目光看向陆庭宣,说出来的话不由的带了几分责备:「庭宣,你到底跟外祖父说了什么话?竟然将外祖父气成这个样子?」 他只以为这肯定是陆庭宣不知轻重,说了让沈翰藻生气的话,所以沈翰藻才成了这个模样。 想想沈翰藻年近七十的人了,日日还要为朝廷里的事劳累。若是这会儿真的被陆庭宣气出个好歹来,他在沈氏那里可是交代不过去的。 陆庭宣正要说话,沈翰藻已经先他一步抬手对许正清挥了挥,说道:「你不要责怪庭宣,这不关他的事。」 任凭是何人,忽然得知自己的家人曾经被诛杀过,连蹒跚学步的曾孙都未能幸免,都会大受打击。 沈翰藻一开始也是不相信陆庭宣说的那些话的,可是后来他竟然能说出好些隐秘的事来,不由的他不信。 难怪陆庭宣原本和段家并无半分过往,但忽然会借由那件事对付段德业。当时他还心中还觉得有几分奇怪。毕竟在他看来,陆庭宣是个行事很谦逊低调的人,为何忽然那般高调,几万两的黄金竟然都随手拿了出来。 原来是上辈子的缘故。 想着自己的女儿女婿一家人上辈子也被自己连累, 没得一个善终,沈翰藻就觉得心中发酸,眼眶泛热。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但心中刚刚听闻陆庭宣话时的那股子悲恸却没能褪却一点。 他抬了抬手, 示意许正清坐下。然后慢慢的说道:「我刚刚想了想, 你先前说的话很对。我都这一把年纪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 也该轻松下来歇一歇, 含饴弄孙啦。朝中的事,就交给后辈的人。」 说到这里, 他目光望了陆庭宣一眼。 从见陆庭宣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这个年轻人肯定是个很出色的。但也万万没有想到,陆庭宣后来那般年轻就能坐上内阁首辅的位置…… 想他跟陆庭宣那个年纪时, 尚且还只是詹事府一名四品的少詹事而已。 这般想着,便也叫陆庭宣坐。 陆庭宣现在再没有刚刚的一点儿锋芒毕露, 态度谦逊的道了谢,然后在许正清旁边的一张椅中坐了下来。 许正清心中则满是震惊。 明明先前他劝说沈翰藻急流勇退的时候还被他给训斥了一番,如何现在却忽然同意了? 他可不会认为真的是沈翰藻忽然想通了的缘故。 目光不由的看向陆庭宣。 他这到底跟沈翰藻说了什么话,竟然能让沈翰藻顷刻间改变自己的心意。 陆庭宣依旧微垂着眉眼,面上带着浅淡的得体笑容。许正清压根没法子从他面上看出一点儿蛛丝马迹来。 这时又听到许正清略显疲惫的声音。 「我待会就会写份致仕的章奏叫人呈上去。待皇上恩准我告老还乡之后,我和你岳母也不在京城待着了。我自年轻的时候从家乡出来后, 这些年总是冗事缠身, 这些年竟然一直不得空闲回去。家乡的房子建好后也一直空置在那里。现在我们老两口带着儿子儿媳孙儿孙女们回去, 闲暇的时候养养花, 抱抱曾孙, 比什么都好。明哥儿虽然还算聪慧,但是个沉不住气的。京城水深,我若离开这里,他不定会说错什么话,或是做错什么事,教人抓住把柄。我会在章奏中禀明皇上,在家乡委任个小官给他即可。」 他在京城几十年,明里暗里的肯定得罪过很多人。现在他还是首辅,那些人自然奈何他不得,但一旦他不再是首辅,手中无权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按个罪名给暗算了。还是离开这里回家乡的好。 至于沈承明,他做首辅的时候是肯定能护得住自己这个最喜爱的孙子的,但一等他离开京城,若有旁人迁怒沈承明,他还如何能护得住?倒不如全家人全都离开这是非之地。 如陆庭宣所说,权势也好,富贵也罢,有什么比家人的安危更重要?难得真要落得个全家被诛杀的下场才好? 他自己便罢了。为着心中所坚持,便是身首异处也无怨无悔,但家人何罪?稚子何罪?许家众人又有何罪? 上辈子到底还是连累了女儿女婿一家,现在看着许正清,沈翰藻心里就觉得很是愧疚。 「正清啊,」顿了顿,沈翰藻抬眼望着许正清,语重心长的说话,「以前是我执迷不悟,现在想来,这权势富贵,远不如家人重要啊。你是个淳厚温和的人,能做到现如今户部左侍郎的位置已属不易,再往上只怕是难了。你是我的女婿,一旦我离开京城,只怕以往我得罪过的那些人会迁怒你呀。你也要为自己和明诚准备好退路才行啊。」 许正清心中一凛。忙起身恭敬作答:「是。岳父的话,小婿明白。」 沈翰藻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几句话,许正清见他神色间满是疲倦,便起身作辞。 沈翰藻也没有再留,对他们点了点头。 许正清正要转身出去,又被沈翰藻叫住。 回过头去看,就见沈翰藻一脸正色,在语重心长的说着:「往后你若有什么委决不下的事,不妨多听听庭宣的意见。」 v第三十三章[09.23] 许正清:…… 岳父大人这是怎么了?态度忽然转变不说,还叫他往后有什么事要多听听庭宣的意见。 陆庭宣毕竟是小辈,进入仕途还不到半年,怎么岳父竟然这般的信任他? 而且,刚刚岳父看庭宣的目光,说到他时的语气,压根就不像是一个长辈对晚辈,反倒还带了几分,钦佩? 许正清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不过心中也越发的好奇陆庭宣刚刚到底对沈翰藻说了什么。于是等到两个人出门的时候,许正清还是没有忍住,将心中的这个疑问问了出来。 陆庭宣面上是浅淡的笑意。 其实也没有说什么。无非是将上辈子沈许两家被诬陷灭了满门的事据实告诉沈翰藻而已。再说了一些其他的秘闻,让沈翰藻来相信他说的话。 没有人明知道自己身边所有的家人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落到那般悲惨的下场时还会无动于衷,沈翰藻亦然。 不过陆庭宣暂且没有打算将这件事告诉许正清知道。 就只笑着恭声作答:「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就是将朝中现如今的局势对外祖父说了一遍。这些外祖父心中也是知道的,也比我更加明了。而且前几日他在皇上面前陈述二皇子聚众赌博的事,皇上却无动于衷,外祖父心中只怕也觉无趣,所以不由的就灰了心,想要上书皇上,告老还乡。」 他打定主意不说的话许正清自然也问不出来,最好也只得作罢。 两个人一路回了家,见过沈氏,许正清将沈翰藻已经决定辞官归乡的事说了,沈氏自是高兴。 不想沈氏担心,旁的事许正清也没有对沈氏多说。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擦脸擦手的巾子,一边擦了擦脸和手,一边听沈氏说周静婉的事。 前几日还有些出血,现在吃了几贴安胎的药倒是不流血了。但是身子骨弱,还是要卧床休养一段时日。总得三个月后这胎才能安稳下来。 沈氏原是想要叫厨房每日炖了补品给周静婉送过去,但今儿听得大夫说,若是一味猛补反倒不好,还是慢慢将养的好。便也只得罢了。 「我已经叫人去外面的铺子里采买些上好的燕窝来。这个不像人参那些,补了容易上火。隔几日叫人熬一盅燕窝粥给儿媳妇送过去罢,最是滋补的。她头一胎,自己也没有经验,咱们少不得要多操操心。」 许正清点头称是。 陆庭宣听见,便道:「岳母也不用叫人到外面的铺子里面去买。那些铺子里的燕窝怕是不纯,多是以次充好。停云楼也要采买燕窝,都是从海南直接运过来的。待我叫人去停云楼说一声,让他们送些燕窝过来。」 对于燕窝,沈氏也没有多少研究,自然也分辨不出好坏来。但她也晓得停云楼的一应食材都是用的最好的。不然也不能有这样大的名气。 燕窝的价格算不得便宜,但陆庭宣是自己的女婿,若一味的跟他客套反倒显得生分了。所以沈氏略一思忖,便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又说了几句话,荷月和梅月带着小丫鬟过来放桌摆晚膳。 因见桌上有一盘清蒸螃蟹,沈氏连忙叫了荷月过来询问厨房今晚有没有送这道菜给大少奶奶。 现在已经入了秋。都说秋风起,蟹脚痒,现在这个季节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清蒸,油炸,或是做了蟹酿橙都是好吃的。所以这几日许家的厨房已经开始上螃蟹了。 只是螃蟹虽然好吃,只一样,性寒,怀有身孕的人原本就该少吃,更何况周静婉现在胎像还不稳,更是碰到不能碰的。 待听到荷月说厨房的人没有送螃蟹去给大少奶奶,沈氏还不放心。吩咐荷月现在去厨房说一声,往后给大少奶奶送的饭菜要先拟了单子拿过来给她过目。 她到底是生养过两个孩子的人,有些事自然比周静婉要懂的多。 荷月应了一声,转身出屋。 陆庭宣见沈氏和许正清等人对周静婉和她腹中胎儿如此担忧,便说起自己认识医药谷的赵神医,可以修书一封,请他出谷,暂在许府住着,好早晚给周静婉诊脉。 许正清虽然在朝堂为官,但也晓得江湖中有一位赵神医,端的是医术出神入化,华佗再世。连皇上都曾下旨请他入宫做御医。只是这个人性子孤僻,也不爱名利富贵,总是不出谷。而且脾气也怪的很,不是什么人过去求医他都会救治。 但是陆庭宣竟然说跟他相识,还能请得动他过来。 若能得他过来,那肯定无后顾无忧。 许正清心中畅快起来,只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婿真的是什么都好,做什么事都能让人安心。 虽然是自己的女婿,是晚辈,但许正清心里也明白,今儿岳父忽然改变想法,肯定是因为陆庭宣后来的那番劝说,绝非他自己先前劝说的功劳。现在为了周静婉有身孕的事,陆庭宣又是提供最好的燕窝,还要请江湖中最负盛名的赵神医过来,这件件都是恩情。还是要感谢一下的。 就很真诚的道了谢。 陆庭宣听了,忙起身说岳父客气,小婿愧不敢当之类的话。 他心中自然有他的打算。请赵神医过来,非仅仅只为周静婉,更重要的另外一件事。 不过这件事暂且他还不能对其他任何人说知。 彼此又说了几句话,见夜色渐深,明儿还要早起去衙门应卯当值,许正清便让陆庭宣回去。 许明诚晚膳是在玉笙居陪同周静婉一块用的,在这里用晚膳的便只有许正清夫妇,陆庭宣和许琇宁了。 陆庭宣要回竹意轩,许琇宁自然也要回她的绘雅苑。两个人早起分别,刚刚回来之后虽然也说过几句话,但到底没有独处过。 陆庭宣和许琇宁起身同许正清,沈氏作辞, 两个人走出屋外, 墨兰已经提了灯笼过来, 要给他们两个在前面照路。 许府虽然不短缺银钱,但蜡烛易耗。而且过日子原就要节俭, 所以入了夜之后许府里面也只有几个紧要的地方点亮了灯笼, 旁的地方还是没有照明的, 漆黑一团。 陆庭宣见夜凉如水,就解了自己身上的石青色大氅给许琇宁穿在身上。然后从墨兰手里拿过灯笼, 自行提着照路。 墨兰知趣, 就同谨言远远的缀在他们身后跟着, 让他们两个人独处。 陆庭宣身形修长, 许琇宁身材娇小, 这件大氅穿在她身上,就显得格外的宽大。两只手都隐在袖子里面没有露出来。 陆庭宣见了,不由的轻笑出声。 v第三十四章[09.23] 许琇宁正苦恼这件大氅穿着太长了, 下摆都拖到地上,不晓得该怎么走路,忽然听到陆庭宣的笑声, 不由的就抬起头, 有些恼羞成怒的说他:「你笑什么啊?」 声音娇娇软软的。还带着一丝委屈。 陆庭宣眼中笑意更深。然后将手里的灯笼往她面前一递,叫她:「拿着。」 许琇宁不晓得他这是要做什么, 哦了一声, 呆呆的接过灯笼提在手里。 下一刻就见陆庭宣在她面前弯腰蹲下来:「上来。」 许琇宁这才反应过来陆庭宣这是要背她。 说起来许琇宁实在是个命很好的人。她五六岁的时候出门, 走不上两步路就会嫌累,不肯再走。却没有人会训斥她娇气,许正清和许明诚都会主动的过来抱她背她。甚至有一次她十岁的时候,出门去玩儿,走得累了,还是一同去的许明诚一路将她背回来的。 所以对于陆庭宣要背她的这件事,她压根就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就应了一声,高高兴兴的趴到陆庭宣的背上,一手搂着她的脖颈,一手提着灯笼在前面照路。 陆庭宣虽然看着清瘦,但他到底是个男人,肩背还是很宽厚的。也很有力。许琇宁趴在他背上,只觉得稳稳的,一点儿都不颠簸。 还很顽皮的用手指捏了下他的耳朵。 已经是仲秋的时节了,入夜之后起了风,就会越发的凉起来。她的手脚早就已经冰凉了,耳朵露在外面被风吹着,也凉凉的。 但是陆庭宣的耳朵却还是温热的。一路往下,能摸到他的脖颈也是温热的。 陆庭宣能感觉得到她凉凉的手指在他的耳朵上和脖颈上面摩挲。不但被她摩挲过的地方,连带着胸腔里的一颗心也有些酥,有些痒起来。 很美好很温馨的感觉。他便没有出口阻止她,任由她的手指在他身上四处摩挲着。 后来甚至还会捏一捏他的肩背和胳膊。仿似好奇那会是个什么样的手感。 而果然,捏着陆庭宣的肩背和胳膊处硬如石头一样肌肉的许琇宁双目因着震惊而微微睁大。片刻之后,那只一直作怪的手终于又规规矩矩的搂抱着他的脖颈不动弹了,头却凑过来,抵着他的耳朵惊奇的问道:「陆哥哥,你身上,我怎么摸着硬硬的啊?」 难道人身上的肉不该是软软的么?而且看着陆庭宣也是个仙风道骨的谪仙模样。若不是她刚刚亲手捏过一遍,实在想不出来他身上捏起来原来会是这样的硬。 她趴在他背上原就靠得近,这会儿头凑近来跟他说话,双唇几乎就要贴上他的耳垂了。 陆庭宣能感受得到她温热的呼吸轻轻的洒在他的耳垂上,还有旁侧的脸颊和脖颈上。 心中立刻就酥痒起来。却不同于刚刚的酥痒,浑身的血液也渐渐的开始热起来。 很想要将这个撩人而不知的人裹入身下,狠狠的‘欺凌’她一番,让她开口跟他求饶才好。 不过这还是在路上,也只得竭力压下心里的这股子冲动,跟她解释:「练过武的人,身上摸起来肯定跟一般人不一样的。」 许琇宁不是很明白,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然后趴在他背上,继续絮絮叨叨的跟他说话。 说的是今儿她跟着娘去看大嫂,大嫂坐在床头,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哥哥很担心,一直在旁边陪伴着她这样的话。 末了还感叹着:「娘说怀我的时候我也是个不安稳的,经常不是出这样的状况就是出那样的状况,搞的她一直提心吊胆的。后来七个月就生下我来,小猫儿一样大,一根手指就能拎得起来。哭声也很微弱,她一度以为我存活不了。没想到我倒是个福大命大的,竟然存活了下来。」 这般想想,她确实是福大命大。 上辈子虽然最后死的时候很受了些苦头,可在那之前她的人生可谓是过的一帆风顺。如在蜜罐中一般,再没有受过半点苦楚。这辈子更加不用说了。 上辈子哪里能想到陆庭宣竟然会这般的宠着她啊。比她爹娘和大哥更甚。 脑子里想着这些事,忽然就有些好奇上辈子她死了,陆庭宣知道后会是个什么心情。会不会心里也会替她伤心那么一小会? 认真说起来,上辈子她和陆庭宣的婚事是她坚持一定要退的,是她负了陆庭宣,想必陆庭宣心里对她肯定会有怨恨的吧? 这般想着,也就开口问了出来:「陆哥哥,要是我现在忽然死了,你会怎么样呢?」 她原只是一句无心的问话罢了,但是没想到这句话才刚一问出口,就察觉到陆庭宣脚步猛的停了下来。 随后陆庭宣竟将她往地上一放,转过身来,双手猛的握住了她的双肩,厉声的说着:「你在说什么话?你怎么会死?你永远都不会死。」 就着灯笼的光,许琇宁能看到他一双眼大睁着,隐隐赤红。甚至还咬牙切齿的,鼻翼在不住的扇动着,胸膛也在急剧的起伏着。 能看得出来他现在心里的激动和紧张。让素来温雅的他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狰狞。 许琇宁愣愣的望着他,不晓得他为什么会忽然有这样大的反应。 可是…… 「可是,陆哥哥,人总是会死的呀。我不可能永远都不会死的。」 陆庭宣没想到她此刻竟然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一双薄唇紧紧的抿了起来,目光牢牢的望着她。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的没良心?难道她不晓得对于他而言,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也什么都可以不怕,但唯独再也接受不了她忽然死了的这件事? 想想上辈子得知她死讯时,剜心之痛都比不上他那会的悲恸。 此后十几年他虽然一直活着,但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是灰败的,再不会觉得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这辈子重生之后再见她鲜活的活着,方才觉得世间的万物渐渐的有颜色起来。所以一直更加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午夜梦回时还犹空这只是他的一场梦,无数次半夜偷偷的潜入她卧房,看着她宁静安详的睡颜方才觉得心中重又安稳下来。 v第三十五章[09.23] 可是她现在竟然还要没心没肺的在他面前说死字。 说这个字,简直就是在剜他的心。 许琇宁看着他这个样子,只觉得心惊。 她从来没有见过陆庭宣发脾气的。印象中,就是上辈子她擅自去找陆庭宣说退婚的事,陆庭宣面上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神情。后来重生后陆庭宣一开始虽然对她冷淡,但也从来没有这样凶的跟她说过话,她心中是一点儿都不怕他的。 但是现在,看着陆庭宣此刻的模样,许琇宁心中却莫名的升起几分害怕来。 而且,握着她双肩的手也在用力。她觉得很痛,骨头都快要被他捏碎的感觉。 就带着几分哭音,抖颤颤的叫着陆哥哥。 连叫了三声,陆庭宣好像才回过神来。 但还是没有放开她,反而忽然将她拉入怀中,双臂牢牢的圈着她的纤腰,紧紧的抱着她。 许琇宁觉得自己被他抱的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正想要开口抗议,就听到陆庭宣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就算人始终要死,你也一定不能死在我前面。」 他的头深深的埋在许琇宁的脖颈间,说出来的话闷闷的,带着几分嘶哑。而且许琇宁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陆庭宣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哭了一样。 但是他怎么会哭呢?印象中他是个举重若轻,胸中自有丘壑,就算泰山崩于前都会面不改色的人,怎么会因为她的一句玩笑话就哭了呢? 许琇宁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但是忽然,她察觉到脖颈间有什么东西滴落下来。湿湿的,也是滚烫的。 愣了好一会儿,许琇宁才明白过来。 原来不是她想多了,而是陆庭宣真的哭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许琇宁心里原本所有因着被捏痛肩膀,被抱的太紧喘不过来气的怒气全都没有了,转而手足无措起来。 「哎,哎,陆哥哥,你,你怎么哭了?」 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安慰陆庭宣。想起以前她不高兴的时候,娘会轻轻的拍她的背安抚她,就费力的从陆庭宣的怀中抽出自己的一只手来,然后略有些笨拙的在陆庭宣的背上轻轻的拍了几下。一面放柔了声音轻轻的哄他:「陆哥哥,你,你别哭啊。我,我就是说了一句玩笑话而已。你看,我现在好好的在这里,怎么会忽然就死了,是不是?」 听她又说到死字,陆庭宣抱着她的胳膊越发的收紧了。仿似恨不能就这样将她深深的嵌入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去,融入到自己的骨血里面去,这样两个人才会永生永世不分离一样。 但是即便这样用力的将许琇宁拥在自己怀中,陆庭宣却依然觉得心中很不安。 「宁儿, 答应我, 」 好一会儿, 陆庭宣头埋在许琇宁脖颈间没有抬起来,声音也依然是闷闷的, 嘶哑的。却又很脆弱, 仿似一碰就会碎, 「这辈子,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至少, 一定要活的比我命长。」 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我之前, 这样敲骨挖心般的感觉他永远都不想再体会。 被他话语中巨大的悲痛给震撼到, 许琇宁拍着他背的动作一顿。 只觉得心里涩涩的, 闷闷的, 如同忽然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在胸口。想要哭,却又哭不出来。 顿了顿,许琇宁才轻声的说道:「可要是你死在我前面, 你放心我以后一个人过活啊?」 死亡是一件没有法子的事,谁都没有办法去更改。对于相爱的两个人而言,死同穴其实不难, 难就难在, 两个人之中总有一个人会死。而无论谁先死,剩下的一个都只会在悠悠岁月中不停的伤心。 而死的那一个, 在闭眼的那刻想必心中也满是眷恋的吧? 要如何放心自己不在之后, 往后她能一个人好好的过活呢?她哭的时候要怎么办?谁来抱她?谁来安慰她? 即便聪明睿智如陆庭宣, 这样的问题他也没有法子解决。 没有法子接受她死在自己之前,可是一想到往后自己先死了,剩了许琇宁在这世间,他心中又满满的都是不放心。 双臂更加用力的抱着她。就在许琇宁怀疑自己的肋骨会不会就这样被他给勒断了时,就听到陆庭宣的声音响起。 「你要努力的好好活着,我也会努力的好好活着。我们两个人都要活的时间足够久。等到哪一天我们两个真的活不动了,若你大限将至,我会握着你的手下黄泉陪你。若我大限先至,我会在咽气之前先让你去黄泉路。不过不要怕,宁儿,黄泉路上等着我,我即刻就来。」 声音不是刚刚的嘶哑沉闷,而是清明的,带着坚定。可见这一番话是他深思熟虑之后才会说出来的。 其实若仔细想想,这番话算得很恐怖的。但是许琇宁也不晓得为什么,忽然就觉得鼻尖发酸,眼眶发热起来。 竟是忍不住的落下泪来,哽咽着声音说道:「好啊。」 她也不想跟上辈子一样。只要想一想在乱坟岗上孤零零飘荡的那五年,就觉得浑身冰凉,胸腔里的一颗心都要不会跳了一样。 但若是在哪里都有陆庭宣相陪,相信就算死后在乱坟岗上飘荡,她心中也再不会有半分无措和恐惧了吧? 想一想,竟觉得那幕场景有些温馨甜蜜了怎么办? 不由的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陆庭宣不晓得她心里想到的事,见她忽然哭又忽然笑的,还很担心的抬头望着她。 见他望着自己的目光满是关切,眸中此刻也满满的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仿似他心中也满满的只有她,再装不下其他任何人,任何事一样,许琇宁心中感动,一时没有忍住,踮起脚,就想要在他的脸颊上亲一下。 只可惜她的身高才堪堪到陆庭宣的胸口,就算这会儿踮了脚,也没法子亲吻到陆庭宣的脸颊,最后只能勉强亲吻到他的唇角。 这还是许琇宁第一次主动亲吻他,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又是害羞。一颗心小鹿乱撞一样砰砰砰的快速跳动着,脸颊上红如朝霞。 匆匆的一下亲吻,蜻蜓点水一般。且在碰触到陆庭宣的唇角之后就想要立刻撤回来。不过却被陆庭宣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又往自己这里按了过来。 第三十六章[09.27] 她既然开了这个头,就由不得她这般草率的说结束。 陆庭宣是个霸道的人,以往对许琇宁的亲吻或多或少的都会带了些强势。但是现在的这个亲吻却一点儿强势都没有,满是温柔。 细心轻柔的描绘着她的双唇,稀世珍宝一般的含着她的舌尖。许琇宁能感觉得到他对自己的怜惜和珍爱,一时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温暖柔软的就跟要融化一般。身子也软软的,被陆庭宣牢牢的抱着,才能勉强站立的住。 好一会儿陆庭宣才放开她,两个人彼此相视一笑,只觉心中都是甜蜜。 随后陆庭宣也没有再背着许琇宁,握着她的手,捡起刚刚掉落在地上的灯笼提在手里,两个人慢慢的往前走。 次日沈翰藻果然呈了一份章奏给皇上,只说自己年老体衰,不堪内阁首辅重任,乞求告老还乡。 他忽然来这么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朝中一时哗然。 皇上自然要开口挽留的,但无奈沈翰藻坚持。而很显然,皇上因为沈翰藻一直以来多有弹劾二皇子,拥护大皇子的事心中对他也有所不满。而且,沈翰藻毕竟也年近七十岁的人了,也是时候该让他还乡养老了。 挽留几次无果之后便恩准了。为示恩宠,还特意赐了黄金千两,下旨当地知县为沈翰藻修建一座牌坊,以表彰他这些年为朝廷做的贡献。 至于沈翰藻乞求的将沈承明外放到家乡为官,做个知县的事皇上也恩准了。他心里原也担心沈翰藻要辞官只是以退为进的策略。自己虽然辞官了,但在背后扶持孙子。依着沈翰藻这些年在朝中积攒下来的人脉,想要扶持自己的孙子在朝中站稳脚跟,乃至有一定的影响力也是不难的事。 但是没想到沈翰藻竟有全家都要离开京城,再不入京的意思。那自然是要顺水推舟的恩准了。 不过皇上没有让沈承明做个知县,而是下旨让他在原籍做了个同知。 知县是七品,同知可是五品。沈承明现在也只是个六品的主事,一下子升迁到五品,可谓是很迅速了。 圣旨下来的时候,沈翰藻率领全家人摆香案,跪着接了圣旨。 