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仙儿》 第一章 黄皮子 在东北有一种全国闻名又极为特殊的职业,叫做“看事”,也叫“看香出马”或“出堂”。从事这门行业的人名为“香童”或“仙家”,能让修炼成灵的动物附身,解决很多普通人根本无法解决的问题。 在出马的仙家里最常见的是胡黄蟒常四大家族。我的经历非常奇特,小时候就和四大家族里的“黄”结下一段不解之缘。 我从小生长在东北农村,小时候就淘,是村里有名的坏小子。偷苞米,摸小鸡,爬墙头就没有我没干过的,爷爷说我从小狗都嫌。别看我这么淘,村里的老人们却对我特别好,因为我刚生下来的时候为村里死过一回。 说起这事全赖我那个不着调的爹,这么说自己的爸爸好像不太妥当,可我那个爹确实不是好东西,他年轻时候是村里有名的烂赌鬼,就因为赌博,我妈生我之后不久跟着外来的小木匠私奔了,到现在也不知音信。 我爸爸把还在襁褓里的我往老爹老妈家一送,人就没影了,又去赌了。人要染上赌瘾就算是完了,家里有多少钱够他花啊,他平时也没有工作进项,没钱了就来找老爹老妈要钱,时间长了,爷爷勃然大怒,把我爹撵出家门,说再看见你回来就打断你的腿。 我爸爸全名叫冯为民,天天夜不归宿的赌,最后输的裤子都快当了,也该着出事。他那天从赌局出来,全身没有一个大子,一天水米没打牙,饿得眼珠子都蓝了,寻思着去谁家偷点鸡蛋吃,保不齐还能摸只老母鸡。 他所在的地方叫赵家庙,正是清晨时分,天刚刚擦亮,他正四处乱转悠着,东瞅瞅西瞅瞅的时候,就看到一道黄色的怪影,“嗖”一声窜进一户人家。 我爸爸也算福至心灵,觉得有异,情不自禁跟着这道怪影来到这户人家,用手推门,没有上锁,他也不客气,径直走了进去。 院里没人,里屋闹哄哄的,好像有很多人说话。他蹑足潜踪,小心来到窗前往里看,那时候都穷,买不起玻璃窗,窗户用的是厚厚棉纸。我爸爸用唾沫点破窗纸,撅着屁股往里看。 里屋炕上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娘们,正哼哼呀呀地唱戏,手还不停地摆姿势,一会儿翘个兰花指,一会儿来个贵妃梳头,两个眼睛滴溜溜地转,跟做贼似的。 我爸爸一边挠着裤裆一边看,噗嗤一声笑了,里屋还有三四个人,正围着这老娘们束手无策,一听外面有声音,有个大汉推门出去。 我爸爸一看形势不好,灰溜溜要走,那大汉猛然叫住他:“兄弟,帮个忙。” 我爸爸心虚,忙问帮什么忙。 大汉跟他说,他老婆被附体了,请了大神儿来看。大神儿说必须要找到附体的精灵,才能彻底解决。 我爸爸是乡下人,早年间听说过类似的事,只是没见过,便问什么精灵。 “黄皮子。”大汉说:“大神儿说黄皮子就在院里,在哪不知道,只能先找到它再说。” 我爸爸猛然想起刚才看到一道黄影窜进门里,难道就是黄皮子?黄皮子是东北土话,就是黄鼠狼。他赶忙把这个事说了,大汉一惊,搂着他的肩膀说:“大兄弟,你要帮我们找到这只黄皮子,我要好好感谢你。” 我爸爸本来就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听这么说,便拍了胸脯,说没问题。 俩人抄着铁锨在院里院外找,找来找去,还是我爸爸先找到了。后院的柴房旁边,堆了一堆破木头,此刻天刚蒙蒙亮,院子里有些地方比较昏暗,眼神不好还真就发现不了。 在烂木头后面,有个矮矮小小的空间,那里站着一只黑不溜秋的动物,和墙面的颜色差不多。 他们两个走到近前没敢打扰,小心翼翼看过去,那还真是一只黄鼠狼,两条后腿站在那里,像人一样伸着两只前爪,一会儿摸摸头,一会儿朝向天空。光线晦暗,这么一只动物在模仿人的动作,看起来颇为诡异,让人头皮发麻。 我爸爸拿着铁锨就想戳过去,壮汉拉住他,不让他轻举妄动,壮汉回头往屋里跑,去叫大神儿。 时间不长,出来一个中年妇女,走到墙根看看。她嘴里念念有词,要了碗水,含了一口,朝着那只黄皮子猛然一喷。黄皮子打了个激灵,停下动作,竟然用小眼睛瞅着他们几个,那眼神和人一模一样。 这三人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黄皮子突然动了,从角落窜出来,我爸爸惊叫一声,挥动铁锨就砸下去,黄皮子速度很快,像闪电一样从后院门窜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这位中年妇女就是请来的大神儿,告诉大汉说没事了,她又给了一道符,说把符化开给病人喝了就好,黄皮子不会再来了。 大汉千恩万谢。我爸爸颇感惊奇,和中年妇女攀谈起来,这个妇女告诉他,这只黄皮子来自赵家庙山后的山神庙,已经修行多年,成了气候,把它赶走也就算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就让它自生自灭吧。 大汉请两人吃饭,在饭桌上,我爸爸仔细打听,中年妇女告诉他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动物修行成精可了不得,能够通神,和神仙也差不多。我爸爸就问供奉这样的动物,能不能发财。中年妇女哈哈大笑,说当然可以了,但是这种自行修炼的动物属于散家仙,脾气古怪,还是不要沾惹为妙。 我爸爸表面打哈哈,其实背地里动了心思。他赌博输惨了,自从赌以来,小赢大输,老婆都气跑了,有家难回,这窝囊气受大了。真要有个转运的机会,怎么也得试试。 可话说回来了,要让黄皮子大仙保佑,首先得去供奉,他穷的稀粥都喝不上,哪来的供品。我爸爸眼珠子一转,假称上厕所,从后门出来,摸了人家一只老母鸡,抱在怀里撒丫子就跑,一口气跑出几里地,鞋都跑飞了。 他来过赵家庙多次,和赌徒闲聊的时候,知道后山确实有一座破旧的山神庙。 他翻过几道山岗,果然看到了半山腰的破庙。 这庙有年头了,破败不堪,建筑风格倒是考究。他抱着鸡进了庙,四面都阴沉沉的,哪都落着一层灰。我爸爸不知道黄皮子大仙在哪,他来到一尊佛像前,倒头就拜,嘴里喃喃说,只要黄大仙保佑他发财,能够赢钱,他就供奉这只老母鸡给黄大仙吃。 念叨了半天,四下里寂静无声,我爸爸挠挠头,觉得没有灵验。心想还是算了吧,这只鸡不如自己吃了得了。 他低头去看,老母鸡一动不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死了,最让人奇怪的是,母鸡的脖子上多了一排细细密密的牙印。 这牙印是什么时候咬的,完全不知道。 我爸爸艰难咽着口水,难道真显灵了?他赶忙跪拜,磕了几个头,仍然没有回应。他忽然想到,会不会是筹码不够,一只老母鸡而已,黄大仙根本看不上? 当下他便许愿说,黄大仙,如果你能保我发达,日后我得了钱,给你送上十只老母鸡十个大猪头。刚说完,忽听角落里,响起“唧”一声叫。我爸爸吓得一哆嗦,马上惊喜,看样子黄大仙答应了! 他放好了鸡,正要起身走,角落里又“唧唧”响了两声,好像黄皮子还有话说。 我爸爸尝试着问,你是不是还不满意? “唧”的一声,算是承认了。 我爸爸一发狠,说道那我再为你重修庙宇再塑金身,另外找戏班子唱三天大戏。 “唧”的一声,好像还不满意。 我爸爸挠头说,黄大仙,那我就没招了,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这时一道黄色怪影像闪电一样窜出来,在我爸爸面前不远的地方,窜了几窜,随即没了影子。我爸爸揉揉眼,盯着那地方看,在布满灰尘的地上,写着这么一个字,“儿”。 十分清晰。 我爸爸心惊肉跳,尝试着问,黄大仙,你的意思是要我的儿子? 黄大仙“唧”的一声,口气和前面完全不同,那意思是对了。 我爸爸脑子热了,发狠说,行,只要你能让我发大财,儿子我不要了,你拿走! 悄无声息。 我爸爸从庙里出来,浑身被汗湿透了,一路琢磨,想来想去只觉得心惊肉跳。 说来也怪,从那天起,他真的开始转运了,开始赢钱了。 第二章 许愿 我爸爸拜完黄大仙后,逐渐成了远近闻名的赌神。不管是打麻将、甩扑克、扎金花、猜骰子就没他不行的,腰包渐渐丰厚,越赌越大,后来还给家里修了小洋楼,竣工那天在村里敲锣打鼓放鞭炮。 他还记得许下的诺言,真就买了十个猪头十只老母鸡,斥巨资雇佣了装修队,重修山神庙,找来戏班子唱大戏。我爸爸也是鬼心眼,大白天明目张胆搞这些,怕那些赌友知道,怕他们联想到他最近赢钱,很可能其他人就来打黄大仙的主意,所以安排的这些项目都是在晚上进行。 搞完这些之后,他心里踏实了不少,继续豪赌。有一次他和几个赌友做了个局,要坑几个外乡人,结果赌友出老千被这几个外乡客发现,这些过江龙不是省油的灯,赌资全拿走了不说,还臭揍了他们几个一顿,下的都是死手,我爸爸差点被打残,腿都瘸了。 这是他拜完黄大仙之后,第一次出这么大的状况,他没反思自己的行为,反而在想着为什么不灵验了。 忽然他想到一个可能,当日许诺黄大仙的时候,实际上有一个愿望没有还。他答应给黄大仙交出自己的儿子! 他的儿子当然也就是我了。那时候我还小,没过周年,不像现在尖嘴猴腮的,小时候白白胖胖,挺讨人喜欢。我爸爸毕竟是个人,多少还有点人性,把自己儿子往外扔,他于心不忍。 自从那天之后,他的赌运急转直下,逢赌必输,前些日子赢得那些钱,差不多又输回去了。他知道问题出在儿子身上,便回家围着我转圈,抱起我又放下我,愁的坐卧不安。 我爷爷看着奇怪,问他怎么了,我爸爸一开始怎么问也不说,后来急眼了,把到山神庙请愿,用儿子还愿的事说了。我爷爷勃然大怒,一个大嘴巴把他从屋里直接打到院外,抄着扫把要把他的另一条腿打折。 我奶奶那时还活着,出来看怎么回事,爷俩在院子里吵吵起来,整得鸡飞狗跳。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拍门,院里静下来。奶奶过去开门,门外空空荡荡并没有人,再看门板上,赫然留下一个血红的小手印。 这小手印没有人的五个手指头,娇小的像是婴儿,我爸爸脸色一变,马上明白是黄鼠狼的。 很显然,黄鼠狼上门索命要孩子来了。 这事麻烦了,没办法,我爷爷带着我爸爸去找村里的老仙儿。这位老仙儿姓王,村里人都叫他王神仙。王神仙相当有道行,家里是祖传的搬杆子。搬杆子是行话,也就是出马仙。他家里的出马仙非常奇特,并不是动物附身。 王神仙听我爷爷说了这个事,思考之后,让我爸爸包了一个大红包给他,他开香堂去问自家老仙儿如何解决。 问过老仙儿,老仙儿说这件事很麻烦,对我爸爸说,首先你是请愿,并不是谁强迫你去做的,请愿自然就得还愿,这个道理走哪都没毛病,就是官司打到玉皇大帝那里,你也不占理。再一个,山神庙的那只黄皮子,是自感成灵,属于散家仙,修行极难,天劫无数,越是这样的散仙,越是注重凡尘的许愿功德。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许了愿它得不到愿,会有损它的功德,对你对它来说都是一劫。 总而言之,这件事处理不好,花冤枉钱不说,家败人亡也是有可能的。 我爷爷急了,问怎么办,总不能真把白白胖胖的大孙子给黄鼠狼吧。 老仙儿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说先礼后兵,先到山神庙多点花钱还愿,和黄皮子好说好商量。它如果不同意,回来咱们再说不同意的话。 爷俩没办法,只好花了很多钱置办了五牲六畜八珍,我爸爸前面赢的那点钱都填进去了,买了很多供品,到了赵家庙的山神庙,全给黄皮子摆上。 说来也怪,就在要供奉的时候,突然天象变化,好端端的大晴天阴云密布,下起瓢泼大雨,卷起了阴森森的邪风,把这些供品全给吹散,连供桌都碎了一地。 傻子也知道,黄大仙不满意,耍起了脾气。 爷俩灰头土脸回到家,把这事跟王神仙说了。王神仙又请了家里的老仙儿,老仙儿也起了脾气,说散家仙就是散家仙,没规矩臭脾气,好说好商量不听,逼着咱们翻脸无情。老仙儿说要会会这只黄皮子。 他们几个到了山神庙,王神仙带了一兜子苍耳。苍耳在我们东北也叫摘梨儿,它是一种小手指头盖大小的果实,长满了倒刺,如果粘在毛发上,很难取掉。 王神仙把这些苍耳洒在山神庙周围,再配上祖传的咒语。第二天早上,几个人再过来的时候,果然发现了黄皮子的踪迹,他们根据散落的苍耳,一路找去,在山神庙后身发现一棵硕大的槐树。 王神仙把散落在地上的苍耳捡起来,用柴刀把树周围的杂草拨开,几个人一看就愣住了。 在树窝里,躺着一只硕大的黄鼠狼,四脚朝天,正呼呼大睡。我爸爸看了,恶向胆边生,抢过柴刀,挥刀就砍。 王神仙一惊,赶忙拦住,大喝一声:“不可!” 黄皮子极为敏感,猛然睁开眼,看到几个人都摸到老巢了,调头就跑。王神仙念动咒语拦住它,让我爷爷他们先出去,他要和黄皮子谈判。 我爸爸一肚子气,不知哪来那么大的火,握着柴刀满地乱转。这时王神仙从树洞里钻出来,说刚才和黄皮子谈判完了。黄皮子的意思是,不要孩子也行,但是有个条件。 我爷爷问什么条件。 王神仙说,你儿子已经许愿了,这个是更改不了的,所以它必须要带走一条人命。不是你孙子也行,那就是你儿子的。 我爸爸一听更是恼怒异常,冷笑说想要我的命,呵呵。冷笑之后转身就走。 就在当天晚上,我爸爸在赵家庙雇了辆板车,车上装满水桶,他推着车来到山神庙后面,恶狠狠对着树窝说,你不让我活,我他妈就先整死你! 他把水桶挨个提到树窝前,往里猛灌,来了个水淹七军。等水都灌完,水湾里浮出几只黄鼠狼的尸体,有一只最大,正是快要修行大成的黄皮子,还有几只小崽子,估计都是它的孩子。 我爸爸这时候脑子有点清醒了,只觉得全身冒虚汗,耳鸣眼花,车也不要了,转身往山下跑。 我爸爸从此失踪。再找到他的时候是一个礼拜之后,警察带着我们家人还有村长,在村外一处壕沟的深处发现了我爸爸的尸体,已经死了。 壕沟是新挖的水渠,没有灌水,底下浅浅的一层水,连鞋帮都没不过。说来也怪,经过法医鉴定,我爸爸就是在这层水里淹死的。他的肚皮鼓得老大,眼睛暴突,整个一巨人观,警察怀疑这里不是死亡的第一现场,可查来查去,找不到死因,只能匆匆结案了事。 爸爸就这么走了,那时候我还在襁褓里,后来长大了,印象中他就是一个极其陌生的男人。爷爷曾经拿着他的照片给我看,看来看去,这个陌生的男人给了我一种很异样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可能这就是冥冥中的父子连心吧。 爸爸死了之后,王神仙觉察不对劲,带着我爷爷重新去了山神庙。到那里一看,两个人都傻了,硕大的槐树已经从根烂死,几只黄鼠狼的尸体趴在草丛里,早已发黑。 从那天开始,村里开始出现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一家老太太正过八十大寿,当场猝死,喜宴变成丧事。很多村民家里的狗都莫名死去,最为糟糕的是,马上到秋收的季节,村里突然遭了雹子,种植的苹果蔬菜大部分都被砸坏,损失极其惨重。 村里人开始风言风语,说黄大仙本来要成仙的,现在被老冯家的坏小子弄死之后,这股怨气怕是要祸害整个村子。 村子里集资很多钱到赵家庙去供奉,但效果不佳,陆陆续续又死了几个老人,我奶奶也是在那个时候过世的。 村里人请王神仙出堂问事,王神仙请了自家老仙儿,老仙儿就说了一句话,只能用冯子旺祭天,平息黄大仙的亡魂。 这个叫冯子旺的倒霉鬼就是我,那时候我还不到一岁。 第三章 林场惊夜 当时为了保护我,我爷爷和全村人反目,他告诉村长,我们老冯家儿子死了,老伴死了,儿媳妇跑路了,现在唯一的独苗苗就是小孙子,你们拿出去祭天,等于要我的老命! 我爷爷在村里也是个横人,说话相当有分量,为了保护我,他整夜不睡,拿着锄头站在院里像门神一样。据说最终让他改变主意是第二天的清晨,爷爷一夜未睡,满身露水,他蹒跚脚步打开房门,门外黑压压跪着十几个人,都是村里的老伙计,村长跪在最前面。 这些人也不说话,看到爷爷出门后,就开始磕头。 爷爷站在院口,哭得泣不成声,指着他们说,你们太毒了,这是让我断后啊!他哭着让开了大门,村里人进到家里,抱起了还在襁褓里的我。 后来的事就没人和我说了,问过爷爷很多次,他都语焉不详,我大致知道一个概况。我被王神仙放在村口的老盘磨上,当天晚上阴森森的没有光,王神仙说,今天晚上黄大仙的亡魂怨气会来,收了冯子旺的小命。 王神仙用坟前土装满一只破碗,里面插着三根燃烧的香,说如果事情顺利,平息了黄大仙的怒气,这三根香明早时就会全部烧完,反之说明没有成功。 当天夜里果然狂风大作,雷雨交加,村里有头有脸的都去了我家,陪着我爷爷,其实是监督他,怕他把我偷着抱回来。 据说那天晚上的雷声极为吓人,像要把天捅个窟窿,一道道闪电划过天际,胆小的都吓哭了。外面大雨倾盆,村里人低声议论,一个婴儿扔在外面,就算没有黄大仙索命,被大雨大风这么摧残,到早上的时候肯定也活不了。 深夜,风越来越大,窗户嘎吱嘎吱响,像是天神发了怒。屋里几个老太太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要菩萨保佑,平息黄大仙的怒气,村里顺顺当当过了这一关。 请了老仙儿上身的王神仙捻动佛珠,告诉大家黄大仙来了,就在村口。王神仙感受到了无边的阴森怨气,全村人能不能过这一关就看冯家小孙子的造化了。 那天晚上大风刮了一夜,简直是鬼哭狼嚎,如同万人呻吟哭泣。家家户户关灯闭门,大气都不敢喘。房顶像被大风吹掉了一般。 全村人在惊吓和紧张中熬过了艰难的一夜,清晨天光放亮,雨停了,风也住了。好半天,全村人哆哆嗦嗦出了屋,一起来到村口的老盘磨,等看到我的时候,所有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 我躺在磨盘上,睡得正香,周围全湿了,可我的襁褓上却没有一丝的水分。 我旁边是坟头土,上面插着三根香,已经燃到根部。众人面面相觑,王神仙颤抖着手把我抱起来,大声宣布说这是小金童,黄大仙不收他,这小子注定来历不凡,日后必成大器! 正说着,王神仙眼睛突然直了,他扒开襁褓,看到我的胸口莫名出现了七颗血痣。 我爷爷赶忙问这是怎么回事,王神仙呆了片刻,叹口气说这叫封窍,难怪黄大仙的怨气没了,原来都渗进了孩子的身体里,封住了全身的窍脉。 我爷爷急了,问对我有什么影响,王神仙什么也没说,只说这孩子是村里人的大救星,没有他挡灾,恐怕全村都要面临家败人亡的下场。 从此,我冯子旺有了一个小名,村里的老辈人特别喜欢叫,那就是“小金童”。 王神仙当年说的话并没有兑现,我没有成什么大器,反而学业不成,游手好闲成了村里的混混。小时候我就淘,爷爷宠我,村里大人也惯着我,任由我闹。偷苞米、摸小鸡、爬墙头都是家常便饭,大了以后成了孩子王,不爱学习,成天带着村里的这些歪毛淘气,爬山玩水,偷鸡摸狗,给村里闹得是鸡飞狗跳。 后来读高中,差点让学校劝退,爷爷找关系打点,好不容易糊弄毕了业,大学是别想考了,我回了家。村里人都跟爷爷说,别让你家小孙子这么横晃,再这么下去他以后非蹲大狱不可。 我爷爷没办法,找到村长,托了一个临县林业局的关系,让我到大青山去当护林员,那里与世隔绝,成天就是守林防火,可以让我磨磨性子。 正要走的时候,村里的王二驴找到我,要办一桌为我饯行。到时候一醉方休,村里那些小伙伴都会来。王二驴是王神仙的孙子,脸特别长,跟驴子一样,得此外号二驴子。他和我同龄,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没得说,现在也是待业青年没有工作。酒桌上他偷着告诉我,他打算跟他爷爷学出堂香童那一套东西,以后继承爷爷的堂口。我笑他是小神棍。 别看大家都叫我小金童,其实我对出马看事跳大神这些东西一直半信半疑。 除了他之外,村里和我关系最好的是二丫姐,她对我来说既像大姐姐,也像妈妈,从小就照顾我,我是跟在她屁股后面长大的。这次我要出去工作,她偷偷把自己积攒的私房钱给我,我怎么推也推不掉。 第二天一早出发,我坐小客到了临县,先到林业局办了手续,然后找旅馆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恰好有林场的车要进山,我便跟了车。开车的司机叫老周,四十多岁,红脸膛,嗓子很大,极为热情,一直管我叫大学生。我也不好意思告诉他,我只是高中毕业。 路上和他攀谈起来,老周说现在这年头,像我这样的后生主动进山的少了。林场那地方在大青山的里面,与世隔绝,是典型的和尚庙,全是糙老爷们。 他看我轻车简行,没带什么行李,说我没经验,山里没有手机信号,也没有电脑这些设备,如果不带点书去看,简直能闷死,一天都呆不下去。 老周心肠真不错,带我去了一家路边的小书摊。我出来带的钱不是很多,还要置购生活用品,买不了几本书,老周主动掏钱给我买了几本盗版的网络小说,全是大部头,足够我消磨了。 他又带着我买了生活用品,这才进了山。我挺机灵的,顺便买了酒和烟,准备和林场的同事搞好关系。 林场位于大青山脚下,这里真是山高路远,林深茂密,顺着盘山小路,车子艰难往里进发,开进去能有一个多小时,才看到守林屋。 守林的工作人员已经接到通知,都出来迎接我。不过相当寒酸,一共就仨人,二老一少,穿着也不讲究,全是埋埋汰汰的绿色工作服,和要饭的差不多。 老周给我介绍,说我是主动下乡的大学生。那仨人热情地跟我握手,热乎劲就甭提了。 岁数最大的姓胡,是守林场的头儿,大家都管他叫胡头儿。比他小一些的叫老张,年轻时候是个好猎手,一辈子和山林解不开的缘分。最小的那个叫曹元,人家才是正经大学生毕业,在沈阳念的大学。初次见面,我也不好意思问一个大学生怎么跑到这山脚旮旯谋生。 认识之后,老周放下足够一个礼拜的物资,开着车回去了。其他人帮着我收拾好东西。到了晚上,胡头儿带着手下两员大将做了一顿丰盛的晚宴迎接我,都是山里新鲜的食材,有鲜蘑菇,野山鸡,大红枣什么的。我把买来的酒和烟给他们,他们乐滋滋收下。 吃饭的时候,胡头儿告诉我其实林场还有一个成员,是本地的一条土狗,叫大傻,别看名字傻,其实相当聪明,在林场帮了很多忙,前几天刚被邻村借去了。 吃完饭,胡头儿让老张和曹元陪着我到外面溜达溜达,看看周围环境。 夕阳西下,正值晚夏,山里已经很冷了,我换上工作服,跟着两人转悠,山景很美,空气清新,谁也没有说话,仿佛一开口会破坏掉眼前的美景。 天色越来越暗,老张忽然停下来,指着右边的山区说:“小冯,顺着这条路进去大概一里左右会看到一块无字山碑,那是山神爷立着的,没有特殊情况不要进去,那是禁区。” 我听得莫名其妙,只能狐疑地点头。 曹元呵呵笑:“老张师傅又开始说神道鬼儿了。” 老张有点不高兴:“年轻娃娃不知道天高地厚,这都是老年间传下来的,咱们守着这么一大片林子,不讲点规矩哪行。” 我们转了一圈回到屋里,按照林场的规矩每天晚上都要有人守夜,每个人都要轮。因为我是新来的,先不用我,把我安排在一个礼拜之后。 来了几天,渐渐习惯了林子里的生活。守林人主要职责就是巡林防火防盗,还要防采药狩猎的。工作内容不复杂,早上起来洗脸刷牙吃饭,然后巡林,转一圈回来。中午吃饭睡觉。下午再出去一圈,这就到晚上了,晚上再守夜值班,一天就过去了。 我和曹元唠嗑说,这工作不错,没什么糟心的事,顺带还锻炼了身体。曹元嗤之以鼻:“你才来几天。这样的日子过一年,甚至过十年再试试,跟他妈的蹲监狱没什么区别。” 胡头儿凑过来抽着烟说:“你们小年轻算是赶上好时候了,想当年我刚来巡林那会儿,正遇到有一伙儿吉林来的老客,个个带着枪,进山寻药打猎。那时候我们几个人配合公安机关花了一个月时间才抓到他们,我有个同事就是死在枪下,现在我还记得他死时的情景。干咱们这行看似轻松,其实职责很大,咱们大青山可是连续42年无火灾了,这个记录不能败在咱们手里。” 这天晚上,终于轮到我值班了。夜里很深,他们几个都睡了,我坐在值班室里看了会儿书,看看表到了夜里十二点。 这时候真有点困意,我端着盆到外面的水站接水,里面引的是山泉,十分清冽,洗洗脸正好提神。 洗完脸,我端着盆往回走,还没走回值班室就发现情况不对劲。出来的时候,值班室是亮着灯,我没有关,而此时却黑森森的没有光亮,灯不知什么时候灭掉了。 我狐疑了片刻,拿不准是什么状况,可能是供电不稳定吧,这也是有的。正要往前走,值班室的窗户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我一惊,马上冷静下来,谁这是?曹元?不太可能,别看曹元平时吊儿郎当,对工作颇有怨言,但大体上还算敬业,从不拿工作开玩笑。半夜恶作剧吓值班人员,这也是林场的大忌! 难道来外人了? 我正想着,人影在黑暗的值班室里动了起来,看样子好像正伏案看书。忽然之间,我头皮猛地炸了,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里面的这个人影好像就是我。 第四章 禁区 这可就奇了,我已经出了屋,为什么屋里又多了一个我? 我脑子里瞬间出现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刚才一瞬间的恐惧反而没了,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我悄悄走到窗前,透过窗户往里看,屋里黑森森的,隐隐约约确实有个人影在。还别说,黑着看过去,这人影真有几分我的意思,伏案看书那个劲头真像。 我顺手抄起倚在门边的木头棒子,猛地飞起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第一时间打开了灯。 瞬间雪白的光亮洒遍整个屋子,我再一看,不由得惊呆了。 屋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那团影子瞬间消失。我愣了很长时间,难道眼花了? 正在一愣神的工夫,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门边溜出去,速度极快,如光如电。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走到门口往外看,外面是黑压压的群山,那东西已踪迹不见。 今天晚上连连遇到怪事,到底是我幻视了,还是真有其事?我坐在椅子上,愣了好半天的神儿。刚才溜走的那东西极像是什么动物。也不奇怪,大山深处什么动物没有啊,偶尔就有迷途的拐到我们的守林屋,不是没可能。 狐疑了好半天,不知怎么,总觉得后脖子发凉,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像是黑暗中藏着什么眼睛。我里里外外搜了好半天什么都没发现,可这种被偷窥的感觉,却持续了大半个晚上。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们三个都醒了,过来接班,我这才感觉无比疲倦,眼皮重似千斤,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磨磨蹭蹭回到屋里,一口气睡到下午。 醒了以后有点不解乏,浑身酸痛,看着窗外渐渐入秋的大山,我暗暗祈祷千万别感冒。我有种预感,真要在这里病倒了,恐怕将会是一场大病。 我的身体从小就不太好,小时候见天喝中药,每当换了新环境,或是到了换季的时节,肯定要得一场病。 此刻肚子咕咕叫,我换了衣服,趿拉着鞋到前面吃饭。在饭桌上,胡头儿看我精神不振,问我是不是不太适应值夜班,我勉强说没事。 适不适应都得值班,这是工作,不是来过家家的,没人惯着我。 我想起昨晚的事,便问:“头儿,咱们大山里有没有什么奇闻异事。” 胡头儿悠然点根烟,笑眯眯说:“要说鬼道神,得找你张叔,他一肚子都是大山的故事,那水平都快赶上说书的了。” “不是叔是哥,”老张说:“叫张哥,叫什么张叔。” 曹元起哄:“张哥来一段。” 老张来了兴致,问胡头儿要了烟,翘着二郎腿吸起来,眯着眼先酝酿气氛,在自己饭碗里磕了烟灰:“咱们大山里什么奇奇怪怪的事都有。大青山好几千年的历史,林深茂密,人迹罕至,有多少人埋骨与此啊。死在树上的吊死鬼、藏在洞里的棺材、腐烂的尸体等等,今天我跟你们讲个最惨烈的。大概在解放前,抗日战争那会儿,咱们大青山西麓有个小山村,叫邓家台子。那天关东军的一支小分队进了村,说是搜查抗日联队分子,其实就是烧杀抢掠。村民提前知道信儿全都进山躲避,日本龟田小队长看到村里空无一人气得哇哇大叫,命令进山搜索。关东军那是什么部队,是日本的精锐,老百姓拖家带口的能跑过他们?然后就在山里堵着了……” 曹元听得心惊动魄:“然后呢?” 老张磕磕烟灰:“然后就是杀杀杀呗,没留活口。村里有这么一家姓曲的大户人家,沾亲带故算一算一共七个妇女,年老年少的都有,据说最小的才十二三岁。老曲家真是一门烈女,眼瞅着日本人摸上来,她们怕死前遭受凌辱,集体跳了山涧,这件事后来轰动整个大青山,解放后有个大官儿到咱们这里巡视,到大青山听说了这个事,还亲自提笔写了一幅字,叫‘满门英烈’哩。” “完了?”我问。 老张道:“嘿,故事重点在后面,自从出了这个事之后,山涧附近频频有灵异事发生,曾有人看见鬼影,像极了旧时代的妇女。后来有人在山涧那里盖了一座阴庙……” “啥叫阴庙?”我饶有兴趣地问。 老张说:“寺庙大多是给佛祖神仙盖的,也有例外,是给精灵和鬼盖的,古代叫淫祠,现在叫阴庙。比如说咱们东北最大的阴庙拜的是胡三太爷。胡三太爷可厉害了,负责掌管整个东北三省出马的仙家。” “山涧里那座阴庙呢?还在吗?”曹元问。 老张道:“早就没了,八十年代那会就没了,那地方你们也别打算去,是在无字山碑后面的禁区里,那地方少去为妙。” 等吃完饭,曹元拉着我嘀咕,说等咱俩巡山的时候,想办法去探一探,他来到这里快一年了,还没去过禁区那边,都是胡头儿和老张去巡,从不让他去。 我意兴阑珊,心想那都是民间传说,说不定是老张随口胡编的,去了半天可能真能找到一条破山涧,有啥可看的。 过了半个月,我又值了两次班,再没有遇到那天晚上的事,身体还算给面子,并没有发烧感冒。 过了晚夏进入秋天,下了一场雨,眼见得越来越冷,落叶很多,整座大山都渗着萧条落寞的感觉。 这天临到我和曹元大巡山。林场每隔半个月要有一次大巡山,在地图上划定区域,巡视的半径会比以前例行公事要大出不少,很可能要在山里过夜。 胡头儿在桌上铺上山区地图,严肃地说:“你们两个小年轻,尤其是小曹,来这里一年了,应该给你们加加担子。这次你们巡视的地域,是在无字碑后面的禁区。” 曹元一听眼珠子就亮了,本来昏昏欲睡,陡然来了精神。 胡头儿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你们进入这片区域后,往西走大概十里地,有一座咱们林场的据点,在这!”他用手点了点,我们看到在地图上,有一个红色标记。 “你们晚上可以在那里过夜,这次的行动半径也就到这座据点为止,不能私自行动,不能再向前一分。我再给你们讲讲这次过去的任务,一是勘察气候,记录实时气温和潮湿度,二是巡视有没有私猎进山的痕迹,三就是防火……” 胡头儿一边说,我一边拿着本记,曹元不耐烦,还得装着用心听的样子。 都交待完了,我们背上登山包准备进发,胡头儿嘱咐曹元好好照顾我这个新人,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们两个出发了,人手一张地图,外加野外的指南针,很快走到无字碑的地界。 曹元摩拳擦掌,跟我说这是个好机会,他想去老张说的山涧看看。我没有兴致,告诉他不要节外生枝,安全去安全回来完成任务就行。 曹元也没了兴致,继续往前进发。真是望山跑死马,看着十几里路不远,可到了山里,这距离就被无限拉长,我们走得很艰难,这里罕无人至,几乎看不到路,只能一点点向前摸索。 走到夕阳西下,终于看到被群树包围中,有一块空地上,出现一栋两层的木屋。周围长满荒草,屋顶落叶几乎要把房子压垮,木屋墙壁上爬满了绿绿黄黄的藤蔓。 我和曹元面面相觑。知道的这是林场的据点,不知道的还以为凶宅呢。 来到门口,曹元用钥匙打开门,进到里面我们陡然眼前一亮,屋里倒是极为整洁,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木头香味,楼下里外一共四间屋子,还有楼梯通到楼上,我们简单看了看,卧室非常干净,床铺都铺得板板整整,就跟军营一样。 我和曹元到了楼上,楼上是办公室,里面有档案柜,桌子上放着一些设备,有电话,温度计,笔纸,手持gps什么的,更离谱的是,居然还放着一台单反相机和笔记本电脑。 曹元擦擦手,拉过椅子坐下,打开笔记本。这笔记本的历史少说有七八年了,内存小的可怜,整个硬盘就分成两个盘符,开word都要等两分钟。我们翻了翻硬盘,里面只有一堆文本文件,记录着一些天气和环境情况,标注着日期。 曹元看得直打哈欠,随手把电脑关了。 我们两个回到楼下的客厅,吃了东西喂饱肚子,简单商量一下计划,明天早上开始巡山,拿着地图划了各自负责的路线。 商量之后,我们疲乏不堪,各自回屋睡觉。我睡不实,到半夜的时候突然惊醒,看到窗外一片昏沉,噼噼啪啪下起了大雨。 第五章 小钻风 我没在意,翻个身继续睡,隐隐有个念头,雨越大越好,明白不用巡山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曹元已经醒了,正在外面做扩胸运动。我走到门外,天光大亮,地上是湿的,昨夜确实是下雨了,并不严重,不影响今天的工作。 我们草草吃了点东西,分道扬镳,开始各自路线的巡山工作。巡山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铁脚板走路。到了中午,森林里寂静无声,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我坐在树下吃东西。吃完了困意浓重,靠着大树迷瞪,正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身边好像来了人,我猛地睁开眼,四下里空空寂寂,阳光透过树叶照下来,林子里静的有些可怕。 看看周围,什么也没有。刚才那种感觉很奇怪也很熟悉,那天晚上值夜班遇到鬼影就是这种感觉,像是被一双眼睛窥视。 我感觉很不好,顺着原路往回走,下午四点多回到小屋,曹元还没有回来。我把东西放下,烧了开水,简单洗洗脸,有了精神。坐在客厅里,屋里一片死寂。我浑身别扭,说不出原因,就觉得不舒服。 实在呆不住,我上到二楼,到办公室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有一搭没一搭看着那些文本文件。 里面记述的都是一些实时的环境数据,我翻了一会儿,看到有个文件夹比较怪,文件名并没有用数字标注,而是写了一个“程”字。 我顺手打开,里面只有一个文本,打开之后,里面没有常规的数字记录,而是写着一段很怪的话:“又一次看见了她,我是离开还是留下?” 没有前文后语的,只有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看了片刻,觉得很有意思,又想不出所以然,正胡思乱想着,下面大门响动,曹元回来了。 我关上电脑,到了下面,发现大门敞开着,客厅里却空寂无人。我喊了两嗓子,没有人答应,屋外的冷空气盘旋吹进来,身上有些发冷。 难道曹元没回来,大门只是被风吹开的? 我把门关上,坐在客厅里等着,如果是曹元恶作剧,迟早他都要出来,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他。 等了能有十来分钟,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推了推门,门开了,曹元满身疲惫走进来。他看到我笑:“你小子是不是偷懒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仔细看他,觉得不像作伪,刚才那是怎么回事?真的就是一阵风? 我没和他说什么,这种疑神疑鬼的事还是少说为妙。我们吃了点东西,晚上没事,坐在沙发上唠嗑。我和他一人拿着一瓶小烧,我说:“曹元,你来也快一年了,到底还是知道一些林场故事的,随便讲一个听听。” 曹元坐起来,神秘地说:“其实咱们这个工作还是很危险的,曾经就有林场的工作人员死在这间屋里。” 没来由的,我头皮猛地一炸,看着他:“你别吓人。” 曹元“嘿嘿”笑:“我也是听说的,很久以前,大概能有四五年左右,也有两个巡山的像咱们一样,到这里巡山,住在这个木屋里。” “呦,这屋子年头挺久啊。”我说。 曹元道:“那是,据说这木屋最早是关东军建的日本军营,面积相当大,好多房子呢,后来多少年过去了,就留下这么一间。小日本其他不说,做事就是认真仔细,这屋子到现在多少年了,照样结实,收拾收拾跟新的一样。讲远了,当时那两个工作人员巡山,结果其中一个撞了邪。” 我坐起来仔细听。 曹元道:“具体怎么撞邪的就不知道了,最后是在山沟沟里发现了尸体,发现的时候尸体都风化了,跟木乃伊似的。说来也怪,从他失踪到发现尸体中间也就两三天,尸体就风化成木乃伊,不是撞邪是什么。” “真的假的?”我撇嘴:“你刚才还说那人死在这间屋里,现在又说死在山沟里,也不知哪句真哪句假。” 曹元急了:“那是我口误,事肯定是真事。老张满嘴跑火车,你到相信,我跟你掏心窝子,你还怀疑上了。这个事是胡头儿说的,你自己掂量吧。对了,我还记得死的那人姓什么。” “姓什么?”我问。 “姓程。”曹元说。 我一开始没反应,陡然想起什么,一股电流从尾巴骨直窜到脑瓜顶。我眨眨眼:“姓程?” 曹元被我看得有点发毛:“你别这么看我,眼神怪吓人的。” 我示意他跟我到二楼的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我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找到那个隐秘的文档给他看,曹元打开文本,瞅着上面那句话愣了半天。 他脸色有些发白:“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我听完你的故事,直接拉着你上来,哪有时间恶作剧?!这文本的名字是‘程’。会不会是当年死的那巡林员留下来的?”我问。 曹元揉着肩膀:“我哪知道。我怎么浑身发冷,这事有点邪性,不说了,赶紧回去睡觉,明天还有最后一天,混完了咱们就回去。这无字碑的立界禁区不是没有道理,确实邪。” 我想起一件事:“你们都说无字碑,怎么进来的时候,我没看到那个碑?” 曹元苦笑:“别说你了,我也没见过。老张说是山神立的,大概咱们凡人看不见吧。” 夜色降临,外面黑森森的,这座小木屋像是沉浸在浓墨大海里的一片轻舟。曹元连累带吓没心思跟我说什么,直接回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他说自己不舒服哪都不想去,没办法,只能我一个人巡山。曹元千叮咛万嘱咐,说别那么死心眼,出去转一圈意思意思就回来,最后一天别出事,什么都是次要的,安全最重要,真要出事了他没法交代。 我一个人背着包进了山,向西走出去五六里路,实在走不动,找到一个树墩子坐着休息。 就在这时,天空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雨倒不大,就是烦人,空气阴冷阴冷的,天空极其阴森,大白天的阴云密布。树林里寂静无声,透着那么一股子肃杀。 我是最烦这种天气的,小肚子一抽抽,叽里咕噜叫,要拉肚子。我戴上头罩挡雨,勉强找到一块还算干燥的避风地方,脱了裤子蹲在地上拉屎,一股阴风带着雨点吹来,屁股全湿了,我这个闹心,拉屎都拉不痛快。 正磨磨唧唧方便的时候,不远处的山里突然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我打了个激灵,我考,真的假的,荒山野地的,怎么跑出个大姑娘。 我小腹有点发热,草草擦了擦屁股,提上裤子出来。顺着声音深一脚浅一脚过去,听声音就在附近,可走了大半天也没看个人影。 周围浓叶茂密,密不透光,我有点害怕了,转身往回走。这时,一个细细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你走什么,救救我啊。” 我探头往下看,在山坡下面不远的地方,还真有个女孩坐在地上,揉着脚踝。 看年纪岁数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穿着冲锋衣,梳着马尾辫,长得很白很乖巧,五官极其精致,正似嗔似怒地看着我。 我本来还觉得自己见鬼了,可看到这女孩一身现代的打扮,便放了心。女鬼在我的印象里都是聂小倩那种的,穿着大袖纱衣,挽着发髻,扎着簪子什么的。而眼前的女孩,一看就是那种还在学校的大学生。 我赶忙从山坡上滑下去,来到她的身边:“你怎么跑到这个地方了?” “哎呀,你怎么那么多废话,我脚疼,走不动路啦。”女孩皱着眉,把脚递给我。 她穿着登山鞋,裤子拉上一块,露出雪白的脚踝。我看得头晕眼花,几乎流鼻血,我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深山老林的出现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简直就像老天爷为我量身打造一样。 我蹲在地上,抓住她的脚踝,女孩噗嗤一下笑了:“你干嘛?” 我这才回过神,尴尬地说:“你别误会,我在这里林场工作,是守林员,今天巡山,这是我们林场的标志。”我指了指工作服袖子上的徽章,继续说:“幸亏你遇到了我,要不然这方圆几十公里根本没有人烟。” 女孩哈哈笑:“好啊好啊,你是不是叫小钻风?” 我一愣,女孩唱起来:“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人间转一转……《西游记》没看过吗,巡山的小妖怪就叫小钻风。” 我无比尴尬,怎么有点尬聊的意思。我便问她怎么跑到这个地方了。 女孩告诉我,她是辽宁林业学院的学生,叫胡婷婷,学的是森林生态,利用假期跑遍了东北的山山水水。一开始是跟着同学一起探险,后来觉得人多没意思,就一个人自由行。 我问她能不能走,她勉强站起来,只有一只脚能放在地上,另一只脚明显是崴了。她单腿蹦了两下,苦着脸说没法走了。 我说:“这样吧,我扶你回我们的营地,先好好在那休息,明早我们把你送出去。” 第六章 奇怪遭遇 胡婷婷非常高兴,和我说,她的东西就在不远处,让我先扶着她过去,把背来的东西一块带上。 我搀扶着她,她搂着我,一蹦一跳往山里去。年龄相当的女孩里,我接触最多的是村里的二丫姐,她是我们家邻居,从小一起长大,但我一直拿她当亲姐姐看。现在突然多出这么个同龄的女孩,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两个互相搀扶,女孩身上散发出淡淡的体香,我心砰砰乱跳,就这么一蹦一跳走了没多远,胡婷婷说:“这样太慢了,要不然你背我吧。” 我心跳狂跳,想想也是,背着走能快一些。我蹲下身让她上来,胡婷婷真是柔若无骨,到了我的后背并没有多沉,我一起身就把她背起来,胡婷婷在后面低声嘻嘻笑:“小钻风,你的后背好温暖啊。” 她说话的时候,口气如兰吹在我的耳朵边,我差点没尿了。深吸口气,稳定心神,告诫自己是护林员,守林安民有责任在,不要心猿意马。 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后面背着个大姑娘,心都飞到九霄云外了。胡婷婷给我指路,我低头走,走了好半天,天色渐渐黑下来,雨也停了,我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去看,周围是一片黑森森的林子,完全迷失了方向。 我暗道不好,我是个初哥,第一次到这片山林来,真要走丢了,我自己倒无所谓,关键是还带着一个女孩。 我摸摸后腰,我们出来的时候,我和曹元都配了一把信号枪,只有一发子弹,留着最最关键的时候用,我们都认为这东西就是个摆设,根本用不上,真是世事难料,看样子马上就要把它派上用场了。 我正想着,胡婷婷指着前面说:“就在那里,我的东西就在那!” 我只好背着她继续往前走,好不容易穿过林子,来到一片空地。我被眼前出现的场景惊呆了,傻站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 空地上有一座二层木屋,长满了荒草,屋顶的落叶几乎要把房子压垮,木屋墙壁上爬满了绿绿黄黄的藤蔓。 这,这不就是我们林场的据点吗?怎么稀里糊涂转了大圈走回来了? 虽然狐疑,我还是松了口气,回来就好,总比迷失在树林里强。胡婷婷在身后腻腻说:“我的东西都放在那间屋里。” 我有点懵逼了,我在这间屋里住了二个晚上,根本没看到过胡婷婷,难道是今天早上出去之后,她来的?曹元还在屋里休息,难道他们两个已经见过面了? 我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去,来到木屋前。天色愈加黑暗,木屋里黑洞洞的没有光,有些阴森,整个二层楼像是怪兽一样蛰伏在黑暗中。 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曹元如果在屋里肯定会开灯的,为什么里面是黑的? 到了屋前,我用脚踢踢门,门没有上锁,“嘎吱”一声开了,里面很黑。我喊了一声:“曹元?” 没有人应答。 我背着胡婷婷进了屋,把她放下来,顺手摸向墙面拉开了灯。灯光亮了,客厅空无一人,屋里散发着浓浓的陈腐气。进了客厅,我看到有一个硕大的登山包扔在地上,胡婷婷兴奋地说:“我的东西就在这。” 我把她扶到沙发上,四下里看看,地面像是很多年没人动过,铺着厚厚的灰尘,留下我们进来的脚印。我走到窗台前,顺手摸了一把,满手都是灰。 怪了,我记得原来的木屋非常整洁干净,并没有灰尘,而现在的情形居然像是这里已经几十年没人住过。 我对胡婷婷说,东西既然找到了,现在咱们马上出山。 胡婷婷撅着小嘴:“你看看外面,已经天黑了,怎么走啊,明天一早再说吧。” 我看看窗外,夜色浓郁,看看表已经夜里六点多钟,在山里走夜路确实非常危险。我带着瘸腿的女孩,不敢冒这个险。可这个地方实在古怪,有种说不出来的邪味,我不想继续呆着。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胡婷婷“哎呀”叫了一声,我问怎么了,她痛苦地握着脚踝:“疼。你帮我揉揉啊,就这么傻站着。” 我没办法只好坐在沙发上,把她的脚拿过来,扒掉鞋袜,放在自己的膝头。胡婷婷的脚很漂亮,嫩得如一节节笋尖的趾头,大脚趾长,后边依次短下来,小脚趾还一张一合地动,看着极其俏皮。 我汗如雨下,不敢使劲,轻轻握着她的脚踝,慢慢揉着。 胡婷婷嗲声爹气地说:“你没吃饭啊?用点力气嘛。” 屋子里的陈腐味竟然有了几分暧昧温和的味道,我头晕脑胀,提不起神,味道渐渐香郁起来。 我轻声说:“怎么有点犯困?” “那你就睡一会儿吧。”胡婷婷的声音近乎耳语,好像在耳边,又好像远在天边。 我困得睁不开眼,眼皮子像是黏住了一般,感觉到胡婷婷拉着我的手,她的小手很细腻,似乎没有温度,有些冷。 “客厅里冷,到屋里来。”她说着。 我懵懵懂懂应了声,被她拉着手,进到了里屋。外面漆黑如墨,屋子亮着昏黄的灯,我还保持着一丝理智:“我,我还是出去吧。这样不好,再说,我还有同事在。” “没事,他找不到我们的。”胡婷婷嘻嘻笑。 她拉着我摔在软绵绵的床上,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又沉又重,又带着一股温热的骚气。我很难受,身体的表面冷,里面却很燥热,内外夹攻,眼皮子又睁不开,朦胧中似乎感觉到全身的经络里快速流淌着什么。再之后,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外面天还没亮,屋里关着灯,十分黑。我身子很沉,骨节酸痛,勉强坐起来,头晕得几乎要吐了。 我扶着墙,两条腿发软,一步步往外走,这时胡婷婷从外面像是一阵风一样进来,扶住我柔声说:“再睡会儿嘛,小金童。” 我虽然迷糊,却还保持着一分理智:“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什么嘛,”胡婷婷嗔道:“你身上被黄大仙封住了脉窍,有仙缘也有佛缘,只要能留下来陪我们一起修行度法就好。” “你们?”我迷迷糊糊地问。 胡婷婷指着外面说:“曲家那几个媳妇也来了。” 我迷迷糊糊往外看,客厅没有开灯,隐隐能看到几个人影,都是女人,身段皆都婀娜,只是看不见脸。 胡婷婷嘻嘻笑:“放心吧,我们姐几个会好好伺候你的,你就等着享福吧,小金童。” 我还想说什么,眼皮子黏得睁不开,只好回去睡觉,重重摔在床上,又睡了回去。这一睡昏天黑地的,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怪梦,再醒来的时候,全身都在酸痛。我勉强站起来,晃晃悠悠往外走,客厅里没有人,我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赶紧离开这里。 走得每一步都像灌了铅那么沉重,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来到门口,推了推门,发现自己连把门打开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头。 我咬了咬牙,猛地朝着门狠狠一撞,幸好门没有锁,我落在外面。 天空黑森森的,似乎黑夜没有过去,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完全颠倒黑白了。我用最后一丝力气,从后腰拔出信号枪,对着天空射了一枪。 灿烂的烟火腾空而起,在黑色的夜空中化成一团明亮的光,我再也坚持不住,又昏了过去。 昏迷中,我感觉有人趴在我的身上,正对着我的脸,似乎正在用鼻子嗅着什么,我全身的精气随着鼻孔往外溢,被那人吸走。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连串狗叫声,“汪汪”,极为猛烈。趴在我身上的那个人猛地一惊,快速从我身上退下去,朦胧中如同蛇一般。 我听到老张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冯,小冯,你在不在?小冯!” 我嘶哑地喊着:“在……我在……” 随即是一声声狗叫声,我想坐起来,可全身没有力气,眼睛也睁不开。朦胧中听到了一声枪响,有人喊:“在这!我发现他了,他在这!” 紧接着是人喊狗叫,有人来到近前,把我背在后背。那人又高又大,后背相当结实,我感觉到了温暖和踏实,再一次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了老张师傅、胡头儿还有曹元,还有两个陌生的大个子,跟铁塔一样。我发现自己躺在宿舍里,身上盖着被子,身体燥热难当,头还是昏沉着。 “你醒了。”曹元坐在床边:“怎么样,还好吧?你要是挂了,我第一个就得摊责任,真是老天爷保佑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迷迷糊糊说:“我记得我救了一个女孩……” “什么女孩,”曹元说:“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一个人躺在荒郊野外,身边是乱葬岗子和野坟丘,你小子是不是撞鬼了?” 第七章 狐狸 老张对我细说了当时发现我的情况。那天我出去巡山之后就失踪了,曹元等到晚上也没看到我的影子,他非常慌张,顾不得夜深林密,一个人出去找我。找了大半宿也没有影子,他知道这件事不能再拖,真要拖成大事捂也捂不住,当机立断给外面的总部打电话。 当天夜里,胡头儿和老张进了山,他们找我一直找到天亮。说来也巧,当时邻村的两个猎户过来送狗,也参与了搜索中。我们林场的土狗叫大傻,前几天借到了邻村。 他们五个人,带着大傻,漫山遍野找我,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连丁点的迹象都没有,搜索工作从白天持续到深夜。 胡头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假定我已经罹难了。 就在当天夜里大概凌晨两三点的时候,西北方突然亮起一束照明弹。他们牵着狗翻山越岭找了过来,正看到我趴在地上人事不省。 老张告诉我,发现我的时候,大傻这条狗叫得特别凶。他们打着手电筒冲着叫声看过去,正好看到一个火红影子一闪而过,好像从我的身体上掠过去的。有个猎户用土铳开了一枪,那影子钻进深林的土洞不见了踪影。 “你知道你躺的地方是哪里吗?”老张问我。 我揉揉还有些发晕的脑袋摇摇头。 老张说:“还记得我跟你们讲过那个曲家媳妇跳山涧的故事吗,那里就是。以前是山涧,后来水干了,成了干地,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些乱坟岗,全是土堆,当时祭拜曲家妇女的阴庙也是修在那里。” 我猛然想起胡婷婷好像说过,她说“曲家那几个媳妇也来了”,还说“她们会好好伺候我”。我有点毛骨悚然,浑身发冷,难道真的遇鬼了? 我把我的经历对屋里几个人说了,他们听的面面相觑。 这时,背我回来的大个子猎户咳嗽一声:“老胡,还记得程大成吗?” 胡头儿脸色发白。 我看出里面有事,赶忙问怎么回事。胡头儿说:“说这话能有四五年了,当时有个守林员叫程大成,和我是同事,就是死在你昏倒的那片荒地上。” 曹元瞪大了眼睛:“是不是发现的时候变成木乃伊了?” 胡头儿点点头。 大个子猎户说:“我还记得丁老先生当时看着尸体说,此人是被妖魅吸光了阳气。他的经历和这位小冯很像。” 曹元磕磕巴巴地说:“难道冯子旺遇到的胡婷婷是妖精?还是鬼?” 老张点燃一根烟:“我看是狐仙儿,姓胡嘛。” 胡头儿不爱听了,他也姓胡:“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小冯既然没事,捡了一条命,就算万幸,真要出了事,咱们几个全都要吃挂落。小冯,你好好休息,林场的事不用操心,什么时候休息好什么时候再说。” 曹元真是有点害怕了:“以后那无字碑后面的地界打死我也不去了,真要被那些野狐恶鬼缠上,能不能再活着出来就不好说了。” 他们几个议论着出去,让我休息。 虽说死里逃生,可我一点没有劫后余生的兴奋,身上就跟发了高烧一样,关节酸痛,浑身疲软,难受劲就别提了,还不如死了得了。 昏昏沉沉睡了醒,醒了睡,醒来的时候老张给我端了碗野山鸡的鸡汤,喝了以后身上暖和不少,可还是没力气。他们摸摸我的额头,滚烫,便找了感冒药给我吃,我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就这么过黑白颠倒的过了两天,勉强能够下地,两只脚跟踩了棉花糖似的,从屋里走到外面都累的喘半天。 大白天阳光很好,只是略有些风,我一吹风就感觉冷到不行,像是三九天,赶紧回屋钻被窝里哆嗦。 曹元骂我是瘟鸡,老张让他积点口德,说小冯被狐狸精吸了阳气,还能活着回来已经算烧高香了。 曹元道:“那也不能总是这样啊,实在不行把他送医院吧。” 老张凝眉,嘬着牙花子说:“小冯这种情况送医院意义不大,阳气被狐狸精吸了,说白了就跟那些房事过度的小年轻一样,就是身子发虚,到医院也检查不出什么来。小曹,好比让你娶三妻四妾,让你天天晚上不歇着,连干一个月,也就这样。” 曹元呲牙冲我笑:“小冯同志,和狐狸精上床感觉如何?是否飘飘欲仙?” 我有气无力,想骂他,又心烦意乱,说了一句话:“当时我都人事不省了,哪知道狐狸精什么感觉。” “这种情况找老中医比上西医院靠谱。”老张说:“实在不行,这几天我跟车出去一趟,到邻村把丁老先生找来看看。丁老先生是远近闻名的老中医,什么奇病怪症到人家手里就没有治不好的,尤其善于治疗男性病,肾虚,房事不举,不孕不育啥的。” 曹元笑得打跌:“小冯,正好对你症。” 我没搭理他,其实我也不想去医院。毕竟来这里时间很短,工作刚刚展开,没怎么出力呢,就先病倒了住院,传出去实在好说不好听,面子也过不去。找老中医来看看也好。 不巧的是这几天正是入秋时节,林场头等大事就是防火,对于我们来说,这事比天还大,我躺在炕上一时死不了,他们也顾不上管我了。 他们三人忙得脚打脑后勺,连轴转,天天用铁脚板走山路,回来累得跟死狗似的。 老张实在走不开,只好委托每半个月来一次的司机老周到邻村去请丁老先生。老周带回消息说,这几天丁老先生到外乡出外诊,家里就留个小孙女,只能再等两天回来再说。丁老先生的孙女倒是跟着爷爷学了几手,也算杏林世家,但老周不可能请这么一个嘴上无毛的小丫头上山看病,只能委屈我咬咬牙再等几天。 我这病很奇怪,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吃药之后出了一身一身的汗,其他症状都在缓解,就是这个全身无力没有改变。只能躺着,一坐起来脑袋就晕,耳鸣心跳的,眼前阵阵发黑。 我的体质从小就不太好,几乎是爷爷用药罐子给我泡大。好像有个病灶在身体里乱窜,不是今天肚子疼,就是明天腿抽筋。经历这一劫,把我这二十年积攒的病灶来了个大爆发,全都表了出来,天天生不如死。 我们这个宿舍住着我和曹元,靠窗和墙摆着两张床,中间是过道,靠门是写字台。这天晚上,他大半夜回到屋里,实在太累,倒头就睡,我也迷迷糊糊睡过去。 睡到凌晨时分,我被尿憋醒,摸索着就想下床,就在这时,感觉门似乎被谁推开,从外面走进一个人。 因为太黑了,加上睡得迷迷愣愣,我随口说:“谁啊?” 那人径直来到我的床前,嘻嘻笑:“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啊,我是婷婷啊。” 我没反应过来,好半天突然意识到什么,吓得一哆嗦,马上清醒过来。朦胧中,感觉一个影子趴在我的身上,这影子很难形容,不像是人,硬形容的话,像是一只人大小的狼。 那影子非常沉,我起不来,痛苦难当。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屋外突然响起狗的狂吠声,是大傻! 大傻自从回来之后,看见我就叫,我和它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可此时此刻,它的狗叫声在我听来却如同仙纶妙音。我身上的影子似乎特别害怕这个叫声,迅速退下去,我大叫一声,全身刹那间能动了。 睡梦中的曹元被惊醒,在林场工作睡眠是很轻的,再累也得绷紧一根弦。曹元坐起来,随手打开灯:“怎么了?” 灯光瞬间照亮,我们同时看到有一只硕大的红狐狸,从屋子的中间直直窜出了大门。 我和曹元面面相觑,我们两个都吓傻了。 这红狐狸加上尾巴少说能有一米半长,红不哧溜的,大晚上在屋里陡然看到这么个东西,胆小的都能吓得背过气去。 屋里溢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极骚,像是一坛子陈年老尿撒的满屋都是。 想到刚才就这么一只大狐狸趴在我的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菊花紧张的直痒痒,汗毛都竖起来了。 老张在外面值班,他听到了狗叫声,出来查看怎么回事。 窗外是人影晃动,狗的狂吠声不断,大半夜的这个乱劲就甭提了。 第八章 火罐 只听的外面人喊狗叫,一直折腾到天亮。早上听曹元回来说,昨晚不光我和他看到了红狐狸,值班的老张也看到了。老张让曹元守着林场,他和胡头儿牵着狗忙活了一晚上,追踪这只狐狸的去向。 大傻别看是土狗,却极其聪明,周围几个村子有个大事小情都来借它。大傻出身世家,它爷爷和爸爸都是大青山有名的猎犬,祖辈还跟随过抗日联队打过鬼子哩。其他的狗怕狐狸精,大傻可不怕,带着老张和胡头儿一直追到无字石碑的地界。 到了这里,老张和胡头儿也不敢再追了,他们只要确定红狐狸是从那里跑出来的就行。他们两个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胡头儿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把昨晚感觉到有人进来压在身上的事说了。胡头儿和老张听完面沉似水,脸上的表情极其严肃。 胡头儿道:“这个事情越来越棘手了,狐狸已经明目张胆闯到咱们林场了,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他仔细考虑了一下,做了安排,让老张马上出山,到邻村请丁老先生,丁先生如果不在就把他的小孙女找来帮忙。老张嘬着牙花子,摇头:“爷爷不在,一个丫头片子能顶什么用。” 胡头儿摸着下巴,摇头晃脑说:“此言差矣,小孙女出马和爷爷出马是一样的道理,小孙女要是解决了问题,自然皆大欢喜,要是她也解决不了,当爷爷的还不得出头?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我们几个心悦诚服,还得说姜是老的辣。 老张收拾收拾这就下山去了。等他走了,我问胡头儿,一个江湖郎中能对付得了狐狸精?胡头儿笑:“丁老先生可不是一般的江湖郎中,他很早以前就拜过名师,四十来岁的时候自己还开过堂口搬杆子,后来堂口散了,可老先生一身的仙气还在,十里八村的老百姓有个大病小情的很少去医院,全找老先生解决,那叫一个手到病除。” 既然老头这么厉害,那就等吧。 下午的时候,外面拖拉机响,曹元和胡头儿出去迎接。我勉强坐起来,趴着窗户往外看,顺着山路来了一辆拖拉机。从上面下来几个人,老张也在其中,他把一个重要的客人引荐过来,这个客人是个老头。 这老头估计就是丁老先生。小老头其貌不扬,约莫能有六十来岁,穿着土黄色的衣服,看不出有什么仙风道骨的样子,就像个农村普通的拾粪老头。 小老头背着一个药箱,这药箱相当大,压得他的身子都弯了,曹元想接过来替他背,被老头婉言谢绝。 胡头儿带着他们进了寝室,推门而进,带进一股冷风,我浑身哆嗦。 小老头走过来看我,问老张:“这就是那个被狐狸精迷了的后生?” 老张赶紧道:“就是他。丁先生你给看看吧,都躺一个礼拜了也不见好。天天这么躺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丁老先生把药箱放在地上,坐在床边问我:“孩子,你能坐起来不?” 我勉强坐起来,就这一个动作就让我呼哧带喘的。丁老先生翻翻我的眼皮:“现在啥感觉?” “其实哪都行,就是提不起劲,像是浑身没力气。”我有气无力说。 老张在旁边插嘴问:“这是虚病,送医院没用吧?” 丁老先生伸出鸡爪子一样的冷手摸摸我的头顶,又看看气色:“没用。这小伙子是阳气虚弱,西医检查不出毛病,就是见天打激素什么的,治标不治本,反而对身体有害。” “你看看怎么个治法?”胡头儿说:“最好能尽快让症状缓解,小冯才参加工作时间不长,就这么回家休养也不太好看。” 丁老先生让我把右手伸出来,要摸脉,他一边搭手一边说:“这得看个人的体质决定。打个比喻吧,正常人的阳气像是装在海碗里满满的酒,我曾经诊断过一个乡镇大老板,他酒色无度,阳气虚弱的就像是浅浅一层水,眼瞅着就断顿了……” 他搭上我的脉搏,话音停下来,本来还算轻松的脸上非常严肃,渐渐凝眉。 我心惊肉跳,轻轻说:“丁先生,我,我还有救吗?” 丁老先生示意我换另一只手,他继续搭脉,面色极其凝重。 看了能有半柱香时间,屋里人都坐卧不安的,又不敢说话。 丁老先生眯着眼,非常投入,他咳嗽一声:“小伙子,我看看你舌苔。” 我把舌头伸出来,丁老先生看了看:“有点复杂。” 众人面面相觑。 我吓得都快没脉了,这老头有啥事就说啥事呗,说话非得大喘气,能吓死几个。 丁老先生道:“这小伙子嘴唇干裂,舌苔有些黑紫,寸脉里的大、洪、关、尺脉几乎全有问题,神无定住,妖毒缠身……” “这人还能要了吗?”曹元在旁边插嘴。 胡头儿瞪了他一眼。 丁老先生道:“不说病入膏肓也差不多了。其他还好说,身体虚自能用药补回来,最麻烦的是他体内的妖毒。” “这妖毒是什么?”胡头儿问。 “有句话叫人鬼殊途,或是人妖殊途,”丁老先生说:“如果人和人之外的物种发生关系,就会沾染上‘毒’。打个比方说,艾滋病大家都知道吧,那就属于妖毒的一种。据说非洲人和大猩猩有染,才得了这么一种病,开始在全世界传播。” 曹元吓得脸都白了:“冯子旺有艾滋病啊?” 我忍不住破口大骂:“我日你姥姥的,老子还是处男,你有我也不会有。” “你们别害怕,我就是打这么个比方。”丁老先生还挺爱说书讲古,他看屋里人崇拜的看自己,谈兴更浓:“以前我遇到过这么一个案例,说这话还是八十年代的事,村里有个嘎小子半夜盗挖古墓,把女尸拖出来没干好事,结果呢,惹了一身的尸毒,全身溃烂。要不是我的师父在,他肯定就死了。救好了也有后遗症,什么后遗症就不说了。” 我尝试着说:“丁先生,你的意思是我和狐狸发生过关系,所以我身上有妖毒?” “你体内的妖毒不算很厉害,说明你们只有一些肌肤之亲,没有太过分的举动,这是不幸之中的大幸。要拔你体内的妖毒,得分两步走,一是我给你拔火罐,让身体里的毒表出来;二是你要和我进一趟山去会会这只狐狸,它是散仙成精,要经过数百年的修行,才能幻化人形,我念它修行不易,想和它谈判谈判。” 屋里人面面相觑,和狐狸精谈判,简直闻所未闻,跟听天书差不多。 “能行吗?”老张师傅问。 丁老先生道:“不行也得行!它身为狐仙,应该被胡三太爷所管。胡三太爷负责统领及监管天下出马的仙家,尤其对胡家的管理是最严厉的,因为在仙家里,胡家是最有代表性的,在民间信奉的人也最多。如果这件事让胡三太爷知道了,这只狐仙的修行也就到头了,它已经触犯了一大律,化为半人形或人形奸淫常人者雷诛不赦!” 按丁老先生所说,找狐狸精谈判前要先为我拔毒。他让我好好休息,晚上八点开始拔火罐。 我吃了饭简单睡了一觉,很快天就黑了,到了八点来钟,丁老先生让胡头儿留下打下手,其他人打发走。他让我脱光了衣服,趴在床上。 我浑身没有力气,勉强脱了衣服眼睛竟然发花,丁老先生一眼看到我胸口的七颗血痣,惊疑了一声。 我趴在床上,感觉肩头一热,转而刺痛。勉强侧身去看,一个竹制的火罐扣在肩头。 耳边响起丁老先生的斥责声:“别动!” 我老老实实趴着,时间不长又是一疼,我紧紧咬着牙。 也就是一顿饭工夫,感觉整个后背都排满了火罐。每一个点都在刺痛,像是小猫用爪子在拼命挠一样,这还好说,最难受的是身体里,有股火在乱窜。窜到肚子,肚子就咕噜噜响想拉屎,窜到胸口,胸口就堵得慌,喘不来气。 给我难受的,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墙上。 这时,丁老先生说道:“扶他起来吧。” 胡头儿把我扶起来,丁老先生拿着两只火罐快速扣在我的胸上,我就感觉两个点几乎要炸了。那股火像是被困住的蛟龙,在拼死挣扎。我全身难受,感觉这股火窜到了胸口,又到了喉头,还在继续往外窜。 丁老先生走到身后,捏住我的后脖子:“小伙子,是不是想吐?” 喉咙发痒,我实在忍不住,猛地张开嘴,“哇”的一声,吐出大大一口血,如同下了一蓬血雨。 第九章 作法谈判 “好了,妖毒拔出来了。”丁老先生说。 我疲惫不堪,满身是汗,无力地看着他。丁老先生嘱咐胡头儿,让我的身体前倾,他要把身后的那些火罐取下来。 丁老先生来到后面,凝神片刻,伸手握住火罐,另一只手轻轻拍拍旁边的皮肤,火罐便掉下来了。他接着拍第二个,拍了两下没有拿下来。他握住火罐,轻轻挪动位置,可那火罐像是黏在我的身上,怎么也取不下来。 胡头儿看得不明所以,轻轻问:“没事吧?” “奇怪。”丁老先生眉毛凝重,说:“他的体内居然还藏着另外一种阴毒。” “是狐狸精的?”胡头儿惊心动魄地问。 丁老先生摇摇头:“不是,和狐狸精属于两个脉数,我先试试它的深浅。” 他拽住我后背一个火罐,用尽全力往外拔,我能很明显感觉到体内有一股东西,无法形容是什么,像是一股暗劲,在和丁老先生的力量对抗。 丁老先生还真是执着,跟这股暗劲卯上了,他在拼命拔,里面的劲在全力收缩,我夹在中间受罪。 我前后摇摆,摇摇晃晃几乎快吐了。眼瞅着就要休克,就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我隐隐看到一个陌生人站在面前。 这个陌生人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穿着一身黄色的老皮袄,看不清貌相,声音低沉也很愤怒:“让这个老东西停手!” 我能感觉到这个人的怒气,也同时感染了我的情绪,我大吼一声:“住手!” 丁老先生依然在拔着火罐,我不知哪来的一股劲,纵身飞起来,用身体去撞他。整个过程极为混乱,我控制不了自己,丁老先生喊了一声:“小胡,把住他!” 胡头儿从后面用极为娴熟的手法牢牢捆住我的双手,难动一分。我拼命挣扎着,恨不得咬死丁老先生。 在靠近窗台的地方斜放着一面镜子,是曹元留着天天臭美用的,就在这个瞬间,我看到了镜子里自己的脸。 这张脸鲜红欲滴,似乎血液倒灌,最为诡异的是,脸上遍布深黄色的脉络,像是血管凸起。 丁老先生面色从来没有过的凝重,他突然出手,打在我的后脖子,我吭都没吭一声就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难受至极,艰难地喘息,皮肤如沐浴火焰,又热又燥,偏偏身体里冰凉,如冰火两重天。 我勉强睁开眼睛,自己依然躺在宿舍的床上,火罐都已经除去,光着身子盖着被子。 外面天光大亮,已经过了一夜,屋里只有丁老先生,他端着一碗中药过来,把我扶起:“来,喝了这个。” 药还真苦,像是墙皮子刮下来磨碎了泡水,我捏着鼻子喝下去。 丁老先生放下空碗,凝重说:“小冯,你身体的状况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 我靠在床头,虚弱地问怎么回事。 丁老先生道:“你的体内有两股阴毒,一股是狐仙的,入毒尚浅已经拔出。还有一股已经侵入肌骨,恐怕你的骨髓都已经变成黑色的了,这股毒还封住了七窍和八脉,你胸口的血痣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你本来是个很聪明很健康的孩子,因为这股阴毒在,导致你现在百病缠身,学业无成。” 我听得目瞪口呆,赶紧哀求:“丁先生,你帮我把这股毒拔出去吧。” 丁老先生摇摇头:“这股毒入侵极深,几乎和你同体共生,我怀疑很可能在你很小的时候,甚至在婴儿就中毒了。你现在的情况我打个比方,一个人出门害怕家里丢东西,就把门锁用万能胶封死,锁眼都糊满了。封死门锁就等于封窍。这样看似安全,可等你回来想进屋的时候这就麻烦了,需要一个非常专业的人来做,才不至于损坏门和门锁。现在硬往外拔这股阴毒,不是不能做,后果却无法预料,很可能玉石俱焚!” 丁老先生这番话让我如坠冰窟,全身都凉了。奶奶的,我说嘛,我身体素质从小就不太好,经常感冒,关节酸痛,要不是我性子硬,全靠一口气撑着,早就躺下了。 我问丁老先生怎么办。还有没有办法了? 丁老先生说:“这就要你回去问问爸爸妈妈了,你在出生或是小时候肯定遇到过一些事,你自己可能没记忆,问问大人或许知道。只有知道这里的原委,才能想下一步的办法。” 我苦笑:“我出生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我妈跟人私奔,我爸英年早逝,看样只有问爷爷。” 丁老先生诧异地看着我,没想到我居然是这么个身世。他叹口气:“大奇之人必有大奇之遇。这都是因果注定,前世的缘法,你也别太伤心,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包括现在你被狐仙所迷,也自有缘法在。你好好休息一天,明天我们进山找那只狐狸谈判。” 我对狐狸精不怎么在意,就是体内那莫名其妙的阴毒有些着慌。不行,回去问问爷爷,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休息了一天,一大早大家都收拾好东西,这次进山作法,除了我和丁老先生,还有胡头儿和老张,曹元留下守着驻地。 我身体还是非常虚弱的,仓库有个简易担架,让他们抬出来,抬着我走。我面红耳赤有些不好意思,我也算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现在弄个瘟鸡一样。 这次进山本来想带着大傻的,可丁老先生没让,说狐狸怕狗,带着狗去相当于挑衅它。 他们走得很快,抬着我进了山,快中午的时候就到了当初发现我的那处荒地。 丁老先生打开背包,拿出黄布铺在地上,将供品杯盏摆好,带着的白酒斟满小杯,取出三只碗,抓了地上的土填在里面,然后每个碗里都插了三支香点燃。 做完这一切,他让我端坐在供桌前,让胡头儿和老张走远。 丁老先生手里拿着一摞黄表纸,一张一张烧起来,一边烧一边喃喃细语,眼见得那九根香在快速燃烧。丁老先生烧完了纸,看看香轻轻摇头,表情有些凝重。 我问怎么了,丁老先生说:“这只狐狸不想和我们谈判,事情有些棘手。” 我急了:“那怎么办?” 丁老先生道:“我再用禅香试试。一根烟魂香,三根胡黄常。想当年如果我的堂子没散,掌堂大教主还在,哪由得这样的散仙张狂。” 他从褡裢里取出三根赤黄色的长香,想必就是禅香了,把先前碗里的香拔掉,重新点燃禅香,插在土里。他朝着前方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 突然之间,说不清是怎么个过程,我一阵眩晕,开始情不自禁流泪。不知为什么,就是特别伤心,就是想哭。 正哭着的时候,身前来了一个女孩,她蹲下来看我,正是胡婷婷。我哭着说:“你为什么要害我?” 胡婷婷叹息一下,说,人妖殊途,对你不好,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你前世原本是胡三太爷身边的小金童,我因为犯了事要被胡三太爷雷诛,是你私放了我,这是我们的缘法啊。 我苦笑:“你还真是惹事精。” 胡婷婷又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说等我以后立堂,它会来帮我,当我的守堂教主。我很多都听不明白,但大体能感觉到它是没有敌意的。 最后胡婷婷说了一句话,小金童,你的掌堂大教主在赵家庙,去找它,它能帮你。 我头一耷拉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驻地,我躺在宿舍的床上。我一翻身坐起来,感觉全身有力气了,非常舒服,虚弱的感觉一扫而空。 我披着衣服来到办公室,看到他们几个正在说话。丁老先生喝着茶水,看我进来打招呼:“小冯,你的病暂时也就这样了,别忘了我说的话,回去问问你的家里人。” 我对丁老先生千恩万谢,拿出身边仅有的几百块钱要给他。丁老先生还真不客气,点了点钱揣兜里,说:“我这就回去了,乡里还有不少病人等着看。” 趁这个时候,我也向胡头儿请假,说要回家看看,这次一病这么多天,给家报个平安。 胡头儿想了想说:“小冯,我教你一个招,丁老先生有正规的行医执照,你跟他先回诊所,让他给你开一张病假条,然后拿到县里的有关部门报备,这样的话你请假什么的,我这边也好有个章法。” 我感激涕零:“胡头儿,张师傅,曹元,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来这里活没干多少,净养病了。” 胡头儿说:“没事,咱们是事业单位,又不是我给你开工资。过些日子如果实在忙不过来,我再向上面申请调人。你就挂在我们林场,办完事快去快回,别把病假当尚方宝剑了。” 我回屋收拾收拾包,和丁老先生一起下山,我准备回家好好问问爷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十章 老仙儿 我跟着丁老先生去了他的诊所。诊所开在龙潭镇临街的位置,属于步行街,人流如织,诊所里除了丁老先生还有两个小年轻的实习医生,都是学中医的,忙忙活活给病人家属拿药。丁老先生为我开了病假单子,我马不停蹄又回到林业局,上上下下跑了一天,终于办下了病假。 晚上坐着车回到了村子。和本乡本土的村民打着招呼,溜溜达达回到家,爷爷正在院里收拾山货,看我回来了,有些意外:“小童,不年不节的你怎么回来了?” 我小名叫金童,爷爷从小就管我叫小童。 我一路都在琢磨着该怎么问他,爷爷瞒了我这么多年,必然有他的考虑。我没多说什么,只说自己病了,请了病假回来。 爷爷让我先回屋收拾,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我回到屋里,把东西都收拾妥当,出来的时候,爷爷已经很利索的炖上了鸡汤。