打赏了前来传旨的太监之后,沈翰藻被家人扶着站起来。 回过头望着跪在他身后的一大家子,沈翰藻一一的望过去,只觉得心里忽然就轻松了下来。 往后他就要抛却朝中的那些事,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回家乡养老去了。 一家子安安稳稳,平平安安的在一块儿,世间再没有比这好的事了。 纵然也有儿子儿媳不认同他的这个做法。内阁首辅呢,多大的官儿,手中有多少的权势?说丢就丢了。往后还要离开京城,回到他们见都没有见过的老家去,心里能乐意? 不过现在沈翰藻还活着,沈家的所有事都是他说了算,所以即便有再多的质疑声也被他给压了下来。只催促家人快些收拾行礼,过几日他们就要离开京城。 许正清和沈氏听闻这件事,带着许琇宁,许明诚和陆庭宣上门来送别。 周静婉也过来了。这是大事,她做外孙媳妇的,确实该过来送一送。 考虑到马车颠簸,沈氏特地让她坐了自己的轿子,她自己和许琇宁同乘了一辆马车。 沈翰藻的老家离着京城有千里之遥,此次一别,也不晓得何时能再再见。 沈氏自然不舍自己爹娘,拉着他们的手呜呜咽咽的哭着。 沈翰藻看着倒是一些儿悲痛都没有,反倒安慰她:「你不要哭,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了。」 还说:「我当初叫人在老家建的那所宅子甚大,你放心,我会留一处院子给你的。」 沈氏都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都已经嫁给许正清多少年了,也给他生养了一双儿女。虽然她心中是十分不舍自己的父母,但以后也肯定是许正清和自己的儿女在哪里她就在哪里,哪里还能回自己以前看都没有看过一眼的老家呢。 但自然也不好说得这样的话。只以为沈翰藻这是伤心之下说出来的话没有细想的缘故。 就安慰他:「父亲,您放心,等我和您女婿空闲下来,一定会去看望您的。」 不过心中也明白,这谈何容易?不说许正清朝中为官繁忙,抽不出多少空闲的时间来,京城离老家隔着千里之遥呢,路上就要花多长时间? 而且沈翰藻现在年事已高…… 想着,就呜呜咽咽的哭的更厉害了起来。 沈翰藻望着她,无奈的摇头苦笑:「瞧你,都快要做祖母的人了,还跟当初一个样,遇到一点事只会哭哭啼啼的。快别哭了,仔细宁儿他们笑话你。」 其实许琇宁哪里还有功夫来笑话沈氏?她自己也正在沈老太太的怀里哭的泪眼模糊呢。 沈老太太也舍不得她。一边抚着她的后背,一边哭着叫她:「宁儿,我的心肝儿肉。外祖母这一走,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了。这辈子只盼着我闭眼前能再见到你一次,我也就能瞑目了。」 她一说这样的话,许琇宁就哭的更厉害了。声哽气咽的,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沈翰藻劝住了。 「行了,行了。」他摆了摆手,叫明间里的众人,「都别哭了。听我一句劝,往后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 说完,目光望了陆庭宣一眼。 他晓得其他人肯定听不懂他这话里的意思,不过陆庭宣是肯定能听懂的。 果然,就见陆庭宣对他微微的点了点头。 沈翰藻一颗心就放了下来。 他晓得陆庭宣是有这个能力,让许正清他们一家子也全身而退的。 想着,心里又忍不住的感叹。谁能料想得到,沈许两家上下人的性命,都会是这个人所救。而且上辈子,也是他最后为他们正了名。 第三十七章[09.27] 他欠陆庭宣一声感谢。 沈翰藻虽然很想要对陆庭宣说一句感谢的话。其实就算对陆庭宣行个大礼都是应该的。但是现在他毕竟是陆庭宣的长辈, 是他未婚妻的外祖父, 怎么能对他行礼, 说感谢的话呢。 而且, 关于上辈子的事,是肯定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若不然,只会叫这些人担惊受怕,心生恐惧。 若不慎被旁人知道, 更加了不得。 就只是走过去,伸手握住了陆庭宣的手,轻轻的摇了摇。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庭宣明白沈翰藻的意思,轻声的说道:「外祖父生分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们都是许琇宁很在乎的亲人,他们都好好的, 许琇宁才会高兴。 沈翰藻点了点头。随后就叫许正清和沈氏:「你们两个带着孩子们回去罢。诚哥儿的媳妇还怀着身孕呢。只在这里伤心做什么?放心,我虽然一把年纪了, 但自觉身子骨还不错,还能活好几年。我们以后肯定会有再相见的时候。」 许正清和沈氏等人也只得一一的同他们作辞。 沈承明站在一旁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才刚步入官场, 还是少年心性, 心中其实也不明白沈翰藻为什么会忽然上书辞官归乡。还一定不让他在京为官, 定要他回原籍做官。 但他从小就很钦佩沈翰藻, 对他说的话,做的决定从来没有质疑过。 祖父这样做, 自然就有这样做的道理。 不过他也不舍得离开京城。毕竟从小在这里长大, 而老家他只在祖父的口中听到过, 是从来没有去过的, 想一想就觉得很陌生。 而且他也舍不得许明诚和许琇宁他们。 他们三个,可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呢。这会儿分别,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再见。 且看着陆庭宣现在很亲密的将还在落泪的许琇宁拥入怀中,纵然他早就已经接受许琇宁将来一定会嫁给陆庭宣的事实,但这会儿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有些失落。 到底是他从小喜欢的表妹。 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许明诚和周静婉面前,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只长命锁递了过去。 「我要跟着祖父他们回老家了,小侄儿出生的时候我怕是见不着了。这只长命锁,是我这个做表叔的对他的一点心意。」 许是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太伤感了。他停顿了一会,然后面上勉强带了几分笑意看着许明诚,故作轻松的说着,「等往后小侄儿长大了,你一定要告诉他他有我这么一位很了不起的好表叔啊。等往后他大了,你也要记得带他过来找我,让我见一见。」 许明诚眼眶泛酸,要很努力才让自己眼中的泪水没有掉下来。 他伸手接过长命锁,扯了扯唇角,想要扯出一丝笑意来。但可惜还是未能如愿。 「你放心,我自然记得你的话。还有,你年纪也大了,前些日子我听我娘说,外祖父和舅母也在给你张罗亲事。等往后你成了婚,生了孩子,我们两个人再来比试比试谁的孩子书读的好。」 沈承明从小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小的时候见祖父夸赞许明诚书读的好,就憋了狠一定要比许明诚好。其实这样说来他这不服输的性子也是好的。若不然,只怕他这个活泼的性子压根就没法子坐下来静心看书。可是现在他竟然考中了会试,殿试,入朝为官了。 纵然沈承明现在对娶妻的事没有多大兴趣,但还是应下了许明诚说的话。 跟许明诚尚且还能好好告个别,跟许琇宁可就不能了。 许琇宁只叫得一声明表哥,就哭的声哽气咽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陆庭宣抱了她在怀里,抬手轻轻的抚着她的背。 沈承明沉默的站着看了一会儿,心里也明白陆庭宣对许琇宁是真的好。简直就已经宠到了骨子里面去。 而且他看得出来许琇宁也是真心的喜欢陆庭宣。既然如此,他这个做表哥的,就该祝福他们两个。 看着陆庭宣笑了一笑,这一刻他仿似依旧是那个笑容明亮行事张扬的少年:「原本我还想在宁表妹成婚的时候好好的为难为难你,但现在看来,只怕你们两个成婚的时候我是去不了。」 顿了顿,他眉眼垂了下去。过了一会才抬起来,看着陆庭宣,面上的笑意消失不见,声音也低了下去:「我就将宁表妹交给你了啊。你可一定要对她好。要是哪天教我晓得你对她不好了,我肯定饶不了你。」 这若是在以往,陆庭宣肯定要回他一句,我的妻子,自有我守护,关你什么事?但是现在这样离别的时刻,沈承明又是真心实意说这样的话,他如何还能这般回答。 就微笑着回道:「自然。我肯定会尽我所有对她好的。」 顿了顿,他眼中笑意浓了一些,叫了一声表哥。 他晓得,从停云楼那次之后,沈承明心心念念的就是自己叫他表哥时他心中的得意,此刻分离在即,彼此都伤感,倒不如遂了沈承明的这个心愿。 左右他和许琇宁是很快就会成婚的,这一声表哥迟早都要叫。 沈承明果然没想到陆庭宣会叫他表哥。 这段日子他心里想过无数遍,就算陆庭宣再厉害又怎么样?就算他娶了许琇宁又怎么样?等往后他和许琇宁成了婚,见到他不还是要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表哥?到时他自然可以在人前对陆庭宣耀武扬威的。 后来听得姑母和姑父说陆庭宣和许琇宁的婚期就定在明年四月,他一面心中失落的同时,一面越发的期待起他们两个成婚之后陆庭宣叫他表哥的场景。 可是没想到,现在他们两个还没有成婚,陆庭宣就已经先叫他一声表哥了。 沈承明怔愣了一会,随后反应过来,不由的笑出了声。 他心中自然明白陆庭宣为何此刻会叫他表哥,一时也说不上来心中到底是什么感想。 不过,他看陆庭宣这小子却是越来越顺眼了。 第三十八章[09.27] 许琇宁也没料想到陆庭宣会忽然叫沈承明表哥,震惊的连哭都忘记了,在他的怀里抬起头,呆呆的望着他。 陆庭宣瞧见,微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哭了这么一会儿,她一双眼已经红肿了,鼻尖也红着。面上也满是泪痕。 只是这样和外祖父一家分别她就已经哭的这样厉害了,那等过段时间她父亲…… 陆庭宣不由的就有些烦恼起来。 一家子直至日暮时分方才回去。男人们还要好些,纵然伤心也只在心里,面上不会过多表现出来。 沈氏和许琇宁却是一路上眼泪水就没有断过。 回到家,周静婉坐在一旁慢声细语的宽慰她们两个。 沈氏勉强打起精神来,伸手怜爱的拍了拍周静婉的手背:「好孩子,你说的话娘都明白。这日子咱们还要好好的过下去不是?等往后你爹爹有空闲了,咱们就一家子都去探望你外祖父去啊。也叫他看看自己的曾外孙子。」 拿锦帕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痕,又不放心起周静婉来:「你今儿跟着咱们奔波一天,累不累?现在身子感觉如何?」 好不容易大夫说这胎才安稳了些,万不能再出半点差错了。 周静婉忙说自己好的很,但沈氏依然不放心。就叫许明诚:「扶着你媳妇儿回屋去歇着。晚膳你们两个也不用过来了,就在玉笙居用罢。」 催促他们两个快回去。然后叫人去厨房传晚膳。 等用过了晚膳,陆庭宣送了许琇宁回去,沈氏和许正清坐着说话。 沈氏自然免不了感伤,许正清便用言语宽慰她。说等再过几年,他索性也辞官不做了,到时他空闲下来,沈氏想什么时候去老家看望父亲就什么时候去。而且,沈翰藻不是说了,在老家还给沈氏留了一处单独的院子呢,便是他们想在那里多住些日子都使得的。 一篇话终于哄的沈氏伤感渐消,眼泪水也慢慢的止住了。 却又开始担心起许正清来。 「现在父亲辞了内阁首辅的官位,带着一家老小回了老家。都说人走茶凉,就算以往他在朝中有些相熟的人,若有什么事,只怕也不会帮你。反倒以往父亲无意中得罪下的那些人,度量大些的还好,父亲一家子都已经离开京城了,也就只得罢了。但若那些度量小的人,见父亲一家子走了,你却是他的女婿,却还留在京城,只怕就会出手对付你呢。」 说到这里,她长叹了一口气:「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可怎么是好?」 许正清安抚她:「你就是太多心了。世上哪里来的那么多度量小的人呢?快别多想了,今儿劳乏了一天,你还是快歇着罢。」 沈氏点了点头。夫妻两个人洗漱好,便上床歇息。 许正清只以为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为官这些年,谨小慎微,也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即便沈翰藻是个耿直刚毅,铁面无私的人,为官的时候明里暗里曾得罪过不少人,但总归现在沈翰藻已经辞职返乡,离京千里,那些人自然也只得作罢。 但偏偏有些人就喜欢迁怒他人。见现在沈翰藻不在京城,奈何他不得,以往对沈翰藻的怨恨便都悉数撒在了许正清身上。 谁叫许正清是沈翰藻的女婿呢,不找他找谁去? 于是就明里暗里的给许正清使绊子。许正清又是个憨厚老实的人,便有什么诬陷他的话或事,也不会过多分辩,只说要讲证据。多亏户部尚书同他平日私交甚笃,替他挡了不少麻烦。 但长此以往肯定也不是个事啊。 好在赵神医终于出谷,一路施施然的到了京城,站在许府大门口。 许琇宁原本以为赵神医肯定是一位上了年纪, 仙风道骨的老者, 但是没想到竟然是一位很年轻的人。 看着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模样, 穿一件茶白色的圆领布袍。相貌也颇俊朗, 笑起来的时候双眼都眯了起来,露出来好几颗牙。 不过想必是个不大讲究的人。他身上布袍的前襟有一大块没有洗干净的油迹不说,袖子和下摆那里也都是皱皱的。 下巴上面还有没刮干净的青色胡茬,眼圈底下也有一圈青黑。 许琇宁:…… 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位赵神医。而且, 这样的人,陆庭宣怎么会跟他相识呢? 然后叫许琇宁更加震惊的事情来了。 就见这位赵神医一看到陆庭宣,立刻就笑嘻嘻的走过去,伸手就要往他的肩膀上面搭。 陆庭宣立刻身形往旁边闪避。赵神医也不放弃,誓有一副手不搭到陆庭宣肩膀就绝不罢休的意思。 两个人暗中较量了一番, 可惜最后赵神医依然未能如愿搭到陆庭宣的肩膀。甚至连手指尖都不曾碰到陆庭宣的衣角一下。 只得悻悻然的收回手,顺势抬起来摸了摸鼻子, 开口说道:「师弟,几年不见, 你武艺又精进不少啊。」 一屋子的人听了他说的这话, 震惊的眼睛都睁大了。 原来这位医术名震朝野, 隐居在药王谷, 连皇上的圣旨都不能请动他出谷的赵神医竟然是陆庭宣的师兄?!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陆庭宣提起过? 其实也不怪陆庭宣没有对人提起过这件事,主要是他的师父和师兄不让他对外人提起。 这位赵神医, 陆庭宣的师兄, 双名一鸣, 父亲曾是江湖中有名的杀手。忽然有一日遭人寻仇, 全家老小被杀,仅存了父子两个人。但也都身受重伤,双双跌入江中。 其时正好陆父从福建巡查自己的茶行坐船回来,看到水中漂浮的赵家父子两人,忙叫人救了他们上船。见他们身受重伤,还靠岸请了大夫给他们诊治。 赵父那时并未对陆父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一家人在江上遭遇水匪,只留存了他们父子二人,现在无家可归。陆父生了恻隐之心,将他们带回常州府老家,和赵父以兄弟相称,待他们父子二人极其亲厚。 赵父心生惭愧,终于还是对陆父和盘托出自己的身份。并说要带着儿子离开,不想因为他们父子的事连累到陆家。 但被陆父阻止了。 第三十九章[09.27] 陆父当时说的是,当日你们身受重伤跌入江中,你的仇家心中肯定以为你们父子二人都死了,往后自然再不会有寻仇的心思。但若是你们父子二人现在离开我这里,去到江湖上飘荡,旁人见着你们,定会吹到你的仇家耳中去,到时你们反倒危险。你便罢了,难道不要为自己的儿子想一想?江湖上的那些纷争,想必你也不想再让你儿子经历一次。如今之计,不如你们父子二人往后就在我家住下。我毕竟是个商户人家,跟江湖上的人没有半点联系,绝没有人想到你们其实会在我这里。这样你们父子二人反倒安全。 赵父被陆父这一番话说动,就留在了陆家。将儿子也改名一鸣。 心中感激之下,就收了陆庭宣为徒,将自己一身的武艺都传授给了陆庭宣。 至于他自己亲生的儿子,在武艺上反倒没有陆庭宣有天分,而是对医术很感兴趣。陆父心中也感激赵父收陆庭宣为徒,传授他一身武艺的事。见赵一鸣喜欢医术,便花重金相继请了好几位名医教导他。 而赵一鸣在医术这件事上确实也很有天赋,年纪轻轻的医术便闻名天下。他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喜欢到处闯荡。于是等到赵父一死,禀明了陆父,辞别了陆家众人,竟是到外面遍寻各种草药,拜访名医去了。后来更是借助陆家的财力,买下了药王谷,只整日在里面潜心研习医术,再不管外面的任何纷争。 这次若非陆庭宣传书召唤,他肯定是不会进京的。 许家众人以前都听说过赵一鸣的大名,现在见他过来,唯恐招待不周。 得知赵一鸣今儿会到,沈氏早先几日就叫人收拾了一所幽静的单独院落出来。今儿的晚膳,每一道菜也都是用心准备的。 赵一鸣头一天过来,路途辛苦,许正清和沈氏也不好叫他立刻去给周静婉把脉。于是待用完晚膳,许正清和沈氏就对他说了已经给他收拾了一所单独的院落出来,请他现在过去看一看。若有什么布置不当的地方,又或是缺了什么,请他提出来,他们即刻就叫人改。 然后叫了个小厮过来,吩咐他送赵一鸣去歇息。 却被赵一鸣笑着摇手拒绝:「许大人许夫人客气了。其实不用给我单独收拾个院子出来,」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陆庭宣,面上笑嘻嘻的:「就给我在师弟的卧房里面搭一张床好了。」 许正清,沈氏:…… 赵神医是贵客,这到底要不要听他的话? 目光求助似的望向陆庭宣。 就见陆庭宣目光轻飘飘的望了赵一鸣一眼,也没有理他,转过头对许正清和沈氏恭声的说道:「我师兄惯会说玩笑话,岳父岳母不必放在心上。也不用劳烦岳父岳母叫人送他过去安歇,待会我自会叫谨言送他过去。」 许正清和沈氏这会儿也约莫看出来赵一鸣是个不拘形迹的人。同时心里也觉得他和陆庭宣这对师兄弟的关系反了过来。 做师兄的放浪不羁,做师弟的反倒持重冷静。 赵一鸣这时则是挑了挑眉。 早在陆家的时候他就晓得陆庭宣订了一门娃娃亲,当时还曾笑话过他。也从来没有想过除了对自己的父母,还有他的父亲,也就是陆庭宣的师父之外的人很恭敬。 而且和他订娃娃亲的那个姑娘…… 赵一鸣目光看向许琇宁。 早先他就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许琇宁了。 小姑娘雪肤乌发,相貌生的极出众。但也看得出来是很娇气的,连说话的声音都软糯糯,娇滴滴的。 在赵一鸣的想象中,陆庭宣喜欢的姑娘应该是书卷气很浓,温婉安静的女子,可是刚刚见他毫不掩饰对这位小姑娘的宠爱…… 至少赵一鸣认得陆庭宣这么多年,是从来没有见过陆庭宣对人有这样温柔呵护的时候。这还是他那个性子冷清,对人疏离的师弟吗? 因着这个原因,赵一鸣现在不免目光又细细的打量了许琇宁一番。 许琇宁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直白的看过,心里有些害怕。正好陆庭宣站在她身旁,身子下意识的往陆庭宣身后躲。 陆庭宣察觉到她的害怕,索性侧身整个儿的将她挡在自己身后。同时抬眼望着赵一鸣。 面上神情虽然淡淡的,但彼此相知多年,赵一鸣明白他的意思。 轻啧了一声,赵一鸣心里想着,还挺护短,生怕别人吓着他的小妻子。 就伸手从怀中掏了一只白瓷小瓶出来,隔空抛给陆庭宣:「她是早产的罢?底子虚弱,容易得病。这是我闲来无事的时候炼制的补药,很温和。隔三日一粒,用牛乳服下,能强身健体。」 药王谷赵神医亲手炼制的补药,千金难买一瓶,这会儿却这般容易的就掏了一瓶出来给许琇宁。 而且他确实医术很厉害。并没有给许琇宁把过脉,只看了她几眼,就晓得她当年是早产生下来的。 许正清和沈氏心中欢喜,连忙对他道谢。 许琇宁也从陆庭宣的身后探出头来,开口对赵一鸣说了一声谢谢。 赵一鸣面上依然笑眯眯的:「不客气。你是我师弟的未婚妻,那就是我的,我的,」 想了想辈分,不晓得该怎么称呼,所以道:「那就是我的师弟媳了。今儿第一次见你,这就算是师兄我给你的见面礼了啊。」 许琇宁:…… 那往后她是不是该改口称呼赵一鸣是师兄了? 陆庭宣这时握了握手里的瓷瓶,问赵一鸣:「只有这一瓶?」 这意思是嫌少。 赵一鸣翻了个白眼:「你以为炼制这一瓶很容易么?这还是我翻了好几本古书才查找出来的方子。照着鼓捣,实验了半年才炼制成功这么一瓶。而且这里面可都是很珍贵的药材,很难集齐的。以往我卖给旁人,一粒就要百金。你倒贪心,一瓶子全都给了你你还嫌少。」 但陆庭宣不依不饶:「要用到哪些药材你只管说出来,我即刻让人去采买。」 只要对许琇宁好的东西,哪怕再贵重,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 赵一鸣晓得自己师弟的脾性,他决定了的事是很难更改的。而且,也没想到他会对许琇宁这般看重。 第四十章[09.27] 又翻了个白眼,这才无奈的说道:「行吧。待会我给你列个单子。不单药材,一应需要的器具我也给你列出来。」 陆庭宣点了点头:「多炼些出来。到时也给我岳父岳母,大哥大嫂每个人几瓶。」 赵一鸣:…… 他妈的这可是他照着古方,加上自己的潜心琢磨,好不容易才炼制出来的补药。你晓得外面的人有多推崇?就算上次皇帝老子下了道圣旨,遣人过来寻药,他也才给了三颗而已。怎么现在到陆庭宣这里,就要他批量生产,人手几瓶啊? 他妈的他从药王谷辛辛苦苦跑过来,就是为了炼补药让他陆庭宣用来做人情,讨好自己的岳父岳母,大哥大嫂和小娇妻的么? 他好歹是大名鼎鼎的药王谷神医,外面多少人磕头请他治病给药的啊? 但就算心中腹诽这么多,面上也只得委委屈屈的答应下来:「知道了。」 谁叫这是他师弟呢?他做师兄的不帮着他谁帮着他? 赵一鸣到了竹意轩之后就很随意的背着双手四处走走望望, 一点儿都不拘束。 看完了, 就说陆庭宣:「你在常州府的时候,仅就那处小书房的院子都要比这里大, 怎么现在竟然肯屈尊住在这个小院落里面?」 陆庭宣在桌旁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只垂眼喝茶,不说话。 赵一鸣就啧了一声, 自己回答自己了:「你的那个小未婚妻, 真的就那么好啊?让你舍得自家在京城里的大房子不住,蜗居在这个小院子里面。」 陆庭宣还是垂眼喝茶, 没有说话。 赵一鸣晓得, 他这不说话, 就相当于是默认了。 印象中他这个师弟是个很冷清的性子, 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对什么事什么人都不上心,难得现在竟然对一个小姑娘看重成这样。 赵一鸣一方面觉得挺惊讶的, 一方面也觉得有些好玩。 正要开口调侃他两句, 谨言已经拎着一只食盒走过来。 将食盒里的饭菜糕点和酒水都拿出来放在桌上之后, 谨言笑道:「我家少爷知道赵少爷今儿要到,一早就吩咐停云楼的厨子做了好几样您爱吃的菜送过来。酒也是您爱喝的梨花酿。还是那年在常州府的时候您和我家少爷两个人亲手酿的, 埋在梨花树下的那坛。少爷上京的时候特地挖了出来一块儿带到了京里来。也没舍得喝,照样寻了棵梨花树埋到了树根下。知道您今儿到,早上才叫我挖出来的。您现在要不要尝尝?」 谨言是陆家的家生子, 不到十岁就伴在陆庭宣身边, 和赵一鸣也是日日相见的。就是他身上的那几分功夫, 也是赵父看在他是陆庭宣身边伺候的人身上教他的,好让他在有什么事的时候能保护陆庭宣。 是以谨言和赵一鸣一点儿也不生分,见着面就笑嘻嘻的。 赵一鸣转头一看,见桌面上放着白扒鱼唇,水晶虾仁,樱桃肉,芙蓉鸡蛋,杏仁豆腐这几样菜,糕点是翠玉豆糕,海棠酥这些,都是他以往爱吃的,琳琳朗朗的摆满了一桌子。 其实刚刚许正清和沈氏已经整治了一桌菜给赵一鸣接风洗尘了,现在陆庭宣再弄这么一桌菜,很显然是要自己单独给赵一鸣接风洗尘。 而且就他们两个吃,却弄了这么多他爱吃的菜和糕点…… 赵一鸣早几年便离开陆宅去江湖上寻名药,访名医,中间也是陆父去世的时候回去过一趟,但没待多少时日便离开了。说起来师兄弟两个也有许久未见了,难为陆庭宣心里还清楚明白的记得他爱吃的菜和糕点。连他爱喝的酒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心里还是很感动的。便歇了要调侃陆庭宣的心思,在桌旁坐下。 谨言已经将他们两个人面前的酒杯都斟满了,然后垂手退出屋,留他们师兄弟两个说话。 陆庭宣先拿起酒杯,对着赵一鸣举了举,赵一鸣随后也举杯,跟陆庭宣手里的酒杯轻碰了一下。 随后师兄弟两个人都仰起脖子,一口将酒杯里的酒水都喝尽了。 放下酒杯,陆庭宣拿了桌上的酒壶,给赵一鸣和自己面前的酒杯里面再次斟满。 两个人连着喝了三杯酒下去,赵一鸣抬手一抹唇角的酒迹,感叹着:「这几年我走遍好些地方,也喝了好些酒,但总不如你我二人酿的这梨花酿好喝啊。」 陆庭宣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面也是认可的。 他没有兄弟姐妹,年少时习武念书,都是赵一鸣相伴在侧。虽然赵一鸣是个话多,也喜欢开玩笑的人,有时候他也会嫌赵一鸣聒噪,行事不着调,但心里其实也是将他当做自己的亲兄长来看待的。 所以去年在得知赵一鸣看中一处山谷,同人竞价要购买的时候,他才会一掷万金,帮赵一鸣买下那处山谷。就连药王谷的这个名称还是他建议的。 同样,他晓得赵一鸣心里也是将他当成亲弟弟来看待的。不然也不会他一封书信过去,赵一鸣立刻就赶来京城。 在赵一鸣心里,可能两个人最后一次相见是前年底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但对于陆庭宣而言,加上上辈子,两个人算起来已经有四五年未见了。 心中感叹不已。陆庭宣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子喝光,然后放下杯子,问赵一鸣:「师兄,这些年,别来无恙?」 赵一鸣一怔。 印象中陆庭宣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说的他都忍不住心中一酸,开始感动起来。 目光仔细的打量了陆庭宣一眼,见他面上神情平静冷清,还是素日他的那个师弟,并没有任何变化。 他就笑了起来:「庭宣,你这是怎么了?忽然看着我,还对我说这么一句饱含深情的话。我很不习惯啊。」 陆庭宣:…… 他果然就不该跟赵一鸣说话! 就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头喝干了。 赵一鸣见了,连忙伸手来抢他手边的酒壶:「哎,哎,你慢点喝,给我留点啊。」 陆庭宣不甘示弱,伸手也来抢。 医术上面赵一鸣是有天赋,但武功上面却是陆庭宣有天分,推手换掌间,赵一鸣抢不过陆庭宣,酒壶早被陆庭宣牢牢的握在了手里面。 v第四十一章[10.02] 赵一鸣哀嚎:「我这几年睡里梦里都在想着这梨花酿啊。可怜我这些年天天在外面日晒雨淋的,连吃饭都饱一顿饿一顿的,喝的酒只能说比白水多点滋味罢了。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想要喝什么酒不能喝?还要跟我抢这一壶梨花酿。」 其实他在药王谷住着,陆庭宣还给了他许多银钱,让他很买了几个小厮伺候,日日只用专心钻研医书,旁的什么事都不用他做。要吃什么喝什么也只是吩咐一声的事,哪里有他现在说的这样可怜? 但赵一鸣依然絮絮叨叨的在这里卖惨。说到后来简直他好像都可怜的三天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常年不晓得酒肉滋味一样。 最后絮叨的陆庭宣额头青筋乱跳,忍无可忍,说出来的话就跟从牙齿缝里面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的一样:「那里还有一坛子。」 但赵一鸣不满足:「我还不晓得你?千杯不倒。就那一坛子梨花酿你都能一个人全都喝了。不行,得叫谨言过来,将这一坛子酒都分两半。先说好,你我一人一半,谁都不能多喝。」 陆庭宣给气的。 他又不是个嗜酒的人,平常都很少喝酒的。今儿要不是看在赵一鸣进京,给他接风洗尘的份上,他都不会喝酒。 而且他之所以会千杯不倒,还不是被赵一鸣给害的! 他们陆家家规森严,子弟都是不许沾酒的。陆庭宣从小也是这般长大,从小不晓得酒水的滋味。 还是赵一鸣来了他们家之后,见他每日只知念书,笑话他活的太规矩,跟寺庙里的老和尚一样。随后就经常会偷偷的带他翻墙出去。 有一日赵一鸣甚至偷偷的拎了一坛子东西回来,神神秘秘的跟他说是好东西,哄他尝一尝。 陆庭宣以前虽然从来没有喝过酒,但在书上也是经常看到的。也晓得以往的游侠和文人墨客大多嗜酒,酒至酣处,便有奇妙的剑招使出,华丽的辞赋脱口而出。对酒这样东西便也有几分好奇。 所以明知道赵一鸣拎回来的那坛子东西是酒,但他还是忍不住的喝了好几碗。 第一次喝酒的人,竟是脸都不红,也无半点醉态。 赵一鸣称奇。其后经常会偷偷的拎一坛子酒回来跟陆庭宣分着喝。他又是个对药材感兴趣的,找了古方,用药材偷偷的泡各样药酒,再来哄陆庭宣喝。 也不晓得那些到底是些什么药酒,总之后来陆庭宣便渐渐的千杯不倒起来。 这件事终究没能瞒得过陆父。气的罚陆庭宣跪了三日三夜祠堂,大病了一场。至此后,非到不得已,陆庭宣就再不碰酒。 现在听到赵一鸣的话,陆庭宣只气的质问他:「我这千杯不倒是怎么来的?你倒有脸在这里说我?」 赵一鸣自知理亏,缩了缩脖子。不过面上还是笑嘻嘻的。 「哎呀,你不懂。这千杯不倒有千杯不倒的好处。譬如说你现在做官了,总难免有时候要和同僚或者上司下属吃饭喝酒。指不定就有那坏心的人,想要将你灌醉了,然后污蔑你什么事。但你现在千杯不倒啊,论起喝酒,谁能比得过你?你大可以将他们都给喝趴下了钻桌底,你还清醒着呢。这样谁还敢趁机污蔑你什么事呢。」 「照你这样说,你当时哄我喝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酒,我还应该感谢你了?」 陆庭宣都要被他给气笑了。 说起来那时候两个人也都是胆子大的。赵一鸣照着那些古方做出来的乱七八糟的酒也敢给他喝,而他呢,竟然也真的敢喝。 许是因着他心中将赵一鸣当做至亲兄长的缘故吧。或者心里其实也坚信赵一鸣做事还是很着调的。 赵一鸣说不过他。也晓得自己理亏,眼珠子转了两转,就开始转移话题。 「你叫我来京到底有什么事?总不会真的是为了讨好你大舅哥和岳父岳母,让我给个孕妇日日把脉看胎儿来的吧?我可是闻名天下的赵神医,皇帝老子下圣旨让我进京给他看病我都不理会的,你叫我过来做这种事,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啊?」 赵一鸣了解陆庭宣。纵然要讨好大舅哥一家,但也犯不着写信特地叫他进京,肯定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陆庭宣不语,垂眼喝了一口酒。被赵一鸣又催促了一次,这才抬眼问他:「你那里有没有能让人假死的药?」 所谓假死药, 陆庭宣以前在古书上也曾看过类似的事。约莫是活人吃下去之后,心跳呼吸脉搏全无, 在外人看来只如死了一般。但其实并没有死, 过个几日便会清醒过来。也对身体并无半点损伤。 在各类武侠话本里,这种药经常被人用来做金蝉脱壳用。但是陆庭宣以往也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见过。 最重要的是, 这是件极有风险的事,他要保证万无一失, 不能出半点纰漏。又不能教外人得知这件事,所以只能叫赵一鸣亲自来京一趟。 赵一鸣果然震惊。连面上一贯的嬉笑都没有, 十分的正经严肃:「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第一反应不是说自己没有,而是这样反问…… 「你有?」 虽然是一句带着疑问的话, 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赵一鸣不答, 依然追问:「你要这个药做什么?」 想要自己的计划行得通,那肯定需要赵一鸣的配合。而且赵一鸣也是他信任的人,这件事倒也不是不能对赵一鸣说。 就悄声的将自己心里的计划对赵一鸣细说了。 赵一鸣只听的目瞪口呆, 好半晌才说道:「你这胆子可真是够大的。有没有提前跟他们商议过?」 陆庭宣摇头:「若是提前同他们商议,一来他们未必会同意我这样做,二来,届时他们的悲伤也只会流于表面, 恐外人见了会心生怀疑。还是等事后再告知他们的好。」 「你就不怕到时候他们会责怪你自作主张, 心中怪你?特别是你的那个小未婚妻, 一看就是个娇滴滴, 受不得半点打击的, 到时心里不要恨你?」 陆庭宣一双薄唇微抿。 他自然明白,到时候许琇宁心中恐怕会怨恨他,但是这件事,无论如何他都要这样做。 先前他也跟沈翰藻商议过,沈翰藻也是这个意思。 而要同时保许正清和许明诚同时平安离京,目前看来只有这一条路。 至于许琇宁,中间难熬的那几天他会一直陪着她,等到随后他自然会告诉她这件事。 v第四十二章[10.02] 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问赵一鸣:「这件事,你有没有把握?」 赵一鸣啧了一声:「我好歹是朝野闻名的神医,我……」 正要吹嘘自己一番,看到陆庭宣冷下来的目光,忙老老实实的收声回答:「有。」 还告诉陆庭宣:「我父亲以前有个至交好友,跟他同出一门,仇家很多。后来想金盆洗手不干了,悄悄的找到我。我就给了他一包这个药粉。喝下去之后就跟死了一样。五天之后又完好无损的活了过来,悄悄的找个地方,隐姓埋名的隐居去了。他的仇家都以为他死了,再没有人会找他的麻烦。」 陆庭宣点了点头。 赵一鸣的医术他还是相信的。而且,目前许正清在朝中举步维艰,以往跟沈翰藻有过过节的人因为沈家一家远离京城,找不到泄愤的对象,便将矛头纷纷的对准许正清。 而许正清这个人呢,说的好听点是性格端方,说的难听点就是不知变通,不够圆滑,凡事只坚持自己认为对的,哪怕会因此得罪人也绝不会妥协半分。 以往还罢了,到底是内阁首辅的女婿,旁人也不敢对他如何。但今时不同往日,再过些日子,只怕就会有人给他使一个大的绊子,到时谁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上辈子沈许两家最后因诬陷被灭门的事陆庭宣时刻记在心里。虽然这辈子他早早的用计将段家这个危险去除,也说服沈翰藻辞官带着家人归乡,但心里总还是担心许家会出什么意外。 只有确保万无一失,他才会彻底安下心来。 赵一鸣这时在问:「你打算何时动手?」 陆庭宣沉默了下。 现在已经是冬月了,再过一个多月便是新年除夕。年前大家都忙着过年,好些事都顾不上,许正清暂且应该还是安全的。 而且,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说道:「年后再说。」 赵一鸣点了点头。 正经事一说完,他面上又恢复惫懒的模样,在屋子里四处望了一望 ,然后说道:「咱们师兄弟两个许久未见,我也不去你岳父岳母给我安排的院子住了。你索性跟他们说一声,在你屋里再放张床,我就在你这里睡罢。再不行,拿副铺盖来,我就在你卧房的这南窗木炕上睡也成啊。这样咱们师兄弟两个就能时常相见,晚上躺在床上也能说话不是。」 面上笑嘻嘻的,又故意身子凑近来。结果被陆庭宣嫌弃的目光扫过来,又默默的坐直了。 陆庭宣也不理他,叫谨言进来,直接吩咐谨言送赵一鸣去歇息。 目光扫过桌面上还没有怎么动的酒菜糕点,又吩咐谨言:「将这些都拿过去。剩下的那一坛子梨花酿也带过去。」 谨言应了一声。叫两个人进来收拾好酒菜糕点装进方盒里面,将那坛子梨花酿也搬了过来,然后就躬身对着赵一鸣笑道:「赵少爷,我送您过去歇息吧?」 赵一鸣原本口中还一直在嘟囔着,哎呀我这师弟心狠啊。我们师兄弟两个许久未见,现在一见面竟然就要赶我走,不要跟我睡在同一间屋了之类的话,嘟囔的陆庭宣额头青筋直跳。 得亏他自制力还算可以,不然都要怀疑自己会忍不住一拳头砸过去。 好在赵一鸣这会儿看到搬过来的那坛梨花酿,立刻不做戏了,高兴的眉眼都眯了起来。还伸手拿了桌面上剩下的那半壶梨花酿,拎着就往外面走。 等走到外面,谨言担心他误会陆庭宣,还跟他解释:「赵少爷,不是我们少爷不留您在这里歇,实在是许姑娘每日都会过来跟着我们少爷练字学琴,您留在这里,不大方便。」 「我还能不知道?」 赵一鸣笑着拍了谨言的肩膀一下,心里想着,方才我在他卧房门口就看到里面摆放了好多小姑娘才会用的玩意儿,肯定是他那师弟妹经常过来。他名义上虽然是陆庭宣的师兄,但到底是个外男,若知道他在这里歇着,那个小姑娘肯定不会再过来这里了。 就是先前他跟陆庭宣说的那番往后要在这里歇宿的话,也是故意和陆庭宣开玩笑罢了。就是想看看他这位冷清的师弟会怎么跟他解释不要他在这里歇宿的事。 但是可惜人家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一个字的解释,只直接下逐客令。 啧,赵一鸣心里想着,他这师弟,果然还跟以前一样的不好接近啊。也不晓得他在那位小姑娘面前会是个什么样。 能是个什么样?当然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了。只恨不能将自己所有的柔情蜜意都拿出来哄人家开心。 而且还想早点将人家娶回家去。 于是现在陆庭宣趁着休沐的日子就在跟许正清和沈氏商议这件事。 许正清和沈氏彼此对望了两眼,面上都很震惊。 不是说好了明年四月就让他们两个完婚的吗?怎么连这几个月都等不及,要下个月就完婚了? 沈氏斟酌了下措辞,委婉的说道:「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年后等开春就会给你们两个完婚,也不用急在现在这一时半刻的吧?而且现在这冰天雪地的,总归没有明年开春的时候完婚好。」 关键是,许琇宁现在还小啊。等到明年四月,她好歹过了十四岁生辰不是。现在算什么呢? 但陆庭宣坚持:「既然现在跟明年四月相差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岳父岳母何妨让我和宁儿早些完婚?左右一应婚礼要用到的东西小婿都已经叫人准备好,宅子也叫人打扫收拾干净,随时可入住。即便明日就完婚,也绝不会手忙脚乱。」 他也明白许正清和沈氏心中的担忧,顿了顿,就又说道:「岳父岳母放心,我和宁儿纵然现在成婚,也只有夫妻名义,绝不会现在就,同房。」 原本是想要说不会现在就圆房的,但到底还是不好意思,话锋一转,便用同房代替。 许正清和沈氏听了,心中都很惊讶。 他这是要做什么?要现在就和宁儿完婚,但却不同房? 许正清到底经过一些事,想了一想,就问陆庭宣:「你这般做,可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看陆庭宣不像是个连这几个月都等不了的人啊。 就听到陆庭宣回答:「我确实有一定要现在就和宁儿完婚的原因,但请岳父岳母见谅,这个原因我暂且还不能告知你们两位。只恳请岳父岳母相信我,我一定会对宁儿好。而且,在她十四岁生辰之前,我绝对不会跟她同房。」 说着,一掀衣袍,竟然对着许正清和沈氏就跪了下去,一脸诚恳的说着:「恳请岳父岳母成全。」 v第四十三章[10.02] 许正清和沈氏面面相觑。 陆庭宣来他们家也快两年的时间了,他们都看得出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也都是相信他的。也晓得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过来对他们提起这件事。 而且看他现在一脸郑重的模样,这分明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许正清和沈氏一时也不晓得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了。 许琇宁可是他们两个的亲生女儿,而且现在她还没有过十四岁的生辰,年数上确实有些小了。 至于陆庭宣说的,现在他和许琇宁完婚,也就是两个人有夫妻的名义,暂且不会和她同房的话,但成婚之后他们两个人日日独处,就好比在狼面前放了一块鲜美无比的肉,那狼能把控得住自己不去吃啊? 一天行,那两天三天,一个月两个月呢?就算陆庭宣自制力再强,但在这件事上面只怕也…… 所以夫妻两个彼此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决定下这件事来。最后还是沈氏开口:「这件事,你让我们两个先考虑考虑。」 许琇宁也知道了陆庭宣去找她爹娘说下个月就想跟她完婚的事, 震惊之余也是一头雾水。 这好好儿的,他怎么要下个月就成亲啊?离明年四月也没多长时间了啊。 想不通,索性便去找他问个清楚明白。 等她一路急忙赶到竹意轩的时候, 却见陆庭宣正坐在窗下闲闲的抚琴。 隔窗听到谨言在叫许琇宁,陆庭宣伸手轻笼住琴弦。待琴声停歇,立刻起身出门来迎许琇宁。 昨日因着赵一鸣过来的缘故, 两个人也没有单独相处。于是这会儿见着许琇宁过来,就笑着对她伸出了手。 握着她柔若无骨的白嫩小手,陆庭宣将她带到炕上坐下, 含笑问她:「昨日叫人给你送过去的海棠酥和翠玉豆糕你可喜欢吃?」 翠玉豆糕还罢了,海棠酥做起来很有些费事。知道赵一鸣喜欢吃这个,陆庭宣一早就吩咐下停云楼做这两样糕点昨儿送来。自然也给了许琇宁一份。 许琇宁点了点头, 老老实实的回道:「喜欢吃。」 海棠酥不仅吃起来酥甜,瞧着颜色也粉粉嫩嫩的,形状便如一朵盛开的海棠一般, 她不光喜欢吃,还喜欢看。 陆庭宣见了,眉眼间的笑意又浓了两分。 「还有桃花酥, 荷花酥,菊花酥,梅花酥这些。既然你喜欢吃, 往后我再让他们做些送来。」 其实这些糕点味道都大同小异, 做法也差别不大, 不过是形状各有不同罢了。但仅仅听着这些跟花朵一般的名称便是一种享受。 许琇宁立刻就很高兴的嗯了一声, 娇丽的面上满是笑容。 好在总算没有忘了她过来的原因,急忙问道:「陆哥哥,我刚听说,你去跟我爹娘说下个月就要和我完婚了?」 陆庭宣面上笑容微顿。但随即眉眼越发的舒展开来:「谁告诉你的?」 「梅月。」 许琇宁回答了他的问话。又追问:「这是真的?」 陆庭宣点了点头。看她一脸惊讶的模样,一双杏眼都瞪大了,忍不住抬手轻轻的拧了她小巧的鼻尖一下,笑问道:「怎么,你不想早点跟我完婚?」 许琇宁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也不是不想。可是原本他们两个的婚期不是定在了明年四月的吗?陆庭宣也同意了的。她也一直以为明年四月才会跟他完婚,但是现在怎么…… 就呆呆的问道:「你为什么下个月就要和我完婚啊?我,我,不是说了要等我过了十四岁的生辰么?」 要到明年开春之后她才会过十四岁的生辰啊,现在陆庭宣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啊? 但是陆庭宣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着急。经过上辈子的那些事,他只恨不能早些就和许琇宁完婚,早些让她冠上自己的姓氏。 见她一脸呆愣愣的模样,忍不住伸臂将她抱在自己怀中坐好。一边把玩她白皙柔嫩的小手,一边笑着跟她解释:「我既然想下个月就跟你完婚,自然有一定要这样做的理由。」 面对许琇宁询问的目光,他笑着将她的手凑在自己唇边亲了一下,说道:「但是现在这个理由还不能告诉你。」 许琇宁:…… 那你还说这个话做什么? 「不过你放心。」 陆庭宣将头搁在她肩膀上,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许琇宁的脖颈上,羽毛扫过一般,痒痒的,麻麻的:「即便我下个月就跟你成亲,我也不会立刻跟你圆房。我会等到你十四岁生辰过了才会跟你圆房。」 许琇宁原本还正襟危坐,一脸正经的望着他,听他到底会说什么让她放心的话,但没想到他说的竟然是这个话! 反应过来时,一张俏脸羞的通红。很不满的横了他一眼:「你,你在说,说什么?」 都有些结巴起来。 陆庭宣埋首在她脖颈间闷声失笑,双肩不住的抖动。笑的许琇宁越发的羞起来,抬手就来推他的头,红着一张脸质问他:「喂,你笑什么啊?」 她明明也没有说什么好笑的话啊,陆庭宣怎么就能笑成这个样子。 陆庭宣笑了一会,抬起头来,鼻尖正好碰触到许琇宁的耳垂。 细白柔润的耳垂,含在口中,唇齿轻咬,便觉是世上再好不过的美味。 许琇宁哪里经得住他这般对待?原本就是个娇软的人,想要扮了凶狠的样子质问他缘由,这会儿还能有什么凶狠的模样?越发的娇软了下去。 v第四十四章[10.02] 到底还是神智保持了一丝清明,抬手胡乱的推他:「我,我跟你说话呢。你,你能不能不这样啊?」 陆庭宣也没想多为难她。见她这会儿脖颈上都红了,便轻笑一声放开了她。 不过双臂还是牢牢的圈着她,将她拥在怀里。 一面说道:「宁儿,你不用想这些事。乖,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够了。其他的事都交给我。」 声音温和坚定。 许琇宁偏头看他。 见他一双黑曜石一般漆黑的眼眸现在正专注的望着她,里面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再无旁的任何人或物,心中忽然就觉得柔软安稳起来。 她在想,她上辈子其实就是喜欢这个人的,但是那时候因为自己的不懂事,竟然生生的错失了他。得老天爷垂怜,她重活了这一世,既然先都已经决定要嫁给这个人,跟他过一辈子了,为什么不相信他呢? 而且她也晓得自己确实不是个聪明的人,有很多事她都想不明白。便只乖乖的听陆庭宣的话,不给他添乱不就好了么? 反正她晓得,不管他做什么事,肯定都是为她好的。 就乖巧的点了点头,说道:「嗯,我相信你。」 陆庭宣爱极她这副全身心相信他的乖巧模样,双手捧了她的脸,低头细密的亲吻着。 许正清和沈氏那里也商议好了,同意下个月陆庭宣和许琇宁完婚的事。 对这个女婿他们两个人还是很信任的,晓得他这般做必然有他的原由。虽然暂且不肯对他们明说,但总归不会害他们。 不过还是叫了陆庭宣过去,委婉的说了现在让他不能和许琇宁圆房的事。而且还说了,就算他们两个年底完婚,但今年过年肯定也要在许家过。 陆庭宣自然一口应承了下来。并说自己父母都已仙去,族中也无甚血缘亲近的族人,往后每年除夕都会同许正清和沈氏一起过。 许正清和沈氏听了自然高兴。 原本还以为许琇宁嫁给陆庭宣之后,虽然隔得近,但总归过年过节这些团聚的日子不能在一起,心中正感伤着呢,没想到陆庭宣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当下便请人查看历日。一查,十二月十八日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便将成亲的日子定在了这日。 婚礼一应需要的东西两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这会儿只用写了请帖,叫家人分送出去给亲朋好友。 陆家就剩了陆庭宣一个人,虽然现在赵一鸣这个师兄过来了,但这个人一来懒散惯了,二来也是个除了看病制药旁的事都不懂的人,所以一切事还是陆庭宣一个人在操办。 至于许家这边,沈氏先前已经操办过许明诚和周静婉的婚礼了,有了经验,这会儿更是驾轻就熟,压根就不用旁人来插手。 许琇宁更加不用插手,只用等着做新嫁娘就成了。 周静婉现在身孕已经有五六个月了,胎儿渐稳。又有赵一鸣在许家坐镇,便不再如前些日子那般整日躺坐在床上,小心翼翼的保胎。空闲的时候也会来绘雅苑坐一坐,跟许琇宁说说话。 周静婉是个禀性柔顺温和的人,许琇宁是个纯真心善的人,姑嫂两个彼此相处的很好,并没有半点隔阂。 许琇宁上辈子虽然也嫁过凌恒,但从决定到出嫁都很仓促,且那时候赌气的成分更过,是以待嫁的那段日子并没有觉得有多难过,但是这会儿却忍不住的紧张兴奋起来。也夹杂着些许害羞。但更多的还是期待。 许正清和许明诚虽然疼爱她,但到底是父兄,是男子,不会明白她这小女儿的心思。沈氏又忙着筹备婚礼,没有多少时间来陪她。她又不好意思跟陆庭宣说这些话,剩下的,也就只能跟周静婉说一说了。 周静婉便笑她:「你和庭宣在一块儿相处也有快两年了,如何得知就要嫁他了竟然不再去找他?再过十来日你们两个可就要成婚了呢。这往后啊,你可就要跟他过一辈子了。日日晚间入睡前最后一眼看到的人是他,早上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人也会是他,难道你还要跟现在一样,听我提到他便满面通红?」 许琇宁听了,面上越发的羞红起来。心里也跟揣了一只小兔子般,砰砰的跳个不停。 其实以前她不是这样的,跟陆庭宣在一起的时候虽然经常会被他撩拨的面红耳跳,但想去找他便立刻去找他了,什么时候竟然连想去找他都不敢?而且听旁人提起他来就会害羞? 甚至现在被周静婉取笑,也说不出辩驳的话来,只轻嗔着叫了一声嫂子。 周静婉失笑出声。 她相貌生的秀丽出众,不过以前在娘家的时候身形过于纤瘦,面色也有些苍白。现在嫁给了许明诚,虽然怀孕早期很受了一番苦楚,但经由众人这些日子细心的调养和宽慰,现在面色红润,整个人仿似在散发着柔和的光。 大抵只有真的过的很幸福,心中安稳的人才会这样吧?许琇宁看着她,心里也是很羡慕的。 姑嫂两个人坐着说了好一会儿话,就见画屏掀帘子走进来笑道:「姑娘,少奶奶,陆少爷和大少爷来了。」 许明诚散值回来, 到了玉笙居,一见周静婉不在,立刻问小丫鬟少奶奶去了哪里。 虽然现在周静婉已经到了孕中期, 腹中胎儿渐渐稳健起来,她自己也没有孕早期那般大的反应,但许明诚依然担心。每日一等散值便会立刻回家来见周静婉。 总要见到她好好儿的他才会放心。 小丫鬟对他屈膝行礼, 说少奶奶去了姑娘那里。许明诚听了,将身上的公服换下来,然后转过身就往绘雅苑来。 路上正好遇到了要去绘雅苑看望许琇宁的陆庭宣, 两个人便一起过来。 因着上月有宫人不小心打翻灯烛,烧毁了一间侧殿,皇上震怒惩罚宫人之外, 又吩咐工部着手修葺被烧毁的殿宇。一应琉璃瓦,木料之类的东西都需要核算购置。再加上年底,各地需要疏浚的河道也相继报了上来, 工部要开始制定明年的预算,且家中周静婉又怀有身孕,所以这些日子许明诚忙的焦头烂额。虽然和陆庭宣同住一所宅内, 但平常也少有相见的时候。即便相见,也是匆匆数语便别过。 难得这次遇到,两个人一边往绘雅苑走, 一边说话。 关于陆庭宣和许琇宁下个月十八就要完婚的事, 许明诚也是听沈氏对他说的。而在对他说之前, 这件事仿似就已经定了下来。 许明诚当时其实还反对来着。总觉得许琇宁年纪还小, 想多留她在家一段时日。