大概半个多小时,饭做好了,厅里饭桌摆好,三菜一汤,小鸡炖蘑菇冒着扑鼻的香气。 我正要说什么,爷爷做个手势:“先吃饭,食不言寝不语,吃完之后咱爷俩再唠。” 我饿了,狼吞虎咽,一顿风卷残云。吃的差不多了我擦擦嘴,摸着肚子说吃不动了。 爷爷给自己倒了一杯家酿的高粱酒:“说说吧,怎么就请病假了?” 我没瞒着他老人家,把自己进山遇到狐狸精,丁老先生这个老中医如何医治的,事无巨细说了一遍。爷爷从始至终没有说话,听得非常入神,等我说完之后,他重重放下酒盅,叹了口气:“我想过这一天,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站起来,年迈的身体有些蹒跚,我正要扶他,爷爷摆摆手,示意我坐好。他一步步走到里屋,很长时间后,捧着一个铁盒子走了出来。 他把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是一张发黄的照片。 我接过来看,照片上是一个男人的正面照,背景是北京的火车站,上面还印着时间,写着1978年的字样。这个男人很年轻,风华正茂,老照片有种很难言的魅力,如同时间沉淀的长河。 “这是?”我看着眼熟,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爷爷一字一顿道:“他就是你爸爸,叫冯为民。” 我愣了,这还是爷爷第一次说起我的爸爸。我从出生就没见过爸爸和妈妈,连什么样都不知道,小时候问起爷爷,爷爷告诉我,你的爸爸不学好,是个烂赌鬼,横死街头,让我别跟他学。 今天看到这个既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面孔,我说不出为什么,就觉得喉头哽咽,眼睛潮湿。 爷爷看着照片,声音凄凉:“我就你爸爸一个儿子,虽然我没读过什么书,可从小对他的教育也是很严格的,这张照片是他未婚前留下来的唯一一张照片,那时候风华正茂……结婚之后,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人就学坏了,开始狂赌烂嫖,好好的媳妇儿也就是你妈妈……也离家出走了。” 我赶忙问:“这么说我妈妈还活着,还在这个世上?” 爷爷摆摆手,明显不想谈这个问题,他揉揉眉头:“我说说你爸爸的故事,你就知道为什么你的身体里有阴毒了。” 爷爷喝了一杯酒,酝酿了很长时间,说了起来。把我爸爸赌博,供拜黄大仙,后来惹怒了黄大仙,村里人拿我祭魂……所有的事都说了。不知不觉听完,我都傻了。夜深沉,风很大,我全身都在发冷。 “爷爷,这么说,我体内阴毒的来历是那个屈死的黄大仙?”我问。 “看看你的胸口。”爷爷说。 我脱了衣服,看到那七颗鲜红的血痣在胸口如同北斗七星。 “王神仙说,黄大仙的冤魂在你的体内已经封窍,阴毒入体,才会出现这种情况。”爷爷像是老了几十岁:“孩子,你放心,咱们老冯家只有你这么一根独苗苗,我肯定要想办法把你治好。” 我脑子嗡嗡响,很难接受这些事实,扶着桌子站起来,跌跌撞撞回到屋里。晚上躺在床上,我几乎一夜没睡,这些事翻来覆去地想。 说实话,我挺恨我爸爸,本来有个美满的家庭,可偏偏染上了“赌”字,导致家破人亡,我也离死不远,这都叫什么事啊。 第二天起来我黑着两个眼圈吃过早饭,爷爷带着我去拜会王神仙。王神仙是村里的大能人,算命平事看姻缘就没他不会的,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找他看事。我的事他从头到尾都知道,爷爷说,以前我年岁小,王神仙不给看,现在我大了,时机成熟了,也该让他想想办法了。 我最好的朋友王二驴也就是王神仙的孙子。这次出来挺长时间,也挺想他,正好去拜会拜会。 王神仙家的院子特别大,家里盖着三层小洋楼,这么说吧,村里除了村长就是他家。他家出堂看事,挣钱多少先不说,最起码没人敢得罪他,在村里辈分极高,村长看见王神仙都得礼让三分。 一进王家,就看到院墙上喷绘着古山凉亭,白云仙鹤什么的。墙上喷绘这种画,出发点是好的,告诉外来客人这户人家有大仙儿看事,透着飘飘欲仙的气场。可这些墙画年头太久了,颜色发黄发灰,加上染料剥落,如今怎么看怎么别扭,有股阴森的气质,如同噩梦中的场景。 院子里养着一只大狗,叫大黑,小时候经常让王二驴牵出去跟我们玩,现在这只狗年岁大了,气度倒是愈发沉稳,趴在院子里,浑身黑毛铮亮,别看一动不动,可两只眼睛跟小灯泡似的,紧紧瞅着外来人。 我和爷爷进到院子里,王神仙的儿媳妇正在院子的灶台里炒什么东西,满院子都是说不出的怪味。她是个农村的老娘们,看我们来了便大呼小叫,往屋里请。 王神仙正坐在厅里听收音机,讲单田芳的评书,他悠闲地喝着茶,吱溜吱溜的。 我爷爷抱拳:“老王,来打扰你了。” 王神仙真跟个仙儿似的,抬眼看看我:“老冯头,事情都跟你孙子说了吧。” 爷爷叹口气:“什么都瞒不过你的法眼。这不,孩子长大了,什么也都知道了,我把他叫来给你看看,你们爷俩有缘,怎么你也得帮帮我们。” “嗯,嗯,应该的。小童的事我都琢磨快二十年了,也到了要解决的时候,小童啊,”他叫我:“先给我们家老仙儿上根香,你们娘俩先热乎热乎。” 他们家的客厅极大,靠着西侧墙面放着一个硕大的神桌,能有普通写字台两个大还富裕,上面铺着黄绸子,绸子上绘着朵朵红莲花,题着几个大字,“佛光普照”。神桌上摆着各色供品,铜炉香台什么的,怪异的是还摆了很多化妆品,有些还是仿古的胭脂盒。 神桌的正位上供奉着一尊女人像。 我小时候来他们家玩的时候,就见过这个供桌。那时候一群小伙伴,自从见了这尊女人像,小孩就没有一个不做噩梦的。连村里最淘的嘎小子一说起这个女人像都吓的尿裤子。对付这些孩子,大人们最好的招数都是说,你再淘气,王神仙家的老仙儿半夜钻被窝抓你。 这尊女人像是黑色木头刻出来的,喻意黑色的肉身,外面披了一层金箔。她的眉毛极粗极黑,脑袋上还留了长长的假发,头发很长,一直披散到后腰。最恐怖的是两只眼睛,不知原本是空的,还是后来把眼球拿下去了,就是两个黑色的窟窿。 我现在长大了,可一看这尊女人像,还是浑身哆嗦,有种特别难受的感觉。害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强烈的厌恶和说不出的恶心。 我心想,谁要是和王神仙在一起生活也真是不容易,家里有钱不假,享福也能享,可天天守着这么个玩意,真是比坐牢都难受。 正想着,一时没注意,脚下突然打滑,我站立不稳,说巧不巧正跪在神桌前面的蒲团上,紧接着一头磕在地上,撞的我脑袋嗡嗡响,差点没脑震荡了。 屋里人都在看我,我从地上爬起来,额头见血了,鼻子也出血了,这个狼狈相别提了。 王神仙把收音机关掉,看我冷笑:“臭小子,你刚才是不是对老仙儿不敬了?” 我赶忙说:“没啊,我正要上香,自己脚底下没注意,摔的。” “你可拉倒吧。”王神仙哼哼:“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吗?赶紧的,诚心诚意敬香。老仙儿略施薄惩,你要还心怀不敬,就赶紧走吧,老仙儿才不管你呢,让你自生自灭。” 我不敢造次了,心想老仙儿还真是通神,心里想什么都知道。我捂着鼻子说:“王爷爷,先找卫生纸塞一下鼻子。” 王神仙道:“不用,你诚心诚意敬香,鼻血就停了。” 第十一章 精神病人 我收起不恭之心,拿着香跪拜在老仙儿的神桌前,毕恭毕敬磕了三个头,然后把香插进香炉里。 说来也怪,本来狂流不止的鼻血突然就停了,不过我也弄得够狼狈,满脸满嘴都是血,赶紧到卫生间洗干净出来。 “小子,我先问你一个问题。”王神仙看我。 我赶紧正襟危坐。 “关于出马仙和黄大仙,诸如此类的东西,你信不信?”王神仙目光炯炯。 我叹口气:“以前不太信,现在不信也不行了。” 正说着的时候,王二驴从外面进来。二驴子眼睛亮了:“老冯,你回来了,我就知道林场的破活你干不了长远。” 我爷爷在旁边咳嗽一声,王二驴无比尴尬。刚才他没看见老头在,林场这个活儿就是我爷爷托关系帮我找的。 王神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王二驴:“石生,你都多大了,也该懂事了,现在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你这样以后怎么接我的班?怎么立堂?!” 王二驴本名叫王石生,他在老王家属于长子长孙,在家里横着走,谁都惯着他。可他最怕两样东西,一是他们家的老仙儿,二是这个爷爷。现在被王神仙一顿训斥,他连个扁屁都不敢放,坐在旁边不敢说话。 王神仙没搭理他,转而问我,为什么现在又信了。 我便把林场遇到狐狸精的经历一五一十都说了,说的过程中屋里没人说话,王二驴眼睛越睁越大,王神仙喝着茶水听得非常仔细。 等我讲完了,王二驴笑眯眯地问我,上狐狸精啥感觉? 王神仙勃然大怒,把茶碗重重一扣:“石生,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今晚就让老仙儿好好陪陪你,教育教育你。” 王二驴脸色都变了,再不敢造次。 王神仙语气和缓了一些,对我说:“小童,林场的事看似偶然,其实和你身上的事是契合的。” “这话怎么讲?”我虚心地问。 王神仙道:“你是小金童,有仙缘和佛缘在,你体内的阴毒看似是黄大仙报复所致,其实其中自有天缘,你将来是要立堂口的,这一身的阴毒或许就能助力。” 我爷爷赶紧道:“老王,你的意思是……这未必是坏事?” “对!”王神仙说:“你们想想那狐仙最后说的话其实大有深意,它说‘金童,你的掌堂大教主在赵家庙,去找它,它能帮你。’要知道,和你们家结成孽缘的那只黄大仙,最早的出处就是在赵家庙。如今狐仙指点你再去,其中必有缘故。或许这件事调查明白了,你阴毒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王爷爷,我还要去一趟赵家庙?”我问。 王神仙点点头:“必须去。石生,你陪小金童走一趟,这件事跟你也有关系。” 王二驴疑惑,问跟他有什么关系。 王神仙说:“小金童以后是要立堂口的,你也要继承我的衣钵供奉大仙儿,你们两个都属于同道中人,可以互助互利。” 既然王神仙这么说,我和王二驴就没有二话了。我们两人从小对撇子,以后真要成同道中人,形成个出马仙的小联盟,倒也不错。 我和王二驴商量了一下,决定事不宜迟,既然没什么事,今天就过去吧。 我们辞别了王神仙和我爷爷,从老王家里出来,往村外走,迎面遇上了二丫姐。 二丫姐比我们能大个三四岁,是我家的邻居,从小就待我特别好,她身上就有一种天生的母性,小时候就把我当成她的孩子看。我从小没妈,对她的依赖性很强,关系很深,是那种姐弟情。 我招呼了一声二丫姐,她过来揪我耳朵,我疼得呲牙咧嘴。二丫姐说:“好你个小兔崽子,回来也不和你姐打个招呼,现在翅膀硬了。” 我一个劲的求饶,跟她说从山里带了不少土特产好吃的。二丫姐这才放过我。她问我们去哪,我和王二驴面面相觑,整件事太复杂,竟然无法一句说明白。 王二驴告诉她,我们要去赵家庙,找一个人。 “找谁?我也去。”二丫姐高兴地说。 我苦笑:“我的姐姐,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只能先去看看再说。” 二丫姐皱着眉:“你们两个可真怪,找谁都不清楚。我们家在赵家庙有亲戚,去了先打听吧,我可以帮你们。” 我苦笑,这次去赵家庙是找掌堂大教主,那是个什么东西我都不知道,她们家就算有亲戚能有个卵用。不过这话也就是在心里说说,我可不敢得罪这个好姐姐。 我们三个出了村口,坐上小公汽,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到了赵家庙。赵家庙原先是个少数民族的寨子,经过这些年的发展,逐渐城镇化,也保留了很多的地方特色,能看到鼓楼和堂庙道场,非常漂亮。这里是有名的旅游区,刚刚入秋,和风习习,又赶上了节假日,真是游人如织。 临出来前,王神仙和赵家庙本地的一个落地户打了招呼,让我们先去投奔他。此人姓赵,是当地有名的土豪,靠采石场发家,后来城镇改造,他凭着关系又拿下很多项目,一下就抖起来了。这赵土豪有个女儿,长得跟粉娃娃似的,是他的宝贝疙瘩,前些年得了邪病,差点死了,是王神仙出堂救了她。从之以后,赵土豪把王神仙当真神供着,很多事王神仙不用亲自到场,一个电话打给他,全能搞定。 赵土豪住在镇中心一栋别墅里,这地方寸土寸金是商业圈,可人家就能在这地方给自己家盖起小洋楼,这能量真是没谁了。 我们敲门进了赵家,一进去就发现气氛不对,隔着院子能听到厅堂里大呼小叫的。赵土豪迎出来,满头是汗,能看出他很焦躁,可对我们还是不敢失了礼数。 王二驴以前认识他,赶紧说:“赵大哥,家里怎么了这是?” 赵土豪果然是土豪,别看那么有钱,可打扮还是土得掉渣,衬衣塞在裤子里,脖子上挂着白金链子,腆着大肚子,油亮的分头此时也散开了,胖脸上都是汗。 “家里来了个神经病,骂不得打不得,正在里面闹。”他说。 王二驴奇怪:“赶紧报警啊。” “你们不知道内情。走,走,咱们从后面进楼,我带你们先安顿下来。”赵土豪说。 我忽然心念一动,感觉浑身有股热流在流动,我轻声说:“赵大哥,用不用我们帮忙?” 赵土豪道:“你们几个都是我的客人,这些遭烂事没什么可看的,别惊扰了你们……” 话音未落,厅里突然一声巨响,好像砸烂了什么东西,还有几个娘们吓得尖叫。 赵土豪顾不得照顾我们,着急地往厅里去,一边跑一边骂,“祖宗啊,可别砸了,我那些花瓶都是不少钱买的。” 我们三人跟在后面进了大厅。他们家这客厅足有近百平,欧式风格,极其奢华,有旋转楼梯通到楼上,西北角摆着硕大的鱼缸,墙上挂着各色山水和牡丹富贵图,其中竟然还有一张猛虎下山图,反正不伦不类的,让人不舒服。 在客厅中间,地上坐着一个男人,大概能有个快三十岁的样子,挺大个子不算难看,细看还挺英俊,穿着一身西装,这身西装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就跟租来似的。 大个子坐在地上正嚎啕大哭,看的让人起鸡皮疙瘩,他不是成年人的哭,而像小孩子,哭的时候两只脚还来回蹬,身体扭来扭去的。 他一边哭一边扔东西,逮着什么扔什么,旁边围着几个娘们,都在哄他,像哄孩子似的。 这个场景让人感觉又好笑又腻歪。 王二驴“噗嗤”笑了:“赵大哥,这是什么情况?” 赵土豪唉声叹气:“真是造孽。他叫罗迪,他爹和我是好朋友,我看着这小子长大的,后来跟着我混,前些年我接了个工地的活儿,寻思锻炼锻炼这小子以后好提拔他,让他去工地当个小头目。谁知道,他和一个打工妹谈起了恋爱,后来人家还把他给甩了。打工妹和别的男人私奔去了南方。从这以后,这小子神经就有些不正常,开始还好,后来越来越严重。他们家里觉得孩子变成这样,全是我的责任,是我祸害的。只要孩子发病就往我这送。” 我叹口气:“有病治病啊,应该送到精神病院去。” “对啊。”赵土豪说:“我跟那家人说了,孩子治病的钱我掏,可他们不同意,说要是把他送到精神病院这人就毁了,以后谁还敢嫁他。都知道他是个精神病了。” “爱情的力量这么大,”王二驴啧啧说:“好好一个人变成了傻子。” 正说着,冷不防这个叫罗迪的精神病突然看过来,凶相毕露。他从地上爬起来,抓起一个茶碗,朝我们砸过来。 第十二章 方人 幸亏我们躲得快,扔过来的茶碗摔碎在地上。王二驴嘬着牙花子说:“赵哥,报警吧,那家人把精神病放在你这,纯粹是祸害你呢,哪有这么干的。” 赵土豪揪着头发说:“不能这么干,我们两家是世交,我这一报警就算把那家人给得罪了,乡里乡亲的不能这么绝。” 他倒是好心,可精神病不管那些,满客厅撒欢跑,遇到什么砸什么。屋里还有几个老娘们,都是赵土豪找来的,对着罗迪围追堵截,堵着了不敢用强,只能软语安慰。闹的是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我和王二驴对视一眼,打定了主意,王二驴朝手心吐了口水:“赵哥,这件事交给我们哥俩了,老冯,上!我他妈就不信让一个精神病给治住!” “别,别,”赵土豪拦住我们,他擦擦胖脸上的汗:“以前他们家把他送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折腾,我便找了几个工地上的民工把他治服。刚捆上,他们家人就冒出来,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丧良心,虐待他们家孩子。这给我骂的,还讹了我不少钱呢。” 王二驴没招了:“那怎么办,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得,就由着他这么折腾。” “要不我试试?”一直沉默的二丫姐忽然说话。 我们都看向她。二丫姐走了过去,来到罗迪面前,低声说:“小弟弟,你好,我叫二丫,你叫什么?” 二丫姐说话很温柔,身上自带有一股母性,说来也怪,罗迪竟然不闹了,呆呆地看着她。 二丫姐拉着他的手,来到沙发上,坐在他的旁边,细细叨叨的跟他唠嗑。屋里人都看傻了,没想到二丫姐还有这一手。 罗迪不说话,眼睛直直地看着二丫姐,二丫姐说着家长里短,温柔至极。忽然罗迪哭了,一把拉住二丫姐的手。 我和王二驴在旁边看着大气都不敢喘,要是这精神病犯浑,对二丫姐做出不敬的事,我保证给他屎打出来。 罗迪哭得特别伤心:“翠儿,你干嘛要这么对我,你干嘛要这么对我?” “翠儿是谁?”王二驴疑惑。 赵土豪道:“当初和他谈恋爱的打工妹叫田翠,说的应该是她。你们这位叫二丫的小姑娘可以啊,这么快就让他哭了。哭了好,把情感发泄出来有好处。” 罗迪哭得越来越伤心:“我是爱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二丫姐轻轻说:“你不要伤心,我离开你只是想到外面去寻找更好的生活机会。我还会回来的,你要好好的等我,好好保重自己。” 别说二丫姐真是挺聪明,马上能说出符合情景的话。 突然罗迪表情变了,在沙发上退后一段距离,惊恐地说:“不要,你不要回来找我。”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了吗?”二丫姐不明白地问。 他的五官猛然扭曲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惧到了极点,歇斯底里地喊:“你是坏女人,你要害死我,你要害死我!你为什么要方我?!”说着暴跳而起,径直向二丫姐扑过去。 我和王二驴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怕的就是这个。看情形不好,一左一右夹攻上去,把罗迪死死压在身下。他在我们身子下面直折腾,两条腿上下甩动,声音喊得又尖又高:“坏女人!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二丫姐吓得面无人色,跑到赵土豪背后,瑟瑟发抖看着。 屋里几个老娘们也过来帮忙,好不容易把这个精神病治服。罗迪还真是精神病人,刚才折腾的鸡飞狗跳,一会儿工夫就睡着了,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哈喇子流了一嘴。 赵土豪擦擦汗,冲我们说:“几位贵客,你们多担待吧,实在是不好意思。这小子是我命里的克星,我现在被他吃得死死的,一点招都没有。” 我问他,此人发病到现在有多长时间了。 赵土豪告诉我们,还不到一年。 “你想到了什么?”王二驴果然熟悉我,知道我在想办法。 我摸摸下巴,想了想说:“你们注没注意到他刚才发病时候,喊的什么话。” “什么话?”王二驴问。 我说:“他说‘你是坏女人,要害我,你为什么要方我’。他说的‘方’,是不是方人的意思?” 方人是我们这里的土话,“方”是个动词,大约是诅咒的意思,用巫术手段来祸害人。 王二驴家里供着老仙儿,他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个特别熟悉,马上敏感起来:“你的意思是,那个叫田翠的女孩了害罗迪,所以才导致现在这样?” 赵土豪也来了精神:“石生啊,你爷爷是老神仙,你是个小神仙,你帮着琢磨琢磨,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王二驴被“小神仙”叫着,舒服得飘飘欲仙,想了想说:“还真是有可能。罗迪的症状很像是‘撒癔症’。” 撒癔症也是东北土话,和医学上的“癔症”概念不完全一样。医学上的癔症指的是精神疾病,歇斯底里症,我们东北的“撒癔症”指的是类似鬼上身。 王二驴说:“从现在来看,他应该是失魂了。” “怎么讲?”屋里人都凑过来,一起问他。 王二驴说:“人有三魂七魄,失魂就是有魂魄丢了,魂魄不全就跟个行尸走肉差不多嘛。” 赵土豪赶紧道:“石生啊,你能解决吗?” 王二驴脸红的跟大红布似的:“我道行太浅,还没有出堂呢,我可看不了。” 赵土豪说:“找你爷爷!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多少钱都行,我怎么早没想到是这方面的事。” 我赶紧拦住:“别急!” 赵土豪有些不明白。我拉着王二驴到一边没人地方,低声说:“这件事不能让你爷爷出马。” “怎么呢?”王二驴摸着下巴不明白。 “咱们干什么来的?”我问。 “林场的狐狸精说你的掌堂大教主在这里。我爷爷也说,要解决你的问题,只能到赵家庙。”王二驴说。 “你知道我掌堂大教主是什么吗?”我问。 “那谁知道。” 我拍拍手:“咱们谁也不知道掌堂大教主是什么仙,不过有一条可以肯定,它不管是什么,以后总要掌我的堂,说明它是有修行有道行的。” “嗯嗯,继续说。”王二驴听得入神。 “咱们来赵家庙两眼一抹黑,上哪找这样的仙儿?现在就有个好机会,让赵哥在赵家庙挂出悬赏榜,看看谁能看好这个精神病,主动引我的掌堂大教主现身。”我说。 “不错不错,就这么办。老冯,你够聪明的。”王二驴兴奋地说。 我们商量已定,王二驴编了一套说辞,跟赵土豪说他爷爷正在闭关,不方便出面,只能找当地的“大仙儿”解决。 赵土豪说:“二位,跟你们说实话吧,我闺女前些年撞邪,大仙儿我没少请,本地的来了两个,可都看不好。后来还是王神仙给看好的。我对本地的香童报马非常不信任,没有信心啊。” 这时,有个老娘们插嘴:“他老赵大哥,咱们这有个风眼婆婆,你知道不?” 赵土豪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老娘们说:“她家就住在步行街后面,是今年才出的堂,可灵验了。我们家好几个亲戚都在那里看过,口碑相当不错,可以找她来看看。” 赵土豪说:“步行街不远,现在你就过去请她。”他从兜里掏出一张一百的红钞塞到老娘们的手里:“跑腿费,快去快回。” 老娘们乐得眉开眼笑,却没接钱:“风眼婆婆有个规矩,她看事不出屋,只能把人带过去。” “那现在走吧。”赵土豪说。 老娘们拦下:“先看看她有没有档期,风眼婆婆一天只看五个人,都是提前预约好的。没提前预约的,根本不给看。” 赵土豪笑了:“有点意思了。你帮我问问,这件事办好了,大家都有赏钱。” 赵土豪让她们把罗迪抬到一楼的房间里,然后带我们到楼上客房入住。王二驴问他的女儿现在怎么样了?赵土豪自豪说:“多亏了王神仙,我闺女现在可健康了,我怕再出什么邪乎事,和她妈商量之后,把闺女送到澳大利亚念书去了,躲个清净。” 他安排我们住下,那边来了信,老娘们和风眼婆婆联系过了,明天还有一个名额,让我们明天下午三点以后过去。 我们在赵土豪的家里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去看罗迪的状况,他一直没醒。据赵土豪说,罗迪发病时像任性的熊孩子,不发病的时候就闷头睡觉。非常缠头。 到了下午将近三点的时候,罗迪还没有醒,我过去摸摸他的鼻息,生怕他死了。 第十三章 鬼堂 精神病人罗迪睡得很沉,一摸还有鼻息。王二驴恼了:“我们为他治病,这小子可好,睡得呼呼的,比谁都舒服。”他抄起桌上的茶杯,接了杯凉水,泼在罗迪的脸上。 罗迪呻吟一声,慢慢睁开眼,眼神发直。然后坐起来,毫无征兆的突然“哇哇”大哭,两只脚来回蹬,跟个小孩子一样。 赵土豪唉声叹气:“还不如让他睡觉呢。” 我擦擦汗说:“实在不行上手段吧,今天是给他治病,别耽误了。那风眼婆婆也不是好说话的,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道等到哪一天。” 赵土豪无奈,打电话叫过几个附近的手下,三四个老爷们一起来,拿绳子把罗迪捆得结结实实,没敢走正门,从后门出去。赵家庙毕竟是个镇子,不算太大,主要的交通工具是带篷子的电动三轮车,我们这儿管这个叫倒骑驴。 我们打了一辆倒骑驴,好不容易把罗迪塞进去,我们几个也上了车。司机还以为是绑架呢,不敢拉,赵土豪出手就是一张红钞,塞到他手里。司机朝手心啐了一口,说了声瞧好吧,呜呜开了出去。 步行街在镇中心,离着不算太远,拐了两个胡同就到了。风眼婆婆他们家是独门独院,漆红的大门关着,门口有几个闲人正在聊天。 我们到了之后,那些闲人凑过来看热闹,我们七手八脚把罗迪从车里弄出来。有个闲人过来打招呼:“你们这是要找风眼婆婆?” 我们安抚罗迪这个精神病,个个满头大汗的,谁也没空搭理他。我还算好心,随口“嗯”了一声,那闲人笑:“准备节目了吗?” “什么节目?”我问。 那人哈哈大笑,像是看笑话一样,也不说话,重新蹲回去,和其他人准备看哈哈笑。 我们来到红漆大门前敲门,时间不长,门开了。有个穿着黑色水靴,略有些秃顶的老男人走出来,赵土豪赶紧过去说:“昨天预约好的,下午三点来瞧病。” 那男人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记事本,翻了翻:“叫罗迪?” 我们赶忙说对。老男人挥挥手:“进来吧,这都几点了,你们有没有点时间观念。” 好不央被他训一顿。 现在有求于人,也只能暗气暗憋。进门后院子并不大,已经有七八个人或蹲或站,在院里闲聊。 堂屋关着门,窗玻璃上贴着老年间的年画。 我们进来之后,所有人都看着我们,赵土豪脸上有些挂不住,小声埋怨我们,说风眼婆婆不知道靠不靠谱,还不如找王神仙呢。 赵土豪算是本地名流,院子里有熟人认识他,过来打招呼。赵土豪寒暄两句,把来意简单说了说。 罗迪还没消停,不停地尥蹶子,想踢我和王二驴。王二驴真不客气,只要他不老实,上去就是一电炮,打的罗迪像小孩一样“哇哇”哭,满院子都是哭叫声,这个乱劲。 这时,正堂的门开了,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娘们,像是刚睡醒的样子,披头散发的,出来就是呵斥:“外面怎么了?!闹闹哄哄的。” 引我们进来的秃顶男人赶紧过去说明情况,那娘们穿着粉棉睡衣,趿拉着拖鞋过来看看我们,着重看罗迪,说道:“婆婆就在里面,你们准备好节目了吗?” 怪了,啥节目,刚才外面那闲人也说准备什么节目。 看我们面面相觑,娘们不高兴:“什么都没准备来干什么,来前能不能打听清楚?走吧走吧,今天不看了,回去准备好了再来。” 我们都懵了,我从兜里掏出烟:“大姐,来一只,我们都是外地过来的,实在不懂婆婆的规矩。” 粉棉睡衣的这娘们冷若冰霜,看都不看,回头进屋,脾气也太大了。王二驴低声骂:“就是惯的。” 这时,院里的熟人把我们拉到僻静地方,说了风眼婆婆的规矩。这个风眼婆婆很奇怪,看事诊病的时候,必须让陪同的家属表演节目,说学逗唱都行,不过有一条,不准糊弄,必须让她过了这个瘾才行。 熟人告诉我们,有的家属找其他朋友帮忙,或是拉二胡或是唱大戏,总而言之必须表现出一定的诚意。 赵土豪啼笑皆非,二丫姐倒是认真地说:“唱歌行不行?” “可以试试。”熟人说:“不过你们只有一次表现机会,如果婆婆不满意,你们家很可能上了黑名单,以后再找她看事就费劲了。” 我们互相看看,既然来了就试试吧。赵土豪本来就不愿在这看,对我们说:“试试吧,不行就算了,还有王神仙托底呢,咱们不怕。” 我们告诉秃顶男人,说节目准备好了。老男人看看我们,道:“行,规矩你们也知道了,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他并不看好我们。 老男人重新敲门,那娘们走出来,听我们说节目准备好了,脸上挂着冷笑,示意我们往里走。 我们进了正屋,厅堂很大,摆放着老式家具,五斗橱八仙桌什么的。和王神仙家里一样,在里墙的位置放着神桌,上面摆满了坛坛罐罐香炉长明灯,供奉着很多东西。王二驴的家里就是出堂的,他对这个特别敏感,盯着神桌看,神色有些奇怪。我仔细看过去,也发现了怪异的地方。 神桌上供奉的既不是神像也不是物件,而是一张招贴画。上面画着一个胖娃娃抱着刚刚出水的大鲤鱼,老年间年画的画风,用的是白描,虽然夸张,神态倒也栩栩如生,尤其那鲤鱼翘着尾巴,甩出一串水珠,在空中还亮盈盈的。 我低声问王二驴,他们家供奉的仙儿是什么东西?难道是鱼精? 王二驴也有些迷惑,挠着头说不知道,全东北也没听说有供奉鱼仙儿的。他对我说,他见过不少堂口,什么正仙、散仙,甚至鬼堂都见过,却从来没见过风格如此另类的。他猜测风眼婆婆出的这个堂口,很可能是鬼堂。鬼堂也叫黑堂,王二驴家里就是鬼堂,他对堂口的规矩特别在意,嘱咐我们一会儿不要造次,鬼堂是规矩最多的堂口。 我们跟着那娘们进到里面,里屋拉着帘子没有关门,缝隙看进去,没有开灯,黑森森的。 娘们拦住我们,停在门口不能进去。 那娘们在门外往里喊:“婆婆,罗迪的那个病人带到了。” “开始吧。”里面传来一声特别苍老的声音,难听至极,像是乌鸦鼓噪。 娘们道:“你们谁表演节目?” 二丫姐站出来道:“我来唱歌。” 娘们不耐烦:“快开始吧。” 二丫姐还真厉害,咿咿呀呀唱起了《新贵妃醉酒》。这首歌挺有特点,是男声唱的,前面正常音色,后面是假声模仿女声,二丫姐唱起来倒也圆润。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唱歌,别说,清唱下来真是好听。 就连一直在闹腾的精神病人罗迪,都被歌声吸引,竟然忘了折腾。 等二丫姐唱完,里屋半晌没动静,又等了一会儿,娘们尝试着问:“婆婆,行吗?” “我听不惯这玩意,”里面传来老人的声音:“会不会唱二人转,来个小帽《小拜年》。” 这下二丫姐可傻眼了,我们都傻了,谁会唱这个。 王二驴道:“我好像记得几句词,正月里来是新年……”他那破锣嗓子比里面老太太的声音还难听,唱了两句就忘了词,憋了半天脸通红。 里面的老人特别失望:“你们走吧,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下次找个会唱二人转的,给我来两段就行。” 我们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赵土豪问那娘们,下次看事要安排到什么时候。 娘们掏出手机,看看日历,说道:“这两天都排满了,四天之后吧。” 众人叹口气。赵土豪本来就不愿意来这里,拉着我们就走。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我轻轻咳嗽一声:“要不我来一段?” 那娘们就没拿正眼瞧过我,冷笑说:“你会啥?” “我模仿单田芳讲一段评书。”我说。 王二驴眼睛亮了:“这个是你的强项。” 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有这个特长,我爷爷爱听评书,拿着收音机听,我跟着听的时间长了,就开始模仿。特别喜欢单田芳沙哑的声音,而且我学的特像。在我模仿的时候,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身体里有一个老头,他借着我的身体讲评书,我可以和他融汇一体,很是奇妙。 第十四章 风眼婆 我清清嗓子讲起书来,“话说有个赌徒,有几房儿女,可他都不管,天天泡在赌局里输打赢要,有时候赢钱了,大鱼大肉喝个酩酊大醉,有时候输个精光,就把家里东西拿出去典当……日久天长,这赌徒就得罪了仇人啊,赌场里有个人,叫二混子,这家伙头骚脚臭,顶不是个东西……” 今天也不知怎么,我发挥特别好,感觉身体里那个老人似乎也来了兴致,我们融合的极为完美,把单田芳老先生那股沙哑的味道演绎的相当到位。 周围几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连那个娘们都目不转睛听着。我一边说赌徒的故事,一边想到自己未曾谋面的父亲,他就是个赌徒,莫名其妙死在臭水沟里,我们好好一个家也就这么败了。我越说越有情绪,正讲到兴头的时候,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老太太发话了:“这个说书的带着病人进来。其他人不准进。” 娘们眼睛亮了:“行啊小伙子,婆婆发话了,赶紧进去吧。” 我押着罗迪来到门口。说来也怪,罗迪自从到了这里,不怎么折腾了,眼睛发直,脸上都是骇然之色,好像在怕什么。 我推着他,他吓得直往后缩。我和那娘们商量,要不再进来一个人吧,我怕自己弄不住他,这是个武疯子,到时候冲撞了婆婆就不好了。 那娘们对我的印象已经有了改观,和婆婆商量,老太太的声音传出来:“我这个门啊,一般人进不来,只有要遭大运的人才能进来。这样吧,再进来一个也可以,就那姑娘吧。” 她说的是二丫姐。 我们全都看她,二丫姐脸红了,欣喜地说:“婆婆,难道我要走鸿运吗?” 老太太笑的像乌鸦一样:“遭大运是两说的,一是走鸿运,二是遭噩运。小姑娘,你天庭晦暗,走路发飘,你知不知道,你的大限就在眼前!” 王二驴怒了,刚想说什么,我一把拉住他。 这个风眼婆婆很是神秘,道行不知高低,冒然冲了人家的堂子很可能会结仇,她说两句就说吧。王二驴憋着气,低声嘱咐我,一会儿进去后,先看看她道行。 王二驴又安慰二丫姐:“姐,你别害怕,老弟在外面等着你,真要有什么事看我怎么收拾她。” 二丫姐脸色很不好看,和我一起带着罗迪掀动门帘,进了里屋。 屋里漆黑一团,黑森森没有光。凭直觉好像空间不大,感觉特别的压抑。 罗迪老老实实,吓得不轻,我也有点手哆嗦。黑暗里,二丫姐拉住我的手,示意不要害怕。 这时,黑暗中有老太太说话声:“小伙子,回头把门关上,灯在墙边,你摸摸看。” 我转回身摸索着,把两扇门关闭,然后又摸摸墙,还真摸到了开关。打开之后,天花板上有光线落下来。这里按着一个昏黄的灯泡,估计也就几十瓦,不过屋里倒是看得很清楚。 这屋子是全封闭的,窗户用砖头封死,四面墙上拉着很多鲜红色的细长长布,正中有一张神桌,旁边是安乐椅,有个老太太手持长烟袋,正坐在安乐椅上一前一后嘎吱嘎吱摇动。 我和二丫姐倒吸口冷气。这张安乐椅极其特别,竟然放在一口棺材的上面,中间还有一块滑板相连,也就是说这老太太摇完了椅子,顺势就能滑到棺材里休息。 密封压抑的屋子,如此诡异恐怖的布置,让人浑身汗毛倒竖。 屋里这老太太满头的白发,白到灰色,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寿衣,脸上布满皱纹,皱如核桃。最诡异的是,她的眼睛上蒙着一层黑布,像是瞎子,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她还不如不笑呢,笑起来的表情极其阴森,让人心里膈应。 二丫姐到底年龄大点,虽然害怕,还努力地说着:“婆婆,你好。” 我看着这个老太太,心中狐疑。不知为什么,看到她,我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见过。我赶紧摇摇头,努力驱散这种想法,我怎么会见过这么恐怖的老太太。 老太太前后摇着安乐椅:“小姑娘,叫什么来着?” 二丫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颤:“我大名叫段彩云,小名叫二丫。” 老太太又把头朝向我:“小伙子,你呢?” “我叫冯子旺。”我冷静地说。 “你们两个是不是特别好奇我的眼睛怎么了?”风眼婆婆说。 二丫姐低声说:“这是您老的私事,我们不敢打听。” 风眼婆婆嘎嘎笑:“小姑娘还挺懂事,刚才我说你天庭晦暗,并不是我看的,我是瞎子看不到。我自有老仙儿在身上。我跟你们两个投缘,看事之前,先跟你们说说我的眼睛。” 我和二丫姐没办法,只能静心听着。 “我今年七十岁,早先也是有家庭的,生了个小娃娃,我特别稀罕,我们两口子当成掌上明珠。后来吧,红色的十年就开始了,你们年轻不知道,那时候正是把人逼成鬼的时代哩。有个‘红林军’的造反头头,硬说我们家那口子是藏在人民群众里的叛徒,给押起来活活打死,说我们的小宝宝是小叛徒小孽根,扔在地上一群人用脚踩,最后给踩死了。害的我日里夜里总是哭,哭又不敢哭出声,眼泪长流不得干,就留下这么个病根,他们都管我叫风眼婆。到了晚年,更是什么也看不到,所以就在这屋里不出去了。出去干什么呢,我一个瞎老太太。”风眼婆婆用哑巴嗓慢慢说来,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了。 我和二丫姐都是90后生人,对于那段六七十年代的历史没什么触动。此刻我们对这个老太太最大的感觉不是同情,而是恐惧,像是看一个丧心病狂的精神病患者。 风眼婆婆讲了自己的故事,脸上有种放松的恬淡。她现在有点像祥林嫂,这或许是她看事的一道程序,看事前要把自己的故事说出来给大家听,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也就满足了。 她摸索着长烟袋,吧嗒吧嗒抽起来:“把病人推过来我瞧瞧。” 我和二丫姐押着罗迪过去。罗迪像是小孩子耍脾气一样,左右扭着身子,又不敢喊叫,他见到风眼婆婆特别害怕,像是见到极为严厉的家长。 来到棺材前,我闻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怪味,从棺材里发出来的。那是一种极度恶心的闷香,像是把香喷喷的猪肉捂在放过屁的被窝里,时间久了所产生的味道。 我熏得差点没一跟头摔进棺材,头晕得厉害,勉强咬着牙稳住。 为了分散注意力,我一脚踹在罗迪的腿弯处,这小子“噗通”跪在地上,正跪在风眼婆婆的面前。风眼婆婆放下烟袋,伸出手摸罗迪的脑袋。 罗迪左摇右晃,不想让她摸,可现在由不得他。 别说风眼婆婆还真有道行,摸了一会儿,罗迪就不挣扎了,头深深低下,开始呜呜哭,哭得像个小孩子。风眼婆婆凑到他的耳边说悄悄话,我想听听说着什么,又近了一近。忽然间就觉得头晕眼花犯恶心,眼皮黏在一起重似千斤。旁边的二丫姐赶紧扶住我,轻声问怎么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风眼婆婆的说话的声音跟小虫子似的,细细碎碎往耳朵眼里钻。听不清具体说什么,把脑子搅合得一团乱麻。 不但头晕,还感觉身体一阵阵发烧,闷得喘不过气。我实在坚持不住,勉强说:“我要出去透透气,要晕了。” 恍惚中二丫姐扶着我往外走,忽然老太太说了一句话,大意是别让他离开,否则后果自负。我头晕得实在不行,竟然丧失了意识,晕在当场。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一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我恢复了意识,被人从地上拉起来。屋里还是我们几个人,我一眼看到了罗迪,他的情形很怪,身上绑着绳子,跪在墙角,老老实实低着头,一动不动像是雕像。 “他怎么了?”我虚弱地问。 二丫姐在旁边轻轻解释:“风眼婆婆看过了,说罗迪身上附着一个小鬼儿。” 第十五章 大祸临头 风眼婆婆摇着摇椅,用烟袋杆指着我:“小伙子,现在有麻烦的不是你们送来的病人,而是你和这个丫头。” 我心里一惊,毕恭毕敬道:“请婆婆指教。” 风眼婆婆抽着烟袋,吧嗒吧嗒嘴:“我之所以让你和这丫头进来,是因为我身上的老仙儿已经感觉出来,你们两人已大祸临头。先说你吧小伙子,最近生没生重病?” 我心跳加速,这婆婆果然有些道行,我赶忙说:“我在林场上班,确实生了一场病。” “治好了没?”风眼婆婆问。 我沮丧地摇摇头:“没有。给我诊病的老中医说是阴毒入体,已经封了七窍八脉,命在旦夕。” 这件事我谁也没告诉,现在是第一次说出来,二丫姐极为惊讶,眼泪在她的眼圈转悠,她拉着我的手:“子旺,你不会有事的。” 风眼婆婆没说话,吧嗒吧嗒抽着烟,好长时间才说道:“小伙子,你这病走遍天南海北也没人能治,普天之下唯一能帮你的只有一个人。” 我傻乎乎问:“谁?” 二丫姐多聪明,马上掐了我一下,低声说:“赶紧跪下!” 我顿时明白了,跪在地上,朝着老太太磕头:“求婆婆救命。” 风眼婆婆道:“我身上的老仙儿说了,它和你身上这股阴毒的出处有几分渊源。” 我顿时一惊,难道……我冒出一个极为匪夷所思的想法,难道风眼婆婆的老仙儿,就是我一直在找的掌堂大教主? 风眼婆婆道:“这件事很是棘手,到也不忙一时。再说说你,丫头。” 二丫姐赶紧跪下:“请婆婆指点。” 风眼婆婆说:“我给你指一条明路,你不要问为什么,今天你马上回家,收拾行囊到南方打工,离家越远越好,要是能一口气干到海南岛那才好呢。在外面不要回来,停过一年零六个月,冤祸自解。否则,”她摇摇头:“大祸临头,生死相关,就算侥幸过来,也是扒了一层皮,一辈子就毁了。” 二丫姐有些为难:“婆婆,我妈妈身体不太好,需要我照顾……” 风眼婆婆叹口气:“话给你放这了,人生路怎么抉择全看你自己。你们两个先这样吧,我讲讲怎么给病人驱邪。你们送来的这个病人,三魂七魄不全,身上又附了一个小鬼儿的魂儿,已经有年头了。第一步要驱鬼,超度鬼升天。第二步是要招魂。这两步哪一个都无比麻烦和艰辛,我身上的老仙儿功力够了,可我老太太这么大岁数,恐怕也难以招架。这样吧,你们分开付钱,驱鬼一万,招魂一万,如果没成功我就收个辛苦钱,给一千就行。” 我和二丫姐面面相觑。 风眼婆婆说:“你们出去商量商量吧,行就干,觉得接受不了这价钱就算了,你们另请高人。” 我和二丫姐想带罗迪出去,风眼婆婆摆摆手:“让他先跪在这。小鬼儿折磨人这么长时间,也该受受罚,在我这闭门思过。” 我们两个从屋里退出来,王二驴和赵土豪在外面等的都快火上房了。看我出来,急忙拉住我,问怎么回事。 我示意二丫姐说。里面的事牵扯到我们两人的隐私,我拿捏不住分寸,还是交给她说比较好。二丫姐没有提我们两个的事,只是说了风眼婆婆的报价。 赵土豪搔着头皮:“真要办好了,两万不是问题。当初送罗迪进精神病院,我就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在精神病院没个三四万拿不下来,现在收两万能办好事,算是便宜的。关键是钱花出去能不能有效果呢,能不能让我的钱见响。” 旁边的娘们说:“这位大哥,你看你说的,婆婆都说了,治好了一万,治不好辛苦费就收一千。” 赵土豪嘟囔:“治不好别治坏啊,到时候更麻烦。”他对王二驴说:“还是请王神仙出来吧,我放心。” 王二驴没搭理他这个茬,回头问我:“老冯,你觉得怎么样,风眼婆婆到底有没有道行?” “是个高人。”我说:“只是她年纪太大了,这次事情很麻烦,她怕自己体力不支。” 王二驴冲我挤眉弄眼,低声问:“那个有线索了吗?”他指的是我的掌堂大教主的事。 我没有明言,只是点点头:“有可能。” 赵土豪不满意我们两个打哑谜:“我说二位兄弟,你们什么意见?” 王二驴说:“赵大哥,我爷爷这几天不在家,出门看事了,就别麻烦他老人家。你要是不心疼钱,就在这办了吧,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不信任风眼婆婆,再找我爷爷看,这个事说出去好说不好听,如果被有心人一挑拨,会让风眼婆婆和我爷爷结怨的,我们家平白无故多个仇家。” 赵土豪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得嘞,赶你说话,一事不烦二主,就风眼婆婆看了!不过这事,我还得通知罗迪他们家大人,和他们商量商量,真要出什么事,可别赖到咱们头上。” 我们跟娘们说了,要在这里看事,娘们进到里屋和风眼婆婆汇报。时间不长,出来告诉我们说,婆婆要在明天夜里十二点作法驱鬼。需要的东西比如黄表纸、香蜡、纸人香童什么的,都是他们来准备,让我们明晚准时带钱来就行了。 从风眼婆婆家里出来,赵土豪急匆匆去联系罗迪的家里人。 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都是从小到大一起玩的好伙伴,我和二丫姐没有瞒着,把风眼婆婆为我们看事的结果告诉了王二驴。 王二驴目瞪口呆,对二丫姐:“姐,你信吗?” 二丫姐咬着嘴唇没说话,我说道:“这个婆婆有道行的。二丫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还是走吧,今天就收拾东西去南边,我们为你送行。” 二丫姐心乱如麻,她也不知怎么办好了,整件事突然而至,让她没了主意。 王二驴点上一根烟说:“二丫姐家里老爹岁数大了,老妈一身病,有个弟还在念中学,不顶事,家里家外就指着她,她要这么一走……” “再说吧。”二丫姐喃喃地说:“这件事太大了,我要和家里商量。” 不知为什么,我特别信任风眼婆婆,她说的那句话大有深意,她说自己身上的仙儿和我所中的阴毒有渊源。 我从小就有一种能力,每当大事来临的时候,就会紧张,全身像是电流一样窜过。这是一种特殊的预知感,无法言语道明。现在的二丫姐就给我这种感觉,肯定会有什么大事在她身上发生。 我说道:“别‘再说’了,今天你就走!” 他们两个看我,没想到我这么坚决。 我拉着他们到汽车站坐小公汽,一口气回到我们村,我催促着二丫姐回家收拾东西,我这边帮她订了去北京的火车票。 先斩后奏的订票就是为了怕二丫姐后悔,先买了再说。 我和王二驴在村头小超市坐着吃东西,等着二丫姐收拾东西出来。谁知道等了一个小时,她也没来。我们只好去她家,进到院子里一看,二丫姐正帮着她爹晒山货。 二丫姐她爹有个外号叫段老耿,为人耿直甚至到了固执,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儿。他以前当过汽车兵,发生车祸,一条腿没了,只好复员回家。回来之后按了一条假腿,啥重活也干不了,在村里人帮助下,勉强弄个山货摊子,低收高卖维持家用。 我们进来的时候,她爹正骂自己的儿子。二丫姐的弟弟从小不学好,家里省吃俭用供他上学,他在外面不上课,跟着同学混网吧打游戏,抽烟喝酒泡妞,就没他不会的。有一次他给班里女同学过生日,回家偷钱,正好让段老耿给堵着了,这顿臭揍,打完之后爷俩彻底闹掰,儿子更是不回家了。段老耿成天酗酒,喝醉了就骂儿子,说他死外面才好呢。为这事,二丫姐没少掉眼泪。 看我们来了,二丫姐笑得很难看,说道:“我说出去打工,家里不同意。” 段老耿一瘸一拐抄起一把铁锨,冲我们骂:“马来隔壁的,原来是你们两个臭小子鼓动我家二丫出去打工。我瞅你们俩就不是好东西!外面有什么好?一个丫头片子出去混,还到南方,能干什么,就是去当鸡……” 他越说越气,抄着铁锨要来揍我们。二丫姐抱着她爸,哭着说:“子旺,石生,你们赶紧走!” 王二驴也是个属驴的,一点都不怕这老瘸子,指着她爸说:“姓段的,我冲二丫姐的面子,叫你一声叔叔,你看看你什么德性,好好一个家折腾成这样,跟你这个户主有很大的关系。” 段老耿暴跳如雷,一把甩开二丫姐,拿着铁锨就砸过来,这是下了死手了。 第十六章 驱鬼 我和王二驴吓得赶紧跑出院子。段老耿是个属驴的脾气,下手没轻没重的,真要揍我们个好歹,我们冤不冤。 段老耿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气性,一瘸一拐去狗窝里把看家护院的大狼狗牵出来。二丫姐拦在他面前哭着说:“爸,你别闹了,我不走了,我再也不走了。” 段老耿劈头盖脸就是一嘴巴:“我养你们纯粹是养了冤家,儿子不着调,这姑娘看着懂事,其实最不孝,想把我们老两口往死里逼这是……”他气得直哆嗦:“翅膀硬了,想自己飞了!” 他一脚踹翻二丫姐,牵着狗,提着铁锨出来。 二丫姐跪在地上,紧紧抱着他的腿,对我们哭着喊:“快走啊!你们快走!” 我和王二驴实在没办法,只好灰溜溜离开他们家。 我长吁短叹:“怎么办啊?” 王二驴从小就在仙家的堂子里泡大的,加上他爷爷有意培养,他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成熟,看问题很是犀利,他摇着头说:“恐怕这是二丫姐的劫数,逃不过去了。” 我看着他。 王二驴说:“风眼婆婆说二丫姐会大祸临头,我开始还不太相信,觉得言过其词。可现在这么一看,倒觉得或许是真的。你看看她爸爸简直像疯了一样,就是不让二丫姐走。这里固然有段老耿不是东西的原因,更多的还有命该如此的劫数。恐怕这次大祸不会小了。” “那怎么办,咱们想想办法啊。”我急了。 王二驴叹口气:“只能等事情发生了才知道是什么事,现在着急也没用。饭一口口吃,事一件件办,先把精神病罗迪的事办完再说。” 王二驴先去了赵家庙,我到火车站把票退了,二丫姐指定是走不了,就算没她爹,她自己也不想走,估计是认命了。 等我退票回来已经是下午了,马不停蹄赶到赵家庙,进了赵土豪的家。刚一进门就看到厅里全是人,男男女女都有,声音嘈杂,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说着什么。 王二驴坐在角落里,看到我,赶紧拉到身边,低声告诉我,这些人都是罗迪家的,今天驱鬼这么大的事,他们家有一个算一个全来了。 老罗家算是本地大户,要不然怎么和赵土豪攀上交情,只是因为罗迪的事,近一年两家才开始交恶。他们就算是讹上赵土豪了,现在来了这么多人,吃喝拉撒全都让老赵负责,赵土豪忙前忙后递烟递茶的伺候着。 驱鬼仪式定在夜里十二点,现在倒也不着急到风眼婆婆那里,正赶上饭点,老罗家吃定了赵土豪。赵土豪的人品算是不错了,家里有钱,和镇上的头头脑脑关系也不错,也算有势,有钱有势可没有为富不仁,该放下身段放下身段。他如果耍横就是不想管,老罗家对他也没办法。可人家老赵该承担的责任一点没推卸,养了罗迪将近一年。 赵土豪从附近饭店定了一桌子硬菜,在后院宴请罗家人,我和王二驴跟着一起吃。酒足饭饱,杯盘撤下,又上了茶水瓜子点心,老罗家的人在院里唠嗑,吐得满院子都是瓜子壳。 风眼婆婆的看事老罗家都知道了,也知道罗迪的遭遇是跟一个叫田翠的打工妹有关系,老罗家几个娘们咬牙切齿,说等抓到这个小娘们先扇十个八个大嘴巴子再说,害得他们家孩子遭了这么大的罪。 眼瞅着到了夜里快十点。众人不敢耽误,一起出门,没有叫车,溜溜达达到了风眼婆婆的住所。敲门之后,还是那个秃顶老男人,把大家引到院子里。 刚一进院就发现不对劲,整个院子已经清场,没有闲杂人员。天空横七竖八拉着电线,下面坠着小灯泡,昏昏黄黄的亮起来。 王二驴抬头看得非常入神,嘴里还喃喃自语,我低声问怎么了。 王二驴说:“老冯,你不懂,这些灯泡的排列很有讲究。看着杂乱,纵横交错的,其实形成的是一个阵法。” “真的假的?”我有点不信。 王二驴背着手说:“我是干什么的,三岁就跟老仙儿一起玩了。爷爷那些老掉牙的古书我也翻过好几本,听我的没错。这个风眼婆婆不但有道行,还有传承呢。” 风眼婆婆家里,那个秃顶老男人是专管接待的,穿粉棉睡衣的老娘们是主持日常事务的,他们工作分工细致,井井有条,专门打理周边事务。 此刻,秃顶老男人和老娘们正从里屋往院子里拿东西,让家属过来帮忙,都是纸人、香烛之类的玩意儿。还有一张神桌,需要四五个人抬着。我和王二驴没闲着,帮着收拾东西。 等布置好了,也快十一点了。今晚格外的冷,小风嗖嗖吹,电线挂着的那些灯泡来回摇摆,人的影子都拖曳得极长。满院子都是纸人香火。纸人做的真不真假不假,粉红的底子,红色的小眼睛,个个神态诡异。 院子里的人本来还有说有笑,这时候都保持着沉默,全都哆哆嗦嗦的,不知是天冷,还是吓的。 还没到时候,只能干等着。冻得我来回跺脚。王二驴缩着脖子,不停吸鼻涕,也是冻得不轻。 这风眼婆婆还真是讲究,说十二点就十二点,一点不带含糊的。大概到了十一点五十五分左右,堂屋门开了,粉棉睡衣的老娘们先走了出来,因为天太冷,她不再随便穿着睡衣,而是换了一身黄色小棉袄,特别的扎眼。 她不是自己出来的,还押着罗迪。等罗迪一现身,老罗家人就跟炸了庙差不多,全都凑过来。罗迪的爸爸妈妈全都哭了,尤其他妈,哭得泣不成声,想看看儿子怎么样。 黄色棉袄的老娘们分开他们:“我说各位都让让,你们孩子现在身上还附着一个小鬼儿,谁碰谁沾包。” 除了罗迪父母,其他人“呜”一下就散了,谁也不敢往前凑。 罗迪他妈哭着说:“大妹子,你说我孩子这疯病能治好吗?” 老娘们也是场面人,迎来送往的经验丰富,说话让人舒服:“大姐你就放心吧,我们家婆婆出手,绝对手到病除……” “话不能说死了。”这时,从堂屋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大家顺着声去看,一个老太太穿着暗红色的寿衣,眼睛上扎着黑布条,慢慢走出来。 院里灯光阴晦,满院都是纸人,此时又出来这么一位,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这老太太也太吓人了吧。寿衣是死人穿的,她偏偏这么穿了,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就跟刚从棺材里爬出来似的。 老娘们过去搀扶她:“婆婆。” 风眼婆婆打了她脑袋一下:“小红啊小红,我刚才就听到你胡说八道,驱鬼驱邪的阴事就算是张天师来了,也不敢说百分百的手拿把掐,你怎么替我夸海口呢?” 老娘们都快五十了,可在婆婆跟前还像个小姑娘似的,嘻嘻撒娇:“我这也是给家属们宽心嘛,再说婆婆的道行应该没问题。” 风眼婆婆没搭理她,老娘们扶着她来到摆好的神桌祭坛前。风眼婆婆侧着头,似乎在听院子里的声音:“今天来了不少人吧。” “十好几口子呢。”老娘们说。 “和大家说一下,我马上开始驱鬼仪式,请保持肃静,整个过程谁也不准说话。小红,几点了?”她问。 “十二点整。” 风眼婆婆嘱咐说:“把音响打开。” 老娘们和秃头老男人进到堂屋,搬出一个大音响,后面拖着电线。按动播放按钮,音响里传来一阵尼嘛尼嘛的念经声,声音低沉,像是有四五个道士在吟诵。 罗迪跪在神桌前。风眼婆婆拿起一个奇形怪状的铁器,敲起来。声音清脆却不悦耳,反而有些尖锐。她敲的很有节奏感,配合着音响里的诵经声。 她的两个助手,秃头老男人和小红,业务相当熟练,搬过两个真人大小的纸人,一左一右放在神桌的旁边。这两个纸人都穿着黑衣服,戴着黑帽子,脑袋往那一耷拉,大半夜的就跟个真人一模一样。 随着风眼婆婆的敲击声,罗迪有了反应,他跪在地上全身哆嗦,越来越厉害,嘴里竟然出现小孩的哭声:“哇哇……”哭得特别伤心。 罗迪的妈妈在旁边心疼不得了,要过来看看怎么回事,风眼婆婆猛地抬起头,像是能看见她,哑着嗓子喊了一声:“谁让你过来了!回去!” 第十七章 出堂老仙儿 被风眼婆婆劈头盖脸训斥一番,罗迪他妈吓得哆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旁边有人赶紧把她拉到一边,不要妨碍作法。 风眼婆婆一边敲着法器一边绕着罗迪转圈,罗迪越哭越伤心,嘤嘤的停不下来。别说他了,不知为何,包括我在内满院子的人都觉得莫名悲伤,有心软的忍不住跟着一起哭。 风眼婆婆停下法器,对我们说:“大家都控制控制,不要跟着哭,否则小鬼儿走不清净的。” 大家吓得不轻,赶紧互相提醒,千万别再哭了。 风眼婆婆拿起神桌上的白酒,倒了一碗,端起来喊道:“请神先来哈拉气。”说罢一口喝尽。喝完之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众人大眼瞪小眼瞅着,不知道这老太太闹什么妖。 那个叫小红的老娘们朗声说:“婆婆请仙师上身呐!” 时间不长,风眼婆婆舒了口气,用手摸着桌上的东西,摸到了一只烧鸡,拿起来撕下鸡大腿,吭哧吭哧吃起来。 大半夜的寒风凛冽,满院子人看着一个老太太迎着风口吃鸡,情景别提多诡异了。 王二驴低声在我耳边说:“上她身的是黄大仙。”我正要说什么,王二驴摆摆手:“不要说话,继续看。” 风眼婆婆吃完了鸡腿,绕过神桌来到罗迪的身后,伸手盖住他的脑瓜顶,嘴里喃喃:“小东西,有什么委屈跟我说,别欺负这个哥哥了。” 说完之后,她没有再说话,侧着头似乎在听什么。 满院子的人大气不敢喘,此时此景真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在对她说话。 众人被此刻的气氛吓得不轻。 风眼婆婆对着空气又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委屈,就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别的鬼都能有好的结果,或是投胎,或是入地府修行,只有你没着没落。我姓黄的答应你,帮你寻个好归宿,行不?你安心走吧。” 风眼婆婆说自己姓黄,说明现在上她身的确实是黄皮子。 此刻风眼婆婆的老仙儿和附身在罗迪身上的小鬼儿谈判。 风眼婆婆叹口气:“你这个小鬼儿还真是缠头。好吧,我答应你。”她抬起头,对院子里的人说:“小鬼儿说了,可以离开这个小伙子,但是有个条件,必须要在他的亡身之地进行文送魂。” 赵土豪低声问:“文送魂是啥意思?” “驱鬼送魂有文送和武送。文送就是用经咒和法器,度它升天转世。你们有没有车,准备准备出发,今晚把事情全部办完。”风眼婆婆的吩咐就是圣旨,所有人都动起来。 风眼婆婆带着罗迪上了赵土豪的车,他们是头车,要在前面领路,后面的车都跟着。 文送还要准备一大堆的东西,老罗家人帮着一起拾掇,纷纷把东西装车。 我和王二驴正要随便找个车上,忽然赵土豪急匆匆一路小跑过来,到我们近前,问我:“小兄弟,快跟我走!” “怎么了?”我疑惑。 赵土豪道:“老太太指名道姓要你跟我们的头车,快点吧。” 我紧皱眉头,说实话真不想去。大半夜的看个热闹也就算了,现在跟着这老太太,吓不吓人啊。 但是那么多人瞅着我,没有办法只好跟着过去。王二驴拍拍我,安慰说没事。 我跟着赵土豪来到头车,风眼婆婆和罗迪坐在后面,我没敢和他们挤一起,正好副驾驶没人坐,我拉开前门进去。 外面寒风肆虐,车里倒是温暖如春,我不敢回头去看,隐约觉得风眼婆婆正瞅着我,只觉得后脖颈子冒凉风。 赵土豪开车,他正要发车,风眼婆婆拍拍我的肩膀,我当时就是一激灵。 风眼婆婆对赵土豪道:“你先别忙着开车,我还有事交待。小伙子,”她叫着我:“这根香给你,车窗拉下来,把香递到外面,我们跟着香火飘烟的方向前进。” 我苦着脸道:“婆婆,你怎么就盯上我了。” 风眼婆婆坐在后面,看不到她的表情,听声音有几分凝重:“别废话了,让你来就来,老夫我自有深意。” 我心里咯噔一下,现在的风眼婆婆已经被仙家上身,说句不好听的,已经不是她了,称呼都变了,管自己叫老夫。 火苗一闪,风眼婆婆燃了一只长香,我回头去接,这一回头差点没把我屎吓出来。 车后排竟然一字排开坐着四个人,风眼婆婆坐在靠右手车窗那里,她旁边坐着一个小年轻,大概二十刚出头的年纪,是个我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上的车。在这个小年轻旁边是罗迪,罗迪垂着头,嘴角流着涎液,人浑浑噩噩的。在罗迪的旁边,靠近左手车窗的位置,坐着一个满身青紫色的小孩。这小孩没有头发,头皮上都是疤瘌,跟癞蛤蟆差不多,两个眼睛就是两个黑森森的洞,正满身寒气地瞅着我。 我汗毛倒竖,一动不敢动,当时就愣在那里。 最怪异的是,后车座本来坐不下四个人,可这四个人并排坐在这里,非但不突兀,反而觉得刚刚好。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风眼婆婆凑过来,递过一枝香。她旁边那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咯咯乐:“拿着啊。” “你……你是什么人?”我磕磕巴巴地问。 “我就是风眼婆出堂的老仙儿。”他嗤嗤笑。 风眼婆婆没有说话,把香又向前递了三分,我接过来。小年轻咯咯乐:“一会儿你拿着香寻路,都交给你了。”他说着话,风眼婆婆的嘴唇却动着,还做着相应的表情。 此时此刻的情景相当诡异,风眼婆婆像是这个小年轻的傀儡木偶。明明是两个人,却似乎合为一体。 左手边的那个小孩,看到我发愣,呲着牙要扑过来。我吓得往后一退,撞在车窗上,赵土豪赶紧问:“小冯,你怎么了?” “赵哥,你看到了吗?” 赵土豪疑惑看我:“什么?” “后座……” 那小年轻笑着说:“他看不到,他没有阴阳眼。” 我深吸口气,林场碰到狐狸精已经够给我冲击的了,今晚的遭遇更是匪夷所思,古怪离奇。 小年轻安抚着小孩,对我说:“你猜到他是谁了吧?” “小鬼儿?”我磕磕巴巴地说。 小年轻呲牙乐。 赵土豪转过头看我:“兄弟,你和谁说话呢?怎么还出小鬼了?”他满脸都是骇然之色。 小年轻哈哈大笑:“先不跟你说了,做完法事咱们再唠。你叫冯子旺是吧,你知道吗,我找你好几年了,真是天机不可揣测,咱们竟然现在相遇了。” 我缩着脖子不敢搭腔,把车窗摇下来,一阵寒风吹进来。我哆哆嗦嗦举着香,伸出了窗外。 赵土豪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他让我盯着香火,随时报告行进方向。这根香还真是怪,完全不受风力的影响,飘出渺渺一股烟,看似若有若无,却偏偏倔强的飘向一个方向,像是指南针一般。 我给赵土豪指路,一路开着车出了镇子,越走越是荒凉,路面也是坑坑洼洼。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我伸着手举着香,半拉身子都冻麻了,一张脸像是木头一样。 赵土豪忽然“咦”了一声,把车停下来。我哆哆嗦嗦问怎么了。 赵土豪说:“这里以前是我干过的一个工程,罗迪当时就是在这遭遇情变,然后出了问题的。还真是神了,跟着香火头,就能走回到这个原点。” 后面的车子陆续都到了,赵土豪继续往前开,一边开一边跟我说,当初这个地方是要开发景点的,后来镇上的财政跟不上了,慢慢成了烂尾工程,他在这里损失了不少钱。 黑暗中,他打亮车头灯。不远处是一片半成品的废墟楼,此时看过去杂草丛生,每一栋楼都黑洞洞的匍匐在黑暗里,像是鬼屋。 车子开到近前,我看到香火不知何时熄灭了,再无烟飘出来。 我道:“停,应该就是这里了。” 赵土豪示意下车,我回过头想招呼那年轻人,顿时愣了,后车座只有风眼婆婆和罗迪,那个年轻人和小鬼儿已经踪迹不见。 第十八章 棺材 车里光线很暗,风眼婆婆笑得极其阴森,让我打开车门。我颠颠下车,把后车门打开,搀扶出风眼婆婆。 后面的车陆陆续续都到了,众人从车上下来,风眼婆婆指挥两个助手,把东西都搬下来。她拿出法器摇动着,另一只手扶着罗迪。此时的罗迪真像鬼上身一样,懵懵懂懂往那一片废墟里走,我们跟在后面。 能看出这里最早是想盖成观景园之类的地方,有凉亭有长廊,可惜工程都干了一半,看起来破虚不堪,远处隐约能看到长河之水,在月光下泛着波澜。 听赵土豪说,前些年赵家庙调来一个大领导,据说很有背景是下来镀金的,岁数不大,做事很冲,上来就提出“三个一”工程,大修土木,挖了拆,拆了建。后来折腾一溜够,他升迁走了,财政顿时吃紧,后来的领导没有他那样的人脉,镇上和市里的关系马上就凉了。当时建了一多半的工程被迫停摆,造成很大的浪费。 这里的观景园就是如此,为这事赵土豪背后没少骂,此时此刻重回这里,他真是感慨万千。 我们顺着长廊走着,队伍很奇怪,前面是风眼婆拉着鬼上身的罗迪,后面是婆婆的两个助手,拿着东西。其他人紧紧跟在后面。 出了观景园,一路奔向河岸,隐隐看到河水如银链一般在月光下涌动,像是一条长蛇。 走在这里,罗迪停下来,风眼婆婆道:“就是这儿,那小鬼儿当初就是死在这。” 两个助手非常麻利,把一大堆东西摆在地上,香烛、纸钱、童男女,还放了一些小孩的玩具,看着挺渗人的。 罗迪跪在这些东西当中。 风眼婆婆拿着纸钱点燃,开始烧火。地上摆着大火盆,红色的火苗在黑暗中一跳一跳。风很大,比刀子还锋利,而且带着啸音。所有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看得是惊心动魄。 罗迪身子开始扭曲,躺在地上挣扎,发出凄厉的喊声,而后又是哭声,声音在黑夜中传出多远去。哭了半天,他低声哭着:“我要找妈妈,我要找妈妈……” “孩子,去吧,你的归宿在天上,到那里就会见到妈妈了。”风眼婆婆说着。 罗迪的身体扭了半天,终于不动了。 风眼婆婆招招手,秃头老男人走过来,用厚厚的棉袄把罗迪包上,避免着凉,扶着他起来。 罗迪的妈妈走过来,颤着声音问:“大仙儿,俺儿好了吗?” 风眼婆婆没搭理她,示意众人过来烧纸。大家凑过来,你一张我两张的,拿着烧纸点燃扔到火盆里。风眼婆婆这才说:“附在他身上的小鬼儿已经送走了,不过他失魂太久,丢了一魂一魄,很麻烦。” 众人围过来打听是怎么回事,风眼婆婆说:“罗迪被人方过,有人害了他。” “就是田翠那个婊子!”罗迪的父母咬牙切齿。 有个长辈恨着说:“小丫头片子看不上我们罗迪就看不上呗,恋爱自由,为什么用这种办法害人呢,这样的人抓住非好好收拾一顿不可。” 老罗家还是挺有能量的,开始商量怎么去抓这个小婊子,给罗迪报仇雪恨。 这时罗迪醒了,眼神有些发直,在秃头老男人的搀扶下走过来,懵懵懂懂看看家里人,憨声憨气说道:“爸爸,妈妈。” 都快一年了,没听孩子喊过自己,这“爸爸妈妈”一出,老两口激动地热泪盈眶。搂着儿子语无伦次的,大家都看出来,罗迪肯定是比以前强多了,至少认人,也有简单的回应,可看起来傻乎乎的,可能是失魂的原因,智商好像不高。 就算这样,老罗家也是非常满足。有人问风眼婆婆,接下来怎么办?风眼婆婆道:“我尝试给他叫魂看看,如果不行的话,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必须找到当初方过他的高人。” 老罗家人千恩万谢。 大半夜的众人坐着车回来,在车上,赵土豪结算了一万块钱给风眼婆婆,加上之前的二千定金,这短短两天时间里,老太太挣得比我好几个月都多。 谁不喜欢钱,我看得喉头直颤,这钱来的太容易了,而且还没有任何风险,给钱的还感恩戴德,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去。 回到风眼婆婆的住处,她让大家都散了,罗迪还要在她这里住上几天,她要帮着叫魂。叫魂的仪式比较诡秘,看样子是风眼婆婆不传之秘,就不能围观了。 大家陆陆续续都散了,我们正要走,风眼婆婆忽然道:“小冯啊,你留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王二驴冲我做个保重的手势,先走了。院子里空空荡荡,风眼婆婆摸索着往堂屋里去,我赶紧过去扶她,她摆摆手,笑得很诡秘。 她像是个明眼人一样,眼睛虽然封着,可走路很平稳,能避开家里的家具。我和她进到里屋,她示意我把门关上,然后她艰难地爬上棺材的安乐椅,嘎吱嘎吱响起来,相当安逸。 这一趟出去作法把她折腾的不轻,明显体力不支。她点燃烟袋锅,吧嗒吧嗒抽了两口说:“小冯啊,我现在既是风眼婆婆,也不是她。我是她身上的老仙儿。” 我毕恭毕敬:“不知老仙儿如何称呼?” “我是黄皮子精,”她说道:“是个散仙儿,并不像其他黄仙堂口那么避讳自己的身份。本来就是黄皮子,还怕说吗。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留下来吗?” “为啥?”我问。 “因为我能感觉出来,你身上流淌着我们家族的血。”风眼婆婆洋洋得意地说。 我心里一惊:“这话怎么讲?” “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瞧瞧脉。” 我心一横,把右手递给她。风眼婆婆磕磕烟袋锅,放在一边,然后抓住我的手,指头搭在脉搏上,静心摸着。 等了片刻,她声音有些颤抖:“小冯,说说你的故事,你的身体里为什么会有我家老祖的阴神?” 我吓得一大跳:“你家老祖的阴神?” 风眼婆婆抓住我的脉搏,狠狠一扣,我被她抓住了命脉,全身的力量消失,我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手腕疼得厉害,大声喊着“婆婆,你这是干什么?” 我再看过去的时候,风眼婆婆的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年轻人,正是在车上见到的。他长得眉清目秀,可此时看过去却凶相毕露。 他咬牙切齿:“姓冯的,你把话说明白,为什么我家老祖的阴神会在你的身体里。我从小就是遗孤,只知道老祖惨死,他是怎么死的?你肯定知道,是不是你杀的?!” 我疼得大叫:“跟我没关系啊。我哪知道你什么老祖?” “好,好,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一边说着一边操纵风眼婆婆。风眼婆现在被串窍了,相当于这年轻人的傀儡。 我疼得上气不接下气,随着风眼婆婆的手势动,她猛地一用力,我立足未稳,竟然摔进了棺材里。 棺材里面铺满了香料,熏得我差点没背过气去,风眼婆婆俯身看我,呲着牙阴森地说:“我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一纵身竟然也跳了进来,压在我身上。这给我腻歪的,这么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土得掉渣,满身怪味,差点没让我吐了。 我拼命扭动,棺材里漆黑一团,就感觉风眼婆婆在我身上乱摸。她趴在我的上面,嘴里流出涎液全滴答在我的脸上,一股尿骚味,我全身发热关节酸痛,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不知是不是做梦,风眼婆婆似乎正抱着我在哭,又好像不是她,是那个小年轻在哭。 后来隐约听到有两个人在棺材外面说着外国话,一个是那年轻人,还有一个是老头。他们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主要是年轻人在说,老头垂着眉在听。这个场景也就出来一两秒钟,我又昏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我慢慢醒来。 傻愣愣怔了半天,突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棺材里,四周漆黑一团,风眼婆婆已踪迹不见。 第十九章 应劫 我从棺材里爬出来,浑身难受,嗓子眼像是着火一般。我跌跌撞撞往外走,推开门来到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凭着记忆我摸索着到了前面的堂屋。看到有几个人正在吃早饭,其中就有风眼婆婆和她的两个助手。 “你醒了。”风眼婆婆不用看就知道我来了。 我答应一声,觉得气氛有些怪,风眼婆婆让人盛了一碗稀饭端上来,我虽然一肚子纳闷,可此时又问不出什么,只好坐下来吃。不过能感觉到,与昨晚相比,风眼婆婆的态度和蔼了很多,对我也是嘘寒问暖。 我哪有胃口吃饭,草草吃了一些,风眼婆婆道:“你们收拾收拾碗筷都下去吧,我和小冯说几句话。” 那些人把东西都收拾下去,腾出了空荡荡的堂屋给我们。 风眼婆婆摸索着拿出烟袋锅,我赶紧伺候着,用火柴点燃烟袋头,她吧嗒吧嗒抽起来,好半天才道:“你把你的事说说,身上的阴神是怎么回事?”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阴神是什么意思,把从爷爷那里听来的关于我出生时候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风眼婆婆听得非常仔细,点点头:“果然如此,真是家族两代恩怨。那我也告诉你,我的事。” 我正襟危坐,表示洗耳恭听。 风眼婆婆抽了两口烟:“我是今年年初出堂的,我供奉的老仙儿是个散仙,也是精灵,你们已经见过,就是黄大仙儿。它的名字叫黄小天,正是当年你爸爸害死的那只黄老仙儿的儿子。” “什么?!”我大吃一惊。 风眼婆婆摆摆手,示意我稍安勿躁:“说起来都是缘分。你爸爸害死了它爸爸,它爸爸怨气冲天,阴神不散,又窜在了你的身上。你身上的阴毒从小就带着,能熬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你的福报和身体都已经透支得相当厉害,继续这么下去,估计没几年活头了。” 我听得如坠冰窟。 风眼婆婆继续说:“你如果就这么死了,这股怨债恐怕还会跟着你轮回转世,到下辈子你也不清净,什么时候洗脱了黄老仙儿的怨念什么时候算。” 我苦笑:“本来没我的事啊,是我那个从来没见过的爸爸干的好事,我那时候还是个婴儿,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这笔账能算到我的头上?” 风眼婆婆摇摇头:“跟我说没用,我又不是老天爷,红尘之事冥冥中自有定数。现在阴神就缠在你的身上,深入七窍八脉,等深入骨髓,便是你的死期到了。” 风烟婆婆这番话其实和老中医丁老先生说的差不多,我丝毫不怀疑,因为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风眼婆婆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我赶紧道:“请婆婆指点生路。” 风眼婆婆吧嗒抽了口烟,幽幽说:“我老了,每次给别人看事,都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现在是在勉力支撑。这一行我终归做不了太久,黄小天和我商量过,我也同意了,我打算让你接我的堂子。” 我一听就傻了:“你的意思是,让我也出堂当报马?” 风眼婆婆道:“你知道为什么世间修行有成的精灵会选择出马吗?” 我老老实实说不知道。 风眼婆婆道:“但凡有灵之体,都以修仙为目的。它们在深山避世,修炼内丹,采天地之精气,经过千百年的修炼,才能有所小成,或能化成人形。但是要进一步提升境界,还要做功德的善事来圆满道行,出马办事的目的在于积功累德让道行得到升华,继而可以超升天界,名列仙班。” 我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风眼婆婆说:“你身上的黄老仙儿阴神本来生前修行接近圆满,大功告成,后来出了你爸爸这么一档子事,导致它前功尽弃,数百年修行化为泡影。换成你,你能愿意?怨念大了去了。而今首要之事,就是要化解它的怨念。你和黄小天出堂,既能积累福报,也能让黄老仙儿的儿子继承其父遗志,化解乃父遗愿,真是天作之合。”她顿了顿说:“小冯,我能看出你来历不凡,是带着任务轮回世间。却因为种种孽缘,至今还没开悟,而且福报消磨殆尽,再不出堂看事,扶助众生,恐怕就来不及了。” 我半天没言语,想了想说:“这事太大,我想和家里商量商量。” “也好。”风眼婆婆道:“那你回去吧,尽快拿个决定。” 我懵懵懂懂从风眼婆婆家里出来,到了赵土豪家,约上了王二驴。二驴子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没有细说,只是把风眼婆婆让我出堂的事说了一遍。 王二驴半天没言语,想了想说:“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们是朋友,我没必要瞒着他,便说道:“其实从我个人来讲,我不希望出堂做香童,我的心里总有道槛,觉得就这么出马好像是被人利用了一样。再一个,我真的没有什么兴趣。” “可是你不出马,身上的阴毒怎么办?”王二驴问。 我苦笑摇头:“我也不知道。” “干脆你也出马算了,”王二驴道:“我以后也是要继承家里的仙堂,咱们两兄弟互帮互助,同气连枝,这多好。” “这件事太大了,我要问问爷爷的意思。”我说。 罗迪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我的事也水落石出。林场的狐狸精跟我说,掌堂大教主在赵家庙。这句话确实应验了,看样子指的就是黄小天。 我对老黄家有点不太待见,在老一辈的恩怨里,难道惨死的那位黄老仙儿就没错吗?