而且现在也快要过年了,一家人总还要在一起团团圆圆的过个年的,这么着急就让他们两个完婚做什么? 倒被沈氏给说了一顿。也说了即便许琇宁嫁给陆庭宣,往后每年过年还会跟他们一起过。甚至还说了,陆庭宣自己承诺下的,纵然他现在和许琇宁完婚,但两个人并不会同房,要等许琇宁过了十四岁的生辰再说。 许明诚原本还想再说话,但被沈氏给打断了。无奈也只得听沈氏的,但凡休沐的时候还要支使他去郊外看一看。 v第四十五章[10.02] 沈氏自己当年嫁给许正清的时候沈翰藻给她陪嫁了两个田庄,许正清为官这些年他们夫妻两也陆陆续续的置办了两个田庄下来。夫妻两个和许明诚,周静婉一商量,便拿出两个田庄来给许琇宁做嫁妆。众人都没有异议。 田庄上面虽然有管事的庄头,但这些年许家的人也很少过去查看。这会儿既然要拿两个出来给许琇宁做嫁妆,自然要过去先看一看。 只是,虽然许明诚听了沈氏的话,对这件事不再持反对意见,但是现在见着陆庭宣,他还是忍不住的询问:「你为何忽然下个月就要和宁儿成亲?竟是连明年四月都等不得?」 沈氏也同他说起过,陆庭宣这样做肯定有他自己的缘由,他自己也承认了的。但是许明诚如何想都想不出来,索性不如直接问了。 陆庭宣含笑摇头,只说道:「恕我现在还不能说。不过等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 许明诚停下脚步望着他,陆庭宣面带微笑以对。 过了一会儿,许明诚率先移开目光:「我信你。只一样,虽然你我为挚友,但我就宁儿这一个亲妹妹,往后你一定要待她好。若有一日她回来对我哭诉你对她不好,我肯定不会饶了你。」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陆庭宣待许琇宁是很好的。但是他这个做大哥的,总是忍不住会关心自己的妹妹。 陆庭宣笑着应了下来。两个人便又说起朝中的事来。 陆庭宣便罢了,做了四皇子的侍读,日常多伴在四皇子身侧,众人都只以为他往后能有什么前途?渐渐的都将他遗忘了。许明诚这里却是要日常进出工部。且六部办公的衙署都隔得极近,彼此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说起这位户部主事可是前首辅的外孙,大家都要在背后说笑一番。 以往沈翰藻还在内阁的时候,大家多要捧着许明诚,也要让着他,但现在随着沈翰藻离京,凌学义等人入阁,再有谁会让着许明诚?便是许正清想维护他,他自己身后还有一帮子想要抓他错处的人呢。 以前站的有多高,现在跌的就有多痛,日常自然也有苦闷的时候。但他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回来之后从来不对家人说一个字他在工部的艰难,反倒说同僚待他极好。 他原就是个持重温和的性子,所以家人便也都信他。 陆庭宣却料想不是这般。细问了一番,许明诚知道瞒不过,便也据实回答了。 说到后来,一双眉头拧了起来,面上也有忧戚之色。 每日在工部如此辛苦,风箱里的老鼠一般,两头受气,倒还真不如不做这个官来的潇洒自在。 陆庭宣见了,宽慰了他几句,然后便道:「你再忍些时候便好。」 许明诚不解,问他:「你这话我竟听不明白。怎么我再忍些时候便好了?」 难道那些人还会忽然不为难他了不成? 陆庭宣含笑不答。见绘雅苑就在前面,吩咐谨言上前敲院门。 小丫鬟过来开门。看到是他们两个,连忙屈膝行礼。许明诚问起大少奶奶是否在这里,连忙点头说是。又叫了个小丫鬟通报进去。 于是等到许明诚和陆庭宣掀帘子进屋的时候,周静婉就从炕沿上站起来,对许明诚点头微笑,柔声的问道:「你回来了?」 她这会儿已经显怀了。虽然还没有到肚大如箩的地步,但腰身看着还是很明显的。 许明诚一见她站起来,赶忙两步抢过去扶住她的胳膊。一边说她:「下次坐着再起来的时候可不能再这般猛的站起来了,仔细脚下不稳跌倒。自己扶着桌子,或是叫丫鬟扶着你,慢慢的站起来。」 虽是责备的话,但眼中满是柔和。 许明诚原就不是个有野心的人,最大的心愿也不过是家人和睦健康罢了。读书做官也是因为男儿立于天地间,总要有一番自己的事业,其实他每天最高兴的事是散值回到家,看到自己的亲人和自己的娇妻。 只要他们健康平安,他便无他求了。 面对他善意的责备,周静婉也不辩驳,含笑温顺的应了下来。 许琇宁在一旁听的牙都要酸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许明诚有这般紧张的时候。 就站起来叫了一声哥,打趣了他两句。周静婉也和陆庭宣见过了,彼此问候了两句。 许琇宁却没有和陆庭宣说一句话,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 这还是自打婚期定在下个月十八那日两个人第一次相见呢。 周静婉是个细心的人。刚刚跟许琇宁说话间提起陆庭宣的时候她面上就满是红晕了,这会儿正主儿来了,许琇宁就干脆别过头去了。 但还是能看到她原本白皙的脖颈上晕了一层红。 于是周静婉就对许明诚笑道:「出来也有些时候了,我也有些乏了。咱们回去罢。」 许明诚一听她说乏了,立刻紧张的跟什么似的。跟陆庭宣和许琇宁说了作辞的话,立刻就扶着周静婉的手往外面走。 出屋的时候,还提醒周静婉小心脚下有门槛。可谓是照顾的无微不至。 许琇宁隔窗望着他们在院子里往外走,眼角余光其实一直在注意陆庭宣。 就看到陆庭宣抬脚往她这边走来,一时只觉得面上越发的滚烫起来。 心中虽然害羞,但其实更多的是说不上来的悸动和甜蜜。 察觉到陆庭宣挨着她的身子在炕沿上坐了下来,许琇宁也不晓得该跟他说什么话。就只垂眼,手指无意识的绞着腰间挂的玉坠儿玩。 却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覆在了她的手背上。随后便有含笑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脸上怎生这样的红?」 许琇宁一听,头垂的越发的低了。 又被陆庭宣笑着问道:「怎么不抬头看我?是几日未见,你心里恼了我,还是知道我们下个月就要成亲,你心里害羞,不好意思抬头看我?」 原本虽然说的是明年四月的婚期,但陆庭宣早就吩咐人打扫收拾他在京城的那处宅子。其实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但下个月就要成亲了,所以这几日陆庭宣还是散值之后就去那里看了看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叫人赶紧改进。有需要添置的东西也叫人立刻去采买。 v第四十六章[10.10] 于是这几日等他回到许家的时候都已经很晚了。料想许琇宁已经歇下了,便没有过来看望她。不过一等那边宅子的事都弄好了,今儿散值一回来他就立刻来绘雅苑看望许琇宁了。 不想许琇宁见到他之后竟是连正眼瞧都没有瞧他一眼。 但是看她满脸晕红的娇羞模样,早春枝头正盛开的海棠花儿一般,端的是娇美无限,赏心悦目。 当下也不说话,只握了她白嫩的手在手掌心里面,慢慢的把玩摩挲着她如葱根的手指。 只是这般,便觉得岁月静好,心中宁和了。 最后还是许琇宁不好意思起来,挣扎着想要将手从他的手掌心里面挣脱出来。 但是她的力气哪里能比得上陆庭宣?但凡只要陆庭宣不放手,她肯定是挣脱不掉的。 无奈只得放弃,任由陆庭宣继续握着她的手。她自己则是期期艾艾的问道:「那个,我们两个,真的下个月就要成亲?」 虽然沈氏已经告诉过她这话了,但这几日她都没有见到过陆庭宣,没有得他亲口承认这件事,心里总觉得不是很真实。 陆庭宣嗯了一声,然后笑道:「这几日我就是忙着去布置咱们两个的新房了。现在都已经布置好了,只等你嫁过去。」 许琇宁一听,立刻抬头看他。一双眼因着惊讶都睁大了:「可是你不是说过,就算下个月我们两个成亲,你也不会跟我同房的么?」 陆庭宣被许琇宁这句话给噎到了,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原本他想跟许正清和沈氏说的是, 纵然现在他和许琇宁成亲, 但也不会立刻就跟她圆房。只是临到话要说出口的时候,觉得圆房两个字不雅, 这才委婉的说了同房。 实则他心里当时打算的是可以跟许琇宁同房同床而睡, 亲亲抱抱也是可以有的, 只是不做到最后那一步罢了。 但是现在,面对着许琇宁的这句疑问的话, 陆庭宣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到自己脚的感觉。 顿了下, 他才开口问道:「你不想跟我同房?」 双眼微眯, 目光看上去竟然带了些许幽怨的意思。 许琇宁觉得他这就挺莫名其妙的了:「可是,这句话是你自己跟我爹娘说的啊。」 陆庭宣:…… 他心里懊恼的想着,早知道那日就该拼着不要脸面说圆房两个字, 而不是说同房。现在好了,许正清和沈氏, 许明诚等人肯定都要以为是婚后他不会和许琇宁同房。甚至连许琇宁也是这般认为的。 若是到时他强行和许琇宁同房, 哪怕并没有做那件夫妻间最亲密的事, 可传到许正清,沈氏和许明诚等人的耳中,说他言而无信都是小事,只怕还要以为他在欺负许琇宁了。 许琇宁见陆庭宣好一会儿都只抱着她不说话。头也搭在她肩上, 看着就跟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咪, 正不高兴的耷拉着耳朵一般, 忍不住的大着胆子抬手揉了下他的头顶一下, 问他:「你怎么了?」 心中却是雀跃的。 以往都是陆庭宣揉她的点头,抚摸她的脸,轻拧她的鼻子,今儿她还是第一次揉陆庭宣的头。 正想着要不要顺势摸一摸他的脸,就听到陆庭宣有些闷闷的声音响起:「没什么。」 他就是在懊悔。 明明很快就要跟许琇宁成亲了,但一想到他们两个人就算成亲之后他还不能跟许琇宁同房,不能夜夜同她相拥着入睡,就觉得心里失落怅然的很。 又暗中埋怨自己,当时在许正清和沈氏跟前那样的要脸面作什么?要了脸面,可就丢了早半年能夜夜拥着许琇宁入睡的机会了。 许琇宁这时心里纠结了下,到底揉着陆庭宣的手还是往下滑落到了他的脸上,轻轻的摸了两把。 陆庭宣虽然也习武,摸着衣裳下的肌肉很结实,但外表看着还是温雅的,画中的仙人一般。脸上的肌肤不光白净,摸起来竟然也很软滑。 许琇宁没有忍住,顽皮心起,伸了食指就轻戳了两下陆庭宣的脸颊。 陆庭宣真是被她气的哭笑不得。 他这里心里又是懊悔又是失落,她倒好,还没心没肺的拿手指戳他的脸颊。 一把握住了她作怪的那根手指,凑到唇边咬进了口中。一面拿眼不满的斜她。 他牙齿用了些力,咬的许琇宁吃痛,哎呦叫出声来。但是被他目光这般看着,面上刚刚消褪下去的红晕又浮了上来。 陆庭宣的眉眼生的好。一双斜飞入鬓的长眉,眼睛极亮,夜晚空中的繁星一般,也很深邃。这会儿目光斜睨着她,便不似往日的清冷,反倒隐隐带了几分邪肆的意味。 只看的许琇宁胸中如同小鹿乱撞一般,一颗心砰砰的乱跳着。 再不敢看陆庭宣,有些慌乱狼狈的转过头去。 不过食指还被陆庭宣咬在口中里,无论她如何挣脱也不放开。 自然不会舍得真的咬痛她,不过是磨牙一般,用了牙齿间轻轻的来回摩挲着。 到后来便没有痛意来,反倒痒痒的,酥酥的。很快的这股子酥痒又经由这根手指,顷刻间流窜到了全身一般。 于是许琇宁心跳越发的快了,面上也越发的红了起来。便上齿紧咬了下唇,转过头来,甚是恼怒的横了陆庭宣一眼:「你放开我。」 三分恼,却有七分羞,眼波流转间,风致嫣然。 说出来的话与其说是轻斥,倒不是说是在撒娇。声音软软糯糯甜甜的,便如一只内里包裹着甜豆沙的白胖糯米圆子,只叫人想一口吞了她下去才好。 陆庭宣忍不住,低头来亲吻她。许琇宁待要躲,早就被他抬手给精准无误的扣住了她的下巴。 许琇宁也是没有法子了。 v第四十七章[10.10] 这个人,在外人面前,瞧着是清冷如霜的一个人。自己以前不也被他这副表象给骗到过?只以为他不好接近,还沉闷无趣。哪晓得一旦两个人明确了心意下来,背地里竟然是这般的一个人。 挣是挣不脱的,只得婉转相就。不过心中却也是甜蜜蜜的。 两个人如此这般厮磨了好一会儿,直等外面天色暗了下来,墨兰隔帘请问陆少爷的晚膳要不要在这里用的时候,许琇宁才从陆庭宣的怀中坐直。 许琇宁以前不晓得,现在才知道,原来几日不见,心中竟是这般的思念这个人。仿似能多跟他多待一会儿也是好的。 于是便不等陆庭宣回答,自己已经开口吩咐墨兰,叫她去厨房将陆少爷的晚膳一并拿到这里来。 墨兰答应了一声,转身叫了两个小丫鬟,让她们即刻去厨房拿姑娘的晚膳。连同陆少爷的晚膳也一起拿过来。她和画屏则是忙着预备许琇宁平日用的碗筷之类。 许琇宁听着外面的动静,一回头,就见陆庭宣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不由的脸一红,问他:「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你刚刚叫墨兰叫我的晚膳也拿到你这里来。你是不是心里舍不得我走,想要我多陪你一会儿?」 许琇宁心里确实是这般想的,但是现在被陆庭宣这般直接说出来,她依然会觉得害羞的呀。 就无论如何都不承认:「没有的事。我那话就是,就是随便说一说的而已。你若不想在我这里用膳,那你现在就回去。」 陆庭宣有心逗她。起身站起来,作势要走:「那我可真就走了?」 许琇宁哪里晓得陆庭宣这是在逗她,只以为他真要走,心里不由的觉得有几分委屈。 她一个女孩儿家,主动叫他留下来用晚膳,不过是说了两句这样的言语,他就真个要走?竟是听不得她一句半句的话。现在就已经这样了,那等往后成亲了会如何? 这般一想,心里就越发的委屈起来。还赌气转过身子背对着陆庭宣,气道:「你要走便走,我不留。」 陆庭宣见她这般容易便生气,哪里还敢逗她?笑着在炕沿上坐下,伸手就要来抱她。 被许琇宁抬手就拍在了他的手背上。 其实她也没有用多大的力,但就听到陆庭宣呼痛的声音。 转过身一看,就见陆庭宣另一只手捂着这只手的手背,满面痛色。 许琇宁吓了一大跳。 刚刚她气恼之下,自己也不晓得到底用了多大的力道,只听到一声很响亮的声音,连她自己听到都吓了一跳。现在看陆庭宣的模样,只以为自己刚刚果真气恼之下下手没个轻重,将陆庭宣给打痛了。 早就忘了心里的气恼,连忙伸手握住了陆庭宣的手查看。一面又急急的对陆庭宣解释:「陆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般说时,一双杏目中早已涌上了一股水气,瞧着水润润的,眼泪水仿似下一刻就会落下来一般。 陆庭宣一见,哪里还舍得再装下去,惹她伤心?连忙说道:「无妨。我现在已经不痛了。」 但是许琇宁还是满心愧疚。拉着他的手,用掌心慢慢的来回轻轻的摩挲着他的手背,仿似这样就能给他去痛一般。 她手掌心温和细嫩,陆庭宣很喜欢她这样的碰触自己。便没有再说什么,唇角含笑的由着许琇宁给她摩挲。后来索性将她抱在怀中坐好,她用手掌心给他摩挲着手背,他便用双唇轻轻的摩挲着她白皙的脖颈。 刚刚的小插曲两个人早就忘了。直等小丫鬟从厨房拿了饭菜过来,陆庭宣才放许琇宁在炕沿上坐好,唤墨兰画屏进来摆放好饭菜,两个人隔着炕桌对面用了晚膳。 饭后陆庭宣又在许琇宁这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回竹意轩,洗漱上床安歇。 日子这般忙碌充实的一日日过去,到腊月十六这日陆庭宣便向上高了假,回家用心的筹备婚礼前的所有事。 婚后他自然不会再住在许家,会跟许琇宁住在他陆家的宅子里面。腊月十六日他便从许宅搬离出去。 因着十八日两个人就要完婚,规矩是两个人在玩婚前几日不能再见面的,所以这日许琇宁也没有来送她,只有许明诚过来送他。 陆庭宣上京的时候除了自己多年珍藏的书籍画卷之类,旁的东西带的甚少。到了京城之后添置的东西也少,所以几大马车的东西竟然基本都是书籍画卷之类。 运到家中叫谨言安置好了。又到新房里面仔细看了一番,见再无半点不妥,这才安心下来。 又叫人下了催妆礼过去。都是他一早儿就准备好的嫁衣,上好的胭脂粉盒首饰铜镜之类,好预备许琇宁正日子要用到的。 等到了腊月十八这日,陆庭宣更是清早就起来,穿了大红的喜服,腰间系了两指宽的镶金嵌玉腰带,挂了玉坠儿,头上簪了玉簪,出屋去祭拜自己父母祖宗的牌位。 一应婚礼的事陆庭宣早就安排好了。这会儿每个人各司其职,宅子里的众人忙而不乱,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着分派给自己的事。 等到用完早膳,陆庭宣叫了管事的人过来吩咐一番。看看外面的时辰,便带了谨言出门去许家迎亲。 许琇宁昨儿一晚上都没有怎么睡着。 先是许正清, 沈氏等人跟她说了好一通话。 虽然同在京城, 陆宅离着许宅也很近, 若想见了,坐了马车或轿子,不上半个时辰就到了彼此家中。但毕竟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女儿出嫁,哪怕是嫁到了隔壁人家去,做父母的心中也会别有一番滋味。 既有女儿终于大了, 也要嫁人成家了的欣慰, 也有为她往后生活的担忧。 男人们还罢了, 心中情绪再如何复杂面上也不会表现的太明显, 能克制得住。许正清就拉着许琇宁的手,只一再的叮嘱她往后再不能如同在家中一般的撒娇撒痴, 任性胡为。要学着体贴照顾丈夫,也要学会当家理事,让丈夫在外面做事的时候无后顾之忧。至于对她的不舍半个字都没有提。 许明诚则是红着一双眼圈儿, 跟许琇宁说往后若是陆庭宣敢对你不好, 你只管回来告诉我。大哥给你出气。 沈氏可没有他们两个这般隐忍,直接抱着许琇宁就哭开了。 一面哭,一面还说起许琇宁生下来的时候是如何的瘦小。这些年如何的将她捧在手掌心里长大,没想到现在她的娇娇女儿也要嫁为人、妻了,做娘的如何不心里又欣慰又感叹又不舍? 哭的许琇宁心里难过, 抱着沈氏叫了一声娘, 眼泪水也如同滚珠一般的沿着面颊就落了下来。 v第四十八章[10.10] 上辈子虽然她也出嫁过一次, 但那会儿因着她擅自找陆庭宣退婚, 又一定要嫁凌恒的缘故,许正清和沈氏虽然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答应了,但到底心中对她还是有气的。她出嫁的前一日许正清压根就没有来见她,沈氏虽然也伤心落泪,但也只跟她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哪里像现在这般,爹娘和大哥都甚是情真意切的跟她说这些话呢。 母女两个人抱着哭,许正清等人听了也心中难过,都默默的转过了头去。 好一会儿,许正清才回过头来。虽然面上无泪痕,但眼眶却红了。 他长叹一声,叫沈氏:「你这是做什么呢?孩子们大了,总会有他们自己的小家,哪里还能跟小时候一样,天天围在我们身边转呢?我们做父母的,该放手的时候就要舍得放手。」 许明诚和周静婉也上前用言语宽慰,沈氏和许琇宁这才渐渐的止住了哭声,拿了帕子拭泪,跟她说了一番嫁人之后要注意的事项。 跟许正清刚刚说的那番话大同小异。 沈氏原本还想要跟许琇宁说一番体己话的。许琇宁从小就被他们养就了一个不谙世事的纯真性子,夫妻之间的那些亲密事她哪里会知道?就想要细细的告知她,也好叫她先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到时害怕,或者压根不晓得该如何做。 但转念一想,陆庭宣亲口跟他们承诺下的,纵然现在完婚,也不会和许琇宁同房。总要等她过了十四岁生辰再说。便不打算将这话提前告知许琇宁了,免得吓到了她反倒不好。 便只叮嘱了其他的一些话,然后叫她今晚要早些歇下。明儿一早就要起来呢。 许琇宁应下了,沈氏便叫人送她回去。 许琇宁回到绘雅苑之后仍然止不住的感伤落泪。墨兰和画屏宽慰了她一番,然后伺候她洗漱,服侍她上床安歇。 不过即便躺在床上,阖上了双眼好一会儿,许琇宁依然一丝睡意都没有。 忍不住睁开双眼。 她自小便怕黑,所以即便睡觉的时候屋子里依然会留一盏烛火。 这会儿桌上就有一盏烛火亮着。隔着绣蝴蝶芍药花的白纱屏风,橙黄色的烛光越发的柔和朦胧下来。 不过还是足以让许琇宁看清这卧房里面的一切。 父母宠爱她,不放心她,她小时候其实一直都住在凝翠堂的东厢房,直等到九岁的时候才搬到这绘雅苑来住。 算算在这里住了也有五年了,哪里都是她熟悉的,也都是她喜欢的。 花几上摆放的盆栽,炕桌上放着的三足香炉,博古架上的花瓶,还有床上挂着的这顶粉色绣四季花卉帐子里侧挂着的香囊,每一样都是她用心挑选出来的。 不过明天她就要嫁人了。往后她就不能再日夜住在这屋子里了。纵然她晓得父母会将这院子永远给她留着,但即便她再回来这里,那也只能说是回娘家了。偶尔住个一两夜,还能日日在这里不成? 这般一想,心中立刻涌上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和失落。一时之间甚至都不大想要嫁人了。 辗转反侧一夜,黎明前才刚模模糊糊的睡得一会,很快的又被墨兰和画屏叫醒来。 沈氏和周静婉也来了,看着全福人用白细棉线给她开脸,然后给她梳头发。一面梳,一面口中说些吉利的话。 随后梳的发髻也不再是少女的发髻了,而是妇人的发髻。额前的刘海也全都抿了上去,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来。发髻上再戴了陆庭宣昨儿遣人送过来的各样贵重首饰,穿上大红色的嫁衣。 画屏用朱漆描金托盘端了一碗汤圆过来,一颗颗的喂给许琇宁吃。 吃汤圆一来是要讨个好彩头。汤圆汤圆,自然是夫妻团团圆圆。二来,今儿一天有得忙碌的,新娘子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这会儿再不吃点东西,岂不要饿着? 汤圆里面包的是许琇宁最爱吃的玫瑰花酱。若是以往,她肯定很喜欢吃。但这会儿看着坐在一旁一直抹泪的沈氏,许琇宁只觉得这汤圆吃到口中再无半点往日的香甜,反倒满是泪水的苦涩味。 待吃完了汤圆,沈氏原是想要跟许琇宁好好说几句话的,但真的拉了她的手,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直落泪。 后来好不容易止住了,抬手摸了摸许琇宁的脸,刚勉强笑着说了一句:「我的宁儿长大了,今儿也要嫁人了,」 眼泪水立刻就又滚落了出来,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周静婉和宋妈见了,连忙开口宽慰。 许琇宁拉着沈氏的手,也哭的不能自已。周静婉和宋妈也只得又宽慰她。 外面不时有丫鬟进来通报,说是姑爷带人上门迎亲来了。 陆庭宣人员好,今儿跟随他一同过来迎亲的有翰林院的掌院学士,还有那位赵景同赵御史。 这位赵景同赵御史是极喜欢收藏古物的人。自打上次在翰林院见过那些个前朝的瓷器,字画,铜鼎之后,这些时候同陆庭宣一直有往来。 陆庭宣也不是个小气的人,自己多年珍藏的古物也都肯拿出来给赵景同玩赏。甚至有时候见赵景同甚喜某样古物,还肯让他带回家去多玩赏几天。 赵景同也是个心志坚定的。哪怕已经是都察院正二品的右都御史,但从来不仗势欺人。纵然再爱那些个古物,但说是玩赏那些古物便是玩赏,丝毫没有要将之据为己有的意思。哪怕是借回家玩赏几天,但说好借几天,到时候了立刻送回来,一天都不会耽误。 那些个古物个个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些个甚至价值千金,万金的,赵景同也曾问过陆庭宣,你就这样放心我将这些东西拿回去?要是我万一不归还了,或是还你个赝品,你就不怕? 陆庭宣对此只微笑,说我相信赵大人的为人。 而也只这一句话,赵景同立刻同陆庭宣成为挚交。 这两位一同来迎亲的人都是大有来头的,许正清亲自接了进来,坐着陪他们说话,用了午膳。 饭后等其他跟随来的吹打的人,小厮等人也用过了饭,就到了新娘子该出发的时候了。 许正清对赵景同和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拱手道得一声少陪,带着许明诚进后院来绘雅苑。 绘雅苑的院门上,到处槅子门上,窗子上都贴了大红双喜字,廊檐下也挂了大红的绸带。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穿上了喜庆的新衣裳。 见着许正清和许明诚过来,丫鬟婆子纷纷对他们两个行礼。并推开厚实的暖帘,请他们两个入屋。 沈氏还在拉着许琇宁的手同她说话,看到许正清和许明诚进来,拉着许琇宁的手就一紧。 v第四十九章[10.10] 「怎么,」沈氏的声音有些发颤,「这就要出发了么?」 许正清沉默的点了点头。 沈氏一见,刚刚才忍住些的眼泪水立刻又扑簌簌的落了下来,紧紧的握着许琇宁的手不愿松开。 许琇宁立刻也落下泪来。 许正清还劝她们两个:「这大喜的日子,你们母女两个哭些什么呢?」 随后说沈氏:「你莫要再招宁儿哭了,她脸上的妆容都要哭花了。」 沈氏哪里忍得住?眼泪水只泪个不停,话都说不出来。许正清立刻叫梅月和荷月去扶着她。又说吉时快到了,叫许明诚快背许琇宁出去。 站在一旁的媒人此刻开口对许琇宁说道:「姑娘,老爷太太生养您一场,您今儿出嫁,是要对他们两位磕个头,谢他们两个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的。」 这是规矩,不能破。宋妈也明白,忙叫画屏过来扶许琇宁跪下去。 许琇宁便上身伏下去,头抵着手背,对着许正清和沈氏磕了个头。刚叫得一声爹娘,便哭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许正清原就一直在强忍着,这会儿如何还忍得住?眼泪水立刻就出来了。 但不想让其他人瞧见,忙转过身去。 也不看许琇宁,只对着许明诚挥了挥手,哑着声音吩咐他:「花轿就在外面等着,你快背你妹妹出去。」 许明诚也在落泪。