它蛊惑我爸爸赌博,然后还要拿儿子抵账,说来说去,怎么看都像是妖孽所为。现在它又阴魂不散,缠上了我,难道我就得向它低头,去帮黄小天完成什么福报,助它升仙? 姥姥的。 说来说去,我就像傀儡一样。我并不怕死,生出一股戾气,暗暗想你这个黄老仙儿到现在还缠着我,那我就陪你玩玩,反正也是玉石俱焚的事。你把我弄死了,你也魂飞魄散,看咱俩谁得好! 坐车回到村里,我径直回家找到爷爷,把这个事说了一遍。爷爷倒是很平静,没强迫我做什么决定,反而问我是怎么想的。 我告诉他没想好。 爷爷叹口气:“子旺,这里的因因果果实在是说不清楚,不过我总有种感觉,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其实未来已经定好了,咱们都在这无形的大象之中。” 我来了倔脾气,你们叫我出堂我偏不出堂,死了拉到。我恨着身体里的黄老仙儿,索性不去想出马的事。 过了几天,感觉身体恢复的还可以,就想着回林场去。我做好了决定,就这么苟活着吧,熬到哪天算哪天。 爷爷看我主意已定,没有多说什么,帮我收拾行李。就在这个时候,风眼婆婆给我来了电话,婆婆在电话里问我做好决定了吗,是否继承她的堂口。如果做了决定,要赶紧来她这里,有许多准备工作需要做。 我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扭扭捏捏吞吞吐吐。 风眼婆婆不高兴:“小冯,是男人就直接了当一些,你是不是不想出马?” 我“嗯”了一声。 “砰”,风眼婆婆把电话挂了。我耸肩,这老太太也是个火爆脾气。 正打包的时候,王二驴急匆匆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老冯,快跟我去看看。” “怎么了?”我说。 王二驴道:“乔老宝带着两个男的进了二丫姐的家。” 我爷爷听到这话,停下手里的活计。 乔老宝是我们本村人,大概三十多岁吧,名声不太好。以前家里特穷,她大概十六七岁的时候就走了,去哪了不知道,就知道她家开始一天一个样的变化,月月她都寄钱回来,她爹她妈还有她弟弟都受益无穷,家里没几年就翻盖了小洋楼,弟弟也上了好学校。 村里人都暗地里说这丫头肯定在外面没干好事。而后几年,村里有个打工的小青年过年回来探亲,喝酒的时候聊起来,说曾经在深圳的一家洗浴中心看到过她。两人还做了一番“深入交流”。说这话的时候,这小青年满脸都是猥琐的笑。 乔家的大闺女在南方当鸡!这件事迅速在村里流传开,就跟炸了锅一样。众乡亲褒贬不一,有的骂她伤风败俗,有的说这年头笑贫不笑娼,把真金白银揣进兜里才是真的。 后来乔老宝衣锦还乡,穿的那个花枝招展啊,回家的时候放了五千响的大鞭炮,请了县里的戏班子在村里连唱三天大戏,那叫一个风光。不过也更坐实了她从事皮肉生意的谣言。 可人家根本不在乎,扭着屁股到县里上班去了,如今在一家叫春江南的洗浴中心当小头头,这工作学名叫老鸨,也叫老宝,俗称叫妈咪。所以老乔得了个外号,叫乔老宝。 这么个女人,现在带着两个男的去了二丫姐的家,我们都隐隐感觉不妙。 第二十章 二丫姐 乔老宝在我们村名声极臭,顶风能臭八百里,她出现准没好事。 爷爷知道我们这些小辈相处很好,便让我跟着王二驴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我和王二驴急匆匆来到二丫姐家里,院里没人,推门进了正堂,一进去就发现屋里的气氛非常压抑。 隔着八仙桌,乔老宝和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坐在右手边,二丫姐和她老爹坐在左手边,乔老宝正巧舌如簧说着什么。 二丫姐本来特别紧张,看到我们来了,马上过去拉住我的胳膊,一副急切的眼神。 二丫姐家里她爹是个二愣子,她妈卧病在床,弟弟不着调,如今大事临门,全都压在她的身上,也挺不容易。 王二驴拉了一把椅子大大咧咧坐下:“乔姐,怎么个意思这是?” 乔老宝冷笑,不屑地看我们:“呦,你们小哥俩也来了,一起听听也好。” 二丫姐她爹段老耿抽着烟卷,闷声闷气说:“二丫,让这俩小子滚蛋,家丑不可外扬。” 二丫姐恼了:“爹,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来帮我们家拿主意的。” 我轻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二丫姐说:“我弟弟在外面惹祸了,他借了高利贷,现在人家债主追上门来了。” 乔老宝赶紧插嘴:“别胡说啊,什么高利贷,我们那是校园贷。” 我多少有点法律意识:“你什么贷也不行,段彩云的弟弟还没成年,禁止向未成年人发放贷款这是国家规定。” “哟嗬。”乔老宝身后站起一个大汉,满脸横肉,剃着光头,指着我鼻子骂:“谁裤子没提上,把你这么个玩意露出来了。” 我冷笑:“你爷爷不把我露出来,怎么会有的你爸爸。” 我是典型的倒驴不倒架,哪怕让人揍死,嘴上也不能让人占便宜。 大汉勃然大怒:“小逼崽子,嘴是真贱。”过来就要揍我。 王二驴犯了驴性,顺手抄起桌上的茶碗,要砸过去。 乔老宝一拍桌子:“干什么这是!大家都是文明人,唠的都是文明嗑,这年头谁还打打杀杀的。咱有理说理。” 她从随身包里拿出一个资料袋,扔在桌子上,示意让我们看。 段老耿颤着手拿过来,从里面倒出一堆东西,我在旁边瞅了瞅。资料里有二丫姐她弟签字的合同文书,这些应该没什么法律效应,未成年人不承担责任。可段老耿是个法盲,看得脸色发青,继续往下翻,我们几个人眼都直了。 在下面有数张照片的翻印,照片上是二丫姐她弟弟的裸照,这小子让人揍得乌眼黑,身上没有四两肉,光着屁股跟豆芽菜似的,正苦着脸蹲在墙边。后面有几张更是不忍目睹,他抱着脑袋,有几个人正在往他身上撒尿。 撒尿的人在镜头外,只看见数条水柱激在他的脸上狼狈不堪。这照片还没处说理去,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撒尿,可硬说是用水枪恶作剧也无不可。 段老耿气得脸都紫了,“啪”拍了一下桌子,茶碗都蹦起来老高。 “他到底欠了你们多少钱?”段老耿问。 乔老宝说:“利滚利到现在怎么也得小二十万了吧。” 旁边有个男的和她耳语一下,乔老宝说:“到月底是十八万五,这个月不还,下个月可就滚到天价了。” 段老耿脸上发烧,哼了一声:“把这个家拆了,我们也没有二十万。让他死外面吧,这样的祸害,死了我也省心。” 乔老宝翘着二郎腿,点燃一根烟:“老段大哥,其实这里没我什么事,我是看咱们都是本乡本土的才过来义务帮忙。你们有气别撒我身上。人家债主比较通事理,不讲究什么父债子偿,子债父偿那一套,你要是不管这个儿子也行,就当没生过他。债主说了,这笔钱肯定要他偿还,不能死账,他们有的是办法。” “什么办法?”段老耿问。 乔老宝说:“比如说把你儿子打什么雌性激素,卖到东南亚当人妖。或者送到深圳培训培训,到同志酒吧当个小童。有钱人,尤其是有钱老头,就喜欢小鲜肉哩。” 我们几个听得面面相觑,像是听天书差不多。乔老宝说的这些对于我们农村人来说,就跟外星球发生的事情一样。 王二驴叫着:“你们这是犯法!” 乔老宝几个人哈哈大笑,那俩男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乔老宝轻蔑地说:“你们真是土包子。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就问你段老耿,这儿子你是不是就不管了吧,今天就要你一句话。” 段老耿像被鬼掐住了脖子,坐在那直运气,脸色又红又涨。管吧,拿什么管,家里一贫如洗。不管吧,毕竟是自己儿子,到时候真要被送到魔窟供人淫乐,这辈子就完了。 这时后屋忽然传来咳嗽声,帘子一掀有人走了出来。二丫姐赶紧过去,着急地说:“妈,你怎么出来了。” 二丫姐她妈在村里是个传奇,十几年了没几个人见过她。自打我明白事起,就知道她妈得了重病,不能见风不能见光,成天躺在家里的后屋。 今天听到儿子遭难,她这样的老病号也呆不住了,居然挣扎着下了炕。众人都倒吸口凉气,乔老宝走南闯北也算是个社会人,可看到这女人,居然也有点骇然。 二丫姐她妈能有个五十来岁,面如枯槁,整个人估计还不到七十斤,好似骷髅成精,尤其两个大颧骨,高高耸起,看得人头皮发麻。 她穿着一身深红色的秋衣秋裤,头发披散着,脸色发黄,拄着一根棍,哆哆嗦嗦来到乔老宝面前,虚弱地说:“大妹子,大妹子……” 乔老宝就跟看见麻风病人差不多,吓得赶紧站起来:“别,别,有话好说。” 二丫她妈哆嗦着想下跪,身体实在太虚了,勉强说道:“大妹子,你救救我儿子吧,别把他卖到深圳,我的病不治了,省钱帮他还债。” 乔老宝眼珠转了转:“这样吧,你儿子这笔钱你们家里还吧。”她拿出一份合同文书摆在桌子上:“这是债务转让合同,老段,你签了吧,签了以后你儿子就能回来了。” 段老耿吧嗒吧嗒抽烟,好半天才说:“就是说以后我儿子没债了,这笔债跑到我身上了呗?” “不是跑到你身上,而是跑到你们全家人的身上,当然了你是债务人。”乔老宝说:“先签,签了再说。” 我摇摇头,觉得这事不对劲,这份债务转让书提前已经备好,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和王二驴对视一眼,均感觉不妙。 二丫她妈哭着求段老耿,段老耿长叹一声:“真是慈母多败儿。你说你病成这样,那臭小子不说回来尽孝吧,还在外面惹祸,真是前世的冤家!” 他拿起笔,要在文书上签字。我赶紧拉住他:“先不忙签,乔大姐,你先跟我们说说,这债务转让之后,你们打算怎么让老段家还钱。” 乔老宝阴着脸:“段大哥,这两个臭小子是你们什么人,是你女婿吗?这么捣乱,你们不管管?” 段老耿发怒了,冲着我和王二驴没头没脑地骂:“滚蛋,我们家的事你们少跟着掺和!”他一股邪火全发我们身上,抄起茶碗没头没脑照着我们砸过来。 二丫姐哭着拦他也没用,段老耿完全歇斯底里,他跑到院子里抄着扁担要揍我们,把我和王二驴撵得抱头鼠窜。 段老耿这样的人,用东北话说,属于典型的炕头汉子。在家里打爹骂娘,揍老婆骂孩子,一出去就怂了,关起门对自己人有的是能耐。 我和王二驴被他打出院子外。段老耿把院门一关直接上了锁,气哼哼,一瘸一拐回屋了。 王二驴背着手叹口气,老成地说:“这就是劫数。” 我想起风眼婆婆对二丫姐的预言:“难道二丫姐要倒霉了?” 王二驴什么也没说,摆摆手走了。他这人哪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讲宿命论,可能和他从小混在堂子里有关系,明明有时候可以人为抗争一下的,他都推到劫数和因果上,然后撒手不管。 我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二丫姐遭难。回到家,我把事情跟爷爷说了,爷爷就是个乡下老头,他没什么办法,反而跟我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段家那臭小子不学好,在外面欠了钱,是老段家的教育有问题,他们家还这笔债也在情理之中。 我知道跟爷爷说不通,只能自己想办法。因为这个事,我推迟了回山的行程。 我再去二丫姐她家,可她家关着院门,有时候能看见段老耿一个人在院子里收拾山货。这老小子看见我就跟看见杀父仇人一样,抄着扁担就要揍我,吓得我掉头就跑。 我始终没有机会见到二丫姐。这天,我吃了晚饭又去她家,这次下决心一定要找到二丫姐。 刚到院口,就看到她们家外面停着一辆面包车,车里让人推下来一个豆芽菜似的小个子,正是二丫姐的弟弟,他终于被放出来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二丫姐从院子里出来,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低着头上了这辆面包车。有个粗鲁的大汉把车门“呼”一下关上了。 我脑子顿时热了,浑身热血沸腾,她这是用自己换了弟弟! 第二十一章 你还是走吧 这都什么年头了,还有这样欺男霸女的事。我脑子热了,决不能让二丫姐出村。我一个人力量单薄,趁他们还没走,我赶忙跑到村长家。 村长正蹲在院里吃晚饭,看我来了热情招呼,我哪有心思和他寒暄,三言两语说了来意,想让村长召集村民,在村口拦车救下二丫姐。 村长放下饭碗,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慢条斯理递给我。我急得满头大汗:“老村长,强抢民女的事就发生在你的村子里,你就这么当村长的?不管不顾吗?!” 村长脸色不好看,可没动地方,自顾自点上烟:“小金童,这事不好办啊。” “有什么不好办的?出了事我负责!”我大声喊。 这时村长老婆从里屋出来,听见我的高嗓门,便问怎么回事。村长把事情简单说了一说,他老婆道:“小金童,不是你大爷不帮忙,你还是孩子,不懂这里的道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问问你,段彩云上人家的车,是人家强迫的吗,是用绳子捆了她,还是用棉布堵了嘴?” 我脸色不好看:“那倒没有。” “还是的啊,是她自愿上车的吧?”村长老婆问我。 “是。”我心情晦暗,知道他们不可能出手帮忙了。 村长道:“小童啊,我再跟你说一个道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老段家那小子不着调,在外面惹了祸端,欠下巨款,人家债主来要账天经地义,老段家官司打到北京城也是理亏,我看咱们还是别管了,管也管不明白。” 我点点头:“好吧,那麻烦你了,我自己去!” 我转身就走,刚跑出院子,村长披着衣服出来:“真是拿你没办法,我陪你去看看吧。我想了想,这件事毕竟是发生在咱们村,我怎么也得过问一下。” 我们两个来到二丫姐院外,那车正要开走,村长过去敲车门。门开了,探出一个秃头脑袋,一脸彪悍,说话跟打仗似的:“老头,干什么?” 我跟在村长身后,往车里看,看到最深处坐着二丫姐。二丫姐眼神发木,直愣愣瞅着车窗外,像是木头人。 我喊:“二丫姐,是我,是我啊!你下车啊。” 秃头大汉爆喝一声:“吗的,哪来的逼小子,滚蛋!找揍是不是,一边去!” 这时车里出来两个人,正是乔老宝,还有上次和她一起来的彪形大汉。乔老宝毕竟是本村本土人,家里人都住在这个村,她不太敢得罪村长,赶忙道:“大叔,干啥啊?” 村长往车里看看:“你们这是要带二丫走啊,去哪?” 旁边的大汉和乔老宝耳语了两句,大汉给村长递烟过来:“村长,我们是城里招工的,带你们村的段彩云到城里打工挣钱,尽快还上家里的欠款。” 村长点点头:“这样啊。” 这时乔老宝看见了我,恨得牙根痒痒痒:“冯子旺!村长是你找来的吧,你真是能搬弄是非。” 我声音也弱了:“你们说是招工,那在哪招工,到什么地方工作,我要知道。” 大汉用手指头指着我:“你算干嘛地?!滚蛋!” 村长把我拉到一边,让开车道,乔老宝和男人上了车,绝尘而去。 村长拍拍我的肩:“小金童,回家吧,咱们管不了也没法管。”他披着衣服走了。 我一肚子邪火发不出来,看着老段家的院子,段老耿带着他那个惹祸精儿子站在门口,看着车走,连个扁屁都不敢放,这叫一个怂。 我照着他们家院门“咣咣”踹了两脚。 我郁闷的往家走,刚拐口一条小路,黑不隆冬的突然恶风不善。我反应到了,可身体不给力,一下没躲开,正砸在肩膀上。 我疼得一呲牙,摔在地上,从黑暗中杀出两个大汉,对着我就是一顿猛踹,大皮鞋踢着我的肚子,晚饭都差点吐出去。这些人下手真狠,而且也有分寸,避开要害。就算这样,我也被揍得不轻。 我躺在地上,看着黑森森的夜空,那两个人的身形我认出来了,正是押送二丫姐的流氓。 一个大汉照着我的脸就是一口浓痰:“妈的,小子我告诉你,老老实实过自己日子,别他妈找事,这次给你个教训,下次看见你还往死里揍。” 两人快步离开胡同,上车走了。敢情刚才那车一直藏在这地方,就为了阴我。我全身酸痛,脸上还被糊了浓痰,好半天没动地方。 我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早已病入膏肓,阴毒入体,天天就是勉力支撑,现在又挨了这么一顿打,身上仅有的活气都被打没了,至少折寿好几年。 我在黑暗里躺了半个小时,晚上很少有村民经过,我用尽全力,终于爬起来,一瘸一拐往外走。 我没有回家,一边走一边给王二驴打电话,让他到院子后面汇合。 等我走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黑暗中他用手机的光亮照我,看到我惊讶地说:“老冯,你怎么了?” 他扶我坐在树下的墩子上,我全身酸痛:“来根烟。” 他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递给我,我接过吸了,全身舒坦。 “二驴子,我跟你说个事。”我说。 王二驴看我。 “我可能活不长了。”我抽着烟说。 王二驴眼睛瞪圆了:“你他妈胡说什么呢,呸呸呸,晦气。” “我的情况你也知道,阴毒入体,刚才又被人揍了一顿,更是感觉身体糠得厉害。”我说。 “谁干的?”他问。 我把找老村长拦车,回家途中让人阴了一道的事说了一遍。 王二驴竟然没有暴跳如雷,反而很平静,他在黑暗中抽着烟,烟头忽亮忽灭。他道:“老冯,其实有个办法,能解开所有的死扣。你不会死,二丫姐也能得救。” 我看着他:“什么办法?” 王二驴看着我,把烟掐灭:“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想到。关键是你能不能过自己心里的这道坎。实话告诉你,我没有能力解救二丫姐,也没本事帮你拔毒。所有的这些其实你自己就能干,就看你想不想干!” 他从墩子上跳下来,什么话也没说,晃晃悠悠走了。 其实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已经想到了,这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风眼婆,继承她的堂口,和黄小天合作,让它做我的掌堂大教主。 在寒风中我慢慢抽着烟,如果是我自己,死了也就死了。可现在我又多出一个活下去的目标,救出二丫姐! 乔老宝和她背后的势力对于我们农村人来说,大到无法想象,凭我现在这个小身板去救二丫姐,无异于螳臂当车。既然所有正规的道路都被封死,只剩下一个办法,那就是,借助鬼神的力量。 我在风中呆了很长时间,想了很多事,很久之后才回到家里。 我没敢见爷爷,怕他担心,自己悄悄睡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拖着残喘的病躯,赶了最早一班的小客,到了赵家庙。 我先到镇上的医院去看了看,处理了一下伤口,经过检查,我的肋骨有几根出现骨裂,大夫让我静养,开了一大堆药。 出了医院,我一瘸一拐到了风眼婆婆家。有人为我开了门,领我进去。到了堂屋,风眼婆婆正和几个人吃早饭。 有人说:“婆婆,冯子旺来了。” 风眼婆婆理都没理我,继续招呼旁人吃饭,我站在旁边尴尬了几分钟,那个叫小红的助手冲我招手。我一瘸一拐过去,她腾出一个空位给我,然后递过一碗稀饭:“没吃饭吧?” 说得我差点哭出来。 我低着头,吸溜吸溜喝着稀饭,不敢抬头去看风眼婆婆。 吃了能有五六分钟,婆婆忽然说:“吃好了,小冯,你跟我进来。” 我垂着头,跟在她的身后往里屋走。进了里屋,风眼婆婆坐在摇椅上,抄起烟袋锅,吩咐我点上。 我老老实实帮她点了烟,她抽了两口:“想明白了?” “嗯。”我低声说。 “怎么想明白的?”她问。 我一咬牙,把二丫姐的事全说了,越说越伤心,擦着眼睛说:“婆婆,我想跟你学立堂,以后就没人能欺负我们了。” 风眼婆婆吧嗒吧嗒抽着,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回去吧。” 我愣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又重复一遍:“你还是走吧,我的堂口不会给你。” 这老太太有意思,先前她死乞白赖找我,我那时不愿意,现在我想学了,她反倒拿起来了。 “我不明白,”我说:“婆婆,你不说明白我是不会走的。” 风眼婆婆道:“现在的你戾气太重,我若把堂子交给你,以后恐怕祸患无穷,我不放心。” 第二十二章 高人 我懵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以为到这里马上就能继承风眼婆婆的堂口,黄小天上身,坐地变超人,马不停蹄解救出二丫姐。谁知道风眼婆婆居然拿起架子来了,以前说过的话不算数,还要把我赶出去。 我非常不高兴,脸上带了出来:“婆婆,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眼婆婆歪着脸,似乎在用看不见的眼睛瞅我:“你现在的心态不适合继承堂口出马,身上戾气这么重,你还是先回家反省反省吧。” 我气急败坏:“婆婆,不带你这么耍人的,我大老远过来一趟,你又说我不适合了,这是不是耍人玩吗?” 风眼婆婆真是翻脸不认人:“怎么?你还想打我?” 我一时语塞,当然不能打个老太太,我说道:“出尔反尔,你这么做人不好。” 风眼婆婆阴森的脸上露出一丝讥笑:“哦,什么都由着你,这就是人品好?拒绝了你就是人品不好?合着我人品好不好全看你一张嘴。” 我气得直哆嗦,心里着急,二丫姐被他们抓去肯定没好事,这要是深陷魔窟,我都不敢想象。现在时间就是生命,争分夺秒,晚了就一切都完了。 “那你说,怎么才能给我?!”我急了。 风眼婆婆道:“奇怪了,我为什么要给你?当初选中你,是看中你和我掌堂大教主黄小天的家世渊源,再一个看你的人品还算可以。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你心浮气躁,戾气满身,就像一个被偷了糖的孩子,我如果把这门机枪给你,你会做出什么事无法想象。” 她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我家老仙儿黄小天虽是散仙,可也要讲究规矩,也就是所谓的天条,六重条十八轻条。真要跟了你,你惹出大乱子,不光自己完蛋,连带着我们都要吃挂落。黄小天也会灭了道行,身背因果,可能好几百年都缓不过来。我们这是何苦的。你还是回去吧。” 我几乎要哭了,咬了咬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婆婆,我求求你了,你是不是跟黄小天商量商量。” 风眼婆婆瞅都不瞅我,自顾自抽着烟:“黄小天别看神法幽玄,可年纪在这摆着,他初入人间,没有太多的人世经验,老太太我和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责任替他把关,选择下一个出马弟子。你的心态不行,我不放心把他交给你,你还是走吧,我要另选弟子。” 我跪在地上,给老太太磕头。 老太太不为所动,用烟袋锅敲着棺材,扯着嗓子喊:“小红,小红呢?” 门帘一挑,叫小红的那娘们走进来。风眼婆婆挥挥手,示意把我带出去。小红过来拉我,我哭着说:“姨,你帮我求求婆婆,让我做她下一任的出马弟子。” 小红姨低声说:“小冯,你先跟我出来吧,别惹婆婆不高兴,有什么话咱们外面说。” 我也不是死乞白赖那种人,说实话要不是为了二丫姐,我才不来呢。我咬了咬牙,跟着小红姨往外走,刚到门口,风眼婆婆忽然道:“你先弄明白修行的目的是什么再说吧。” 小红姨领着我出来,到了外面的堂屋。秃头老男人也在,早晨还没有病友来看病,比较悠闲,老伙计正在摇头晃脑听着二人转。 看我来了,他赶忙把收音机关掉,让我坐。看我情绪不高,便问怎么回事。和他们寒暄我才知道,这位小红姨叫林红,秃头老男人是她的男人,叫苟大壮。这个姓怎么叫都不舒服,朋友都管他叫狗爷。 红姨是风眼婆婆的侄女。两口子岁数大了,没什么事做,就跟着风眼婆婆出堂看事,当个经纪人。这买卖相当好,两人已经混到小康。红姨和狗爷算是江湖中人,迎来送往很有城府,他们对我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好。 红姨说了实话:“小冯啊,我不妨告诉你,婆婆前两天跟我们说了,她岁数大了,不可能一直出堂当香童,身体也受不了。干不了多久,她就要把堂口让出去,还说你这个小伙子不错。我和你狗爷没太大的奢望,以后你如果继承俺家婆婆的堂口,记得赏我们两口子一碗饭就行。” 我唉声叹气:“这事你们就别想了,我是没希望了。” 红姨和狗爷对视一眼,问怎么回事。我也不瞒他们,把二丫姐的事说了一遍,又说婆婆拒绝了我。 红姨道:“小冯啊,别赖当姨的说话直,你现在的心态确实不适合出堂当香童。出马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把大仙儿过渡给你,你就出堂了,这是个非常繁琐的过程。要通窍打经,还要点堂师引领,开天目发皇印,这里面道道多了。规矩多磨难也多,绝非儿戏,首先你的态度就要端正起来。” 我忽然头脑清明,站起身鞠了一躬。狗爷赶紧拦住我:“这孩子,这怎么话说的。” “红姨,你是高人,你给我指条明路。”我说。 红姨道:“婆婆说你戾气重,我和她看法不一样,我倒觉得这是修道之心坚固。而且你这孩子有个特点,百折不挠,不会临阵脱逃,这也是一种美德。帮是肯定帮你,我得好好想想。” 狗爷给我使了个眼色,把烟盒递给我,我从里面抽出一根,毕恭毕敬递给红姨。 红姨笑着接过来,没有抽,而是别在耳朵上,她说道:“还记得你临出门时,婆婆问你的话吗?” 我道:“她让我先搞明白修行的目的是什么。” 红姨道:“这个问题你如果搞不明白,就很难进此中门槛。至于答案是什么,需要你自己找,我们不会告诉你。” “那怎么找呢?”我急了:“二丫姐已经掉进火坑,我总不能找个十年八年吧。” “你看看,又着急了。你急有什么用?”红姨皱眉:“婆婆常说,越是十万火急的事越要心平气和去做。” 狗爷在旁边帮腔:“老婆子,你就帮帮小冯吧。” 红姨打了个响指:“纸笔伺候。” 狗爷赶紧翻箱倒柜,找出个破本,又拿了铅笔过来。红姨在纸上匆匆写下一串字,递给我。我看了看,写的是一串地址。地址是在辽宁的大孤山附近,大孤山我知道,算是道家圣地,寺庙道殿此起彼伏,古树成荫,覆坡为锦,相当美丽,不过我还从没去过。 地址下面还有一个人名,叫程实。 “这是?”我问。 红姨道:“这位程先生是辽宁很有名的一个出堂报马,前些年我们打过交道,道行很深,和咱家婆婆也有几分渊源。我不知道找他对不对,但拜访一下总没有错,你去看看吧,或许有所得。” 我千恩万谢,从风眼婆婆家出来,拿着地址看了看,犹豫着去不去。这一趟过去,来回折腾,起码单程的五个小时,打个来回,一天就得进去。 我倒觉得,仅仅是为了风眼婆婆的一个问题,不至于跑那么远去请教。我们本村就有个大仙儿的堂口,王神仙嘛,就近问问就行。 我回到村里,直接去了王家,王二驴正在院子里干活,看见我便道:“我一大早去找你,上哪去了,怎么不在?” “我去找风眼婆婆了。”多余的话来不及讲,我问他爷爷在不在家。 王二驴道:“还真是不巧,我爷爷马上要走。”正说着,王神仙挎着包出来,招呼王二驴一起走。 我赶忙上前:“王爷爷,你这是去哪?” 王神仙道:“八里坡有个急活,有人发癔症中邪了,挺严重的,我得过去看看。” “那去多少天啊?”我急了。 王神仙挠挠头:“那可说不准,八里坡可偏了,听说那家人在沟沟里,还不知棘不棘手呢,打个来回怎么也得三四天,还是少说的。我让石生跟我一起去,锻炼锻炼他。” 王二驴乐得蹦高,这小子就爱凑这个热闹,赶紧回屋拿东西去了。趁这个空当,我赶紧问王神仙:“王爷爷,我也不耽误你多长时间,只有两个问题问你。” “你说你说。”王神仙道。 我说:“有人问我这么个问题,说修行的目的是什么。这是第一个问题。” 王神仙咧着嘴笑:“这话题太大了,就好像问我‘道’是什么一样,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理解和看法。不是几句话就能够表达的,不答不好,答了就是狂妄。这个问题不是用言语回答的,而要等你真正修之后才能明了。” 这时王二驴从屋里出来,我知道今天是得不到答案了,赶紧把那张地址拿出来给王神仙看,王神仙一看就愣了:“程实这个人我知道,确实有道行在身,不过早好几年他就不在江湖上混了,很久没有音信,你怎么有他的地址。” “有人想让我去拜访一下他,说他知道‘修行目的’这个答案。”我说。 王神仙看看地址,又看看我,眼睛眨了眨,忽然明白了什么,诡秘一笑:“好,你去拜访一下也好。” 第二十三章 傻子 我是真不愿意去那么远的地方,可为了二丫姐没有办法,前面再多的困难也要咬牙顶下来。 我头一次感觉到“力量”的重要性,人活在世,如果不想受制于人,就得拥有“力量”。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就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 我有种强烈的渴望,想得到一种能力,那就是“神鬼”的力量。拥有这种能力,至少就不会眼看着最亲最近的人被侮辱,就不会自己挨揍没有还手之力。 我和爷爷匆匆打个招呼就走,爷爷看到我身上的伤,担心地问怎么回事,我支吾了两声跑了出来,一口气跑到小公汽汽车站,坐车到火车站。 在路上我订了一张去丹东东港市的车票,什么行李也没有拿。上了火车,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紧张起来,心跳激烈加速,直冒冷汗,不知道此行是否顺利。 车上颠簸了几个小时,下午到了东港市。 在客运站找到了去大孤山景区的车,一口气又到了大孤山区。 红姨给我的地址上来看,程实住的地方非常偏僻,大孤山本身就偏,他住的更偏。我一路打听,居然这个地方连很多当地人都不太清楚,终于在路口打听一个卖煎饼的大婶,她给我指点了方向。 我七扭八拐进了一条胡同,走到胡同尽头,出现一栋农家院,听到里面传来二人转的声音。 我深吸口气走到院门,两扇大铁门关着,院里空空,声音是从里屋传来的。 我整整衣服,“哐哐”拍了两下门,正要再拍,门前出现了一个人。我吓了一跳,院里本来没人,也不知他是从哪冒出来的,突然就出现了。 看到这人就让我极度不舒服,他大概能有个三四十岁,身材矮小,也就一米六多点,居然穿着孩子的衣服,两个眼睛分得特别远,让人一看就知道智商有问题。我们村里就有这么一位,爹妈是近亲结婚,孩子生下来就是唐氏综合症。 我强忍着不适,不知这人能不能听懂我说话,耐着性子说:“程实程老师在不在家?” “给你。”那人嘿嘿笑,手里拿了一朵纸花递给我。 我一看就膈应,这花估计是从哪个花圈上摘下来的,这个晦气。本有心拒绝,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此人莫非是程实的儿子?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我听王二驴聊过,出堂当香童,有一种堂口比较特别,近茅山术更多一些,此类堂口的香童都有五弊三缺的下场,生儿子是个弱智也在情理之中。 他如果真是程实的儿子,我可得小心应对,真不能得罪他。我伸出手,隔着院门接过这个人手里的纸花。 拿到纸花刚要缩手回来,谁知道手腕被这个人抓住,我有点不高兴,低声喝:“放手!” 这个弱智抓住我的手,使劲往里拽,我不敢动强,怕得罪程实。谁知道他力气极大,拽的我撞在院门上,他还下力气往里拽,看这架势不把我胳膊拽掉他不甘心。 我急眼了:“他妈的,你放手!” 他一边笑一边拽我胳膊,还到处乱看,瞅中了院里一样东西。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吓得快尿了,他看的是丢在地上的一把柴刀。 他拽着我的胳膊,夹在自己咯吱窝底下,然后去抓那把柴刀。柴刀离得比较远,他够不着,这人别看傻,还真有点小办法,怕我把手缩回去,把自己裤腰带解下来,要把我的手拴在墙上。 我真是急了,死命踹着院门,大声喊:“有没有人在家啊,赶紧出来救命啊。” 喊了两嗓子,除了屋里传来二人转的声音,什么人也没出来。 傻子力气很大,已经把我的手拴上了皮带。 这时里面堂屋的门帘一挑,出来一个男人,手里拿着剃头的剃子,冲着院子里的傻子喊了一声:“小五儿,别闹!” 傻子就听他的,嘿嘿笑着,扔下我自己跑到一边的角落玩去了。 我满头是汗,浑身力脱,本来身体素质就差,这么一折腾,差点没瘫在地上。 男人走过来看我:“你是哪位?” 我擦擦汗:“您是程老师?” “我是程实。”这男人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全白了,穿着很土的薄棉袄。他把院门打开,没有放我进来,而是问询的目光看我。 我的胳膊被傻子拽的使不上力,好半天才缓过劲,勉强从兜里掏出红姨写着的地址,给他看。 程实没说话,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来的。 我斟酌一下语句说:“程老师,是这样的,赵家庙有个风眼婆婆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我认识婆婆。”程实想了想说:“几年前有过结识。” 我说道:“我想继承风眼婆婆的堂口,做报马香童,风眼婆婆考了我一道题,让我先回答修行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后来有人指点我来找你。” 程实又看看纸上的地址,客气地问:“你怎么称呼?” “我叫冯子旺,老师叫我小冯就好。”我赶忙说:“我是从杏树屯来的。” 程实仔细思考了片刻,没有拒绝我,点点说:“我知道了,既然你有心问道,又跑了这么远的地方过来,可见虔诚之心,进来吧。不过呢,话我提前跟你说明白,这个答案要你自己找,我不会告诉你。不是说我不想告诉你,而是这个问题实在太大,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理解,我不会用自己的常识给你划框框。” 我跟着程实进了院子,指着蹲在角落里的傻子,轻声问:“程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程实道:“这是邻村的一个神经头。”他看我不明白,解释:“神经头是当地的说法,就是精神病。这个神经头曾经拿刀砍过他的爸爸,砍成了轻伤。家里没钱把他送到精神病院治疗,只能让他满大街晃荡,已经成了社会危害,我便把他接到家里。” 我看着他,心想这人还真不错。 我和他进了里屋,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怪味,熏得脑仁疼。屋里空空荡荡几乎没什么家具,还有几个人在,这些人都是傻子。 有个傻子坐在椅子上,头发一半被剃,一半还留着,模样很怪。还有傻子满屋晃悠,另有个女傻子正抱着又脏又破的娃娃蹲在墙角,嘴里喃喃不知说些什么。 程实晃了晃手里的剃子:“你刚才来的时候,我正在给四儿剃头呢。” 屋里是二人转的声音,我顺着声音看,是一个破烂的插卡收音机,放着的二人转嘶嘶啦啦的,耳感很差。 屋里整个气氛说不出的压抑。怪味、模糊不清的二人转、三个傻子各干其事,在这种环境下,我估摸自己一天都呆不住。 “这些人都是你收养的?”我问。 程实苦笑:“我哪有钱养他们,只是暂时照看着,这些人有些是武疯子,有些是自家都嫌弃的,我和他们家商量,让他们少出点钱,我帮着照看照看。他们早上送过来,晚上睡觉接回家,一天两餐都在我这。” 在这里,我越是呆着不舒服,越是对程实产生了敬重:“程老师,你人真不错。” 程实让我找椅子坐,他来到叫四儿的傻子跟前,用剃子继续剃头:“四儿最喜欢听二人转,只有放二人转的时候他才能老实一些,乖乖把这个头给剃了。” 剃了两剃子,他忽然想起什么:“小冯,院门好像没关,你帮我锁上,怕小五儿偷着一个人跑出去。” 想到外面的傻子,我的脑袋大三圈,又不好意思不去,磨磨蹭蹭来到屋外的院子。 一到院子我就傻了,那个叫小五儿的傻子果然不见了。 大门敞开着,坏了,他不是跑出去了吧? 我正要过去查看,突然恶风不善,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我被一个重物压在身下。 小五儿的傻子不知从哪钻出来,把我扑在地上,他骑在我身上,不住的狂笑。我无法挣扎,惊恐地看着他,他的身影遮挡住了阳光,整个人在背光的状态下,面色一片黑暗,不见五官,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一边狂笑,一边从地上抄起一把明晃晃的柴刀。嘴里流着长长的涎液,全都滴在我的脸上,一股浓浓的尿骚味熏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他抄着柴刀,嘴里说着:“我要用锤子把你的脑袋砸烂!” 我急了,两脚使劲瞪着,大声呼救,喊程老师救命。 小五儿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我要用锤子把你的脑袋砸烂!”他不光说说,真抄起柴刀对着我的脑袋就扎下去。 我吓得惨叫一声。就在这时,横里有人突然飞出一脚,把小五儿踹飞。 救我的正是程实,他没有管我,而是一个纵跃跳到小五儿近前,小五儿正挣扎要起来,程实右手结了个极为古怪的手印,重重地按在他的脑门上。 第二十四章 痛心往事 程实单手结印,按在傻子小五儿的头顶。小五儿本来暴虐异常,按了手印之后,竟嘤嘤哭了起来,哭得特别悲伤,坐在地上如同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 程实缓缓把手抬起来,他看来像是苍老了十几岁,满头白发在落日的余晖显得格外沧桑。 他蹒跚着走过来,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心有余悸:“程老师……” 程实摆摆手,说道:“小冯,暂时不能留你在家。这样吧,你到外面街上找一家叫‘好运来’的饭馆,我和那老板是老相识,你就说是我介绍你过去的。你开一个包间,喝茶等我,有什么话到时候我再和你说。” 我也不敢继续呆着了,这么安排正合我意。 我看看坐在院子里发呆的小五儿,浑身起鸡皮疙瘩,赶紧离开了他家。顺着胡同出去,一路打听,很多人都知道好运来,给我指点方向,我找了过去。 好运来是家常菜馆,别看门脸不大,生意还挺火爆,里里外外都坐满了。有个老板娘打扮的妇女走过来,热情招呼我:“先生,吃点什么。” 我说:“我是程实先生的朋友,他让我在这里开一个包间等他,他一会儿过来。” 老板娘一听是程实介绍来的,更加热情了,让我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有一腿。她带着我上到二楼,二楼几个包间都满了,不过在拐角那里还有一个闹中取静的小包间。 这里环境不错,临着窗,她让我上座,让服务员泡来了茶。 我说道:“老板娘,程实是这里的常客?” “老程是我们的大恩人,”老板娘说:“不管他什么时候来,包间都给他留着。” “这是怎么回事?”我来了兴趣。 老板娘笑笑,眼色有些苍茫,说道:“我家那小子中了邪病,是老程给治好的,现在已经娶媳妇生子了,我们全家都感谢他。” “我是第一次来拜访他,”我说:“他是开堂口出马的香童,为什么现在不做了?而且家里收了那么多的精神病人。” 老板娘看我:“老程怎么说?” 我说我还没来得及问他。 老板娘笑笑:“这个问题你还是问他吧,他身上的故事很多,不是我这个外人能随便插嘴的。” 老板娘也是个人精,招待好我就走了。我靠着窗户,慢慢喝茶,时不时摆弄一下手机,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我有点坐不住了,暗暗盘算,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眼瞅着天色将黑,我还是先把住的地方找好吧。 这时服务员来添茶,问我需要什么,我和她打听附近有没有旅店。我们正说着,只听楼梯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近,门开了,程实一脸疲惫走了进来。 他像是面口袋一样重重坐在椅子上,再也不想动了,喘着粗气说:“叫老板娘上菜吧,客人都等急了。告诉你们老板娘还是老三样,外加你们家自酿的白酒。”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 程实吱溜吱溜喝着茶水,也不说话,一会儿工夫一壶茶水都让他喝光了。包间里气氛很压抑,我咳嗽一声说:“程老师,那些病人呢?” 程实“哦”了一声:“他们家里人都来了,全领回家了。明天早上再送来。” 我为了打开话题,绞尽脑汁想着问题说:“有没有家里人不来领的,就把病人扔在你这不管的?” “怎么没有。”程实苦笑:“我见过很多。不过他们也不敢在我这里耍赖,我的名声在这片还算可以。” “你刚才对付小五儿的那套手印是怎么回事?”我问。 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又送上来一个酒壶,两个酒盅。程实端起酒壶:“小冯,尝尝这个。” 他在我面前倒了一盅,我看看这酒,居然是深红色的,映着灯光,里面还有很多的杂质,我有点不敢喝:“这是?” 程实道:“这是他们家自家酿的药酒,用的是狐骨。” 我喝了一口,辛辣入口,又透着淳淳的香味,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一口下去就晕了,我揉揉头:“好酒!程老师,你刚才说的是什么骨?” “狐骨,”程实喝了一口,惨白的脸膛染上了一丝红润:“狐狸的骨头。” “啥玩意?”我差点吐出去:“这东西能泡酒吗?” “呵呵,什么不能泡,”程实笑:“我喝过最离谱的药酒,是用棺材菌泡的。” 我听得目瞪口呆:“那是什么玩意。” 程实道:“挖出来的数百年老棺材,从里面刮出来一种生长在棺材板的菌类,类似蘑菇,用那个泡酒服用,对男人来说是大补,壮阳。” 我擦擦头上的汗,这老伙计果然不是凡人。 程实吃了一口菜,辣炒猪耳朵,点点头:“小冯,说说你的故事吧,为什么要到这里找我。” 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便把二丫姐以身还债,我想继承风眼婆婆的堂口救人报仇,又被她拒绝,红姨给我写了地址,让我来指点迷津的事说了一遍。 程实一边吃一边听,时不时吱溜喝口酒。 我诚心诚意说:“程老师,我大老远来拜会你,就是想讨一个答案。” 程实看着窗外朦胧的黑色,好半天才说:“世间很多事都不能用言语道断。好比说婆婆的这个问题,‘修行的目的’是什么,这个答案我是知道的。” 我赶忙侧耳聆听:“还请程老师指教。” 程实摆摆手:“可是我说不出来。” 我愕然,不解地看着他。 程实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这个答案包含了我将近三十年的出马经历,包括了我活到此时的全部人生。语言这个东西是有限制的,不说它,它是一个整体的存在,一去说它,它就成了只言片语,怎么也说不全。我经历的事情很多,妻离子散家败人亡,真要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可现在回忆起整个人生,最后只是一声叹息。” 他眼睛潮湿,端着酒杯手在颤抖,能看出他已经老了,这种老透着疲惫和倦意。 他一口喝干了酒:“这样吧小冯,等会儿回去我通知病人的家属,明天不要把病人送来,我请一天假,带你上大孤山。” “好啊,”我说:“我还没去过大孤山呢,咱们是去拜庙吗?” “拜庙?呵呵,”他笑了笑:“我领你去骂一个人!” “骂人?”我惊愕。 程实道:“我隔三差五就要去骂骂他,这人也该骂。” “他就老老实实让你骂?”我疑惑。 程实哈哈大笑:“他脾气相当大,可他偏偏看见我就怂,因为他理亏!我不但骂他,我还要指着鼻子骂!” 我和程实谈的非常尽兴,不过涉及到他的事,他就摆摆手不说,告诉我等明天骂完这个人之后,他自会讲给我听。 我喝得晕晕乎乎,也就不多想了,任由他安排。我们像是失散已久的兄弟,最后互相搂着脖子道交情,我这才想起要去看旅馆,程实不高兴了:“冯老弟,来我这里还去住旅馆,你这是骂我呢,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在江湖立足。” 我们吃完饭,跌跌撞撞出了菜馆,大晚上的镇子上已经没人了,亮着惨黄的路灯。程实操着东北土话,一个劲的唱二人转。我酒量还算可以,扶着他往家里走,程实唱着唱着,忽然哭了,扶着墙大吐了一场,然后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我忍着酸臭,还得安抚他,替他拍后背。 程实哭得非常大声:“儿啊,我的儿,爹对不起你啊!”然后他做了一个出乎我意料的举动,拼命扇自己嘴巴子,一看真是喝大了。我想起他在酒桌上说过,自己家败人亡妻离子散,看样子他儿子没有什么好结果。我尝试着问:“你儿子……” “死了!”他呜呜哭起来。 我赶紧道:“程老师,你别悲伤,你儿子在天之灵恐怕也不希望你过于自责和悲伤。” 程实点点头:“对,对,你说的对!我儿子心善,他是仙童转世,大慈大悲,他不想看我悲伤。” 我趁机问:“程老师,在你儿子身上发生了什么?” 程实喝酒喝的面如重枣,眼睛发直,紧紧盯着黑暗的胡同深处:“我把妖精附在他的身上,他被活活折磨死了……” 我倒吸口冷气,看着他,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俗话说,虎毒还不食子呢,这程实怎么祸害自家孩子呢? 这里就算有隐情,他这种行为也让人寒心。我有点害怕去他家了,他要是狂性大发,连我一起收拾了,我上哪说理去。 第二十五章 九尾 扶着烂醉如泥的程实回到他的家。到院口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靠在我的身上呼呼大睡,满身都是酒气。我摸遍他的兜,找到钥匙开门。进到院子里,我反手把院门锁上,来拽带拖终于把他弄回堂屋。 厅堂里还是白天那股子怪味。我强忍着不适,拉着他往里屋去,总不能让他睡到厅里吧,晚上这么冷,还没有暖气,这一晚上非冻个好歹不可。 老程家还挺大,连厅带卧室一共四间房子,我挨个推,前面两间都锁着门,第三间才把门推开,屋里就是简单的一张行军床,被褥随意散乱摊放着,桌子上是没收拾的塑料饭盒和纸杯。我把程实往床上一扔,用被子胡乱盖上,他鼾声如雷,呼呼大睡起来。 把他收拾好,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今晚我睡哪呢。 看看表已经挺晚了,外面狂风肆虐,窗户吹得嘎吱嘎吱响,到旅馆去住的话就要离开这里,一想到要冒着大风穿过幽深的胡同,我头皮都有点发麻,只能晚上在这里将就了。 我不可能和这么个醉鬼睡一间屋子,出了门到第四个房间,还好没有上锁,门应声而开。 里面面积不大,令我奇怪的是,这间屋整整洁洁,被褥叠放得相当整齐,只是屋里透着清冷,似乎很久没人住过了。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闹了个乌龙,这间屋子才是程实的卧室,刚才那个猪窝其实是给精神病人准备的。我笑了笑,那就没办法了,谁让我是客人呢,这么干净的房间我先享用。 上了床,我眼皮子睁不开,重似千斤,把外衣和鞋脱了,躺在床上睡意更浓,全身散了架一般。 我迷迷糊糊把被子散开勉强盖在身上,睡了过去。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完全无梦,如白马过隙,很快就过去了。 正睡得香,身上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我从深层睡眠中迅速到了浅睡眠,就在要醒未醒之间,就感觉屋里多了个人。 我想睁眼却睁不开,明明有意识却被困在睡意里出不来。我勉强用感觉去“看”,那人感觉上似乎年岁不大,正站在床尾。我的视角有限,只能看到他的脖子以下,但有种强烈的感觉,他正盯着我看。 我猛然挣脱梦魇,“呼哧”一下坐起来,屋里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 我靠在床头,半天都在发傻,摸摸额头全是冷汗。看看表,已经清晨五点多了,外面还是黑沉沉的,如同墨染。 我鼓足了勇气,从床上下来,趿拉着鞋来到床尾,在那里走了两圈,没发觉有异常。难道仅仅是个恶梦? 这时,忽然后面传来轻微的声音,我回头看,靠墙放着一台老式的立柜,此时柜门不知怎么开启了一条缝隙。 我心有所动,深吸口气,把门拉开,柜子里很空,横放着一些挡板,在最上面的挡板上,有一张照片。 柜子很黑,屋里没光,勉强能看到照片上照着一个人。这张照片封存在镜框里,后面有支架撑住,给人的感觉似乎这是张遗照。 我赶紧把灯打开,取了镜框仔细看,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年岁和我相当,长得很是眉清目秀,有点不像东北人,到有南方人的精致。 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刚才梦魇中我所看到的,应该就是这个人。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你看的是我儿子。” 我吓了一跳,程实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靠在门边,冷冷看着我。 我有些尴尬,把柜门关上:“程老师,不好意思啊……” “你怎么发现照片的?”他问。 我把刚才做恶梦,梦魇到有人站在床边的事说了一遍。程实若有所思,看着我半晌没说话。 我有点紧张:“程老师……” 程实语气有些伤感:“我儿子显灵了。小冯,他和你有缘啊。他显灵了!”他叹口气:“小冯,冲儿子我也会尽量帮你,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我赶忙问什么条件。 程实摆摆手,欲言又止:“到时候再说。” 他出去买早饭了。我拉开柜门,又看了看那张照片,小伙子目光深邃,照片极其传神。我忽然想起程实说,他儿子是被妖怪附身死的。我的后脖子顿时窜起了凉风,好像照片上的这个人突然阴森起来。 我赶紧把门关上,出了卧室。时间不长,程实在胡同口买来了早饭,我们简单吃了点。又闲聊了片刻,我问他关于他儿子的事,老伙计嘴是真严,一个字都不说,只是告诉我,时机未到。 到了早上六点半,我们出了院子。在胡同外程实领我上了一辆车。这是一辆奥迪,估计有年头了,也不保养,外面全是灰尘泥土,就跟刚跑完青藏线回来似的。 程实昨天和我说,他今天要带我去骂人,具体情况并没有细说。 大清早的镇子十分清冷,拐了几条街,出了街区,两侧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和大山,路边一排排光秃秃的大树。 程实指着外面的山告诉我,那就是大孤山。 车子一拐,进了条小路,一路颠簸,地势渐高,又开了大概二十多分钟。不远处就是大孤山的山脚。 车子开到一条街上,这条街两侧全是当地特色的饭馆,大清早已经开了张,没看到什么客人。 程实在路边停好车,我们刚下车,有几个人便过来围住。她们都是三四十岁的当地娘们,戴着红帽子,手里拿着小红旗:“两位大哥,进山拜佛呗,来,来,请两炷香,可灵嘞,不认识路我们这儿还有向导。” 程实笑:“我们要去的那座庙,恐怕你们的向导未必知道。” “哟,这话说的,这山上就没有我们不知道的……”一个女人还没说完,眼睛瞪大了:“呦呦,我们当是谁啊,原来是程大师,有眼不识泰山了。” 这些娘们似乎和程实很熟,都打了招呼。程实和她们开着荤玩笑,对我说:“看到了吧,我在这片算是小小的名人。” 程实带着我进了山。一大早天气很凉,偶尔能看到有游客在。他没有走大路,而是带着我顺着一条不起眼的山路,拐了进去。 这一路走过去,就看不见什么人影了。大孤山的山景很漂亮,哪怕到了秋末,还能看到斑斑点点的绿色。山里的空气十分清凉,路越走越是崎岖,都看到山溪了。 走了一个小时的山路,忽然看到山腰附近,郁郁葱葱的山林中露出一截佛寺的飞檐。 顺着山阶爬上去,能看到这是一座不太大的庙宇,修在石崖之间,建造的构思倒是极为精巧,颇有古风。 这座庙没有木匾横牌,两扇大门敞开着,里面空寂无声。 我们两人走了进去,进门是一道院子,柱子上刻着对联,可是很怪,只有上联没有下联,写的是“幽僻处可有人行”。 这里处处怪异,让人浑身不舒服。我轻声说:“程老师,我们到这里骂谁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程实大步流星,脚步未停,带着我直入中殿。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老伙计不会是跑这里骂佛祖吧。 佛殿特别小,又阴又暗,神龛上坐着一尊雕像。雕像看不出男女,眉清目秀,身上披着红氅,戴着小圆帽,双眼狭媚细长,有几分妖气。 神像前供奉着几个碟子几个碗,里面摆着瓜果梨桃之类的供品。不知怎么,一看到这尊神像,我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是害怕,又说不出怕什么,邪性。 瞅着程实不注意,我慢慢往后退。 程实背着手,紧紧盯着这尊雕像,两只眼睛冒火,他不会就是要骂这个吧? 这时,从佛殿后面的黑暗里走出一人,是个老头,穿着藏蓝色的工作服,头发花白,戴着眼镜,走过来打招呼:“老程,又来了。” “嗯。” “你心中的仇恨还没有放下?”老头说。 “它害死了我的儿子,你说我能放下吗?”程实咬牙切齿。 老头叹口气:“你骂吧。” 老头摇摇头,跨出大殿门槛,看都不看我,径直走了。他一走,程实挽了挽袖子,对着这尊古怪的神像开始破口大骂,骂得极为难听,我听的哆嗦,担心一旦把神仙骂怒了,我可别跟着他吃挂落。 程实给我的印象,是一个挺老实的中年男人,没想到骂人这么狠,用词极为恶毒。我听了半天,听出一些滋味,这尊神像名为九尾灵狐,应该是山里的狐仙,它好像害死了程实的儿子。 第二十六章 铤而走险 程实大骂九尾灵狐雕像,骂了足足半个多小时,端的是狗血临头,到后来把自己都骂哭了。 骂着骂着他撸着袖子,看那架势想把雕像打烂,我一看不好,赶紧进去拉住他。 程实看着神像,恨恨说:“小冯你知道吗,我儿子就是死在它的手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程实控制住情绪,和我坐在佛殿的门槛上,聊起了他儿子的故事。他儿子名叫程海,死的时候才二十出头,在沈阳念的大学,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可以说前途似锦。那一年,程实还在出堂搬杆子当香童替人看事,贴补家用。 有一天,本地有一大户人家请他去看病。 得病的是这家新过门的小媳妇。这小媳妇得了一种邪病,怕风怕水怕光,整天躲在屋里一个人傻笑,谁都不敢去碰她,就连这小媳妇自己的孩子都害怕见她。 那时候的程实在大孤山一带赫赫有名,很多堂口都不如他正规,而且程实做事也负责任。在当地有很多黑堂,所谓黑堂就是出马的香童没经过什么正规手续,自己滥请仙家上身,开堂是为了黑财和淫人妻女。这些人的名声很臭,买卖越干越差。能吃这碗饭的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谈起程实都恨之入骨,认为就是他堵了大家的财路。 那户人家求助程实,让他去诊病。程实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等事后他才琢磨明白,自他接这个活儿开始,就钻了同行对手的圈套。 程实到了人家的家里去看小媳妇,打眼一看,就知道事情坏了。 小媳妇指定是被邪灵附身了,可是什么东西,居然程实看不出来! 出堂请仙家,这里有个问题,仙家也分修行法力的高低。驱邪的话,首先要看得出对手的来历,小媳妇身上的邪灵,程实的仙家完全看不出来。仙家告诉程实,这个活儿不能接,十分棘手,让这家人另请高明。 程实很讲规矩,自己不能做的不会勉强去做,不会去骗人钱财。他直言相告,跟那户人家说,我看不了,你们最好到吉林省去请高人。 因为在东北,出马的堂口以吉林最多,小小的一个吉林市就有上百家堂口,可谓风起云涌,那里不乏高人。 这家人没为难程实,看不了也没办法,程实出于好意留了一个装有朱砂的锦囊。他告诉这家人,朱砂能够辟邪,晚上的时候在小媳妇的床前用朱砂画个小人出来。 回家之后,一忙起来这事就算过去了。可谁也没想到,这天晚上出事了。 程实正在家睡觉呢,突然有人砸门。他赶紧披衣服出去看,来的正是白天这户人家。这家人在当地很有势力,此时来了十多个家里人,一个个脸色不善,异常焦急,说话都带着枪药味。程实赶紧问怎么了。有人就说,程师傅,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你快过去看看吧,出事了! 程实心头狂跳,预感到不好。穿了衣服跟着他们去,到了他们家里这么一看,坏了。 那小媳妇正绑在床上挣扎,她的四肢被绳子拴在床栏上,整个人像是大虾一样,一会儿凸起来,一会儿跌下去,嘴里喊着撕心裂肺的声音,一张脸最为可怖,布满了黑色纹理,就跟一大群蜘蛛爬在上面一样。 在床边站着一个本地的大仙儿,也是出堂的香童,是个老娘们。这娘们满头都是汗,嘴里快速念叨着什么,可那小媳妇明显不受她的控制。 程实一到,她猛地抬起眼,眼神凄厉:“姓程的,你白天叫他们做什么了?!这小人是不是你教他们画的。” 程实看到满地的红色朱砂,上面都是脚印,心里一惊,他在快速想着怎么回事。 老娘们破口大骂:“你真是坏心眼啊,为了挣钱什么黑心事都能做出来!” 程实反问:“我做什么了?” “你教他们画的小人,是招邪招鬼的!”老娘们狠狠瞪着他。 苦主家里一群大老爷们把程实围在中间。程实苦苦辩解:“不可能!朱砂本身是辟邪之物,本性温凉,就算无法克制住邪气,也不至于招邪。画的那个小人,是我家大仙儿独门的辟邪法术,绝对不会有问题。” 老娘们撒泼,指着他鼻子骂,说如今这种棘手的情况就是他惹出来的。你就是想挣黑心钱。程实嘴笨,脑子跟不上,翻来覆去解释就那么两句话。吵着吵着,他忽然意识到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 此时在这间屋子里,对法术有解释权的只有他和这个老娘们两个人,其他人都是普通人,根本不懂,只能干听着。这老娘们是市井泼妇,嘴皮子极利索,说得程实无法反驳,哑口无言。 听到这里,我眨眨眼说道:“程老师,我怎么觉得整件事就是这娘们惹出来的,她在甩锅。” 程实叹了口气:“还是你脑筋快,本来那病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是她学艺不精,滥用道法咒语,激怒了附身的那个妖精。” “然后呢?”我问。 程实苦笑:“然后我就成了众矢之的……那小媳妇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白天嚎叫挣扎,晚上奄奄一息,眼瞅着就要没气了。他们家人天天堵着我家的门口骂。我的名声越来越差,那些同道开始落井下石。我那时候太顾及自己的脸面,面子比天大,比命重!我被挤兑到了死胡同,走投无路的时候我想了一个铤而走险的绝招。” “什么?”我问。 程实看着远处的苍山,缓缓说:“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妖精是什么,但我有办法让它离开那女人的身体。条件是,”他顿了顿:“我必须再找另外一个身体来容纳它,让它附身。” 我倒吸一口凉气。 程实好久没说话,低着头喃喃:“我还是有良心的,不会无谓伤人,我想到了一个最佳的人选。” 我看着他,忽然明白了,磕磕巴巴问:“你选了自己的儿子?” 他无力地点点头,悲怆地说:“程海小时候我带他去看过命,他来历不凡,以前是胡三太爷身边的小仙童转世。我对他很有信心,程海体质不凡,常人压制不了的精怪,我们爷俩联手或许就能解决。” 程实当时为了挽回自己的名声,他亲自跑到吉林请了一个大仙儿过来。这大仙儿是他的老朋友,颇有道行。大仙儿来了之后看过病人,然后又听了程实的计划,着实吃惊不小。他奉劝程实,用不着这么冒险,就算程海来历非凡,可这件事风险太大。这只邪灵妖精修行的道行很深,邪气很重,如果解决不好,恐怕后患无穷。 这些风险程实翻来覆去都想过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固执的念头,铤而走险才能解开眼前的死局!他是个特别好面子的人,对脸面极为看重,让人戳自己的脊梁骨,还不如一头撞死得了,这样的日子他一天都过不下去。 他一个电话从学校叫来了自己的儿子,然后跟儿子商量,现在老爸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你能不能帮忙? 程海听了之后,态度很平静,同意了。 作法那天,程实大摆香案,请了很多本地同行过来见证,很多人听说他要把附身的邪灵精怪转移到自己儿子身上,都感觉匪夷所思,觉得这老小子是不是疯了。大多数同行都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来的。 程实和请来的吉林大仙儿,两个人合力作法,果然驱动邪灵离开了那个小媳妇。现场情况极其凶险,邪灵大怒,必须马上给它找下家。他们便引导邪灵附身在程海的身体里。 女人昏沉沉睡过去,情况明显好转,那家人也转怒为喜,夸赞程实道法精妙。程实暗暗得意,诸多同道看没什么热闹了,悻悻要走,就在这个时候出事了! 端坐在神桌前的儿子程海,突然双目泣血,身体向后栽去,仰面摔倒,随即开始四肢抽搐,嘴里吐出许多鲜红色的沫子。 第二十七章 灵狐 听到这里,我大概已经明白了:“附身的这只邪灵是狐仙吧?” 程实苦笑:“你很聪明。” “很容易想到,要不然你为什么来这里骂九尾灵狐呢。只是有个问题不明白,当时附身的狐仙和眼前的九尾灵狐是什么关系呢?”我问。 程实看着寺外苍山,静默了片刻,表情极为痛苦,实在是不想回忆。 好半天,他继续说起来。儿子程海中邪后,他第一时间不是关心儿子怎么样,而是怕当时的混乱被同行笑话,丢了自己的脸面。 他和吉林的大仙儿,两人带着程海离开,到了家之后,程海的情况已经极为严重了。两人联手克制邪灵,可这只邪灵道行极深,修为远远在两个人之上。 程海遭老鼻子罪了,症状和原先那小媳妇类似,白天昏迷不醒,晚上开始折腾,挣扎嚎叫面如恶鬼。程实把自己儿子用绳子捆在后院的柴房里,眼睁睁看着他饱受折磨而无从下手。 他的老伴,也就是程海他妈,看儿子这样心都碎了,天天以泪洗面,骂程实是个畜生。程实还辩解呢,说这叫普度众生以身伺鹰,是一种大慈悲。 听到这里,我叹口气,这其实是程实给自己好面子找的借口。 程实的老婆根本不屑听这些鬼话,天天哭着要儿子,要不然就拿头撞墙。也幸好,程海确实来历不凡,他的体质不同于普通人。在痛苦的折磨中,居然还能保持几分理智,在程实的帮助下,他居然尝试着和体内的邪灵进行谈判。 直到这时他们才搞明白,这只来历非凡道法通玄的邪灵,原来是大孤山九尾灵狐家族的子孙。 说起这九尾灵狐可大有来历。 程实细细讲解起来,他说在东北,出马仙的总头领是胡三太爷,隶属于胡家,也就是狐仙。胡三太爷相当牛逼,乃是长白山众仙之首,统领东北仙家,立下种种天条规矩,就连玉皇大帝也得礼让三分。可东北这么大,教派众多,各个地域都有一些散仙,道行并不在胡三太爷之下,大孤山的九尾灵狐就是其中之一。 这九尾灵狐原是山间狐仙散修,吸取日月精华啥的,修成人形。九尾灵狐后来入了截教,有了传承,道行越来越高。据说这只九尾灵狐的香火在大孤山已经传承数百年,明朝时候就有了,护佑一方平安。 如今附身在程海身上的这只邪灵,就是九尾灵狐的子孙,不但修为高深,而且带着家族背景,可不是一般散仙能媲美的。 程实和吉林的大仙儿用种种办法和它沟通谈判,希望它能离开。可这些散仙鬼怪,脾气很古怪,不能用人的思维来构想它们。他们怎么谈判这只狐仙就是不愿意走,还传出一个信息,说自己修成人形要历经很多的劫难,莫不如直接夺舍程海,直接用他的身体继续修行。 程实这才知道当初的决定多么莽撞,他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一天深夜,程海还有一丝理智,他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他告诉爸爸,自己做出一个决定。 程海决定在自己被夺舍前,自断经脉和这只狐仙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程实哭得泣不成声,握着程海的手不撒开,如果没有这次的劫难,这孩子以后前途无可限量。程海倒是看的开,他像老人一样抚摸爸爸的头发,和程实说,这是命中之劫,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既然来了就不要怕。 他还告诉程实一个事……说到这里,程实没有说下去,而是若有所思看着我。 我被他看毛了:“程老师,怎么了?” 程实说:“程海临终前告诉我,他不是常人,死后阴神不散,会附在照片上。如果找到合适的人,他还会有继续行走世间的机会。我问他什么是合适的人,他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我心里一颤:“程老师,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是我?” 程实道:“你昨晚睡觉看到了照片上的阴神显灵,这是我儿子放出来的一个信号,你和他有缘,要不然他根本不会让你看到他。” 我一脑袋跟浆糊似的,心如乱麻,苦笑着说:“程老师,我现在乱事缠身,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程实不高兴了:“小冯,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命中注定要出马搬杆子,是道法中人。可你现在命在旦夕,体弱多病,身上还有阴毒,你就算想请我儿子,我也不会答应。我还要看看你能不能熬过眼前这道劫难。咱们修行人讲究的是三灾八难,每一道都是修行的槛,熬过去就有境界的提升,熬不过去就永远止步不前。你现在身逢大难。不过你放心,我指定会帮你。” 我心跳加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害怕也没鸟用。我问他,程海最后怎么样了。 程实叹口气:“我儿子程海别看岁数小,可他的见识和胸怀比我这个当爹的大多了。他是真正的以身伺鹰。就在那天晚上,他自断经脉,和那只狐仙同归于尽了。” 说到这,他眼圈红了:“后面的事就不说了,我那老婆子就跟疯了一样,差点没把我活剥了,就说我是杀害儿子的凶手,甚至还报了警。”他摆摆手,陷入痛苦的回忆:“我失去了儿子,也失去了老伴儿,她和我离婚走了,说再也不回这个家。” 他擦擦眼睛:“我打听到大孤山九尾灵狐的香火道场,就来到这里,当时丧子之痛撕心裂肺,我也没管那么多,指着神位就骂。骂完之后,大哭了一场,在寺里喝得烂醉如泥。” 我叹口气:“程老师,我插一句嘴,整件事里我怎么觉得你的罪过比九尾灵狐还要大一些。” 程实眼睛瞪圆了:“我承认我有错,我好面子,为了一己之私害了自己孩子。可这只臭狐狸就没错吗,整件事的起因就因为它对子孙御下不严。子不教父之过,孩子在外面闯祸,第一个问责的就是他爹!“他深吸口气,摸摸胸口,冷静下来,继续说:”就在我烂醉寺中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离奇的怪梦。” 程实说,那天他大醉了一场,沉睡的时候,从后殿出来一个人。这是个年轻的后生,面白如玉,穿着打扮跟古人似的,头上还有纶巾,着实是一个翩翩的美少年。说句冒犯的话,仅凭貌相上还真就看不出这人是男是女来。太秀气。 这位后生站在程实面前,非常有礼貌,拱手说,程居士,整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都是我的错,没有严管子孙,导致不肖的孩子到人间乱世,我有很大的责任。 程实这才明白,这位貌美后生就是九尾灵狐。他好歹是香童,见过一些世面,就想着从地上爬起来还礼。可不知为什么,当时怎么也动不了,就死死钉在地上。 九尾灵狐极其坦诚,对程实说,它修行上千年,在此地享用香火也有几百年,修为也算大成,子孙无数,性子便倦怠起来。有句话说得好,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是没有止境的,过于安逸便会退步。所以,九尾灵狐提出一个不情之请。 说到这里,程实苦笑:“小冯,你知道它的请求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想不出来。 程实说:“它要我隔三岔五就来道场,指着鼻子骂它。” 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为什么呢?” “九尾灵狐是个极为坦荡的大神,它告诉我,一是这件事上它该骂,二是它希望有人骂骂它,它可以经常三省吾身,不至于忘本。”程实说。 我长舒一口气,回头看看大殿深处的神龛,里面的九尾灵狐像在黑暗中,隐约只见轮廓,有些森森然。 程实幽幽:“自从这件事之后,我就散了堂,再也不出堂看事。我只想尽一些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我便开始照顾那些神经头,减轻他们家里人的负担。我一个孤寡老头子,能做的也无非就是这些了……”他深吸口气,对我说:“小冯,我领你来这里,又和你讲了我最痛心的一段往事,你知道用意吗?” 我想了想说:“你在变相告诉我,修行的目的是什么。” 程实笑着看我,很是欣慰:“除了我儿子,你是我见过最有灵性的年轻人,一点就透。那你知道什么是修行了吗。” 我茫然:“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朦朦胧胧的,说不出来。” 程实点点头:“这就是开悟的契机,你随我来,我让你看一些东西。” 他站起来,径直往后殿走去,我心中纳闷,也只得跟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 默者 怀着满腹疑问,我跟随程实向后殿走去。九尾灵狐的道场修建得极为精妙,古香古色自不必说,占地面积看着不大,方寸之间却是建筑重重,亭台楼阁间或错落,犹如精巧的搭方块一般的智力玩具,充分运用每一处空间,端的是眼花缭乱。 到了后殿,是一个天井小院,四面都是古风楼阁,先前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老头,正坐在小院的大树下喝茶。 他看到我们招呼:“老程,骂完了?” 程实低声和我说:“你一定要和这老头搞好关系,这是个高人。” 嘱咐之后,他拉着我来到老头面前:“我来介绍介绍,这位老先生是看护灵狐大仙道场的高人,叫吴寿祥,小冯,你管他叫吴大爷就行。” 我毕恭毕敬地说:“吴大爷,你好。” 吴寿祥冲我点点头,问程实:“怎么个意思这是?” 程实道:“这小伙子有志于出堂做香童,目前还没有通灵,我想把他留在后殿抄经通灵。” 吴寿祥上下打量我,然后问我,你想好了吗? 他这是话里有话,我不太明白,又不敢发问。吴寿祥端着茶水说:“老程,你把规矩和他说明白,别这么稀里糊涂的。” 程实把我拉到一边:“小冯,出马的具体流程你知不知道?” 我茫然地摇摇头。 程实说:“首要是打窍和通灵。出马做香童,必须要会通灵,和灵界打交道。而且通灵这种本事,一旦打通就没有回头路了,说日后我不想通灵要做回普通人,那对不起,没有办法。到时候后悔只能害人害己,香童和仙家的道行和福报都要受到很大损害。” 我听得懵懵懂懂:“程老师,你的意思是,一旦通灵就没有回头路了。” 程实点点头:“对。至于通灵潜能激发之后,你能做到哪一步,要看每个香童的资质。有的人通灵之后就能打通天眼通和天耳通,有的人也仅仅是有一些对灵界的低灵敏度。但是这一步,是每个香童必须要走的!” “那打窍呢?”我问。 “打窍是你自家的仙家为你做的。”程实解释:“你要在这里先开启通灵潜能,这是修行的开始。你想获知修行的最终目的,就要亲自去尝试去感受。想会水就要下水。这事不勉强你,你不想做,现在我就可以带你回去,一切还来得及。” 我落入了沉思,说实话,和程实相识这两天,又听了他的凄惨故事,我对二丫姐的事不像开始那么狂热和偏执了,似乎懂了一些道理。 我现在有了自发的意愿,真的想去做一做出马香童,去体验一下修行的开悟。 想了想,我说:“好吧,我要通灵。” 程实拍拍我的肩膀,带我来到吴寿祥近前,对吴老先生说,规矩都交待明白了。 吴寿祥站起来:“你们随我来吧。” 程实带着我,跟随吴寿祥进了后面的建筑群,里面错综复杂,楼阁狭窄,过道和楼梯层层相叠,跟迷宫差不多。 穿过几栋楼,我们来到一处院子前,月亮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一个字,“默”。 吴寿祥道:“这里是默者抄经的地方,走进这道门,谁也不准说话,这是规矩。”他对我说:“你要想通灵,就得进这里抄经,一会儿我会指点你。你将在这里呆上三天。三天之后你若没有通灵,就说明不适合吃这碗饭,祖师爷没有赏饭吃,你就断了这个念头吧。” 我听得心跳加速,手里攥着一把汗。 吴寿祥道:“切记,这三天时间里,你不准出院门,出来就算是自动放弃,也不要出声说话,说了也是前功尽弃。君子不欺暗室,不要存侥幸心理,以为偷着说话就没人知道。” 我实在忍不住问:“吴老先生,这地方有什么历史吗,你给我讲讲,要不然一肚子疑问我进去也得胡琢磨。” 吴寿祥道:“这里是九尾灵狐大仙的道场,它当年设立了一处方便修行人静思面壁的场所。印度人讲究苦修,其实不说话也是一种苦修,一会儿你进去之后会看到种种修行人苦修的场景,不要吃惊也不要害怕,要做到视而不见,这也是一种境界。” “里面还有其他人?”我好奇地问。 吴寿祥严肃地点点头:“有很多从东北其他地方来的大老板,每年都会到这里进行闭关静默的苦修。现在更人性化一些,苦修的时候不让自残,在这里要么面壁静思,要么抄经,不要妨碍别人。”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他们说这里是默者抄经的地方了。 “那我怎么通灵呢?”我问。 吴寿祥耸耸肩:“这就不知道,法无定法,全凭缘法。你进去默默抄经即可,若真是道法中人,自会有异象发生。” 程实站在门口抽烟:“我就不进去了。” 吴寿祥道:“老程,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戾气满身,一起进去修修吧。” 程实苦笑摆摆手:“我有别的办法修行内心,修行大路千千万,不一定就用静功这一种办法吧,你们去吧。” 吴寿祥带着我来到院门前,我深吸一口气。 他说:“身上有什么数码产品,手机什么的,都掏出来。” 我把手机递给他,他揣进自己兜里:“出来的时候再给你。”然后,他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了进去。 我心跳加速,跟在后面。 院子很静,三面是高高的古代建筑,大概能有三四层。院子里种着几棵树,地上铺着老年间的青砖,还有一个三脚大香炉。 现在本是白天,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一进到这里,立即感觉天似乎阴了,地上没有阳光,满院子阴阴翠润,地面生凉。 吴寿祥领着我进了一栋建筑,这里看不到任何现代物品,屋里面积挺大,布陈简单,四面墙上连幅字画都没有,白白空空的。