不过听了许正清说的话, 他还是止了泪,走过去背对着许琇宁弯下身, 哽着声音说道:「宁儿, 来, 哥哥背你。」 许琇宁哭的全身都在颤, 哪里还有半分力气?被媒人用一方大红销金龙凤吉祥的盖头盖着头脸,然后被画屏和宋妈扶着,这才趴到了许明诚的背上。 许明诚稳稳的背着她, 一路往门外走。沈氏不舍得, 叫得一声宁儿, 刚想要跟过去, 就被许正清紧紧的拉住了胳膊。 这个时候追上去做什么呢?只会让许琇宁更加伤心罢了。 沈氏原还挣扎, 但一回头, 看到许正清竟然也在落泪,先是一怔, 过后就哭倒在许正清怀里。 其实他们两个心中都晓得, 陆庭宣对许琇宁是极好的。他们陆家又上无公婆, 下无兄弟姐妹妯娌, 许琇宁嫁过去肯定是享福的。但做父母的就是这般, 哪怕明知道女儿嫁的再好,心里总归还是会舍不得的。 可再舍不得那也要舍得。儿女大了, 总会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哪里还能整日围在父母身边呢? 陆庭宣这会儿就在陆家门外等着, 向来持重的人, 这会儿背负在身后的双手却是忍不住的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赵一鸣今儿也一块儿跟着过来了。原本陆庭宣不要他过来。赵一鸣虽然在朝野都是有名气的神医,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很少。陆庭宣心里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他往后去做,所以并不想让他现在就出现在众人面前。只叫他暂且轻易不能见外人。 不过唯一的师弟大婚,赵一鸣怎么能不来呢?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便鼓捣了一样药水出来。洗一洗,竟能让人变了模样。 这才乐颠颠的跟着陆庭宣一块儿来迎亲。有人问起时,只说自己是陆庭宣的远房表哥,倒也没有人怀疑。 这会儿他站在陆庭宣身后,看着他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就晓得他心里紧张。 不由的笑出了声来。不过心里也挺欣慰的。 陆庭宣没有兄弟姐妹,他也没有。两个人虽然性格迥异,但彼此心中都将彼此当做兄弟手足的。今儿陆庭宣大婚,他也是真心的为陆庭宣高兴。 正想着这些事,前方一阵轰动。抬眼看时,原来是许明诚背着许琇宁出来了。 陆庭宣一见,差些儿就要抬脚走过去。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转身走到一旁的喜轿旁,亲自掀开大红色绣牡丹龙凤纹的轿帘。 许明诚背着许琇宁过来,一径将她放到喜轿里面坐好。 隔着一方大红色的销金盖头,陆庭宣看不到许琇宁现在的模样。不过晓得她原就是个爱哭的人,今儿这样出嫁的日子,跟父母拜别,她肯定会哭的。 只怕还会哭的很厉害。 不由的就很心疼。于是倾身轻轻的握了握许琇宁放在膝上的双手。 原就是腊月,虽然今儿是个大晴天,但还是很冷。许琇宁底子虚,一到冬天手脚就冰凉,这会儿陆庭宣一握着她的手,就觉得冰冰凉凉的,跟握着一块冰一般。 好在他早有准备,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就特地的叫谨言带了一只汤婆子,刚刚他在外面等着的时候就叫谨言拿着汤婆子去灌满了热水。 就叫了一声谨言。谨言会意,双手捧着汤婆子递过来。 是黄铜做的,上线錾刻了吉祥的龙凤纹。外面还套了用蜀缎做的套子,这样握在手上的时候就不会烫到。 陆庭宣伸手接过汤婆子来,放到许琇宁的膝上。又握着她的两只手细心的放在汤婆子上面,这才放下轿帘,站直身体。 在一边旁观了这一切的许明诚也感叹他的细心,这些连他们都没有想到的事陆庭宣都替许琇宁想到了。 心里明晓得许琇宁嫁给陆庭宣肯定不会受半点苦的,但他这个做大哥的,对这个唯一的妹妹自然满是关怀。 就看着陆庭宣说道:「你往后,一定要好好的待宁儿。」 陆庭宣见他双目泛红,显然刚刚也才落过泪的。又见他一脸肃色,便也正色起来。弯腰躬身对他行了个大礼。 「大哥放心,这辈子我肯定会好好的待宁儿,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 许明诚点了点头。 陆庭宣这才翻身上马,挥手让迎亲队伍往前走。 嫁妆上午就送到了陆宅去。 v第五十章[10.10] 许正清虽然为官清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俸禄也有限,但唯一的女儿出嫁,给她的嫁妆还是很丰厚的。虽然说不上是十里红妆,轰动京城,但也是尽他们所能给的一切。 陆家豪富,许正清和沈氏心里也晓得,许琇宁的这些嫁妆相对于陆家的财物来说不算什么,但这也是他们做父母的一片心意。也是让旁人知道,他们对许琇宁这个女儿有多看重。 墨兰是跟着嫁妆先到了陆家的。新房是一所三进院落,名叫景园。哪里都已经收拾的好好的了,竟不用墨兰再做什么。 就叫了丫鬟婆子,将许琇宁的嫁妆暂时全都放进旁边的厢房里面,然后等着许琇宁过来。 等听到丫鬟说迎亲的队伍已经回来了时,墨兰连忙往前院走。 前院那里已经很热闹了。陆庭宣和许琇宁正在拜天地,旁边站了好些观礼的人。 有媒婆扶着许琇宁,画屏也在一旁站立着。看到墨兰,就走过来跟她一起站着。 等到礼成,媒婆扶了许琇宁往新房走,墨兰和画屏赶忙跟了上去。 到了新房之后,媒婆将许琇宁扶在床沿上坐好。对陆庭宣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就请陆庭宣掀开新娘子的大红盖头。 新房里面也有几位前来观礼的人。郭瑾瑶和她的母亲就都在。 原本自打看到陆庭宣,郭瑾瑶就对他开始动心。后来去康安楼听戏的时候竟然看到陆庭宣和许琇宁在一起,姿势亲密。一问之下,方知陆庭宣和许琇宁竟然自小就定有亲事。 她自是伤心难过。好在在那之前她和陆庭宣并没有见过几次,陆庭宣对她也一直很冷淡,情思有限,若不然,不晓得会伤心成个什么样子。 不过当陆庭宣将他和许琇宁成婚的请帖遣人送到他们家,敬请她父母前来观礼的时候,郭瑾瑶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一块儿跟着来了。 当日在康安楼她也只是匆匆的见了许琇宁一眼,印象中也只惊叹这位小姑娘的相貌生的好生出众,但却并没有细看。现在就想好好的看一看。 她总是想知道自己比许琇宁到底差在哪里,竟让陆庭宣眼中心中只有许琇宁一人,对她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一眼,更不说上心了。 仿似若知道了许琇宁比她好在哪里,她便能真的死心了一般。 于是在陆庭宣掀开许琇宁的大红盖头时,她便屏息静气的望着。 那日在康安楼,她便已知许琇宁的相貌生的极好了,今儿一见,更是自惭不如。 五官哪里都是极标致的,自是不必说。尤为难得的是她眉眼间的那股子灵气和娇憨气,便如一颗世所罕见的夜明珠一般,从内往外的散发着柔和的光,让人见了就移不开眼去。也忍不住的想要怜惜她几分。 钟灵毓秀,容光照人。果真是老天爷厚待之人。 郭瑾瑶心中黯然,默默的垂下了双眸。 许琇宁和陆庭宣都已经坐在床沿上了,媒人上前将他们两个的衣带系在一起,打了个同心结。随后便开始撒帐的仪式。 这些在上次许明诚和周静婉成亲的时候许琇宁就已经见过了。其实上辈子她嫁给凌恒的时候自己也是经历过的,但是现在,跟陆庭宣一同坐在床沿上,听着旁人的祝福语,感受着各样吉祥的干果沙沙的落在她身旁的声音,她只觉心中既紧张又兴奋。 还有一种别样的,说不上来的感觉。脸颊都忍不住的发烫,放在膝上的双手也忍不住的轻颤着。 忽然有一只手伸手来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 她转头望过去,就见陆庭宣也正在望着她。看到她的目光,眼中浮上细碎的笑意。 如同夕阳照耀下的湖面,波光粼粼,满是柔和的光彩。 许琇宁望着,心中的紧张不由的渐渐散去。也反手握住了陆庭宣的手,只觉心中甜蜜蜜的。 就这样嫁给这个人,跟他牵着手过这一辈子,想想竟然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心中也再无半点迷茫彷徨了。 陆庭宣能察觉到许琇宁的放松,但他却没有法子让自己如同表面这样的轻松自在。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他第一次成亲,而且成亲的人还是许琇宁,他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 胸腔里的一颗心正在快速的砰砰跳动着,握着许琇宁的手要很控制才能让她察觉不到他此刻的紧张和激动。 他终于娶到了许琇宁。在他看来原本极为世俗极为无聊的撒帐仪式这一刻竟也满是神圣。 屋子里的女眷原本和陆庭宣就不是很相熟,这会儿观礼之后便也没有要闹洞房的意思。说了几句贺喜的话,便三三两两的往屋外走。 被人这样一直观望着心里总归还是很紧张,也很别扭的。看到这些人都走了,许琇宁才轻轻的舒出了一口气。 不过待她转过头,看到陆庭宣正在笑吟吟的望着她,也不晓得怎么,心里竟是比刚刚更加的紧张起来。 一张脸都红透了,连脖颈上也感觉滚烫的一般。 最后她实在受不住陆庭宣灼热的目光,垂下头去,露出来一截纤细,染满了红晕的脖颈。 陆庭宣看着盛装打扮的许琇宁,心中也满是紧张和激动,较刚刚更甚。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忍住自己不抬手去抚摸许琇宁的脸,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沉稳:「我先去外面招待下宾客,你在这里等着我。」 顿了顿,又倾身靠近来,贴着许琇宁的脸颊轻轻的笑着说道:「嫁衣不要脱,等我回来。」 郭瑾瑶情绪低沉, 和母亲一起走出景园的院门,不想迎面就被人给撞了一下。 郭母和郭瑾瑶都吓了一跳,两个人往后倒退两步, 抬眼去看撞到她们的人。 是个年轻的男人。身形清瘦, 离得近了,能闻到这男人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药味。 这个年轻的男人是赵一鸣。原是想要来找陆庭宣的,只顾闷头走路,不想竟然撞上了人。 也连忙抬眼去看,便见是个中年妇人和一名少女。身后还跟了一个丫鬟。 v第五十一章[10.18] 三个人想必都被他吓的不轻。特别是那名少女, 这会儿一双眼圆睁着, 面上满是惊讶。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两旁的戳灯已经点亮, 这会儿正明晃晃的亮着。 因着今儿是陆庭宣和许琇宁大婚的日子,戳灯里的蜡烛都是大红色的。烛光透过蒙在灯上的白纱透出来,光线越发的柔和起来。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更何况郭瑾瑶原就生的相貌秀丽,眉眼间还有一股子书卷的清气, 这会儿在烛光下见到, 只会让人越发的惊叹。 赵一鸣便是如此。而且在看到郭瑾瑶的头一眼, 他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就好像忽然有人在他的心尖上轻轻的掐了一下般, 一颗心忽然就颤的厉害。 向来能说会道的一个人, 这会儿竟然形如泥塑木雕, 目光望着郭瑾瑶,整个人都呆住了。 郭瑾瑶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虽然很有才学,但见到的年轻男子也不多。这会儿猛然的被一个年轻的男子这般盯着瞧,羞的一张脸都红了。忙低下头往母亲的身后躲。 郭母原就不认得赵一鸣。而且赵一鸣今儿的相貌还用药水改过了,所以在郭母眼中,这只是一个不认得的,相貌生的很普通的人罢了。 这个人,先是闷头撞上了她们,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说就罢了,这会儿目光还直直的盯着自己的女儿瞧。 也不晓得是哪家的子弟,竟然这样的不知礼仪! 郭母心中就有几分不高兴起来。 不过她出身书香人家,是个性子温和的人,从来没有开口骂过人。这会儿虽然心中对赵一鸣很不满,但也没有说什么,只不悦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就转过头叫郭瑾瑶和翠浮:「我们去前面。」 翠浮应了一声。郭瑾瑶则是压根就不敢抬头,手攀在郭母的胳膊上,随着她低头往前快走。 赵一鸣也忘了要叫住她们,或是道个歉,或是攀谈两句,问清楚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姓甚名谁,见她们走了,也只转过身,继续呆呆的望着郭瑾瑶的背影。 于是等到陆庭宣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站在这里形如一块望夫石的赵一鸣。而且他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甚至还伸手到赵一鸣的眼前扬了扬,赵一鸣依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陆庭宣晓得他这位师兄是个跳脱的性子,什么时候有这样过?心中微惊之下,忙伸手拍上了赵一鸣的肩。同时沉声的唤他:「师兄。」 手中很用了些力,赵一鸣毫无防备之下,只被他这一下给拍的半边身子都垮塌了下去。 不过这一掌也确实将赵一鸣给拍的回了神。不再目光呆呆的望着郭瑾瑶,转过头看陆庭宣。 陆庭宣问他:「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看他刚刚的模样,好像心神都被什么东西给勾走了…… 赵一鸣迟疑了下,最后还是如实相告:「刚刚我在这里看到一位姑娘,她,她。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就是,想要一直看着她。哪怕她已经走了,我还是,还是想要看到她。」 赵一鸣虽然在医术上极有天赋,人也是个没正经的,但还从来喜欢过姑娘,自然不晓得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感觉,但陆庭宣却是立刻就明白了。 原来赵一鸣的心神是被一个姑娘给勾走了。 唇角微弯,陆庭宣便问:「那位姑娘是哪一位大人的千金?姓甚名谁?」 赵一鸣摇头:「我不知道。我,我压根就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就将刚刚他是怎么不小心撞到郭瑾瑶母女,随后他看到郭瑾瑶时惊艳的什么话都忘了说,只呆呆的望着她,对方母女如何抬脚就走的事都对陆庭宣说了。 陆庭宣:…… 这还是那个在他面前一直聒噪的跟只麻雀的师兄吗? 想了想,他只好说道:「女眷都在后院,我现在叫个丫鬟带你过去。你躲藏在暗处,偷偷的看一看那些女眷。待看到刚刚的那位姑娘,你就告诉丫鬟。丫鬟自会去打听她的名姓。旁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他师兄竟然也会有对一位姑娘一见钟情的时候。若对方云英未嫁,他肯定会想办法促成这门亲事的。 赵一鸣现在已经没有半点主见了,自然是陆庭宣说什么就是什么,连连点头。 陆庭宣就招手叫了个丫鬟过去,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丫鬟应了一声,领着赵一鸣往后院走,陆庭宣这才继续去前院的大敞厅里招待今儿来贺喜的宾客。 许琇宁这时还坐在床沿上。 新房里除了墨兰和画屏还有几位丫鬟,不过都是许琇宁从娘家带过来的。 陆宅这里原就只留了一户家人看守,并没有丫鬟。自打陆庭宣求得许正清松口,说年后四月要和许琇宁完婚,他才开始交代下来买丫鬟仆妇的事。谁晓得现在忽然又年底就成亲了。就算买了几个丫鬟仆妇,但也都没有调、教好。便暂且只让她们做些粗活,不放在许琇宁身边伺候。 好在许正清和沈氏是极宠爱许琇宁的,她这一出嫁,竟是将绘雅苑里所有的丫鬟都给她陪嫁了过来。各人负责的事情依然不变,倒也省去再安排的烦恼。 现在墨兰就在有条不紊的吩咐丫鬟打水过来给许琇宁洗漱,自己和画屏则要过去服侍许琇宁换下身上的大红嫁衣,将头上戴的首饰取下来。 今日许琇宁从清早起就开始梳妆打扮,这一身繁琐的嫁衣和头上的首饰都穿戴了一整天了,现在也是时候该换取下来了。 不过却被许琇宁给抬手阻止了:「算了,暂且不用换下来。」 墨兰和画屏对望了一眼,都不晓得她这是什么意思。 大礼都已经行完了,这一身嫁衣还不换下来吗?而且今儿她发髻正面戴了一支赤金镶宝的五尾大凤钗,两鬓各戴了一支赤金镶宝的三尾大凤钗和一支赤金凤首步摇,凤口衔着的珍珠流苏长长的,一直垂到了胸口。鬓后还各压了一朵大红色的绒花。这些首饰份量都是很足的,这样一直戴在头上不重的吗? 「姑,少奶奶,」 墨兰原本习惯性的想要称呼许琇宁为姑娘,但忽然想起她现在已经嫁给陆庭宣了,忙改口称呼她为少奶奶。随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您身上的这嫁衣,还有头上的这首饰,现在真的不脱取下来吗?」 许琇宁听到她叫自己少奶奶,先是一怔,过后反应过来,面上浮上两片红晕。待想起刚刚陆庭宣临走时贴着她耳朵说的话,那两片红晕便越发的浓了起来。 也不晓得陆庭宣刚刚为什么会跟她说那句话。可是听他当时说话的语气,分明是很暧昧,很引人遐想的。 许琇宁心跳得加快。也不好对墨兰和画屏说得,只含糊的说道:「嗯,暂且就先这样罢。」 v第五十二章[10.18] 又叫墨兰:「屋里站着这么多人,看得我都头晕。你和画屏留在这里伺候就行,叫其他的人都下去。」 墨兰应了一声,转过头吩咐其他的人都下去。画屏则问许琇宁现在饿不饿,渴不渴,想要吃点什么。 许琇宁还是早上吃了那一碗汤圆,其后不说吃什么,就是水都没有喝一滴,现在自然是又饿又渴。 画屏忙去倒了一杯水来给她喝,又四处寻找看有什么吃的。 桌上放了好几只高足碗,盘里盘外的花纹是瓜瓞绵绵图案。藤蔓上结了好些大大小小的瓜,旁边蝴蝶飞舞,寓意子孙昌盛。里面放的都是枣子花生之类的甘谷欧,取的也是也早生贵子的彩头。 画屏叫了个小丫鬟进来,吩咐她去厨房叫人下一碗银丝面来。一面抓了一把花生,剥了花生仁给许琇宁吃,先暂且垫垫肚子。 小丫鬟听了她的吩咐,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就往屋外走。不过还没有出远门,就见有几个丫鬟各提了一架朱红大漆描金的食盒过来,说是少爷早先吩咐下去,给少奶奶送晚膳来的。 小丫鬟听了,赶忙转身回来禀报。 许琇宁刚刚才吃了两颗花生仁。原还饿的不是十分明显,但这会儿两颗花生仁一吃下去,只觉得饥肠辘辘,仅只吃这些花生怎么行? 好在小丫鬟及时回来说了这件事。又忙着和那几位丫鬟一起将食盒中的饭菜拿了出来。 今儿这陆家的厨子可不是一般的厨子,都是停云楼的大厨。菜单也是这些大厨聚在一起拟出来的,每一道菜都有个很吉祥的菜名。甚至还为了这场喜宴特地的想了几道新菜式出来。 显然陆庭宣想让许琇宁都尝一尝这些菜,所以竟是将宴席上所有的菜式都叫厨房单独做了一份给许琇宁送过来。 冷菜,热菜,连上各样糕点,琳琳朗朗的摆满了一桌子不算,还得碗叠碗才能放得下。 刚刚还饿的眼冒金星的许琇宁:…… 这下子她不用担心自己饿的问题了,只怕反倒要担心自己会不会吃撑的事了。 不过等她坐到桌旁,拿筷子刚夹了一只四喜丸子要吃的时候,就见有个小丫鬟进来笑着通报:「少奶奶,少爷回来了。」 许琇宁手一抖,四喜丸子就没能夹稳,落到了桌面上。 对于正饥肠辘辘的人来说, 眼见美味的食物即将到嘴,但却忽然被人打扰进食,这份心情可想而知。 许琇宁这会儿就正目光幽怨的望着刚进屋的陆庭宣。 陆庭宣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见她坐在桌旁, 手中拿着筷子,就笑问道:「在用膳?」 一面在她身边的椅中坐了下来。又对墨兰和画屏挥了挥手, 示意她们两个人下去。 墨兰和画屏屈膝对他和许琇宁行了礼, 这才转身出屋。 许琇宁没有回答,直接伸手拿了一块合欢饼吃。 是用糯米粉做的, 里面包裹的是玫瑰细沙馅。还热腾腾的,咬一口,香甜绵软。 待一块合欢饼吃了下去, 许琇宁才觉得刚刚一直在抽痛的胃熨帖了一些,也才有功夫抬眼去看陆庭宣。 就见陆庭宣正笑吟吟的在望着她。 许琇宁面上有些发烫。 刚刚她的吃相肯定不大好…… 就为自己辩解:「我刚刚确实饿的狠了。今儿一天,我也就早上吃了一碗汤圆, 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吃。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 说到后来,语气里难免就带了几分委屈。 陆庭宣听了,连忙拿起筷子往她面前的小碟子里面夹菜, 一面催她快吃, 一面心中懊恼,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若早想到, 就该在喜轿里面放些糕点给许琇宁在路上吃的。 许琇宁也不再说话,埋头吃饭菜糕点。 这些饭菜糕点都是停云楼的大厨做的, 味道自然不必说。许琇宁吃了一碗饭, 又吃了几块糕点, 也就吃饱了。 陆庭宣还盛了一碗红枣山药汤递给她,许琇宁喝了半碗才放下。 胃里吃饱了,脑子也会吃饱了。许琇宁望着陆庭宣,问出了她刚刚心里一直纳闷的事:「你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若不然也不会让他看到刚刚她那副吃相。 陆庭宣笑起来:「刚新婚的小娇妻正在等我回来,我怎么舍得在外面耽搁?肯定要立刻赶回来的。」 其实刚刚他已经去每桌敬过酒了。不过随后就没有在宴席上多待,跟许明诚和赵一鸣交代了一声就回来了。 今儿他们两个大婚,按照习俗,许琇宁的父母没有过来,许明诚却是一同过来了。而且身为大舅哥,他的席位当之无愧的是最大的。 赵一鸣则是陆庭宣师兄,心中当他为兄,让他们两个人一桌坐了。现在他回来,让他们两个帮他照看着宴席上的重任,他也放心。 虽然许琇宁以往没少听陆庭宣对她说一声暧昧的言语,但现在听到这句话,她还是止不住的脸红起来。 小娇妻什么的,怎么听起来觉得很别扭,但是心里其实又很高兴呢? 就微垂着眉眼,没有答话。 陆庭宣正目光带笑在看她。 大红色的嫁衣,上面金线所绣就的凤舞牡丹在珠光下闪着光。鬓边赤金点翠镶宝的凤口衔下来的长步摇摇晃间轻轻的碰触到她细嫩的脸颊。 才十三四岁的少女,许琇宁以往是很少上妆的,多是素着一张脸,清水出芙蓉般的毫无雕琢。但依然美的明媚。今儿毕竟是大婚的日子,两颊淡扫胭脂,朱唇轻点,额间还贴了红色的花钿。 v第五十三章[10.18] 而只这几点红色,便使得平日才五六分的美,一下子就成了十成的美。更不说她现在还因着娇羞,面上晕着一层浅红,敛眉垂首的羞意。烛光下望来,枝头刚开的海棠花一般的娇艳动人。 陆庭宣只觉得心尖上都酥麻了。倾身过来,伸臂绕过她纤细的腰肢和腿弯,猛的一下子将她打横抱起。 许琇宁没提防之下,身子忽然凌空,吓的低呼一声,抬头望着陆庭宣,一双澄澈分明的眼中满是不安。 陆庭宣轻声的安抚她:「别怕。抱着我。」 许琇宁轻咬了咬唇。纵然羞红着一张脸,但还是从善如流的伸臂环住了他的脖颈。却不看他,低头看着他大红喜袍前襟的金色云纹刺绣。 好在桌子离床很近,走几步就到了。 陆庭宣弯腰将许琇宁放在穿沿上坐好,随后也挨着她坐了下来。还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许琇宁原本就紧张,现在手被他握在掌心里面,胸腔里一颗心越发的跳如擂鼓了。 羞红着一张脸,低头不敢看他。但就算如此,也能感受得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身上。 手掌心里都快要沁出细密的汗珠了。许琇宁等了好一会儿,依然没听到陆庭宣说话。为了缓解这暧昧的气氛,她便开口说道:「你,你刚刚临走的时候,为什么不让我脱下嫁衣?」 嫁衣繁琐,穿在身上总归是不好行动的。还有头上戴的那些个步摇凤钗之类的,也很重。平常在家的时候谁会戴这么多首饰啊。 问这句话的时候许琇宁依然没有抬头,只垂眼望着嫁衣上的一朵牡丹刺绣。 这件嫁衣是陆庭宣准备的。听得说料子用的是最好的杭缎,还请了苏州最好的绣娘过来。花蕊那里竟然是用好些颗细小的红宝石缀成的,在烛光下闪着亮。 仅这一件嫁衣,说价值千金都不为过。更不说她现在头上戴的首饰,手腕上戴的手镯之类,也都是陆庭宣置办的,哪一样都很贵重。 陆庭宣为他们的这场婚礼,可真是费尽了心思。刚刚她在前厅行礼的时候,虽然头上蒙着盖头,看不到那些观礼的人面上的神情,但耳中也听到他们赞叹的声音。说她身上的这件嫁衣贵重,以往再没见到过。 难道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陆庭宣才要她多穿一会儿这件嫁衣?毕竟嫁衣嘛,一般人都是拜完堂,送到新房之后就会换下来。以后也只会放在衣柜里,基本上不会穿了。 可这件嫁衣这么贵重,只穿那么一会,确实有点可惜了。 许琇宁心里正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事,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人一口含住。