地上坐着三四个人。 有个老头,六十多岁的年纪,盘膝坐在墙前,盯着白墙看,表情无喜无忧。 还有两个人,盘膝坐在案几后面正在抄经。屋里光线不好,能看到他们临摹的经卷很暗,两个人都在俯身,离得很近在看。观摩一个字需要很长时间,然后再提笔去临摹写下来。这两个人一个用毛笔,一个用钢笔。 屋里还有个女人,大约三十来岁,在一个放置于高处的蒲团上盘膝打坐,长发披散,双手结莲花印在膝头,微微闭着眼,表情虔诚。 外面若有若无的光线,掠窗而进,映在她的脸上略显斑驳,看上去像是一幅油画。我看得入神,光影很美,像是在看世界名画。 正看着,有人碰碰我,正是吴寿祥。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我继续跟着他走。绕过这些人,来到楼梯处,他示意把鞋脱了。我有些尴尬,这几天来回奔波没洗脚,有点脚臭,正犹豫着,吴寿祥看我,眼神严厉。 我没办法,把鞋脱了,穿着袜子跟着他顺楼梯到了二楼。 二楼是单独的一些小房间,这些房间有个共同的特点,都没有门,能清楚地看到里面。 每间屋子都没什么家居,铺着榻榻米,连床和椅子都没有。几乎每间屋子都有人在,有的在面壁静思,有的在伏案抄经。我看到有一间屋里有个大胖子居然双手垫在脑后,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呼呼大睡,看上去颇为逍遥,令人惊奇的是,这胖子居然没有鼾声发出来,睡得极香极静。 我看了片刻,有点起鸡皮疙瘩,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真的在睡觉。 吴寿祥把我带到走廊里面的一间屋子,这里唯一的摆设就是一张木质的古风书案。案子上摊放着一卷刻版的经文,下面是干净的宣纸,准备誊抄用。案子角落放着全套的纸笔墨研。 屋子的环境还真是不错,临着窗,开窗出去就能看到院子,远眺是苍茫起伏的高山。还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静的我都快醉氧了。 吴寿祥要走,我拉住他,做个撒尿的姿势,意思是上厕所怎么办。 他带着我回到走廊,指指尽头一道暗门,那里是洗手间。他指指自己的手表,比划“3”的手势,示意我在这里只能呆三天。 他把我安顿好,转身走了。 我回到房间,盘膝坐好,拿开书案上的佛经看。这一看脑门大三圈,全他妈是繁体字,翻到第一页,上面写着“大方广佛华严经疏卷九十三”字样。 我强打起精神,从正页第一个字开始看,全文是竖着写的。佛经长卷,书案展不开的部分打着卷,透着浓浓的书卷气。 我哪会写毛笔字,寻思着第一步应该是磨砚。尝试着把清水倒进砚台里,谁知道一紧张,整个砚台打翻,黑墨撒了我一裤子。 第二十九章 静功 我赶紧站起来,水湿哒哒的粘在裤子上,裤裆都黑了。我这个懊恼,把裤子脱了,在屋里翻了半天,总算在窗台底下找到一块抹布,把水都擦干净,裤子是不能穿了,只好先晾起来。 这件事一折腾,先前来时的新奇感变得无影无踪。 我盘膝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风景,周围一丝声音都没有,寂静开始像沼泽一般蔓延过来。 呆的时间一长,我感觉到了极度的不适应,首先是没有手机玩。现在的人根本脱离不了手机,要是不捧着干点什么,浑身难受。我就是这样,没心思抄什么经文,满脑子都想着要是拿手机看个新闻,刷个头条,玩个游戏什么的,该有多好。 今天是周几了,我琢磨着,该有什么新闻了,是不是该上网淘点东西了。脑子这么一溜神,天马行空想着事,时间过得很快,等我回过神来,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就在这时,我从窗户看到了非常离奇的一幕。 有人从外面走进院子,黑夜浓重,看不清这是什么人,隐约只是个影子。他提着一盏莹莹放光的灯笼,灯笼放出柔和白皙的光芒,晃晃悠悠,黑夜中这一幕极富韵味。 我趴在窗户往下看,建筑里陆续出来一些修行人,他们聚集到灯笼前。在光芒的照射中,我看到来人的后背上背着大大的木头盒子,像是古代书生进京赶考的书箱。他把木头盒子放在地上,挨层打开,里面装着食物。 我陡然明白过来,这人是送饭的。我考,弄的这么有情调。 我心急火燎,这院子里不知有多少修行人,这些人你抓一下我抓一下,一共才多少食物,还不都得让他们吃光。 我赶紧从屋里出来,到走廊上感觉两条腿冷飕飕的,这才想起自己没穿裤子。走廊昏暗,有人陆续从房间里出来,先前睡觉的那个大胖子就在我的隔壁,他看到我光着两条腿,笑得眼睛如月牙,冲我竖了个大拇指。 我面红耳赤,不知他什么意思,赶紧回屋穿上裤子再出来。等我到楼下的时候,大部人已经散去,送饭的木盒已经开到最下面一层。 我赶紧凑过去伸手要吃的,送饭的不是吴寿祥,而是一个上了岁数的女人,像是食堂大妈。灯笼的光芒下,我看到盒子里装的食物,只是一个个小馒头。那馒头还没有小孩的巴掌大,我现在饿得火急火燎的,这样的馒头一口气能吃十个。 我伸手进去抓,一下抓了四五个,还没等缩回来,突然手背巨疼,我疼得一哆嗦,馒头都轱辘到地上。 送饭的这个娘们手里拿着戒尺,恶狠狠看着我,做了个手势,比划“1”。我眨眨眼,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一个人只能拿一个。 我苦着脸,只好伸手再去拿。她一戒尺又打了过来,我明明看到了却躲不开,抽的速度极快。送饭的娘们指着地上的几个馒头,又指了指我,示意这是给我吃的。 我没有办法,蹲在地上,把这几个馒头捡起来,抱在怀里走回楼上。 地上都是土,我先到卫生间,用水把这些馒头都冲洗干净,然后拿到屋里吃。看着馒头水渍渍的,一时没了胃口。 就在这时,从屋外进来一人,正是隔壁的大胖子。胖子大大咧咧坐在我的书案前,指着桌上馒头,眼睛放光。我知道他要吃,挥挥手示意可以吃。他是真不客气,拿起来就往嘴里填,我看的这个心疼,还好这人还算有良心,给我留了两个。 他擦擦嘴,拍拍我的肩,拿起桌上的毛笔,在干净的宣纸上写了几个字,我低头去看,他写的是:小兄弟,这一饭之恩我算记住了,日后必定报答。 我笑了笑摆摆手,意思是不用记在心上。 他满意的点点头,站起来往回走,我忽然想起件事,拿起桌上的灯台,示意他能不能帮我点亮。 大胖子领着我到了他的屋子,桌上有包火柴,燃起一根帮着我点亮了灯台。我笑笑,指指他又指指我,示意咱们的账两清了。 大胖子别看那么胖,可极其聪明,马上做捧腹大笑状。 我不好打扰他,捧着灯台小心翼翼回到自己屋里。我吃了两个小馒头,吃完了感觉和没吃差不多,更饿了。看看表,才夜里六点多钟,我一般不到下半夜是不睡觉的,漫漫长夜可怎么熬啊。 我索性盘着腿,对着墙坐着,看着墙开始幻想自己以前吃过的美食,什么小鸡炖蘑菇,大碗的羊汤羊肉,鲜美的鲫鱼螃蟹。想的肚子咕咕叫,满嘴都是口水,想了半天,收回念头,看看表才过去四十分钟。这个无聊啊。 我躺在地上想睡觉,可又怕睡多了晚上睡不着,翻来覆去的难受。 这鬼地方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的娱乐,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发呆和抄经。可我看到书案上的长卷经文,一个头两个大,没有任何欲望去碰它。 又呆了会儿,实在呆不住,我捧着灯台去隔壁,想和那胖子用笔谈聊聊天。出了屋来到他的房间,进去一看,胖子正在聚精会神用毛笔临摹经文。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也会有如此聚精会神的一面。 我不好意思打扰他,转身要走,胖子忽然抬起头看到我,招招手。我走了进来,坐在他的对面。胖子翻出一张干净的宣纸,龙飞凤舞写着:第一天来的,很难熬吧。 我尴尬笑笑,点点头。 胖子写道:我来这里闭关已经半个月了。 我大吃一惊,竖大拇指给他,示意你厉害。 胖子得意的笑,继续写:每年我都会来这里闭关,要不是有家庭有老婆孩子,一大堆人要养活,或许我会出家。 我不知说什么,只是看着他写的字发愣,胖子一手的小楷,极其漂亮。 胖子写道:你刚从闹市风尘中来,有事放不下,要习惯静,要学会和寂静相处。 我心惊肉跳,火苗燃烧,无法形容此刻的感觉,火苗里似乎出现了二丫姐的面庞。令我痛心的是,我感觉到她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做个手势,胖子把笔交给我。我想了想,在纸上写:放下就是不去想吗,那是不是麻木,是不是躲避现实? 胖子斟酌片刻,写道:放下是心态的放下,不是让你把事放下。放心不放事,情绪只会干扰事件的正常解决。平和心,慢慢来,火候自然能成。火候未到,强行干扰,就算很快出锅也成了夹生,结果未必遂了你开始的心愿。 我接过笔写道:大哥,你遇到最难的事是什么? 胖子笑了笑,一个字一个字写了出来:家破人亡。 我凝视着宣纸上的字,心情莫名沉重起来,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端着灯台要回去。胖子拦住我,在纸上写:我教你一套静功,你先让自己心里这一杯水的沉渣静下来,慢慢落在杯底,才能感受到最清澈的自己。 这句话给我极大的震撼,如同一股电流窜到脑瓜顶。我双手合十,示意感谢。 胖子在纸上写了一些字,告诉我如何打坐取静,说来很简单,打坐时双手叠放膝头,观察鼻孔的呼吸,杂念随来随去,不要理它也不要强行克制,因为止念本身就是一种杂念。 我万般感谢,倒不是觉得这东西有什么用,而是有了新奇的玩意儿,可以消磨时间了。 我端着灯台回到自己屋子,心中感叹,这胖子也是个高人啊。 我按照他说的,盘膝坐在墙前,双手叠放好,微闭双眼,开始观察自己鼻孔的呼吸。开始很不静,乱七八糟的念头蜂拥而来,二丫姐上了贼车、暴躁无礼的段老耿、傻子小五儿、程实苍老的脸、风眼婆婆的烟袋锅、九尾灵狐的神像……事情越回忆越多,我呼吸急促起来,赶紧稳定心神,不让心跟着杂念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呼吸上。 就这样,生出念头,告诫自己不要跟着念头走,观察呼吸……周而复始,就这么煎熬,后来不知道到什么时候,竟然心头一片澄明。 我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宁静,头脑绝对清醒,没有任何杂念,澄明如同一杯水。可这个状态极不稳定,像是走钢丝,摇摇欲坠。我能观察到无数念头被隔离在这一刻宁静之外,蠢蠢欲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蜂拥而进。我极力维护着这细如蛛丝般的脆弱状态,忽然间走神,我想到一个问题,这种宁静状态会不会也是杂念的一种? 劲儿力一松,万般杂念狂涌而进,我再也坐不住了,深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睛。 四周是万籁寂静的黑夜。 第三十章 聚会 来到默园的第一天,我是在慌乱中度过的。胖子教给我静功的办法,我照着做了,感觉确实不一般,似乎触摸到了另一个从未了解过的境界。 第二天起来时,阳光从窗户洒进来。我推开窗,呼吸着新鲜的山里空气,感觉脱胎换骨一般。 稍作休息,我重新开始盘膝打坐,按照胖子教给的法门,继续观察呼吸。坐不耐烦的时候,就趴在窗口,看着外面的山。我的意识,我的心态,慢慢趋于缓和,如同落进了一条延绵粘稠的河流。 天色渐渐黑下来,我揉揉手腕,今天晚上打算抄经。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明天就是最后一天,我不想留下任何遗憾离开。 夜幕降临,山风习习,虽然关紧窗户,可缝隙里透出的风,还是吹得灯台火苗扑哧扑哧闪动。 我把经卷展开,宣纸铺好,深吸口气提起笔,在墨砚里蘸了蘸,然后在纸上抄写起来。我不会写毛笔字,拿笔姿势和普通用笔一样,却态度极其认真,一笔一画地写。 写着写着,时间过得很快,我似乎进入到一种境界里,和打坐时去除杂念的感觉差不多。聚精会神做一件事,杂念不来侵扰,这种感觉澄清澄明。 宣纸上的字似乎都活了过来,我慢慢沉浸到经卷所勾勒的世界里。经书所云:一切皆世间,种种差别音,菩萨以一音。一切诸能演,决定分别说,一切诸佛法,普使诸众生,闻之大欢喜……一切十方佛,靡不于身中,分明而显现…… 写着写着,我似有所动,很多字句并不理解,又似乎能看透字面背后的意思。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二丫姐的形象,我所做的一切,现在能坐在这个地方,一切皆因她而起。 在佛经的字里行间中,我进入一种无法形容的想象中,十方佛就在世间,二丫姐是佛,乔老宝是佛,抓二丫姐走的那些凶汉流氓也是佛,人人有为,人人都是佛。佛起佛灭,世间万物万事都在有为法中,如同河水奔流交错,尘归尘,土归土。 我正聚精会神写着,突然灯台的火苗闪了两闪,噗嗤灭了,周围一片黑暗。 我抬起头,什么都看不见。伸出手晃了晃,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一点光线都没有,属于绝对的黑暗。 我停下笔,转过头去看窗户,再怎么黑,月光还是有的吧,可回过头,令我胆战心惊的是,后面也是一团浓浓的黑暗。我下意识以为有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睛,用手去摸,摸到眼皮才发现不是,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告诫自己冷静,逐渐发现,眼前的黑,黑的无比均匀,绝对的不正常。我用手在眼前挥动,想把这团黑暗驱散,可是没用,我连自己的手都看不到。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性,难道……我瞎了? 我真的害怕了,这种害怕就像是突然一脚踩空,掉进了万丈深渊。灾祸来得突然,不给人喘息之机,不敢相信这样的事为什么会落到我身上。 “小金童……”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个人低沉浑厚的嗓音。 我吓了一跳,这里不是不允许说话吗,谁这么大的胆子?我没答话,心乱如麻。 “小金童,”那人说:“我是附近别院的修行者,我们那座院子不像这里死气沉沉的,到了晚上我们会有高人讲经和古琴琵琶的弹奏,现在邀请你过去,一起热闹热闹。” 我闹糊涂了,第一,这人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叫小金童,第二,他为什么邀请我? 正迟疑时,那人拉住我的手。他的来意很坚定,容不得我质疑。我怕弄出声响,只好在黑暗中摸索着站起来,跟随他向前走。凭直觉我们出了屋子,过了走廊,从楼梯下来。 此地都是修行的默者,我不敢出声,怕惊扰了他人,只好随着这个人,亦步亦趋走出去很远。 来到外面,感受到凉风,我这才想起自己没穿鞋,地面很凉,冻得我呲牙咧嘴。 那人拉着我继续往前走,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随着他去。 走了很长时间,拐弯抹角的,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忽然拉着我的那只粗糙手不在了,换成一只细腻柔弱的女人手,响起一个极温柔的女孩声音:“贵客来了,请跟我走吧,注意脚下。” 我没有说话,摸索着往前走,她“噗嗤”一下笑了:“你已经出了默园,可以说话了。” 我长舒口气,赶紧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名叫‘佛悦堂’。”那女孩说。 “哪个‘yue’?”我问。 女孩低低笑说,“愉悦的‘悦’。” 这笑声给我笑的,浑身麻酥酥的,像过电一样。我问她,这里都是修行者吗?女孩特别爱笑,低声笑,“你跟我来吧。” 能感觉到我们穿堂入室,好像走在一条走廊上,然后是拉动槅门的声音,进到一个通风很好的室内。此处温度适中,又有晚风习习,能听到男人们女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声音,好像到了一处人很多的房间。可具体置身何处,却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在我的构想里,这里应该是日本式的那种明堂,所有人都坐在榻榻米上,四面柱子上还应该有灯火相映……可惜,我什么都看不见。 那女孩坐在我的旁边,这让我心安了不少,我嗅着她身上的香气,低声问:“你也是来修行的?” “嘻嘻,对啊。”她说。“咦,你身上怎么会有……”她离我极近,似乎在闻着我身上的味道:“你认识胡婷婷吗?” 胡婷婷?!我陡然一惊,她为什么提胡婷婷? 我正要说什么,忽然室内有个老太太在不远处咳嗽一声,缓缓说道:“琴师何在?” “小的在。”有人说。 他们对话用的都是敬语雅词,听来文绉绉的。 老太太的声音很是苍老,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琴师,今日有贵客临门,当行名曲助兴,《广陵散》如何?” 琴师的声音:“《广陵散》很长,全曲恐怕短时片刻内很难唱完,恭问太奶敬献哪一节?” 老太太道:“《广陵散》世间失传,幸好咱们家族中还有保存,其中有一节《众鸟时集》最为应景,你就唱与诸位听吧。” 琴师挑动古琴的琴弦,弹奏起来。 声音清越,满堂作音,再无人说话。我闭着眼睛,静心听着。以前很少听古风乐器的演奏,觉得节奏太慢,黏黏糊糊的。而今听来竟心潮澎湃,如置身林中,春和日丽,万鸟集结。 我情不自禁拉着身边女孩的手,她的小手柔若无骨,极其细腻。最为可贵的是,她并不扭捏挣扎,任由我握着。我听着妙音,摸着小手,哎呀这个舒服的,晕晕乎乎,陷入进一种无法自拔的境界。 这时女孩凑在我的耳边,低低说,“你是胡婷婷的人,我可不敢和她争。” 我艰难咽了一下口水,“胡婷婷是狐狸精。” 天地良心我没想说那么大声,可这句话偏偏在房间里清楚响起,说这句话的时候,正赶上琴师弹奏两个音区的间歇,我相信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满堂肃静。尴尬的沉默了几秒钟,老太太的声音响起:“小金童,狐狸精又如何?” 我无比愧疚,赶紧说:“不如何。不好意思,我是无心的。” 老太太极为不高兴:“错!无心之话才最走心。我就讨厌世间之人一说起狐狸,就用鄙视的态度,‘狐狸精、狐狸精’的叫着,‘狐狸精’又如何呢?这里道场的主人,就是一只狐狸精嘛。” 我身边的女孩说话了:“太奶,小金童真的是无心之语,你不要怪他了。” 我一阵感动,这女孩还真不错,危急时刻竟能挺身而出。 老太太说:“琴师,跳过这个章节,演奏下一章《群乌乍散》。” 她话音一落,只听琴音变化,本来春天树林,万鸟集结,忽然来了一道晴天霹雷,天象陡变,紧接着是接连不断的凄厉雷声,天色成了阴云迷雾,一大群鸟接连不断的死亡,从空中落下来,先是一只两只,而后是一大群,地上布满了鸟的尸体。 此等凄厉景象,应着尖锐的琴音,震撼到让人无法呼吸。 在琴音描绘的景象中,阴森的树林深处,我似乎看到了二丫姐。她没有穿衣服,绑着绳子,双手倒剪跪在地上,狂风和落叶抽在她的身上,她默默忍受着这一切。 我前两天静功好不容易修出的心境,这一刻崩塌了,我大声地哭了起来,从没有过的悲伤。 第三十一章 答案 这首古琴曲子弹得我是悲痛欲绝。我年岁不大,二十出头,却遇到了很多事,家庭罹难、姐姐被劫持、又怪病缠身,现在眼睛又瞎了……所有的事应着琴音如狂风暴雨一般朝我涌来。 在琴音中我似乎化成了小小的一块舢板,在浊浪阴风中随波逐流。 不知何时,琴音渺渺而去,我泪流满面,想去抓身边那女孩的手,却怎么抓也抓不到。这时,耳边响起她柔柔的声音:“天亮了,我们也要走了,有缘再见吧。” 我急了,我之所以能在如此凄厉如天谴的琴音中熬过这一夜,完全是因为她的缘故,她在我身边我就踏实,我赶忙追问:“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我叫胡zhenzhen。”她的声音渐渐远去。 “哪个zhen?”我问。 “三点水,浈水之浈。”她的声音消失在远方。 随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我坐在地上怅然若失,眼前虽然依旧什么都看不见,一片黑色,可能感觉出来现在是到了早上。空气新鲜,周围隐隐有了鸟叫,一切都这么生机盎然。 这时,忽然有人把我扶住,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咦,冯子旺,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听声音是吴寿祥,我赶紧说:“吴大叔,是你吗,我,我看不见了。” 那人没说话,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近了,我脸上的汗毛陡然一竖,顿时明白过来,他一定是伸手在脸前晃动,观察着我的眼睛。 他扶我起来:“小冯,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我先送你出去。” 我们一起往外走,能感觉地面坑坑洼洼,颇为难行。我有些纳闷,昨晚来的时候,穿堂入室,又是长长的走廊,没这么难走,是不是行进路线变了? “我们这是在哪里?”我问。 吴寿祥踌躇一下,好半天才说道:“此地名为狐园,在后殿。供奉的都是九尾灵狐家族的这些狐仙。这地方是禁地,我们不对外开放。” “那我昨晚遇到的那些人是……”我不敢想了,难道都是狐狸精? “你昨晚怎么了?”吴寿祥问。 我把昨晚抄经时突然灯灭,然后暴盲,被人领着走了很长时间,到了这地方,听了一夜琴曲的事跟吴寿祥说了。 吴寿祥半天没言语,他重重喘了口气:“好家伙的,难道你真的来历非凡?这种事已经很久没听说过了。” “到底怎么了嘛?”我问。 吴寿祥道:“你昨晚参加的宴会很可能是狐仙之宴,说明你通灵成功。常人通灵顶多能感知阴物存在,你这个太匪夷所思,居然直接成了狐仙的座上宾。昨晚那个太奶,很可能就是胡三太奶,是咱们东北出马仙总扛把子胡三太爷的夫人。你小子遇此奇事,也不知是福是祸。” 我其实早就有预感,它们是狐仙。我想起了胡浈浈,难怪她认识胡婷婷,两人都是狐狸成精。 不过这胡浈浈感觉不像是坏人啊,那么温柔体贴,还替我说话呢,一想起她小手的柔软细腻,我就情不自禁心猿意马。 吴寿祥道:“看你这个猥琐的表情,昨晚是不是见到美女了?” 我赶紧正经起来,咳嗽一声:“吴大叔,我的眼睛怎么办?” 吴寿祥道:“这件事很怪,你能通灵却又见不到灵物……这样吧,很可能是鬼遮眼,回去之后,我用柚子叶泡水给你洗眼,看看有没有效。” 我跟着他走了很长时间,不知他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就听到他在喊,“老婆子,你拿点柚子叶来。” 紧接着是水响,哗哗的。而后有人按住我的脑袋,一个老娘们呵斥我:“低头,洗脸!” 我赶紧伸手进水盆里,用水拼命洗着脸,重点是洗眼睛。洗了一气,眼前渐渐有了光感,我这个高兴,像是沉睡了整整一夜,一大早睡眼朦胧洗去了眼屎。 洗了好半天,眼睛恢复了视力,我神清气爽,正要再洗,老娘们在旁边不耐烦:“行了行了,你几天没洗脸了,这水让你洗的这个脏。” 我抬起头,抹了把脸,看到身边的娘们正是夜间提灯笼送饭的那个女人,原来她是吴寿祥的老婆,这两口子真够可以的,把一个狐仙的道场开成了夫妻店。 吴寿祥叼着烟从外面进来:“咋样,看见了吗?” 我赶紧点头,喜笑颜开:“柚子水真不错。” “这玩意去晦气辟邪,能洗掉鬼遮眼。”吴寿祥说:“走吧,跟我去前殿,一会儿老程就来了,我得把你原样交给他。” 我赶紧拉住他:“吴大叔,这事不急,我有个不情之请。” 吴寿祥看我。 “你能不能带我去刚才的狐园?”我说。 吴寿祥一脸警惕:“你想干嘛?” 我心里想着胡浈浈,抱着幻想,现在眼睛能看到东西了,能不能见到她呢?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想看看这个狐狸成精的丫头长得什么样子。要不然心里痒痒着,回去也过不安生。 当然了,这话不能说给吴寿祥听,我编了个借口,想亲眼看看昨晚在什么地方度过的。 吴寿祥一百个不愿意,说什么也不带我去,他跟我说,昨晚我在狐仙的宴会上,能活着回来已属侥幸。人妖殊途,那地方不是说你想去就能去的。要是人人能去,何必弄成禁区呢。 他说你要真想去看看,就得等日后修行有成,还要找高僧在你身上刺经,这样才不能被阴邪妖物所扰。 后来说的我有点不高兴:“那吴大叔你怎么能去?” 吴寿祥“嘿”了一声:“你能和我比吗?”他脱了衣服,里面是背心,露出光光的两条手臂,我看到在他的右臂上果然有经文,细看是繁体字,这些字大小不一,呈艳红色,极有规律的排列,最大的几个字是“观自在菩萨”。 吴寿祥把衣服穿好:“这叫《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狐仙道场很邪的,经常行走这里,免不了和精怪打交道,常接触如果没点修行,没有法力护持,时间长了很容易发生意外。小冯,你要真想去狐园,光明正大去和那些精怪打交道,那就好好修行吧。” 我只好打消主意。我二十来岁,也见过一些女孩的,可谁也没有胡浈浈留下的记忆如此深刻。我们没什么肌肤之亲,无非就是拉个小手,可她昨夜为了我,出头力劝胡三太奶的那一幕太感动人了。 我咂咂嘴,只得跟着吴寿祥出来,往前殿去。我本来还想回默园,和那个一面之缘的胖子道个别,想想算了,真要刻意道别,反而破了这个缘起缘灭的气氛,和胡浈浈一样,日后若有缘,定会相见。 到了前殿,在吴寿祥的指点下,我给九尾灵狐上了三炷香。毕竟到它的道场,又是悟道又是听琴,这也是受人家狐仙的恩泽,要感恩。 等了一会儿,程实从山下来,他看到我,有些愕然,随即笑:“气色不错嘛,看样子挺顺利。” 吴寿祥把昨晚我鬼遮眼被带到狐园听琴的经历,简单说了一说。程实没有细打听,点点头说:“不错不错。小冯,你现在已经可以出师了,但在下山之前,我要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我严肃起来:“程老师请问。” 程实说:“这一路行来,你听了我的经历,又到默园去抄经,而后又有通灵一夜的异事。那我要问问你了,你说智慧从何而来?” 我愕然,想了想说:“这个问题太大了吧。” “或者说,人生的意义是什么?”程实问:“你怎么想就怎么说。这个问题的关口不在问题本身,而在你,你就是答案。” 我站在大殿上,身边是吴寿祥和程实,背后是九尾灵狐的神像,周围寂静无声。我想了想说:“人的生活是要从痛苦中找到意义,智慧是从痛苦中得来的。” 吴寿祥和程实相视一笑。 程实说:“有慧根。虽偏激,却也不失灵性。我给你讲个故事,当年印度有一位王子,锦衣玉食,忽然有一天他在宫殿里听到了某处有女子弹着神秘的曲子,他顺着声音找过去,在高台上看到一个蒙着面的女子正在弹奏古音。那女子告诉他,这首曲子来自于遥远的国度,她正在回忆着自己儿时的家乡,群山,湖泊……王子完全着迷了,听了很久,说这首曲子里有一种东西是他从来没听过的。女子告诉他,那是苦难,也叫痛苦,是人的生老病死、是人的背井离乡、是人的妻离子散。后来这个王子由此契机,开始领悟苦难的真谛,其后有大成,他就是释迦摩尼,佛陀。” 我听愣了,回想起昨夜的琴声,竟然不知不觉眼圈红了。 程实拍拍我:“小冯,这就是风眼婆婆需要的答案,你悟到了。 第三十二章 磨练 辞别了吴寿祥,我和程实离开了九尾灵狐的道场,一路回到程家。 程实跟我说,不留你了,你尽早回去吧。说着,他到房间里打开立柜,取出儿子程海的遗照。 “这个你拿着,待你打窍之后,自会得到我儿子的护佑。到时候他会帮你。”程实说:“小冯,我希望你修行大成,日后这也算我儿子的功德,他也能谋个好的归宿。” 我接过遗照,小心翼翼把它放进包里。 程实拿家里的酒,敬了我一杯,我们互道珍重,我离开了程家。一路风尘仆仆坐着火车,回到了村里。在家略作休整,我和爷爷打了招呼,又马不停蹄去了赵家庙。 到了风眼婆婆家的门前,我整整衣服,敲了敲门。时间不长,红姨开了门,看我回来了,她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情:“小冯,是不是成功了?” “你怎么知道?”我疑惑。 红姨说:“感觉你的精气神和以往不一样,再说了如果你没有成功,也不会再登我们的门。” 我嘿嘿笑,没说什么,红姨带着我进到堂屋,先去跟风眼婆婆打招呼。时间不长她匆匆回来,笑着对我说:“婆婆要见你。” 我进到里面的居室,风眼婆婆正坐在摇椅上前后摆动,做个手势,示意红姨出去,屋里剩下我们两个。 “怎么样了?”风眼婆婆问:“听你的脚步声,没有以往的沉重和焦躁,这些日子是不是有什么领悟?” 我拱手,毕恭毕敬地说:“婆婆,这些天我去找了大孤山的程实程老师,有过一番经历,对你的问题也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得到了我自己的答案。” 风眼婆婆吧嗒吧嗒抽烟:“那你告诉我,修行的目的是什么?” “人之不如意十之八九,生在红尘便是受苦的开始,这也是人生的意义。其实人活着本身就是修行,出马搬杆子只是体悟修行的一种方式,和行走坐卧是一样的。修行的目的,其实就是要明白一件事。”我说。 “什么事?”风眼婆婆停下烟袋。 “人选择不了自己从何而来,却能选择自己所做之事,能够选择自己向何而去。修行就是明白自己此生的目的。”我说。 风眼婆婆沉默片刻:“如果我不满意这个答案,再一次拒绝了你呢?” 我笑笑:“修行依因果缘法而行事,求不来就不求吧,顺其自然。” 风眼婆婆冷笑:“你说的这些都是程实那老东西教的吧,是你自己想的吗,是不是就为了应付我,才想出这么一套嗑。” 我心平气和地说:“凡事不为回答问题去做,也不为回答问题而不做,上面的话都是我这些天来的所思所想,并不是应付你才说的。” 风眼婆婆冷着脸,又抽着烟,半晌没说话,屋里气氛极为压抑。 忽然她展而一笑,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冯子旺,给我老太太跪下。” 我一怔,忽然明白什么,赶紧跪在她面前。 风眼婆婆道:“冯子旺,你很有灵性,来历也自是不凡,和我身上的老仙儿有极深的渊源。如今听你这番话,我相信把堂子交给你,是值得放心和信赖的。你且记住,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出家仙自有出家仙的规矩。当年胡三太爷立下六重条十八轻条的规矩,你出堂之后不要违反,否则你和老仙儿都会面临灭顶之灾,这些规矩在你出堂的时候,我自会写给你。” 我答应一声。 风眼婆婆道:“你起来吧,过来,我还有两句贴心话告诉你。” 我从地上爬起来,来到她的面前。风眼婆婆道:“我能把你吃了还是咋的,近点,把耳朵凑过来。”这老太太一身怪味,尤其嘴里全是烟油子的味道,能熏死人。我不好意思皱眉,只能强忍着再凑近一些。 刚到她的面前,风眼婆婆突然挥动烟袋锅,滚烫的烟锅正点在我的眉心。我猝不及防,烫的惨叫一声摔在地上,就感觉额头上火烧火燎的。 我想起来,可怎么挣扎都没用。风眼婆婆坐在摇椅上,嘎吱嘎吱前后摇摆,我晕了过去。 就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就看到有个年轻人正在和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说话,这个影子看不清貌相,身材佝偻,十分苍老。两个人说的很激烈,说的话也好像是汉语,可连在一起却听不明白,像是用汉字组成了另外一种语言。 一开始那老人的影子显得焦躁,暴怒,阴沉着不发表意见,后来在年轻人的劝说之下,他的身影逐渐变淡,渐渐消失。 我看着这个年轻人很熟悉,便说道:“黄小天,是你吗?” 黄小天穿着一身黄色的短袖衫,他本来就眉清目秀的,笑起来很和善:“当然是我啊。婆婆和我说了堂子的事,我也同意了,以后咱们两人在一个槽子里吃饭。” “你就是我的掌堂大教主,我的老仙儿。”我说。 黄小天哈哈大笑:“我是仙儿,可还很年轻。我觉得咱俩挺投机,但是有个事要和你先说明白。” “你说。” 黄小天道:“仙家出马可不是随随便便的,想跟谁就跟谁,先要取得牌照,就像开公司一样,注册地址,规模大小,主营业务什么的,这都是有讲的。当然这些是堂口的规矩,都是后话,首先出堂香童要和仙家儿合拍,以后我要为你打窍,还要上你的身串窍,这都需要咱们心有灵犀,紧密合作。” “然后呢?”我问。 黄小天说:“我是散仙,有一些规矩可以不用执行,但有一条谁也避不开。那就是你在出堂前,要先和我磨三关。” 我疑惑:“这是啥意思?” “具体的我没法和你说,要不然还怎么叫磨练呢。这三关,就是看你是否有资格做一个真正的香童。”黄小天说。 “怎么考验,是你出题考验我吗?”我说。 黄小天笑:“这三道题是老天爷出给你的,不是我来出题,我没那么大能耐。其中的机理我没法和你说明白,这么说吧,你本是普通人,现在要向阴界和灵界跨越,这属于越界,会出现很多异象和症状,好比你本来是非洲人,现在要你到南极去居住和生活,肯定会水土不服,出现很多想不到的问题,甚至身体会受不了,出现大病。这三关的磨练是必要的程序,一方面看你灵性,一方面看你身体到底适不适合和阴界接触。” 我似懂非懂:“所有的出马香童都要经历这一关吗?” “差不多。”黄小天说:“只是形式不同。大多数通灵者最起码都会大病一场,这是试炼的开始,可许多人不明白,有的会诵读佛经,去信基督,还有的会被送到精神病院。其实这些都是出马前的三关试炼。有的人连一关都过不去。” 我有点惴惴不安,咬咬牙,该来的总会来,不要怕。我说道:“好吧,我接受。” 黄小天道:“这三关的阴界试炼,不一定什么时候会来。我告诉你一个办法,要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见怪不怪。” “好吧,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我说。 “说吧。”黄小天道。 “你刚才在和一个老人家对话,他是谁?” 黄小天有些尴尬:“那是我爸爸的阴神,现在附在你的身上。我和他说明白了,我要和你配合出堂,到时候自会化解它的怨气,让它轮回而去。它走了,我才能给你打窍。” 他打了个哈欠:“和你说这么多,我也要睡会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这三关如果你过不来,那说明咱哥俩没缘。” 说着他晃晃悠悠走进了屋子的黑暗里,我赶紧追过去,谁知脚下打滑,摔在地上。一个晃神,我再睁开眼睛,醒了。原来刚才做了个梦。 我从地上爬起来,看到风眼婆婆叼住烟袋锅抽烟,笑眯眯看着我。 “婆婆,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我说。 风眼婆婆笑:“我知道,黄小天和你说过了。你该回去了,等三关过后再回来。” 我暗暗叫苦,怎么这么多道道,我问她,这三关什么时候来。 风眼婆婆抽着烟袋:“快了,我在你身上开了阴阳窍,阴界的考验马上就来。哦,对了,黄小天交没交待你一件最重要的事,在三关过完之前,你不能外泄阳精,要保持纯阳之体。” 我脸红了,吱吱唔唔摇头,这个他真没说。 风眼婆婆道:“三关考验未必都是痛苦的,还有红粉考验,你做好心理准备吧。一旦阳精不保,就算失败了,你也就不用再来了。” 第三十三章 转圈 风眼婆婆说的这么严重,我暗暗下定决心,在熬完三关考验之前坚决不谈对象。话又说回来了,我这样一个农村屌丝,谁会找我呢。 “婆婆,我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我说。 风眼婆婆嘎嘎笑,笑得像乌鸦一样:“不用怕,怕也没用。你从哪来还回哪里去,到时候自然明了。” 我懵懵懂懂从她家出来,一路琢磨着,有点疑神疑鬼,看大街上什么都怀疑。这三关阴界试炼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就连黄小天也说不清。这可玄了,想无可想。 我后来也想开了,不琢磨了,既来之则安之,怕个鸟。 回到家里,爷爷问我什么时候回林场,打不打算再回去工作了。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回去,现在虽然事情很多,可乱麻中只有一个线头,那就是闯三关。这三关考验不过,说什么都白扯,什么也干不了。 还是回去干活吧,在家呆着也是呆着,更郁闷。 这次我再走的时候,没有找王二驴告别,感觉有些凄凉,我们三人组如今二丫姐已经不在了,心里很难受。 第二天一大早坐车过去,在县镇找地方住下,给司机老周打过电话,他明天才能运送物资进山,告诉我再等一天。 过了一天我在汽车站等他,老周的车终于来了。上车之后,老周关心问我,听说你病了,感觉怎么样。我没细说,勉强挤出点笑,说没关系了。 老周一路絮絮叨叨,说着他家那点破事,还有林场的一些事。林场只有三个光棍,哪有什么新闻,我听得枯燥乏味,昏昏欲睡。下午到了山里,胡头儿他们三个看我回来了,特别高兴,一个劲打听我的身体怎么样了。 就这样,我在林场重新工作,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日子。我兢兢业业完成着胡头儿交给的任务,其实心里是胆颤心惊的,不知道三关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 比死更可怕的是等死。 几天过去了,我感觉身体愈发沉重,折腾一大圈,阴毒始终没有拔出去,唯一的希望就是等黄小天给我打窍,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正在宿舍躺着想心事,胡头儿进来敲门:“小冯,别躺着了,跟老周出趟车。” 林场有一批山货要运出去,司机老周一个人忙活不过来,要找个人跟车。这活儿轻松不说,还能出去逛逛。曹元本来想去的,让胡头儿劝下来,把名额给了我。曹元拍着我的肩膀感叹,我都想和你一样大病一场了,病号特殊待遇。我苦笑说,咱俩换着试试,你一天都过不来。 我们在车上装好了山货,出发了。一路颠簸晃晃悠悠下山。老周这人哪都好,就是嘴碎,可能是当司机太寂寞,好不容易逮个人说起来没完。我还不好意思不听,吱吱唔唔应答,其实眼皮子黏在一起已经睁不开了。 车子颠簸着,不知什么时候,路上有个大坑,车子一下颠了起来,我猝不及防飞起来又落下,摔得屁股疼。我揉揉眼:“周师傅,咱们这是到哪了?” 老周没有说话,径直看着前面的山路,停了下来,表情很不自然。 我又问了一遍,老周摇下车窗,点燃一根烟,说了两个字“怪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着他。 老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这次拉着山货去的目的地叫巴尔虎旗,是个蒙古族聚集区。这条路他去过几次,对于路线不算陌生。可刚刚往那个镇子去的时候,正赶上修路,已经封道了。路边立了指示牌,上面有地图,告诉司机可以怎么绕过去。 老周没多想,开着车按照指示牌的方向走,一路道路不平,极为崎岖,颠颠簸簸始终在山路上转悠。 越往里走道路越是不好,也就是老周这样的老司机,换其他人稍有不慎就能翻车。 等老周觉察不对劲,准备撤回来的时候,晚了。这条山路只容一个车道,进去可以,想出来难于上青天,调转车头那是无法想象的事,总不能一路倒车退出去。 现在我们就在这么个局面,退指定是退不出去,只能往里进,可再往前走会遇到什么,会走到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等于瞎子摸水过河。 老周扔根烟给我:“你怎么想的?” 我没觉得特慌,舒服靠在椅子上,点燃了烟:“周师傅,继续往里开吧,实在不行咱们可以打电话求援。” 老周闷闷抽了两口烟,骂了句:“真他妈晦气。”发动车子,继续往前走。 我没了睡意,看着窗外掠过的山路。 老周没了谈性,无人说话,驾驶室里的气氛极为压抑。开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山路有了渐渐向下的趋势,道路也平坦了一些。 老周眼睛放光,跟我说:“只要从山里开出去就行,到了外面,我怎么都能转回去。” 又开了能有二十来分钟,终于从山路上下来了,我们正要长舒口气,突然发现不对劲。 前面是一片风区,风很大,暴土扬尘的。我们赶紧把车窗摇上来,从前窗看过去,勉强能看到这里是一片乡镇,路两边一排排的平房,再具体就看不清了,尘土太大。 “这他妈的是什么鬼地方。”老周一边开着车一边四下里看着。 车速极慢,在街道上缓缓行驶,周围的大风中看不见一个人影,刮得平房上的门牌摇摇欲坠。 我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张着大嘴四下打量,正看着,老周道:“咱们开进来多长时间了?” 我看看表,我带的是机械表,发现表针一动不动。 老周拿起驾驶台上的手机看,手机莫名其妙黑屏。他按了几下开关,没有反应。我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也是黑屏,我们面面相觑。 老周开长途跑运输少说也有小二十年,是个见多识广的老司机,他严肃起来:“小冯,不对劲,很不对劲。” “怎么办?”我问。 老周没说话,慢慢加快行车速度,在这条街道上飞快向前行驶。周围风尘极大,漫天都是黄沙,可视度特别低,能有两米就不错了。他一边加快速度,一边紧紧盯着车窗,这时候要出现意外,必须要能做出最快的反应。 行驶了大概十几分钟,他慢慢停下车,摇摇头说:“不对劲,这条路不应该这么长。” 我想了想,把车门打开,老周一皱眉:“你干嘛?” 打开门,我把领子竖起来,从车上跳了下去。瞬间大风把我淹没,风沙灌进嘴里,我拼命咳嗽,好不容易把沙子吐出去。 老周也下来了,他用手挡着脸上的尘土,大声喊:“回车里。” 我摆摆手:“你先回去,我往前走走,看看怎么回事,马上就回来。” 老周想了想:“好吧,你多小心,遇到情况不对,马上回来。” 他回到车里,取出一把管钳给我防身。我揣着这大号的钳子,心里有了底,慢慢往前走。 路边大都是平房的商店,上面挂着牌子,写着什么“迎宾羊汤馆”、“好运食杂店”类似的字样,我随便找了一家,凑到窗上往里看,什么也没看不见,里面黑不隆冬的,勉强能看到桌椅的轮廓。 一股风吹过来,我浑身发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继续往前走,盯着路边的平房,奇怪的是,看不见半个人影,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 手表无法计量时间,我估摸着已经走了十来分钟,突然前面的路旁出现一辆车。我心头狂喜,终于看到车了,说不定里面有人可以问路。 我艰难地走过去,等来到车前,看到车牌和车的样子时,顿时傻了,大脑一片空白。 这辆车居然是老周的车! 我迎着风沙来到车窗前,使劲拍了拍,有人影凑在窗里往外看,正是老周。 这事简直太匪夷所思了,老周的车按说应该在我的后面,为什么我走着走着,又能看到它了,它居然在前面出现了。可能的解释是,我在不知不觉的兜圈子,难道这条路有问题? 我肯定自己是沿着直线走的,最起码我是这么认为,为什么又转回来了,实在是无法想象。 车门开了,老周惊讶地看我:“你回来了。” 我正要说什么,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这一刻,我突然失明。 第三十四章 拉面馆 我经历过一次突然失明,是在九尾灵狐的道场里,所以虽有些慌乱,可还没到害怕至崩溃的地步。 我感觉到风沙吹在脸上的感觉,用手在脸前晃了晃,确实什么都看不见了,一片黑暗。 老周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扯着嗓子喊:“风太大了,你赶紧上车。” 我咽了一下口水:“老周师傅,我看不见了。” “什么?!”他没听清。 我颤抖着声音说:“我瞎了,突然看不见了!” 老周明显倒抽一口凉气:“不会吧。上车再说。” 他扶着我上了车,车门“哐”的关上,驾驶室里非常温暖,我哆嗦的身体逐渐平复下来。 “这位小兄弟怎么了?”忽然响起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老周的声音透着惊慌和担忧:“不知道啊,刚才他自己到前面探路,回来以后眼睛就瞎了。” 我赶紧问,“那是谁?”老周说道:“刚刚我在车上的时候,来了个人求助。对了老弟,你怎么称呼?” 那陌生人道:“叫我大发就行。” “你跟咱们小兄弟说说,你是怎么到这里的?”老周说。 这个叫大发的男人说:“我家住在巴尔虎旗镇,本来搭乘着黑车回家,谁知道这个晦气,跑着跑着司机精神溜号,车撞树上了,出了车祸。他在现场看车,我心急火燎的赶路,就跑这么个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老周说:“这就是你不对了,不该一个人走,应该留在原地等待救援。” “等个毛线啊,”大发说:“等了都快一上午了,连个车影都没有。我实在等不及了,还不如自己走走,再搭别的车呢。这不就遇到老哥你了。” 老周苦笑:“遇到我也没个卵用,现在困在这鬼地方,怎么出去都不知道。” 他们两个唠着嗑,我坐在后排座没有说话,眼前是深深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和上次盲的感觉一模一样。 上次致盲是因为鬼遮眼,现在是怎么回事?我问道:“老周师傅,你车上有没有柚子叶?” 老周苦笑着说:“哪有那玩意。问我要柚子叶,等于逼着姑子要孩子。” “哎,”大发说:“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路边有个菜市场,咱们去看看吧。总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天眼瞅着要黑了,这风也不知要刮到什么时候,咱们晚上得想办法填饱肚子。” 老周让我坐好。他发动车子,在大发的指示下,慢慢往前开。 我什么都看不见,能听到窗外是极大的风声,吹得车玻璃嘎吱嘎吱的。我现在如同陷在一块黏黏糊糊的深渊里,无法挣扎,甚至连周围的情况都看不到。 走了一段,大发道:“就是这。” 老周说:“小冯,你在车上休息一会儿,我和大发兄弟下去看看。” 我现在非常怕孤独,怕自己一个人留下,赶紧说:“那你们快点。” “放心吧。”老周打开了车门,顿时外面的冷空气卷着尘沙进来。 听声音,他们两个出了车子,车门随即关闭,两个人不在了。 我瘫软在座位上,心乱如麻,周围的空气很暖,静无声音,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知不觉中过了很长时间,他们两个还没回来。我实在等不及,摸索到车门前,鼓足勇气,猛地扭动把手,打开了车门。外面的风吹得如同鬼哭狼嚎,寒风夹着尘沙吹到脸上,我没敢下车,大声喊:“老周,大发……” 没有任何回音。 我没有冒然下车,倒不是我没有这个勇气,而是我现在瞎了,即使摸黑出去也未必能对事情有什么帮助,如果遇险了,反而给老周他们添麻烦,索性这么等着吧。 我正要缩回身,忽然有什么东西卷着风,吹在脸上。用手一摸,是一张纸,圆不溜的,什么玩意儿,忽然摸到这张圆纸的中间有个剪出来的方洞,我霎那间就明白了,身上像是过了电流,妈的,这是送葬用的纸钱! 我赶紧把这张纸握成团扔出去,随即把门关上,心怦怦乱跳。怎么这么晦气,日他姥姥的,好不央有一张纸钱吹脸上。 我浑身像是发烧一样,特别热,不停地打冷战,只觉得毛骨悚然。 心头冒起一种不祥预感,上次瞎了是因为鬼遮眼,这次呢? 正想着,忽然隐隐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喇叭声咽的声音。这喇叭和唢呐吹得一个凄惨,声调高高低低的,一听就是有送葬队伍过来了。 我侧着耳朵去听,声音很细,若有若无,必须凝神静气去听……就在这时,车门突然“哐”开了,给我吓的差点没尿了,磕磕巴巴问:“谁?” 带着风声,是老周的声音:“咋了,小冯,害怕了?” 我“嗯”了一声:“你们怎么去这么长时间?” 老周说:“别提了,我们找到了菜市场,从窗户钻进去,里面太大了,挨个柜台找能用到的东西,找了半天怕耽误时间太长,就回来了。” “里面有东西吗?”我问。 “有个鸟啊。”说话的是大发:“对了,我们看见一家拉面馆在市场的后身,亮着灯还开着业,晚饭可算有着落了。” 我这时候又听到若有若无的喇叭声:“你们听没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老周问。 “农村送葬吹的喇叭和唢呐。”我说。 老周声音有些惊恐:“小冯,可不兴吓唬人。大发,你听见了吗?” 大发没说话,隔了会儿,道:“还真有,你听不见吗,好像越来越近了。” “咦,这是什么?”老周看到了什么东西,他在我身边捡起一样东西,声音变了:“我去……这,这是纸钱!哪来的这玩意?” “什么?纸钱?”我赶紧问。 “对啊,揉成球的,是你弄的吗,从哪出来的这玩意。”车门响动,应该是老周把纸钱扔出去。 车里没人说话,我心头狂跳,刚才明明把纸钱扔走了,怎么又回来了。今天发生的一切,极度匪夷所思,事事违背常理,简直太怪了。 大发说:“我怎么心慌慌的,咱们赶紧走吧。这事有点邪性,咱们不能等送葬的队伍过来。” 车门打开,他们两个人扶着我出了车,我什么都看不见,一路跟着他们两个往前走。在风声中,能清楚地听到不远处的喇叭和唢呐声,相对刚才,已经近了很多。 老周骂道:“我也听见了,晦气,赶紧走!” 走了一段,老周说:“菜市场关闭了大门,只能从破窗户进去。小冯,接下来你要听指挥,窗户很难爬。” 他们告诉我在哪爬高,注意脚下……他们俩一个扶着我一个拖着我,我稀里糊涂钻进了一个洞里,明显能感到温度有所回升,应该是进到一处空间里,风声被隔绝在外面。 他们搀扶着我,一起往前走。 地面很硬有些滑,脚底还略有些粘稠,这里真是菜市场,能闻到海鲜蔬菜肉类留下来的味道。谁也没说话,脚步声在空旷的菜市场中回响,走了很远一段距离,我们不约而同停了下来,因为都听到了送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喇叭,唢呐还有鼓声,就在菜市场外面。 我听到老周浓重的呼吸声,赶紧问:“老周师傅,外面是什么样?” “不知道。”老周牙齿打架:“窗外能看到遮天蔽日的招魂幡,也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人影,可再具体的东西就看不到了。” 大发声音发抖:“赶紧走吧,太吓人了,咱们先到拉面馆吃点东西暖和暖和,再打听怎么出去。” 又向前走了很长一段,老周说:“小冯,到市场后门了,有个角门没关,咱们从这里钻出去。” 我在他们两人的搀扶下,钻出了小门。 外面似乎没有尘沙,风也不大,气温却很低,特别冷。他们拉着我走了一段,老周道:“前面就是拉面馆,里面亮着灯。” 我什么都看不见,在脑子里想象眼前的场景。 我们三人来到拉面馆前,老周推开门,搀着我走了进去。 拉面馆里很暖和,舒服劲就别提了,我们三人瘫坐在椅子上。椅子还有靠背,坐着挺舒服。 这时有人说:“三位,吃点什么?”声音挺苍老的,是个老头。 大发说:“冻死我了,先热热乎乎来三碗烂肉面,有骨头吗?” 老头说:“有,锅里熬的都是,用的是我们家祖传的老卤。” 大发喉头动着:“排骨给我们先上一盆,妈的,饿死我了。对了,酒有吗?” “啤酒没有,只有自家酿的包谷酒。”老头说。 “就它了,先来它三杯。” 老头道:“得嘞,一会儿就上齐。” “老人家,我跟你打听个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们走不出去了。”老周说。 老头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这里,你们还想出去?” 第三十五章 逃亡 老头说完这句话,慢慢走远了,应该是去了后面的厨房。 我赶紧道:“老周师傅,大发兄,咱们还是走吧。”老周问我怎么了。 我说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里让我很不舒服。” 老周没有说话,能感觉到他在犹豫。 大发不耐烦:“我说小兄弟,不要疑神疑鬼嘛,你看不到这里的情况我说给你听,这间拉面馆只有老头一人,后厨有没有人不知道。一个糟老头子你怕什么,我觉得他挺面善的。你们要走就走吧,我是不走了,饿屁了都,从撞树上到现在,我就水米没打牙。” 老周也说:“小冯,我看没事,吃了饭再走不迟。再说现在走,去哪呢?这鬼地方。” 我听到他们在动桌上的茶碗茶杯,倒了水。一只手拉住我的手,引导我摸到了茶杯,老周说:“你先喝点热乎水暖暖身子,稳稳心神。” 说实话我还真是渴了,喉头火烧火燎的,摸着茶杯就想喝。可心头的怪异感越来越甚,总觉得哪里不得劲。 我听到“滋滋”两口,有人喝了水,我急忙道:“老周师傅,你喝了?” “嗯。”老周说:“这水好,应该是泉水打出来的,好甜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呦,这位兄弟厉害啊,我们拉面馆的水确实是泉水打上来的。这口泉水可真是不一般。”说话的正是拉面馆的老头。 “三位,烂肉面已经上齐,骨头一会儿就来,你们先吃着。”老头说。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稀里呼噜”吃面条的声音,大发一边吃一边夸赞:“老尼玛香了,真尼玛好吃。” 有人正在掰筷子,大发已经吃上了,现在要掰筷子吃的一定是老周,我一把按住他:“老周师傅,这面不能吃!” “咋了嘛?”他问。 我心头狂跳,我已经差不多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说道:“这地方很可能不是阳间……” “什么?!”他的语气惊讶至极。 我摸到桌子边缘,用尽全力往上一掀,八仙桌很沉,我一下没掀动,但也把桌子歪倒了一边,只听茶碗杯子什么的摔在地上,破碎声一片。 拉面馆老头怒吼:“你干嘛的,捣乱的吧?” 我抓住老周,大叫一声:“快跑!” 慌乱中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有人拉着我的胳膊往前跑。我跟着跑出一段,忽然心里咯噔一下,带我走的这人如果不是老周怎么办,我急忙喊:“老周师傅……” 老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唉,是我,咱们赶紧跑吧,那老头回厨房拿菜刀去了。小冯啊小冯,你真能给我惹乱子。” “大发呢?”我问。 老周的声音发颤:“真是邪门了,你掀了桌子,面条撒的满地都是,大发居然坐在地上拿手捞着吃,吃的那个香啊。我头皮都炸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我跟着他往前跑,凭感觉进了一扇窄门,然后是黏黏糊糊的地面,说话声音空旷无比,我们又回到了菜市场。 老周拉着我,我们两人磕磕绊绊往前跑,好不容易从菜市场前面的碎玻璃洞钻出去。外面的风小了很多,老周的声音极为惊喜:“啊,太好了,尘沙都不见了。” 我们回到车前,老周刚打开车门,便破口大骂:“我草……” “怎么了?”我急忙问。 老周骂:“谁家出殡这么缺德,把纸钱撒的我车里都是,座位上、驾驶台上全他妈是纸钱,缺了八辈子损德了。” 我急忙道:“先别骂了,离开这个鬼地方。” 老周钻到车里,能听到他在简单收拾,然后让我坐好,他发动车子开了起来。 我在座位上来回摸着,果然摸到了好几张略有些湿的纸张,表面粗糙,中间有方洞,应该是纸钱。 “我草,”老周骂:“油要干了……哎,我草,有路,有条小路!”车子颠簸,我整个身子都飞起来,车子应该在急速转向。 时间不长,老周声音都在发颤:“加油站,加油站!休息区!咱们出来了!” 车子停下来,老周让我在车里呆着,他去车站加油。 我赶忙道:“老周师傅,你看看周边有没有卖柚子的,帮我弄点柚子叶泡水。” 老周下车去了,车身响动,应该是在加油。我听到外面老周在和谁说话,我摇下车窗,老周在问:“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说:“这里是休息区,顺着南一路过去是巴尔虎旗,东面是大青山林场,你们往哪去?” 老周急忙说:“我们就是要去巴尔虎旗,可走半道遇到修路的,拐进山区,经过一个破镇子,好不容易才开出来。” “什么镇子?”那人颇有兴趣地问。 “不知道啊,一个人都没有,后来我们在那里吃了一顿拉面,又遇上送殡的,唉,乱七八糟的。我也算老司机了,那个镇子从来没见过。”老周感叹。 那人笑:“要是这么说,你应该和我们老板聊聊了,他也遇到过这样的事。你到小超市去,他在里面卖货。” 老周没忘了我:“你们这有卖柚子的吗?” “超市都有,你们去吧,车子我帮你们加好油了。” 老周把车开到一边,扶着我进了超市。老周迫不及待和一个人攀谈起来,应该是老板了。老周简单说了说我们的经历,老板惊讶:“哎呀,大兄弟,以前我二叔就遇到过这么个事。” 老板说的时候,让店员去取来柚子叶泡水。 老板的这个二叔大概在九十年代的时候,在乡镇开了个买卖,从沈阳批发衣服过来卖。自己有辆车,专门跑长途拉衣服。有一次他遇到了修路的情况,也是按照指示牌拐到了空无一人的小镇。不过他的经历没我们那么复杂,他没有找到什么菜市场和拉面馆,也没遇到送葬的队伍。他只是口渴,在路边的水龙头喝了两口水。 “然后呢?”老周急忙问。 老板说:“回家之后没几天这人就完了,犯迷糊,吃什么吐什么,前些年我去他家见过一次,还没好,成天跟个傻子似的。听说智商比小学生还低。” 这时店员端来了柚子叶水,我清洗了眼睛,果然恢复了视力,一切都清晰起来。 我看到这是一间加油站里的超市,好几排货架子,玲琅满目的商品,有顾客正在挑选商品。柜台前,老周正和里面一个男人热火朝天聊着。 那男人就是超市的小老板了,他说:“这位大哥,你在那个镇子里没吃什么东西吧。” 老周声音很难听:“那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小老板说:“谁知道是什么地方,有人说是阴间,有人说是世外桃源,还有人说是失落的世界,谁知道呢。是什么不重要,关键是不能吃里面的东西,阴阳相隔,吃了肯定会坏事。” 他还没说完,老周脸色巨变,捂着嘴说:“老板,你们家厕所在哪?” 小老板指指后面,老周就跟火烧了屁股一样,急忙跑进厕所,半天没出来。 我洗过眼睛,顺手买了块毛巾,擦了擦脸。 小老板说:“小兄弟,你们真的遇到那地方了吗?” 我苦笑,还没说什么,外面有一辆警车开进加油站。两个警察进超市买烟,小老板不再和我说话,招呼警察:“韩头儿,过来啦。” “老规矩,两包玉溪。”一个警察说着。 小老板从后面拿出两包烟,他也是个包打听,跟警察唠嗑:“韩头儿,怎么样,有啥新闻没有。” “也没啥大事,就是高速边上发生了一起车祸,车子撞树上了,两人当场死亡。”警察说。 “呦,”小老板说:“够惨的了。” “嗯,酒驾。”警察说:“要么说喝酒开车真是不好,害死人不偿命。” 我听得心头狂震,脱口而出:“其中一个人是不是叫大发?” 警察正和小老板说着话,冷不防我插嘴进来,他们转过头看我。警察疑惑:“你认识死者?” 我磕磕巴巴说:“可能是我朋友吧。我们打过他的电话,他一直没接,都担心是不是出事了。” “这就好办了,”警察说:“你和我们走一趟吧,看看尸体,确定身份。我们正愁怎么找他们家人呢。” 我满嘴泛苦,怎么这么倒霉,插这个嘴干什么呢,没事找事这是。 我赶忙说,我和这个人也不熟,从来没见过,是听其他朋友这么说的。这警察还真有个执拗劲,让我找其他朋友来,谁认识死者就找谁。 我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越描越黑。 这时,老周从厕所走出来,他脸色蜡黄,擦着嘴,看样子是刚才吐过了。我咳嗽一声:“老周师傅,人警察找到大发了。” 第三十六章 案件 “大发在哪呢?”老周擦着嘴问。 “你们两个跟我们走一趟吧。”警察说。 老周愕然地看着警察,突然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老周毫无征兆中摔在地上,浑身抽搐,嘴里不停泛着白泡沫,就跟金鱼似的,时不时还打个挺。 在场人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两个警察和我,还有超市员工的帮忙,七手八脚把老周抬上了警车,一路拉到了最近的巴尔虎旗镇中心医院。 这通忙活,镇中心医院毕竟不是大医院,医疗力量有限,给老周做了处理,人还是没醒。警察也就不提带我们验尸的事了,他们给我留了电话,告诉我联系上了大发的亲人,尽快和他们联系。 可算把他们对付走了,我赶紧给林场的胡头儿打电话。胡头儿一听老周人事不省送进医院,也愣了,告诉我哪也别走,守着医院,后面的事他来处理。 等到快晚上的时候,人来了,不止胡头儿一个,七八口子一大帮,有老周的老婆还有亲戚,老周直属林场,来的还有我们上级领导。 一大群人把我围住问怎么回事。我在医院已经翻来覆去把整件事想过了,我们遇阴这个事不能往外讲,一是太惊世骇俗匪夷所思,说了其他人未必信,二是问询的人里还有林场上级领导,官方肯定不承认这些迷信的存在,说实话除了给自己找麻烦,没别的好处。 我便跟他们说,我们来巴尔虎旗的时候,遇上修路,老周师傅开车走了小路,进到一处镇子上,他在镇子上吃了碗拉面,等出来就变成这样,会不会是食物中毒? 正说着,医院那边的结果也出来了,检查过老周的血液,发现里面确实有不明毒物,镇医院处理不了,家属们商量转到大医院。我作为老周陪车的唯一见证者,得跟着一起过去,我倒想走了,可老周的家里不让,表面客客气气的,就是不放我走。 他们商量转院的事,瞅没人注意的空当,我把胡头儿叫到一边,详细说了我们在那个诡异小镇上的经历,包括后来听说了大发的车祸。 胡头儿听得目瞪口呆,饶着他见多识广,听来还是觉得像天方夜谭。他抽着烟,凝神想了想,告诉我,怎么处理他要考虑考虑。 晚上转了院,到市里的大医院住下,到底是大医院,到后半夜的时候,老周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其实他在镇子上没怎么吃东西,就是喝了杯茶,结果就折腾到现在。 第二天早上他醒了,看看陪护的这些人,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小冯哪去了。” 我一宿没怎么睡,让老周他家人看得死死的,上厕所都有人跟着。此时叫我,我赶紧凑过去,老周拉着我的手,哭着说:“小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昨晚我做了个梦,又梦见自己回到那个拉面馆,那怪老头和大发居然都在。大发还坐在地上抓拉面吃,老头阴森森跟我说,幸亏你没吃那碗拉面,否则就来这里跟大发一起做伴了。我都快吓死了,小冯啊,幸亏你,要不然我就回不来了,咱俩算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我长舒口气。进了那个小镇从失明开始,我就觉得他妈的不对劲,果然是阴间地界。 说来我也有些惭愧,这次小镇的恐怖经历会不会跟我磨三关有关呢?这就是第一关。如果这么来看,老周本是无辜的,是跟着我吃了挂落,是我害的他这样。 不过这些只能窝在心里想想,真要说出来,我能让老周家里人活扒了。 老周醒了,皆大欢喜,老周告诉他们家里人,要好好对我,是我救了他。老周家的人对我千恩万谢,说等老周身体好了,一定要给我送上一份厚礼。 我客气客气,跟着胡头儿从医院出来,这一天的经历简直恍若如梦。胡头儿开着车,把我拉回了林场。晚上我们林场的四个人凑在一起吃饭,我把真实的经历详详细细讲了一遍。 曹元和老张听得啧啧称奇。忽然曹元道:“小冯,我怎么觉得有些奇怪呢,大家想想,小冯第一次遇到了狐狸精,第二次又进到了阴间,怎么这样的事全让你摊上了。你们说怪不怪?” 老张摸着下巴,叼着烟说:“还真是,说不定小冯是阴性体质,对这样的事特别敏感。” 曹元说:“我不可敢跟你巡山了,太吓人了,说不定再碰到什么邪乎事。” 我气得拍桌子:“看你那个倒霉样,你以为我爱跟你一起巡山。” 曹元喝的晕晕乎乎,正在酒劲上,一听就恼了:“你骂谁?我草你大爷的。”他一拍桌子站起来。 我冷笑,我能怕他吗。我也站起来,踩着椅子瞪他。 就在我们两个剑拔弩张的时候,胡头儿大吼:“行了!马尿灌多了停尸去!我看你们两个都是精力旺盛,明天就去巡山,就你们两个!这是工作单位,不是你们家,想耍脾气回家耍去。” 老张过来和稀泥,拉着我们回宿舍。我和曹元脸色铁青,我看他不顺眼,他看我也膈应。曹元跟老张说:“张哥,这算什么事,某人自打来林场不是休病假就是在宿舍躺着,要这么个废人有什么用,以后我也装病得了。” 我气得脖颈的青筋都蹦起来:“曹元,草你姥姥,你有话说明面上。” 曹元大怒:“说的就是你!都拿一样工资,凭什么你这么潇洒,我看就是给你惯的,臭毛病!” 我冲过去要干他,曹元也不含糊,过来抓着我的肩膀,我们眼瞅着要干起来。突然有人重重扇了我个嘴巴,曹元也挨了一大嘴巴,打我们的正是老张。 老张沉着脸:“你们两个真出息了,我得跟头儿说说,以后好好调理调理你们俩,就是闲的,闲出病来了,滚回去睡觉!” 曹元哼哼两声,他还不敢跟老员工炸刺,一甩衣服回宿舍了。老张看看我,叹口气没多说什么,让我回去休息。 我回到宿舍,曹元已经躺下了,一只鞋子在地上,一只鞋子在我床上。我恨得牙根痒痒,又不想和他一般见识,把鞋扔到一边,衣服都没脱,上床就睡了。 第二天正睡着,有人“哐”一脚把门踹开,我这个烦躁,曹元真是该收拾了。我揉揉眼翻个身,谁知道踹门的不是曹元,门口响起老张的声音:“真是懒驴懒马屎尿多,都几点了?!两人还在这停尸呢,赶紧起来,出大事了!” 我伸个懒腰坐起来,看到曹元也是刚醒,他骂骂咧咧,一边揉着眼一边脚在地上探着找鞋。 我看向窗外,外面停着一辆警车,胡头儿正在跟几个警察说话。老张在旁边听着,不停抽着烟。 我和曹元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尴尬,什么话都不说,各自穿鞋出来。 胡头儿看我们来了,招手示意过去。他给我们介绍:“这位是派出所的刘副所长,来林场打听点事,你们两个也听听,看看能不能提供线索。” 刘副所长是个五十开外的老汉,长得不太像警察,倒有些像敦厚的邻家长者。他和我们说明了来意。 前几天有人报警,说是自己老婆一大早骑着电动三轮车上亲戚家送东西,一走就没影了,半夜没回来。打电话问过亲戚,人家说早走了,又给老婆打电话,手机关机。家里人怕出事,赶紧报警,请求公安机关帮助寻找。 经过几天调查,有群众举报说,在一条胡同里发现了一辆红色三轮车,特征符合失踪的那辆。 警察带着失踪者的丈夫到那里检查车辆,确实就是他老婆骑的,驾驶座上还有他们家人用螺丝刀划的名字。 车发现了人却没了,警方认为这辆车价值一万多块,失踪者不可能随意将车丢弃,极有可能是遭遇了不测。警察以发现车辆为中心点,向四周辐射开展搜寻工作,调查附近的监控探头,还在网络上发布了协查通告。 查来查去,有监控录像表明,这个失踪的女人曾经拉过一个男的到了大青山附近,进了通往林场的山路。我们这里没有摄像头的监控,所以也就没法确定两个人进山是干什么,什么时候出来的。 目前推导出的时间链是这样的:失踪的女人一大早骑车去亲戚家,上午从人家出来,半途拉了个陌生男人,拐进了大青山地区。后来发生什么事不知道,再有线索的时候,就是那辆车被遗弃在附近乡镇的胡同里。 我们这里不算大城市,就是三线的小县城,平时没什么重大的刑事案件,现在出了这么个事,十里八乡都传遍了,警察面临的压力很大,市公安分局已经安排了刑警大队进行侦查,务必尽早破案。 第三十七章 怪事 刑警办案自然有他们的章法,本地派出所属于打外围的,进行周边地区的走访和调查。根据唯一的视频线索,失踪的女人被害地点极有可能在大青山,而且就在通往林场的必经之路上。 林场员工里这几天唯一下山的人就是我,我和老周师傅开车送货嘛。派出所的刘副所长重点问询了我,反复问当时在路上遇到了什么。说实话,我脑子是一盆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和老周真是倒霉,这一趟活儿走下来,卡阴不说,他住进了医院,我还被警察调查。 那天我和老周离开林场,我唯一记得就是老周在路上喋喋不休。我当时特困,眼皮子黏在一起,路上发生了什么真是不知道。 我实话实说,都和警察说了,让他们再去问问老周。 末了他们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刘副所长临走前对胡头儿说,这几天刑警队的警犬队会开进山里,让我们多多配合。 等把他们送走了,我们四个人到办公室开会。曹元嘴里哼哼唧唧说:“真他妈邪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出了个失踪妇女。” 胡头儿不高兴:“行了,就你怪话多。我和大家交待两句,要积极配合警方的工作,但是也别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还有一个事,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真像警察说的,尸体埋在这,凶犯没落网,那他极有可能会故地重游。大家都精神点,这几天巡山看见反常的人或事,别急着咋咋唬唬的,能稳住就稳住,马上呼叫我或是老张,等大家到齐了再说。” 他到仓库拿了三个对讲机,分给老张、我和曹元。胡头儿还修改了近期的巡山表,两人一组,不准单独行动。 鉴于我和曹元矛盾还没解开,现在山上又出了这么个大事,怕我们两个互相撕逼没轻没重,出现不可预测的后果,所以把我们两个拆开分组。我和老张一队,胡头儿带着曹元。 我对这个结果比较满意,老张见多识广,性情沉稳,绝对是江湖老油条,就算我们真的遇见那凶犯也不怕,两个大老爷们收拾这么个人怎么都够了。 下午的时候,来了刑警队的人,牵着好几条大狼狗。胡头儿和曹元这一队今天值班,负责带他们进山搜索,做向导。谁知道还没出发,山中多雨,突然下开了大雨。刑警队本想冒雨进山,可谁知雨越下越大,简直是大暴雨,雨水成了雨帘,落地生烟,远处的山脉升起一层层的白色瘴气。 林场基地有的是房子,就暂时让刑警队的人安顿下来,不急着这一时。众人凑在办公室里开会,满满当当都坐满了,炉子上烧着热水,屋里暖暖烘烘的。刑警队的人非常辛苦,正好趁下雨好好休息。 大家一开始还探讨案情啥的,说着说着就成了吹牛逼讲故事,喝着热乎乎的茶水,外面大雨倾盆,这叫一个惬意。 这大雨,好家伙,一直下到晚上。下午四点多钟就全黑了,天色漆黑如墨。胡头儿招呼我们到厨房准备伙食,什么菜硬来什么,好好招待人家警察。冰柜里都是现成的。不多时,食堂里就摆满了一桌子,众人团团围住。刑警是执行任务来的,不能喝酒,大家就以水代酒,气氛倒也热烈。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雨停了,大家还在吃着,就在这时,门口的警犬“汪汪”叫了几声。 有个小年轻的刑警停下筷子,出去看怎么回事。曹元腆着脸笑:“是不是它饿了?” 小刑警说:“警犬不是普通的家狗,对饮食是有严格训练的,不会因为饿了就乱叫。” 我们几个似懂非懂。 小刑警到门口去安抚这只狗,我们这边正吃着,小刑警忽然进来,惊喜地说:“大家快出来看!” 其他警察还以为有情况发生呢,他们的素质真不是盖的,一听这话,饭不吃了,马上结队出来。这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山风很冷。 我们跟在后面也出去瞧瞧怎么回事。小刑警牵着警犬,指着黑暗的天空说:“你们看。” 我们眯着眼往天上看,虽说雨停了,可淅淅沥沥还有雨点,勉强看过去,黑暗的天空果然反常,深邃的夜空露出一道缝隙,不知道是云层的效果还是怎么的。那道缝隙竟然以肉眼能观察到速度在慢慢合拢,像是一条急速愈合的伤口。 “大惊小怪。”刑警队的队长是个黑脸膛,不满的看着小警察,认为他谎报军情。 小刑警赶紧说:“队长,你们没看着刚才的情况,刚才天上的这道口子裂得非常大,我居然看到里面有很多人。天上人来人往的,像是赶庙会似的,穿的衣服都是古代那种的。” 我们面面相觑,看小刑警这个表情,不像是作伪,况且他也不可能去骗自己的队长和兄弟。 老张叼上根烟,瞅着黑暗暗的天空,此时缝隙已经没有了,恢复了正常。阴云密布,风很大。 “难道是看到开天门了?”老张在寒风中吐着烟圈说。 “那是什么?”我问。 老张道:“吉林梅河口这个地方你们知道吧。94年的时候就在梅河口曾经出现过开天门事件,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开天门顾名思义,就是天上开了一道门,地上的人能看到天门里出现的很多景象,有闹市啊,龙凤啊,甚至还有人看到过猪八戒和孙悟空。” 曹元呲着牙笑,看看黑森森的天空:“真的假的?” 刑警队的人对这种迷信说法不感兴趣,既然没什么大事,就准备回去接着吃饭。这时,黑脸膛的刑警队长异常警觉,突然抄起手电对着西北角的林子照过去,厉喝一声:“谁?!” 刺眼的光斑落在摇晃的树枝上,我们看到在枝枝叉叉中间,有一个黑影跑的极快,身体一拱一拱的,不像是人,好像什么动物,转眼就没了踪影。 胡头儿赶紧说:“下过雨之后,山里很多野兽都出来了,今晚大家早点休息吧。” 队长说:“老胡,我还想带着队伍进山看看。” “别了。”胡头儿赶紧拦住,说下过雨后山路湿滑,天色黑了,进山十分危险。 今晚怪事频出,众人心头都不怎么痛快,刚才挺好的气氛也破坏了。大家收拾好碗筷,胡头儿去安排这些警察住下。今晚轮到我值班,他们都去睡了。 大晚上我一个人不怎么担心,这里又是警察又是警犬的,借那些不法分子俩胆儿,他们也不敢来。 我把办公室收拾收拾,晚上太冷,屋里没什么取暖的,只能把棉袄披上。我正收拾桌面文件的时候,忽然看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上面写的字。 我狐疑片刻,拿起来看,一看就愣住了。纸上写着:明天到山涧野坟来,有重要的事说。 看到这里,我皱皱眉,又看到了落款,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胡婷婷”。 我咯噔一下,胡婷婷是那只狐狸精,和我颇有渊源。我拿着纸条翻来覆去看,不知道胡婷婷什么时候来留下的。难道只是个恶作剧? 纸条上文字娟丽秀气,是非常漂亮的小楷字,要说整个林场谁最有可能整蛊我,那只有曹元了,可曹元那两笔狗爬似的字,比字条上写的差远了。 我忽然想到晚上的那起小插曲,刑警队长曾经发现一个怪异的影子,莫非就是胡婷婷来送信? 这一夜我都不安心,拿着字条翻来覆去看,决定还是去看看什么情况。 第二天早上,众人很早就醒了,吃过饭之后进行安排,老张和我守家,胡头儿和曹元带着警察巡山。等他们都走了,我也坐不住,主动跟老张请缨,说他们干他们,咱们还得依工作条例巡山,我年轻多跑跑腿。 老张夸了我两句,本来他想去巡山,让我留下来值班。我赶紧给他分析,说必须有人坐守大帐,运筹帷帐之中,还是老张你这种老江湖最合适。我小年轻,嘴上无毛,更适合在一线打打杀杀。 老张听得这个舒服,拍着我的肩膀说我孺子可教。嘱咐我说,下过雨天冷湿滑,去看看就回来,安全第一。 我长舒口气,总算把他说服了。 