同时陆庭宣含笑低语的声音清晰的传入她耳中:「因为,你的嫁衣,只能我来脱。」 耳垂上酥酥麻麻的感觉迅速蔓延到全身, 许琇宁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连带着也酥酥麻麻起来。竟是身子都软了, 压根不晓得该说什么。 也阻挡不住陆庭宣的手。 他果然履行了他刚刚说下的那句话,你的嫁衣只有我才能脱。 嫁衣上面精致镶珍珠的盘扣被他修长的手指灵巧的一颗颗解开,再慢慢的将繁琐的嫁衣脱下,露出许琇宁里面穿的一套娇艳的通红色里衣来。发髻上簪的凤钗步摇和绢花也被他抬手取下,一头如瀑的秀发散落在许琇宁肩头后背,在红艳艳的烛光下闪着柔亮的光。 惊心动魄的美! 陆庭宣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被点燃沸腾起来, 他压根就控制不了自己。亲吻完许琇宁精致小巧的耳垂之后便迫不及待的亲吻她柔嫩的脸颊, 嫣红的双唇。 这比以往哪一次都要强势猛烈的亲吻让许琇宁既觉得甜蜜又觉得害怕。伸出手颤巍巍的推了推他,却丝毫推不动。 眼见陆庭宣的亲吻渐渐向下, 手也来解她里衣上的盘扣,许琇宁才终于真正的害怕起来。 忙用力挣扎。同时开口急急的说道:「陆, 陆哥哥, 你,你答应过我爹娘, 说,说现在不会跟我同房的呀。」 如同一道雷忽然劈下,陆庭宣亲吻的动作猛然停住。刚刚被情、欲冲昏的头脑也渐渐的清明起来。 清明之后他就无声的苦笑了一下。 他确实是答应了许正清和沈氏这件事的。但是刚刚见到穿着嫁衣坐在他身边的许琇宁, 娇媚不可方物,他怎么能忍得住? 更何况, 让许琇宁嫁给他是他这两辈子最大的梦想。现在梦想竟然实现了, 说是狂喜都不为过。 不过想必刚刚他那个样子应该吓到许琇宁了。她刚才说话的声音弱弱的, 软软的, 还带了一丝哭音…… 陆庭宣便不再有任何动作。但也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就依然覆在许琇宁身上, 埋首在她的肩头。 许琇宁能感受得到他还有些不稳的灼热气息一下下的扑在她的脖颈上,吓的她整个身子都僵了,一动不敢动。说出来的话带的哭音更重了:「陆哥哥,你……」 被陆庭宣打断:「别怕。我就是抱抱你,不会再对你做什么。」 许琇宁向来都是相信他说的话的。而且见他确实只是抱着她,刚刚的惧怕和警戒便也渐渐的放了下来。甚至还伸臂揽住了陆庭宣精瘦的腰。 两个人便这样静静的抱着,也没有人敢过来打扰。偶尔能听到桌上龙凤喜烛爆出灯花的轻微声。 其实就只这样抱着许琇宁觉得也挺好的。心里面温馨,也安稳。就好像只要在陆庭宣的怀里,便不再会有任何风雨,她也不用操心任何事一样。能很安心的被他这样抱一辈子。 今儿她原就累了一天,刚刚吃饱,现在又被陆庭宣这样抱着,心里觉得很安稳,就觉得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最后也不晓得过了多长时间,忽然觉得身上一轻。于是她下意识的就伸手拽住了陆庭宣的衣袖子,睁着一双迷蒙的眼,软软的叫:「陆哥哥。」 只听得陆庭宣心中既酥痒又甜蜜。 低头怜爱的在她额头上轻轻的印下一个亲吻,他柔声的哄着她:「你今儿累了一天了,乖,现在先好好的睡一觉。」 许琇宁已经困的脑子里面都是一团浆糊了,压根就不会思考。听了陆庭宣的话也只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身为乖巧的哦了一声,然后就放开了拽着他衣袖的手。 陆庭宣望着她。桃花般娇美的一张脸,纤眉舒展着。双唇嫣红柔软,玫瑰的花瓣一般,哪里都生的恰好,哪里都生的符合他的意。 想起他现在终于和许琇宁完婚了,往后她就是他的妻,他再不用担心上辈子的事发生,心中就忍不住的激荡起来。 v第五十四章[10.18] 又看着许琇宁海棠春睡般的睡姿,想起上辈子那些年自己一个人孤枕难眠时的寂寞,忍不住的又低头亲吻了下她的面颊一笑,轻笑:「小坏蛋。这笔账以后我再慢慢跟你算。」 以后还长着呢,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的跟许琇宁‘算’,不过现在,他还真不敢再待在这间新房里面。 一来是他答应过许正清和沈氏,在许琇宁十四岁生辰之前绝对不会和她同房,二来,若是和许琇宁同房,他不确定自己能把持的住。 所以细心的给许琇宁盖好被子之后,他脚步轻轻的走出了屋。 墨兰和画屏还站在外面伺候着。两个人心里原本还忐忑。这陆庭宣答应过老爷和太太的事她们两个也都知道,但刚刚看陆庭宣进屋之后就挥手叫她们连个出来,而且接下来还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出屋…… 可是她们两个也不敢进屋去看一看,或者隔窗催陆庭宣出来呀。陆庭宣也就对着许琇宁的时候温柔罢了,对着她们两个,可没少叫她们两个见识到他凌厉的一面。 就只好心里忐忑的一直站在屋外面等候着。但是没想到竟然看到陆庭宣推帘子走出来。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才连忙对他屈膝行礼,口称姑爷。 陆庭宣对她们两个点了点头,吩咐:「夫人累了,已经睡着了,你们两个去屋里守着。手脚要轻,不要吵醒她。」 墨兰和画屏心想,夫人累了?她这到底是怎么累的呀?难道刚刚陆庭宣已经对许琇宁…… 两个人也不敢问,只得恭声答应着。 陆庭宣便自去旁边的东厢房歇息。 虽然他不会和许琇宁同房,但那是一定要同院的。这样可以每日看着她入睡,每日早起的时候也能立刻过去找她。 等到陆庭宣进了东厢房,关上了东厢房的槅子门,墨兰和画屏两个人对望一眼,立刻推开大红色的夹厚暖帘,轻手轻脚的往新房里面走。 因为还是新房,里面的陈设自然很喜庆。对面墙上贴了和合二仙的画儿,画旁边的大红洒金对联上面写的也是喜庆的话。条案前面的小方桌上一对龙凤喜烛亮着,照得屋子里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新床竟然是紫檀木的千工床,上面雕刻的都是诸如灵芝,瑞鹤之类的吉祥图案。许琇宁现在就躺在床上阖目睡着了,身上盖着一床大红色百子被锦被。 墨兰和画屏能看到许琇宁露出来的肩膀上桃红色的里衣一角,两个人心里就都明白过来,刚刚陆庭宣并没有碰许琇宁。 还在许府的时候,沈氏也叫了她们两个人过去叮嘱,姑娘还小,暂且不适宜和姑爷圆房,你们两个在旁边要多看着点。若真要什么事,也要劝着点。 现在见许琇宁好好儿的,墨兰和画屏胸腔里面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两个人一方面庆幸的同时,一方面也挺佩服陆庭宣的。 要知道这可是新婚之夜。自己好不容易求来的早些完婚,一直心悦的人穿着一身大红嫁衣,颜面似霞的就在自己身边,竟然还能忍得住。 姑爷可真不是一般人。 两个人随后商议了下。虽然许琇宁平日不喜欢有人在她屋里守夜,但因着今晚她刚离家,换了个新地方,总难免她晚上醒过来会不习惯,墨兰便让画屏回自己的房里歇息,自己则留在这里守夜。 这一夜墨兰也不敢睡熟,深恐许琇宁会半夜醒来叫人。至天明的时候醒过来,见许琇宁在床上犹且睡着,没有要醒的意思,她便悄悄的收拾了自己的铺盖,轻手轻脚的走出屋。 一走出去,正好看到陆庭宣从旁边的东厢房里走出来。看到她就问:「夫人还没有醒?」 他说夫人两个字的时候,连墨兰都能感受得到他心情的愉悦。 墨兰忙恭声作答:「奴婢出来的时候夫人还睡着。」 陆庭宣对她点了点头:「你辛苦了,回去歇着吧。这里暂时不用你伺候。」 说完这句话之后,陆庭宣抬脚往正房走。 待掀开碧纱橱上吊着的粉色绣并蒂莲花花样的软绸帘子走进去,他就看到许琇宁还睡在床上。不过是背对着外面的,他只能看到她一头鸦羽般的青丝。 陆庭宣走近床边,这才看到她白净柔嫩的侧脸。双目依然阖着,眼睫毛纤细浓密,小扇子一般。 陆庭宣看了她一会儿,走到床沿上坐下。又接着看了一会儿,只觉怎么看都看不足。 后来似乎已经不满足于仅仅只是这样看了,笑了一笑之后,伸手脱下身上穿着的大氅,掀开被子,也躺到了床上去。 且一躺下去,双臂立刻伸过去环住了许琇宁纤细柔软的腰肢。 许琇宁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后背很暖和, 双腿间好像也有个什么东西在顶着她。 她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待忽然察觉到自己是被人抱在怀里。扭头一看, 就看到陆庭宣, 怎么还不会晓得是怎么回事? 只羞的将被子拉高,悄悄的盖住了自己的头脸。 陆庭宣刚刚一直在闭目养神。温香软玉在怀, 而且现在他们两个人还已经是拜过堂的夫妻, 他对许琇宁也就再没有什么顾忌的。就放任自己的身子对她有反应,并没要要加以掩饰的意思。 现在许琇宁醒过来,用被子盖脸的动作虽然很轻,但陆庭宣还是察觉到了。 睁开眼一看, 就看到许琇宁的头脸已经被大红色的锦被给完全的遮盖住了。只有两只抓着被子边缘的手还露在外面。 十根纤细的手指便如春笋一般,因着今儿是大喜的日子, 指甲上还涂了蔻丹。 陆庭宣瞧见,忍不住轻笑一声。然后低头就去亲吻她白净的手指。 许琇宁哪里能想到他会来这一出啊。原本就已经很害羞了,现在就更加的害羞了。 最后索性将一双手也缩到了被子里面来, 让陆庭宣亲被子去。 哪晓得陆庭宣见状, 却是立刻整个人也缩到了被子里面去。 v第五十五章[10.18] 他虽然看着身形清瘦, 但到底是个男子, 这会儿也缩到了被子里面来,被窝里面便被往上顶高了好些。 甚至还一个翻身, 就将许琇宁压在了他身上。 许琇宁只羞的面上红欲滴血。一面伸了双手来推他,一面就轻声的叫他:「你快出去。」 陆庭宣这时候哪里会听她的话?双手握住她的双手分压在她身体两边, 十指交叉, 低头望着她的一双嫣唇就亲吻了下去。 还是腊月, 大红锦被里面絮的是最好的丝绵,也很厚。这会儿两个人又都在被子里面,纵然身上都好好的穿着衣服,但如这般紧贴着亲吻,被窝里面的温度也很容易就高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许琇宁就觉得全身滚烫,呼出来的气都仿佛是灼热的。身体里的血液也仿似被火给点燃了一般,整个人都热的受不了。 也不晓得到底是身体里的热,还是身体里面的热。 陆庭宣自然比她更不好受。 他正是最血气方刚的时候,身下压着的又是他刚刚新婚的小娇妻,只恨不能立刻就将她拆吃入腹,但偏偏心里又时刻牢记她还小,又答应过岳父岳母的话。所以即便觉得现在再如何的煎熬,也只得强自忍耐着。 最后察觉到自己快要忍耐不住了,他猛的翻身坐起,一把掀开了盖在两个人身上的锦被。 忽然而来的冷意让他神智略微清晰了一些。低头看许琇宁双目依然迷茫着,且水润润的,一双唇更是红馥馥的,竟是不敢再看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 于是就转过头望着别处。但还记得许琇宁身上只穿了一身桃红色的寝衣,便摸索着将手里的锦被给她盖好。 许琇宁这时才渐渐的回过神来,只羞的抬手捂脸,不敢再看陆庭宣。 陆庭宣觉得自己的理智回笼了,可以把控得住自己了,这才复又侧身躺了下去。 不过到底还是不敢再和许琇宁睡同一张被子的,只隔着锦被轻轻的拥着她。 许琇宁还在用手捂着脸,压根就没看他。 耳中就听到陆庭宣带笑的声音在说道:「你我已经是夫妻了,往后这样的事日日都会有,你现在有什么好害羞的呢?只当是提前适应便好。」 许琇宁:…… 要她说这个人什么好呢?还往后这样的事日日都会有,他的体力有那么好吗?就算他的体力真的有那么好,但她的体力也没那么好啊。 忽然想到先前顶着她的那根东西…… 许琇宁忽然就觉得陆庭宣说不定真的有日日都会有的本钱。 这般一想,她简直要觉得惊悚了! 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压住自己心中的这股子惊悚,开口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捂在脸上的双手依然没有放下来。她觉得短时间之内她都不会放下来了。 但是下一刻,她的双手就被陆庭宣握住,轻轻的拉了下来。 「我昨夜想着你我已经成亲,你离我不过这么些距离,抬脚便可到,心中既激动又高兴,一夜都不曾睡好。眼见天亮了,再也按捺不住,想要过来看看你。不想你依然睡的香甜。」 说到后来,他语气中似有幽怨之意。仿似犹且怨怪许琇宁对他们成亲的事一点儿都不激动,竟然能好睡一整个晚上都没有醒。 许琇宁默然了一会儿,不晓得她该说什么话才好。 和陆庭宣成亲她怎么会不激动,不高兴呢?但许是昨儿一天她太累了,又或许是觉得终于嫁给陆庭宣了,了了自己心中的一件大事,昨儿晚上她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印象中好像陆庭宣还抱着她,后来的事她就不记得了。 这般一想,心里就觉得挺对不起陆庭宣的。 就抬起头急急的道歉:「陆哥哥,我没有。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连我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陆庭宣原就是想要逗逗她,哪里晓得她竟然还会当真。见她急着解释,又有自责之意,忙安抚她:「我只是跟你说几句玩笑话而已,并没有怪你的意思。而且昨晚,你是在我怀中入睡的,我也是看着你入睡才离开的。」 许琇宁听了,先是一呆,然后就嗔怪的望了陆庭宣一眼。 倒是越来越会跟她开玩笑了。怎么,看她着急挺好玩儿的么? 就不理陆庭宣了,侧过身背对着她。头也缩到了被子里面去。 陆庭宣伸手要将被子往下拉,无奈他将被子往下拉一截,许琇宁也跟着往下缩一截,最后也只得无奈放弃。转而打叠起百般言语来哄她。 许琇宁原就是个心软的人,而且刚刚心里也没有真的生陆庭宣的气,不过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罢了。这会儿被陆庭宣一哄,很快的就转嗔为喜,悄悄的将头伸到了被子外面来,望着陆庭宣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陆庭宣对她确实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捧在心尖上的人,除了宠着,还能如何? 就伸手轻轻的拧了她挺翘的小鼻尖一下,然后复又躺了下去,隔着被子抱住她,两个人躺着说话。 至东边红日渐起,陆庭宣才起身。 许琇宁今儿要穿的衣裙墨兰和画屏昨儿晚上就已经拿出来,搭在旁侧的衣架上了。陆庭宣就走过去将衣裙拿过来,微微弯腰看着还坐在床上的许琇宁笑道:「夫人,为夫来伺候你穿衣。」 听得许琇宁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过之后就伸开双臂,对着陆庭宣扬了扬下巴,一本正经的说道:「那还不快过来!要是伺候的不好,我可饶不了你。」 说完之后,自己先掌不住笑出声来。 v第五十六章[10.28] 陆庭宣也笑。笑过之后就坐在床沿上,给许琇宁穿衣。 是一件桃红色缂丝出风毛的织金小袄,地下是一件火红色的马面裙。穿在许琇宁身上,映衬的她便如春日枝头最娇艳的那朵海棠花。 蹲身给许琇宁穿上了鹿皮小靴,陆庭宣这才叫了墨兰和画屏进来伺候许琇宁梳洗。 墨兰和画屏早先就在门外站着伺候了,但是没有陆庭宣的吩咐两个人都不敢进来。一应热水之类的东西也早就备好了,这会儿听见陆庭宣隔窗叫她们,两个人便立刻领着小丫鬟们进来。 都是在许琇宁身边伺候多年的人,一应这些事都是做熟了的。不待人吩咐,每个人都在做自己该做的事。 墨兰负责给许琇宁梳妆。 因着已经嫁了人,梳的便是妇人发髻。额前的刘海梳上去,也不再垂发。倒是将许琇宁光洁的额头都露了出来。 发髻上簪了点翠凤头步摇,翠钿和一朵大红色的绢花。耳垂上挂的是一双小小巧巧的珍珠耳坠。 但瞧着成色圆润,饱满浑圆,便知价格不菲的。 陆庭宣这时走过来,含笑在铜镜里面望了许琇宁一望。忽然伸手自梳妆台上打开妆盒,从里面拿了螺子黛出来,抬手轻柔的给许琇宁描了描眉。 随后他笑道:「以前我读书的时候看到张敞画眉的典故,心中还只觉他非男子汉大丈夫,怎会做这般事。但今日方知,为妻子画眉,是世上最幸福之事。」 许琇宁抬头看他。忽然抿唇一笑:「既你觉得这是世上最幸福之事,那往后你便日日给我画眉罢。」 陆庭宣看着她,眸中笑意温柔:「遵命。」 陆庭宣新婚燕尔, 朝廷自然给有婚假。虽然一总有九天, 但对于陆庭宣而言依然嫌少。 他只恨不得时时刻刻同许琇宁厮守在一块儿, 片刻都不分离才好。 等到成亲第三日,两个人一块儿回门。 回门礼陆庭宣早就吩咐谨言备好了,不消说, 都是极贵重的。连要穿着的衣裳也是昨儿晚上就打点好了的。 等到次早陆庭宣在偏房早起之后,就来正房和尚未起床的许琇宁缠绵了一会儿,随后拿了衣裳来给她穿。 因为尚在腊月, 天气寒冷,所以陆庭宣进门的时候就将许琇宁今儿要穿的衣裙都放在了熏笼上面,这会儿拿过来的时候上面还是暖和和的,许琇宁穿着也不冷。 唤了墨兰和画屏打水进来给许琇宁洗漱, 待梳妆完毕, 两个人用完早膳,坐在暖炕上说了一会儿话,画屏就进来通报说马车已经备好了,请姑爷和夫人出门。 说完,就去拿了他们两个人在外面穿的御寒之物来。 陆庭宣的是一件墨蓝色绒大氅,许琇宁的是一件大红色撒花缎面, 内里是狐狸毛的斗篷。斗篷边缘上也滚了一溜儿毛茸茸的白色狐狸毛, 将她尖俏的下巴都给掩了去。 陆庭宣笑着看她。只觉她什么都是好的,纵然是日日看着她也依然嫌不够。 许琇宁却被他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脸颊上都浮上一层晕红。眼见他好些时候都没有动,就嗔着他:「走啦。再不走, 待会儿去我爹娘那里都要赶不上午膳了。」 说着,率先抬脚往门外就走。 不过才走出去两步陆庭宣就从后赶了过来,伸手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 许琇宁也没有挣扎,乖巧的任由他握着。垂下眉眼的时候还抿唇轻笑,只觉心中满是甜蜜。 待出了屋门,就见空中阴的厉害。北风也很凛冽,刮在脸上生疼。 许琇宁缩了缩脖子,嘟囔着说了一句:「今儿怎么是这种天气?」 明明昨儿还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呢,怎么就过了一夜就变成这种天气了? 陆庭宣笑着看她一眼,问道:「你昨晚是不是睡的很沉?昨夜后半夜起了好大的风,吹的树枝呜呜作响,你没有听见?」 他一说这话许琇宁就来气了。转过头瞪了他一眼,一时也忘了害羞,很不满的就抗议着:「昨夜我为什么睡的沉?不还是被你给折腾的?」 虽然说陆庭宣确实是个很守信用的人,成亲这两三日两个人都是分房睡的,但哪一次他去东厢房之前不要把她好好的折腾一番?折腾的许琇宁有时候看他躁成那个样子,都觉得他们两个人还不如现在就圆房呢。 但难为陆庭宣每次还都能控制得了他自己,纵然是再紧要的关头他乖乖的回东厢房睡觉去了。不过昨日许琇宁可是听墨兰说起过,说是姑爷这几晚都叫人打了一盆冷水到他屋里去。 想想都知道他要冷水做什么。许琇宁心里还挺担心的。这寒冬腊月的,见天儿的用冷水给自己去燥,可别着凉了才好。 陆庭宣却是个不知羞的。准确的说是在许琇宁的面前不知羞。一听这话就身子凑近过来,故意在她的耳边含笑轻声低语:「你不喜欢我‘折腾’你?可我见我这几晚折腾你的时候你明明也欢喜的紧。我要走的时候你还拉着我舍不得我走。」 虽然他这说的确实是实话,但许琇宁听了依然羞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由的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这个人!外表看着再清隽温儒不过,哪晓得竟然能跟她说出这些话来。 就不再理他,加快脚步往大门那里走。 陆庭宣看着她的背影,眉眼间皆是柔和的笑意。 上辈子他们两个一个孤寂冰冷一生,一个最后身中剧、毒痛苦而死,这辈子他们两个人定然要恩爱缠绵一生,否则就是辜负了上天让他重活这一辈子的恩赐。 就大步的追上去,不顾许琇宁的挣扎又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大门那里走。 大门外马车早就备好了,见他们两个人出来,谨言忙上前行礼。 陆庭宣扶着许琇宁坐上马车,随后自己也掀开马车帘子矮身弯腰坐了进去。 许琇宁这时已经在铺着软和丝绵垫子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在打量马车里面。 v第五十七章[10.28] 刚刚她看这辆马车外面还算简朴,并没有太招摇,不过里面空间很大,装饰的很豪华。因为是冬天,里面还放了脚炉,里面的炭火烧的正旺。正中间还放了一张紫檀木做的小方桌,上面放了一套甜白釉的茶具,一只黑漆描金缠枝花卉的攒盒。 打开攒盒的盖子,里面都是许琇宁爱吃的糕点。自然有桃片糕。茶也是她爱喝的,带着一股子豆香味的龙井。 旁侧还有一只黑漆描金的小匣子,许琇宁打开来看时,就见里面放的都是她平日爱玩的一些小玩意儿。 换言之,这马车里面的一切都是按着她平日的喜好来布置的。 许琇宁见了,心中不由的感动。明明刚刚心里因着害羞还对陆庭宣生了几分恼意,但这会儿见着这些,那些恼意立刻就没了。 情不自禁的就将头靠在陆庭宣的肩上,仰头望着他,轻声软语的说道:「陆哥哥,你对我真好。」 上辈子她怎么会那么傻,不嫁陆庭宣,却去嫁凌恒呢?那时候还以为凌恒对她很好,但现在想来,哪里有陆庭宣对她好?不过就是陆庭宣并不像凌恒那样,将暗地里为她做的事都摆在明面上给她看罢了。 许琇宁爱吃玫瑰馅的点心,自然也爱用玫瑰花香,这会儿她靠在陆庭宣肩头说话的时候,温润的气息拂在他的脖颈上,兼带着清幽的玫瑰香气,陆庭宣只觉得被她气息拂到的那里都酥痒起来。连带着胸腔里的一颗心也开始躁动起来。 忍不住侧过头来含住她的双唇。 今日早膳的糕点里面有一盘蒸饼,里面也是加了玫瑰果馅的,于是这会儿含着许琇宁的唇,探舌进去,陆庭宣觉得非但他鼻尖满是玫瑰的香气,便连舌尖上,口中也都是玫瑰的香气。 不由的就十分的迷恋起来。双手穿过许琇宁的腋下,将她抱到自己腿上,面对着自己坐好。随后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往自己这里按,两个人又亲吻在了一起。 等马车一路行使过, 停在许府门口, 墨兰过来掀开车帘子要扶着许琇宁下马车的时候, 许琇宁简直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陆庭宣这个混人竟然亲了她一路,若非她后来挣扎不愿,都不晓得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就算这样, 许琇宁现在也将一张小脸完全的埋在陆庭宣胸口,压根就不好意思看别人。 舌尖一阵阵的刺痛,双唇想必也有些儿肿了, 待会儿见到爹娘和哥哥嫂子的时候他们也不晓得会不会看出什么来…… 就又是羞又是气的伸手,隔着衣裳拧陆庭宣的胸口,口中埋怨着他:「刚刚叫你不要亲我,可你倒好, 还是非要亲我。现在叫我还怎么去见爹娘哥哥嫂子他们?」 担心墨兰会听到, 所以她说这话的声音是极轻的。但是墨兰刚才一掀开马车帘子,看到许琇宁埋首在陆庭宣怀里的时候,就很识趣的立即放下车帘子,转身退了下去。 许琇宁生的娇娇软软的,手劲原本就不大。被他疼爱了一路更是手脚都发了软,还隔着冬日的厚衣裳, 所以纵然是伸手想要拧他, 但其实手指压根儿就没有碰触到他。 但是看着她现在颜面似霞,又羞又恼的模样, 陆庭宣心里还是觉得,如果被她拧一下能换来刚刚那样一路的肆意疼爱, 那他肯定是相当愿意的。 至于许琇宁说的担心待会儿怎么见爹娘哥哥嫂子的事,陆庭宣倒不是很担心。 一来刚刚他其实也有把握分寸,许琇宁的双唇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肿。而且因为今儿三朝回门,是大喜事,所以许琇宁出门之前是擦了胭脂的,唇上也抹了口脂,所以就算许琇宁现在双唇红润了些,旁人可能也只以为这是抹了口脂的缘故。 二来,这已经成了亲的夫妻,娘家人肯定都是盼着他们两个感情好的。见他们两个人感情好了,许正清和沈氏他们才会高兴呢。 而果然,等到他们两个去凝翠堂拜见许正清和沈氏的时候,许正清和沈氏并没有就这件事说起一个字来,只亲亲热热的跟他们两个人说话,并吩咐下人去准备酒席。 许正清和沈氏原本就对陆庭宣这个女婿很满意,陆庭宣住在他们家的时候就对他很好,现在既然已经让他们两个人成了亲,就越发的对这个女婿好了起来。 饭后大家坐在凝翠堂的正房里面说话。陆庭宣邀许正清和沈氏等人过两日去他那里看一看,许正清和沈氏等人也应了下来。 随后许琇宁又问起周静婉近几日身子如何的话,小侄子每天晚上可还在她腹中闹腾得她睡不好觉之类的话,周静婉也都笑着回答了。 依照习俗,今儿许琇宁归宁,和陆庭宣两个人是要在娘家住一晚的。于是这一日他们两个都没有回去,在凝翠堂和许正清等人用完晚膳,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沈氏就叫丫鬟提灯笼送他们两个去绘雅苑歇宿。 许琇宁未出嫁之前,许正清和沈氏两个人就都明确的表示过,就算她嫁人了,但这绘雅苑他们也始终会给她保留着。所以现在一回到这里,许琇宁就见里面的陈设一如从前,并没有半分变动。 也都纤尘不染,看得出来是天天都有人在打扫的。 许琇宁心里还挺感慨的。觉得以前她住在这里,旁人都称呼她姑娘,现在她回来这里,院子里的丫鬟却都叫她是夫人。 往后若是她出门交际应酬,旁人还要叫她陆夫人。 陆庭宣对她这里也是熟悉的,以前经常来。因着成亲前答应过许正清和沈氏,许琇宁年满十四岁之前不会和她圆房,所以这一晚两个人也照例是分房睡的。 待看着许琇宁入睡之后,陆庭宣吩咐墨兰和画屏小声的伺候之后就抽身往院外走。 他去找赵一鸣。 赵一鸣正在屋里记载自己的医书心得,听小厮说姑爷来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谁。等反应过来小厮口中说的姑爷是陆庭宣时,他立马从椅子里面跳起来往外跑。 跑到门口,正好看到陆庭宣迎面走进来。连忙开口问:「如何,我叫你查的郭姑娘平日的喜好你可都查了?」 自打在陆庭宣的婚礼上撞到郭瑾瑶,并对她一见钟情了之后,赵一鸣心里就对郭瑾瑶魂牵梦萦起来。 无奈他这个人虽然医术高明,但在追姑娘的事情上面却是一窍不通。想来想去的,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师弟在这件事上面应该是个高手(陆庭宣:?),所以就腆着脸,不耻下问的去找陆庭宣问了这件事。 到底是自己的师兄,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他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心仪的姑娘,陆庭宣肯定也是希望他能成功的。就真心实意的建议他先找人查明郭瑾瑶的喜好,然后从她的这些个喜好下手。 而说到找人查郭瑾瑶,赵一鸣这里肯定没有这样的人,所以也只能继续拜托陆庭宣了。 所以这会儿赵一鸣一见到陆庭宣才会立刻问出来这句话。 陆庭宣一面脚下不停的走进屋来,一面伸手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本小册子来,隔空扔给了赵一鸣。 赵一鸣双手接过,然后迫不及待的就打开看了起来。 陆庭宣自行在正面的一张椅中坐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待喝完了半杯水,抬头见赵一鸣依然在看那本小册子,就右手食指屈起,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v第五十八章[10.28] 但赵一鸣仿似压根儿就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埋头看小册子,压根正眼都没有看他一下。 陆庭宣额角的青筋跳了两跳,只能开口叫他:「师兄。」 赵一鸣依然没有抬头看他。一边翻了手上的小册子一页过去,一边语气有些不善的问道:「叫我做什么?」 甚至还很不客气的问他:「你还不走?留着你刚成亲的小娇妻一个人独守空房,你坐在我这里喝茶水?」 很明显是嫌弃陆庭宣打扰到他看记载着郭瑾瑶喜好的小册子了。 陆庭宣心想,我要是现在就能和宁儿同床共枕,我会到你这里来?你就是请我来我也不来。 而且,拿了小册子就撵人,你这不是过河拆桥? 额头的青筋又欢快的跳了两下。 不过陆庭宣也知道他的这个师兄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就没有计较,问出了他今儿来的另外一件正事。 「上次我对你提起过的那个假死药,如何,你可做出来了?」 「做出来了。」赵一鸣目光依旧粘在小册子上面,深怕看漏了一个字。回答的也比较漫不经心,仿似那压根就是件极小的事。 事关许家这一大家子,陆庭宣自然要谨慎。便又再问:「你有把握不会出半点差错?」 若到时出了半点差错,被许琇宁知道,只怕往后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他的了。 这一次赵一鸣终于抬头来看他了。面上却依然没有个正形,笑嘻嘻的:「我是谁?天下第一神医,你还信不过我?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说好了让他假死三天就是三天,连一刻钟都不会多。」 陆庭宣原就是信任他的,这会儿又得他这般保证,心中也就踏实下来。 又听到赵一鸣在问:「你准备何时动手?」 这事还是快点儿动手吧。不然他还得一直留在许家照看他们家的儿媳妇。想他一个神医,天天照看一个孕妇,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上混啊?而且这事一天不动手,他就一天不能露面去追求郭瑾瑶,天天这么干等着,他心里不急啊。 陆庭宣闻言沉吟了一会。最后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头看着赵一鸣说道:「年后。年后我们就动手。」 至少要让许琇宁把这个年过好。 所为蜜月, 原就是如胶似漆, 不知流年为何物。 许琇宁和陆庭宣是在腊月十八这日成的亲, 婚后三日归宁,回了陆宅之后尚在陆庭宣婚假之内。两个人又缠绵了几日,陆庭宣虽然回吏部销了假, 但每日一到散值的时候必然立刻赶回来。许琇宁也必然每日倚门盼望。 竟是恨不能时时刻刻在一块儿才好。 如此几日,早又到了大年二十九这日,各部各衙门开始放年假, 直至正月元宵之后方才再回衙门应卯办公。 因着皇帝不喜各位皇子跟群臣往来过密,所以陆庭宣索性大年二十九这日就跟四皇子拜了个早年,也拜谢了四皇子送他的一方古砚,随后就辞别四皇子, 转身出了四皇子府。 谨言早牵了马在四皇子府门前不远处等候, 一见他出来,立刻牵着马上前。见着他的时候还笑道:「难怪昨儿晚上刮了一夜的北风,今早起来的时候天也好不阴的厉害,原来是要下雪了。」 说着,将臂弯上面搭着的一件竹青色出风毛的斗篷递过来给陆庭宣:「这是方才下雪的时候夫人吩咐小厮送过来的,说是担心少爷您回去的路上冷, 让您出来的时候披上。」 陆庭宣伸手接过, 抬手轻抚边缘处的白色风毛,眼中笑意温暖细碎。 片刻之后他展开这件斗篷披在肩上, 扶着马鞍纵身上马。双腿轻夹马腹,马儿就立刻蹿了出去。 四皇子府离着他家原算不得远, 平日骑马也就一炷香左右的功夫就能到,但是现下,陆庭宣却觉得这段路实在是太长了。 他忍不住想要立刻见到许琇宁。 一路疾驰到大门口,不待马儿停稳他就已经一跃下马。手里的马鞭子也隔空扔给了门口站着的小厮,然后大步的就往门里面走。 只是到了正院,却不见许琇宁在。丫鬟上前对他行礼,他问过,就知道许琇宁见今儿下雪了,忽然起了兴致,说要去雪中探梅,刚刚带着墨兰和画屏到花园子里面去了。 陆庭宣听了,就转身往旁边的花园子走去。 他知道花园子里面哪里栽种有梅花,当下就径直朝着那里走过去。 行至半路,就看到许琇宁怀里抱着几枝红梅花正走过来,后面跟着墨兰和画屏。 看到他许琇宁显然很惊喜。 将怀里抱着的红梅花交给画屏拿着之后,她就快步的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问:「你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算着时辰呢,以为你还要过一会儿才会回来。就想着要来院子里摘几枝红梅花,回去插好好拿到你的东厢房里去,不想你现在竟然就回来了。」 原想要给陆庭宣一个惊喜,不想他今儿竟然回来的较以往早,这惊喜自然就给不成了,所以许琇宁言语中甚是有些惋惜的意思。 陆庭宣早在她走过来的时候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小手香软滑嫩,但也是凉凉的。 陆庭宣眉头就微微的皱了起来,问她:「你刚刚自己摘的梅花?」 这下着雪的天气,风也大,她竟然自己摘梅花? 「用来给你插瓶的梅花自然要我自己来摘。」许琇宁倒不以为意的很,「若假手其他人,那就显不出我的诚意来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头微微的歪着,唇角带了俏皮的笑意,教陆庭宣看着,只觉得心里都温软了下来。方才一路回来时顶风冒雪的寒冷也都不觉得冷了。 就合了她的一双手在自己的掌心,低头轻轻的呵气,又轻柔的给她揉搓着手背。 v第五十九章[10.28] 原就冻得微凉的双手,这会儿被他口中热气一呵,就觉得有些痒,再被他用手一揉搓,就越发的痒了。 许琇宁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笑过之后就说道:「行啦,我们两个就别站在这里吹风啦,赶紧回去。我还要将梅花插瓶呢。」 两个人手牵手一块儿往回走。等到了上房,墨兰上前推开猩红色绣折纸花卉的暖帘,请他们两个人进去。 屋里地坪上放着三足黄铜大火盆,里面炭火烧的正旺。许琇宁和陆庭宣一走进去就觉得一阵带着香气的暖气扑面而来。 两个人走进去,厚实的暖帘立刻在身后放下,将屋外的凛冽北风和寒意都给阻隔开了。 许琇宁和陆庭宣各自解下斗篷来,墨兰和画屏接过,拿到一旁的熏笼上去烘,留他们两个人在里屋自在说话儿。 用来插梅花的花瓶是早就已经备好了,里面也灌了半瓶子清水。 陆庭宣就在临窗暖炕上坐下,看坐在她对面的许琇宁在挑拣她刚摘下来的梅花枝。 她穿一件海棠红色织金缎面的短袄,极娇艳的颜色。头上梳着妇人的发髻,刘海也拂了上去,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来。 因为在家里不出门的缘故,发髻上也没有戴什么头饰,只簪了一朵粉色的堆纱绢花和一支一点油的金簪子,耳上戴着明月珰。 察觉到陆庭宣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许琇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就抬头瞥了他一眼,问道:「你老看我做什么?」 一面手中动作不停,将挑选好的两枝梅花枝插到面前白色的梅瓶里面,仔细端详了一端详,拿了小银剪修剪上面多余的枝条和花朵。 许琇宁虽然没有学过插花,但在这上面仿似天生就懂一些。 这一瓶梅花经她修剪出来,长短高低都是极相称的。看着树条苍劲,上面的梅花疏密有致,足可入画。 想到入画这两个字,许琇宁忽然来了兴致,抬起头对陆庭宣提议:「你将这瓶梅花画下来吧。」 知道陆庭宣琴棋书画都精通。上辈子她就见过他画的花中四君子图,极雅致的。若是拿出去说是名家画的旁人都会信。 对于她的这个提议陆庭宣自然是欣然应允。 就叫了墨兰和画屏进来,吩咐在旁侧的书房里面生炭火,将这瓶梅花拿进去。随后才握了许琇宁的手,两个人施施然的往书房走。 一应东西都已经备好了。挥手叫墨兰和画屏下去之后,陆庭宣就叫许琇宁:「过来画画。」 许琇宁:…… 我不是叫你将这瓶梅花画下来的嘛,怎么现在竟然叫我来画了?而且,她不会画啊。 就推辞:「我不会。」 陆庭宣笑了一笑,一点儿都不迟疑,走过来就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了书案后面来。然后拿起画笔递过来,笑着说道:「我来教你。「许琇宁想了想,觉得学会画画其实也挺好的,以后没事的时候还能消遣下。 就答应了,从善如流的接过他手里的画笔握起来。 显然她是想要认真的跟着陆庭宣学画画的,但无奈陆庭宣这个老师一开始心里打的就不是认真教她学画画的目的。 自后将她娇软的身子完全的覆住,再大掌握住她的手,一边慢慢儿的在洁白的宣纸上画着梅花,一边儿在她耳旁轻声低语。不时的又亲吻下她的脖颈和耳垂。 最后这幅画直等到了掌灯时分还没有画好。陆庭宣坐在书案后的圈椅中,抱了许琇宁对面坐在他大腿上,迷恋的亲吻着她水润粉嫩的唇角。 屋外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雪如柳絮一般,飘飘洒洒,细细密密,无声无息的洒落各处。 一室梅香幽幽。 纷纷洒洒的下了一夜的雪, 次早起来外面就已经是一片冰雪世界了。 一年四季, 唯独有冬季才会下雪, 而且也不是天天都会下。因为见得少,自然就会显得珍贵一些。 因此许琇宁一早起来推开窗子,看到外面庭院的树木, 还有屋顶的瓦片上都落满了雪,整个人不由的就开始雀跃起来。 却忽然从后被人揽住温软的腰肢,紧接着就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许琇宁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这肯定是陆庭宣。昨儿晚上因为看到外面下雪了, 她实在高兴,拉着陆庭宣一直说话,后来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陆庭宣便也没有走,两个人相拥着睡在一张床上。刚刚她起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陆庭宣了。 就笑道:「陆哥哥, 外面都是雪呢, 很好看。」 语带雀跃。 就被陆庭宣扳过头来,低头在她柔嫩的脸颊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要叫夫君。」 又语带责怪的说她:「便是你再高兴,也该穿了衣服再过来看。若不然冻到了该如何是好?」 不由分说的打横将许琇宁抱起来,转过身就往床边走。 许琇宁身上穿的是一套海棠红色的中衣,衬的她整个人也如同是海棠花儿一样的娇艳。 因为两个人刚成婚不久,今天又是除夕, 两个人要回许家去过年, 所以将许琇宁放到床上坐好之后,陆庭宣就将昨儿晚上他吩咐墨兰和画屏寻出来的那套衣服拿过来给许琇宁穿上。 是一件桃红色织金缎面小袄, 领口白色的风毛出的很好,蓬松松的, 也毛茸茸的。底下是一条大红色的马面裙,上面绣着一枝遒劲的折枝梅花。 许琇宁的相貌原就生的明媚,是极衬这种鲜艳的颜色的,墨兰和画屏提水进来的时候就都笑道:「夫人今儿看着着实光彩亮人。」 v第六十章[10.28] 就被许琇宁嗔了她们两个一眼:「那我平日看着就不光彩亮人了?」 墨兰和画屏两个人抿唇而笑。 以前的许琇宁自然也是极美的,但更多的却是少女的娇憨,哪里如同现在一样,跟陆庭宣成了亲,眉眼间不知不觉的就多了一股子以前没有的小女人的娇媚。 伺候许琇宁和陆庭宣两个人洗漱了,用过了早膳,也该启程去许家了。 陆庭宣给许琇宁披上斗篷,就牵着她的手往门外走。 空中还在飘飘洒洒的下着雪花,被风卷着,直往人的身上扑。有几朵落在了脸上,冰凉凉的。 许琇宁不由的缩了下脖子,陆庭宣见状赶忙将她拥入自己的怀里来。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墨蓝色出风毛的斗篷,许琇宁又生的身材娇小,他这样展开斗篷的时候,整个儿的就将许琇宁都卷进了自己的大氅中。 旁边早有丫鬟递过来一把青绸伞,陆庭宣伸手接过,打开,就这样拥着许琇宁往大门处走。 怀里原就揣了一只小手炉,现在还整个人都被陆庭宣包裹在他的斗篷里面,纵然现在外面北风凛冽,雪花飘飘,但是许琇宁也觉得一点儿都不冷。 等两个人坐到马车里面,厚实的夹棉马车帘子放了下来,马车里面还放了脚盆,里面的炭火笼的旺旺的,就更加的不冷了。甚至两个人身上披的斗篷都可以解下来。 一路到了许府门口。有两个小厮正拿了大高的笤帚在扫门外的积雪,看到陆庭宣和许琇宁两个下了马车,就有个小厮连忙通报了进去。 过年嘛,大家肯定都是喜气洋洋的。门上贴了大红的对联和门神,新换了桃符,下人们身上也都穿上了颜色喜庆的衣服。纵然都在忙碌着,可脸上也都带着笑容。 虽然现在许明诚和许琇宁都各自成家了,但是对于许正清和沈氏而言他们两个人永远都是孩子,所以今儿依然给了他们两个人每人一个红包,里面装着压岁钱。 陆庭宣和周静婉身为女婿和儿媳妇自然也接到了他们两个人给的压岁钱。沈氏还看了周静婉的腹部一眼,笑着跟他们四个人打趣:「今年你们几个还只用收压岁钱,等到明年过年的时候你们几个可就要往外拿压岁钱了。」 可不是?年后春暖花开的时候周静婉腹中的孩子就会生下来,到时他们四个人一对儿是孩子的父母,一对儿是孩子的姑姑姑丈,过年的时候可不得往外掏压岁钱啊。 不过这个压岁钱他们四个人肯定都很愿意拿的。 除夕原就是一家子团聚的日子,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都各自有了好的归宿,儿媳妇的肚子里面还揣着一个,许正清和沈氏两个人都很高兴。 就连许正清平常明明是个不怎么沾酒的人,但吃年夜饭的时候也拿起了酒杯。 他都拿起了酒杯,许明诚这个做儿子的,还有陆庭宣这个做女婿的肯定都要陪着。 好在三个人都是很有分寸的人,只喝了几杯助兴便罢了。 待吃过年夜饭,一家人便坐着说话。 窗槅上都换了新的高丽纸,顶槅上挂着的几盏宫灯也都点亮了,照得屋里各处都明晃晃的。 原本许琇宁,陆庭宣,许明诚和周静婉是想要跟许正清沈氏一块儿守夜的,但许正清和沈氏想着周静婉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哪里能让她一晚上不睡呢?便早早儿的打发许明诚陪着周静婉回去歇息了。就是陆庭宣和许琇宁,许正清和沈氏也要他们两个人回去。 知道自家女儿是个娇气的,也熬不了夜。 许琇宁不依,一定要陪着许正清和沈氏一块儿守夜,就被沈氏一指头轻轻的戳在她额头上,笑着说她:「你可拉倒吧。哪一年不是一开始说要陪我和你爹守夜,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会睡过去?倒将我和你爹的床给霸占了,让我和你爹想要歇息一会儿都找不着地方。今晚也不用你在这里守夜了,快些和庭宣回你的绘雅苑去才是正经。」 说的许琇宁脸红了,摇晃着她的胳膊撒娇的叫:「娘。」 沈氏笑着看她一眼,没再理她,只转过头叫陆庭宣:「明儿早起你还得跟着你爹去给人拜年呢,我和宁儿也得在京里各处相熟的女眷家去走走,你们现在就回去歇着吧。」 陆庭宣恭敬的应了声是,同他们两个人作辞,然后跟许琇宁一起出门。 雪已经停了,各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因为是除夕,廊檐下,庭院里面各处都点着大红的灯笼,暖橙色的烛光映着幽微的雪光,看着各位的有意境。 墨兰和画屏原还一人手中提了一盏灯笼在前面给他们两个人照路,陆庭宣却说不用,叫她们两个人熄灭了灯笼,握着许琇宁的手,就着四处的雪光慢慢的往绘雅苑的方向走。 白天的时候许家的下人虽然有清扫过各处的路径,但其后依然一直细细密密的在下着雪,所以这会儿路面上还是有积雪。不过没有屋顶上的那么厚。 但就算这样,踩在上面的时候也会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特别有意思。 许琇宁觉得好玩,专挑积雪厚的地方踩。 她身上披着一件粉色撒花缎面出风毛的斗篷,鬓边簪了一支赤金点翠凤首步摇,上面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在她的颊边前后摇晃着。 早上还是陆庭宣给她拿的一双鹿皮小靴,防水的,所以就算这会儿许琇宁一直踩雪玩他也放心,只拢着双手,面带微笑的站在她身后看她。 不过许琇宁踩了一会儿雪之后就觉得一个人踩没意思,就回过头招手叫陆庭宣过去跟她一块儿踩。 陆庭宣原是个心智沉稳的人,以往绝对不会做这样在他看来算是幼稚的事,但是现在见许琇宁一团欢喜的叫他,他竟然真的走过去跟她一块儿踩雪。 而且踩着踩着,就也觉得这件事确实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想来其实也并非是因为这件事真的很有趣,而是因为有许琇宁在他身边,所以才会觉得这件事特别的有趣吧? 许琇宁和陆庭宣两个人踩了好一会儿雪才回绘雅苑。 直等许琇宁洗漱好了上床歇息, 她依然还很兴奋, 眉飞色舞的跟陆庭宣说着话。 陆庭宣就一直面带微笑的坐在床沿上听着她说, 偶尔也会说几句话。 说到后来许琇宁终于觉得困倦了,一双眼睛似有千斤重,睁都睁不开。 她阖着双眼躺在床上, 明明困的下一刻就要睡过去了,但手还是紧紧的拽着陆庭宣的衣袖子,含含糊糊的叫他:「陆哥哥, 别走,跟我一起睡。」 v第六十一章[11.04] 这些日子她已经跟陆庭宣在一起睡过好几个晚上了。原还心中各种忐忑,但后来见陆庭宣就算抱着她的时候也是规规矩矩的,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便也渐渐的放下心来。反倒喜欢晚上和他一起睡了。 因为她是个怕冷的人, 一到冬天手脚就是冰凉的。就算墨兰事先会用汤婆子将被窝里面捂暖,但到底也只有那一小块儿是暖的,且时间长了汤婆子也会慢慢的不暖和了。 但是跟陆庭宣睡在一起时,陆庭宣会自后将她整个人都紧紧的拥在他怀中。他身上很暖和,这样许琇宁就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很暖和。 不消两个晚上,许琇宁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所以有时候见陆庭宣要离开了, 她反倒会拽着他不让他离开。 对于小娇妻这样的主动邀请,陆庭宣不可能不心动。 却也有几分哭笑不得。 她倒是觉得暖和了, 哪里晓得他晚上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却要强忍着不将她吃干抹净是一件多么难忍受的事?他几乎是用了自己所有的自制力才能勉强做到。 但是现在她又来主动邀请他跟她一起睡。 陆庭宣垂下眼, 见许琇宁已经睡熟,呼吸平稳绵软,不过右手依然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袖子。 心里立刻软和下来。笑着轻叹了一口气之后,他脱衣上床,然后伸臂轻轻的将许琇宁揽到自己的怀里来。 许琇宁纵然已经睡着了,但睡梦中也能感觉到暖和,身子就自发的往陆庭宣的怀里缩。待寻到了最合适的姿势,她这才继续安稳的睡了过去。 这下子可就苦了陆庭宣了。因为许琇宁刚刚那样一番折腾之下,圆润的小屁股就正好顶在了他的下面。 他立刻就觉得下面绷紧了起来,特别的想要动一动。但低头看了看许琇宁安稳的睡颜,也只得无声的苦笑了下,然后阖上双眼,心中默念清心咒。 但是无论他念了多少遍清心咒都没有用,怀里抱着小娇妻温软的身子,鼻尖闻着她身上幽淡的体香,下面只会绷紧的越发的厉害起来。 一夜竟然没有好生的睡过,身子也僵着,不敢乱动。生怕一动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但是就算这样他也不想离开。因为就算这是种折磨,那也是一种甜蜜的折磨,他甘之如饴。 许琇宁倒是一夜好眠。次早醒过来的时候睁眼看到陆庭宣,还没心没肺的跟他道早安,问他昨晚睡的好不好。 陆庭宣显然是没有睡好的。不过他现在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就算一个晚上不睡也没有什么,整个人也看不到半点疲惫的样子。 为免许琇宁担心,也不想她觉得害羞或在愧疚,所以陆庭宣只笑着跟她说昨夜他睡的也很好。 许琇宁没有怀疑。但凡陆庭宣说的话她肯定都是相信的。 两个人起床洗漱,随后就一块儿去凝翠堂用早膳。 虽然沈翰藻一家子已经离开京城回了老家,但许正清为官多年,京城里面肯定也是有几个朋友的,所以早膳过后许正清便带了礼品,领着许明诚和陆庭宣出去给他的那几个好朋友拜年。沈氏自然也有一干需要应酬的女眷。因为考虑到现在周静婉怀着身孕,雪天不易出行,便只带着许琇宁,让周静婉在家里歇着。 不过一家子欢欢喜喜的出门,回来的时候心情都不大好。 沈翰藻还是内阁首辅的时候,许正清身为他的女婿,出去旁人自然都会高看一眼。女眷自然也都不敢怠慢沈氏。但是现在沈翰藻一走,所谓人走茶凉,旁人的那些嘴脸立刻就出来了。 许正清倒还罢了,官场上什么样的人都见识过,沈氏却是不忿之极。于是许正清少不得要劝慰她一番。 陆庭宣今儿是跟着许正清一块儿出去的,回来之后宽慰了许琇宁几句,然后就去找陆一鸣。 陆一鸣刚来许家的时候陆庭宣就说了找他过来所为何事,陆一鸣随后就开始着手准备一应所需的药物,现在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陆庭宣一句话了。 于是腊月初十这日,许府忽然传去消息来,说是许正清暴毙了。 许琇宁那会儿已经跟着陆庭宣回了家,两个人正坐在书房里面说话,墨兰忽然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了这话,许琇宁只震惊的半天都没有说话,目光呆呆的望着墨兰。 有关许正清的这件事陆庭宣事先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有他和陆一鸣知道。不过事先倒也征求过许正清自己的同意。 原因也很简单,做戏就要做全套,若事先将这件事告知给许家人知道,他们固然不会白白伤心一回,但肯定也做不出多悲伤的样子,只怕很容易就会被外人看出端倪来,那样反倒功亏一篑了。 所以还是不事先告知的好,这样他们的伤心和悲痛都是真的,旁人肯定也都会相信了。 陆庭宣知道许正清在许琇宁心中的分量,所以早先几日心中就已经在开始忐忑了。这会儿见许琇宁震惊呆愣的模样,忙走过来拥她入怀,柔声的叫她:「宁儿,我在这里。」 许琇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墨兰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心里肯定是不信的。