我换上工作的装备,穿了防滑的大头鞋,这就进了山。胡头儿和刑警队的人去了山下,而我绕了一圈,直奔山碑后面的禁区。 胡婷婷字条上说的山涧野坟,就是我当时被她蛊惑,晕死的那地方,至今记忆犹新。 我加紧脚程,那地方还真是不近。山路崎岖,多是烂泥,非常滑脚。我小心再小心,深一脚浅一脚终于过了山碑地界。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站在山头上往下看,下面就是要去的山涧野坟。 因为下过雨,本来干涸的山涧此时溪水奔流,除了哗哗的水声,四面一片阴森的寂静。 第三十八章 鬼遮眼 细算起来,我一共见过两次胡婷婷。一次是她诱骗我,差点把阳气吸走。还有一次是老中医丁先生作法,引她出来谈判。我对这个妮子记忆犹新。 我从山坡上滑下去,来到水涧旁,四周树木凋敝,一片肃杀,坟丘一个接着一个。 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人影,我不知道该怎么和胡婷婷联系。 正迟疑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后有异,我回头去看,这一看浑身都麻酥酥的。我看到一只硕大的红色狐狸,正猫在一处坟丘后面,小眼睛眨呀眨的,然后慢慢缩回头,再也看不到了。 最近的一段经历,让我对世界观人生观有所颠覆,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有精灵存在,动物也能修出人一样的思维和智慧。 我仗着胆子往那里走,拐过坟丘,看到一处老坟。没有墓碑,能看到大理石的底座,应该是发生过什么意外,墓碑已经没有了。周围静悄悄的,狐狸踪迹不见。 我在周围仔细查看,发现了不寻常的东西。这座老坟年头太久了,周围边缘长满了树,奇怪的是坟丘上却寸草不生。刚下过雨,坟上的土大多流了下来,非常泥泞。 我观察这些树,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树根,下面有个大概a4纸大小的圆洞。我蹲在洞旁往里看,实在是太黑,又用手电筒照了照。 这条洞是斜着四十五度往下打的,到几米深的地方,忽然转弯,光只能找到折角处,后面的情况就不清楚了。 我估算了一下时间,从我过来到狐狸消失,这段时间正好容它钻进洞里。我蹲在地洞前,仗着胆子往里喊:“胡婷婷,我来了,你有什么事?” 招呼了两声,四周静悄悄的,雨后的阳光很充足,堪称暴晒,我头皮有些发痒,实在不想再呆下去,觉得这一切近乎离奇的胡闹。 这时,地洞里蒸腾出一团烟雾,闻了闻有股骚臭的味道。 我马上明白过来,会不会是什么地方在下面排气。 我捂着鼻子要走,烟雾顺着风来得很快,迅速把我包裹住。 我熏得头昏恶心,勉强扶着树站起来,就在站起的这一瞬间,眼前突然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心脏狂跳,苦笑着想,又来。突然暴盲,已经很熟悉了,我经历过两次,两次都卡到了阴,难道现在又是这样?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这种暴盲有没有规律,凡是我卡到阴就致盲,如果这样还好说,事后用柚子叶洗脸就行,就怕盲着盲着习惯了,以后真就变成了一个瞎子。 正胡琢磨着,耳边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有些耳熟。她说:“冯子旺,你来了。” “胡婷婷?”我问。 “嗯。”胡婷婷说,口气有些冷淡。上次遇见她,她装着崴了脚,那个腻人劲就甭提了,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口吻。 “冯子旺,你还算守信,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她说。 没由的我反驳,就感觉一只小手拉住了我,我懵懵懂懂在黑暗中跟着她走,感觉上似乎转了很多圈。她停下来,我跟着停住,听到右前方有女人嘤嘤的哭声。 “谁?”我急忙说。 胡婷婷道:“你们不是在找一个失踪的女人吗?” 我大惊失色:“她就在山里?快,让她跟我走,外面人找她都找疯了。” 胡婷婷幽幽的声音:“她走不了。” “怎么呢?”我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 胡婷婷道:“因为她已经死了。” 我倒吸冷气:“死了?” “嗯。”胡婷婷道:“她还没过头七,只是中阴身,现在阴神的神智还有。你要真为她好,只有一个办法,找到她的尸骨带出去,把她安葬超度。” “好吧,你告诉我她现在的位置在哪里,我一会儿出去就叫人来。”我说。 “冯子旺,我要告诉你一件大事,”胡婷婷说:“有人在用她的尸骨做邪术,你如果冒然去动,会得罪那个人。” “什么意思?”我问。 胡婷婷说:“前两天,这个女人劫持进了大青山,被一个农民害死在山里,农民把尸体埋了。本来这事就完了,恰好这一幕让一位路过的高人看到了。” “高人?”不知怎么,我有点发毛。 胡婷婷说:“我不知这人是从哪来的,也看不出是什么道行。他在埋尸的地点布下了阵法结界,每天来作法,我能感觉到女人中阴身的悲恸哭泣,却无法靠近,这个阵法我从来没见过,非常邪门。” 连一只狐狸精都说邪门,那得邪门到什么地步…… “那个高人想干什么?”我问。 胡婷婷说:“不知道啊,不过我感觉和最近的奇怪天象有关系。昨晚开了天门。” “开天门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大吃一惊。 胡婷婷道:“开天门是有极大福缘的人才能看到,是天地精华的一种预兆。我们这些精怪的修行本来就要感天时契机的,开天门是几十年难遇的启悟良机。我相信那个高人一定是奔着这个来的,可他到底想做什么,就不是我能揣测的。” “那我应该怎么办?”我问。 胡婷婷急切地说:“此人道行深不可测,他还在周围的山里整天整夜的游走观测,不知道想干什么,我怕他找到我……还有曲家姐妹。你要帮帮我们。冯子旺,咱们一荣俱荣,我要确保自己在你出堂前不能出事,如果我遇到了事,你的堂口也会完的!” 我冷笑:“我记得当初你要害我来者。” “我没害你啊。”胡婷婷都快哭了:“我要真害你,你还能活到现在吗?开始的时候我是有……其他的心思,可当我认出你的前世和我认识,马上意识到这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修行……冯子旺,你别这样好吗,我在你出堂之前真的不能出事,等你开了堂口要把我接出山去。那时候我就可以行走世间红尘,不必为形体所缚了。” 其实我知道我和她之间的渊源,以前的事我也不想提了,我说:“那你说该怎么。” 胡婷婷说:“我把你送出去,再告诉你尸骨埋藏的方位,你出去找警察,让他们来挖,你不要轻举妄动。那个高人想要报复,也只能去找警察了。” 我苦笑:“我出去怎么报案,怎么跟警察解释我在山林里找到尸骨的?” 胡婷婷道:“我教你个法子,你出去找和你相熟的神汉或是神婆,假托他们占骨寻尸。这样你就能洗脱自己的嫌疑了。” 这胡婷婷难怪是狐狸成精,一肚子鬼心眼。 和她交流,感觉自己完全受制于她,不知不觉就按照她的思维来办事。这小丫头,还挺有点世俗手段。 胡婷婷可能是看我不说话,便问“行吗?”我点点头。 “对了。”胡婷婷说:“我让你到赵家庙去找你的掌堂大教主,找到了吗?” “找到了,”我说:“他叫黄小天,是黄家人。具体的事,等日后再跟你说。对了,我还见到一个女孩,叫胡浈浈,她说认识你。” 胡婷婷“啊”一声:“这个小丫头……她怎么样了,长大了吧……我警告你,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话没说完,胡婷婷忽然慌张起来:“不好!他来了!我要走了,你按我说的办。” 随即我问道一股尿骚味,脸上湿湿的,好像升腾出一片烟雾。 我急忙说:“你还没告诉我尸骨埋葬在哪里呢。”胡婷婷的声音渐远:“山涧东面两里地,有一座老槐树……” 声音没有了。 这人真是干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 什么都看不见,摸索着往前走,走了两步脚下打滑,摔在地上,这是下坡,我顺着土坡一路滚滑下去。 很快就到了底,摔的屁股疼。我揉着屁股站起来,心想坏了,这鬼地方我目不视物,怎么出去都不知道,这可麻烦了。除非能找到柚子叶,可深山老林的上哪找? 这时,忽然有人拉住我的胳膊,一个男人声音传来:“你没事吧?” 我心中一抖,心里转了一百多个念头,难道胡婷婷就是被这个男人吓走的? 我赶忙说:“你好,我是附近林场的员工,巡山的时候眼睛突然看不见,从山上摔下来。你行行好,帮我送出去。” 那人说:“你别害怕,我以前拜过老中医,学过掐脉,我看看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他摸了摸我的脉搏,“哎呀”了一声:“小伙子,你这情况不乐观啊,身上有隐疾,赶紧得调理调理。” “我的眼睛呢?”我问。 感觉一双温和的手翻开我的眼皮看看。哪怕这么近,我也什么都看不见,只是一片均匀结实的黑暗。 那人说:“你眼睛没有问题,没有病变。” “那我为什么看不见?”我问。 那人道:“你这是鬼遮眼了。” 第三十九章 尸变 我赶紧说:“你是高人,救救我啊。” 那人爽朗大笑:“我哪是什么高人。行吧,咱们相逢是缘,我送你出去。你是巡山的工作人员,我也不好说什么,这是你的职责所在,只是提醒一下,此地少来,阴气太重。” 我心中狐疑,不敢多问。 那人拉着我的手往前走,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他,有点害怕,不知道他能带我到什么地方。这个人会不会就是胡婷婷说的那个高人呢? 从第一面的初次相识来看,我倒觉得这个高人没有胡婷婷形容的那么可怕,感觉性情开朗通达,说话大声大笑,并没有为难我。 走了没多久,隐隐听到远处有很多人说话的声音。那人停下来:“前面我就不带你过去了,你回去后用柚子叶洗脸就能破除鬼遮眼的障法。你的体质比较特殊,很敏感,容易感染到阴气,回去还是想办法换个工作吧。” “为什么?”我问。 那人说:“这座大青山存在上千年,自然环境保护不错,山里有很多古老的事情都超出你的想象,你很容易撞邪。” 他的声音渐远,我赶紧道:“高人啊,你留个姓名,我以后好感谢你。” 那人大笑:“相逢何必曾相识。” 声音渐渺,无影无踪而去。 这个时候,前面有人大喊:“这儿有个人!”随即是胡头儿的声音:“呦,这不是小冯吗?怎么跑这来了。” 能感觉很多人凑过来,还有狗叫声,胡头儿说:“小冯,你怎么在这,你咋了?” 我颤着声音:“刚才巡山,突然看不见了,然后被一个人救了,他告诉我回去以后用柚子叶洗脸就能看到东西。” 没人说话,只有狗叫声,估计他们正在消化这个事。 胡头儿问我,救我的是什么人。 我苦笑:“我也没看见。正巡着山突然暴盲,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是个男人。” 刑警队长的声音响起:“荒郊野岭的一大早上,会是什么人呢?小冯,你还记得你遇到那个人的地点吗?” 我在心里暗暗舒了口气,这下好了,我可以直接把他们带到埋尸骨的地点,连找托的程序都省了。 我告诉他们,是在离山涧东面的两里地,有一棵大槐树。一到那地方,我当即就感觉不对劲,阴气森森,而且看到地面的土壤也不对劲,好像翻动过,正要细查,眼睛就看不见了。 队长脑子里始终挂着一根警弦,马上安排几个人牵着狼狗过去看看,胡头儿向导带队。曹元和一个小警察带着我回驻地。 曹元和我之间还保持着很尴尬的感觉,谁也没说话,那小警察也是个沉默的人,我跟着他们两个,深一脚浅一脚终于回到了驻地。 老张的声音传来:“哟,出去这半天没回来,怎么了这是。” 我把和警察说的那套嗑说给他听,老张啧啧:“这是鬼遮眼。什么人告诉你的,这人很懂行。你等着,我给你找柚子叶去。”他打了盆水回来,让我洗脸。我用水好好清洗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恢复了光明,什么都清晰起来。 我心想,这玩意是邪啊,看样子以后得随身带着柚子叶,指不定什么时候鬼遮眼就能用上。 老张对我和曹元说,你们既然回来了,就别往外跑了。这几天山里不太平,咱们都小心点,夹着尾巴做人。 吃过午饭,我回屋躺着,听到外面人喊狗叫的,扒着窗户往外看,刑警队的人回来了,胡头儿也在里面。最令我震惊的是,队伍里出现了几个穿白大褂的法医,正和队长说着什么。 我急忙出去,刑警队长看到我,点点头:“小冯,这次要感谢你,我们在大槐树下发现了失踪者的尸体。” 我看到地上放着一副担架,上面盖着白被单,隐隐能看到下面是一个干枯的人形。一只手耷拉出来,上面都是乱泥,我正看着,胡头儿来到我旁边,递过来一支烟:“这就是那个失踪者。” 他吐口烟圈:“小冯,一会儿你跟警察做个笔录,把经过说明白,尤其是你遇到的那个神秘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有什么特征,好好回忆回忆。” 我低声说:“胡头儿,发现尸体的时候你在现场。” “嗯。”他点点头。 “有什么异常吗?”我记得胡婷婷告诉我,这具尸体的周围被布下了阵法结界。 胡头儿抽着烟没有说话,好半天才低声说:“等晚上的,只有咱们自己人的时候,我说给你们听,邪啊。” 有警察叫我去做笔录,我还是那套话,又说了一遍。警察很仔细问询那个神秘人的情况,我说确实不知道,因为那时候我就暴盲了,只记得声音。根据声音,我告诉警察,这人大概能有三四十岁左右,中年男性,说话爱笑,听口音不像是东北本地的,带点南边味道的普通话。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警察找到尸体算是重大突破,刑警队撤了,他们的任务变成寻找凶犯。 我知道,这件凶案不是那神秘人做的,而是本地一个农民。我怕自己的笔录误导警察办案方向,便跟警察重点说了,那个神秘人告诉我,他偶尔路过山区,曾经看到一个农民杀了失踪者。 等他们都走了,胡头儿紧急召开内部会议,林场的四个人在办公室里,每人都叼着一根烟,屋里仅开着一扇通风小窗,大家的表情极为凝重。 如今大事临头,我和曹元的小仇小怨暂时放在一边,听着胡头儿布置工作。 胡头儿抽着烟说:“从今天开始,山碑后面的禁区巡山工作,由我来做,你们三人谁也不要过去。” 老张道:“头儿,今天你跟着到现场挖尸,看到什么了。你一回来就眉头不展的。” 胡头儿磕着烟灰:“这事真是邪性了。”他脸上还是后怕的表情。 胡头儿跟我们说,他作为向导,带着警察找到了我说的那个地方,果然有一棵大槐树。警察仔细勘察地面土壤情况,确定有翻动的迹象,然后开始定位挖掘。 挖到大概一米五深的时候,尸体露了出来。尸体一出来,所有人都觉察出不对劲。首先是味道怪,尸体埋在土里这么长时间,肯定会腐烂,味道不会好闻,而此时挖出的尸体居然带着一股形容不上来的香味。 这种香是自然香,类似树木的芳香。 等尸体全部露出地面,最怪异的事情发生了,尸体的表面裹着一层类似蜡的东西,黏黏糊糊。怎么形容呢,胡头儿打了一个比方,就好像尸体被一只大型猛兽一口吞进嘴里,然后又吐了出来,表面的涎液凝固以后的样子。 具体情况要等尸检了,当然,结果我们这些小民是不可能知道的。如今只能凭胡头儿的经验来推测。 而且有件事让人毛骨悚然,那就是尸体的面部表情。 这具女尸发现的时候,紧紧闭着眼睛,张着大嘴,嘴张开的角度特别大,看上去很像一个深深黑洞,既像在悲惨的嚎叫,又像是呐喊。似乎她在被害的那一刻被定格了。 胡头儿凭着经验,直觉到这人死的蹊跷,他有一整套迷信的推断,但不能当着警察面说,只要憋在心里,拿到我们这个小团队内部讨论。 “老张,神鬼的事你懂的最多,说说你的看法。”胡头儿点将。 老张低头抽烟,大口大口吐着烟圈,看向我:“小冯,你说当时找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你感觉阴气很重。” 我点点头:“特别冷,跟殡仪馆似的。” “你还在那地方鬼遮眼了。”老张说:“其他地方都好好的,偏偏在那里出事,就因为埋了这么一具尸体?” “你分析分析。”胡头儿催促。 老张说:“结合尸体如此怪异,我断定,是尸体埋了之后出现了问题。” “怎么讲?”胡头儿问。 老张摇摇头:“不知道啊。线头太多,如云如雾,假定那女人是死在农民手里,农民把她埋在山里,后来不知怎么了,发生了尸变。” 曹元脸白了:“老张,你可别吓我。” 老张道:“什么叫尸变?变成僵尸行尸是尸变,尸体出现其他异状那也叫尸变。尸体的变化全都叫尸变。” 曹元嘟囔:“这不跟没说一样吗。” 胡头儿瞪了他一眼,对老张说:“继续分析。” 老张说:“这事就有点玄了,发生尸变的原因很多,可能那里风水不好,也可能是人为的,或许就是小冯说的那个神秘人做的。他怎么那么正好也在那地方?对了,我想起一件事,”他猛地拍大腿:“昨天晚上,那个小警察说,天上开了一道缝隙里面有人,当时我那是开天门。尸变会不会跟这种特殊的天象有关?” 我听得心里一咯噔,汗毛都起来了,别说这老张是厉害,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了。 第四十章 怪人 老张分析完了,大家又做了一番推测,只有我没说话。 整件事的时间链已经很清晰了,几天前,有个女人骑着车到亲戚家送东西,上午出来之后,半路拉了一个农民,这个农民把女人劫持到了山里,弄死之后埋了。整件事被一个路过的高人看到,这高人不动声色,等农民走了之后,他在埋尸的地点动了一番手脚,布置阵法。 他之所以这么做,和开天门有关系。目前的问题是,第一,他是怎么对尸体动的手脚,尸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二是,他这么做和开天门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他想做什么。 这两点疑问诡异莫测,反而比凶案本身更值得玩味。 大家又吹了会儿牛逼,胡头儿重点强调纪律,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大家的巡山路线要重新规划,这个由他来制定,禁区的阴气较重,还是少去微妙。大家敬业不假,可也不至于把命扔在这,无非就是讨口饭吃。 此时天色已黑,我们四人面色凝重,心头压得沉甸甸的。 推开门,大家走出去吹吹风。晚上风很大,身上瞬间就冻透了,胡头儿吸吸鼻子,叹了一声:“熬过这段防火期就好了。那时候天就冷了,什么野兽精怪都不会出来了,全都冬眠去了。咱们也能轻松点。” 事情渐渐平复下来,几天之后山外来了辆车,是给我们送物资的,开车的司机不再是老周,目前老周还在住院观察,换了另外一个司机。此人姓黄,是林业局下属的老司机,以前给领导开过小车。 老黄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另外两个人,一老一少。他们是林业局派到林场的厨师和勤杂工,天越来越冷,我们巡山的工作日益繁重和艰苦,胡头儿向领导打了个报告要求增援,上面办事效率还真是挺高,没几天就派了人来。 来的这两个人是叔侄俩,一看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山里人,特别老实,胡头儿怎么安排他们怎么听。眼瞅着到了饭点,他们两人进厨房熟悉之后,开始忙活,烧火做饭。 以前都是我们四人轮流做饭,我和曹元做饭做的都腻歪了,看见厨房脑仁都疼,现在总算好了,有专人负责。 中午开饭,众人热气腾腾围了一桌,叔侄俩做饭的味道说实话一般,就是农村的大众口味,倒也不难吃,这就算不错了,能吃个现成的,还要啥自行车。 吃饭的时候,司机老黄跟我们说了最近的新闻,杀害女人的凶犯抓着了! 这凶犯还真是个农民,五十来岁,在当地种地喂猪,抓住他的时候,老小子穷横穷横的,指着警察鼻子骂,说是诬陷,要打官司。 经过排查,此人最近确实反常,情绪低落,张罗着把自家的猪低价出手,整天在家里关门关窗不知研究什么,前些日子偷摸还拿着一串来历不明的金项链去金铺典当。 等把这串金项链摆在他面前,老小子彻底老实了,在警察局一五一十交待了自己的罪行。前些日子他去赶集,出门急,忘带钱包,走一半才想起来,着急忙慌又没有车,恰好看见了被害人。被害人好心带着他上车,可他看到被害人带着的金项链和金戒指,正所谓恶从心头起,突然来了股冲动,把被害人拐骗劫持到山里给杀了,项链什么全给抢走了。 这件事到此算是告一段落,我们又问老黄,抓到凶犯然后呢,老黄耸耸肩说:“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刑警队的。听说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当中,谁知道会怎么样。” 我们林场的四个人是知情者,知道这里有猫腻,心头有疑云,可谁也没说,气氛压抑。 主犯是抓了,可这个案件的关键并不在凶犯上,而是给尸体布阵的神秘人。这人一天没着落,我们在山里呆着就不安心。 这天晚上轮到我值班,他们都去睡了。也不知怎么了,就感觉闹心,哎呀这个闹心的,像是小猫挠爪子一样。 我在值班办公室坐卧不安,来回踱步,外面漆黑如墨,天空似乎没有一颗星星。 我来到外面,从狗窝里把大傻拉出来,大傻是一条很聪明的狗,它能察觉到我的异常,跑到身边蹭蹭我的腿。 我拍拍它:“大傻,我今晚特闹心,你帮我看门,回头给你买新鲜的骨头吃。” 大傻“汪”了一声,似乎听懂了。 我把大傻拴在办公室门口,它这条大狗往那一趴,果然镇邪气,我安心多了。到了后半夜,屋里寂静无声,我看了一会儿小说,四周静得出奇,只有钟表“嘎达嘎达”转动。 我扣下书,揉揉眼,正要站起来,忽然看到窗外趴着一个人。 我倒退几步,全身鸡皮疙瘩起来了。外面是浓重的黑色,看不清来人是什么样,只看到此人有两只血红血红的眼睛,和浸了血的小灯泡差不多。 那人眼睛眨呀眨的看着我,我两条腿都是软的,忽然看到门开着,暗暗叫苦。因为办公室里太暖和,我昏昏欲睡,怕真睡过去,就开了一会儿门,让冷空气吹进来。 此刻门外的黑暗如同深渊一般盯着我。 我看向趴在地上的大傻,大狗睡得很沉,有点不正常,一动不动,和死了差不多。 我颤抖着双腿,慢慢向门口移动,先把门关上再说。 墙上挂着一根粗硬的手棍,那是我们留着晚上值班防身用的,挂多少年都没摘了,没想到今天我用上了。我顺手抄起来,再看向窗户的时候,心顿时提起来,趴在窗户上的怪人,踪迹不见。外面是呜呜的夜风,那人消失了。 我不敢大意,咬着后槽牙,仗着胆子来到门前,用棍子捅了捅大傻。大傻一点反应没有。我暗暗叫苦,大傻如果出事了真就麻烦了,它是胡头儿的命根子。胡头儿和狗朝夕相处,比跟自己老婆时间都长。大傻真要死在这,胡头儿能疯了。 我拉住大傻脖子上的绳子,慢慢把它拉到屋里。大傻很沉,我一边拉一边盯着屋外看,外面黑森森的,什么都看不见。 等把它拉进来,我走到门口想把大门关上。 门嘎吱嘎吱吹着,我握住门把手转动,门缓缓闭合,眼瞅着就要关上了,就在这时突然一股大力传来,我把持不住,顿时被撞飞,重重摔在地上。 从外面爬进来一个人,对,是爬进来的。这人低着头,似乎脖子是折断的,身上没有穿衣服,雪白雪白的是个男人,看起来就像一只养肥了待宰的猪。他一路爬过来,全身都是粘液,忽然我想到了胡头儿说的那具女尸。 闻着怪味,我差点吐了。 我抄起手棍,颤抖着说:“别,别过来,再过来我不客气了。” 那人手脚极为灵活,迅速爬到我的面前。他抬起头,一张脸鼓胀着,双眼充血,像是被水溺死的巨人观。 我吓得浑身发抖。屋子里黑气弥漫,负能量爆棚,压抑得想吐。 那人血红的眼睛盯着我,嘴里流出长长的唾液:“尸体马上就要kun好了,你为什么要找警察把它挖出来!你坏了我的好事!” 我认出他的声音,正是当时我暴盲的时候,把我送出山林的那个神秘人。他怎么是这么个鬼样子?! 我磕磕巴巴说不出话,他盯着我:“我救你一次,你害我一次,记得,你欠我一条命!” 他又往前探了探,一张脸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 他看起来和野兽一模一样,就是个人形的怪物,血红的双眼凶光毕露,对着我就过来了。 我惨叫一声,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湿湿的,有人把我摇醒,睁眼一看,是胡头儿、老张和曹元。外面天光大亮,透窗而进,甚至有些刺眼。 我一把抓住胡头儿,想起昨晚的事,吓得说不出话。 胡头儿阴着脸:“怎么了这是,你怎么昏过去了,大傻是怎么回事。” 我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两条腿不听使唤,一个劲的打滑。他们把我扶起来,我紧紧抱着胡头儿的胳膊:“大傻,大傻呢?” 胡头儿和老张对视一眼,带着我出了值班室,我看到大傻趴在屋檐下,呜呜叫着,显得十分不精神,面前摆着饭盆子,里面装着白米饭和排骨,它看都不看,显得食欲不振的样子。 “昨晚,来人了。”我说。 “谁?”胡头儿问。 我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屋前的空地上,那里蜿蜿蜒蜒出现一条动物爬过的痕迹。 第四十一章 护堂教主 在胡头儿的追问下,我把昨晚的事讲了一遍。说实话,现在回忆起来,昨晚的经历像是一场噩梦,所有的细节都显得那么不真实,跟梦魇似的。我一时竟咬不准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从现场来看,大傻的情况不对劲,门前空地又有一条奇怪的爬印,昨晚的事确实是真的。 他们三人听得目瞪口呆,曹元吓得脸都白了:“埋尸的那个神秘人来报复我们了?” 老张皱着眉,让我把诸多细节再说一遍,尤其是那个人什么样子的。 我形容一遍,说那人就跟泡在水里死了很多天的死尸差不多,不但皮肤雪白,而且周身浮肿,类似巨人观。尤其一张脸更是没法看,五官都扭曲了,两个眼珠子跟红色的小灯泡差不多。 曹元擦着冷汗:“头儿,我要请假,这鬼地方没法呆了。” 胡头儿拧着眉,呵斥:“小年轻怎么一点担当没有,还没怎么样呢,你就先当了逃兵。” 老张忽然道:“小冯,你把那个神秘人跟你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他说,‘我的尸体马上就要kun好了,你为什么要找警察把它挖出来。你坏了我的好事。’诸如此类的。对了,老张师傅,他说了一个很怪的词,‘kun’,这是什么意思?”我说。 老张凝神想了想:“你知不知道咱们东北有一种处理食材的方法,叫‘kun’,那个字我不会写。柿子,你们都吃过吧。” 我告诉他吃过,不过不喜欢那个涩味。 老张说:“新打下来的柿子不能马上吃,要放在缸里放置在阴凉的地方,用‘kun’的办法放一放,涩味就会下去,它就好吃了。” 我听得浑身发冷,“这个神秘人要吃了尸体?”曹元本来就害怕,听老张说完腿都软了。 老张摇摇头:“吃尸体到不至于。我估摸是这么一回事,那个神秘人需要尸体来做一件事,或者达到什么目的,新鲜的尸体不符合他的条件,必须把尸体放一放,kun一kun,埋一埋。等过了十天半个月的,可能尸体就符合他的要求了,就能用了。” 曹元吓得要回去收拾行李,难怪他这么害怕,今天晚上就轮到他值班了。 胡头儿火了:“你他妈要是敢走,我就直接打报告辞了你。” 曹元苦着脸:“我说头儿,你得讲理啊,再呆下去小命不保。要不然咱们报警吧。” “报警怎么说?谁信?”胡头儿闷哼哼说:“这样吧,今天晚上我跟你换班,我值班,我倒要看看那个驴操的敢不敢再来。他要还敢来我可不是小冯,我他妈敲掉他的脑壳!” 胡头儿看到没有精神的大傻,更是生气,回身进了仓库,时间不长,端着一把猎枪出来。 没想到林场还有这样的硬货。胡头儿告诉我们,这就是一把土铳,杀伤力有限,但真要搏命,也不是白给的。平常怕出意外,这玩意锁在库里,谁也不能碰。如今说不得要干一场大事了。 大家正热火朝天说着,后厨出来一人,正是新来的老厨师。 老厨师蹲在地上,摸着大傻的毛,大傻精神不振,喉头发出呜呜的声音。 胡头儿过来说:“老蒙,你会看病?” 新来的老厨师是蒙古族的老汉,我们都管他叫老蒙。老蒙道:“这条狗是食物中毒了。” “呦,你有办法?”胡头儿递过去一支烟。 老蒙笑嘻嘻接过来:“你们放心吧,以前放牧的时候,那里的狗经常吃坏东西,我有办法。”说着话他进到厨房,时间不长端出一个盆子,里面黏黏糊糊不知装了什么。他把盆子放在大傻鼻子底下,然后摸着大傻的毛,轻轻说着什么,听起来像是蒙古话。 还真别说,大傻竟然低着头,小心翼翼吃着盆里的东西,吃了小半盆。没过几分钟,大傻忽然站起来,跑出去十几米远,低着头猛地呕吐,吐了一地的红色东西,然后又蹲在地上拉屎,也是红色的,隔着这么远都腥臭难闻。 又吐又拉之后,明显能看到大傻恢复了不少,步伐轻快了,也有了精神头。这只狗极通人性,知道拉屎呕吐有味,它径直跑到后院,我们林场驻地后面有条小山溪,它一定去那里洗澡了。 胡头儿乐得眉开眼笑,长舒口气,把一包烟都塞给老蒙。“行啊,老伙计,有一套啊。” 老蒙喊过后厨的侄子,让他去收拾狗屎。他美滋滋揣了烟:“头儿,你们刚才说的我听了几耳朵,虽然听不明白,但大概意思知道。我们老家有个说法,但凡遇到邪门的事,只要洒上狗血鸡血,就能镇住。” 老张一拍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茬,最好是黑狗血,更辟邪。” 胡头儿道:“这个任务交给你了。你马上给老黄打电话,让他加一班车,今天务必把鸡血和狗血弄来。” 老张回办公室打电话去了。 胡头儿整整腰带,提起枪:“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做,曹元。” 曹元在旁边心神不宁,害怕的就像是小白兔。一听胡头儿叫他,赶忙凑过来。胡头儿说:“一会儿你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曹元问。 胡头儿用土铳的枪头指着地上的爬痕:“顺着这条痕迹咱们找过去,看看那个怪物爬到什么地方去了。” 曹元差点没坐地上,哭丧着脸:“头儿,你饶了我吧,我现在怕的要死。对了,叫冯子旺去,整个事就是他惹出来的。” “放你妈屁。”胡头儿瞪着他:“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去不去?” 曹元垂着头,有气无力,好半天说:“行吧。” 胡头儿又问老蒙:“蒙老哥,跟我们溜达一趟?我看你挺有经验的,多个人多个助力。” 老蒙真是实在人,直接拍胸脯:“头儿看得起,自然没得说。”后面又加了一句,差点没让我们几个集体摔地上,他说:“就冲那一包烟,上刀山下火海,都跟你们去。” 曹元嘟囔:“敢情你一条命就值包烟钱。” 他们收拾收拾出发了,胡头儿端着土铳,曹元垂头丧气地背着登山包,老蒙啥都没拿,就在裤腰带上别了一把菜刀,倒也别具一格。三个人牛逼哄哄的顺着爬痕走了。 老张让我去休息一会儿,他在值班室看着。 我回到宿舍,倒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昨晚的可怕景象。后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正睡得时候,感觉有人摸我的头发,我趴在床上的,睡得并不实,马上惊醒。翻身坐起来,看到宿舍的地上摆着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长得很秀气,身上自有一股难言的气场,让人觉得此人可靠踏实,是个关键时候能撑住局面的人物。 我对他很有好感,奇怪地问:“你是……” 这个年轻人笑:“不认识我了?昨天晚上要不是我替你挡了一灾,你现在已经死了。” 我大吃一惊:“你,你到底是谁?” “身上揣着我的照片,还问我是谁。”年轻人轻轻笑。 我摸了摸身上,摸到衣服口袋有张照片,突然醒悟过来:“你是程海!程实程老师的儿子。” 年轻人点点头,“对喽”。 “昨晚是怎么回事?”我问。 程海说:“昨晚来的那个人道行很深,他是来害你的,我出手保护了你。他认出我的身份,可能是没打算和我撕破脸,就走了。” 我赶忙拱手:“多谢程兄。” 程海很客气:“好说好说,以后你出堂做报马,我是跟在你堂子里的,要做护堂教主。保护你也是应该的。” 黄小天是掌堂大教主,程海是护堂教主,这个有意思。我说:“程兄,你见过黄小天了吗?” 程海道:“见过一次。你从我父亲那里出来,到风眼婆婆的家里,当时我和他交流过。黄小天虽为散仙,但心智澄清颇有自修的奇巧道行,虽偶有顽皮,在大事上却极不含糊,是可以信赖的。其实说起来,你有昨夜那场劫难,也在情理之中。” 我问他怎么讲。 程海道:“出堂前必有三关的阴界磨难,你在无名小镇考验了第一次,昨夜是第二次,第三关马上就要来了。” 我心怦怦直跳:“那个怪人还会来找我?” 程海道:“那到不是。那怪人的事你暂时不必担忧,他还有别的要事去做,暂时顾不得你。昨夜给你一个警告,他也就去了。” 我长舒口气:“只要不是他就好。” 程海摇摇头:“第三关是历来最难的一关。极其凶险,无可琢磨,我就是来给你提个醒。” “那具体是什么呢?” 程海苦笑:“天机莫测,我也不知道。你且小心就是了,你还记不记得风眼婆婆对你过三关的忠告……” 我正要说什么,忽然头一阵阵犯晕,有人喊我:“小冯,起来了。”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原来是做了一场梦,我翻身坐起来,看到老张在门口喊我:“胡头儿他们回来了,你快来吃饭吧。” 是梦吗?我看到宿舍中间的地上摆着一张空空的椅子……程海真的现身了? 第四十二章 澡堂子 我从兜里掏出程海的照片,上面的他笑得很诡异,怎么看怎么跟以前的感觉不一样。 我揣起来,倒也不觉得怎么害怕,程海是友非敌,最起码他不会害我。 来到食堂,看到胡头儿他们已经回来了,曹元满脸轻松,应该是没发现什么。大家坐在一起吃饭,饭菜很简单,大白菜炖粉条,外加一个蒸排骨,在林场该怎么说怎么说,伙食真不错,顿顿都有大酒大肉。 胡头儿说了他们搜寻的结果,什么也没找到,顺着痕迹找过去,一直蜿蜒到深林里就消失了。他们又找了好一会儿,没有任何结果就回来了。 老蒙道:“我发现了一些好东西。”他掏出一把捏碎了的粉红花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我问。 老蒙告诉我,这叫入梦花,也叫赖子花,能散发出一种花粉,改善人的睡眠。在他们老家,山里全是这东西,拿回家放在睡房里,就能催人入睡,做香甜美梦。 我拿起来闻闻,寡淡无味,老蒙说:“现在入冬了,花都凋零了,等明年开春我采它一篮子。” 众人哈哈笑,气氛轻松了很多,老张又开始吹牛逼,说大青山长着各种稀罕的植物,有什么药效。 这次风波过后平静了几天,大家看确实没什么问题了,胆子这才放大,该值班的值班,该巡山的巡山。 这天我和老张巡了一天的山,风越来越大,走山路非常费劲,吹得脸生疼。说来也倒霉,走到一处山涧的时候,地上积有沉霜,这叫一个滑,我没注意顺着山坡滚下去,一直掉到沟里。好半天才在老张的帮助下爬上来,狼狈极了。 回到驻地的时候,我累的跟死狗差不多。晚上草草吃了饭,勉强和他们打了一会儿扑克,我眼皮子黏在一起,头一下一下点着,困得不行。胡头儿笑话我,说我是点头鸡,让我早点回去睡。 我迷迷糊糊,深一脚浅一脚走回宿舍,草草洗了脸洗了脚,脱了衣服上床。还是被窝暖和,外面狂风肆虐,被窝温暖如春,真真舒服死个人。 我闭眼准备入睡,忽然闻到一股香气,勉强睁开眼,看到床头柜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些花瓣,粉红粉红的。我立马想起老蒙曾经说的入睡花。 怪了,这是谁放的,专门要来改善我的睡眠吗? 我也没多想,实在太困,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不知怎么变成一个女人,正在婚纱店试婚纱,对着镜子扭扭捏捏的。后来,好像出了什么事,我的婚纱弄脏了,拿去洗。我这个生气啊,对着镜子也不好好化妆了,化的乱七八糟,跟个小鬼似的。再后来,来了个男的,应该是我未婚夫,我对着他一通发泄抱怨。 这男的也不说话,径直带着我出了店,外面停着车,他让我上车。 这辆车一直开,一直开,外面的天空昏暗压抑,像是阴雨天。两边的路也是极荒凉,出现数百座野坟丘,若隐若现在荒野之间,四周灰蒙蒙的。 我的未婚夫聚精会神开着车,面无表情,我昏昏沉沉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外面的野坟。 这时薄雾弥漫,隐约看到前面出现一个很荒凉的村庄,家家户户都没有人影,像是荒置了很久的样子。我还问未婚夫,这里的人都哪去了。 未婚夫冷冷说,在祠堂里,你去看看。 车子进了村,七扭八拐停在一个老式的祠堂前。这座祠堂黑瓦白砖,形式奇古。我懵懵懂懂跟着未婚夫进到里面。进去是天井院子,院子里站满了人,都是要饭的。穿的破衣烂衫,拄着棍子拿着破碗,看到我之后,全都挤过来讨饭。 我吓得两条腿发软,回头去看,未婚夫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祠堂大门紧紧关闭。那些要饭的伸着手要钱要饭,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天空乌云密布,云层厚重如铅,压抑得让人崩溃。 我的情绪很快就失控了,朝着他们大喊大叫,不知道怎么,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昏黄色的天空,挤挤压压的人……我突然从梦中醒了。睁开眼盯着黑暗的天花板,好半天没缓过神,整个梦境压抑又逼仄。 我嘴里发干,披了件衣服趿拉着拖鞋下地喝水。看到对面的床上空空,曹元并不在睡觉。怪了,这都几点了,今晚值班也不是他啊。 我觉得不对劲,穿上衣服开门出去,外面非常冷,山风巨大,吹得窗户嘎吱嘎吱乱响。 我看到值班室亮着灯,悄悄走过去,顺着窗户往里看。值班的是胡头儿,他正坐在椅子上,背对窗户正擦着土铳,时不时端起枪对着墙瞄准,从侧面看过去,他的脸色极为狰狞。 我有些害怕,心想明天赶紧让他把枪锁到库里吧,别一时冲动,拿着枪再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我蹑手蹑脚走过值班室,路过厨房的时候,发现里面有嘻嘻哈哈说话的声音,我没敢露头,藏在门后侧耳听着。 里面传来小厨师的声音:“曹哥,你真那么干了?” “哈哈,我讨厌他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跟你讲,你没来的时候他就装病人装死狗,没怎么上班,整天躺着睡觉,恨得我牙痒痒。”曹元说。 我心里一咯噔,说我呢? 小厨师说:“那种入梦花必须少量放才可以,如果多了就做恶梦。” “哈哈。”曹元说:“我在他的枕头里藏了很多,吓死他,让他天天晚上做恶梦!” 我气得肺都炸了,我说嘛,今晚怎么怪梦连连,原来是这俩小子干的。 我恨不得当场进去,想了想还是忍住,先回去把证据找到,然后全扔他们脸上,拼死也得干这一架! 我没有惊动他们,蹑手蹑脚往回走,正要回去,忽然听到房子后面有声音。两栋房子中间有条阴暗小路,我顺着小路走过去,趴在墙后往外看,看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老张提着一个桶,手伸进桶里,淋淋漓漓沾出一些液体,顺着圆圈走,边走边洒。在这个圆圈中间是胡头儿养的那条狗,大傻。大傻蹲坐在地上,两条前腿立起来,像人一样在作揖,天边挂着一轮血红的圆月。 我看的目瞪口呆,今晚怎么处处怪异? 我没敢惊动他们,悄悄退回来。回到宿舍。我没敢开大灯,点开床头的小灯,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然后抄起枕头,把拉链拉开,里面“扑棱棱”掉出很多粉红色的花瓣,果然是入梦花。 我气的都快晕过去了,好你个曹元,老子跟你没完!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正要捧着这堆花瓣去找他算账,忽然看到从枕头里滑出一样东西,黑糊糊的,大概一指来长,什么这是? 我拿起来看看,我拷,这是一根人的手指! 我赶紧扔到一边。漆黑的手指扔在床上。好半天,我鼓足勇气拿起来看,手指摸上去黏黏糊糊,像是抹了一层蜡。 莫非这也是曹元的恶作剧?把一根蜡烛做的好像手指一般,专门吓我。 这小子多坏吧,亏我还叫他曹哥。 我捡起手指看看,越看越腻歪,随手扔在一边。我抱起花瓣往外走,想找曹元算账,忽然想到一件事,小厨师来林场没几天,怎么就和曹元打得火热,两人还商量着恶作剧,好像有点不合常理。 看着这小厨师挺厚道的,没想到也是一肚子歪心眼。好!趁这个机会,把两人干服,我要立立威,再不反击不行了,老虎不发威当我是小鸡仔。 我正要出去,谁知道曹元回来了,他晃晃悠悠走路发飘,手里握着个二锅头的酒瓶子,来到我面前嘻嘻笑:“没睡呢?” 我冷着脸看他,心里转了一百八十个心思,心想怎么搞他,还要他心服口服。 曹元打了个酒嗝:“洗澡不?” “什么玩意?洗澡?”我愣了,随即暴怒:“洗尼玛的澡。” 曹元嘿嘿笑:“洗澡不,洗澡不。”说话就跟复读机似的。我气得火冒三丈,正要把手里的花都扔出去,曹元忽然抬起手,用手里的二锅头白酒瓶子狠狠砸过来。 这瓶子极厚,钝角很硬,正砸在我脑袋上,我头一疼,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澡堂子。这澡堂子是典型的东北小澡堂,地上修着瓷砖,有四个喷头,靠着墙角有热水池,里面蒸腾着热气。 我揉揉头,有些迷糊。我们林场有澡堂子,24小时供应热水,不过这水是山里的地下水,洗在身上不起灰,洗不干净,我们很少用这个堂子洗澡,除非就是脏的不行了。 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小澡堂子并不是林场的澡堂,我从来没到过这里。 第四十三章 铁箱子 我身在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东北小澡堂里,热水池里是热水,热气蒸腾,四下里空无人影,只有我一个人。 我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后脑,疼得呲牙,正是曹元用酒瓶子砸的部位。看样子一切都是真的,可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我忽然觉得事情有点怪了,且不论曹元动手打我本身就有些违背常理,就说说我怎么出现在这个澡堂里。首先可以确定,这个小澡堂指定不在林场的山上,把我这么个大活人趁着昏迷的时候运到山下,整个过程费劲不说,也不是一个人能干的。就算曹元想恶作剧,胡头儿和老张也不会同意,整件事完全说不过去。 可我现在偏偏就在这里了。 我回想起昨夜从噩梦中惊醒,我偷着出去,看到胡头儿擦枪、老张带着大傻拜月、曹元和小厨师密谋恶作剧……整个事透着那么一股子缥缈和不真实,此刻回忆起来,就跟发生在上辈子的事差不多。 我在小澡堂里走了一圈,没有发现门,只有两扇磨砂的窗,看不清外面,模模糊糊的。我试着把窗打开,插得很死,插销都他妈的生锈了。 我感觉到这里很诡异,又是热水池,又是暖气的,竟然不热,不但不热还能感觉到丝丝冷意。我穿着棉袄,全副武装,竟然一时冻得牙齿打颤,直哆嗦。 我来到热水池边,把手伸进水里。好家伙,这水就跟冰窖里流出来的差不多,指尖都冻麻了。奇怪的是,水面却冒着浓浓的热气。 热水池呈深绿色,是一种诱人的颜色。我盯着水面,冒出强烈的冲动,想把衣服全脱了,到这里好好泡一泡。 恍惚间我有种错觉,开始质疑刚才冰凉的手感,或许这里的水本来是热的,问题出在我身上。 澡堂里越来越冷,我冻得哆嗦,抱着自己的肩膀。看着热水池,冲动愈来愈强,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开始解衣服扣子。 解了一半,不知从哪来了股冷风吹进怀里,给我冻的直哆嗦。 这时,我忽然看到墙上挂着一面镜子。镜子是圆形的,脸盆大小,不知是突然出现的,还是早就有了是我没有察觉。 我脑子已经木了,不能思考问题,下意识走了过去,来到镜子前。 镜子里照出的人影,让我吓了一跳,里面的人我几乎不认识。镜子里的我满脸都是伤,眼睛肿了,脸也红了,脑后露出一截满是石头的石壁。我下意识回头看,此刻后面是贴着白瓷砖的澡堂墙壁,并不是什么石壁。为什么镜子里照出来的景象和现实不一样呢? 我有些害怕,这地方简直太诡异了。 我哆哆嗦嗦向着热水池走过去,眼前模糊,此时就一个念头,脱光了衣服,钻到热水池里,那里是温暖的,可以隔绝寒冷。 来到池边,我迷迷糊糊解衣服,解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澡堂里响起一个极为空洞的声音:小金童。 我猛地打个冷战,回头去看,澡堂里空空如也,没有人,声音发出的位置听来像是在天花板的高处。 我认出这个声音是谁的,很像是程海发出来的。程海是我的护堂教主,他这一嗓子让我清醒了一些。 我正迟疑的时候,磨砂窗外忽然浮现出两个极浓的黑影。黑影紧紧贴着窗户表面,看起来像是人。 我扫了一圈澡堂子,墙角有个装水的铁桶。我过去飞起一脚,用力踢翻,水桶倒在地上,里面的水全都洒了出来。把水清空,我提着铁桶来到窗边,高高举起,对着窗户狠狠砸了过去。 窗户看着挺硬实,实际上跟纸糊的差不多,应声而碎。这一碎不要紧,外面的寒风吹进来,我抱着肩膀咬着牙,终于看到了外面的黑影是什么。 在窗外站着两个老太太,穿着黑棉袄,头发花白,身体佝偻着,脸色阴森。她们的脸上遍布皱纹,形如核桃,而且眼神浑浊,肤色也是青白的,并不是正常人的肤色。 她们隔着破碎的窗户盯着我,后面是如墨的黑暗,这是一种强烈的类似遗照的既视感。 我吓的双腿是软的,脑子嗡嗡响。我动不了,而那两个老太太也不动,我们就这么隔着窗互相看着。 不知什么时候,我昏了过去。 在醒来的时候,看到漫天大雪,我躺在一条长椅上。我打了个哆嗦,坐起来,发现这是个老式的火车站。 搭建的停车棚都是木头的,刷着红绿老漆,此刻接近黄昏,天色黯淡,车站有一些人在,他们都穿着老式的服装,大概像是解放前的模样。 我坐在长椅上,揉揉脑袋,很长时间也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到这个鬼地方。忽然汽笛声声,远处来了一辆黑色的火车,如长龙一般驶过来,车头喷着白雾。 随着这辆车进站,月台上响起整齐的踏步声,所有人都停下来,转头看过去。月台另一边开过来一支队伍,一水的黄军装尖刺刀,大靴子踏在青石板的路上,“夸次夸次”作响。 队伍来到近前,形成一条封锁带,把所有的旅客都挡在安全线外面。 我因为迷迷糊糊坐在那走得不及时,让个当兵的踹了一脚,我刚要瞪眼,他挺起刺刀,“八嘎”了一声。 我心里一惊,暗暗叫苦,这怎么话说的,这是啥年代,怎么日本鬼子都出来了。 我被日本兵撵到封锁线外面。这里挤满了旅客,个个发着牢骚,本来都是要赶火车的,这下非误点不可。 我身边站着一个穿着黑袄子的老客,说话满嘴苞米茬子味,看样是东北人。我低声问:“老先生,这怎么回事?” 老客袖着手骂骂咧咧:“这帮王八操的,看这架势好像要迎接什么大人物。”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赶紧问。 老客看我一眼,满眼狐疑:“这里是奉天府,你咋的了,你是哪儿的?” 我一颤,这怎么干到沈阳来了。我不敢说话,默默看着,火车终于进站,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下来了日本兵,然后又出现很多盛装的日本人,有男有女,都穿的板板整整,一看就是社会上流人物。 等这些人都走完了,日本兵的封锁线也没让开,好像还在等什么人。 天空飘着雪花,月台上人头涌动,可都鸦雀无声,大雪静静飘落,有一种奇异诡谲的美感。 这时从车里下来了三个人。这三人两男一女,扮相很怪,这么冷的天,居然穿着日本传统服装。女的穿和服,男的穿的是什么我叫不出来,有点像漫画上的安倍睛明。 周围人低声议论,我疑惑着说:“难道是阴阳师?” 后面有人说话:“阴阳师是什么?” 我回头去看,身后站着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他戴着礼帽,帽檐压得很低,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很熟悉。 “阴阳师就是日本跳大神的。”我说。 那男人点点头。 只见这三个阴阳师在指挥日本兵从火车里拿东西,那是一个铁皮箱子,很重,上着锁。 数个日本兵护送铁皮箱子,和三个阴阳师一起走远了。其余的士兵重新列队,“夸次夸次”也撤了。 等他们都走了,所有的人才长舒口气,我擦擦头上的白毛汗,日本人尤其是日本士兵身上有种无法形容的气场,平时看电视感觉不到,现在离得近了,感觉极为明显,是一种压抑到无法呼吸的感受。 我琢磨着怎么离开这里,戴礼帽的男人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低声说:“跟着那些日本兵,看看东西送到哪。” “你谁啊?”我皱眉。 男人缓缓摘下礼帽,露出下面的一张脸。他是个三十五六岁的汉子,长得很是瘦削,我可以肯定从来没见过他,却有种强烈的感觉,我又好像在那里见过他,特别特别熟悉,谁呢这是。 “你叫冯子旺。”他说。 我愕然:“你认识我。” 男人点点头,表情如阴骘的秃鹫:“姓冯的,看在程海的面子上,我可以不追究你,但你要为我做件事。” “你说的什么啊。”我一句都听不懂。 男人也不做过多解释:“你帮我把日本人手里那铁皮箱子偷出来,我要里面的东西。” 我听了简直啼笑皆非:“怎么可能,你还不如让我到太阳系外面摘星星呢。” 男人阴森说:“你可以不去,不过咱俩就算是结仇了,以后只要你一立堂,我就和你结为死敌!我让你的堂口变成灾难成堆的死堂!上你这看事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我让你最后连成官司带赔钱,磨难加身,牢狱之灾,一辈子都无法翻身,生不如死!” “我靠,大哥,”我急了:“咱俩哪来的这么大仇,你要这么害我。” 第四十四章 危急关头 那男人看着我冷笑:“小孩玩火柴,无意中把邻居家的柴火垛子点燃,烧了人家全家。在小孩看来,我什么都没干啊,无非就是玩一根小手指头长短的火柴而已,而对于邻居一家而言,是灭顶之灾。你懂了吧。” 我大概意思是听懂了,他这是说我呢,说我无意中坏了他的大事。可也别说,这人似认识不认识,真说不准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我正瞎琢磨着,男人示意我跟着他走,我们出了火车站。整个城市果然是解放前的老建筑,电影里经常能看见,漫天大雪,路上没多少人,偶尔能看见汽车,很多都是人力拉车。 男人戴上礼帽,在火车站门口打了两个人力车。我们分别上了人力车,男人的那辆在前面,我的在后面,两个车老板儿拉着车在雪里狂奔。 夜色朦胧,拐了几个胡同,我们看到了不远处大街,那里有刀枪如林的日本兵,大头皮靴在雪地作响,他们正顺着这条街往前面走,不知到什么地方去。 我们两辆车远远吊在后面,不远不近跟着。天虽然冷,寒风肆虐,可我满头都是冷汗。看电影看电视剧是一回事,等到真要处在那个年代,真看到满大街日本兵,心头的压抑是无法用语言来描绘的。 走了一段,日本兵停在一座华府前面。门口挂着牌子,拉着铁丝网,还有一些拒马沙包,机枪架着,戒备森严。男人把车叫停,打发两个车老板儿回去,我们信步走到对面一家酒楼的二楼要了茶居高临下盯着。 三个阴阳师打扮的日本人,指挥着士兵,把铁皮箱子搬下来,进了华府大门,径直往里去。 男人阴冷地说:“在这里等我消息,我有办法带你进去。”他站起身,一阵风一样下了楼。 我喝着茶水,水温很低和冰水差不多,而且里面是土腥味。喝了一口就吐出去。冬天的天色越来越黑,我冷得不行,抱着肩膀哆嗦。这股冷让我想起了不久前在东北小澡堂里的遭遇。 现在回忆起那个诡异的小澡堂子,像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缥缈到不真实,如梦如幻。 天色越来越黑,酒楼里也没个招呼的伙计,我寒冷难耐,把窗户关上也是冷。 就在这时,从楼下上来一个女人,对我说:“跟我走。” 我冻得实在受不了,跟在她的后面出了酒楼,她在前面引路,我在后面跟着,没走多远就到了日本人封锁的那栋华府前。 女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香,已经点燃,香头冒烟。 她看着我:“你要记住,咱们只能在香灭之前出来,否则就会被他们发现。” 我搞不明白,燃香和进日本人司令部有啥逻辑关系,点香日本鬼子就看不到我们了?这是一种法术? 我没敢多问,跟着她往前走,不敢离得太远。 我们来到了大门口,日本兵的刺刀都亮着光,几盏大灯照着门前亮如白昼,我心砰砰乱跳,快得好似打鼓。女人停都没停,径直往里走,我暗暗叫苦,只能硬着头皮跟随。 路过日本兵的时候,他们居然看都没看我们,我心惊胆寒,看着女人手里的香头冒出白烟。 就这么一路过了门岗,进到黑森森的院子,女人站在阴暗的角落里,举着香:“你进去找吧,记得香灭之前回来,否则一切都晚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只好磨磨蹭蹭进到主楼里,一进去就傻了,大厅灯火辉煌,四面挂着油画,富丽堂皇。所有的角落都有日本兵站岗,有几个穿着军官服的日本人正在聊天,腰里都挎着战刀。 我顺着旋转楼梯到了二楼,走到走廊尽头,挨个屋门推开检查。我推测,要找到那个铁皮箱,首先要确定三个阴阳师在哪。 二楼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我径直上了三楼。这里隔音很好,到了三楼,似乎把下面的喧嚣和奢华都给屏蔽掉了,我检查着屋子,房间都是榻榻米结构,木头门棉纸窗,走廊墙上描绘着日本古代武士道的壁画。 我正走着,忽然听到一扇木门后面有声音传来,是喝酒淫乐的声音。我趴在门缝往里看,两个日本男人穿着宽大的和服正在饮酒弹乐,正是那两个男阴阳师。他们对面有几个女人,涂着大白脸,跳着舞。 我一眼就看到了墙角放着铁皮箱,箱门半开,里面黑乎乎好像装着什么东西。 我没敢出声,静静看着。看了一会儿,两个男人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暗暗着急,如果他们雅兴不减,跳一个晚上咋整,香一灭我就暴露了,然后抓到宪兵队大刑伺候,简直生不如死。我都能想象出来那些酷刑。 这时走廊有脚步声音,我赶紧藏在一盆花的后面。来的是穿和服的女人,正是女阴阳师,她拉开门走了进去,很快听到三人在用日语快速说着什么,像是在争吵,跳舞的那些女人都被撵出来,又过了一会儿,三人也走了出来,里面的灯关了。 我心中暗喜,简直是天助我也。 等他们都走了,我蹑手蹑脚拉开木门走了进去。屋里极其阴冷,我冻得哆嗦,径直走到铁皮箱前,把门拉开,里面很黑,看不清有什么。 我咬了咬牙,把手探进去摸,果然摸到一样东西。 那是个藤箱,手感上来看,能有寻常的登山包大小。我小心翼翼取出来,放在自己的膝头。藤箱前面有两根细细的带子,带子前端是别针大小的两根骨棒,骨棒正别在暗扣上。 因为太紧张,手抖的厉害,我几次都没取出来。后来深吸口气,平静了几秒,我把暗扣摘了下来。 里面应该就是男人要找的东西。 我不想独吞这玩意,虽有好奇可没那么强烈。我想在这里打开它,是因为整个箱子拿着太费劲了,只要把里面最关键的东西取出去就好,能省点力气。 我打开了箱子。 里面竟然又装着一个木头匣子。木匣拿起来有些沉,白描雕刻着山林松树的图案,从风格上看,很像日本的浮世绘。 说句老实话,我有点不敢开了,这匣子怎么看怎么有点像骨灰盒。 冷外加紧张,我全身哆嗦的都能掉虱子,强忍着不安,还是打开了匣子。 匣盒打开,我就愣了,匣子本身空间不大,里面却充满了黑气,看过去犹如深渊。这些黑气很奇怪,凝而不散,就在匣子大的空间里混沌。 我隐约感觉到黑气之中有一个东西,我鼓足勇气探手进去,把那东西慢慢拿出来。 一拿出来我就傻了。这居然是一根粘糊糊的手指,表面像是度了层蜡。 奇怪,日本人千里迢迢动刀动枪的,用火车保护来的东西,就是一根手指头?真是奇怪。 这根手指怎么这么眼熟呢?我苦思冥想,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曹元为了坏我,在我的枕头里塞了入梦花,我把枕头剖开,倒出花瓣,在花瓣里就夹着这么一根人的手指头。也是黏黏糊糊,如同度了一层蜡。 难道那个男人要的就是这东西? 我来不及多想,把木匣放回藤箱,藤箱塞回铁皮箱,按原样把门虚掩好。 最关键的东西是手指头,把它拿出去就能交差。我把手指藏进衣兜,转身就走,刚把门打开,就看到外面站着一个日本女人,正是女阴阳师。 她周身是黑色和服,扎着发髻,脸极度苍白,眼角眉梢吊着,风情万种。 我吓了一大跳,继续要走,她猛地把我推回屋里,拉上了木门。她居然能看见我。我心想坏了,一定是香灭了。 这个日本女人赤着脚,挪着小碎步走到纸灯前点燃。屋里幽幽亮起灯火,依旧寒意刺骨。 我哆嗦着,脑子几乎麻木,想起不知从哪看到的报道,说人在低温下会失去体温,而失去体温的临死前,会看到种种奇幻之境,离奇古怪。 很多在雪山上发现罹难的登山者,他们临死前的表情都很奇怪。 我冻得脑子已经麻木了,眼前的一切虚无缥缈起来,模模糊糊中看到这个日本女人趴在榻榻米上。她的发髻散开,满头黑发如瀑布一般散开,她的脚上穿着白色如雪的袜子,显得脚踝极其美丽,整个人如同一条黑色的蛇在榻榻米上蜿蜒前行,爬到我的近前。 她靠近我,嘴里吐出的是寒气,我全身奇寒入骨,整个骨头都要冻酥了。整个人像是一尊雕像一样,几乎无法思考,无法动弹。 女人如蛇一般靠着我的身体,开始缠绵,两条细长光滑的胳膊在前后游动。我艰难地看着她,她的脸竟然如同死人一般惨白。 “来吧,给我吧。”她喃喃地说。 我还残存一份理智,想走出这个房间,可身体动不了。就在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听到墙角传来一个微弱而急切的声音:“小金童,你要保持理智,且不可泄了阳精!” 是程海。 第四十五章 一种可能 我冻得脑袋发木,意识越来越远,只想睡觉,眼皮子黏在一起,怎么也睁不开。迷迷糊糊之际,就感觉到日本女人从后面抱着我,动作轻柔,她在我的脖子后面吐着寒气。 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日本片,登山运动员被困雪山,冻死前看到了大雪幻化的仙女,她们款步而来,如妈妈一般抱着这些运动员。据说人冷到极致,反而能感受到深深的温暖,那种温暖若即若无,恍若天外的拥抱。 此时我就是这样,整个身体已经抛走了,像是一堆硬壳,不去管它。而小小的真我,缩在重重的外壳之内,极其安逸。 就在混混沌沌的时候,突然一股强大的愉悦冲击而来,把我推到了高峰,我浑身剧烈颤抖。然后是程海轻轻一声叹息,他似乎特别失望,随后再无声音。 下一秒钟,我遁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睁开眼睛,全身酸痛,却觉得温暖和安逸。这种温暖很踏实,那是来自阳光。 我揉揉眼,看到自己躺在宿舍里,屋里烧着暖气,正是白天,外面的阳光透窗而进,洒在被子上,这个惬意劲就别提了。 宿舍门一开,曹元和小厨师走了进来,小厨师手里端着一碗水,曹元道:“呦,醒了,醒了就别装死狗,后厨特意给你熬的红糖姜水,去去寒气。” 我看着小厨师,怒从心头起,想发火身上又没力气,哼了一声:“还想害我?!” 两人愣了,曹元破口大骂:“你他妈爱喝不喝,惯的毛病。谁想害你,看你丫那德性。” 这时老张从外面进来:“怎么了这是,一早上就吵吵把火的。小曹你也是,小冯昨天掉水沟里,现在还没缓过乏,你跟他较什么劲。” 曹元气得脸通红:“他就是掉进粪坑,说话也不能那么臭。张师傅你评评理,我们好心好意给他熬了红糖姜水,寻思帮他去去寒气,他可好,张口就血口喷人,说我们害他。什么玩意儿。” 老张师傅走到床边,伸手在我的额头摸了摸:“还行,没发烧。不说胡话啊。呵呵,小冯,你放心好了,林场没人害人。你昨天掉水沟,还是大家伙一起想办法把你弄上来的。” “我掉水沟里了?”我揉揉脑袋。 曹元气的拉着小厨师往外走:“丫就是装疯卖傻。” 我使劲往前想,冲破层层记忆封锁,隐约记得好像真有这么回事,我和老张巡山,走到一处山涧,因为地上石头凹凸不平,还有前夜的白霜,我脚下打滑,不小心掉进山涧。我怎么记得后来我爬出来了,和他们说的对不上。 我赶忙拉住老张,让他把经过讲一遍。 老张讲了起来,说昨天巡山的时候,我突然掉进了山涧,下面是条水沟,整个人就昏迷在下面,半拉身子都快碰到冷水了。如今已经冬天,山里极冷,尤其是山中的水,更是零度以下,刺骨寒冰,冻死个人。 我当时的位置特别不好,稍微转过身就掉进水里,不淹死也得冻死。 老张本想马上下去救我,但山坡特别湿滑陡峭,他如果冒然下去,说不定连他自己也得搭进去。好在出事地点离林场不算太远,他赶忙回去报信。全林场的人都来了,等赶到的时候,他们发现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 老张记得我当时躺的地方有块大石头,可他们找来时,我依旧昏迷在下面,可是躺的位置却离大石头有十几米远。 老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心里纳闷,以为我醒了,是自己挪的。他扯着嗓子喊了半天,我一动不动,确实昏迷。为什么我会莫名移动方位呢?还有种可能,山涧下面或许有什么东西拖着我在动。 当时来不及想这些,他们在悬崖挂了登山绳和登山锁,胡头儿和曹元顺着绳子溜下去,把我绑在绳子上,再慢慢提上来。 说着轻松,整个过程没两个多小时下不来。老张告诉我,救我的时候特别危险,当时我的半拉身子已经泡在冷水里,衣服都湿透了,冻得我嘴唇发紫,体温极低。衣服浸了水,我死沉死沉的,胡头儿和曹元费了牛劲,才把我给弄上去。 回来之后就好办了,脱衣服的脱衣服,给我擦身的擦身,喂我喝了热汤热水的,就睡下了。 我听得愕然,难怪曹元发那么大火,我这是把他的好心当驴肝肺了。 老张让我好好休息,来这么一下且得缓,还问我头上和身上疼不疼,怕有什么暗伤当时看不出来。 等他走了,我睡意全无,靠在床头寻思。看来我在掉下水沟之后,做了一连串的长梦,此梦极度复杂,环环相套,穿越古今。 先是试婚纱,然后是曹元用酒瓶子砸我,再然后是诡异的小澡堂子,最后是日伪时期的奉天府。如今回忆起来,这些梦说真不真,说假不假,像很久前真的经历过一般。 我歇了一会儿,感觉没什么大碍,头有点迷糊,离脑震荡还远着呢。 我掀开被子下床,衣服昨晚让他们脱了,光着屁股到更衣箱里把干净衣服拿出来换上。对曹元挺有些歉意,我悻悻换了套衣服出来,今天阳光真好,风和日丽,入冬以来难得的好天气。 大上午头大家个忙个的去了,有值班的,有巡山的,有准备做饭的。大傻趴在地上打瞌睡,一派祥和的田园风光。 我转到房子后面,这里有一片专门晾衣服晾被子的地方,面向南面,光照很好。我昨天穿的那些湿衣服都挂在绳子上,走过去摸了摸,半干不干的。我的一些东西还在兜里,得赶紧拿出来。 我伸兜里摸,摸到一把湿乎乎的零钱,没多少钱并不在乎,关键是我记得家里钥匙好像在里面。另外,还有程海的照片也在衣服的内兜,它可不能浸水。 正摸着,忽然感觉手感有异,似乎摸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我狐疑着拿出来看,这一看吓得寒毛直竖。拿出来的是一根人的手指头,摸上去黏黏糊糊的,像是抹了一层蜡。 我倒不是怕这么一根断指,而是这根手指头曾经在我的梦里多次出现,尤其是最后一个梦,在奉天府,有一个神秘的男人威胁我,要我一定要把这东西带出来给他。 我浑身发冷,难道我真的从梦里带东西出来了? 身后有人说话:“小冯,干嘛呢?” 我吓得一激灵,回头去看,老张叼着烟走过来,他说道:“看衣服呢?别着急,怎么也得晒一天,傍晚时候再收。” 我把手指头拿给他看:“老张师傅,你见多识广,你看看这个。” 老张没有拿,眯着眼睛看,也吓了一跳:“这是手指。谁的,你的?” “不是我的,是我在兜里发现的。”我说:“我昨天昏迷之后做了一连串的怪梦,梦里就有这么个东西,没想到从梦里把它带出来了。” 老张眨眨眼,就跟听天书一样。 这时前面人喊狗叫,巡山的胡头儿回来了,眼瞅着到了中午,准备开饭。 老张让我吃饭的时候,跟大家说说昏迷之后的经历,大家一起来参详。 等他走了,我又掏衣服的兜,摸出程海的照片,长舒口气,最值钱的就是它。因为程海的阴神附着在照片上,我真要把护堂教主弄丢了,哭的都没地哭去。 照片上的程海脸色阴郁,似乎特别不高兴的看着我,此刻太阳偏了,云彩的阴影照过来,使得程海一半明一半暗,有种描绘不出的阴森。 我咯噔一下,他怎么变成这样,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这时前面有人喊我吃饭,我来不及多想,把照片揣好。 到了食堂,众人围坐,老张让我把昏迷之后的经历说一下。所有人都没当回事,尤其曹元看都不看我。 我没什么胃口,问老张要了根烟,一边抽一边说起来。开始他们还不在意,各吃各的,听着听着就都愣了。尤其我讲到在梦里看到胡头儿擦枪,曹元和小厨师密谋,老张带着大傻拜月的时候,这些人都听傻了。 等我把所有的梦讲完,众人好半天没出声。 老张道:“头儿,你把土铳放进库里了?” 胡头儿愣了一下,赶忙说:“放了放了。那东西虽说连喷子都比不上,但也挺危险的,我已经锁了。” 曹元看我:“难怪你一醒来就说我害你,原来你做了这么一个蹊跷的梦。” 老张说:“更怪的是手指头。它是怎么来的呢,想不明白,难道真的梦中通灵?” 胡头儿想了想说:“目前来看,只有一种可能。” 第四十六章 离山 大家都看向胡头儿,想知道唯一的可能是什么。 胡头儿看着我:“小冯,如果不是有外人故意塞在你口袋里的,那这根手指应该是顺水流下来的。” “水流?”我疑惑。 胡头儿道:“当时你趴在水沟里,那是一条从高处流下来的山涧泉水。手指很可能是从上游流出来的。这样吧,下午你跟我去一趟,我带你去看看。” 吃过饭,胡头儿带着我去,老张也想跟着。我们三人全副武装,顺着山路来到山涧陡坡前,老张指着下面说:“还记得吧,你就是从这里摔下去的。” 我探头往下看,坡还真是陡,六十度是有了,看上去有点眼晕。坡底有条溪水涓涓流过,水流很大,目测过去也得两米来深,淹死个把人不在话下。 我们没有下去,胡头儿带着我和老张在坡上走,方向是顺着水流的上游。 我们走了很长时间,路是越来越难走,枯树枝纵横交错,每一步都很艰难。 胡头儿在前面走着,没有说话,脸色很凝重。 绕过两个山头,我们蹲下来休息,我喝了两口水,胡头儿指着下面说:“应该就在那了。” 我手搭凉棚去看,那里有一棵干枯的大槐树,满树都是零乱的枝桠,互相纠缠,映着蓝色的天空,有种无法形容的萧瑟。 “还记得这里吗?”胡头儿说。 老张碰了碰我:“你傻了,这就是前些日子埋尸那个地方,还是你给警察指点方向的。” 我想起来了,心脏狂跳。这个地方我没有来过,之所以能向警方提供线索,还是胡婷婷告诉我的。她说那个农民残忍的杀害了妇女,然后把尸体埋在树下。 警察到这里,果然挖出了尸体。 此刻,在槐树旁边还有黄色的警戒线,最近两天又是大风又是大雨,黄线已经耷拉到地上,显得无比衰败。 在树根下,有个明晃晃的大坑,黑色的土翻到一旁。 胡头儿带着我们从山岗上下来,走到大槐树旁。老张道:“头儿,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胡头儿说:“你们注意观察。” 我和老张围着树走了两圈,还是老张心细,发现地很湿,就算下雨也不至于连日不干。走了没多远,我们在林子里看到一条山溪。 胡头儿道:“咱们一路跟着水过来的,结果就找到这里了。” 老张突然明白,张着大嘴说:“头儿,你的意思是……莫名奇妙出现的手指头,就是属于前些日子那个被害者的?” 胡头儿表情凝重:“吃饭的时候,小冯把手指拿出来,我马上愣住。为啥呢,警察挖尸的时候我就在现场,亲眼看着尸体出土。尸体并不是完整的,有些部位被砍掉了,当时警察分析,女人临死前挣扎,导致凶手下了狠手。我无法确定尸体缺没缺手指头,但这根手指的感觉,和那具尸体是一样的。” 他解释说,尸体出土的时候,就是黏黏滑滑的,像是涂了一层蜡。而手指头也是这样。从这点来看,应该原先是一体的。 老张说:“还记得小冯半夜值班,遇到一个怪人吗。那怪人说过,‘他在kun尸体’。” 我点点头:“对,说过。”这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老张道:“我当时就说过,尸体黏黏糊糊的,不像是正常腐烂,这里果然有猫腻。” 我说道:“整件事是不是应该是这样的,农民作案,杀了被害人。正好被怪人看到,便利用尸体在‘kun’尸。警察找来之后,把尸体挖走了,只剩下这么一根手指头,顺着水流向下游一直漂一直漂,正好我那时候摔在山涧里,手指头就漂到了我的身上。” 胡头儿点点头:“差不多。” 我眨眨眼:“不对。手指头在泥土里,怎么能漂进溪水呢?” 老张凝思:“小冯,你别忘了这里存在着地下河体系。咱们没有深挖,不知道下面土壤的结构。手指头不知怎么进了地下水,一路顺着水流,是有可能的。” 我越听越是胆寒:“你的意思是,我这个梦其实是有含义的。怪人托梦给我,让我找这根手指?” “对啊。你想想,人家本来弄了一具尸体,结果尸体没了,现在就剩下这么个手指头,别看小,很可能对他有特殊用处,他非用不可。”老张头头是道的分析:“你想想最后的一个梦里,在奉天火车站,怪人是个什么样子?” 我说:“他特别瘦,戴着礼帽,鞋拔子脸。当时我的感觉似乎见过他,又好像没见过。” 老张说:“其实,你在现实里见过那个怪人。” “我值班遇袭的那次?”我说:“可那时候的他特别胖啊,白胖白胖的,像一头猪,全身都鼓起来,尤其一张脸跟包子差不多……” 说着说着,我忽然明白了,猛地一拍大腿:“难怪在梦里,我看到这个男人既熟悉又好像没见过。现实中我见到的他一次,他特别胖,整个人都走形了,在梦里他恢复了常态,所以我才没认出来。” 老张点点头:“这样的高人修炼过不可思议的邪术,说胖就胖,说瘦就瘦,也在情理之中。” 我从兜里拿出手指头,浑身哆嗦:“老张师傅,我该怎么办?” “这就是我带你来的原因。”胡头儿说:“这根手指太诡秘了,留在身边是祸不是福,那怪人不是就要这东西吗,你给他好了。” 我走到挖出尸体的坑边,掏出手指,看看胡头儿又看看老张,两人点点头,我把手指头扔进坑里。 “这样就给他了?”我担心地说。 老张拍拍我:“别多想了,反正咱们是给出去了,有足够的诚意,能不能拿到是他的事,回去吧。” 我回想起梦里那个男人的鞋拔子脸,又腻歪又是害怕。 这是我第一次惹上道法中人,类似的人我只见过王神仙和风眼婆婆,风眼婆婆虽有些阴森,人还是好人。可眼下这个男人,似乎就缠上我了,甚至出现在我的梦里,无法估量他的道行。 我们往回走,胡头儿道:“小冯,你还是请两天假吧。我批你假。” “为啥?”我愣了:“我干的挺好啊。” 胡头儿说:“你是干的好这个没错,可自打你来这里以后,咱们林场三番五次出事,其他先不说了,那个怪人现在都有可能在林子里转悠。守着这么一位爷,林场里人心惶惶啊。我们都知道他是冲你来的,你请两天假避一避吧,对你对我们都有好处。” 我垂头丧气,想想也是,随着天冷,林场的气氛也是越来越肃杀和凝重,绝非祥瑞啊。 回到驻地,胡头儿跟大家说了冯子旺要回去请两天假,众人都没什么反应。我回屋收拾东西,满腹郁闷的过了一夜。 第二天司机老黄送物资过来,我跟着车下了山,一路回到镇子。 站在街上,我怅然若失,想起一件事。黄小天跟我说过,过完三关试炼,他才能正式和我合作。 我三关已经过了。第一关在无名小镇,第二关是树底寻尸,第三关是奇怪梦境。不知不觉三关都过来了,应该差不多了吧。 我没有回家,直接坐车到了赵家庙。下午到了风眼婆婆家,敲敲门,很长时间没人应答,我又加了几分手劲,院子里响起狗叫声,有声音传来:“谁啊?!” 声音很大,就跟吃了枪药似的,脾气这个冲。 我听出是狗爷的声音,赶忙招呼,说我是冯子旺。时间不长院门开了,狗爷一脸疲惫出来,看到我愕然:“你来了。” 我看出有事,往里面探探头:“怎么了?狗爷。” 狗爷叹口气:“小冯啊,婆婆不行了。” “啊!”我叫出来:“她……她……” 狗爷道:“前天夜里突然就不行了,送到医院急救,算是捡回一条命,可医院下了病危通知,现在婆婆全身器官衰竭,病入膏肓,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我在家守着这一摊,你红姨在医院照顾她,你现在去,兴许还能见个最后一面。” 我挺不是滋味,风眼婆婆一生凄苦,男人被武斗死了,孩子也死了。孤寡老人,到了晚年有机缘出堂看个事,生活刚刚有起色,这又灯尽油干,眼瞅着不行了。 我问狗爷要了医院地址,在路边拦了出租车,马不停蹄往医院赶。 我和婆婆见的次数不多,可不管怎么说,她对我有知遇之恩,她弥留之际我肯定要过去看看。再一个,我还关心一件事,婆婆真要有个驾鹤西游,她的出堂老仙儿黄小天怎么办? 第四十七章 黄和程 狗爷告诉我,他们两口子准备送婆婆到市里医院,婆婆却坚决不让,说住镇医院就行了。反正已经这样了,跑那么远花那么多钱,实在没有必要。 我赶到赵家庙的镇医院,在302病房见到了婆婆。这是三人间的病房,婆婆躺在最外面,病房空出的地方,支着一张简易的行军床,红姨正坐在床边喝水。 看我来了,她很高兴:“小冯过来了。” “我才从林场出来,听说婆婆住院,马上就赶过来。”我满头是汗。 婆婆躺在床上,脸上盖着氧气罩,身上插满了管子,床头摆着几台仪器,滴滴响着,在监控她的身体状态。 婆婆病入膏肓,形似枯骨,浑身上下估计还不到六十斤,瘦得让人掉泪。 我就受不了这种场合,擦擦眼,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一千元钱递给红姨。红姨不高兴了:“这啥意思。” 我说道:“姨,看病人没有空手来的。我知道婆婆现在吃不下喝不下,就不买那些营养品浪费钱了,不如直接给现金。你拿着吧,日后送老太太走,还要花不少钱,当我尽了一份力。” 红姨看看我,好半天说:“好!这是你的心意,我替婆婆收了。” 她来到风眼婆婆近前,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摸着婆婆的头发,把嘴凑到耳边轻轻说:“婆婆,小冯来看你了。” 好半天,风眼婆婆满是皱纹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眼,一双眼球浑浊不堪,她看不到东西,眼睛无神,像是装了两个假的玻璃球。 她说:“小冯。” 我赶忙凑过去,控制不住情绪,眼圈红了:“婆——婆。” “你是个有良心的孩子。”风眼婆婆断断续续说:“我,我把堂口给你……” “婆婆,现在不说这个,你好好休息。”我擦擦眼睛。 风眼婆婆笑了,轻轻摇摇头:“我要走了,这辈子尽受苦了,走了也好,走了也好……我就解脱了。走之前,身后事要交待明白,小红……” 红姨在旁边“唉”了一声。 风眼婆婆咳嗽着:“我带来的那个红兜子在哪。” 红姨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个散发着怪味的红色购物袋,风眼婆婆勉强抬起手:“兜子里有个盒子,交给小冯。” 红姨伸手进去摸索半天,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个巴掌大小的木头盒子。看样是老东西,上面刻着岁寒三友,极其精致,刀工不凡。 红姨把这个盒子递给我,我刚要打开。婆婆咳嗽了一声,像是能看见,虚弱地说:“现在不能开,回去找个没人地方再看。” 我答应一声,把它放到包里。 婆婆让我过去,她要交待几句,她断断续续地说:“小冯,盒子里是我家堂口老仙儿黄小天,你回去打开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小冯,我有三个心愿,你一定要帮我完成。” 我赶忙道:“你说。” 风眼婆婆嘴里流出很多粘液。红姨真是好样的,当自己亲妈一样伺候,拿着面巾纸蘸着清水,给婆婆清洗嘴唇。 风眼婆婆极其虚弱:“小冯,我要你日后有机会杀一个人。” 我吓了一跳:“这是怎么话说的。” 风眼婆婆道:“你别害怕。这人是个大恶人,他就是……咳咳,他就是杀害我男人,我孩子的罪魁祸首!此人是当时‘红林军’的造反头头,名叫洪亮,最是恶毒,至少有四五户人家在他的手里家破人亡,他是个大恶人啊!” 我没说话。 红姨在后面掐了我一下。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个洪亮在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应该二三十来岁了吧,如今半个世纪恍惚而过,这人少说也得过七张,现在是不是活着也不好说。姑且答应她就是。 “婆婆,这人在哪呢?”我小心翼翼问。 风眼婆婆摇头:“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且记得有这么个人就行,若日后有缘你见到他,一定要杀了他,为我们全家报仇!这是我平生一大恨,一大恨!” “还有另外两件事呢?”我问。 风眼婆婆喘了半天:“小红,你过来。” 红姨来到她的身边,风眼婆婆抓住她的手,放到我的手上:“小冯,日后你继承了我的堂口,记住,一定不要亏待小红和她男人小苟,如果可能的话,赏他们一碗饭吃。他们是我的实在亲戚,人不坏,平时尽照顾我这个老婆子,我无以为报,只能临终托孤……你答应我。” 红姨哭了,跪在地上呜呜痛哭,肝肠寸断,哭着叫婆婆。 我擦擦眼:“行,没问题!” 风眼婆婆道:“最后一件事,是一句忠告。日后你若出堂,会遇到各种事各种人,不管发生了什么,切记不要慌张不要冲动,越是十万火急越要心平气和……还有,最重要的,不要触犯天条立律,否则不但你遭殃,连黄小天都要受惩罚。” 说完这些,风眼婆婆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已灯尽油枯。她不再说话,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在病房里陪着红姨聊了一会儿,中午她打发我回去,我说,姨啊,咱们一起吃个饭吧。她摇摇头:“小冯,婆婆身边离不开人,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第一时间我要在现场。” 我让她有事给我打电话,便出了医院。 我的心情晦暗,在汽车站坐着小公汽回到了自己的村子。 背着行囊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爷爷得到我要回家的电话,看我回来并不意外,让我收拾东西去休息,然后准备吃饭。 回到屋里,小心翼翼从包里取出风眼婆婆给我的木头盒子。我深吸口气,打开前端的扣节,然后掀开盒盖。 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我相当惊讶。盒里装着一簇黄毛,拿出来摸着有些扎手,黄毛中间用细细的红色丝线扎了个结。我大约猜出来,这应该是黄鼠狼的毛,也就是黄小天的毛。 在这簇黄毛下面,叠着一张红纸,大概叠成了名片大小,我小心翼翼取出来,展开来看,这张红纸竟然展开的面积很大,上面写满了鬼画符一样的文字,唯一我认识的汉字是:农历xx年二月初十子时。 好像是某人的生辰八字。 我正看着,突然冷不丁房间里多个人说话:“你看什么呢?!” 我吓了一跳,顺着声音去看,看到了两个人,一个是程海,另一个居然是黄小天。他们两人现身了。 他们都是英俊小生,看起来竟有几分相似,相比较而言,黄小天更像混血儿。他十分不高兴,对着程海嚷:“小子,说你呢,你瞎看什么。上面是我的八字,小金童看了也就看吧,你跟着看什么?懂不懂规矩,知不知道回避?” 程海没动怒,淡淡说:“以后咱们要一个槽子吃饭,我是护堂教主,自当以护佑小金童,尽力配合你为己任,你应该信任我。” 黄小天恨恨不说话,他自顾自搬把椅子坐下,忽然冲我嚷:“就赖你!”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怎么了?” “三关失败,你没经受住考验,现在还无法出堂,我也没法给你打窍,你快完蛋了你知道吗?”黄小天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我有点不高兴:“我怎么失败了,都闯过来了啊,我没觉得自己败在哪。” “我怎么和你说的。”黄小天皱眉:“三关过来之前,不可泄阳精。” “对啊。”我笑:“我还是处男哩。” 黄小天看了程海一眼:“你来说吧,你不是护堂教主吗,当时你怎么不拦着他一点。” 程海有着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对黄小天的小脾气不以为然,对我说:“还记得你最后一个梦吗?当时你进到日本人的大本营盗手指头,结果来了一个女阴阳师,穿着黑色和服……” 我马上想起来,那时候我周围寒冷,很多事都控制不了自己。当时那女人像蛇一样蜿蜒在我的身上,我还记得有个瞬间特别爽,难道那时候我就…… 黄小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过不了三关,我就无法为你打窍,咱们就不能出堂报马,什么掌堂大教主,护堂教主的,都是扯淡!” 我心一直往下沉:“那我身上的阴毒呢?” “想都别想,”黄小天气哼哼说:“只有打窍才能超度我家老祖。现在窍都打不了,你说呢?”他哼哼唧唧:“我就应该去找别人出堂,你耽误我大事了,姓冯的。”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程海劝:“黄小天黄教主,你沉稳一些,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小金童如果无法出马看事,咱们两个的功德修行也会止步于此,这便是劫数。” “那你说怎么办?”黄小天瞪他。 程海道:“现在咱们三人不要互相埋怨,要想办法。三关败了之后,我一直在琢磨,现在有个绝地求生的主意。” 我和黄小天看他。 “有个传说你们知不知道。”程海问。 “什么传说。”我催促他说。 黄小天闷哼一声,“卖关子”。 程海一字一顿道:“开天门。” 第四十八章 罗盘 “开天门?”我想起林场的经历。小警察看到开天门,等我们都出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只看到天空一线缝隙。后来又出了那个怪人kun尸养尸,我们都在猜测,和传说中的开天门有关系。 黄小天来了兴趣,问程海,你知道开天门是怎么回事? 程海摇头:“我不知道。” 黄小天有个特点,脸急,说变就变,他哼了一声:“那你说个卵子。” 程海道:“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但皮毛略知一二。这一世的我死了之后,变成中阴身,略有些想起前世的一些事,那时候我是胡三太爷旁边的小童子,听过关于开天门的事。不过记得不那么清晰了。这一世为程海,活着的时候也查过相关的资料,再加上前世的模糊记忆,我发现了一个关于‘开天门’的秘密。” 黄小天没说话,看着他。我催促他快说。 程海说:“开天门所在之地,一定会和灵气之地相呼应。在东北有这样的传说,能观测到开天门的方圆大地上应该存在着一座洞天。我记得当年胡三太爷提过,传说此洞天当年八仙所留。” 黄小天来了兴趣:“我是黄皮子成精,最善观地气,如果有线索或许能找到那地方……不过,话说回来了,我们找到了又怎么样,难道里面有仙丹仙书?” 程海笑了:“仙丹仙书有没有不好说,不过我知道八仙洞里留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是道家修行里关于导引身体之气的绝密口诀,能够解决死窍的问题。小金童的情况非常糟糕,全身窍脉已经封死,就算他熬过三关,任由你打窍,也得打个一年半载,还不一定效果如何。只要找到道家的导引秘术,就能打通全身的窍脉。” 黄小天一拍大腿:“那你怎么不早说。” 程海苦笑:“一是时机未到,现在咱们已经逼到悬崖边了。再一个,这仅仅是个传说。就算咱们找到那处洞天,会不会像传说所说,里面有导引秘术也是个未知数。所有的一切目前还都是传说。没有前人验证过。” 说完这些,程海道:“黄教主,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黄小天很满意程海的称呼,他摇摇头:“没办法了。目前我是开不了小金童的窍脉。如果连我都开不了,恐怕其他凡人更没有办法,也只能求助那些虚无缥缈的仙人。” “你不就是散仙吗?”我呵呵笑。 黄小天道:“我和人家正仙哪能比!我至今还没修得人形。风眼婆婆给你的盒子你也看到了,里面只是我身上的毛发,我的真身还在深洞里枯坐修行,现在的我只是阴神出体。要论神通,我和程海程教主不过半斤八两,多的本事没有,无非就是他心通之类的鬼通,我还勉强会看个地气。所以啊,”他语重心长起来:“我和小程现在就靠你了,咱们仨是一根藤上的蚂蚱,我们要借着你开的堂口累积福德福报,使自己的道行得到升华,继而可以超升天界,名列仙班。” “那怎么找那处洞天?”我问。 程海道:“首先你要有罗盘。我和黄教主互相配合,到你们村海拔最高的山顶去观测天象和地气,以确定洞天大约位置。” “呦,你还会看天象。”黄小天嬉笑。他对程海的态度在改变。 程海淡淡说:“皮毛,生前研究过。” 我们商量妥当,我先要去弄罗盘。我知道谁有这东西,肯定是王神仙。 程海和黄小天告诉我,现在我的窍是封死的,他们还不能上我的身,只能在方便的时候他们才能出阴神和我交流,这件事尽可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一是冲破了他们的真身,很可能被心怀不轨的人窥探,二是别人容易把我当精神病,因为只有我才能听到和看到他们。 黄小天再三嘱咐我,一定要把风眼婆婆交给我的木头盒子藏好,里面装着他的八字气运,事关重大,一旦被外人所知,他的道行很可能前功尽弃,还会身遭万劫不复。 让他说的我都有点害怕了,想了想,只能找个机会在后院找块地方埋起来。 程海告诉我,今天晚上的时辰很好,天朗星稀,可以观测天象。因为天门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在天上的痕迹也是越来越少,要是再拖些时日恐怕会踪迹全无,再等下一次就要几十年之后了。 我吃过饭,去王神仙家走了一趟。上次我去的时候,王神仙带着王二驴去外地看事,现在已经回来了。老王家一家人正在堂屋吃饭,我进去打招呼,都是熟门熟脸,我和王二驴从小玩到大的,他家跟我家一样。 王二驴他妈招呼我一起吃,我嘿嘿笑,说吃过了。 我咳嗽一声:“王爷爷,你吃好了没,我来借样东西。” 王神仙放下碗筷,看着我,眼神中有些疑惑。他没有露出声色:“你想借什么?” 我告诉他,我想借罗盘。 王神仙拿起烟袋锅,慢条斯理塞上烟丝,用打火机点上:“好,跟我来。石生,你也来。” 王二驴答应一声,我们一起跟着王神仙到了里屋。 这屋子是他自己住的内室,一般人不让进。我是第一次进来,屋里摆满了烟酒,大都没有拆封,柜子里是诸多佛像,菩萨、弥勒一应俱全。 也不知怎么,一进到这里,我马上就能产生感应,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是来自于我,而是跟在我身上的黄小天和程海。我随身带着他们的信物,一个是黄毛,一个是照片。他们的阴神都附着在上面。 他们两人不能随意现身,现在也上不了我的身,我们无法交流,但我能感觉到两人在情绪上的变化。 我深吸口气。王神仙吧嗒吧嗒抽着烟,“怎么样,不舒服了吧。” 我一惊:“王爷爷,你怎么知道?” 王神仙道:“我这一屋子都是正神,开过光的。刚才正神告诉我,你身上有两个阴神。” 王二驴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老冯,你带着鬼进来的?” 我咳嗽一下:“别说那么难听,那是我以后出堂的教主。” “你找到他们啦?”王二驴这个高兴:“跟我讲讲都怎么回事,看样子这些日子你经历了很多啊。” “说来话长,日后再说。”我应付着,“王爷爷,罗盘能借给我吗?” 王神仙搬来椅子,踩着椅子到了柜子高处,从上面取下来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部巴掌大小的罗盘,上面的针细如发丝,稍微一碰,就颤抖着转圈。 王神仙说:“这是我前些年在河南收的,咱们家堂口不讲究看罗盘,也没人会观地势,我收这个纯粹是为了收藏,怎么用也不太清楚,你需要就先拿去使吧。” 我答应一声接过来,道了谢转身要走。王神仙道:“别忙,借给你是借给你,不过我要嘱咐你两件事。” 我赶忙应承。 王神仙道:“小童,你现在也算开了悟,能通灵了,日后是做香童的。你要答应我,不管到什么地步,你有什么大成就,都不要为非作歹,作奸犯科。” “那当然,我人品你放心。”我说。 王神仙说:“还有第二件事,只要和阴界有关,和你开堂口有关的事,你要带着我们家石生一起玩,不能把他扔下。” 我还没说什么,王二驴先不满意了:“爷爷,我用他带?论出道时间,我都可以当他师父了。” 王神仙打了他一下:“胡说八道。你们之间没有传承关系,怎么论师徒。石生,你要记住,你的天赋和体质算不错的,可毕竟是继承咱们家现成的堂口,按现在时髦话说,你这叫富二代。而人家小童是自己正经闯出来的。” 我犹豫一下:“王爷爷,这事吧我暂时不能答应你,我得和掌堂和护堂两个教主商量商量。” 王神仙点点头:“也罢,也不为难你。罗盘你先拿去。” 我心念一动,随口问道:“王爷爷,你知不知道开天门?” 王神仙一愣:“你要罗盘就是为了天门的事?” 我赶忙点头。 王神仙凝神想了想:“倒是知道一点,但不多。开天门天机莫测,传说是仙界之门,机缘福报都在其中,天下有灵众生都会感应到。有一点你要心里明白,有灵者不单单是我们这样修道之人,也有精灵、邪灵这样的牛鬼蛇神、散仙精怪,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在窥测天门,它们也在窥测。小童,你现在连窍都没打开,是不是步子迈的太大了。” “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王二驴促狭地看着我。 我苦笑:“王爷爷,我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往前一步九死一生,如果站在原地不动,那就有死无生!” 第四十九章 天象 我拿着罗盘回到家。在自己屋里,程海和黄小天现身了。 黄小天说:“这个王神仙的堂口够厉害,满屋子都是开过光的佛陀,他们家又是开鬼堂的,真不知道是如何让他们和平相处的。” 程海不太高兴:“鬼堂怎么了,鬼也是人来的。有情有义之鬼可比虚情假意的人要可爱的多。为什么不能和佛陀共存?” 程海是中阴身,说穿了,他也是个鬼。 我摆摆手:“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从五湖四海来的,别为了种族吵架嘛。在我这里不分阶级不分种族,肩膀头齐是弟兄。” 黄小天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别扯没用的。说正事,小金童,今天晚上你就不要参合了。我和程教主在山顶观天象。” 黄小天给我的感觉大大咧咧,不怎么靠谱,我看向程海,程海点点头:“你晚上带我们上山,然后把罗盘留下,还有我的照片和黄教主的毛,然后你就可以走了,过一个时辰再来接我们。” 我有些疑惑:“为啥不让我参与?” 黄小天正色说:“观天象等同于窥天机,尤其是你这样的凡人,无法承受其中无形的业力。日后真要因为窥测天机惹下什么恶果,那就太得不偿失了。我和程教主都属于化外中人,天机对我们有影响,但能利用自己的修行规避不好的后果。” 我虽然有些不理解,但也尊重他们,我吱吱唔唔说:“还有个事,要和你们商量,以后咱们出去看事的话能不能带着王二驴?” 黄小天和程海对视一眼。我心里纳闷,这两人一路打嘴仗,呲牙瞪眼的,怎么这时候又有默契了。 黄小天说:“看情况吧。至少在你出堂之前,我们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存在,很危险。” 我点点头,“对了,还有个事。你们两个需要我怎么供奉?” 程海道:“现在是草建期间,一切从简吧,你准备好四个碗儿,装了一些水果,苹果、香蕉、桔子之类的,再装一些鸡肉鱼肉就可以了。” 黄小天赶忙说:“我还要一杯酒,吃鸡没酒总觉得差点意思。” “好吧。”我把黄小天的毛和程海的照片拿出来,摆在床头柜上。我现在明白了,这两样东西属于他们的信物,寄托着他们的阴神,东西在哪他们就会在哪现身。 我瞅爷爷不注意,在厨房拿了四个碗,然后捡了一些现成的水果,准备了鸡肉和鱼肉,到外面的小超市买了一瓶二锅头,倒了酒,一起供奉到床头。 准备好这些,两人很满意。程海告诉我,以后我如果出去出堂看事,照片和毛都要随身带着,他们才能跟着去。这样带来带去的太麻烦,他有个建议,去外面订做一个类似怀表的东西,把他的照片剪出来,留个脑袋就行,放进怀表,然后再把黄小天的毛夹在里面,这样我随身带着就方便多了。他们的阴神都会他心通,在外面不方便的时候,不必现身,可以用他心通和我在心念中沟通。 我一口答应下来,明天到镇上的钟表店去买怀表。 吃完饭,又闲聊了一会儿,大概到了夜里十点多钟。黄小天背着手在屋里溜达,程海闭目养神,只有我心神不宁。这时,手机突然来了电话,是王二驴打来的,他问我什么时候用罗盘,他想瞅瞅我怎么用的。我婉拒了他,说不太方便。王二驴勃然大怒,骂我装大尾巴狼,忘恩负义,然后把电话挂了。 他就这么个德性,我也没上心。等到夜里十一点多钟,爷爷早早睡下。我把照片和黄毛带着,从后门出来,一路进了山。 晚上可真冷啊,穿了大棉袄还是冷,冻得我半张脸都麻了。我加紧脚步往山上赶,就算我脚程快,道路熟,也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山顶。 这里算是海拔比较高的地方了,今晚天气还可以,夜空如洗,透彻度很高。 四周悄无人声,只有无尽的山风。我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把黄毛和照片拿出来,怕被风吹走,上面压了块石头。又从包里拿出罗盘放在旁边。 做完这一切,我取出三根香点燃,朝着夜空拜了拜,这是黄小天告诉我的规矩,窥测天机首要心诚,对天礼拜还是需要的。我把三根香插在石头缝里,哆哆嗦嗦下山去了。 这个时间特别讨厌,他们观测天象需要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我在两个小时后要取走他们的信物。这两个小时够我下山回家的,却不够再回来。算算时间我哪也不能去,只能在山里转悠,先找个相对避风暖和的地方呆足俩小时再说。 幸好我对地方足够熟,翻过一个山头,那里有凉亭和长廊。那是我们村前些年搞旅游,引来资金修的观景台,现在这事没下文了,只留下这些景点。 我哆哆嗦嗦进了长廊,这里相对避风,我在走廊上来回溜达,冻得鼻涕拉哈。 正哆嗦的时候,突然手机响了,我吓了一跳,看来电显示居然是王二驴。这个点按说是熟睡的时候,他打电话什么意思?我如果马上接电话,似乎告诉他我半夜出去行动了。我耐着心等着响过几声,才慢慢悠悠接起来,装做才醒的样子,可没等说话,电话里传来“嘶嘶啦啦”的声音,像是无线电。 我问:“你那里怎么了?什么怪声?” “我先问问你,你去哪了?”王二驴扯着嗓子喊,风声很大:“你没在山顶啊。你怎么走了,太可惜了。你真是没眼福,没看到这样的奇景。” 我全身一震,浑身泛冷,一股火冒出来:“你跟踪我?!” 王二驴“嘿嘿”笑:“别生气嘛,我想看你鬼鬼祟祟在干什么。你果然没干好事。我跟你说……”电流干扰声突然加强,我听到手机里风声大作,如鬼哭狼嚎一般。仔细听,风声极像一个女人站在山崖撕心裂肺的喊叫,听得我头皮发麻。 我赶紧道:“二驴子,别闹了,你是不是在山顶呢?我告诉你,那地方不是你能呆的……” 王二驴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听不见:“什么?你大点声……”随即把电话挂了。 我心乱如麻,恨这小子恨得牙根痒痒。犹豫半天,下了决心赶紧回去,说什么也得把王二驴叫下来。偷窥天象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加紧脚程,翻山过来,还没等靠近那座山头,狂风大作起来,所有的树都在瑟瑟发抖,吹得我抬不起头。我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这里是必经之路,必须要爬过石头。往常天好的时候,不在话下,小孩都能爬上去。可现在大风中,我站不稳脚跟,身体像纸片一样,这块石头成了天堑。 我尝试了很多次都没上去,石头表面被风吹得没有一点杂灰,光滑溜溜,加上风大,我生怕站不稳摔下悬崖。 勉强抬头去看,整个天都黯淡无光,黑幽幽的像是锅底。我看的心惊肉跳,这般天象是我那两个大教主搞出来的?他们也太厉害了吧。 我缩在石头下面,时间过得嘎达嘎达这个快,我看看表,一个半小时就这么过去了,离约定好的一个时辰还有半小时。 要是王二驴在上面捣乱,就算我现在赶上去也来不及了,爱咋咋地吧。说不定,这里就有个缘法在。 大半夜他跟踪我偷着上山,出了啥事自己担着吧。 我蹲在石头下面抽烟,地上落了几根烟屁股,最后半个小时也过去了。风终于小了,我实在等不及,好不容易爬着石头过来。后面的路就好走了多了,我一路攀高,回到了山顶。 四周静的出奇,连个人影都没有,我走了一圈,没看到王二驴的身影。我有种恍惚,刚才接到的电话是幻觉,王二驴或许正在家里的暖被窝睡大觉呢。 我一边走向放着黄毛和照片的地方,一边给王二驴打电话。电话真就打通了,令我惊讶的是,铃声就在不远处响起,却没有人接。 我顺着铃声过去,发现了落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手机,已经摔坏了,屏幕纹理跟蜘蛛网似的,王二驴却踪迹不见。 第五十章 远路 我焦急万分,拿着王二驴的手机四处寻找,乱了方寸。我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冷静,先到避风的地方,把照片和黄毛捡起来。我捏着这两样东西,默默说:“两位教主大人,请现身好吗。” 他们并没有现身,我在冥冥中听到一个声音,是黄小天的,他在用他心通和我联系。他叹了口气,语气凝重而严肃,都有点不像他了:“小金童,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听哪个?” “坏的吧。”我急忙说:“是不是二驴子死了?” 黄小天冷笑:“他死不死跟我们没关系,不在考虑的范围内。坏消息是,我们观天象窥天机的时候,因为你的朋友王石生私闯禁地,导致我们的灵气外泄,可以告诉你,目前至少有三路人马窥知了我和程海的存在。” “啊?!”我大吃一惊。 黄小天道:“这几路人马就在周左方圆几十里内,是敌是友不知,都是灵气很强的高人。” “那怎么办?”我着急问。 黄小天道:“不怎么办,凉拌,咱们连对方谁都不知道,可对方明显已经窥探到我们的存在,接下来的行程恐怕就不那么太平了。” “好消息呢?”我问。 黄小天道:“我们探测到天门所对应的灵气洞天所在,不过,是不是传说中的八仙洞窟就不知道了,必须要走一趟看看,这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我“唔唔”了几声,我其实对这个并不怎么在意,现在想的是王二驴哪去了。 黄小天道:“看你着急那样,我再送你几个消息。你朋友没事,只是他是凡夫俗子,受不了天机如此变化,现在昏倒在西南角的土坡下面。” 我长舒一口气,王二驴没事就好。 “另外,我再告诉你一个事,”黄小天说:“那几路人马的目标不在你身上,他们已经知道了你朋友,很可能认为天象变化是他搞出来的。你如果不想让那几路高人给我们捣乱,就要你的朋友去吸引他们注意力,调虎离山,而咱们来个暗度陈仓,走自己的。” 我马上否定这个建议:“不行!让王二驴给我挡子弹坚决不行。” 黄小天道:“我说的就这么多,你自己斟酌,这也是你那个朋友的因果,事情是他惹出来的,脏屁股就要他自己来擦。” 说完这些,黄小天不再说话,我再怎么招呼,他都没有信息。 我来到西南方向,打着手电往土坡下面看,果然底下趴着一个人。我从土坡上面滑下来,把那人翻过来看,正是王二驴。 包里还有半瓶二锅头,我都淋到他脸上。王二驴终于醒了,咳嗽着睁开眼,看到是我,兴奋地说:“你猜我刚才看到什么了。” 我闷哼一声:“不感兴趣。我就知道你要倒大霉了。” 王二驴眨着眼没说话。 我把他搀扶出了土坡,此刻已经过了零点,夜深人静。我总感觉周围阴森森的好像藏着什么东西,这地方不宜久留,我带着王二驴下了山。 在下山的途中,我没有瞒着他,把窥测天象寻找八仙洞的事都说了。王二驴听得眼珠子瞪得跟牛眼差不多:“你是说因为我冒然撞了现场,导致有几路高人已经盯上我了?” 我哼哼了几声:“我家老仙儿的意思是,让你去吸引他们注意力,能让我安全地找到八仙洞。” “你答应了?”王二驴问。 “怎么可能,”我说:“我怎么能拿你替我挡子弹。” “嘿,好哥们。”王二驴说:“不过呢,我想想这样也不错,这个祸事我惹出来的,我就应该去承担相应的后果。行啊,我考虑清楚了,我替你打掩护。” 我看着他,有些感动,摇摇头:“你不用为我这么做。” 王二驴认真地说:“真的,这件事关系到你的生死,而且你如果日后顺利出堂,咱俩也能形成助力联盟,这就算我投名状吧。” 我默默看看他,说道:“我家老仙儿说,这几路人马不知是敌是友,你可能会面临很大的危险。” 王二驴拍拍我的肩:“我就在村里呆着,这是我们家的主场,再说还有我爷爷呢,没事。” 我心里挺感动的,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的,这份情我记下来了。我们下了山,各自回家,我让他回家和王神仙把事情说明白,看王爷爷的意思,如果王爷爷不想冒这个风险,王二驴也不要勉强。 王二驴拍着胸脯说没事,他爷爷就听他的。 回到家里已经后半夜了,挨冻受惊一晚上,又走了那么多山路,我疲乏不堪,躺在床上就睡了。第二天正熟睡的时候,电话响了。我迷迷糊糊接起电话,是王二驴打来的。王二驴声音低沉:“老冯,我说你听着就行。” 我马上坐起来,王二驴说话从来没这么严肃过。 “早上的时候,我家来了个客人,是黑龙江一个老客,过来拜访爷爷。我本来在睡觉,可爷爷把我叫起来,说来客死乞白赖就是要见我这个王家的大孙子。我感觉有问题,还是过去见了。这个老客也是道法中人,看见我谈天说地聊了一些没用的,其中拐弯抹角问我昨晚上哪了。我借着尿遁的机会在茅房给你打电话,你说对了,那几路人马真的找来了,而且我看那架势,来势汹汹啊。”王二驴一口说完。 我倒吸口冷气,没有说话。 王二驴道:“你现在赶紧走。我估计他们已经觉察出事情不对劲了,真要找到你,再走就晚了。能今天离开,就今天离开,赶紧找到八仙洞学成再回来。” 我把家里东西收拾收拾,带上程海和黄小天的信物,该拿的东西打了包,和爷爷辞别。爷爷从来不问我到什么地方去,他年轻时候就是个闯将,而且信奉好男儿志在四方,他希望我出去闯闯,哪怕一分钱不挣见见世面也好。 我匆匆出了村,接下来是至关重要的一关,我以后能不能顺利出堂,能不能熬过生死关头,就看到这个八仙洞了。 黄小天告诉我,八仙洞的地址极有可能在吉林境内,具体在什么地方还不好说,只能去了再说。我先到镇上的钟表行去了一趟,这里没什么顾客,冷冷清清的,我跟服务员说了自己的打算,想订做一个类似怀表一样的圆形表盘,然后把照片放进去。 服务员以为我放的照片是女朋友的,一看是个男人照片,顿时脸色怪怪的,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服务员告诉我不用那么麻烦,他们店里就有现成的怀表盘。 等了半个多钟头,终于把这件事搞定,程海的照片剪成适合表盘的大小和黄小天的毛封在表里。整个怀表十分精巧,后面拴着链子。我把它扣在裤腰带上,背着包出发了。 我买了一张到长春的高铁票,下午三四点到的。从火车站出来,黄小天用他心通告诉我,要去的地方还要远,在哪他也不敢肯定,但方向知道,还得往北走。 我是折腾怕了,干脆买了一张吉林地图,找了个没人地方,让他们看着办,别把我当驴遛。 他们两个无形无体,往表盘里一趴就完事了,而我则要坐高铁坐地铁的,累个半死。我让他们商量,把地方找准了再说。 在地图上丈量距离,程海和黄小天认准了确切地方,此地大概在松原附近。我折回火车站,买了去松原的火车票。 等到了松原已经是晚上了。我累的实在不行,想打尖住店,黄小天告诉我,既然已经到这里了,就别休息了,继续坐车,直接赶到目的地。 到了松原,他们感觉到已经离最终的地点不远了。 远路无轻担,看着坐火车什么的挺方便,其实相当累人。他们仔细分析地图,我又找人打听,最后我坐着车赶到了一个叫蒙古屯的村镇,这里靠近查干湖,风景倒是不错。 我草草吃了饭,找了家旅馆住下,按照黄小天和程海的判断,那处和天门对应的灵气洞天,就在附近的山里。 我们计划明天进山。 旅店环境不太好,床单上一股味,就跟杀人现场似的,四面墙都是三合板,隔壁有什么声都能听见。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实在太累,倒头就睡。 睡到半夜的时候,隐隐听到程海的声音,他的声音极低:“嘘,有人来了。” 我猛地惊醒,果然听到外面走廊上有轻微的脚步声。这脚步极怪,似乎走走停停,停了十几秒继续响起,由远及近而来。 我坐起来,用心念和他们交流:“怎么回事?” “有高人也住在咱们这个店里,”程海说:“敌友不明。我和黄教主掩盖自己的灵气,怕让他发现。听到脚步声了吗,他应该在每一间客房前停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找的不会是我们吧?” 第五十一章 驱邪 “我们内敛精气,你也不要出声。”黄小天说完,声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紧紧趴在床上,大气都不敢喘,隐隐听到脚步声渐近,到了门前。 我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在这个瞬间,莫名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让我无法呼吸。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脚步声渐起,那人走向了下一扇门。我长舒口气,轻轻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前,这里有个猫眼,小心翼翼往外看。能看到外面的走廊,走廊里亮着感应灯,勉强看到一个人的背影。 因为角度所限,只能看到这人三分之一的背影,他正趴在斜对门的门前,撅着屁股听什么。 我正待细看,那人似有所感,忽然转过头,我吓得遍体生寒,赶紧蹲下不敢再看。 等了好长时间,我小心翼翼从猫眼再看出去,那人已踪迹不见。 回想起来,我竟然连这个人穿什么衣服都没记得,应该是个男人吧。现在可得打起精神,无法确定那人是不是冲我们来的,只能小心再小心,熬了九九八十一难如今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可不能功亏一篑。 第二天一大早六点多钟,我退房出来,和老板打听附近村子有没有落脚的地方,我说自己想去看看查干湖。巧的是,老板正要到村里去送东西,让我跟车一起去。 他收拾好东西,我坐着他的车来到了村里。这个村名叫南营子,依山傍水,后面有一座大山名叫小唐山,根据黄小天和程海的定位,灵气洞天所在之地应该就在这座山里。 现在正是寒冬,北方极冷,尤其是靠着水的地方。进了村我发现有很多外地人在村里,他们都穿着很潮的冲锋衣和棉衣,有的背着大包,男女老少都有,显得兴致勃勃。我问旅馆老板这是怎么回事,他告诉我,每年入冬,都会有游客来到查干湖,这里有传统节日。 我心想这可好办了,我一个外乡人冒然来到这里,肯定会引起怀疑,现在有这些外地游客在,能很好隐藏我的身份。 当地的农家乐很盛行,我在村里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住下来。我和这些游客不一样,我几乎没带什么东西,空着两个手就来了。这家农家乐的主人热情地问我,需不需要什么东西,她都可以代买。 这所农家院里的还有别的游客,都是天南地北过来的,大家晚上凑在一桌吃饭,吃的都是刚从查干湖打捞上来的鲜鱼,众人说说笑笑,互相聊天,非常热闹。 我没怎么在饭桌上说话,有些沉默。大家萍水相逢初次相见,也没人特别关照我。 正吃着饭,从外面进来一个小伙子,穿着冲锋衣,眼珠乱转,一看就属于那种包打听的人物,他兴匆匆说:“你们还吃着呢,走,跟我去村东的老王家。” “咋了?”有人说:“小常,你这人就是一惊一乍的。” 那小伙子说:“他们家孩子中邪了,正找了个大仙儿在跳大神呢,这可是西洋景,你们不看可就错过去了。我巴巴先从他们家跑来通知你们。” 众人一听,来了精神,饭也不吃了,十来个人一起往外走。这小常凑在一个漂亮女孩跟前,连比划带描述,吐沫横飞。这女孩长得很有些味道,略施粉黛,长头发,在我们这堆人里算是特别养眼了。 女孩没说话,只是抿嘴笑。 旁边有人打趣:“小常,你这是给我们报信,还是给小蔡报信呢?我说你怎么这么大劲头,大冷天从村东头跑过来,打个电话不行吗。原来是冲着人家美女来的。” 小常翻了个白眼:“你管得着吗?” 众人大笑。 我跟在他们后面,默默向前走着。我本来不想去,可黄小天用他心通告诉我,应该去看一看,这个村子靠近洞天,任何的异事都不要放过,很可能就是线索。 到了村东头老王家,这家一看就是村里的富豪,院子这叫一个大,不但养驴养狗,还挂着很多架子,上面晒着渔网。院子里都是人,有村民也有游客,专门有人在院里维持秩序,让大家尽量不要围观,可谁也没有听他的。 我到了院子里,再难向前一分,堂屋门口有专人把守,一群游客站在那里探头探脑,却不让进去。隐约能听到屋里传来哭声。 有好事的人凑在窗户上往里看,窗上也拉着窗帘,光能听个动静什么也看不见。 大家来到这里,说说笑笑的,和周围人聊着天问怎么回事,有的人看到实在没有热闹,便都散了。小常这小伙子果然有几分手腕,活动能力很强,带着叫小蔡的漂亮女孩到了堂屋门口,给守门的老乡上了一包烟,说了几句悄悄话,老乡抬抬手让他俩进去了。 院里的众人羡慕不已,有人也想敬烟,老乡脸上拉得跟长白山似的,一律拒绝。不得不佩服小常果然是社交达人。 我站在院子的角落,通过心念低声问黄小天怎么办。正门肯定进不去,实在不行只能回去。 黄小天告诉我,可以试试后院,从后墙翻过去。 我一想对啊,这里是农家院,来玩的游客大多是城里人,根本不知道农家院的院落结构,谁也没想到从后面翻过去。 我正要从院子里出去,忽然黄小天道:“你注意十点钟方向的那个人……” 我顺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人群中有一个人吸引了我的注意。仅仅能看到他的背影,这人穿着普通的黑色棉袄,下身是牛仔裤和登山鞋,孤零零一人,之所以让我注意,是他的两个特点:一是他留着发髻,不仔细看不出来,头上束着一块,头发披下来到了肩膀,极有特点又不突兀。第二个特点是他的背影,虽然穿着棉袄看不出具体的体形,但这个背影让我有些眼熟,细细一想,猛然想起来,他就是昨晚在旅店挨个门偷听的那个高人。 我在心念里呼叫黄小天,黄小天没声音了。我又叫了叫程海,程海也没有回应。莫不是有高人在场,他们怕暴露身份? 我没有勉强他们,趁着别人不注意,从院里出来。这里来来去去看热闹的人太多,没人注意我。我溜溜达达顺着院墙绕到了后面。 这家院子后面靠着一条湖,极其背阴,十分阴冷。别说人了,连条狗都没有。 我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向后跑了几步,猛地蹬上了墙,用手把住高处一个凸起,拼了老命往上爬。还得说这个村子民风淳朴,到了路不拾遗的地步,按说这样的后院墙头上都应该插着玻璃碴子,可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防护物都没有。 我好不容易跨上墙头。往里看,正对着堂屋的后窗。我纵身从墙上跳下来,没跳好,摔了个屁股墩。现在这体力是越来越差了,手脚的灵活性和协调性也差了很多,我现在的体质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我忍着疼,蹑手蹑脚爬上高台,来到堂屋的后窗下面,小心翼翼抬头往里看。 里屋很大,一张火炕占了半个屋,有不少的人在屋里。炕上躺着一个小孩,大概不到十岁的样子,大冷的天盖着厚厚的被子,额头上垫着湿毛巾。孩子紧闭双眼,双腮通红。这种红很不正常,像是发高烧的样子。 屋里的大人们离炕很远,焦急地看着。炕前的空地上,有一个穿着花花绿绿长裙子的女人,手里拿着腰鼓,正一下一下敲着,她应该就是请来的神婆,在跳大神。 神婆比想象中的年岁要小,可能不到四十岁,腰间挂了一圈小棒槌,头上梳着很多绺的细辫子,辫梢都扎着花。她这幅打扮,配上鲜艳的裙子,整个人就像是一朵盛开的毒蘑菇。 我现在虽没有出堂,却也有一些通灵的能力,敏感度很高,马上就能察觉到,这个女人确实是有道行在身。屋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之气,应该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很可能就是这个女人身上的老仙儿。 我呼叫了几声黄小天和程海,他们都没有回应,在这里他们是不打算现身了。 神婆摇头摆尾的敲鼓,因为关着窗,听不真切,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声音,她应该在唱东北的神调。 这时我看到了小常,正低声跟身边的女孩小蔡说着什么,这小子眉飞色舞的,口水乱飞。 神婆停了下来,十分不满,回头对小常大喝了一声。 小常目瞪口呆,让屋里人给撵出大门,这个狼狈。我嘿嘿笑,该,让你得瑟。 就在这时,我忽然注意到女孩小蔡,她的右手藏在袖筒里,只露出几个手指头,此刻她的手做了一个极其奇怪的手势。 第五十二章 丹药 她的手势之所以能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为类似的手势我曾经见过。 当初我去大孤山拜访程实,被一个傻子攻击,程实救下了我,当时他就用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其实那不叫手势,严格来说叫手印,属于道法中人一种特殊的秘传。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眼前这娇滴滴的女孩子是道法中人? 小常被撵出去之后,屋里恢复了平静,可能屋里人看小蔡姑娘长得很亲切,不像是捣乱的人,也就没有一起撵她走。 神婆继续又蹦又跳,然后放下腰鼓,点燃了一根长香,屋里顿时乌烟瘴气。可也别说,躺着的孩子本来是昏迷的,忽然醒了,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神婆停下来,爬上床,跪在孩子旁边,侧着耳朵仔细听。谁也没注意到小蔡姑娘手印变幻得极快,聚精会神至极,她也在听。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难道这孩子的苏醒和神婆没关,而是这个小蔡姑娘做的? 就在这时,我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正是程海,他的声音急促:“小金童,快走!我们露相了。” 我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从高台上跳下去。后院墙很高,要爬上去有点费劲。后窗突然开了,我来不及爬墙,赶忙钻到柴火垛子后面。开窗的应该是这家的家里人,他往外张望一眼,冲屋里喊:“没有人。”随即,把窗户关上了。 我心惊肉跳,在心念里问着程海和黄小天,两个人又没有了回应。 我等了片刻,确定没人查看,来到墙根踩着凹凸不平的墙面,费了牛劲爬上墙头。后面没人,我不敢往下跳,费了很多力气慢慢爬下来。等下来时候再看,衣服全都脏了,手上也尽是灰尘。 我匆匆顺着小路出去,一路回到居住的农家院。幸好穿的是棉袄,脏了以后用湿抹布蹭蹭就行,不用大洗。我在自己屋里收拾好半天,勉强弄干净,能出去见人了。 正收拾的时候,程海在心念中说:“小金童,我们刚才冒着露相的危险,获得了一个重要信息。” “什么?”我问。 程海道:“你知道这孩子是怎么中邪的?” 我赶忙追问。 “我简单探测了一下,他应该是中毒。”程海说:“那孩子醒的时候说了一句,‘村尾黑山坡的废屋’。你赶紧打听一下,赶早不赶晚,咱们过去查看查看。” “有这个必要吗?”我皱眉,我不想节外生枝。此地藏龙卧虎,看着平静,其实下面一片波浪。目前疑似的高人,就有穿发髻的男人和小蔡姑娘,他们的路数完全搞不清。 程海语气严肃:“有必要。那孩子中的毒很邪门,虽然具体不知道是什么,但我和黄教主都认为,从症状上看有点类似古代的丹药中毒。” “丹药?”我有点迷糊了。 “道法中人进行修行,要外修鼎器,内炼丹药。如今丹诀之秘已成绝书,很少有人知道。此地有丹药在,说明有极古老的道门在,很可能和八仙洞有关系。这孩子无意中吞服了丹药,中了丹毒,那神婆也是有道行在身的,她迟早能查出来根源,如果等他们都去了,咱们再下手就晚了。今天晚上,就是现在,过去一探究竟。”程海口气很急。 说实话我真是不想去,可没有办法,偷摸出了院子。今晚在村部场院有场大型的篝火晚会,游客和村民们都去那玩了,倒是方便行事。 我顺着夜色一路小跑,二十来分钟到了村尾。这里靠着查干湖支流,水泡子到处都是,芦苇低头,水声潺潺,上面架了很多木头桥。 我不知道黑山坡在哪,只能跟着程海的指示走。我拿着手电到处找着,走到一座木桥时,身后很远的地方传来喧哗声,回头去看,远远能看见村里火光升起,冒起黑烟,那里人声鼎沸,还有阵阵的音乐声,晚上的篝火晚会正式开始了。 我在这个地方一个人影都没有,好像与世隔绝了。我低声问程海往哪里走,程海告诉我一路向前就对了,他能感觉到那里有阴灵之气。 越往前路越难行,到了桥的尽头,我打着手电往远处照,在对面水泡子上,果然有一个废弃的茅草屋,多少年了,房顶都塌了一多半。中了毒的那熊孩子挺能折腾的,居然跑到这么远来。 我从桥上翻过去,小心翼翼踩着水面的石头,到了这个茅草屋。这茅屋看起来有年头,挂着大铁锁链。窗户就是一个大窟窿,窗框上糊着年代久远的报纸,我打着手电往里看,墙倒屋塌,四处蒙尘,没有摆设和家具。 这里有种让我非常不舒服的感觉,像是在极深的黑处藏着什么邪恶的东西。 我左右看看,夜深人静,远处是喧嚣声。我推开破窗,爬到窗台上,一纵身跳了进来。 前屋实在没什么可看的,我小心翼翼绕过废墙,到了后面的屋子。屋门虚掩,门口放着陈年老坛,上面的盖子已经打破了,用手电照照,里面剩着大半坛子的水,黏黏糊糊是深绿色,不知是什么玩意。 我推开门进去,里面空间很小,屋里四处都是干柴。靠着门有一张破桌子,桌上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盖着厚厚的灰尘,最吸引我注意的是,桌上有个巴掌大小的三脚香炉,烟灰铺得周围到处都是,炉上挂着蜘蛛网。 程海轻声说:“小心点,里面有东西。” 我四下里看了看,捡了一根挑灯芯的铜钎,小心翼翼伸进香炉的香灰,四下一拨弄,露出半个李子。这李子黑不溜秋的,明显让人咬了一半去,上面沾满了香灰。 我刚要用手拿,程海突然说了一声:“不好!有高人到。我先隐了。”他瞬间没声。 这屋里破烂特别多,特别杂乱,实在没有能躲的地方。我蹲下身,掀起桌子上铺着的桌布,露出下面空间,我一猫腰钻了进去。 刚进去,就听到门开了。我蜷缩着,小心翼翼从缝隙往外看,进来的这个人让我大吃一惊,居然是小蔡姑娘。我心思百转千回,她出现在这里倒也说得过去,她一定是得到了什么线索,也过来找了。 小蔡姑娘走到桌前站住,我看不到她在干什么,估摸她也看到了那半枚李子。 等了一会儿没动静,我正狐疑着,她突然开始动了,居然在搬这张桌子。我一惊,莫非她看到我了?又似乎不像,她需要这张桌子要来干什么。 桌子很沉,上面的东西又多,她搬不动就开始拖,这桌子全是积尘,瑟瑟下落,落得我满头满脸都是,我实在受不了,咳嗽了一声。 “谁?”她惊叫一声。 我从桌子下面出来,眼睛迷得睁不开,高举双手:“是我,是我。” “咦,怎么是你?”小蔡看着我,她退后一步,警觉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扑扑头上的灰尘,心想刚才的衣服是白洗了,我咳嗽着说:“你怎么来的我就怎么来的。” 小蔡看着我,这姑娘眼神很犀利,她把头发挽到后面,用头绳扎起一个马尾巴:“你是哪个绺子的?” 我一听怎么出黑话了,我想了想说,“我是辽宁赵家庙的。” 小蔡看我,“赵家庙?那咱们不远。赵家庙有三个出道的师傅,你是跟谁的?” “风眼婆婆,你认识吗?”我说。 小蔡点点头:“知道有这么一号。好了,说说吧,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缓过神来,嘻嘻笑:“没想到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也是真人不露相。” “少耍贫嘴,你说你干嘛来的。”小蔡不耐烦。 我觉得要拿出点干货来,要不然让她小瞧了,我说:“那孩子中了丹毒,应该是在这里中的,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到他。” “他的丹毒好办,”小蔡说:“其实第一时间送医院洗胃是最好的处理。丹药那东西孩子吸收不了,陈年放置,上面有很多病菌。可当地人宁可信神婆也不信医院,这也没办法,等他们折腾够了自会到医院救治。我当时就纳闷,这样不起眼的农村,怎么会有丹药呢,就过来看看。” 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是假的,她好像对八仙洞一无所知,是无意中过来的。 “你是来玩的?”我问。 “嗯。”小蔡说:“有年假,跟着姐妹儿过来玩,顺便参加婚礼,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冯子旺。你呢?”我说。 小蔡道:“你管我叫蔡小菜吧,朋友们都这么叫我。” 我问她搬桌子干什么。蔡小菜看着我:“姓冯的,你不会吧,这个都看不出来。这间屋子真正的猫腻是在房梁上。” 第五十三章 香炉 “房梁?”我看向废屋的房梁。横七竖八纵横交错,全是蜘蛛网,灰灰蒙尘,实在看不出端倪。 这位蔡小菜姑娘的道行和见识肯定比我这个初哥高,我还是虚心点吧。 “我看不出来,还请蔡姐指教。”我低声下气说。 蔡小菜脸上有了笑模样,那表情分明是说,算你识相。她指挥我:“你把桌子拖过来,房梁这么高我怎么上去啊。” 我只好成了苦力,去拖那破烂的神桌。只剩下一半的黑李子在桌上咕噜咕噜转动,我顺手抓起,放进兜里。 “拿来!”蔡小菜慧眼如炬,伸着手问我要。 我掏出半枚李子递给她:“你要这玩意干什么?” 蔡小菜反问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我问。 蔡小菜像是小狐狸一样露出笑意:“这就是传说中道家绝密的丹药,上面咬了一半,我估计很可能就是那熊孩子吃的。” “哟,这是好东西啊。”我说。 “是啊,此物难得,我要回去拿给师父研究研究。”蔡小菜说。 我看的心痒痒,和她商量:“蔡姐,要不你拜一小半给我吧,我也想研究研究。” “你不会想吃吧?”她歪着眼看我。 别说,我还真有这个心思。那些玄幻小说不都有这样的情节嘛,主人公掉哪个山沟里,无意中找到了大罗金丹,吃完之后就怎么怎么的,功力暴涨什么的。 蔡小菜说:“小冯弟弟,看你一口一个姐叫着,我再给你长点见识。古代的丹药寻常人不能乱吃,此物对于普通人来说非福是祸,因为它含有剧毒。” “剧毒?”我懵了。 蔡小菜说:“凡大补之药往往都有毒性,这种毒不是一般毒药的毒,而是药性过于猛烈常人承受不了。这就是俗话的说虚不受补。而且一种丹药对应的是一种道门修行,修到一个境界吃什么外药,这都是有讲究的。幸亏村里那熊孩子年岁还小,这枚丹药很多的药性无法挥发,如果换个成年人,好比就是你吃了,这时候已经收尸了。” “那我不吃,研究研究总行吧。”我说。 蔡小菜看着文文静静,骨子里却极其蛮横,一瞪眼:“你研究个屁,你会研究什么。赶紧搬桌子。” 我这脸一下就拉下来了,看你是个娇滴滴的姑娘,不好意思跟你较真罢了,你还真得便宜卖乖了。 蔡小菜估计是看我脸色不善,语气和缓下来:“你好好表现,我就传授你更多的经验,丹药到时候也分你一半。你看你,没两句话就甩脸子,还是个大男人吗?” 现在这种情况,大局为重,我也想知道这个废屋里藏着什么秘密。与其和她拌嘴,不如顺着她,等完事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碍着谁。 我憋着气,拖着神桌。这桌子老沉了,而且年头太久,估计都长死在地上,拖着这个费劲。 我满头满身都是灰尘,还出了热汗,这脸脏的已经没法看了。 蔡小菜一边笑一边过来帮我,我们好不容易把桌子拖到房梁下面,蔡小菜摇了摇桌子,觉得还算结实,她扶着桌沿,一纵身跳了上去。 我暗暗吸口冷气,好家伙,桌子离地面少说也得一米多,她没有助跑,凌空蹦跃,居然这么轻松就跳了上来,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蔡小菜让我扶好桌子,她慢慢伸直身子,打着小手电在房梁上照着什么。 她看的很仔细,每一寸都不放过。我扶着桌子,扬起脖子看她,看了一会儿,大脑缺氧,有些头晕,赶紧低头。这时,看到了那三脚香炉。 我忽然头脑里蹦出一个问题,这问题像是打雷一样,在脑中轰响。事情不对劲。 我刚到这间屋子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香炉里藏着丹药,是程海提醒我,说里面有东西,我这才铜钎把丹药给挑出来。那么问题来了,丹药藏在香炉里是谁干的?如果正常推理的话,应该是村里那个熊孩子,丹药是他咬的,他是最后的见证人,所以应该是他藏的。 问题来了,他为什么要把丹药藏进香炉? 按照一般熊孩子的逻辑,这东西他发现了,咬一口,发现味道很怪,直接就扔了,或者揣进自己兜里拿回家再玩,可他为什么把咬过的东西费劲的藏在香炉的香灰里? 就算他怕别人知道,要藏起来,依我来想,也不会这么藏。可能会藏在旮旯或是墙缝里,总比藏在这强。香炉就摆在明面上,来人一眼就能看见,藏在其中,有点灯下黑的意思。这个举动有点过于成人化。 那么现在只有一个解释还算说得通,这枚丹药原先就是藏在香炉里的,被熊孩子找到,他拿出来咬了一口又放了回去。 可这么解释又有说不过的地方,那就是熊孩子怎么知道香炉里有丹药? 这是很小的细节,可是我越琢磨越觉得里面有问题,有玄机,连带着整个废屋都诡秘起来,渗透出一种无法描述的阴冷。 我正想着,蔡小菜忽然道:“发现了,发现了!” 她用手电光照着大概一米多远的房梁处,我使劲看过去,光斑里映出一样东西。那东西叠放着,放在三根房梁的交叉部位,看起来像是一件衣服。 “衣服?”我疑惑。 蔡小菜道:“你听说过房梁上放衣服的规矩吗?” 我摇摇头:“没听过。” 蔡小菜道:“我到听说过类似的说法,房梁上放衣服一种可能是为了镇宅,还有一种可能,这是老人的衣服,他们死后把生前的衣服放在房梁,是为了自己魂儿能守着家,成为保家仙。小冯弟弟,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你都学什么了。” 我脸红脖子粗:“我还没出堂呢,刚入门槛。” “难怪了,小实习生。”蔡小菜说:“我把房梁上的衣服拿下来,看看怎么回事。” 我叫住她:“蔡姐算了吧,这老屋多少年了,衣服也不知放了多少年,咱们不要节外生枝。一旦真的有什么规矩,咱们撞破了惹下麻烦怎么办。” “你害怕了?你就走呗。”蔡小菜看我。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我说:“君子还不立危墙呢。出于兴趣探知真相这没问题,可不能因为这个理由为依仗就无事生事,给人家添麻烦。” 蔡小菜看着我。我非常严肃地看她。 女孩“噗嗤”一下笑了:“看你个鬼样子,跟花脸猫似的,还教训起我来了。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来这里纯粹就是好奇,好奇害死猫,那就不看了。” 她纵身从桌子上跳下来。伸手进兜里把丹药取出,掰了一半给我:“小冯弟弟,咱们也算相识一场了,给你。” 我大喜,这丫头还不错,说话算话。 我赶紧接过来,生怕她反悔。蔡小菜道:“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可看的了,咱们现在回去,还能赶上篝火晚会。” 我们往外走,到了门口她突然停住脚步,侧着头:“喂,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我仔细去听,隐隐就听到身后传来怪声,像是有人发着“呣”的音,徐徐而长,隐隐而浅。像是鼻音在轻轻哼唱。 我回过头,在神桌的桌面上不知何时蹲着一只白色的老猴子。这可把我吓了一跳。 这猴子太老了,全身的毛都耷拉下来,一张猴脸乍看上去竟像是老态龙钟的人。尤其那双猴眼,深邃的可怕。它双手做捧桃状,手里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蔡小菜也看到了,她眉头一挑,喝了一声:“装神弄鬼!”随即手里一样东西飞出去,我惊叫一声没有拦住,眼看着那东西打在猴子身上,只听“叮”一声脆响,白猴子瞬间消失,眼前又恢复成脏乱差的神桌,四处蒙尘,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蔡小菜打中的那东西是桌子上的香炉。她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颗黑色的圆石子,重新揣好。我笑着说:“你还有随身暗器。”蔡小菜白了我一眼:“那是。江湖险恶,一旦遇到色狼咋办。” 我和她来到神桌前,仔细检查,桌上是灰尘,上面并没有猴子的脚印,可以肯定,刚才确实是幻象。我暗暗生奇,邪门了嘿,凭空出现一个老猴子的幻象。 蔡小菜拿起香炉,想了想,把香炉提到墙角,整个翻过来,把里面的香灰全都倒掉。 香灰落地成烟,呛得我们直咳嗽。 蔡小菜拿着香炉出了屋子,我生怕她偷着跑了,赶紧跟出来。出来之后,发现她正颠倒着香炉,借着月光看下面的拓字。 “写的什么?”我问。 蔡小菜招呼我过去,用手指着上面的字示意我看。字迹极其模糊,铁锈斑驳,勉强能看到上面有“天下都散xx离权”的字样,中间的字实在是看不清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蔡小菜道:“八仙汉钟离。” 第五十四章 小菜 一听八仙的名头,我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八仙的东西?” 蔡小菜看我那么严肃,“噗嗤”一下笑了:“八仙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啦,尤其是汉钟离,传说为汉朝神仙,怎么可能有他的古董流传下来。就算有,也不会落到东北这么一个小渔村里。” “那上面的刻字是怎么回事?”我眨着眼睛问。 蔡小菜说:“假的呗。牵强附会者众多,我估摸这香炉是个有来头的,但也不是八仙那么玄,估计是某种很古老的祭品。” “我们刚才可是看到了白猴子。”我提醒她。 蔡小菜若有所思:“这香炉我拿走了,拿回去给师父看看。” 我顿时一股火上来:“凭啥你拿走?再说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都自报家门,你光给我一个不知道真假的名字,谁知道你是哪庙的和尚?” 蔡小菜瞪我:“你怎么说话的。好吧,”她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你日后有时间来一趟,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也是有家世渊源的。” 我看看名片,上面写着“辽宁铁岭xx集团董事蔡小菜女士。”下面跟着一串电话和地址。蔡小菜又拿着身份证给我看,上面的名头果然是“蔡小菜”。 “行了吧。”蔡小菜说:“谁也不知道我在一家大集团里做董事,要不然那些男人更是像苍蝇一样围着我,真讨厌,你自己知道就行了。日后你来铁岭,我招待你,谁让我是你姐的。” 我还有点不甘心,看着香炉,嘟囔说:“你一个董事还用得着休年假吗?” 蔡小菜瞪我:“我也是有工作的好吗,”她看我不甘,边说道:“就算把这香炉给你了,你有渠道知道它的出处和渊源吗?我师父很厉害,他能看出来,你放心吧,我不会贪污的。日后这东西真要值了大钱,我会转账给你应得的部分,看你扣扣索索那样,不是男人。” 这鼎香炉算是进了虎口了,想从这姓蔡的小娘们手里要回来,基本上是不可能。我恨得牙根痒痒,却也无济于事。 今晚我除了弄到半拉丹药,其他一无所获。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地方确实和八仙洞有关系。 幸好蔡小菜啥都不知道,她要是知道山里藏着这么个洞窟,那可完蛋了,到时候肯定抢在我头里去,洞里那些好东西都得让她打包划拉走。 我隐忍不发,让她先占点小便宜,赶紧给她打发走了得了。 她拎着香炉,我们离开这间破屋,顺着村路往回走。蔡小菜说:“这东西看着小,可带起来也有些麻烦,不能这么直不楞登往回拿,让别人看见。你先回去吧,或许还能赶上篝火晚会。” “那你呢?”我问。 “我去藏东西,然后瞅机会把它快递走。”她提着香炉拐进一条黑暗的村路胡同,三晃两晃没影了。 我往回走,并没有跟踪她,没意思。 这时,心念中响起黄小天的声音:“这小女子有点意思。” 我长舒口气:“你们可算开金口了。” “这个小女子家学渊源,是有道行的,而且你也看到了,为人很精明。让她知道我们的存在,弊大于利。”黄小天说。 “香炉让她拿走了。”我说。 黄小天“嗯”了一声:“拿走就拿走吧,那东西留在我们手里福祸未定。当时我和程教主不敢用灵气探测,只能大约看一下,那香炉是有来历的,你们能看到老猿献桃的幻象不是偶然。” “老猿献桃?”我叨咕着。 “献果老猴长臂猿,钟离赐丹在炉前。”黄小天念了一句诗:“八仙里的钟离权本就以炼丹著称,相传做有《还丹歌》。我猜想事情是这样的,那熊孩子跑到废屋里玩,无意中看到了香炉幻化的老猿幻象,丹药就在它手里托着,然后孩子咬了一口,又扔了回去。” 我这才恍然,刚才还寻思呢,为什么丹药藏在香炉里,原来这个香炉大有玄机。 我来了兴趣:“难道真的有汉钟离,那香炉就是他的?我考,那是汉朝的东西吧。” 黄小天嗤之以鼻:“你别做梦了,八仙已成传说,天下有几个人见过。” “那你们聊起八仙洞,说的这么热闹。”我皱着眉。 黄小天道:“八仙传说到现在已经上千年了,这里肯定有玄机,种种因果天机莫测,或许真正的八仙并非传说中的八仙。说八仙,非八仙,是名八仙也。” “你都给我绕晕了。”我呲牙。 黄小天道:“说深了你也不明白。反正有一条可以肯定,咱们要找的东西就在此地,注意一点,此处藏龙卧虎,咱们不要节外生枝,找到导气的方法就行了,然后我们替你打窍,你赶紧出堂这才是正经的。其他东西都不是咱们现在考虑的,自有其缘法在。” 我回到农家乐,只有房主在,其他游客都参加篝火晚会了。我回到屋里,找了一个布袋,小心翼翼把半枚丹药收藏起来,放到贴身的里兜。然后洗漱洗漱,照照镜子,觉得还过得去,悠然从屋里出来,一路小跑到了村部场院。 现在正到了篝火晚会的最高潮,所有的游客都被邀请到场地里,围着熊熊大火,一个挨着一个,随着音乐跳着兔子舞。 男女老少能有百十来号,热闹劲就别提了。 我瞅别人没注意,也混在其中,一边跳一边心不在焉地四下看着。所有人绕成了几个“8”字形,队伍交错行进,音乐随着节奏间歇会停下来,能有随机两个人面对面的跳舞。 转着转着,音乐停了,我对面恰好是蔡小菜。我看了她一眼,有点做贼心虚,那感觉就像是我们两个没干好事似的。蔡小菜倒是稀松平常,笑笑哈哈:“小冯弟弟,挺快啊。” 一边跳着,她一边拉着我的手,做各种亲昵状。 蔡小菜在人群里是比较出众的女孩子,对她有想法的男人不止一个两个。此时看到我们这样亲昵,他们眼睛都直了。我在游客里属于小透明的存在,此时和女神有说有笑的,简直是不像话。 蔡小菜也是够坏的了,在音乐结束前,两人要错开的时候,她比划了一个飞吻给我。好几个男人眼里冒火。她倒是笑嘻嘻跟着音乐走了。 我擦擦冷汗,这小娘们真够坏的。这时,无意中我看到了那个头上扎着发髻的男人。他没有参合这样的群体活动,坐在院子角落里,孤单影只。令人感觉不舒服的是,他手里正摆弄着一朵假花。 这是一朵红色的花,一看就是假的,说句不好听的,像是从花圈上揪下来的,他在手里把玩,脸色在大火的照亮下,显得阴晴不定。 你要是不愿意参加群体活动,大可以不来,可他偏偏来了,还这么孤独的坐在一边,和整个热闹气氛格格不入,让人看了闹心,好像专门添堵来的。 也没人搭理他,估计都知道这人是怪咖,大家玩大家的。 到了夜里十点来钟,篝火晚会结束。很多人意犹未尽,添酒回灯重开宴,自己找地,成群结队喝酒去了。 我正要走,过来几个年轻人,小常就在里面,他嘿嘿笑:“朋友,你叫什么来着。” “我姓冯,叫我小冯就行。”我说。 “走,走,喝酒去,这里的妞老鼻子了,晚上运气好能带回去一个。”有人过来拉我。 我笑笑摆摆手:“你们玩你们玩。”我好不容易脱身。 他们哪有那么好心,还找我喝酒,估计是要套我话,真正的目标是蔡小菜。 我往回走,谁知道蔡小菜从人群中出来,她竟然拐着我的手臂:“我也回去。” 我面红耳赤:“别,别,你别这样。” “呦,你还矫情上了,”蔡小菜说:“本姑娘拉着你,是给你面子,你别不识好歹。” 我使劲拽开她,落荒而逃。蔡小菜在后面哈哈大笑。 这女孩够坏的了,我还有点自知之明,她不可能见一面就爱上我,这么搞肯定有她的用意,这丫头心眼多着哩。 回去睡了一觉,一晃就是白天,我起得很早,靠在床头寻思着该怎么进山。 村里的旅游团这两天就会离开,他们在村里呆的时间并不长。等他们走了,我就进山,先把准备工作做好。 我正想着,忽然外面有人喊:“大家伙别睡了,都去村尾看啊,出事啦!” 我打了个激灵,昨夜去的废屋就在村尾。我赶忙穿衣服下炕,脸都没洗,跟着一大群人来到村尾。 村尾的桥边已经人山人海,我堵在外面进不去,勉强找了个视线好一点的高处,居高临下看。在最前面有一些人,正是神婆和熊孩子的家里人。熊孩子的妈妈抱着孩子,这孩子已经醒了,只是还有些打蔫,精神不振,裹着厚厚的。 神婆正在指挥几个男人,用汽油浇着废屋。我大吃一惊,难道他们要烧房子? 第五十五章 鬼堂 在围观人群的一片惊呼中,大火熊熊燃烧起来,老茅屋迅速成了一片火海。现场的人群鸦雀无声,看着火苗腾腾而起,把老茅屋的每一处都烧成灰烬。 大火映在周围的水泡里,黑色浓烟滚滚冒向天空。看着眼前的大火,我陷入到一种情绪里,大脑空白,等到大火烧尽,老茅屋已成瓦砾一片。 神婆表情肃宁,带着几个男人进了废墟场里,他们手里拿着农村常用的长棍,这捅咕捅咕那拨弄拨弄。几个人把废墟走了一遍。远远看过去,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忽然有个男人惊叫一声,他在废墟的瓦砾里用棍子挑起一个什么东西,像是一件被熏黑的衣服。 这时,岸边看热闹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零星几个还在看着。我正聚精会神看着,身后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真不应该听你的。” 我回头去看,是蔡小菜。她站在我旁边,远远看着神婆那些人:“房梁上那件衣服居然没有被大火烧掉。当时真应该拿下来看看。那是好东西。” “你怎么知道是那件衣服?”我不服气。 蔡小菜看我,一脸的不屑,什么也没解释,转身走了。 我瞅着没什么热闹可看,也走了,有点庆幸也有点后怕,幸亏昨晚过来一趟。要是拖到今天,所有的东西都被烧成平地了。 回到农家乐,游客们今天就要撤了,他们来得快走得也快,村口停了好几辆大巴。很多人说说笑笑,穿戴整齐,成群结队有序的上车。 农家乐老板看我没走,有些好奇,问我住到什么时候。我说我是散客,全凭自己心情,再在这里玩两天看看。 唠着唠着我心怀叵测,问老板关于村里那个神婆的来历。 老板叼着烟说:“那女人可厉害,我们十里八村都管她叫梅姑。她家本是姐妹俩,都是干跳大神这一行的,属于世家。以前她妈,她姥姥都是干这个的。” 我有些奇怪:“这么说她姐姐也挺厉害。” “那是必须的。”老板说:“她姐叫兰姑。今天烧的老房子你看见了吧,那就是以前她姐姐住的地方。那时候的兰姑香火鼎盛,我们这一片乡民有事全去求她,道行很高。” 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那么兰姑呢?” “死了。”老板说。 我有些不舒服,正要问他怎么死的,老板摆摆手不说了,去干活了。能看出他在逃避这个问题,不想多聊。 我暗暗思忖,老茅屋是兰姑住的,里面那些东西应该都是她留下来的。这个兰姑和八仙洞肯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从农家乐出来,外来的游客们都上了车,我看到了蔡小菜。她背着包笑颜如花,走过来说:“再见啊弟弟,我还要去参加婚礼,就不陪你了。” 我盯着她的两只手,空空的,并没有拿香炉。蔡小菜嫣然一笑:“别惦记了,我已经快递走了。有缘来铁岭找我玩。对了,你还留在这干嘛,怎么不一起走?” 我冷笑:“你管得着吗?” “呦,你小子行。”蔡小菜瞪我一眼:“要不是我还有事,真想盯着你,感觉你还有事。” 我这个腻歪,理都不理她,转身离开。 数辆大巴车开动,游客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在村里溜达,盘算着什么时候上山。虽说已经靠近目标了,可这座大山方圆几十公里,林深茂密,在里面找一个不起眼的洞窟,简直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我在心念中召唤黄小天和程海,想和他们合计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可我怎么召唤,他们都不现身。 这两个人太有性格了,根本不拿我这个小金童当东西嘛。我在心里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这时拐过一条村路,我突然看到不远处的站着个男人,孤零零在一座院子前,姿势很奇怪。 我热血倒流,他就是那个头上扎发髻的神秘男人。 我赶忙藏在墙后,探头去看,此刻他看着对面的院子,眼神发直。姿势极其古怪,全身笔直,不像士兵那样刚硬,如同一截枯树钉在地上,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出尘的禅意。 我偷偷看着他,总感觉这个人像是脑后长了眼,能发现我似的。看了一会儿,不敢再看,赶忙缩回脑袋。 等了片刻再探头出去,男人已经不在了。 我心惊肉跳,后脖子都窜凉风,蹲坐在墙后面,心砰砰乱跳。等了一会儿,他确实没了影子,应该走了。 我又磨蹭了十来分钟,慢慢走过去,他在看什么呢? 走到门口,我打量了一下,这是一家常见的农家院,虚掩着院门,里面是农家院,穿过院子是二层小白楼,门上贴着“福”字。 院里静悄悄的,并没有狗叫声。 我低下头,无意中看到在院门前的地方,插了一朵红色的纸花。我陡然想起昨天晚上的篝火晚会。这个男人当时在手里就摆弄着类似的假花,像是从花圈上拽下来的,很突兀很晦气。 我没敢去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男人很可能盯上了这家人。 这时里面屋门一响,出来个农村妇女,端着一盆水出来倒,一眼看到了我。 我们两人隔着院门相望,我心里咯噔一下,出来的这个女人正是神婆,叫梅姑的。 梅姑不认识我,把脏水倒掉,提着盆子过来:“你有事吗?” 我没说话,用眼神给她指示,示意她看向地面。梅姑一眼看到了那朵红色的假花,脸色大变,她把盆放在一边,打开院门。 她瞪着我,脸上阴晴不定,语气和缓下来:“高人在此,是我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我上有老下有小,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高人……” 我赶忙摆手:“梅姑,这东西不是我的,刚才有个男人在你家门前盯了很久。” 梅姑脸色发白:“谢谢小兄弟了。”她甚至没详细问细节,急匆匆跑回家里,连盆都不要了。 我有些纳闷,至于嘛,看见假花像看见催命符一样。 我没有走,蹲在她家院墙外面抽烟。 时间不长,就看到梅姑他们家好几口子人大包小卷出来。有个老太太岁数挺大,一边挽着包袱一边骂:“你个丫头片子又得罪谁了,我早告诉你们姐俩别去跳大神,你那个姐姐就是不听,怎么样,现在又轮到你了。我告诉你,要是宝儿出点啥事,别说我跟你拼命!” 里面有个小姑娘,背着书包,扎着两个啾啾,拉着老太太的衣襟:“奶奶,你别骂妈妈了。” “哎呦我的宝贝,真懂事。”老太太拉着小姑娘的手,对旁边一个男人破口大骂:“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们的婚事,怎么样,三天两头惹事,让老人跟着你们上火操心的。” 那男人是典型的农村汉子,看样挺窝囊,背着个大行李卷,也不说话,扶老携幼出了院子。 到了门口,男人说:“宝儿她妈,要不然咱们一起躲躲吧,打不起还躲不起吗?” 梅姑凄然一笑:“我走不了。人家指名道姓打上门,只能接招。我留下还有一战的可能,如果走了,就会祸及你们。” 男人叹口气,拉着老妈和孩子走了。小姑娘还招手呢:“妈妈,再见,你要快来接我啊。” 梅姑眼圈里都是泪花:“我的宝贝,过几天妈妈就去,你到奶奶家乖乖的。” 等他们都走了,梅姑擦擦眼,转身进屋。我赶紧从避阴的地方出来,凑过去说:“梅大姐,让我帮你吧。” 梅姑看着我,冷脸冷目,语气不善:“你到底是谁?!” 我真诚地说:“我姓冯,叫冯子旺,是从辽宁来的游客。我家也是出堂的,现在我还跟着师父学习,准备日后出马当香童。刚来的时候,我就发现有个男人不对劲,他身上有很重的阴气。没想到他盯上了你。” 我赶紧从兜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梅姑接过来看看,语气和缓了一些:“你知道那男人的来历吗?”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就是觉得他不像好人。” 梅姑道:“那我给你讲讲,你明白之后再决定掺不掺和浑水。在吉林有个鬼堂,堂口拜的都是阴间的恶鬼。这个堂口的香童能到地府查事,还能请亡魂还阳,所以堂口的香火非常盛。这个堂口的香童接触阴间多了,一个个也变得鬼里鬼气,行事有异常人,跟精神病似的。要得罪了他们,基本上就是不死不休。这个鬼堂还有个特点,堂里的香童人人都带着纸花。正所谓纸花到恶鬼到。那就是地府的勾碟,那就是阎王爷的拘票!” 我听得浑身发冷,没想到那男人居然来头这么诡秘。 第五十六章 鱼线 “梅姑,你的意思是……你被鬼堂的人盯上了?”我颤抖着声音。 “嗯。”梅姑说:“小伙子,你赶紧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你能好心来提醒我,我就谢谢你了。你没必要掺和进来。” “鬼堂的人为什么找你?”我问。 梅姑哼哼两声:“谁知道呢,都说同行是冤家,我姐姐过世之后,我继承家族的堂口也有七八年了,看了不少事,说不定什么地方就得罪了他们。得罪就得罪了吧,我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看了我一眼,笑笑:“小伙子,你走吧,我谢谢你了。” 她把院门关上,看也不看我一眼,径直回屋去了。 我满腹郁闷回到农家乐,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个事不简单。这时,心念中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正是程海:“鬼堂的人很可能是冲着八仙洞来的。” “啊。”我惊叫一声:“你们终于肯现身了。” 心念中响起另一个声音,是黄小天,他哼了一声:“如果不是我们隐藏灵气,你现在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这话怎么讲?”我有点不高兴。 程海很老成:“小金童,这地界现在来了很多高人。我和黄教主能感觉到,除了梅姑和鬼堂,还有其他路的高人。你不要小瞧出马仙的堂口,假的是有很多,骗人的也多,但真正的高人也不乏少数。尤其是吉林地界,道法中人更是藏龙卧虎。没想到,一次天门开,竟惹得这么多风起云涌。” 黄小天道:“是敌是友我们都不知道,幸好我和程教主道行高那么一点点,可以隐藏气息,不为高人所觉。如果让鬼堂的人发现了你带着我们两个,麻烦就大了。” “你们也知道鬼堂?”我问。 程海道:“不知道,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先前不知道那男人的身份,但我们能感觉出来,此人的阴气和邪气很重,道门应该和阴间有关系。咱们现在还没出堂,你也没有打窍,除了有些通灵之能,其他的道法一概不会。君子不立危墙,能躲就躲远一点吧。” “下一步怎么办?”我问。 程海说:“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拖得越久越麻烦。东西准备好了的话,咱们这就上山。” “能找到洞天的确定位置吗?”我疑惑。 程海道:“不能。要顺利找到八仙洞,知情者必是梅姑。可要得到她的信任,就必须帮着她一起对付鬼堂,这也是个麻烦。从行动的性价比来看,我不赞成帮助梅姑,咱们自己上山,按照大约区域去摸索,总有找到的希望。” 黄小天插话进来:“程教主,我不同意你的看法。” 程海没有出声。 黄小天道:“小金童,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帮梅姑。鬼堂的人找她的麻烦,目的和我们一样,是为了八仙洞。鬼堂的人如果赢了梅姑,他们迟早会知道八仙洞的秘密,到时候还会成为我们的对手。