不敢相信。 「墨兰,」她开口叫墨兰,声音抖的旁人差点儿都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话,「我不信。我爹爹他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可能会忽然暴毙?你老实告诉我,这话定然是在骗我的,是不是?」 一边说着,声音却已经哽咽起来。 墨兰也哭起来:「这样的事奴婢哪里敢骗您?是刚刚家里的小厮过来说的。还说已经叫陆大夫看过了,陆大夫说老爷这是近来心中忧戚太过,时常心绞痛。昨夜他又喝了几杯酒,入睡之后想必心绞痛又开始发作,就,就那么的去了。」 许琇宁是知道许正清近来心情不佳的,也知道许正清素来就有心绞痛的毛病的,那墨兰所说的话…… 心中刀割般的痛,忽然一口气没上来,整个人就软了下去。 得亏陆庭宣一直在揽着她,她才没有没有摔到地上去。 不过见许琇宁忽然晕倒,陆庭宣也吓了一大跳。墨兰更是急的哭了起来。 陆庭宣知道许琇宁这是猛然听到许正清暴毙的消息,一时悲痛过度才会晕过去,其实没有什么大碍。 一狠心,就抬手在许琇宁的人中那里狠狠的掐了一下。 许琇宁吃痛,悠悠醒转过来,叫得一声爹,就扑在陆庭宣的怀里痛哭起来。 陆庭宣明知道许正清好好的,没有事,但是现在又不能告诉许琇宁知道。看着她这样悲痛,他心里也很难过。 v第六十二章[11.04] 顿了顿,他转过头吩咐墨兰:「叫人备车。」 墨兰应了一声,起身站起来往外就跑。 陆庭宣则拍了拍许琇宁的背,柔声的哄着她:「宁儿,我在这里。」 待墨兰过后回说马车已经备好了,陆庭宣就抱着已经在他怀中哭得整个人都软了的许琇宁往外走。 一路到了许府,门口挂着的灯笼已经糊上了白纸,进出的下人腰间也都绑了白色的布带子。 许琇宁被陆庭宣扶着去见沈氏和许明诚。沈氏已经悲痛过度晕了过去,现在正躺在床上昏睡。许明诚红着一双眼,正在吩咐下人做事。 现在许正清出了事,沈氏又晕倒了,周静婉正在孕中,许明诚身为长子,这时候是该振作起来扛起一切的。 许琇宁一看到许明诚哭的就更厉害了,握住他的胳膊就哽咽着问她:「哥,爹爹他真的,真的……」 剩下的话她已经问不出来了。刚刚她这一路走过来,灯笼上糊了白纸,下人们身上都带着孝,她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是心里始终不愿意相信罢了。 许明诚忍着心里悲痛,安抚了她几句。陆庭宣见她也确实悲伤过度,不忍心让她在待在这里触景生情,就叫墨兰和画屏扶着她会绘雅苑歇着了。 至于其他的事,自然有他和许明诚一块儿操持。 陆庭宣和许明诚原就是能力很出众的人, 有他们两个一起操持, 一应丧礼的事都有条不紊, 没有出半点儿差错。 自认也无人怀疑许正清之死。毕竟许家这一家子的悲恸看着可都是实打实的,沈氏甚至因为悲恸过度,一直躺在床上没有起来过, 也滴米未站。 待得事情一了,一家子坐下来商议。沈氏因说起前几日许正清还在同她感慨,说是他在宦海沉浮几十年, 近来时常想起幼时的事,就生了叶落归根之心。说往后他若是有个不测,一定要一家子送他回故乡安葬。 当时沈氏还说他,这大过年的你说这些做什么?不吉利。没想到才说了这话没两天许正清竟然就心绞痛死了。 沈氏说到这里都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但许正清说的这话她肯定是要听从的, 所以就开始和许明诚商议起扶棺归乡的事来。 许正清既然已经死了, 许明诚身为他的儿子,按律当守制三年。许明诚也已经向吏部递了文书,吏部也已经批了。 许明诚便说京城离着父亲山高水长的,便由他自己单独送父亲回去安葬,让沈氏和周静婉留在京城,稍后等他看着父亲入了土, 再回京城。 沈氏哭的说不出话来。 哪怕许正清现在已经死了, 他也说过想要叶落归根,但只要想到往后他的棺木孤零零的待在乡下, 他们夫妻两个不仅仅是生死相别,也要相隔千里, 心里就一阵绞痛。 她一哭许琇宁自然忍不住,也跟着哭了起来。坐在一旁的周静婉拿了手绢擦泪,许明诚也红了眼眶。 陆庭宣见状,就将屋里伺候的丫鬟仆妇都遣到了院外去,屋里只留下他们一家人。随后他自己也悄悄的出门。 外面的灵堂还没有撤,里面摆放着一副樟木棺材。陆一鸣正盘腿坐在一张蒲团上,面上的神情有些儿不耐烦。 看到陆庭宣走进来,他就说道:「你可算是来了,再不来我可就……」 陆庭宣抬手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将灵堂里面的一干下人都遣了出去,这才开口说道:「药效的时辰已经到了?」 陆一鸣哼了一声:「差不多了。你再不来,待会儿你的岳丈说不定就要在这里现场表演‘诈尸’了。」 打趣的话说完,他起身和陆庭宣一块儿走到棺木旁边。 棺盖虽然已经钉死,但陆庭宣早先就在棺材底部凿了好些儿个小洞出来,要不然许正清还不得真的被憋死啊? 这会儿手边虽然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打开棺材,但陆庭宣和陆一鸣两个人都是习过武的人,哪怕是钉的再严实的棺盖也经不住他们两个人的一掌。 棺盖很快的就被推开,陆庭宣就见许正清双手交握着放在身前,面容安然若生。 胸口依然半点儿起伏都没有,看着就跟真的死了一样。 陆庭宣心里不由的就有些忐忑起来,转过头轻声的问陆一鸣:「师兄,我岳父真的无事?」 陆一鸣白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你竟然敢怀疑我的药? 就臭着一张脸不搭话,伸手自袖中掏出一个青瓷小瓶子,抬手就往陆庭宣这里扔。 待陆庭宣伸手接住,他就没好气的教他怎么用:「将这小瓶子放到你岳父鼻下,他闻了自然就会醒。」 陆庭宣看了一眼手里握着的小瓶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但还是依然拔开瓶口的木塞,放到了许正清的鼻下。 说来也是神奇。明明上一刻许正清胸口并无半点起伏,看着就如同真的死了一般,下一刻才将这瓶口凑到他的鼻下,就如同是开启了个什么机关一样,许正清的胸口就开始起伏了。 一开始还很轻微,若不细看都不会留意到,但到后来起伏就渐渐的快了起来。 随即就见许正清睁开了双眼。 陆庭宣一直提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将木塞重又堵住瓶口,将小瓶子隔空抛给陆一鸣,叫了一声岳父,伸双手过来搀扶许正清坐起来。 许正清身子有些发软。虽然假死,但五天滴水未沾,滴米未进,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陆庭宣来的匆忙,也没有来得及在身上带什么食物,见供桌上放着的高足盘子里面有水果糕点,连忙拿了一只柑橘来剥开递给许正清,又拿了两块茯苓糕过来。 许正清也实在是饿的狠了,吃的都有几分狼吞虎咽的,一点儿都没有平日看着的雅致不说,都顾不上自己现在还坐在棺材里面。 一只干酒和两块茯苓糕下了肚,许正清身上略微有了些力气,这才扶着陆庭宣的手走出棺材。 心里挂念沈氏等人。他要假死的这件事也没有事先沈氏和他的一双儿女,他们现在肯定都很悲痛的。 v第六十三章[11.04] 就问陆庭宣:「你岳母,还有诚儿和宁儿现在怎么样?」 陆庭宣扶着他在一旁坐好之后,就和陆一鸣一块儿将棺盖又原样盖了回去。就是那几枚用来钉棺盖的长钉,虽然手头没有锤子,但竟然就被陆庭宣这么一掌一个给直接劈进了厚实的棺材里面去。只看得陆一鸣在一旁啧啧出声,拿了他的右手过来看。 手掌心里面也只有一点儿红罢了。 听到许正清的问话,陆庭宣忙回道:「他们现在虽然都还在悲痛中,但待会儿看到您之后肯定会好起来的。」 许正清身上穿的还是入殓之时的一套寿衣,就这样走出去要是被人看到肯定不得了。好在陆庭宣早就有准备,将自己身上披的墨蓝色斗篷取下来给许正清披在身上。 他的身量比许正清还要高,斗篷完全的将许正清都罩住了。上面连着的帽子也给许正清戴上,遮住脸,就算是有人看到也认不出来这是谁。 随后他就同陆一鸣道别,扶着许正清往凝翠堂走。 凝翠堂里面沈氏等人还正悲痛着呢。许琇宁悲痛了一会儿,忽然发现陆庭宣不在屋里,下意识的就四处找他。 已经习惯了他什么时候都在自己身边。特别是现在这样的时刻,只要有他在,哪怕他一句话都不说,只站在这里,她都会觉得心里安稳不少。 可现在怎么不见陆庭宣?他去了哪里? 正要叫个丫鬟进来询问,忽然看到门口的夹棉门帘被人推开。许琇宁定睛看时,就见有两个人正从门外走了进来。 一个是陆庭宣,另外一个人身上披了陆庭宣的斗篷,头脸却被斗篷上的帽子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压根就看不清楚相貌。 但就算这样,许琇宁心中也陡然的跳动了一下。 这个人,这个人好像是父亲啊。 从小儿许正清就极宠爱她,所以就算现在一领斗篷将许正清遮盖了个严严实实,许琇宁猛然间看到也能感觉得到他是谁。 可是父亲不是已经……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看错了? 许琇宁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期待,一颗心跳动如擂鼓。她目光无措的看着陆庭宣,里面满是询问。 到了现在陆庭宣自然不用再对她隐瞒什么了,就面带微笑的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抬手将罩在许正清头上的帽子拂了下去。 陡然间见到许正清好好儿的站在这里,虽然不知道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甚至都不知道许正清现在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许琇宁也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她不发一语,起身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就往许正清这里扑过来。 等到扑过来,她伸臂就搂住了许正清的脖子,呜呜咽咽的哭。 陆庭宣和许正清的脚步很轻,沈氏等人又都在悲痛之中,刚刚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人进屋来了。这会儿许琇宁这么大的动静他们自然注意到了,这才跟着一块儿转头望过来。 一望过来一家子全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都不知道许正清假死的事,这会儿看到许正清站在这里,身上穿的还是入殓时的那套寿衣,都以为他这是诈尸了呢。 但随后沈氏和许明诚就都快步的走了过来。 即便许正清真是诈尸他们也不怕,这可是他们最亲的家人。 沈氏甚至还哭着说:「你这是不是嫌一个人在底下寂寞,要来拉我过去给你做个伴?好,好,我现在就随你一块儿走。不论去到哪里,咱们两个在一块儿那就是好的。」 说着,拉了许正清的手就要往外走。 许正清听了,又是哭笑不得,又是感动。 就反手握住了沈氏的手,低低的说道:「我没有死,我还好好的活着。」 沈氏闻言一愣, 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许正清, 一时连哭都忘记了。 许正清便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还用力的握了一下,笑道:「你摸摸我的手,我的手是暖的。」 方才沈氏激动之下并没有在意, 这会儿循着他的话摸了下许正清的手,发现果然是温热的,绝不是死人该有的冰凉。 这是…… 她一脸不解的继续看着许正清。 许明诚这时也叫起来:「娘, 娘,你看,爹是有影子的。他是有影子的。」 屋里烛火亮着,可以明显的看到许正清身后拖着一道影子。虽然很淡, 但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只有活人才有影子…… 许明诚和许琇宁两个人都激动起来。特别是许琇宁, 搂着许正清的脖子越发的不撒手了,一边还笑道:「爹没有死,爹没有死。」 她脸上分明还挂着泪珠,但整个人却已经激动起来。 沈氏手还紧紧的握着许正清的手,仿似担心下一刻他就会消失不见一般。这会儿再也忍不住,眼泪水沿着脸颊扑簌簌的滚落下来, 哽咽着声音问道:「你这到底是, 是怎么回事啊。」 许正清扶着她走到罗汉床边坐了下来,自己也在她身边坐下。手还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一刻都没有松开。 陆庭宣这时走过来,在沈氏面前跪了下去, 将事情都说了一遍。 沈氏越听越惊讶,听到后来她面上也有几分不高兴起来:「你这孩子做事素来都是稳妥的,可这样大的事你怎么实现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还都以为你岳父真的,真的死了,你没见这五天我们大家是怎么的伤心?」 v第六十四章[11.04] 「这件事不怪庭宣,是我叫他不要事先告诉给你们知道的。」 许正清忙开口替陆庭宣辩解:「若事先告诉你们,你们就算表面做了悲痛的模样出来,可到底不是真的悲痛,很容易被人看出来。若看出来,传扬出去,咱们一家人会有个什么下场?」 说到这里,许正清长叹一声:「你是知道我这性子的,其实并不适合官场,特别是京城里面的水特别深。说实话这些年若不是有岳父大人照应着,我是肯定坐不到现如今的这个位置的。以往还罢了,我还能勉强支撑着,但现在岳父一走,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我简直就是举步维艰。还有那些往日心里有对岳父有不满的,这会儿就越发的为难起我来。不瞒你说,我其实早就生了要逃离京城这里的心思。但若是我上书请求辞官,一来皇上准不准还不好说,二来明诚要怎么办?我一走,他才刚进仕途,以后的日子就更加的不好过了。倒不如如庭宣说的,来这么一出金蝉脱壳,我自由了,明诚丁忧三年,咱们一家人都可以离开京城,去岳父那里潇洒过日子,岂不好?」 沈氏听得怔怔儿的。过了一会才有些反应过来:「难怪父亲临走时曾对我说,他在老家会给我留个院子。那时候我还在想,老家离着京城千里之遥,我哪里能经常回去看望他老人家呢,做什么要给我留个院子?现在想来,只怕那会儿你们就已经想好了这一步退路了吧?偏生瞒着我,不教我知道。」 不过心里也已经释然了。 她原也是个喜欢夸耀的人,但前几日是真的以为许正清死了,心里瞬间就觉得什么权势富贵都是不重要的,一家人好好儿的在一块儿才是最好的。现在见许正清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自然是什么事都愿意答应他的。 不过许正清倒有些担心许明诚,转过头问他:「明诚,你才刚入仕,便要让你因为我之故丁忧三年,往后仕途上只怕再难进一步,你心中可会怨恨为父?」 许明诚读书多年,想的便是入朝为官,现在好不容易心愿成真,却要他丁忧三年…… 不过许明诚看着倒释然的很,朗声说道:「父亲这说的是什么话?只要一家人都好好的在一起,比什么不好?儿子心中无半点怨恨。」 而且他近来也看出来了,现在京中局势不稳,若他们稍有差错,只怕一家人便会万劫不复。不如还是暂且离开此地,往后再图打算的好。 许正清欣慰的点头。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假借扶棺归乡为名,一家子带着棺木出城。随后半路弃了棺木,经水路去往沈家故乡。 至于陆庭宣和许琇宁还是留在京城。 许琇宁因为陆庭宣一手策划许正清假死的事事先却不告知她的原因,心里对他气恼,好些日子都没有理他,陆庭宣自知心中有愧,也只得百般认错哄劝。 不知不觉便已到了阳春三月,园中桃杏芳菲,海棠枝头争艳。 这一日便是许琇宁十四岁的生辰,陆庭宣早先几日便精心挑选了一套首饰,等着今儿要给许琇宁一个惊喜。 散值之后更是立刻就回来了。 挑开碧纱橱上的帘子走进里间,就看到许琇宁正坐在临窗木榻上低头做针线活。 身上穿一件粉色领口绣桃花的褙子,露出来的一截脖颈白皙若雪。 陆庭宣心中一动,走过去伸手轻轻的摩挲她的脖颈。 许琇宁知道他回来了。刚刚她坐在榻上,隔窗听到院子里面脚步声响起就知道肯定是陆庭宣回来了。 近来她虽然面上在跟陆庭宣怄气,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没什么了,经常快到散值的时候她就这样坐在窗前的榻上。 听到庭院中沉稳的脚步神就知道肯定是陆庭宣回来了,唇角就会弯起来。 这会儿也是,明明面上已经带着笑意了,但就是不肯抬头看他。 脖颈上倒是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痒痒的,就知道是陆庭宣在摩挲。 就抬头嗔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只猫儿,你这样摩挲我的脖颈做什么?」 陆庭宣看着她含嗔微怒的模样,分外的娇俏,心里便如同是有猫儿的爪子轻轻的挠过一般,一下子就酥痒了起来。 也顾不得上她会不会恼他了,弯腰就将她抱起来。随后他自己在榻沿上坐了,却将许琇宁抱在自己腿上坐着,更是伸了双臂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许琇宁要挣脱,但发现压根就挣脱不了,也就随得他去了。 反正没成亲之前就已经经常被他这样抱着了,成亲之后更是不用说了。 陆庭宣抱了她,低头看她手里刚刚做的针线活。 就见淡绿色的绸子上面绣着一朵紫色的芍药,已经快要完工了。 以前许琇宁是不愿意做这些的,嫌累,但自打沈翰藻一家和她自己一家人相继离京之后她就鲜少出门,一来心里静了不少,二来待在家里也确实没有事情做,闲暇的时候便开始做起针线活来。 她原就是个聪明的人,一旦用心去做某件事那肯定能很快学会的,所以现在她的针线活做的就日渐的好了起来。 陆庭宣便夸她这朵芍药绣的好。夸完之后还亲了亲她细嫩小巧的耳垂一下,笑道:「我的宁儿生的比这芍药还要娇妍。」 明明许琇宁听了他这话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但面上还在绷着,抬头瞪了陆庭宣一眼。 眼波流转间,自是无限娇媚。陆庭宣忍不住,扳过她的头面对他,低下头就来亲她。 待亲的她气喘吁吁,粉面透红才放开她。 自己也是呼吸不稳,一边用手轻轻的抚着她娇嫩的脸颊,一边低低的笑着:「宁儿,今日是你十四岁的生辰。」 许琇宁自然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时羞是压根就不敢看他,一颗头只往他的怀里钻。 陆庭宣忍不住轻笑出声,双臂抱紧她,只觉心中无限满足。 至晚与许琇宁过了生辰,送了她那套他精心挑选的首饰,晚间陆庭宣便抱了她共入罗帐,行鸳鸯双、飞之事。 次日正是休沐日,说不得又是一日癫狂。可怜许琇宁才刚尝此事,便被陆庭宣折腾的全身酸软,想要站起都难。 初成婚的时候两个人虽然如胶似漆,但到底有这方面的顾忌。现在再没有这些顾忌,才是真正的蜜月。 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的快,转瞬间春日已过,长夏已来。 v第六十五章[11.04] 先前陆一鸣受陆庭宣所托送了许正清一家前往沈家故乡,这时已经返京。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说是周静婉已经生产,母子均安。 许琇宁这才知道自己已经做了姑姑了,心中无限欢喜。忙要打叠了各样礼物遣人送过去给自己的小侄子,却被陆庭宣给阻止了。 陆庭宣是个做事谨慎的人,虽然现在许正清一家子已经离开京城,但外人也只以为他们回了故乡,若这会儿许琇宁遣人送东西去沈家故乡,若叫有心人查出来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还安慰许琇宁:「你放心,你总会有见着你小侄子的一天。」 三年的时间,足够这个朝廷的局面翻一翻了。 而这件事还要用到陆一鸣。 陆庭宣知道当今皇上平素好食用各种延年益寿的丹药,早先便听说过陆一鸣神医的名号,几次请他入宫,只不过是陆一鸣不愿罢了。 现在正好可以让陆一鸣入宫。 陆庭宣知道那些所谓的延年益寿的丹药其实都是有毒的,皇上这些年日积月累的吃下来,体内早就已经累积了很多毒素,后来的暴毙肯定跟这些丹药有关。让陆一鸣入宫,一来依照他的医术,肯定可以知道皇上还有多少时日可以活,二来,也算是宫中有了个他能绝对信任的人。 陆一鸣原还不愿,但听到陆庭宣说往后会撮合他和郭瑾瑶在一起,便立刻眉开眼笑的进宫去了。 其实陆庭宣记得上辈子皇上暴毙的日子,但是为稳妥起见,还是让陆一鸣进宫的好。 他也知道四皇子虽然面上看着淡然,但其实他心中也有野心。 大凡做皇子的,哪一个心里会没有野心?同样是兄弟,凭什么往后我就得对你下跪,以君臣之礼相见?而为什么我就得是跪着的那一个,而不是被跪的那一个? 不过有些聪明的,见自己没有足够依靠的人便选择韬光养晦,暗中低调行事罢了。四皇子便是这般。现在陆庭宣要做的,便是扶持他登上帝位。 还是如上辈子一般,当皇帝病重,缠绵病榻,其他的皇子都忙着争权夺利的时候,只教四皇子在皇上面前用心服侍,以展现他的孝心。 都说天家无亲情,但其实就算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也会渴望亲情。总不会希望自己缠绵病榻的时候没有一个子女关心自己,反倒只盼着他早死的吧?特别是皇帝早年间其实也是弑兄杀弟才坐上这个位子的,越发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也会这般做。 如此这般,四皇子在他面前便显得越发的纯孝起来。便是以前觉得他诸多不好,但现下只这一个孝字便足矣。 他早年间因为怀疑大皇子意图谋逆,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后便一直没有重新立太子,现在在临终之前竟然召了自己信任的大臣和所有的皇子过来,让他们拟诏立四皇子为储君。 一众皇子自然不服,纷纷吵嚷起来,甚至还有要大打出手的。 皇上原就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现在看到一众儿子在他病榻前竟然完全不顾他的死活,只顾着抢那个位子,一口气没上来,就头一歪,撒手西去了。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一个儿子关心他的死活了,只为那个位子争吵不已。 还是陆庭宣一直在密切注意皇上的动静,当下一见他咽了气,立即朗声说道:「皇上驾崩,恭请四皇子登基。」 说着,当先对四皇子跪下,口呼万岁。 寝殿中还有其他臣子,见状有下跪,对四皇子称皇上的,也有还在犹豫之中。至于其他几个皇子,没有哪一个肯服气,都不肯下跪。 不过这也难不倒陆庭宣。 知道皇上驾崩就在今晚,早先叫了一干皇子和大臣进入皇上的寝殿之后,陆庭宣就已经凭着皇上的令牌喝令将宫门全都关上,今晚许出不许进。无论何人,但凡有闯宫者,格杀勿论。 又有持枪侍卫在外警戒,这会儿一见众皇子有闹事的,立刻将这干侍卫叫进寝殿中来,请四皇子裁夺。 一见这些高大的侍卫全副武装的走进殿里来,众位皇子才知道大势已去,纵然心中再有不甘,也只得对四皇子臣服,下跪称呼皇上。 随后陆庭宣又叫了几个心腹侍卫护送四皇子到偏殿休息,自己和其他几位臣子着手准备明日四皇子登基大典。 于是次日一方面昭告天下先帝驾崩之事,一方面也昭告天下四皇子登基为帝之事。至于其他几位闹事的皇子,等到四皇子站稳脚跟之后自然会慢慢的跟他们清算。 自此这件事已成定局。而四皇子刚登基为帝之初肯定要大力任用自己信任的人,特别是曾经全力扶持他登上帝位的陆庭宣。 于是陆庭宣原还只是翰林院的一个从五品的侍读学士,直接一跃成为正三品的吏部左侍郎,还让他入了内阁。 后来他才华显露,在政事上颇有建树,时值吏部尚书年迈,后来便渐渐的做到了吏部尚书,甚至内阁首辅的位置。 但纵然他坐到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心中也从来没有忘记以前曾答应过许琇宁的事。 要让她享受这天下至高无上的荣宠,让旁的人都艳羡她,但也会带她去游山玩水,走遍这世间她任何想去的地方。 于是做了三年首辅之后,陆庭宣以身体不适为由,上书请辞。皇上虽然数次挽留,但可惜陆庭宣决定的事没有人能劝说得了的,最后也只得无奈批准。 离京那日正值许琇宁二十岁的生辰,京郊外的道路两旁杨柳依依,桃花灼灼。 陆庭宣伸臂拥许琇宁入怀,低头对她朗然一笑:「往后我们两个再无俗事缠身了,随着我一同去赏遍这天下山光水色。」 上辈子没有她在身边,任凭桃红柳绿,层林尽染,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灰暗一片,并无半点色彩,但这辈子有她相陪,纵使天涯海角,也哪里都是好风光。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嫁君兴家》卷一 作者:安妍 02、《嫁君兴家》卷二 作者:安妍 03、《嫁君兴家》卷三 作者:安妍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