与其放在后面坐以待毙,还不如早点下赌注帮助梅姑,赢取同盟。” 程海道:“我保留意见,还是看小金童如何决断。” 他们两个人把最后的决定权交给我了,他们各给出一个截然相反的意见。程海意思是别找麻烦,现在就上山。黄小天的意思是帮助梅姑,打败鬼堂,因为鬼堂的香童迟早都会找到八仙洞,躲是躲不开的。 我想了想,没有说话,站起来往外走。 黄小天道:“你怎么打算的?” 我笑笑,说:“你们不是会他心通吗,猜猜我是怎么想的。” 程海说:“小金童,你现在没有打窍,我们只能利用他心通和你沟通,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说吧。” 我出了农家乐,朝着梅姑的家院方向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我决定要帮梅姑。” 程海声音平静,问我是怎么考虑的。 我说道:“我的想法没你们那么功利,也没你们想的那么长远。我能感觉到,梅姑是好人,她这些年为十里八乡解决了不少事,我就是单纯的不想看她被陷害。咱们不知道这事也就罢了,知道了而装不知道,过门不入,怎么都不合适,我心里会结疙瘩。” 程海道:“你这样的性情以后出堂恐怕会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笑笑:“我们就是为了解决麻烦才开设堂口的,怕麻烦还出什么堂呢?” 忽然黄小天哈哈大笑,程海也笑了,两个人笑得很默契:“有点意思了。” 两人笑声在心念中戛然而止,渺无声息,我已经走到了梅姑家的院门口,这两人为了不暴漏身份,非常谨慎。 我暗暗笑,这两个人够可以的了,刚才很可能是在考验我。 梅姑院子里空无一人,院门紧锁着,我敲了敲:“梅姑,在家吗?” 敲了半天无人应答,我往地上瞅了一眼,发现那朵假花已经没有了。我有些纳闷,难道鬼堂的人不来找麻烦了? 我又敲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出来,梅姑走了吗?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我忽然泛起异样的感觉,有些不太寻常。 我看看左右无人,倒退几步,猛地一个飞窜爬上墙头,费劲全力往上爬,好不容易跨了过去,一纵身跳到院里。 我猫着腰悄悄穿过院子来到墙根,顺着窗户往里看,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不对,肯定哪儿不对劲。 我敲敲窗子,低声说:“梅姑,我来了,你在吗?” 忽然间,我听到屋里传来很小很细的声音,“呜呜”的,好像谁被捂住了嘴。 我推了推窗户,发现锁得紧紧的,此时顾不得其他,我捡起台阶上的花盆,对着窗户砸下去,“哗啦”应声而碎。我把窗户周围的玻璃碴子都捅掉,然后钻进了窗里。 他们家还挺大,格局是普通的农村家庭,进门是厨房,起居室在两边。 我先到左边的屋子,里面空空的,没人。又到了右边的起居室门前,推了推门,门上着锁。 我往后退了两步,猛地飞起一脚,木门嘎吱嘎吱响,根本没踹开,我脚脖子发酸,心想不能再踹了,非崴脚不可。 我回到窗台,把花盆捡过来,对着门锁猛砸。农村家里的门都不结实,村里没小偷,谁也不会装防盗门。门锁一砸就开,我把门踹开,掀帘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就看到眼前横七竖八全是细线,幸亏我反应快,要不然一头就撞上了。 我退后一步,屋里的场景惊得我目瞪口呆。 这是一间普通的卧室,房间里纵横交错着很多细线,这些线绷得极直,能看出韧度很强,应该是渔网或是钓鱼线。这些细线贯穿整个房间,根本没法下脚,进都进不去。 我看到在房间正中的半空,浮空着一个人,正是梅姑。 梅姑怎么飞起来了?我擦擦眼仔细看,我靠,梅姑并不是凌空悬浮,她的身体被许多细线穿过,活生生把她拽到半空!身上的鲜血滴滴答答顺着细线往下滴,地上都是红色的。 梅姑没法出声,因为好几条线从她的嘴唇穿过去,还有一条从腮帮子穿过,真就像钓鱼一样。 我都快吓傻了,觉得自己算是见过一些世面,可从来没看过这样的邪魅场面。 我告诉自己镇定,深吸口气,解开自己右手的手带。这条手带是我临来前在某宝买的,号称求生神器,两头环扣掐住手腕,解开以后,里面藏了一截极其锋利的瑞士刀片。 我用刀片去割细线,线绷得太直了,不用怎么用力,稍微一割就断。只听“嗖”一声,一根线断了,这线快速回收像皮筋一样,然后“啪”一声脆响。 我小心翼翼割着这些线。一下没注意,一根线割断的时候,蹭到手背,立时出现一道血红的伤口。 我暗暗后怕,刚才进门的时候如果傻不愣登往前走,一头撞进这些线里,脑袋割掉不至于,至少全身都是血口子了。这些细线韧劲足,绷得紧,摸上去跟刀片差不多。 我一边走一边割着线,满头冷汗,走在这里不亚于刀光剑影。 梅姑在半空中“呜呜”叫着,汗水夹着血水滴落。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不远处的空中,一根细线的结上,盛开着一朵纸做的假花,正是鬼堂的标志。 我两条腿都在抖,鬼堂的香童道行也太他妈高了,简直匪夷所思。满屋子的鱼线,那男人是怎么弄出来的? 第五十七章 出手 我小心翼翼用瑞士刀片割着鱼线,就算再小心,也免不了被划伤几次。手上鲜血淋淋,都是伤口。好不容易,我才来到梅姑的正下面。她身下是一滩血,鞋踩在地上都黏糊了。 我仰头看着她,心惊肉跳。这女的怎么也得一百一二十斤,就被这些线串在空中跟烤乳猪似的,看着都替她疼。 我小心割着鱼线,梅姑右腿上的线先断了,她的腿顿时耷拉下来。身体其他部位还挂着,就一条腿耷拉,加重了她在空中的负担,梅姑疼得“呜呜”直叫,脸色煞白。 我不敢动了,梅姑在上面“呜呜”叫。我看向她,她拼命给我做脸色。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让我快点,别这么让她受零罪。用鱼线穿人,挂在半空里,这是谁想的?简直是天才,跟古代凌迟处死也没啥区别了。 我顾不得许多,赶紧割断那些鱼线,这些鱼线收缩力极强,堪比弹簧,断了之后马上弹回去。鱼线这么一收缩,就迅速从梅姑的器官里抽出去,那滋味真是疼得难以想象。 梅姑头上的线我实在是碰不到,只能把下面的线都割断,梅姑大半个身子已经得到解放,她挥着手,示意我把瑞士刀片递给她。 她要自己来。 我踮着脚给她,梅姑也不是省油的灯,对自己真有股狠劲,接过刀片用力割着,我不忍再看,只听“嗖嗖”数声,梅姑从半空中落下来。幸好她挂的不算太高,摔在自己的血泊里,半天没动地方。 我把她搀扶起来,梅姑满脸是血,头发都披散下来,看起来极为可怖。她抓着我,嘴里冒着血沫子,吱唔半天没说出话。 我把她扶出这间诡异的屋子,还有许多鱼线纵横交错在空中,看着惊心动魄。 她坐在厨房里,我倒来温水。梅姑喝了一口水,在嘴里咕嘟了半天,然后吐出去,带着一大口血,淋在地上,触目惊心。 缓了好半天,梅姑嗓子里发出牛一样的叫声,她有气无力地说:“小冯,谢谢你。” “我回去之后就觉得胆颤心惊的,坐不住,赶紧来看看你,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我牙齿打颤:“梅姑,这是什么法术,怎么屋里全是渔网。” 梅姑嘴全肿了,身上的伤口还在出血,她半天不说话。 我知道现在不是细打听的时候,便要扶着她去医院。梅姑摆摆手,不站起来,坐在小板凳上不挪窝。 她虚弱地说:“不能走,让鬼堂的人盯上就得死磕,要不然我走哪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那怎么办?我帮你吧。”我脱口而出。 她感激地看看我:“小冯,咱们萍水相逢,别拖累你了。” 我赶忙道:“梅姑,咱们虽有一面之缘,但毕竟都是东北的出马香童,天下香童是一家,咱们都是同一行的,我没遇上也就算了,遇上了装不知道,回去之后师父也是要打屁股的。” 梅姑点点头,欣慰地说:“好吧,还没请教尊师是?” “是辽宁赵家庙的风眼婆婆。”我说。 梅姑说:“日后有机会,我定会拜会婆婆。”她一抽气,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可能是那些鱼线伤了脏器。 我对梅姑说,我虽然还没入门槛,没学什么道法,但肯定尽力所为,全凭梅姑你吩咐。 梅姑喘了一会儿:“小冯,你进刚才的屋里,在橱柜最下面找到一件烧得黢黑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一眼就能看见。”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今早烧废屋剩下的那件衣服吗。我心思千回百转,又不敢多问,回到屋里。 绕过那些鱼线,来到橱柜前,翻到最下面一层,打开柜门,果然看见有这么一件黑不溜秋的破衣服,板板整整叠放在里面。 我知道这东西邪门,不敢造次,双手捧着,小心翼翼来到厨房。 梅姑已经缓了过来,气色强了不少。她捂着肚子,不停做着深呼吸。她看到我来了,便说:“小冯,你帮着把这件衣服穿到我身上。” 我答应一声,两手抓着衣服的两角,轻轻一抖落,衣服“唰”的展开。这件衣服质量是真好啊,大火这么烧,居然都没有烧烂,连个洞都没有。衣服上绣着朵朵梅花,还有仙山仙鹤什么的,我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是一件死人穿的寿衣。 “这是什么衣服?”我问。 梅姑咳嗽了一声,吐出血沫子,转过身让我套衣服,她说:“小冯,当着真人不说假话。你知道那鬼堂的香童来找我干什么吗?” “不知道。”我说。 梅姑道:“他想知道我姐姐的秘密。” “你姐姐?”我疑惑。其实我知道她姐姐叫兰姑,现在只能装傻,要不然弄得我好像也是报着什么目的来的。 梅姑道:“我姐姐生前也是开堂口搬杆子的。我们这里的大山可不简单,据说很久以前,八仙曾从天而降,到此地闭关修行过一段时间,留下遗迹。可这都是传说,谁也不知道真假,上千年了也没看怎么样。有一次我姐姐进山一个礼拜,再出来的时候,她把我单独叫到小屋,跟我说,她找到了那个洞。小冯,你听过这个传说吗?” 我说:“不知道。从来没听过有什么八仙。我记得八仙好像是中原那边的人吧,就算显灵也是在那些地方,怎么会跑东北来呢。” 梅姑难得笑了一下:“古人牵强附会,或许不是八仙,而是借八仙之名也有可能。”她的口气轻松了,可能是确定我和这事没关系。 她继续说起来:“当时我姐姐告诉我,她找到了那个洞,还说那个洞非常危险。她在里面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很可能就要死了。她死之后,很可能会有奇怪而凶险的变化,到时候一定要把她火化,骨灰不能埋葬,要远远带到外地抛洒出去。她留了件衣服给我,说这件衣服凝集了她毕生的功法,放在老屋的房梁上会护佑我和村子的平安。” 我奇怪:“今天早上烧的那房子就是你姐姐住的吗?为什么要烧了。” 梅姑叹口气:“我姐姐在老屋里足不出户一个多礼拜。有一天她把我叫到屋里告诉我,她就要变成怪物了,屋里所有的东西都不准我碰,她走之后,屋子至少要封锁十年,衣服放在房梁上有镇宅之意。她告诉我,平时一步也不准踏入老宅。一旦有了意外马上烧屋,不能迟疑,否则迟则生变!” 我听得后脖子直窜凉风,昨晚私探老宅,说实话真是有点冒失。可回过头想了想,又觉得疑问,梅姑的姐姐兰姑说自己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要变怪物了,会不会就是丹药呢? 丹药会这么邪门?顶多就像蔡小菜说的有剧毒,能毒死人,可变成怪物是怎么回事? 我问道:“你姐姐后来过世了?” “没有。她失踪了。”梅姑脸色变得很差:“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应该是死了吧。” “你姐姐和那个中毒的孩子之间有关系吗?”我问。 “你怎么知道那孩子中毒了?”梅姑看我。 我赶紧说:“昨天在院里,我隔着窗看了一眼,那孩子的模样很像是中毒。” 梅姑点点头:“这熊孩子太作,跑到老宅去玩,不知吃了什么。在我烧了老宅之后,他的情况就好多了,我让他们家人带着去医院看看。” 看样子梅姑对于老宅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那出处不明的丹药、幻化老猿的香炉……对于她来说,永远都是秘密了。 “刚才你离开之后,鬼堂的那个香童用偃术来逼问我老宅的秘密,想知道我姐姐的秘密。”梅姑惨笑:“他一定是冲着八仙洞来的。这样的人如果知道八仙洞的秘密,后果无法想象。” 我明白了,鬼堂香童并不知道详细的细节,他来这里很可能仅仅是路过,或是有别的目的。梅姑也算倒霉,恰好他在村里的时候,熊孩子中毒,后来又有了烧老宅,这一切都被香童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他仅仅是直觉到这里有事,便把梅姑逼入死境,一出手就要人命,不问出秘密誓不罢休。 这个香童未必知道八仙洞,或许只是听过传说,并没有当回事。至少现在来看,他还没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短短几秒钟,我的心思千回百转,来回起伏,坐了好几个过山车。 我帮梅姑穿上衣服。梅姑穿着这件烧成黑色的寿衣,浑身又是血,显得怪里怪气的,身上有种煞气。 梅姑道:“小冯,你在旁边为我护法,不用你出手。我要会会鬼堂的人。” 我扶着她又回到里屋,梅姑让我从柜子最里面,找到了一套家伙事。 第五十八章 常翠花 这套家伙事是特制的香案,敞盖着盖子,里面放着若干的事物,有长烛、香炉、摆满了水果。梅姑让我扶她到炕上,她把两只鞋甩掉,裤腿挽到小腿,然后盘着双腿坐好。她端起一个空碗递给我:“冯儿啊,给姐接碗水。” 我答应一声,到外面的厨房接了一碗清水。梅姑端着水说:“冯儿,你知不知道姐姐我拜的是哪路老仙,开的是哪路堂口。” 我毕恭毕敬站在炕边,知道她这是要做法的一种仪式,就跟开场白差不多。我鞠了一躬:“不知,还请姐姐请教。” 梅姑拍着自己的腿,很有节奏,一下一下的,说道:“胡黄白柳灰五大仙家,我拜的是常家,也就是蟒啊。我的姥姥早年进山采药,遇到常家真仙,得大仙庇佑,打窍出堂,至今传道到我这里。”她说话跟唱歌似的。 说着拿起腰鼓,咚咚敲起来。 我在旁边站着,看着她一边唱一边浑身哆嗦,真的好似鬼上身。大概能有个五六分钟,突然她的脸色变了,我看得吓了一跳。 梅姑脸色铁青,不知是不是我太敏感,感觉她的一张脸瞬间拉长,鼻翼两侧的法令纹特别深,整张脸看上去真像是一只蛇脸,妖气弥漫。 虽说我以后也要出堂,可看到这么一幕,还是有点腿肚子转筋。 我心里嘀咕,希望以后我出堂的时候,别变得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 梅姑停下腰鼓,说话味道都变了:“冯儿啊,怎么,看见老仙儿不下跪啊?” 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我不敢造次,赶紧规规矩矩跪下磕了一个头:“给常家老仙儿磕头。” 梅姑阴森森说:“我乃常家常翠花,清风家的不讲究,莫名其妙就来对付我家香童,再没有制约它们是要上天啊!如今末法,天下大乱,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啊——” 她口气极是严厉,尤其最后“啊”一声,我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仗着我们常家没人呗,它们就忘了,我们常家就是主杀的。天庭地府不管,胡三太爷不管,我今儿个就要替天行道!”梅姑语气里都是戾气。 梅姑哼哼冷笑:“用个破偃术,弄个五鬼搬运的法子,就想害人。也不打听打听,老娘也是八百年的道行!” 她从香案里取出一张红纸,抄起剪刀,嘎吱嘎吱剪起来。我不敢多言,退到一旁看着。我知道我身上的两个仙儿,程海和黄小天也在看着,只是它们掩住气息,不为人所察。 时间不长,梅姑剪出来一个红色的小纸人,她咳嗽了一声:“冯儿,你把那根线剪断,把上面的花拿下来。” 半空中挂着一条鱼线,上面有朵纸花,正是鬼堂的香童所留。那是他的信物。 我赶紧过去,用刀片割断鱼线。这朵假花相当特别,不知怎么固定在线上的,肯定不是穿过去,远远看过去就像是生在细枝上的真花。 线断了,花落在地上。这花看着就邪性,我不敢用手碰,小心翼翼用刀片端着走,来到梅姑近前递给她。 梅姑拿着这朵花看看,突然塞到自己嘴里,嚼起来。嚼了一会儿,朝着外面一吐,吐在纸人前。假花已经成了碎纸片,上面粘着老娘们的唾液,特别埋汰。 梅姑咬破中指,挤出一滴血,抹在纸人的脑袋上。轻轻说了一声:“起!” 纸人本来耷拉在炕上,突然直起腰,然后直起身,竟然站了起来。我看得眼都直了,我的乖乖,太厉害了。 梅姑从香案里取出一个线团,扯下一根针,把线细心的穿过针眼。她把针扎进纸人的右肩膀,使劲一穿,针就过去了,后面连着一条细细的缝衣线,然后她打了个结,绕了个圈,从纸人的左肩膀又穿过来。 我看得惊心动魄,轻声说:“这是……” “这个纸人就是清风堂子的那个香童,”梅姑说:“我穿了他的琵琶骨,他有能耐也使不出来。” 梅姑拿着线开始缠绕纸人的脖子,一圈一圈的。纸人竟然像有生命一般,轻微的挣扎,梅姑呵斥:“老实点!” 她把纸人拿起来,右手握住纸人的身子,左手拉着缠在脖子上的线,两头使劲,分别拉向两个方向。纸人在她的手里顿时身子绷的笔直,线头发着“嘎吱嘎吱”的怪声。 我冷汗都下来了,这老娘们真有股狠劲,端的是杀人不见血。假如这纸人就是鬼堂的男人,这么整,不是要活活勒死他吗? 纸人的脖子被线团越勒越细,梅姑两只眼瞪着,乖戾无比,就是不松手。越来越紧,好像两方面都在绞力。 细线握在梅姑的手心里勒出了血,顺着手掌边缘往下流,不多时,流了小一滩。能看出梅姑特别痛苦,可她不能放手,拼尽全力。而纸人这么勒,细细的脖子也没有折断,韧性很强的样子。 我大概猜到,这应该是在斗法。屋里气氛极其压抑,寂静至极,只有线勒得嘎吱嘎吱声。 就在这无比紧张的时刻,梅姑套着的寿衣忽然纹理明灭,像是通了电一样,亮起金色的光。梅姑像是得到了巨大的助力,“啊”大叫一声,用尽全力使劲一拽,只听“啪”,线断了! 梅姑凭空吐出一大口血,全喷到纸人上。 纸人蔫头耷脑的,沾满了血点,毫无征兆中,它猛然窜出火苗,烧了起来,无火自燃。 火苗子都是碧蓝色的,烧了一会儿,纸人陷入火中,烧成了黑灰。 梅姑整个人瘫软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人事不省。 我赶紧扶住她,急的叫:“梅姑,你没事吧?” 我拿起炕上的碗,到外面接了杯水进来,把水递到她的嘴边,梅姑嘴唇干裂,完全无法饮水。这时,心念中冥冥响起黄小天的声音:“含一口水,用水喷她。常家的人果然有股子狠劲,这么一次斗法,至少损了二百年的道行。” 我赶紧含了一大口水,对着梅姑喷过去。别说还真有用,梅姑喃喃一声,睁开眼睛,身上虚的没有一丝力气。 “梅姑……”我着急地喊着她。 梅姑看到我,微笑着点点头:“冯儿,谢谢你。” 她的口吻恢复了正常,上她身的老仙儿常翠花已经走了。我扶着她坐好,她闭着眼睛,有气无力说:“那人已经死了,一会儿警察就会来。我两年时间里无法再作法,明天就会搬走到别的村,避避风头。” 我心下晦暗,这是何苦的。梅姑勉强睁开眼:“冯,谢谢你帮我。” “咱们都是同道,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客气。 梅姑摇摇头:“该怎么事就是怎么事。我本来想把这身衣服送给你,上面凝结了我姐姐的功法,可想想又不能给你,因为这衣服和八仙洞有关系,它或许能带你找到那个洞。你如果真去了那里,我就是害了你。这个秘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直到我烂死在肚子里。” 我也没想贪图这个便宜:“梅姑,衣服还是你留着吧,君子不夺人所爱。你现在功法尽失,留着衣服镇个宅吧。” 梅姑点点头。想了想,从右手上退下一只金手镯,硬塞到我手里。这手镯本是一对,梅姑左右手都戴着,我哪能要这东西。梅姑怒了,嘴角咳血:“江湖儿女,不要婆婆妈妈。我现在没别的东西,这个给你,多少是这么个意思。” 我只好接在手里。 梅姑擦擦嘴:“冯,你心眼好使,我再赐给你一场富贵。你现在马上到村东,有一座二层白色小洋楼。鬼堂的那个香童就是死在那家二楼。你且等着,等警察收尸之后,你到屋里找找,他肯定会遗留下什么东西。” “梅姑,鬼堂的香童死了,他们堂口的人会来报仇吗?”我问。 梅姑笑笑:“不知道。我拖家带口的赌不起,收拾完这里我就走。” 我真诚地说:“梅姑,日后他们若要报仇,你就到赵家庙找我冯子旺,我到时候一定帮你!” 梅姑点点头,欣慰笑了笑:“那时候或许我就不在了,我就让其他人找你。”她晃了晃左手:“信物就是金手镯。” “梅姑,我帮你叫120,你必须去医院。”我拿出手机。 梅姑摇摇头:“这些事我自会处理,你不懂分寸,你先走吧。我就不留你了,我认你这个弟弟了。” 我站在床边,冲她抱了抱拳,声音有些颤抖:“姐,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梅姑笑了笑。 第五十九章 耳朵 我是第一次看到出马香童的斗法,惨烈、诡异,两人不见面却决了生死,正是杀人不见血。我这才明白这一行的残酷,出马的香童个个都不是凡人,哪怕是黑堂、鬼堂的人,全都性情古怪,而且掌握秘术,一言不合就能出手。 从梅姑家出来我就心神不宁,中午的时候果然警声大作。村里人全跑去看热闹,我跟在人群到了村东头,这里真有一座二层的小白楼,也是农家乐旅馆,属于比较高级的那种。 此时院子门口人声鼎沸,挤挤挨挨全是人,有村民还有一些游客。旁边停着几辆警车,门口封锁了黄线,院子里有警察办案,其中有便衣,也有穿警服的。 我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时间不长,小白楼里抬出一副担架,上面是尸体,盖着白被单,有几个法医跟着出来。 旁边的村民兴奋异常:“死人了,死人了。抬出来了!” 这些人就像看什么似的,全都往前挤。挤得我都快吐血了,用身体拼命抵着。 院门一开,尸体抬了出来,白被单是半透明的,隐约能看出下面的人脸轮廓。我马上认出来,正是头上扎发髻的那个男人。 他是鬼堂的香童,真就被梅姑出手弄死了。 旁边人议论纷纷,讨论这人怎么死的,谁都不知情,很多人都在胡说八道乱猜测,说什么的都有。 尸体抬上警车。警车打着警笛,撤了。我和刑警队打过交道,这样抬着尸体上车就走的,肯定是没有后续文章,一般来说都认为是自杀。如果是谋杀的凶案,不会这么简单草率。 农家乐老板苦着脸走出来,乡里乡亲马上把他围住问怎么回事。这老板也是直心眼,大倒苦水:“这人真够缺德的,自己吊死在屋里。死哪不行,死我店里……” 他还在说,那边老板娘出来了:“胡说八道什么!赶紧滚回去,屋里一堆活儿等着你干。”她撵大家走:“各位,没什么可看的,都走吧。” 众人起哄“哦,哦”。大家都知道这家店完了,死过人还怎么招客,到时候谁要是在网上点评写上一两句,名声就彻底臭了。可也别说,现在怪咖比较多,或许就有那号的人专门喜欢住凶宅呢。 一大群人还在看热闹,怎么哄都不走,我围着小白楼转了两圈,后门是开着的。现在大白天不是时候,等晚上过来看看再说。 在村里混了一天,晚上的时候我先去了梅姑家。她家所有灯都关着,院子铁将军把门,她已经走了。我溜溜达达 又来到小白楼,转到后门瞅瞅没人,便走了进去。 小白楼的生意完了,原先住在这里的客人纷纷退房。走进这里,门也不锁,连个人影都没有。老板和老板娘也不知去哪了。 正好方便我行事。 我顺着楼梯到二楼,走廊漆黑,我打着小手电照,地上有很多脚印。可以断定,警察勘察现场之后,老板并没有及时打扫,保留了当时很多的细节。 我顺着脚印走到男人死的屋子前,打着手电往里照,里面是大间房。床单乱七八糟的,椅子摔在地上,屋里一片狼藉。 梅姑让我好好找找现场,我并不抱太大希望,警察毕竟犁过一遍,该取证该拿走的都拿走了,能留下什么呢。 我进到屋里找了一圈,想象着那男人死前的场景。根据梅姑斗法的情况,她在纸人的脖子上缠细线,正和老板说此人是上吊死的对上了。 我来到摔倒的椅子旁边,抬头上看,天花板光滑溜溜,看不到能够使绳子悬挂的着力点,无法想象他当时是怎么上吊的。 琢磨了一会儿,我身上充满冷意,不敢再想。哆哆嗦嗦用脚拨弄着地上的破烂,就在这时,手电掠过的地方,我看到床头夹缝里好像有个东西。 我蹲在地上,探手进去勾,好半天拿出来,这一拿出来我就吓傻了。 拿出的这玩意是人的耳朵。我赶紧嫌弃的扔到一边,心砰砰跳,这怎么了这是,这块耳朵是谁的? 我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现在我是出马香童,不能用一般老百姓的标准要求自己,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日后总要常接触,应该保持冷静。 这时,心念中响起程海的声音:“小金童,你觉没觉得这块耳朵很熟悉?” 我一愣,和他说:“啥意思?你认识这耳朵的主人?” “不是。你先拿起来再说。”程海催促我。 我走过去,先用手电照照,这耳朵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就是普通的人耳朵。我注意到一些细节,耳朵略有些娇小,应该不像男人的,好像是女人的耳朵。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肯定不属于死的那个鬼堂香童。 为什么他的屋里会有一块女人的耳朵呢? 我强忍不适,从地上拿起来。程海道:“我和黄教主是阴神,触碰不到的,你说说摸在手里的感觉。” 我说道:“腻腻,滑滑的,像是抹了一层蜡……” 刚说完,我脑子“嗡”的一下,抹了一层蜡,黏黏滑滑的,我想起林场山里的那根手指头! 我在林场的时候也见过这么类似的一根手指头,当时老张猜测是高人kun尸留下来的。 “你想到了吧。”程海说。 我倒吸口冷气:“这个耳朵和林场里的手指头似乎是用同一种方法弄出来的。‘kun’尸?!” “嗯。”程海说:“看来这种处理尸体的手法应该是吉林鬼堂的秘传。你在林场见到的那个神秘人,应该也是鬼堂的香童。” “他们要用尸体做什么呢,为什么要‘kun’尸?”我问。 程海道:“不知道。妖门邪道,无法想象。你拿着这个耳朵,咱们回去慢慢研究。” 我强忍着恶心,从兜里拿出纸巾,小心翼翼把耳朵包起来,刚进兜里,忽然走廊里传来声音:“谁……谁啊?!” 听声音应该是这家客栈的老板。我心一凉,坏了,这里本来黑不隆冬,刚才打着手电,一定是光亮从窗户上映出去了。 我赶紧熄了手电,躲在门后面。走廊上老板战战兢兢:“老婆,有贼啊。” 老板娘应该是递给老板什么东西:“你拿着,过去看看。” 老板哆嗦着:“报警吧,老婆。” “报什么警,警察来了黄瓜菜都凉了,你还是不是男人,赶紧过去看看!”老板娘骂的狗血淋头。 他们两个就在走廊磨唧,我赶紧来到窗户前,推开窗子。走廊已经出不去了,唯一能撤退的路线就是顺窗爬出去。 这里是二层楼,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地形。翻出了窗,踩着窗台边沿,小心翼翼顺着走。边沿只能容下一只脚,我扶着墙慢腾腾挪着小碎步,出了一身白毛汗。 幸好在二楼和一楼中间,有一座仿古的斗拱飞檐。我咬咬牙,一纵身跳了上去。 这时二楼窗户被推开。有人探出头来看。我赶紧藏在阴影里。上面是老板的声音:“贼跑了。”老板娘声嘶力竭:“赶紧追啊,傻愣着干什么。” 我顺着飞檐慢慢爬下去,跳到地面,一落到实处,我撒丫子就跑。后面大门开了,手电照出来,老板娘扯着嗓子喊:“我看到了,贼,你别跑。是个男的,是个男的!”喊完之后,这老娘们竟然吹起哨子,黑暗中划破夜空。 周围邻居的灯都亮起来,听到哨音顿时人喊狗叫,院门开了。 我赶紧拐进小路胡同,一路狂奔,跑的肺都快炸了。好不容易回到自己住的农家乐,却不敢进去。农家乐门口此时站着几个村民,正往小白楼的方向看,议论纷纷:“那里是不是出事了,过去看看。” 他们成群结队往那赶。等他们走远了,我从黑暗中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进屋就瘫了,身体疲乏得不行,眼花带耳鸣。 我的体力和精力已经快逼到极限,稍微运动大了,浑身骨头节都疼。我靠在床头上,鞋都没脱,两只脚耷拉在炕沿。 我闭着眼睛,喘着粗气,耳朵鸣鸣响。迷迷糊糊中听到程海和黄小天的对话,程海说:“小金童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他的大寿还有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黄小天说:“如果还找不到导气的方法,大罗金仙也难救他。程教主,咱们还是想想以后的打算吧。” “你对小金童没信心?”程海反问。 黄小天道:“我不是对他没信心,我是对天道没信心,能否找到八仙洞全看老天爷的护佑,可这个贼老天,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安排。” 第六十章 犀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发烧了,浑身难受,勉强撑着身体吃了两片药。程海告诉我,今天必须进山,再不去就晚了,一是天降温得很快,二是我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不能再等下去。 我虚弱地说:“我怕自己死在山里。” 程海半天没说话,叹口气:“小金童,咱们尽力而为,生死由天吧。” 我打起精神,收拾好背包,该带的东西都带了,和农家乐老板辞别退房。果然冷了,今天好像有一股冷空气什么的,气温降得很快。我新买的围巾,把嘴和脖子护得严严实实。 我早已勘察好进山的山路,从村里出来,绕了一大圈避开人群,来到山脚下。看到眼前巍峨的大山,山风凛冽,我心里真是有点打鼓。保不齐这次进了山就再也出不来了。 临上山前给王二驴打了电话。王二驴一听我的声音问怎么样了,我勉强稳定心神告诉他,我马上就要进山,能不能行,就看这次进山的结果。 我还告诉他,等我一个礼拜,如果我超出一个礼拜没有给他信息,那就是死在山里,我委托他照顾好我的爷爷。 王二驴倒吸冷气:“我说老冯,不至于吧,你别说的这么丧气。” “还有,”我声音低沉:“日后你若有了能力,一定要记得找到二丫姐,解救她还要为她报仇。” 王二驴半天没说话,他的语气也沉重起来,答应了我,“好,放心!” 我挂掉电话。眼前是漫漫山路,我鼓起勇气走了上去。开始几个小时还是好走的,山里有现成的山路,顺着走就可以了。 进到大山腹地之后,我就开始听程海的指挥,他知道八仙洞大概的方位。我们一边观测地形和方向,一边还得越过山石和悬崖,走得极慢。 山势很险,其中有一条路是从几乎九十度的高崖上爬下去。我手脚发软,石头长满苔藓,非常滑,差点摔下崖底,我好不容易下来,浑身都湿透了。 现在的我疲惫到了临界点,体表很冷,而衣服里又都是汗,热气腾腾的,遭的这个罪没法说了。 程海道:“黄教主,差不多就是这里了吧。” 黄小天道:“根据地气的观测,八仙洞应该就在这方圆几里之内。” 我苦笑:“到底在哪啊?” “慢慢找吧。”黄小天道:“八仙洞这种神仙洞府,如果真的存在,能不能找到它要凭机缘,不是什么人都能撞到的。如果你机缘未到,哪怕它就在你脚底下,你也发现不了。” 我苦笑一声,不想和他磨嘴皮子,我太累了,只想睡觉。 走了大半天,已经是下午,风势渐渐小了,阳光暴晒。我拿起镜子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嘴唇干裂,双眼下面出现了黑眼袋,看上去就像是病入膏肓的大烟鬼。 我坐在一块石头上,实在是懒得再动一分,任凭黄小天和程海怎么劝,我都走不动了。我告诉他们,我要休息。 我拿出简易帐篷,在地上搭起来。一阵风吹过来,帐篷摇摇欲坠。我把帐篷往里挪挪,勉强放在一堆石头后面,这里虽然避风,可又阴又冷的。我哆哆嗦嗦进到帐篷,身上只穿着一件冲锋衣,冻得嘴唇发紫。 我吃了点东西,幸好买了几瓶二锅头,晚上这么冷,只好喝酒挨过去。 临近傍晚的时候,我在山里捡了一些树枝回来,用瑞士刀片稍微加工,倒了煤油上去,用打火机点燃。火苗蹿腾,我坐在石头上烤火,喝着二锅头,终于暖和下来。 程海和黄小天讨论该向什么方向去找。我一边喝酒一边冷笑,他们把范围锁定在方圆几里内,别忘了,这里是大山,可不是平道。山势起伏,险峻无比,就算几米远,因为天堑鸿沟,都要绕很大的路过去。 我估摸如果真有上千年的洞天,它肯定不会让人轻易发现,洞口必然在难以琢磨的地方,不是在悬崖,就是在峭壁。剩下的路有的走喽。 晚上很早就睡了,睡到大半夜冻醒了,外面的柴火已经熄灭。我看看表,早上四点多钟,天黑如锅盖,耳边只有凛冽的山风声,再无其他声音,这个季节就连兔子山鸡也回巢冬眠了。 估计这么一座大山,只有我这么个傻缺一人在。 我抱着肩膀走来走去,看着山中夜色,想到不久后我就会死在山里,心中涌动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 天亮的很快,我收拾好东西重新上路。接下来怎么走,就完全靠撞大运了。程海和黄小天也给不出什么具体意见,就知道在这儿附近几里内,哪一点都有可能。 我专门挑最难走的地方,越陡峭越去。中午一点多的时候,我下到一处悬崖,下去就后悔了,下好下,上不好上。我困在悬崖中间,往下看是成片的枯树,树枝子又尖又硬,我如果掉下去估计都留不下全尸。 我小心翼翼蹭着石头缝往前爬,寻找上去的路。怪石林立,石头很硬,留在地表很浅,我抓的手指甲鲜血淋漓也没爬上去。 山风越来越大,手指头发僵,我紧紧贴着崖壁,看着远处烟云缭绕,脑子一恍惚,就想跳下去。 黄小天赶紧喊了一声:“我的祖宗,你自己死也就罢了,别带着我们一起下去。” 我浑身哆嗦,嘴唇抖动得很厉害:“黄,黄教主,程教主,我挺不住了,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程海叹口气:“算了,别遭这个罪了。小金童,等你回到悬崖上面,咱们就下山。你还有几天时间,不应该耗费在这个地方,应该尝试自己没尝试过的东西。” 黄小天笑:“他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这么短的时间里,上哪找个女人去,难道去洗浴中心?” 程海也笑:“我不反对。” 我靠在崖壁上,冷意侵入到骨头缝里,我勉强笑道:“你们都是有修行的散仙,怎么还鼓励这样的事?” “控制欲望的前提是正视欲望。”程海说。 “没错。”黄小天道:“大罗金仙也没说不让男人去找女人的。只要你情我愿,就不违反天道。” “好。回去我就找。”我忽然来了力气,顺着悬崖往上爬,遇到难爬的地方也咬着牙克服。低头赶路,莫看脚下,爬着爬着不知不觉回到了上面。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瘫软,看着远处的云海,那种超脱感就别提了。 我躺在地上,地面冰凉,我也全然不顾,看着天空一尘不染的蓝天,感觉自己挣脱了身体,似乎飘飘渺渺飞了起来。 我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是冻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头上已是繁星点点。听爷爷说过,越好的天气越是能看到星星。我欣慰地看着满天星斗,数着有多少颗。 后来,我费了很大力气从地上爬起来,虚弱得走不动路。 我连滚带爬,试了很多次才站起来,扶着周围的树慢慢走着,找到一处还算避风的地方。我用最后的力气,把帐篷搭起来,然后钻进里面,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 我勉强取出二锅头,大口大口往嘴里灌,从喉咙到胃里都是火辣辣的。后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到半夜,冻醒了,浑身难受不想睁眼,摸摸兜从里面掏出打火机,又取出另外一样东西,摸不出是什么。 我没有睁眼,完全是下意识的,用打火机去点燃那东西。一股火苗燃起来,似乎发出绿幽幽的光。 我半睡半醒,听到心念中黄小天大叫一声:“这是犀照?” 我猛地打了个哆嗦,彻底醒了。揉揉眼,看到燃起来的是什么,竟然是我找到的鬼堂香童遗留下来的女人耳朵。 耳朵的耳尖上燃着火苗,发出幽幽的绿光,如蜡烛一般燃烧着。 我彻底清醒了。马上明白,这个东西的正确用法,就是用火去点燃它,让它烧起来。 “犀照?那是什么?”我问。 黄小天说:“古代有个说法,点燃犀牛角蜡烛,可以和神鬼见面,俗称犀照。”我疑惑道:“不对啊,我可以和你和程教主沟通,有时候也会见到你们,并没有借助犀牛角。” “犀照只是一个类似的概念,”程海措词说:“指的是不一般的灵物,并不一定就是鬼。你就把它当成一种能在黑暗照亮特殊实物的蜡烛吧。” 我明白了:“鬼堂的人,用‘kun’尸的办法,原来是把尸体做成蜡烛啊。不对啊,你们说的犀照用的是犀牛角,而这是人的尸骨。” 沉默了一会儿,黄小天问程海:“程教主,你是清风烟魂,神神鬼鬼的东西是你的强项,你怎么看?” 程海沉吟一下:“我有一个想法,不过需要实验来证明。” 第六十一章 悬崖 “什么实验?”我和黄小天异口同声问。 程海道:“小金童,耳朵已经在你手中点燃,你拿着它到帐篷外面看看。” 我小心翼翼捧着耳朵出了帐篷,此时月朗星稀,天空漆黑如墨。我拿着耳朵四处看着,没发现什么异常。 黄小天道:“程教主,说话别说半截啊,你得教小金童如何来用这只耳朵。” 程海说:“这东西没什么可教的,周围若有异常,犀照所到之处便会显现。晋书有云:至牛渚矶,水深不可测,世云其下多怪物,峤遂燃犀角而照之,须臾,见水族覆出,奇形怪状。” 我拿着耳朵在周围走了一圈,耳朵上这团绿幽幽的光像是鬼火,夜里看来尤为可怖。等回到帐篷,确实没异常反应。 程海道:“小金童,你把眼睛闭上,凝神静气去听。” 我站在帐篷前,闭上双眼,刚一闭上,耳边就响起不一般的声音,有一股“呜呜”作响的怪风,像是什么机器吹出来的,可以肯定,不是自然成风。 我打了个哆嗦,睁开眼,那股风竟然诡异的从耳边消失。我赶忙说:“我听到一种声音,是不同寻常的风声。” “闭上眼,再听!”程海说。 我再把眼合上,那股风立时又出现在耳边,从“呜呜”似乎变成了“喔喔”,像是一个老人在呻吟,声音空洞至极,听上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猛地睁开眼,风声消失,我咽了下口水:“不对劲,一闭上眼就能听到奇怪的风声,睁开眼就没。” “你能不能听出这股风的风源?”程海道。 “应该可以,我试试。”我再一次闭上眼睛。这股风确实不是自然之风,像是从某一个特定的区域内吹出来的,在我脑海中,那地方有一台鼓风机。 这里有两点奇怪的疑点,一是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造鼓风机?二是为什么睁开眼的时候,这股风就没有,而闭上眼睛,又能听见风声呢? 程海道:“小金童,你尝试着去找这个风源,跟着风吹来的方向走。” 我说:“这股风只有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才能听到,可是闭着眼爬山路不和找死一样吗?” “我让你笨死了,”黄小天嚷嚷:“你闭上眼确定方位,睁开眼走山路,不就行了。谁让你一直闭着眼的。” 我闹个大红脸,这几天行将就木,脑子也不灵光了。 我闭上眼睛仔细去听,风应该是从左前方吹过来的,也就是说那里是东方,应该向着东面去。 “现在就去吗,还是等天亮再说?”我问他们两个。 黄小天说:“小金童,我服你了,真是矫情,当然是现在去。天知道到明天早上,这股妖风还在不在了。” 我把帐篷留在原地,简单收拾了一下背包,轻装简行,一手打着手电,一手举着燃烧的耳朵,开始向东面进发。 走起来才发现真是难走,首先没有现成的路,要么是一大堆乱石,要么是灌木丛。大概百米多长的距离,我一直走到天亮才过来。 闭上眼睛再听,风声确实是从这个方向过来的,只好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走了没多远,累了个半死,已经过不去了,前面出现一座悬崖,倒是不高,十来米,上面乱石丛生,要过去就得徒手爬了。 我看着高崖,嘴里发苦,问程海:“我说程教主,你能不能告诉我跟着风走,这是个什么原理。知道理由,我也好有点动力。” 程海说:“你手里的耳朵,所用法术应该是犀照的一种衍变,叫犀听。” “犀听?”我疑惑。 程海道:“犀照的原料最好是犀牛角,而在这年头,犀牛属于国家级保护动物,根本没处淘弄去。所以犀听的法子就衍变出一种新的用法,用人尸来做原料,为犀听。顾名思义,这东西不是用来看的,而是用耳朵来听的。” 黄小天倒抽口气:“程教主,怎么早没听你说过?” 程海忽然哈哈笑:“以上结论都是我推测出来的。” “靠。”黄小天骂道:“程教主,你也顽皮了。” 程海说:“虽说是推测,但我觉得八九不离十。我说过要做个实验,就是让小金童闭上眼睛去听,果然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这还得有赖小金童的通灵体质,恐怕换个普通人来,就算去听,也很难听到什么。” 黄小天道:“鬼堂的人用尸体来做犀听,呵呵,有意思。” 程海说:“我也是清风烟魂,如果我出堂做老仙儿,开的也是鬼堂,所以对这些手法略有所知。鬼堂的香童道法再奇巧再诡异,也脱离不了鬼通的范围,道理大同小异罢了。” 我想到了林场的那个怪人,可以肯定,他也是鬼堂的香童。他和死在梅姑手里的扎发髻男人,同出一源,都是属于吉林鬼堂的人。 他们都在用人尸做原料,形成犀听,手法闻所未闻。他们把尸体处理后,就可以用来点燃,以此来听大自然里的超灵界的声音,端的是诡谲莫测。 我在脑海中勾勒出这么一幅画面:埋在土里的被害者,并没有被警察取出,而是被鬼堂香童用特殊的手法“kun”好了,整个尸体像是糊了一层蜡,黏黏糊糊的。某天深夜,香童用火点燃了尸体,尸体放出绿幽幽的火苗。香童闭上了眼睛,以此倾听来自阴间和灵界的鬼魅之声。 这个场景,想一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我把手电插在肩带上,燃烧的耳朵比较麻烦,只能熄灭装兜里,然后深吸口气爬上高崖,天冷风大,手指头都冻僵了,爬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上到崖顶,已经累得眼花耳鸣。 我把耳朵重新掏出来,用火点燃,闭上眼睛仔细去听。 风声已经不远了,“呜呜”极是空洞。 我摸索着,一步步往前走,走了没多远,似乎走到了风源。这风声越追向尽头越是诡异莫测,实在无法形容。 我缓缓睁开眼睛,顿时吓懵了,脚下竟然是万丈深渊,再向前一步就能掉下去。 闭上眼,风源就在面前,似乎就在几步远的地方,触手可摸。这可麻烦了,按照风源来说,我应该再向前走,可一脚迈出去就得掉下深崖,粉身碎骨。 我在心念中把情况说了一遍,黄小天和程海也没有太好的主意。两个人都说,小金童,现在你拿主意吧。我们都听你的。 我蹲在悬崖边,往下看,越看越是眼晕。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往前走就是个死,可留在原地呢,几天以后也是个死,前前后后都是死,怎么办呢。 我在原地徘徊了三圈,沉声在心念中说道:“两位,在吗?” “请讲。”程海说。 “我做出了决定。”我平静地说:“反正我也活够了,活着没多大意思,决定冒一把险,追随犀听的风声。此一去九死一生,我如果掉下崖底,恐怕尸骨几百年也不会有人发现,两位就别跟着我葬身于此了。我把你们的信物留在这里,你们的阴神也会留在这里,这样被外人发现的几率大一些,你们到时候更容易逃出生天,另寻修行的机缘。” 程海和黄小天半天没言语。 我叹口气,从兜里把装着他们信物的怀表拿出来,轻轻放在地上。 黄小天说:“小金童,你要真这么做了,咱们兄弟的情分也就止于此了!” 我笑笑:“当然止于此,我跳下去就嗝屁了,还怎么和你们做兄弟。”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黄小天说:“我是你的掌堂大教主,程海是你的护堂教主,咱们三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还是把我们的信物重新拿上吧,不管以后出什么事,冥冥中自有定数,我们也认了,跟你没关系。” 程海也道:“小金童,你赶紧的吧,要去咱们一起去。这也是我们修行路上的考验。” 我有些感动。这两个老仙儿,一个草莽气十足,一个成熟老练,我如果能度过这一关,可想而知他们日后都会成为我最好的助力。我和他们的关系,并不像普通的香童和老仙儿,更像是过命弟兄。 我把怀表重新揣好。端起燃烧的耳朵,闭着眼睛,听着前面的风声,慢慢向前摸索着走去。 凭着脚感,我来到了悬崖边,向前一步就是死。 耳边诡异的风声像是极有蛊惑力的妖魅,就在不远处吹着,似乎吹出了螺旋形态,可以触手可摸。 我叹口气,迈开脚,跨出了悬崖。 第六十二章 洞天 这一步跨出去,马上感觉脚下空空,我迈过了悬崖,到了万丈深渊的凌空之处。 我双腿颤抖,狠狠心把另只脚也跨出去,顿时感觉失重,身体开始往下落。 我紧闭双眼不敢睁开,心里抱着一丝妄想,闭眼和睁眼可能是两个空间。不都有那样的传说吗,闭着眼可以腾云驾雾,一睁眼就从云端上摔下去了。 身体快速失重,我头皮发麻,胃里翻着恶心,唯一让我慰籍的是,此刻已经和那股怪风的风源完全接触上了。隔着眼皮,似乎能感觉到有巨大的螺旋桨在转动,怪风源源不断从前面吹过来。 我一边往下落,一边探手触摸,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我顺着这股风就旋转了进去,风源处的怪风简直如鬼哭狼嚎,可是一旦吸过去,穿越了这道风墙,后面反而风平浪静。 隔着眼皮,外面似乎有柔和的光,可是我不敢把眼睁开,就那么站在那里。 不知不觉约莫能有一分钟的光景,我暗暗诧异,按理说我早就该摔死了,悬崖再高也不至于掉一分钟,难道现在有了变化? 敢不敢睁眼? 妈的,赌一把。我缓缓把眼睁开,眼前的光照有些不适应,好半天也没看到东西。而且随着睁眼,下坠的失重感又来了,身体一晃,紧接着开始往下掉。我不敢睁眼,赶紧闭合,下坠感瞬间消失。 我在心念中默念:“黄教主,程教主,你们在吗?” 好半天,黄小天才道:“咱们牛逼大了。” “怎么呢?”我颤抖着问。 “这里是真正的洞天福地。”黄小天感叹:“这得多大的福缘,才能找到这样的地方。啧啧,小金童,没有你绝地求生的勇气,咱们也不会到这里来。” “我不能睁眼。”我说。 黄小天道:“这里是仙家洞府,夺天地造化之功,你现在还是凡夫俗子,能来此地已经是大大的机缘了,还想睁眼看个究竟?呵呵。小金童,我问你,你知道类似洞府的来由吗?” “是不是像花果山水帘洞?”我问。 “对。”黄小天大笑:“孙猴子的水帘洞严格来说就是个仙家洞府,它隐秘在瀑布后面,就算普通猴子知道也很难找到,更别说进去了。这么一说你就明白了,我是山中野精,程教主更是冤死的清风,我们两个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天赋虽高,却没有师承。这倒也就罢了,其实对我们这样的散仙来说,最不利的就是找不到一处适合修行、又无人打搅的福地。而名门大派则不同,他们自有道场依托。” 程海的语气里也是兴奋,不过他没黄小天那么张扬,他说道:“小金童,像这种洞天福地,发现它是要靠机缘的。没有机缘再大的神通也进不来。咱们此时此刻能到这里,这是莫大的造化福缘,你且记得,日后要出去,必须秘而不宣,不能轻易告人,以免招致不测。” 我说道:“明白明白。这里是不是就是咱们一直在找的八仙洞?” 黄小天道:“你且尝试着往前走走,你看不到路,我们可以给你指路。” “为什么你们能看见?”我呲着牙花说。 黄小天道:“我们本就是阴神,为灵界之物,到这里自然就跟回家一样。你不一样,俗话说遣泰山轻如芥子,携凡夫难脱红尘。你是凡夫俗子,和此地格格不入,一身浊气进清凉境界,没摔死你就算不错了。” 他说的我懵懵懂懂的,反正能进这地方,没掉下悬崖,就算是捡着了。 摸着道前行,感觉这里肯定是有光的,而且和风阵阵,吹在脸上特别舒服。做个深呼吸,空气都倍儿香,浑身暖洋洋。我本来骨节酸痛,疲惫不堪,行走于此,就像是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开始走,想摸着两边的墙扶着,摸来摸去也没摸到洞壁在哪。凭直觉感觉,此地是个极大的空间。 走着走着,撞不到任何东西,我胆子也就放大了,闭着眼大步流星。忽然黄小天喊了声:“停!” 我停下来,黄小天和程海在心念中嘀咕:“双仙洞……原来不是八仙洞。” “这里叫双仙洞?”我问。 黄小天“嗯”了一声:“现在走到一处洞口,上面有刻字,写着繁体‘双仙洞’三个字。” 我摸索着往前,摸到了洞壁,顺着方向往里进,隔着眼皮能感觉光很柔和,我是真想睁眼看看,又怕破了眼下的大好局面,只好先忍着。 “先等等,”黄小天说:“有个碑。” 我停下来,探手过去摸索,这里果然有一块巨大的石碑,表面都是蝌蚪一般的文字纹理,写满了碑文。耳边没有声音,我赶忙道:“写的什么,告诉我。” 好半天程海说话了:“上面写的是双仙洞由来,是由当初两个宗师所立。” 我心痒难耐:“快说啊。” 程海说:“开头是一段禁文,大概意思是此地为双仙修行洞天,子弟不得擅入,勿泄于人,否则会有灭顶之灾。” 我心里咯噔一下,说道:“这个好办,以后烂在肚子里,打死也不说。” 程海说:“下面便是正史了,写得有些晦涩,都是繁体古行文,我得好好看看……说的是最早有个燕君昭王,遣使求不死药,入海登蓬莱,得药之后在此地和药炼丹,结果其丹炉遗于此地井隅之间。而后葛洪来到此处炼丹,鲍姑侍鼎,安丹炉于灵泉之侧。唐王东征时,有随军道士,长于望气,观此地紫霞飘渺,仙气凝聚似鼎器,遂离军隐居,在此地潜修仙道,开凿洞府雏形,为第一代仙师。后来吕祖纯阳在此地授韩湘以神丹绝学,乃使其飞升焉。” 我赶紧说:“是八仙的吕洞宾和韩湘子吗?” “正是。”程海说。 “那难怪了,”我说:“八仙洞的由来原来是这样。” 程海继续念着碑文:“……明永乐年间,仙真三丰张真人游龙不见,隐迹名山,藏身大川,游戏于人间。一日携弟子游于此,咐弟子云,此处为古炼丹之处,留汝兄弟于此,开辟道家南宗另支。一方守护八仙真仙修行遗迹,自行修行悟道,一方传道术于乡里,济养百姓。张真人以鬼斧神工之能,开辟虚无洞天于凌崖之间,存地秀天灵于此。道家南宗弟子二人,遵真人之命,于此地为根基,修道观兴香火,几经增葺,规模宏大,游人云游,香客不断。二人得仙体,传道术,弃人间而去,遂留此地为后世子弟修行洞天。” “完了?”我问。 程海喘了口气:“完了。后面没有了。” “那不对啊。不是说有道观吗,还规模宏大,在哪呢?”我说。 黄小天冷笑:“还能哪去,明清之后战火纷飞,几经战乱,早就没了。只留下这么一处洞府。” “这两个人是谁呢?”我问。 “上面没写。”程海说:“只知道是道家南宗的。黄教主,你对这个道家支派是否有了解?” 黄小天道:“略有耳闻。道家南宗好像是道家里的修仙派,他们的修行都是以超脱人世,舍弃炉鼎为宗旨的。我还知道道家南宗辈分为九字排序:西道通,大江东,海九空。子弟均是按这几个字往下排。” 我闭着眼,越过石碑,继续往里走。心里清楚了很多,此地大概的来历也知道了,这并不是什么八仙洞,之所以和八仙能挂上关系,是因为传说吕洞宾曾在这里传授过韩湘子道法。后来到了明朝,张三丰留下两个弟子在这借八仙之名修行,又是凿洞府又是建道观,现在几百年上千年过去了,往日历史已成传奇。 正走着,程海道:“前面有东西。” “什么?”我模模糊糊隔着眼皮,大概能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黑影,那影子在半空蜿蜒,像是一条管道。 “一条龙。”程海沉声说。 第六十三章 墓室 “龙?”我大吃一惊。 “不过不是真龙,是幻化出来的。”程海说:“果然是仙家洞天。你继续往前走。” 我摸着洞壁小心翼翼往前走。隔着眼皮能看到半空中黑影横陈,蜿蜿蜒蜒,似乎还真是一条龙。我不敢睁眼,只能这么揣测的去看,心痒痒的不行。 “程教主,上面的东西看到了吗?”黄小天问程海。 程海道:“是水滴沙漏。” 黄小天说:“水滴沙漏就能幻化出龙影,还真是奇妙。” “黄教主,能否看到那沙漏上还有字呢。”程海说。 半晌后,黄小天笑:“果然。” 我急得不行,赶紧问他们,写的什么。 程海说:“上面写着‘伯通醉留’四个字。” “伯通?周伯通?老顽童?”我疑惑。 程海笑:“此伯通非彼伯通,八仙中有一位真仙,名叫许坚,字伯通,民间俗世都管他叫蓝采和。” 我惊叫一声。突然想起一件事,赶忙说:“黄教主,你还记不记得被梅姑烧毁的老宅里的香炉?” 黄小天懒洋洋道:“当然记得,被姓蔡的那丫头片子弄走了。香炉下面有铭文,写的是汉钟离所留。” “那香炉能幻化出老猿。”我说:“和眼前这个沙漏异曲同工啊,沙漏能幻化出龙。” 黄小天正色道:“这个神府洞天估计每一样事物,都能幻化出种种的幻象。” “沙漏咱们拿走吗?”我问。 黄小天马上呵斥我:“拿什么拿,咱们能进这般洞天已是莫大福缘,就不要贪心不足蛇吞象了。兰姑曾经进到这里,居然盗取了香炉,活该她变成怪物!咱们还是要干正事。程教主,你说的那导引秘术是八仙里什么人所留?” 程海道:“相传秘术应该是何仙姑留下来的。” 黄小天说:“其他的东西咱们不要碰,现在也没时间细细把玩,赶紧先找到何仙姑的遗迹。” 我顺着洞窟往里走,渐听水响,隔着眼帘大约能看到不远处有水流从上面倾泻而下,形成一道类似小瀑布的水帘。 继续往前走,就到了水帘处,水浇在我身上,透心凉,却感觉到无比的舒服。 脚下全是水,程海道:“这里有石头可以踩着,我说你听,不要乱动。右上方大约半米的地方抬脚,我说落就落。” 我闭着眼,抬起脚,按照程海的指示迈腿,程海道:“好!落脚!” 我的脚落上去,果然踩到一块石头。程海道:“这里是洞天的必经之路,估计也是考验咱们是否有资格深入。你不要踩空,一旦落水恐怕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我深吸口气,按照他的指示,轻轻迈腿向前,一步一步走得踏踏实实,踩着石头在水流中向前。 走了能有二十多分钟,终于从水流中登到岸边,全身已经湿透了。这里很黑,已经没有光了。 我扶着洞壁,摸黑前行,一路上感觉周围是有东西的,黑影重重,可是黄小天和程海并没有提醒我留意,他们也没说那是什么。我心中狐疑,心痒难耐,又不敢随便睁眼。 走了没多远,程海道:“小金童,你听着,再向前就是断崖,要过去,必须助跑加力飞跃过去。” 我心怦怦跳:“要跳多远?” 程海倒吸口冷气:“怎么也得三米吧,你尽力跳吧,有多大劲头使多大劲头。” 我摸索着向前,来到断崖边跪在地上,摸索着边缘,脑海中大约有了一定的印象,然后站起来向后退。 退了能有七八步,对距离感有了一定的勾勒,深深吸口气,开始加速往前跑。 程海道:“听我指挥,我让你跳你就跳。” 很快跑到断崖的边缘,我的脚刚踩上,程海大叫:“跳!” 我也是豁出去了,反正已经这样,索性置之死地而后生。整个人飞跃而起,我想象着一会儿落地,冲击力肯定会非常猛烈,别摔个好歹的,赶紧用手护在脸和胸前,做好准备。 越过最高点,我开始下坠,心跳愈来愈厉害。我大叫一声,为自己助力。可是两秒钟过去了,自己并没有摔在地上的感觉,还在下坠。 我赶紧说:“程教主怎么回事?” 程海声音也变了:“你差一步没落到对岸,现在正往下落。” “什么?!”我差点没背过这口气去,迅速做出决断:“都已经这样,要不然我把眼睛睁开得了。” “不行。”黄小天插话进来,语气很严厉:“先看看再说。” 掉着掉着,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像是落叶,轻飘飘落在实地。我坐在地上,傻愣了半天,掸掸屁股站起来。 虽然闭着眼睛,可感觉不到一丝光,这里是深深的黑暗,没有丁点光感。 “奇怪了。”黄小天说。 “怎么?”我赶紧问。 他说:“这地方怎么那么像一条墓道。” “什么?坟墓的墓?”我说。 “废话,那你以为我说什么。”黄小天啧啧称奇:“仙人洞天果然无法想象,里面居然还藏着古墓。” “我估计里面是历代在此修行高人的尸骨。”程海说:“进去看看。” 我摸着洞壁,触手光滑,确实像人工开凿的。洞壁上还能摸到凹凸不清的纹理。 我顺着洞进去,一边走一边摸,墓道应该是四四方方的,呈规则形状,两侧墙壁的距离,大概是一个成人展开手臂的长短。 越向前我越是紧张。时间不长,感觉好像从墓道中走出去了,进入到一方很大的空间。 黄小天倒吸冷气:“程教主,告诉小金童实话吗?” 我急了:“你们别藏着掖着,赶紧说。” 程海道:“小金童,你别害怕,现在应该到了主墓室。好家伙,这里都是棺材,足有好几十口。” 我摸索着往前,果然摸到了一个硬木,顺着硬木继续往下摸,别说还真是一口棺材。 这口棺材很大,实木打造,高度能到我的胸口,长了下足有三米多,感觉里气魄雄伟至极。 “你把棺材盖推开看看。”黄小天说。 我苦笑:“黄教主,你别玩我了。” “谁玩你了,赶紧的。”黄小天说。 “这是冲犯死者,”我说:“我可不敢这样的事。” 程海道:“这样吧,你把棺盖稍稍推开一条缝隙,我们看看里面装殓的是什么人,心里有个数。” 没办法,我摸索着到了棺材头,用力推盖子。盖子很沉,九牛二虎之力推开一道缝隙。我正要闪开,忽然闻到里面冒出一股很香的味道,像是香水,又比香水醇厚。 “咦,真他妈的怪。”黄小天啧啧称奇。 “怎么了,怎么了?”我追问。 黄小天说:“棺材里没尸体,只是几件女人的衣服,还有一些香料。” “难怪这么香。”我说。 “难道是……”程海迟疑片刻:“我有个想法,还需要验证,小金童,你再打开另一口棺材看看。” 我被他们两个当成了碎催,没办法,只好摸索着另一口棺材。这口棺材还不错,属于薄棺,薄薄一层,大概直到膝盖高矮。我很轻松就推开了。 “奇怪,里面还是衣服。不过是学生服。”黄小天说。 “学生服?啥意思?”我赶忙问。 黄小天道:“你看过民国那时候的纪录片或是照片吗,女子中学的校服,林徽因求学时候穿的那种。白上衣黑裙子,浓浓一股民国范。” “没有尸体?”我问。 “没有,只有衣服,哦,还有帽子和一些首饰,一双女人穿的黑色小皮鞋。”黄小天道:“程教主,别卖关子了,为啥棺材里只有衣服,没有尸体?” 程海道:“八仙里唯一的女性就是何仙姑吧。” 我和黄小天说对,让他接着讲。 程海说:“成仙有几种方式你们知道吗?” 黄小天道:“这个我还真研究过,所谓隐景潜化,蛇蜕蝉飞。” 我听得懵懵懂懂,刚要发问,程海说道:“其中有一种成仙的方式名为尸解。顾名思义,人死后,肉身完全解掉,灵魂飞升。当年韩湘子便是尸解成仙,他死了之后家里厚葬,隔了很多年有人又看见了他。家里人狐疑,把棺材挖出来一看,里面已经没有尸体,只留下一根木杖。” 我顿时明白了:“程教主,你的意思是,这里这么多棺材,死在这里的人都已经尸解成仙了?” “可为什么这里都是女人呢?”黄小天不明白:“难道在这片洞天里曾经有很多女性在修行?” 我道:“是不是此处秘传的尸解道法只适合女人呢?” “小金童,麻烦你一件事,你尽可能把这里所有的棺材都推开棺盖,我要仔细看看里面的衣服。”程海严肃地说。 第六十四章 何仙姑 照程海的吩咐,我摸索着把棺材的棺盖推开。这里的棺材实在太多,各种型号都有,有木棺有石棺,居然还有一口金属棺,不知用的什么材质。有带椁的也有不带的,最老的据说能追溯到秦朝。 推开十几口棺盖,我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是推不动了。程海叫停:“我有了一些看法,大家一起参详一下。” 我和黄小天催促他快说。 程海道:“你们发现没有,这些棺材里的服饰都是不同时期的,一口棺材里是一个时期,上至秦朝,下至比较近代的金属棺,任意两口棺材里的服饰就没有重样的。” “嗯,说说你的推断。”黄小天问。 程海道:“从这个现象来看,这里修尸解的女人,一个时期只有一个人,并不是几个人一起修的。” “我看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黄小天道。 程海说:“不一定,其实细想想,这里大有玄机。假如秦朝有个女人,她是第一代尸解仙,她来到这里入棺尸解,那么排在她后面的第二代尸解仙修行者,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又是如何得到尸解仙的秘术传承?” 黄小天道:“这个解释很简单,假如说有这么个专门修行尸解的门派,门派里规定传女不传男,而且是一脉单传。上一代修行的师父会告诉下一代的徒弟,有这么个神府洞天,你学成之后,就来到这个洞天,自备棺材,在此地落葬尸解,便可成仙。然后,就这么一代一代往下传。” 说着说着,黄小天停下话头,他感觉到这个猜想里有很大的问题。 程海说:“小金童,你觉得黄教主的推断怎么样?” “有漏洞,”我说:“其他先不说,我就说说我第一直觉上的不可能。如果是一脉单传,像串珍珠项链一样,一个传一个,形成这个独特的门派,那么问题来了,只要其中传递的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那么这个门派就会毁于一旦,再也传不下去。人心不古啊,谁能保证门派里每个女人都没有其他想法,只是一心传道。这种传递从秦朝一直到近代,上下二千来年,仔细这么一想,就觉得不大可能。” “或许,”黄小天说:“这种尸解秘术吸引力太大,一旦学上了就很难心有旁骛,一门心思就想学成,然后尸解走人。” “就算是这样吧,”我说:“有句话说得好,树欲静而风不止。就算你没别的心思,一心向道,可世间红尘还有个三灾八难的,怎么就能保证你顺利熬过所有劫难?一个两个人成功或许可能,三个五个成功勉强也说得过去,这个地方少说几十口上百口的棺材,每个人都能尸解成功,修行大成,这怎么可能?这几率得多有小。” 程海道:“而且还有个问题你们没注意。这些女人是怎么把棺材搬进来的。” 我没明白:“这话怎么讲?” 程海说:“刚才咱们猜测,这个门派里的门徒学成之后,要来洞天里尸解,现场有这么多口棺材,她们一人占据一个。这些棺材是怎么来的?是她们要入洞天尸解的时候,自己带来的?还是怎么的。” “这些女门徒可以雇人送进来。”黄小天说。 程海道:“黄教主你这就是抬杠了。此处是神府洞天,咱们进来尚且九死一生,那些抬棺的劳工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出去的?” “或许另有密道。”黄小天道。 程海说:“就算他们从别的地方进入此处,这么大的事,延续这么多年的传统,为什么秘而不宣,从来没有人谈起过,也没看到书籍上有过记载?这些抬棺的劳工,后来都哪去了。” 黄小天笑:“或许都让这些女人杀了!” 我倒吸口冷气,他们来来回回说的这些都是猜想,可我感觉在逻辑上说得通。不知为什么,我被他们说得怕怕的,鸡皮疙瘩起来了。 程海道:“这里有太多的不合逻辑,说不通的地方。我到有个想法,就是有些匪夷所思。” “你说吧。反正都是猜测,索性往大了猜。”黄小天说。 程海想了想说:“我觉得这些棺材其实是早就存在这里的。” “什么意思?”我赶紧问。 程海说:“这些棺材并不是后来运进来的,或许早在秦朝第一代尸解仙女修行者的时候,这里就备好了所有的棺材!” 我倒吸口冷气,赶紧说:“那你怎么解释,这里棺材的种类和样式都不一样,有的还比较现代化,明显不是古代风格。” “这里所有棺材所装的尸体,或许是同一个人。”程海说,他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虽然听不太明白,却觉得这个猜想很牛逼的样子。 “有点意思,你继续说。”黄小天听得津津有味。 程海说:“此处名为八仙洞,留下来的都是和八仙有关的遗迹。此地如果不例外,应该是何仙姑所留下来的。所有棺材里的尸解仙或许都是何仙姑。” “听不明白。”我喉头动着。 程海说:“真仙的道行和修为非凡夫俗子能够想象,我前世为胡三太爷的小童子,略有些耳闻。真仙位列仙班之后,并不是死守在天上,他们时不时还要幻化人间,历劫修行。修行这东西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能守着老本过日子。当然,真仙的修行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可以真身在天上,而在人间幻化出自己的分体。分体没有真仙本体那么大的能耐,它们在人间的所见所闻,都会印证在本体的修行里。” 他顿了顿,补充说:“我前世还为小童子时,曾经追随胡三太爷在人间见过普贤菩萨的分体。” “那分体在人间的身份是什么?”黄小天问。 程海苦笑:“你们肯定猜不出来。普贤菩萨的分体是个女人,在东北一家大型娱乐中心当头牌,一晚上的过夜费就得过万。” 我倒吸口冷气:“那么大的菩萨分体居然是个小姐?” 程海说:“普贤菩萨的这个分体是音乐学院毕业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尤擅长唱曲和弹古琴,气质绝佳,在娱乐中心当头牌花魁,那是绰绰有余,屁股后面的恩客一大堆。当时我和胡三太爷拜访过她之后,我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为什么那么大的菩萨会在人间以色事人?按我的想法,菩萨修行,可以去庙里嘛。胡三太爷告诉我,诸佛菩萨为救度三世六道一切有情,会作种种形,会现种种身。什么叫菩萨,要能不惜随类化身,入生死茧,卑贱躯。此皆因我佛悲心舍己之故。” 我有点震撼到了,说不出话来,涌动出一股情绪,无法形容。 黄小天道:“程教主,你的意思是尸解在这里的女人,全部都是何仙姑的分体?” 程海“嗯”了一声:“一点不错。这所谓的门派,传承千年,从秦朝至今,其实传来传去,说到底只有一个人罢了。何仙姑的第一代分体尸解成仙,便会得道印证,回收本体。然后第二代分体出现,继续游走世间,感悟红尘,最后以尸解结束自己,回归本体。就这样,一代一代相传,这尸解的法子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罢了。” 我说道:“可不可以这么理解,何仙姑通过这种方式,来回收自己的分体?” “真仙的本体和分体之间关系极其复杂,那得修成真人之后才有的本事,”程海道:“现在一言难尽,我也难窥其玄妙,你这么理解也可以吧。” 黄小天道:“这些棺材就好解释了,都是何仙姑自己安排的。她是真仙嘛,早在二千年前就已经推导到了近代的事,早早做了安排。” 我摸索着这些棺材,慢慢往前走,心中感叹,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我说道:“两位教主,如果一代一代的分体往下传,你们说最后一代会传到什么年代。” 黄小天说:“你继续往前走,这些棺材是按照年代摆放的,你走到最后一口前看看。” 我闭着眼睛,摸索着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到了最后一口棺材前。我深吸口气,缓缓推开棺材盖,只听黄小天“咦”了一声。 我赶忙问怎么了。黄小天说,“里面是空的。” 我摸索着又推开了倒数第二口棺材的盖子,里面还是空的。就这样,我倒着查看棺材,一直检查了倒数第十口棺材,黄小天叫一声:“有东西了。” “是什么?”我问。 黄小天道:“里面是几件现代女人的衣服,连衣裙什么的,看样子这就是目前已经尸解的最后一代分体了,排在她后面的这代分体应该还在人间活着。” 我心砰砰跳。 黄小天说,“咦,里面居然有身份证,你拿出来看看。” 我仗着胆子,探手进去,摸了半天,果然摸到一张硬硬的卡片,黄小天道:“身份证上有名字,叫张兰……程教主,你看上面的照片像不像一个人。” “像梅姑!”程海和黄小天同时说出一个人。 “尸解的这个女人应该就是……”我遍体生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尸解的这个女人应该就是梅姑失踪的姐姐,兰姑! 兰姑,竟然是何仙姑截止到目前尸解的最后一代分体。 第六十五章 仙姑脚踏采莲船 这个结论简直惊世骇俗。兰姑就是何仙姑……我一时无法消化这个事实,不过细想想,确实解释得通。兰姑可能是据我们所知唯一一个进入到八仙洞的人,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还有,她临死前告诉妹妹,说自己变成了怪物,这怪物指的是什么?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作为真仙的分体化身会不会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这个身份,还以为自己是平常人,普通人。只能等到了特定的时机,特定的机缘,它们才能启悟。兰姑用很悲痛很无助的语气,管自己叫怪物,她并没有自己是真仙分体化身的那种欣喜。 我把这个问题抛向黄小天和程海两位教主。 两人沉默了好半天,黄小天才道:“小金童,你思考的角度还真是特别啊。你应该研究一个课题,真仙化身的人权问题。” 我说:“假如说你活了几十年,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身份,忽然有一天启悟,明白了我仅仅只是别人的分体,这种落差感恐怕一般人都接受不了吧。这种身份错位,让我想起科幻小说里的克隆人。我倒觉得,真仙用出分体化身历经世间,这其实是一种自私。” “那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程海说:“化身只是本体的一部分,所经历和感悟的最后都会回归本体,也就是说化身所面临的身份错位,这种崩溃感最后也要回诸于本体。化身和克隆人不一样,克隆人死了就死了,而化身所经历的一切,和本体没什么区别。化身顿悟身份,随即而来的崩溃感和错位感,说白了就是世间劫。这也是真仙修行的目的所在。” 程海说的这个问题,不知为什么让我头皮发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黄小天道:“行了行了二位,咱们来的目的是什么,不是让你们研究本体化身的,我听得脑袋都大了,跟绕口令似的。这里既然是何仙姑遗迹,赶紧找找她有没有留下什么导气的心法秘诀,这才是正经。” 我闭着眼摸着黑,在他们两个的指导下,里里外外把这些棺材又摸了一遍,除了里面的衣服饰物,什么也没发现。 我太累了,气喘吁吁坐在地上,靠着一口大棺材,眼皮子黏在一起,就想睡觉。 黄小天絮絮叨叨说:“你还有心思睡觉,大限都快到了,还有两三天的工夫。等你挂了,就能长眠了,到时候随便睡……” 我迷迷糊糊骂了他一句,闭上眼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从来没这么舒服过,既香且沉。醒来的时候,刚想睁眼,赶紧把眼又闭合。 到这里足足一天了,肚子咕嘟咕嘟叫。我把背包放下来,伸手进去摸到压缩饼干,嘎吱嘎吱吃了,喝了几口水。来了精气神,我摸索着去撒尿。 我在心念中招呼了他们两个,黄小天和程海都没反应,不知是不是也去休息了。 我摸索着站在洞壁墙根,解了裤腰带,撒了一大泡尿,浑身舒爽。忽然心念中黄小天的声音出现:“哈哈,小金童,你真行,在真仙修行之地撒尿。普天之下,除了孙猴子就是你了。” 我打个激灵,赶紧提上裤子:“哎呀呀,我忘了,实在是憋得很。罪过罪过。” 黄小天乐得不行:“没事,撒了也就撒了,真仙不会怪你。现在还是讨论一下,上哪找导气的秘诀?” “哎呀。”我突然想起一个事,浑身冰凉:“会不会是这种可能?” “什么?”黄小天问我想到了什么。 我说道:“何仙姑修行的心法秘诀,会不会在她下一个分体化身那里?” 黄小天傻了,好半天才道:“我去,还真有可能。目前落实身份的最后一代化身是兰姑,她后面至少还有十口棺材,也就是说何仙姑的化身还要在世间轮回十次,十次为人。谁知道兰姑的下一代在什么鬼地方。” 程海道:“如果那样的话更麻烦,你们想过这个问题没有,化身一开始是不知道自己身份的。也就是说,就是咱们找到她也没用,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是何仙姑,只有得到特殊的时机和机缘,她才能启悟。” “完犊子了。”黄小天说:“真是这样的话,小金童你就认命吧。程教主,我看这样也挺好,小金童死了之后,咱俩留在这神仙洞天里修行,总比在外面瞎逛强。” 我差点破口大骂,可想想这是现实。 我垂头耷脑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棺材说:“死在这也行啊,棺材都他妈是现成的。快死的时候,我就直接爬进去得了。” 说完这句话,我们三个同时没有出声,我虽然看不见他们两个,可感觉到他们和我一样都惊住了。我们三人很可能想到了同一个可能! 我喉头颤动:“我说二位,何仙姑的下一代分身会不会……就是我啊?!” “不能吧……”黄小天也不敢肯定:“何仙姑,何仙姑,她的分身应该都是女的。” “可也别说,”程海道:“真仙化身,能幻化种种形种种身,生成个把男的也不是问题。” 黄小天道:“那不对。这里的棺材咱们都看了,全是女的没有男的。” “那就从小金童开始呗,啥事都有个第一次。”程海说。 我赶紧道:“二位,二位,你们想过这个问题没有。我如果死在这,那我就是何仙姑的分身,因为这里二千年来还没有外人死在这里,死在这的都是她的化身,无一例外。我是她的化身,我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死后尸解,成仙登天,回归本体,这也不错。反过来说,而如果我不是她的分身呢,那么我就不会死在这。” 黄小天寻思半天:“好像真是这么个逻辑。” 我哈哈笑:“所以我两头不吃亏。死不死的都不打紧。” 黄小天感叹:“你还真能给自己宽心丸吃。” 我们正说着,忽然程海叫道:“黄教主,看墙上是什么。” 他们两个不说话了,我看不到,心急难耐:“有什么,看到什么了?” 好半天黄小天道:“你刚才撒尿过的地方,墙上出现一幅壁画。这幅壁画很神奇,可以动,像是动画片。” “怎么动的,内容是什么?”我赶紧问。 黄小天半天没言语,而后说:“内容有点恐怖。有一片湖水,是黑色的,里面若隐若现都是人尸,有个女人驾着船正在湖水中间穿过。她穿着古代的长袖衣服,左撑一下水,右撑一下水,这就是壁画的内容。” 我脑海中勾勒出这幅图画,不知为什么,感觉此情此景有些阴森。 “上面还有字。”程海说。 黄小天道:“都是繁文,看不太懂,程教主你给翻译翻译。” 程海一字一顿念着:“仙姑脚踏采莲船,挥动长袖舞翩翩,练得导引阴阳术,浪峰涛山只等闲。” 我大喜:“这不就是我们要找的导引术吗?” 黄小天道:“可没有心诀啊。” 程海说:“这四句诗配合壁画内容就是。黄教主,你仔细看何仙姑撑船的动作。” 两人又不说话了。 好半天,黄小天长舒口气:“有点意思。小金童,你现在听我的,我怎么说你怎么做。你双脚分开,和肩同齐,然后两腿微曲,先把重心移到右腿,同时右臂向前摆动……左臂向后摆,记得目视前方。” 我按照他说的做了,这个动作有点像走路甩肩膀,可细节又不一般,做的时候手臂交错摆动,两条腿也是屈膝到伸直再到屈膝。 做了几次,我忽然明白了,这个动作很像是撑船。而且黄小天要求我动作轻柔,尽量做到女性化一些,我一开始始终找不到感觉,程海给了个主意,让我在脑子里想象何仙姑撑船的形象,然后再做。 我想着何仙姑在尸海中撑船,其中生长着朵朵白色莲花。她站在船头,撑着蒿子,手臂摆动的时候是蓄力,松开的时候,船自然向前走一段,在水池中留下长长一道印痕。 这里还有个很重要的关口,黄小天让我做的时候配合呼吸。所谓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在道家一些绝密的心诀里,呼吸是个很重要的东西。有的时候就算你得到秘籍,也不会练,硬练可能走火入魔,差在哪呢,秘籍都是一样,为啥人家就能练成张三丰,你就练成欧阳锋。 诀窍就在呼吸上。 黄小天告诉我行气的方法,怎么配合动作,是吐是吸,吸又是吸到哪里,怎么做到气沉丹田。 我按照他说的,再配合上何仙姑撑船的动作,一点点找感觉。开始很别扭,很快我就进入到一种定境之中。这种感觉很像是我在九尾灵狐的默园里修行静功。 做着做着,我感觉到心血翻涌,嘴里发出一股苦味,酸苦的不像话,一阵恶心,好像要吐出什么来。 第六十六章 灵物 我知道现在正是关键时刻,难受也得忍着,过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蹲在地上干呕,吐出一地水来。 黄小天无奈:“小金童,你慢慢练,练习气功不是着急的活儿。你已病入膏肓,行将就木,就算健康人来学这个也要下工夫,更何况你。多忍忍吧。” 我累了就歇着,休息好了就继续做。一天做下来脑子都麻木了。做的过程中不知道吐了多少次,实在吐不出东西,就吐水。 做了一天,实在太累了,我找了个干净地休息。就这样,一连过了几天,我脑子都迷糊了,天天就是做导引术,然后吃饭休息,呕吐。 这天我爬起来正练着,突然觉得嗓子眼痒痒,好像有什么玩意要出来,我扶着棺材,弯着腰正要吐。心念中黄小天说话了:“程教主,咱们来这里几天了?” 程海说:“三四天有了。” “呦,小金童,恭喜恭喜,本来在一天之前你就应该挂了,居然现在还活着。”黄小天嬉笑着说。 我一想,对啊,我活下来了,冲破大限了。心念一轻松,嗓子眼突然暴痒,我“哇”的一声从嘴里吐出一样东西,落在地上。 这东西一出来,我浑身这个轻松劲就甭提了。像是三伏天吃了大西瓜,又好像三九天泡了一个热水澡,全身懒洋洋的坐在地上。 我看不到是什么,只听得“唧唧”的叫声,伸手去摸,摸到一个毛球球的小东西。正是我刚才从嘴里吐出来的。 那东西还是个活物,在我的手心蛹动。我有点腻歪,这是什么,怎么能从嘴里吐出来?它一直在我的肚子里? 那个小东西“唧唧”叫着,好像对我特别亲昵,不过它太小了,盈手可握,力气大点估计就能把它捏死。我不敢用力,轻轻用手抚着它的毛。 只听黄小天声音颤抖:“这,这……居然是貂。” “什么,貂?”我疑惑。 黄小天道:“从你身体里吐出一只黄貂,我的天啊。小金童,你知道它是啥吗?” “啥?”我问。 黄小天半天没言语:“我家老祖的怨念和阴毒在你体内凝结成灵,你用导引术把它引出来了!这是一只灵貂。” “这么说,它是你的爸爸?”我开玩笑。 黄小天咂咂嘴:“这么说也不为过。你导引术成功了,阴毒和怨念已经被成功拔出来,而且成灵成物,这是多大的机缘啊。” 我高兴的都快疯了,自打明白事一直到现在,就没这么高兴过。压在心头的阴云终于散开了,我熬过了生死关! “那能窜窍了吗?”我问。 黄小天道:“理论上可以,但是现在不敢试,你现在的情况类似大病初愈,还不适应太激烈的活动。你还是继续修炼何仙姑撑船的导引术吧。对你有益无害。” 我说:“我回去也能练,在这鬼地方,我是呆够了,咱们赶紧走吧。” “怎么走?”黄小天问。 我一时无语,对啊,怎么走。突然我手心的灵貂,“唧唧”了两声,黄小天啧啧称奇:“它在为我们指路,跟着它指挥的方向走。” 我摸索着要站起来,忽然一直沉默的程海说:“先等等,有件事先要做。” 我和黄小天一起问事什么。 程海道:“小金童,你要先给这只灵貂赐名。” 黄小天语气严肃起来:“对,这可是大事。” 程海道:“赐生者,赐养者,赐成者,才可赐名。名号不是随便起的,往往都是父母或是师父所赐的。有名后方可有‘我’,这才有了立足世间的身份。小金童,这只灵貂和你极有渊源,它是你的仇家怨气和阴毒所化,附着你身上二十来年,算是你的骨血,说你是它的赐生者也不为过。” 我想了想说:“它是灵貂,皮毛是黄颜色的,和黄小天也有渊源,那也姓黄吧。” 黄小天没反对,只是“嗯”了一声。 “随口来吧。”程海说:“要的就是无心和有心之间。” “那就叫黄羽吧。”我说:“简单点,还朗朗上口。” 黄小天赶紧道:“小名我起,叫小毛。” 我不同意:“叫什么小毛,不好不好,还不如叫球球。” 我掌心的灵貂“唧唧”了两声,似乎挺满意。我心念一动,尝试着和它沟通,在心里问它,你对这个名字满意吗? 那灵貂“唧”叫了一声。我顿时大喜,有点意思。 程海和稀泥:“这样吧,一人取一个字,叫毛球。” 灵貂又叫了两声。 黄小天不太满意,还是迁就了:“行吧,咱们赶紧找地方出去。” 毛球叫着,能感觉它在蠕动,似乎指着方向。黄小天告诉我怎么走,我摸着洞壁,端着毛球,慢慢向前走。 走了没多远,感觉出了洞窟,回到了进来时的墓道。走着走着,忽然听到身后有女人低低吟诵经文的声音。仔细去听,声音出来的方位,正是刚才装满棺材的墓室。 黄小天和程海同时说:“快!回去看看。” 我赶紧掉头,扶着洞壁又走了回去。刚进到墓室,只听黄小天倒吸口气:“壁画全换了,不再是何仙姑撑船。” “那是什么?”我问。 “不知道,全是经文。程教主,你认识吗?”黄小天问。 程海道:“我也认不出来,这种文字很古怪,从来没见过。” 我摸了摸手机:“我可以照下来,咱们回去慢慢分析。”我正要掏手机,墓室中传来了女人诵读经文的声音。 声音很特别,听不出这个女人是什么地方的口音,十分中性化。声音如同浪潮一般奔涌而来,在墓室四壁形成了重重叠合,又奔流而去,如同大水一般在室内冲击。 我越来越呼吸困难,情不自禁松开手,毛球从手里掉落。我抱着脑袋,痛苦到了极点,捂着耳朵,这些经文像是能穿过耳朵直接到达神智的最深处。 我听不到别的声音了,黄小天和程海似乎都消失了。 我摸索着,在地上爬,用手摸到洞壁。洞壁像烙铁一般烫人,烫的手心巨疼,似乎冒出了白烟。我疼得惨叫一声,缩回手,猛然睁开眼。 这时候的我已经失去理智,忘记了在这里不能睁眼的规矩。 眼睛一睁开,就看到一道白光,光亮中出现似真似幻的一幕,一个女人正在黑森森的屋子里拿着刀,她看着对面的镜子,刀光闪亮,刀尖对着自己,似乎要自杀。 这一幕是凭空出现的,周围都是光,使得这个女人的动作显得极其缥缈和遥远。 我正待细看,白光淹没而来,吞噬了眼前的一切,剩下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被冻醒,风很冷。模模糊糊睁开眼,眼睛被光亮刺激得又迅速合上。 我已经好几天没怎么用眼睛了,现在完全不适应。周围很静,只是风大,我尝试了几次,终于睁开眼,看到是黑天,满天的繁星点点。 我暗暗舒了口气,幸亏是黑夜,如果是白天,我这么冒然睁眼,非瞎了不可。 对了,这是什么地方,感觉不像是八仙洞。 我向四周看看,周围都是杂乱的树木。身后是一座高崖,我在悬崖的底部,空气里弥漫着沼气的味道。我尝试着站起来,试了几次都没起来,泥巴非常松软。 我有些明白了,我这么一睁眼,好像是从八仙洞里出来了,现在又回到了山里。 我喊了几声黄教主和程教主,他们都没有回话。我赶紧摸摸腰间,这一摸全身都凉了,随身携带的怀表已经不见了。那里可是黄程两人的信物啊。 我摸摸兜,倒是有手机,用手机的光亮照着地面。找了一圈没有找到。 这地方一眼看过去,是无边无际的树丛,现在我在茫茫的大山腹地,背包都丢了。我留着电话也没用,打电话出去,营救的人也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正害怕的时候,忽然脖子痒痒的,有什么东西攀到了耳朵上。我摘下来看,手心是个鸡蛋大小的黄色小动物,毛茸茸的十分呆萌。在毛里露出两个黑芝麻大小的小眼睛,看着我。 我摸摸它的小脑袋,这小东西十分受用,在我的掌心打滚。我喊了一声:“毛球。” 它立马站起来,摆了摆屁股,“唧唧”叫了两声。 我十分高兴,毛球来历不凡,是灵貂,最为难得的是和我心念相通。有这么个小东西在,我的疲惫和担忧少了大半。 我知道它是灵貂,颇有灵性,便对它说:“毛球,你帮我找一下我的两个教主在什么地方,我的怀表不见了。” 毛球趴在我的掌心,“唧唧”叫了叫,然后伸出火柴头大小的小爪子,指了指西方。 第六十七章 毛球 我顺着毛球指的方向过去,都是灌木丛,走起来十分艰难。好不容易穿过片小树丛,看到地上有条怀表,正是我丢的那个。 我摸摸毛球表示感谢,毛球唧唧叫着,洋洋得意的样子。我把它小心翼翼放到上衣兜里,它缩成一团,显得很惬意。 我不再管它,来到怀表前,伸手去捡,左手的手指尖刚碰到怀表壳,心念中突然响起黄小天和程海的声音,他们的喊声痛苦至极:“别碰我们。” 我一愣,缩手回来。 黄小天在心念中说:“小金童,你换另外一只手来拿怀表。” 我狐疑着换成右手,这次顺利把表拿起来。小心翼翼把怀表拴在裤腰带上。黄小天道:“你看看自己的左手。” 我把左手展开,这么一看就愣了。在左手掌心处隐隐有一行字,像是用热东西烙出来的。仔细看,却一个字都不认识,字形有点眼熟。仔细一想,想起来了,何仙姑的墓室里出现经文声,我无意中把手覆在洞壁上,当时就跟摸一块烙铁差不多,烫出白烟,没想到洞壁上的字居然印在我的手心里。 “这是什么?”我问。 黄小天道:“是什么不知道,但我就知道这东西对于我和程教主这样的阴灵有极大的克制作用,你刚才左手一碰到我们,我们就觉得如坠火海,浑身烫的厉害。” 我有点欣喜:“这到有点意思了。” 黄小天说:“你先别高兴,这经文虽说能驱邪灵,但也不是白给你的。真仙每个举动都大有涵义,暗合天道。你想想在临出洞的时候,你都有什么遭遇。” 我仔细回忆一下,想起一幕幻景,有个女人对着镜子,手里拿着刀似乎要自杀。我把这个场景告诉他们。 黄小天半天没言语,应该是在思考。他问程海:“程教主,你怎么看?” 程海道:“我觉得幻景里的这个女人应该是何仙姑下一代的分体化身。” 我点点头:“在逻辑上说得过去。可是为什么让我在冥冥中看到她,有什么含义?” 黄小天说:“有没有这种可能,这个分体化身要顿悟自己的身份,需要契机,而这个契机就是你!算了,别想这些了,咱们日后留意着吧。既然有机缘,迟早都能碰上,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我对这些没考虑那么多,这一趟八仙洞之行觉得挺赚了。不但拔除阴毒,得到了毛球,还在左手掌印上了辟邪的经文。 我随身物品丢的差不多,不过有黄程两位大教主在,尤其黄小天,它是黄皮子的散仙,观地气那是绝活,生来就会。在他们的指点方向下,我花了一晚上时间,终于走出大山。 我没回村,怕引起村民的怀疑,直接到了汽车站,坐车回到了松原。 我在松原住下来,身上的阴毒虽然拔了,但累积二十多年的虚弱,要养好不是一朝一夕的活儿。找了一家连锁酒店的干净房间,我好好睡了一天。 半夜睡起来,肚子饿的咕咕叫,身上轻松自在得不像话。以前的身体就像是水泥灌注,又沉又累,干点活就气喘吁吁,而现在身轻如燕,看整个世界都充满阳光。 我兴匆匆下楼,晚上饭点都关门了,我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买了一堆东西回来吃,饭量大增,吃的满床都是,这个舒坦劲就甭提了。 第二天我没急着走,中午一个人溜溜达达找了家火锅店,大快朵颐。正吃的时候,只听“唧唧”的声音,毛球从我的上衣兜里探出头来。 我估摸它是饿了,也不知它吃什么,我拿起一片生菜叶子给它。谁知道毛球看都不看,还唧唧叫着。我想了想,拿起一片羊肉给它,毛球吃了两口,也是不太满意。 这可麻烦了。它还这么小,以后真要养大了,喂它吃什么呢。 心念中黄小天忽然说话:“小金童,毛球为灵物,你不能用寻常东西去喂养它,否则久食人间烟火,时间长了它身上的灵性就会消失。” “那应该喂什么?”我问。 “雪莲、人参,各种灵物。”黄小天道。 我苦着脸:“上哪找这些东西。” “菜谱上就有。”黄小天坏笑。 我看看火锅店的菜谱,上面果然明码标价人参,那是他们店的特色,所谓药膳底料。价钱贵的离谱,够我平时吃半个月的了。 听到毛球唧唧叫着,我一咬牙,叫过服务员,让她们上药膳套餐。时间不长,锅底换了,送来一盘小小的人参须子。我瞅着别人不注意,拿人参须子放进兜里,毛球果然抓住,吭哧吭哧啃起来。 能感觉出它还是不怎么满意,可聊胜于无。我擦擦汗,这小家伙还真是嘴刁,比伺候爹都难。 黄小天感叹:“这里的人参难怪这么便宜,原来是种植的,最好是找野生的喂养毛球。” “我的妈啊,”我瞠目结舌:“野生人参多少钱啊。再说,现在有吗,自然环境破坏这么严重,上哪去买。” 黄小天道:“以后你如果顺利出堂,认识的人层次会逐步提高,到时候你就知道现在的眼界有多狭窄了。多稀罕的东西只要钱到位,就没有买不着的。” “别说以后,就说现在,毛球怎么养啊。” “它现在还小,”黄小天对我讲:“这些人参须子,够它吃一个月的。走一步看一步吧,到时候再想办法。我估计一个月以后,你已经可以开窍出堂,到时候挣了钱再说吧。” 我嘴里泛苦:“我挣这些钱还不够养它的。” 黄小天道:“你的尽快从以前的老观念里出来,换成新的消费观念,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努力挣钱吧。” 我争辩说:“我出堂是为了普度众生,不是为了挣钱。” 黄小天嗤嗤笑:“你可拉倒吧。普度众生的人要么是大佛陀要么是大财人,没听说一个乞丐去普度众生的。你的能力越大,资源掌握的越多,才能救更多的人。” 我点点头,也是这么个道理。 毛球吃了小半根须子,终于吃不动了,缩在我的衣服兜里,呼呼大睡。 我也吃的差不离,让服务员把人参打包。这些人参我是一口都没舍得吃,全都给毛球留着,不是我不想吃,是确实吃不起。 事情都办完了,我登上了回家的高铁。等出了火车站,感觉家乡的空气都是甜的。 黄小天道:“小金童,下一个很重要的工作,就是开窍,也叫打窍。你最好能找到一个可以闭关的地方,没人打扰,至少要一个礼拜的时间。” 我仔细想了想,别说,还真有个地方,那就是林场禁区后面的木屋。可细想想也不行,且不说如何进山,就算顺利到了那个地方,周围也不太平。鬼堂的那个怪男人或许还在游荡,另外山里很多山猫野兽的,它们打扰也不行。 先回村再说吧,从长计议。 我坐车回到村子,一进院子,就看到爷爷在收拾山货。我差点掉下泪,过七十岁的老人了,现在家里家外还靠他一个人忙活。我这样的大小伙子,一点忙帮不上不说,还净给家里添乱。 我赶紧过去:“爷爷,我回来了。” 爷爷看到我,十分高兴,他压抑住那个喜悦的劲,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回来好!赶紧洗手过来,帮爷爷收拾东西。” 我答应一声回到屋里,看到家里熟悉的摆设,回忆起了这次吉林行,恍恍忽如同做了一场大梦。 我洗过手,到院子里帮着爷爷忙活。爷爷看我:“小童,你气色怎么这么好,脑门铮亮,这次出去怎么样,收获挺大的?” 我嘻嘻笑:“爷爷,这次出去是到吉林,我碰到一个老中医,他给我调理身体来着。我身上的阴毒拔的差不多了。”我的经历太惊世骇俗,还是不让他老人家知道为好。 爷爷听我这么说,上一眼下一眼打量,语气里是高兴:“这好啊,爷爷可算放心了。那位老中医是谁,咱们得记恩念好,以后好好去报答他。” 我暗笑,告诉他:“爷爷,那老中医是个女的。” 我们爷俩说说笑笑,这时门口停了一辆面包车,有个黑胖子从车里下来,走进院子:“老冯大哥,我来收山货了,怎么样这批货。” 爷爷低声告诉我,此人叫黑大壮,是少数民族。为人精明,人脉很广,在镇上新开了一家分公司,专门收山货批发药材,价钱给的很公道。 爷爷招呼他进来,给他看院子里晒的山货。 黑大壮很懂行,随手拿起几个看看,摸摸木耳又看看蘑菇,一个劲感叹,说你们村真是靠山吃山,山货质量特别好,都是野生的,绝对能卖大价钱。 爷爷说:“已经入冬了,山里没啥东西。这是最后一批货,再收就得等明年。” 两人聊了一会儿生意经,黑大壮看到我,爷爷赶忙介绍,说这是我孙子,叫冯子旺。 我和他握了握手,黑大壮很欣赏的说:“老冯大哥,你孙子是个人物,我会相面,打眼一看这小伙子就不寻常。” 这时,突然“唧唧”了一声,我兜里的毛球居然醒了,从兜里探出半个脑袋,伸出小爪子,指着黑大壮。 第六十八章 开窍 “呦,灵貂这是。”黑大壮眼睛亮了,伸手过来抓。 我赶紧用手护住,提醒他:“黑大哥,这是我的宠物。” 黑大壮看着毛球的小脑袋,欣喜若狂,擦着手说:“小伙子,不,小兄弟,这样吧你开个价。多少钱哥哥都认,只要把这小东西让给我。” 我暗暗责怪毛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看黑大壮这样子可见灵貂极其精贵,如今露了相,就怕黑大壮打歪主意。我赶紧道:“黑大哥,实在不好意思,这小东西和我颇有渊源,甚至说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不能卖它。” 我用手指头使劲把毛球的小脑袋塞进兜里,可毛球不满意了,“唧唧”乱叫,又从兜里探出脑袋瓜,伸着小爪子指着黑大壮。 我们三人都愣了,黑大壮哈哈笑:“小兄弟,看样你养不住它啊。它就看好我了。” 我特别生气,这毛球怎么忘恩负义呢。黑大壮平摊起手掌心,嘴里“嘬嘬”了几声,逗引毛球。我觉得再这么按着它也不好看,叹口气说:“黑大哥,这小东西是有灵性的,如果它真要跟你,我也没办法。” 黑大壮大喜:“小兄弟,行,放心吧,它跟了我不吃亏,我也不会亏待你。” 我觉得把毛球送给能养得起它的人,也不错。我不能过于自私,为了自己而委屈它。我把毛球掏出来,放在黑大壮的掌心。 毛球在黑大壮掌心打了个滚,毛茸茸站起来,突然迅猛如电,如一道黄光“嗖”一声,顺着黑大壮的袖子爬上去。 黑大壮愣了:“呦,呦,这小东西,干嘛呢?” 毛球攀着他,顺着衣服一直滑到他的背包上,趴在拉链上,着急地“唧唧”乱叫。 黑大壮狐疑着打开背包,毛球一下钻了进去。 黑大壮索性来到磨盘前,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他是收山货的,包里藏了一根老山参,估计是刚收上来,草草用报纸打了个包,山参须子露出来,上面挂着泥。 毛球一口咬在老山参上,它小小的一点,根本咬不动,急的唧唧叫。 黑大壮从山参上扯下两根长须,逗引它,毛球一口咬住,就不松口了。黑大壮提起长须,像是钓鱼一样,钩着毛球。 毛球缩成一个球,四肢紧紧抱住须子,吭哧吭哧吃着。 黑大壮别说真是个敞亮人,见状哈哈大笑,提着须子递给我:“小兄弟,这小东西不是看上我,而是看上我收来的山参。还给你吧,我和这小东西有缘,这些山参须子就当是给它的见面礼。” 爷爷赶紧道:“老黑,这太贵重了。” 爷爷看我不明白,说:“小童,这根老山参怎么也得过万,几根须子少说也得大几百上千的,礼物太贵重。老黑,要不然这样,这钱从我交的山货里扣除。” 黑大壮赶紧摆手:“老冯大哥,你这是骂我呢。我跟这小东西有缘,这是我和它的缘法,跟你们都没关系啊。” 我对此人的印象马上好转,把须子和毛球放在一边,冲他抱拳:“多谢黑大哥。” 黑大壮珍爱地看着毛球:“小兄弟,这小东西叫什么名字?” “我给它赐名,大名叫黄羽,小名叫毛球。”我说。 黑大壮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触了触毛球的小脑袋,毛球还在“唧唧”啃着须子,一副撒娇的样子。 黑大壮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可还是尊重我:“好,毛球的名字好,形象。这样吧,小兄弟,”他掏出名片递给我:“此物为灵貂,不能食俗世烟火,以后你需要喂它吃食,就打电话找我。我那边好东西不少,肯定只给你最公道价格,不多收你一分钱。” 爷爷道:“老黑啊,今天晚上就别走了,咱哥俩喝一杯。” 黑大壮摆摆手:“还有别的事,就不打扰你们了。”他看了我一眼:“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居其陋室有灵则行。任务灵物都是通灵的,它能选择你,说明你是个有来历的。以后咱们好好处处。” 听他说的几句话,这人不是个普通人。 “黑大哥,你说的这些很有见地啊。”我说。 黑大壮哈哈笑,从兜里掏出佛珠:“老黑我蹲个监牢,整整八年,出来之后就信佛了。好了,走了。小兄弟,记住喽,这灵貂没长成气候之前,尽可能不要让它露面,被人盯上就不好了。” 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上了面包车,赶去下一家。 等他走了之后,毛球已经吃得差不多,挺着滚圆的肚子,正躺在磨盘上呼呼大睡。爷爷看看它笑了,询问我这只灵貂是怎么来的。我说这是老中医拔毒之后,从我嘴里吐出来的,老中医说这只灵貂是附着在我身上的阴毒和怨念所化。 爷爷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他在家里做了个舒服的小窝,留给毛球。 我把毛球小心翼翼放在柔软的草堆里,它舒服的躺着真像个孩子。 爷爷说:“小童,这只小貂灵智未开,以后从善从恶都在你了。对了,你身体好了,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我和爷爷说,我准备出堂做香童。问他有没有什么地点,能够让我闭关至少一个星期。 爷爷想了想,告诉我,山里有个猎户留下的老木头房子,多少年没人去过了,知道的人很少,在那里闭关不错。 我在家呆了几天,和王二驴碰了碰头。我和他不是外人,有些话他也容易理解,我便把八仙洞的事和他说了。王二驴羡慕的不得了,他告诉我,等他正式出堂之后,一定要带着他去一次八仙洞。他也想看看里面是什么。 聊着的时候,他翻开我的手掌,疑惑道:“你手上不是有驱邪的经文吗,经文呢?” 我的手掌现在光滑如初,并没有字,我说我也奇怪,这些经文有的时候有,有的时候没有,不知道怎么回事。 王二驴道:“这好办,咱俩找一个邪气重的地方做个实验就行。” 我摆摆手:“这几天我要进山,让老仙儿为我开窍,等下山之后再说吧。” 王二驴一时失神:“我也快要出堂了,出堂第一步就是开心窍,还不知道到时候怎么样呢。算了,不想了,烦心烦心。” 我劝慰了他几句,没想到我们哥俩,我是第一个走上这条路的人。 休息得差不多了,爷爷背着大包送我出门,里面是一个星期的生活必需品,我们爷俩进了山。 爬过好几个山头,终于在一处比较隐蔽的山谷里,找到了那个小木屋。 这是早些年猎户留下来的,年久失修,十分破败。现在又是入冬时节,山中万物肃杀,守着这么个小屋子,我要过一个礼拜,有点说不出的萧瑟。 爷爷把屋里的炉子升上,帮我收拾了房子,门窗简单修补一下,至少做到不漏风。我们爷俩在山里吃了顿饭,他就下山去了。 我先把毛球安排好,它现在日子过得相当逍遥,守着那些人参须子,吃了睡,睡了吃。身体愈发变得毛茸茸一团球,我真担心它以后能胖得不成样子。 等收拾利索了,也到了晚上。我简单吃过饭,把怀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黄小天和程海现形而出,此时的他们都是阴神,能和我进行他心通。其他人如果在场,是看不到他们身影的,只有我能看到。 黄小天很严肃地说:“小金童,你准备好了吗?” 我点点头:“来吧。” “在开窍之前,你先点燃三根长香,然后我给你讲讲规矩。”黄小天面无表情,真有点掌堂大教主的风范。 程海自动站在黄小天的身后,表情很严肃。 我点燃了三根长香,摆好香炉,然后跪在地上对着他们两个磕了三个头,把香颤巍巍插进炉子里。 黄小天道:“作为出马弟子,首先要会和老仙儿沟通,老仙儿有时候需要附体在弟子身上看事。附体分为两种,一是全附体,一是半附体。全附体是说,弟子一点意识都没有,而半附体指的是弟子有意识。你是小金童,身上自有灵气,我或者程教主日后上你的身,不可能做到全附,只能是半附。这样来说,窜窍就相对容易一些。” 他清清嗓子:“窜窍也有细分,一是窜心窍,二是窜内脏窍,三是窜五官窍。窜心窍,弟子最清醒,可以随时和老仙儿沟通。窜五官窍多是舞蹈、唱歌,身体左右摆动,就是咱们说的跳大神。我们给你窜窍,窜的是心窍,你会经历种种症状,不要害怕也不要做过多的抵抗,按照我们说的做就行了。” 我深吸口气,准备开窍。 第六十九章 观气 黄小天严肃地告诉我,为我开心窍,首先要稳住心神。我来历不凡是小金童,而他是散仙成精,我们两个相当于火星撞地球,开窍会发生什么状况,谁也不好说。 我按照他的吩咐,先翻开《心经》诵读真言,手里还要捻动佛珠。做这些不是为了向佛陀祈祷,而是起到一种超脱的宁静,能让人平心静气。 我盘腿坐在床上,一边看着《心经》,一边沉心静气,一个字一个字的诵读。正念着的时候,忽然感觉头皮一炸,我知道来了。 我强压下心慌的感觉,继续诵读,只听心念中黄小天说话:“我要为你开窍了。” 话音一落,我全身开始抖动,控制不住,就像是被电击刺激到了一样。我有些惊慌,这时身边的程海沉声说:“小金童,不要分神,继续念经。” 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一般,听他的话,捻动佛珠,哆哆嗦嗦念着《心经》。 还没念几句,就感觉这个心脏啊,跳得特别厉害。这种感觉就像是紧张到了极点,好像面临大考时候的感觉。心一下跳到嗓子眼,一下又落回原位。我忽然上不来气,拼命呼吸,头上浸出冷汗。 程海道:“小金童,你随我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这是心经。我勉强稳定心神,跟着他读。心跳持续加速,我估计一分钟能有一百多下了,眼前阵阵发黑,忽然嗓子眼刺挠,想吐。 我停下经文,一把扶住床头,低着头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 持续了好一会儿,这种恶心的感觉才慢慢消失,我正要缓缓,后背却突然冷了起来。这种冷很奇怪,只在后背区域蔓延,不向别的地方延伸。 冷得我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我眼前发黑,头晕得厉害,手无意识的到处摸着,意识开始剥离。这就是开窍吗,也太痛苦了,绝对死得过的。 我实在受不了,一头栽在床上,紧紧闭着眼,想睡又睡不着。身上前半截热,后半截冷,冰火两重天,真真折磨死个人。 肚子突然又疼起来,疼得撕心裂肺,汗出如浆,全身都湿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我在床上爬着,摔到地上,现在就一个念头,赶紧到厕所去。 这种肚子疼并不是拉肚子,可我唯一能想到缓解肚子疼的方法,就是到厕所蹲着。 程海担心地看着我,他只是阴神,说白了就是无形无质,想帮我也没办法。我像蜥蜴一样,在地上爬着,一边爬一边喘粗气,好不容易从里屋爬到屋外。这个林间小屋修得就缺德,厕所修在外面很远的地方。 把门打开,深夜寒冷刺骨的山风吹进来,差点没把我冻死。我起不了身,只能在地上爬,好不容易爬到厕所。推开门,里面的腐烂臭味儿“呜”一下冲出来,差点没把我熏死。 这厕所年久失修,多少年没人清理了,以前的陈便且不说,落叶一层一层的,腐烂泥化又层层堆积,里面还有死鸟什么的,味道都辣眼睛。 我扶着墙站起来,勉强脱了裤子,刚一蹲下,肚子咕咕响,就像是腹泻一样,失禁的屎尿狂涌而出。 我满头大汗,身体虚弱,可随之而来的是无法形容的轻松。拉了一阵,嗓子眼刺挠又想吐,转过头哇哇便吐,吐了一会儿,本来消停了,可一看到自己刚才的排泄物,那股恶心劲又上来了,继续吐。 吐了拉,拉了吐,不知折腾到什么时候,最后我脚都软了,总算这股劲过去了。 我勉强提起裤子,蹒跚从厕所走出来。一步步回到屋里,裤子不能要了,全是秽物,我脱了直接扔到一边。回到床上,实在是没有力气折腾,倒头呼呼大睡过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我才起来,身体轻飘飘的,额头像是长着两只翅膀,呼扇呼扇要带着我飞起来,感觉如同宿醉才醒。 “感觉怎么样?”一个声音在我身上发出来。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说的,马上反应过来:“黄教主?” “嘿嘿,”黄小天笑:“开心窍成功,以后我就能窜窍上你的身了,可以借着你看事,你也可以借助我的神通。” 程海的声音传来:“恭喜恭喜。” 仔细品味他们两个的声音,绝对不一样。黄小天说话就像是我自己说的,有一体的感觉。而程海是在心念中交流,他还是他,我还是我,这种感觉很奇妙。 “那我能下山出堂了?”我嘻嘻笑。 黄小天道:“不忙不忙。出堂是肯定要出的,早一天晚一天不打紧,咱们先磨合磨合。” 按照他的指示,我来到屋外,找了一处高崖,驻足远眺。黄小天道:“我天生就会观地气,现在借神通给你,你且看看。” 随即一股热流从我的心脏出来,浑身暖洋洋的,能明显觉察到热流顺着经脉到了眼睛。我揉揉眼看过去,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眼前的高山大川,看过去形势不一样了,山影重重仅能见轮廓,细节完全不清,取而代之的是颜色不同的浓雾,这些雾忽起忽灭,是在流动的,形成一幅难以描述的奇景。 我指着这些雾:“这是什么?” 黄小天道:“这叫‘气’。世间万物皆有‘气’,现在你所见的就是大山的地气流动。我的能力大到观山川,小到观家居,都能看到气。” 我指着不同颜色的雾气问都代表了什么。 黄小天呵呵笑:“这就不知道了,需要你去学。我现在把食材送到你面前,怎么辨别怎么做成饭,这就需要你自己的努力。” 我心满意足:“行啊,这就不错了。” 黄小天道:“开心窍并不意味着我可以随意上你的身,这样消耗功法太大。只有我们出堂看事的时候,我才能借助你的身体,你来借助我的神通。小金童,有一点你要记住。” 他的口气很严肃,我正经道:“请讲。” 黄小天说:“我们两个要百分之百的信任对方,但凡心存一丝疑忌,都会影响到出堂的效果,甚至会带来想不到的灾祸。” 我倒吸口冷气:“那是自然。” 黄小天道:“你不光要信任我,还要信任程教主。咱们三位一体,同心协力,才能真正把堂口做好。” 程海笑:“黄教主这番话有点掌堂大教主的意思了。” 他这一笑,气氛缓和了许多,我们仨说说笑笑一阵。我忽然一拍大腿,想起个事,我想起胡婷婷来了。 我把胡婷婷的事跟他们两个说了,然后道:“我答应过胡婷婷,日后若是出堂,则要请她出山。” 黄小天道:“这好办,以后那只小狐狸精来了,封她个探地使者就行,当个跑腿的。和别的堂口老仙儿联络啥的,都让她去。她腿快嘴灵,一肚子心眼,干这个正好。” 我问他,使者和教主谁大谁小? 黄小天哈哈笑:“你说呢?当然是教主最大,我第一,程教主第二,小狐狸精做使者比我们低两个档次。打个比方说,我是总经理,程教主是副总经理,小狐狸精是下面的业务员。” 我苦着脸:“这么安排,那丫头未必满意。” “切,”黄小天不屑一顾:“她还不满意?咱们能接她出山已经是她极大的福缘,想往上爬也不是不行,先给我和程教主端茶扫地三年再说。” 程海也是这个意见:“小金童,日后你要出堂,可不能当好好先生,要秉持原则。那个胡婷婷,害没害过你暂且先不讲,她毕竟道行还低心念未坚,能不能信任她还在两说呢。让她当个探地使者,也是考察。” “她能愿意吗?”我说。 程海道:“能够入世间出堂,是所有散修的心愿也是福报。靠它们在山里自己感悟天地,要悟到什么时候?悟一千年也没用。” “这是什么道理呢?”我问。 程海道:“人间红尘万象繁华,修行之道隐含其中,更有历代大道传承。一个精灵散仙,就算智慧超群,再厉害也只是它一个而已,总有封顶的尽头,你浑身是铁能打几颗钉。而人间大道传承数千年,无数精英积累经验,总结错误,这都是现成的。孙猴子算是散修精灵里的翘楚了,可也要毕恭毕敬拜入菩提老祖门下,诚心学习道法。” 黄小天说:“所以说,你能遵守约定把小狐狸精从山里接出来已经不错了,她如果有自知之明,就不会要求那么多。如果她真的要东要西,那说明她心性不行,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成就。” 第七十章 剑拔弩张 我现在只是开窍成功,离出堂还远着呢,听黄小天说,出堂的手续相当繁琐。堂口可不是什么散仙随便找个香童,说开就开的,那只能是黑堂,上不得台面。黑堂有两种含义,一是鬼堂,二是没经手续的黑户堂口也叫黑堂。 我如果要出堂,必须走正规的路数。首选黄小天作为出堂老仙儿,先去三清和本地城隍土地那里办手续,要领压堂大印。领完大印还要办手续去领堂口大旗,正所谓“大旗扎稳,堂口才稳”,当然这些都是黄小天和程海去忙活,和我没啥大关系。我的主要任务是出山后找到一个好的引领师。 引领师必须是已经出堂的师傅,而且自身的堂口是有资质的,不是黑堂。这样的人要有足够的经验和出马知识,他就相当于一个见证人,类似入党时候的介绍人。我想了一圈,最有资格做我引领师的人是风眼婆婆。 可她的情况未知,很可能已经走了,所以不能考虑。剩下一个有资格做的,就是村里的王神仙。他是老堂口的香童,出马几十年了,经验丰富,道行极深,最难得是我们知根知底,他来做我的引领师,简直是天作之合。 刚开完窍,我身体还有些虚弱,这些事都是后话,不着急,先在山上休养几天再说。 想到了风眼婆婆,我还真有点担心,我和婆婆有日子没联系了,这一走就那么多天,估计她已经不在人世。我心里搁不住事,马上给红姨打了个电话。红姨接了,我们在电话里简单寒暄了两句,红姨告诉我,风眼婆婆已经过世了。 我心下黯然,告诉她,我现在正在山里开窍,等到顺利出堂那天,会亲自到赵家庙邀请她和狗爷到场,有什么话到时候细说。 挂了电话,我心情一下不好起来,缅怀了风眼婆婆。这一出堂,我要照顾的人真不少。首先要到林场把狐狸精胡婷婷接出来,开了堂口还要照顾红姨和狗爷,加上我身上的两个老仙儿,这也算是一大家子了。 我在山上住了几天,身体恢复差不多,收拾收拾包下山去。从山里出来,到了院口,喊了几声爷爷,爷爷竟然不在家。我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到自己屋把东西都收拾利索,然后把毛球安顿好。 毛球放在窝里,它抱着人参须子睡觉,我用手指轻轻触触它,它醒了,看到是我特别高兴。松开须子,攀到我的手指肚上,用小舌头舔着手指。 我痒的笑,轻轻摸它的毛,毛球唧唧叫着,非常受用。 看它的样子,好像比几天前大了一圈,我说道:“你这小家伙长得够快的,以后可别成个大胖子。” 它松开我的手指落到窝里,唧唧叫着,不满地看着我。 我正逗着他的时候,外面院门响,应该是爷爷回来了。我告诉毛球不要调皮,赶紧出去,果然是爷爷回来了。 爷爷情绪不太好,长吁短叹的。我问怎么了,爷爷和我回到堂屋,他倒出热茶喝了一口,先看我:“小童,你在山里怎么样了?” “已经开了窍。”我说:“我想选择良辰吉日出堂,不过出堂前还得找个引领师。我想了一圈,最合适的人就是王爷爷。” 爷爷叹口气:“你坐下,我慢慢说给你听。你王爷爷就别指望了。” “啊?”我赶忙问怎么了。 爷爷喝了口茶:“我刚从老王家回来,你王爷爷前些日子中风了,也就是你刚上山的时候。现在他从医院回来了,半拉身子动不了,半张脸都嘴歪眼斜的,别说帮你了,我看他自己都有点泥菩萨过河。” 我一听如五雷轰顶,这事真他妈寸。我正要去找王爷爷,王爷爷就中风了。 爷爷道:“你要没事去老王家看看他。” 我赶紧起身往外走,爷爷在后面招呼:“记得别空两只手去,买点东西。” 我一路小跑出了家院,到村里的超市上买了一堆营养品,然后去了老王家。是王二驴为我开门的,他一脸无奈,看见我就长吁短叹。不过冲他的表情来看,他爷爷的病虽然麻烦,但也不至于要命。 我和他进到堂屋,屋里暖暖烘烘的。王神仙没躺在自己屋,而是在堂屋的沙发上临时搭了个床,一群人伺候着,这个倒热水,那个开遥控器,给他看电视。 王神仙果然嘴歪眼斜,他的情况很奇怪,左半边身子动不了,右半却活动如常。尤其那张脸,左边的形如鬼魅,眼角吊着,翻着白眼皮,嘴角耷拉,而右半张脸很健康,还带着慈祥的笑。左右半张脸单拿出一个都能接受,可组合到一起,却有种极其阴森的既视感。 好在老王家的人都不是凡人,家里常年供奉着鬼堂老仙儿,早就见怪不怪了。 王神仙看我来了,非常高兴,勉强从沙发上靠起来,半张嘴因为中风说话含糊不清,哈喇子直流:“小童来了,孩子有良心啊,知道看爷爷。” 王二驴的妈妈埋怨我:“这孩子来就来呗,还买东西。” “应该的,应该的。”我搬了个凳子坐在沙发旁边。 本来我来是想看看王神仙的情况,顺便想跟他提提当我引领师的事。可现在这种情况,没法说出口了,就王神仙目前这种身体状况,别说当引领师了,他能从屋里走到院子,都算是壮举。 屋里气氛有些压抑,电视演着都市剧,我和王二驴坐着小板凳,陪着王爷爷看电视。 王神仙看出兴趣来了,摸索着喝茶,王二驴伺候他喝水,水进了嘴里,又从嘴角流出去。王二驴赶紧撕了一张面巾纸给他爷爷擦嘴,伺候得相当到位。 我闷声闷气坐了片刻,差不多告辞得了,便要站起身。这时从院里进来个人,这人是王二驴的妈妈引进来的,王二驴的妈妈是个非常热心的农村妇女,弄围巾擦擦手,喊着:“老爷子,来客人看你了。” 王神仙正躺着看电视婆媳大战在兴头上,听到这话勉强坐起来,王二驴赶紧扶住他。 我们一起看向这个客人,这是个气宇轩昂的中年人,满面红光,脑门子倍儿亮,都能当镜子使。他穿着中山装,背着手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小厮,应该是司机,提溜着一堆营养品。 王神仙一看这人,气就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 “老王头,听说你中风了,我大老远开车过来看看你。”中年人声音洪亮,让司机把东西放在地上。 他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拉过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司机毕恭毕敬站在他的旁边,这个规矩。 “呦,这是你孙子吧。”中年人看向王二驴。 王二驴赶紧站起来:“叔叔,你好。” “孙子,过来,让我看看。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这孙子,都忘了都。”中年人说。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刺耳,王二驴憋着气,能看出这人上门不是善茬,忍着气说:“叔叔,你坐,我给你倒茶。” 王神仙说话含混不清:“小魏,你来看我笑话来了?” 这人原来姓魏,他用手在耳朵旁笼住,侧着耳朵朝着王神仙:“你说啥?说的是人话吗,我怎么听不清。” 王神仙气得嘴更歪了:“你给我滚!” 王二驴冷着脸说:“这位大叔,我们家不欢迎你,东西都拿走吧。” 这时候,王二驴的妈妈走进来:“儿子好好说话,大兄弟你坐,中午在这吃点。” 这个姓魏的呵呵笑:“大嫂子,你忙你的,我不吃,说两句话就走。” 王二驴他妈就是个农村妇女,也不懂什么,出去忙活去了。 “你想干啥?”王神仙看他。 中年大叔笑:“没啥事,就看你啥样了。我爹当年让你折腾够呛,你现在这样也算是报应。听说你完蛋了,我第一时间就过来看你,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养生吧。给你一句忠告,年老不以筋骨为能。我走了。” 王二驴火了:“把你的东西都带走。” 中年大叔冷笑:“我还不差这点东西。”他带着司机要走。 王神仙气得胸脯一上一下的。我低声说:“王爷爷,这谁啊这是。” 王神仙故意大声说:“这小子叫魏冉,他爹外号魏大头,当年在农村装神棍玩良家妇女,外加坑蒙拐骗,让我收拾一顿改好了。要没有我,他爹八三年就得进去挨枪子,哪还有现在这么个玩意。” 魏冉一听就窜了:“老王头,看你现在成了这副德行,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别倚老卖老。” “草你姥姥的,”王二驴真有个驴性,抄起茶碗要砸过去。 屋里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第七十一章 阴气重 为啥王石生外号叫王二驴,就因为这小子有时候驴性八道的,属驴的,一言不合就尥蹶子。此刻他端着茶碗要砸魏冉,魏冉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人家魏冉好赖也是四五十岁人了,怎么可能跟个孩子动手。 魏冉道:“我不跟你们见识。”招呼司机一起走。 我浑身别扭,赶紧起身告辞。王神仙气得嘴歪眼斜,顾不得招呼我,叫王二驴扶他躺下。 魏冉刚要出门,谁知道从外面又进来了客人。这是两口子,四十来岁的年纪,愁眉不展,手里提着礼物。 两口子里的男人进门就发现屋里气氛不对,愕然一下,小心翼翼问:“王神仙是哪位?” 我们一看就明白,这是来生意了。这两口子肯定是看事来的。 王二驴收起驴性子,请两人上座,端茶倒水。这里我是外人,不便参与,可现在走也不好,只能搬着凳子坐在沙发后面,津津有味看他们怎么接待生意的。这些都是经验,以后我出堂免不了也要迎来送往。 魏冉一只脚已经跨出门了,看来了新客人,又不走了,让司机先出去等着,他自作主张坐下来。 王二驴一肚子气,又不好当着客人的面撒出来,低声说:“姓魏的,我们家不欢迎你,赶紧走!” 魏冉笑而不语,自顾自拿着茶碗喝茶,耍起了臭无赖。王二驴毕竟是年轻,一时没了招,他不可能和魏冉当着客人面撕逼打仗,只好暗气暗憋,先打发走客人再说。 王二驴扶着王神仙坐起来,说:“这是王神仙,也就是我爷爷。” 来看事的两口子对视一眼,脸色顿时很差,没想到王神仙变成这个样子。男人咳嗽一声说:“我叫姜宏,这是我老婆。我们家遇到一点事,附近的老仙儿都解决不了,有人介绍说杏树屯有个王神仙,道行很高,我们便来了。没想到……” 王神仙嘴里含糊不清说了些话,王二驴说:“两位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爷爷前几天中风,现在也没好,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就是。”魏冉放下茶碗说:“大兄弟,你白来一趟,我给你另介绍一家老仙儿的堂子,特别好。王神仙你也看了,半死不拉活的,窝吃窝拉,别说帮你看事了,他连自己裤衩子都换不了。” 王神仙气得嘴歪眼斜,却也无济于事。王二驴急眼了:“姓魏的,你说话好听点。” 魏冉没搭理他,对姜宏说:“走吧大兄弟,你以后告诉那些想来找王神仙看事的人,就说王神仙不行了,老了,不中用了,家里的堂子也开不下去了。我帮你介绍一家更好的,走走。” 姜宏两口子看到这种情况,叹口气。姜宏示意他老婆把买来的礼物放在桌子上,两口子跟着魏冉出去。 王二驴急了,看我:“老冯,怎么办?” 我能有什么办法,摊摊手表示没办法。人家魏冉说得难听,但事确实是这么个事,王神仙中风未愈,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 王二驴顿时萎了,就在他们几个人要出屋的时候,突然“咚”的一声响。众人停下脚步,一起看过去。原来是王神仙把桌子上的茶碗给啐了,摔在地上倒也没碎,杯盖在地上转圈。 魏冉大笑:“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王神仙连茶杯都拿不稳了。” 王神仙竟然没用王二驴搀着,自己颤颤巍巍站起来,用尽全力说:“我们家堂子没散!我不行了,还有我孙子!” 姜宏两口子面面相觑。 王二驴低声对他爷爷说:“爷爷,我不行啊,我还没继承咱家堂口。” 王神仙一把拉住他:“我说你行你就行。” 魏冉看明白怎么回事,笑得肚子都疼了:“你们爷俩这是赶鸭子上架啊,老王头,看你孙子那样,跟盲流似的,还出堂呢。你们老王家这招牌,我看到你这一辈儿就完了。” 姜宏两口子一看就是明白人,他们也看出魏冉和王神仙有过节,他们不想涉入江湖恩怨,赶紧道:“不用麻烦了,我们再看看别的家。” 魏冉拉着他们的胳膊往外走。王神仙气得打了王二驴一拳,气急败坏地说:“人家都来拆招牌了,你小子能不能拿出点刚来。你是不是我老王家的孙子?” 王二驴说道:“两位等等。”他到门口,把姜宏和他老婆毕恭毕敬请回来,魏冉也想跟进来,王二驴这次不客气了,把他关在外面,把门锁上。 姜宏两口子互相看看,叹口气,没急着再走,这是给老王家一个面子。 王二驴说:“我叫你一声姜大哥,这位姜嫂,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石生,是王神仙的孙子。继承了咱家的堂口。从道法来说,我指定比不过爷爷,但解决一般个事还不在话下。你说你们大老远来的,这是信任我们老王家,既然这样就再给我们一个机会,你把家里事说说,要能在我们这里办了,那最好,不能办,我们也给你们介绍一个信得过的堂口,总比让不知根知底的外人黑了你们钱强。” 这几句话说得挺有水平,我暗暗点头,王二驴可以啊,这些年王神仙看事走哪都带着他,这小子人情世故迎来送往的,水平提高很快。 姜宏点点头:“小兄弟说话中听。我们两口子不差钱,只要能把我儿子的病看好就行。” 他说了起来,我在后面津津有味听着。姜宏老家也是辽宁的,靠近渤海湾,承包了好大一块渔场,养了河豚、海参之类的海产品。买卖干得相当不错,后来家里还盖了工厂,专门加工海产品。东西不但在国内大受欢迎,还远销日韩海外,钱都挣老鼻子了。 两口子有了钱,就在渤海湾附近买了一套海景房,属于新盖的别墅。据姜宏说,这别墅是真好,站在二楼有个大落地窗,不远处就是海滩,真正做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可就有一点缺憾,这房子修在郊区的小区里,因为国内经济不景气,加上配套设施跟不上,小区的房子卖得很差,偌大的小区只卖出几栋别墅,半了夜所有房子都熄着灯,连点人气都没有,跟鬼域似的。 这些还好说,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姜宏两口子有个儿子,刚上大学,假期回家。两口子把这个海景房当成惊喜的礼物给儿子,儿子特别兴奋,可就在入住的当天晚上出事了。姜宏睡到半夜,听到走廊有动静,他以为进了小偷,打着手电出去看,这一看就傻了眼。儿子一丝不挂正在地上爬行,像是蜥蜴。 儿子顺着走廊,从二楼爬到一楼的大厅,一边爬一边发出怪声,像是在自言自语说着什么话。姜宏一开始以为是儿子梦游,不好打扰,只能等儿子自己醒。儿子在大厅爬了一圈之后,顺着楼梯又回到二楼,进了自己屋子。 姜宏当时心里犯嘀咕,却也没怎么当回事,甚至没把这事跟老婆说。 就在这一天之后,隔三差五,儿子就要来这么一回梦游,光着身子从二楼爬到一楼,转一圈再回去。 这倒也就罢了,不知怎么的,从第一次梦游开始,儿子的身体开始变差了。首先是上厕所时间变长,姜宏无意中发现,儿子上一次厕所至少半个小时,就算来大号也不用这么长时间。他知道青春期的孩子比较敏感,就转弯抹角去问,儿子真说了实话,说自己大小便不怎么顺畅,便秘加尿不尽,而且身上动不动泛冷,手脚冰凉。 带着孩子去看中医,老中医一摸就说,这孩子气血两虚,又看了看舌苔,说是典型的肾阳虚。当着家长的面,问孩子有没有那个的习惯。 儿子闹个大红脸,还是说了,说自己经常一个人做那事。老中医开了一堆方子,严令告诉儿子,说你的情况比较严重了,必须要戒除恶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儿子唯唯诺诺也答应着,可情况并没有好转,最后都下不来床了。浑身发虚,吃个饭都累得慌,满头冷汗。这样子哪像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六十岁的老头都比他有精气神。 到后来儿子两个黑眼圈都出来了,像是熊猫眼,那鬼样子很像是当年日思夜想王熙凤,“指头儿告了消乏”的贾瑞。 后来姜宏的有个朋友到海景房做客,那朋友有点道行,一进门就说,你们家阴气怎么这么重。 两口子一听害怕了,请朋友去看自己儿子。朋友一看就说,不能再让你儿子住在这里了,否则有性命之忧。 第七十二章 解先生 姜宏央求这个朋友来处理儿子的事,这朋友不过是略懂,不能无法平事,他推荐了附近几个老仙儿。姜宏先把这间别墅封存,再也不住了,回到原来的镇子上,然后先后找了几个出堂报马来为孩子看事,可都效果不佳。 儿子几乎行将就木,学也没法上了,和学校请了病假。两口子愁的是一筹莫展,整天唉声叹气,买卖没心思做了,生意急转直下。他们家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到处找高人打听偏方,打听来打听去,就找到了王神仙。 王神仙眯缝着眼听完整个过程,看他的表情应该是有数了。他把王二驴叫过去,爷俩低声商量着什么。其实他们大可以随便说话,王神仙中风之后说出的话就跟外国话似的,一般人听不懂。 爷俩讨论了一圈,王二驴说:“姜大哥,我和你走一趟看看,爷爷和我商量过了,觉得这事虽然麻烦棘手,但不至于解决不了。” 姜宏有些不放心。 王二驴说:“去了你就包个来回车费就行,看不明白事我们一分钱不要,还帮你家联系其他的堂口。” 姜宏点点头:“行吧,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吧,那就有劳小兄弟。”他问什么时候走。王二驴说:“当然是越快越好,要是可以的话,我收拾收拾包,咱们这就走。” 王神仙忽然用手指了指我。 我正看热闹呢,王二驴过来说:“老冯,麻烦你跟我一起去一趟。” 我没什么事,去看看也好,能帮上忙最好,顺便经历一下出堂看事的整个流程,以后自己干,这都是经验。 我们和姜宏简单商量了一下行程,他是开车来的,车就在外面,要走马上就能走。王二驴让我回家打个招呼,拿点备用的东西,半个小时后在他家的门口集合。 我答应一声,急匆匆出门往家去。我在心念中问黄小天和程海,这件事怎么看。程海道:“你那个朋友王石生还没开窍,老仙儿都上不了他的身,怎么看事?我觉得他们老王家太急功近利了。” 黄小天懒洋洋说:“事情逼到这份上就得干,宁可战死也不能让人熊死。” 程海呵呵笑,并不反驳。他们两个就是这样,程海是超理性的,而黄小天是性情中人,他的脾气倒是和王二驴有点像。 我到家之后,和爷爷简单说了发生的事。爷爷十分赞成我去,一是帮忙,二是长长见识。他问我:“小童,毛球你带不带?” 说到毛球,我真有点进退两难。这次去不知道几天,把它留在家里总是个心思,可带上它吧,这次看事福祸未定,不知道面临什么样的危险,它还太小,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我慎重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带它,等它大一大有了自保能力再说。 我来到窝前,毛球正在啃着人参须子。这些须子够它吃俩月的了,倒是不担心食物。我摸着它的小脑袋说:“等你快快长大,我就能带你出去玩了,你还太小啊。” 毛球很有灵性,似乎能听懂我的话,不服气的坐起来,挥着小爪子“唧唧”叫着。 “你乖乖的,”我说:“我走这些天,不准在家惹祸,不要给爷爷添麻烦,不然回来非教训你不可。” 这小东西理都不理我,撅着屁股给我看,继续啃着须子。 我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打了个简单的斜挎包,和爷爷辞别,匆匆赶向老王家。到了他家门口,发现出事了。 王二驴正在和魏冉大吵大闹,姜宏两口子在旁边面红耳赤,左右劝不住。我一看就腻歪上了,魏冉这老小子属于狗皮膏药的,怎么还没走。 我过去道:“怎么了这是?” 王二驴气得直哼哼:“这个姓魏的真不是个东西,他给姜大哥又推荐了一个报马,说看不好不要钱。这不是拆台吗?!” 我看向姜宏:“姜大哥你的意思呢?” 姜宏尴尬地说:“我觉得都一块去看看吧。石生小老弟,不是老哥不信任你,我和你嫂子商量过,多一个人毕竟多一份胜算是不是,我们两口子愁儿子愁的都不行了。” 我安抚住王二驴:“我觉得再请个人去也不错。” 王二驴瞪我:“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我拉着王二驴,低声劝他:“咱们出堂看事,不是为了争强好胜,能把人看好是最重要的。人家爱请就请呗,多请个同行,咱们也能看看人家的路数。你要是真金,就别怕火炼!” 最后一句话算是戳到王二驴的肺管子了,他看着我,点点头:“好,好,我倒要看看哪来的高人。” 姜宏让我们上车。魏冉高兴坏了,让司机开车在前面引路,跟姜宏说,你的车跟着我的,我带你去找那个高人。 魏冉从貌相看像是成功人士,应该有点肚量,可没想到和王神仙结仇这么深,不搞跨老王家的招牌他是不罢休。以前王神仙还行走江湖的时候,他不敢出头,现在老头中风了,这些牛鬼蛇神都冒出来闹妖。 两辆车前后脚出了村,上了主干道,一路开下去。车里没人说话,气氛有些压抑。有些话不方便直接交流,我拿起手机,给王二驴发了条信息,问他开过窍没有。 王二驴接到提示音,看看手机上的信息,然后又看看我。他是个很聪明的人,马上明白我的用意。没有开过窍的香童,老仙儿没法上身,根本就出不了堂。 王二驴快速发着信息过来:我还没开窍。开窍意味着继承堂口,爷爷本来打算过完年再说的,没想到这些事来得太突然。 我暗暗擦冷汗:那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王二驴回信:到时候用手机拍摄现场情况,把视频发给爷爷,让我爷爷遥控指挥。 我觉得自己上了贼船,回信:你小子胆儿太大,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王二驴咧着嘴笑,不再回信,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 车子走着走着,我看看风景觉得诧异,怎么看这地形像是去龙潭镇呢?龙潭镇我去过,那还是很早前去丁老先生的中医诊所开假条。丁老先生可是高人,也是龙潭镇的名流,开设的中医诊所红火的不得了。 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难道请的高人是丁老先生?如果是他,王二驴肯定比不过人家。就王二驴目前这道行,给丁老先生提鞋都不配,站岗放哨都嫌他个矮。 车子果然开进了龙潭镇。幸好,车子并没有去丁老先生的诊所,而是停在一家酒楼前。 两辆车到了停车位,魏冉夹着小皮包满面春风从车里下来,带着我们往酒楼里去。一边走一边对姜宏说:“姜老弟,我请的高人就在里面,刚刚打电话联系过了,正吃饭呢。” 我们一行人到了大厅,这里吃饭的人还挺多,魏冉扫了一圈,冲着远处一张桌招手:“就是那。” 我们穿过大厅,来到角落的桌子。这是一张四人桌,坐着两个人,面前摆着几道硬菜,其中有个男人正拿着一只猪蹄子啃。 这个人背朝着我们,身形极是瘦削。这个男人有着一头白发,看背影年岁不大,不知为什么头发全白了。 男人对面坐着一个女孩,长得不说漂亮,可特别有女人味,嘴唇很厚,两个眼睛如同夜晚晴空的寒星。最吸引人注意的是,这女孩有一条很长的麻花辫子,几乎到腰。这年头很少看到有麻花辫的女孩,人家不但有了,而且看起来不土鳖不生硬,特合她的气质。 我和王二驴还没见过这么有味道的女孩,一时都看傻了,眼睛拔不下来。 那女孩看到我们这么一大群人,对白发男人说:“师伯,人来了。” 白发男人放下猪蹄子,擦擦手和嘴,回头看看我们,并没有起身:“来了就坐吧。” 魏冉很熟的样子打招呼:“解先生最近还好啊,一直说来看看你,你也是个忙人,就是没时间。” 这位白发男人原来姓解,他笑笑:“客气客气,好说好说。” 魏冉看桌子太小,叫过服务员另换桌子,又拿过菜谱,重新点菜。 白发男人说:“不用了吧,我们都吃得差不多了。” “别价,好不容易约着你,怎么能这么放过。”魏冉让大家换到大桌子,他让服务员重新上菜。 我和王二驴在这个白发男人面前简直像是小透明,干这一行讲究挂相,这位姓解的男人,往这一坐就四平八稳,气势逼人,整个人就像是掩在匣子里的快刀。 第七十三章 病人 看着一桌子菜,白发男人道:“先聊正事吧。” “哦,对对,先聊正事。”魏冉说:“我给大家介绍介绍,这位白头发先生叫解罗,他可是一位高人啊,师出名门,行走大江南北解决了很多棘手的问题。找到他真是不容易,姜老弟,你儿子有福啦。” 原来这个白发男人叫解罗,很怪的名字。魏冉又介绍姜弘两口子,细细说了他们家里的事。 从始至终他也没介绍我和王二驴,我们就跟傻冒一样坐在人堆里。 解罗听了之后,没说话,默默又拿过一个猪蹄子,啃起来。 满桌子的人都看他,姜弘小心翼翼道:“解先生,只要你能帮我们,价钱好说,都没问题。” 解罗放下猪蹄子,擦擦嘴,他的面前已经堆了一堆的骨头,这人好像特别钟爱这样的食物,猪蹄子、排骨、鸡爪子这类的东西。 “姜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是临时回镇上办事的,顺便看看师兄还有他的徒弟,实在是没有精力。这样吧,”解罗道:“我师兄的得意高徒就在这坐着,你们找她。丁当啊,你不要推脱,这活儿你接了吧。” 解罗对梳着麻花辫的女孩说。 那女孩原来叫丁当,她嘻嘻一笑:“师伯,就怕人家不信任我啊。” 解罗对魏冉和姜弘说,这姑娘别看年岁不大,道行却不浅,兼有绝活,不能小觑。说完这些,他冲所有人点点头,然后背着军绿色的斜挎包,大摇大摆走了,连句客气话都没有。 姜弘他老婆不愿意了,嘟囔着:“这人脾气够大的了,一点礼貌都不讲。” 姜弘赶紧堵住他老婆的嘴,还解释呢:“高人,这就是高人风范。” 魏冉对丁当说:“丁姑娘,要不咱们吃完饭一起过去看看?” 丁当笑:“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王二驴清清嗓子:“咳咳,我说两句,问一下这位丁姑娘你是哪家堂口的?” “你是谁?”丁当反问。 王二驴道:“杏树屯王神仙,那是我爷爷!我继承的是家里的清风堂。” 丁当淡淡道:“失敬失敬。” 她没有打算说出自己的来历。 王二驴有点生气了,这就是赤果果的瞧不起啊,伸出手跟人家握手,人家看都不看你。这小丫头片子忒瞧不起人了。 王二驴倒不至于就这么发飙,他看向魏冉:“姓魏的,人是你介绍的,你的说说这女的是哪家堂口。我告诉你,你是介绍人要负责任!真要出了什么事,你也跑不了!” 姜宏也赶紧道:“魏哥,这位姑娘是哪个堂口的?师父是谁?我们知道了,心里也有点数。” “这个……”魏冉也弄懵了,搔搔头皮:“丁姑娘,你师父是哪位?”合着他也不知道。 丁当说:“管我师父是谁呢,我帮你们把事情解决了不就得了。”小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 魏冉赶紧打圆场:“理是这么个理。大家放心,虽然我和丁姑娘也是第一次见,但她是解先生的师侄。解先生一言九鼎,他说行那就没问题。” 王二驴冷笑:“什么解先生,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 丁当也不动怒,呵呵笑:“连我师伯都没听说过,只能代表你孤陋寡闻。” 姜宏赶紧说:“两位,两位啊,你们都是高人,大家一起去看看。所有人来回路费,住宿吃喝我全包!谁如果能把我儿子的病治好,另有辛苦费奉上。” 王二驴道:“姜大哥,这都好说,我主要是为了我们老王家的堂口争口气。” 这顿饭吃的这个别扭,都说同行是冤家,王二驴和这位丁当算是针尖对麦芒了。我低声对王二驴说,你对人家女孩就不能温柔点。王二驴冷哼:“你懂啥,商场如战场,现在不是对敌人心慈手软的时候。要是这个活儿没做好,我们老王家的招牌就算是砸在我手里了。” 吃完饭,众人从饭店出来。正要上车的时候,丁当对我和王二驴说,你们坐前面魏冉的车,她坐姜宏的车,在路上她要听姜宏讲整个事的经过,做到心里有数。 人家说得也不错,王二驴正想发飙,被姜宏苦苦哀求住。我们两个没办法,别别扭扭要上魏冉的车。魏冉道:“我的小车招待不下二位,要不然你们打车走吧。” 王二驴气的不行。我说:“魏先生,要不这样,高人你也介绍来了,没什么事你早点回去得了。” 魏冉哈哈大笑:“想撵我走?门都没有。今天我豁出去了,就要看看老王家的这个孙子怎么砸他爷爷招牌的。” 王二驴拉着我,黑着脸在街口打车,饿死不吃嗟来之食。姜宏赶紧拦住:“这怎么话说的,让你们打车这不是骂我吗。都上我的车,有地方。” 姜宏让丁当坐在副驾驶位,他老婆坐后排座和我们挤挤。姜宏他老婆是个普通的农家妇女,有钱了也装扮上了,喷着不知哪国的香水,能熏死个人。 她正好挤在我和王二驴中间,加上车子关门关窗的,熏得我摇摇欲坠,直犯恶心。 姜宏的车在前面引路,魏冉在后面跟着。在车里我恶心得受不了,不好意思让人家停车,就这么强忍着,靠着车后座假寐。 摇摇晃晃的开了能有两个多小时,我正迷糊着被人推醒,姜宏他老婆一张口,嘴里那股味差点没把我熏的背过气去。她对我说,“大兄弟,到俺村了。下车吧。” 我把车门打开,连滚带爬出了车,可算呼吸到新鲜空气。我大口吸着气,听到有人笑,回头看是丁当。丁当看着我抿嘴笑,可能是觉得我的动作好笑吧。她笑得真好看,我入迷了。 丁当见我看她,红了下脸,跟在姜宏的后面进了村。我看着她的背影。这时,王二驴凑过来:“怎么,看上人家了?” “我发现你这个臭嘴,胡说八道。”我说:“咱们和她是冤家对头,我哪能看上她。” “好好,让你小子嘴硬。”王二驴说:“别让我看到你跟她说话。” 我们一行人溜溜达达进了村,这里是渤海湾一处渔村,靠着海,空气里都是大海的咸味。远远能听到海浪声,转过一条村路,青山大海铺在眼前。一条蜿蜒的海岸线,很多区域被封成一块块的,里面都是养殖的海鲜。大海上远远能看到零星几艘渔船穿梭往来。 天虽然冷,风却不大,浪很静,传来舒缓的“哗哗”海浪声。 魏冉一边看一边夸赞:“这地方真不错。” 村子修在山脚,看过去一色的白色小洋楼,街道干净整洁,家家户户院里都挂着渔网,能看出来这个村很有钱,生活质量很高。 我们到了一户门前,大门是黄铜的,姜宏拍着大门,里面传来狗叫。时间不长,有人开门,出来一个老太太。姜宏叫她:“妈,我们请人回来看事。” 老太太挺硬朗,是个好客的人,招呼着让我们屋里请。姜宏真有钱,三层别墅富丽堂皇,一水的欧式风格装修。他的房子让我想起了赵家庙首富赵土豪,两个人都是农民出身,发家之后都把房子装成欧式,怎么奢靡怎么来,真皮沙发在地上中间摆了一圈。 老太太端茶倒水,丁当道:“老奶奶,先不用忙,我想先看看姜小伟。” 姜宏那个得了怪病的儿子叫姜小伟。 老太太拉着丁当的手:“呦,这谁家的闺女,长得这俊呢。” 丁当到底是个女孩,羞红了脸,抿嘴笑。 姜宏赶紧说:“妈,她就是我请来的高人,专门为咱家看事。” 王二驴厚着脸皮挤过去:“老太太,我也是来看事的,我姓王,王神仙是我爷爷。” “啥王神仙?不认识。”老太太说。 魏冉在旁边笑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我赶紧打圆场:“先看病人,有什么话看完再说。” 我们一行人上了二楼,二楼是他们家的卧室。姜宏引我们进了一间房间,一进去就发现事情不对劲,满屋子都是中药味。屋里阴气沉沉的,天本来就暗,还拉着窗帘,勉强能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盖着厚厚的被子。 “妈,小伟今天怎么样?”姜宏低声问。 老太太愁的眼圈都红了:“还那样,一直昏睡着。” 丁当走向床边,王二驴也不甘示弱,挤着过去。 我现在身上带着两个老仙儿,也往前走,想让程海和黄小天看看,说不定能帮上什么。 到了床边,一看这个惨,姜小伟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正是屁股上三把火的年纪。可此时看过去,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尤其两个眼窝是乌青色的,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瞅着就要挂了。 第七十四章 地基 “我能不能搬把椅子过来?”丁当说。姜宏赶紧拖了把椅子到床边,丁当坐在上面。 可恨的是屋里就这么一把椅子,其余人只能站在旁边看。被丁当抢了头一炮,王二驴脸上露出不爽的表情。可现在病人为大,他讲究职业道德,大局为重,并没有捣乱,众人都在静静看着丁当有什么过人之处。 丁当拿起姜小伟的手,握住脉搏静心凝气。等了一会儿,她说道:“他身体里有阴脉。” “什么意思?”姜宏赶紧问。 丁当说:“他的体内有一个阴灵。” “阴灵是什么?”姜宏他老婆问。 “人死了之后的灵魂。”丁当说。 屋里人面面相觑,气氛陡然阴森起来。我看向王二驴,王二驴暗暗耸肩,表示不清楚。 丁当站起来,戏谑地看着王二驴:“这位王先生,你也来看看?” 王二驴胸有成竹,他笑笑:“我不看就知道这孩子中邪了。不过整件事的关口不在这个孩子。” “那在哪?”姜宏赶紧问。 王二驴道:“在你买的那个海景房。我这么推测,那里应该是一处凶宅,所以要解决你儿子的事,光看他是不行的,把脉没用,多少老中医看过了,有用吗?关键是处理凶宅的事。” 众人面面相觑,连我都说不出话来。 姜宏迟疑一下,看丁当。丁当平心静气:“那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王二驴道:“我要去海景房看一看,来这里说实话都是多余,刚才直接杀过去,现在都处理完了。” 丁当有些生气:“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承那海景房或许真的有问题,但现在中邪的是姜小伟,他已经命在旦夕。就算要看事,也应该了解全面的情况吧。” “好,你看完了,有用吗?”王二驴和她针锋相对。 丁当说:“我现在就可以开药,最起码能缓解他的情况。我也可以逼出姜小伟身上的阴灵,和它谈判,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才是正道。” “好啊,赶紧吧,别玩嘴了。”王二驴说。 丁当真是生气了,还是克制着自己:“现在不行,要和阴灵谈判必须等到夜里十二点,阴气最足的时候,它才能现身。” “你要解决不了怎么办?”王二驴把话将在这。 我擦着冷汗,好家伙,事还没看,两个师傅先斗起来了。姜宏赶紧打圆场:“二位,二位,我看这样吧。现在时间还早,咱们先去海景房看看,然后半夜十二点再由丁姑娘驱邪,两不耽误。” 王二驴没好气:“就这样吧。说实在的姜大哥,也就是我们年轻,要是老年间,你同时找两个看事的师傅来看,这是行内相当忌讳的事。” 姜宏好声好气:“我不懂这个,下次注意。”说完醒悟过来:“最好没下次。” 丁当说:“用不用我开点药?” 姜宏和他老婆商量一下,说还是算了吧,现在儿子吃的药够多了,不差这一顿,等半夜驱完邪再说。 丁当有个提议,说去海景房最好把姜小伟一起带着,晚上在那里驱邪。效果更好。这个提议不错,王二驴没有提出异议。姜宏帮着儿子穿上衣服,然后背在后背,大家一起出来上了车。 从始至终,姜小伟都没有恢复神智,一直在昏睡当中。 海景房小区离这个渔村大概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一路无话,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冬天夜来得早,黑夜笼罩,小区看过去真跟死城差不多,没几家亮灯的。 姜宏他老婆在车上照顾儿子,我们其余人先到了小区门口的饭馆简单吃了口饭。然后车子开进小区,七扭八拐的到了一处别墅前。 这别墅相当豪华,带独立庭院带车库,外面还有仿古的城墙,能看到远处浪花在月下翻涌,这地方真不错。进到客厅,里面冷冷清清,很久没有住人了。 姜宏把儿子放到沙发上,擦擦汗说:“这就是海景房了,各位高人看看吧,有什么问题?” 王二驴做了个手势:“女士优先,丁姑娘请。” 丁当哼了一声:“一点风度都没有,还当什么男人。”她在客厅里走动,众人不说话,静静看着她。 丁当走得非常认真,她步子迈得不大,而且走得似乎颇有章法,左一步右三步的。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回来,脸色极其凝重:“屋里阴气很重。”然后,用脚跺了跺地面:“这里应该发生过命案。” 这一句话屋里人都沸腾了,姜宏马上道:“不可能!这房子不是二手的,是新房子,盖得时候我就来过,眼看着从打地基开始,一点点盖成新房子,小区也是从无到有,怎么可能有命案?不可能不可能。” 丁当也不反驳,坐在一边。 姜宏看向王二驴:“王老弟,你来掌掌眼,看看怎么回事。” 王二驴像个仙儿似的:“不急不急,别我说完影响了人家的思路。女士优先,先让丁姑娘出手,我在后面给你们兜底。” 姜宏叹口气,没什么办法。 现在距离半夜还有好几个小时,众人坐在一起彼此又没有话聊,便各自行动。丁当在客厅走来走去,很是严肃,她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寻找蛛丝马迹。 我和王二驴避开人群,来到楼上,进了一间卧室。这大卧室果然是落地窗,窗帘拉开,能看到远处的海浪滚滚,月光下,泛起一片银色涟漪。 我探头看看走廊没人,又把门关好,说道:“二驴子,这里就咱们俩,你给我交个实底儿,你到底怎么想的。没这个金刚钻你别揽瓷器活。” 王二驴笑了:“老冯,稍安勿躁。我虽然还没有出堂,可跟着爷爷也跑了不少地方,经历了不少事,心里有数。一会儿咱们把周围的情况拍一拍,把视频发给爷爷,看他的意见。” 我看着他:“你胆子也太大,我看你刚才那样,还以为你胸有成竹呢,原来是现上轿现扎耳朵眼,那能来得及吗?” “别慌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让姓丁的那女的先来。”王二驴眨着眼说。 “为啥?你别告我,你想用她先趟地雷。”我说。 王二驴哈哈笑:“对喽。这小女子有点门道,可能比我高一点点,也就一点点而已。用她先趟趟雷,要是她真行了呢,咱们就省得出手了,这一关也就含糊混过去,日后传出去别人说不出啥。” “她要是没解决呢?”我问。 “更好办了,”王二驴道:“我就用骚话把她挤兑走,就剩下咱们,到时候我怎么忽悠都行。” 我无语地看着他:“你小子留点神,别玩火自焚。” 王二驴摆手:“没事没事,我心里有数。” 我没管他,径直出了房间,在二楼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在心念中呼唤黄小天和程海的名字。叫了两声,黄小天懒洋洋的声音出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事不简单。” “怎么讲?”我赶紧问。 黄小天说:“刚才到这里之后,我就感觉不对劲,观测地气,发现这间房子确实有问题。” “真的发生过命案?”我咽了下口水。 黄小天说:“有没有命案不知道,这间房子地基是真有问题。” 我着急地说:“我的大教主,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咋回事。” 黄小天说:“这间别墅的地基是地下一米五,再往下挖一米,就能看到下面的东西。” “什么?”我问。 黄小天一字一顿道:“万人坑。” “什么玩意?!”我差点蹦起来,磕磕巴巴说:“下面是万人坑?” 黄小天笑:“你用不着这么一惊一乍,一会儿我窜你的窍,你借我的神通一看便知。” “这个……”我迟疑:“不能让丁当看出来?” “还真是个问题。”黄小天说:“这个姑娘可你那个不着四六的朋友强多了,而且她身上带着胡家老仙儿的信物,这姑娘应该是胡家的堂口。” “狐狸精?”我说。 黄小天不满意:“你说话注意点口德。说实在的,其他堂口哪个我都不在乎,就胡家的人我看了头疼,避之不及。现在胡三太爷不管事了,手下那些子子孙孙成天耀武扬威,喊打喊杀的,脾气比常家和清风都怪谑。” 程海插嘴进来:“这好办,到时候小金童和王二驴站在一起,然后让黄教主窜窍,就算那姑娘有所察觉,感觉到我们的气息,也以为是王二驴搞出来的。” 黄小天说:“这主意不错,小金童你记得,我只给你一分钟观气时间,不能长了,你要抓紧这一分钟。” 第七十五章 爬行 我来到一楼客厅,看到王二驴正在摆弄手机,他洋洋得意冲我做了个眼色,我马上明白了,他把这里的视频发给了爷爷王神仙。我对这个求助方式没有任何信心,所谓观气,必须要人到现场才能观察到气息变化和异常,光凭一张照片,一段视频就能确定这地方是不是凶宅,大罗金仙也办不到啊。 我坐到王二驴身旁,丁当在对面,她微闭着眼,翘着二郎腿,看似轻松,其实能看出面色很是凝重。 屋里的气氛压抑,谁也没说话,姜宏两口子照顾着儿子,魏冉低头玩着手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到了夜里十一点半。丁当忽然睁开眼,身上的精气神为之一变。她打开随身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一堆东西,有长香、红绳等物,最吸引我们注意力的是一尊神像,大约一掌大小的狐仙。人身狐头,双眼狭长,穿着古代的衣服,身披红色彩带,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邪魅之气。 我和王二驴互相对视一眼,都坐直了身子。丁当拿出老仙儿的信物,说明她已经开完窍了,出没出堂不知道,光凭这一条,人家就比王二驴高出一个档次。 她把这些东西摆在地面正中,让姜宏扶起儿子姜小伟,姜小伟还在昏睡中,身上裹着厚毯子,勉强坐在沙发上。 客厅里的气氛紧张起来,所有人都静心凝神地看着。 黄小天告诉过我,他上我身观地气只有一分钟的时间。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决定充分利用这一分钟,我有种直觉,假如这间房子里真的有猫腻,有邪灵之气,那么它们最强大的时候应该就是丁当驱邪的这一刻。 客厅里挂着钟表,秒针走到了十二的位置。正式到了午夜。 丁当背对着我们,手持长香点燃,然后把三根香举起贴在自己脑门上,她垂着头默默诵读经文,身体忽然抖了几抖,而后平静下来。她把三根香分别插在沙发的缝隙里。 我正看着,心念中有人笑着说:“老仙儿上了她的身。” 说话的是黄小天,我赶紧和他交流:“你怎么出来了。” “一会儿窜你窍,我当然要出来先看看情况。”黄小天说。 我们正说着,丁当的身体忽然僵住,猛地回过头。在场的几个人都倒吸口冷气,丁当脸色变了,而且脸部也发生了较为明显的变化。她的脸颊变得细长,双眼狭媚,她本来就是个美女,此时更是风情万种,一双桃花眼。 黄小天笑:“她觉察到我了,胡家堂口的老仙儿果然有几分道行。” 丁当的目光落在王二驴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我。她缓缓抱拳,声音柔媚:“失敬失敬,原来是黄家的。” 王二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什么都不知道,装模作样笑笑:“客气客气。” 丁当朗声说:“我乃胡家胡小玉,一会儿驱邪镇鬼,还请黄家老仙儿助佑,为小玉掠阵啊。” 所有人都看向王二驴。王二驴哈哈大笑,真是大言不惭:“好说好说,你忙你的,我帮你镇场子。” 他这么一说,就连魏冉都愣住了,姜宏的眼里满是敬慕之色,没想到王二驴还真是个高人。 黄小天在心念里笑着说:“这个胡家妹子道行也就这样,眼神不好,明明我在这,她还以为是你的那个半吊子朋友。” 丁当燃起一根长香,嘴里念念有词,围着姜小伟转圈。转到第三圈的时候,突然姜小伟眼睛睁开了。 姜宏他老婆惊叫一声:“他爸,孩子醒了。”说着就要过去。丁当伸出手做手势,示意她不要过来。 丁当朗声说:“姜小伟身上的阴灵已浮表而出,接下来不管他有什么怪异的举动,你们都不要靠近。现在的他不是他,而是被恶鬼附身。” 姜小伟果然傻愣愣站起来,裹着的毛毯扔掉,里面只有衬衣衬裤。他像是木头人一般,从沙发上绕过来,径直上了楼梯,往二楼去。 丁当举着那根长香跟在后面。我们其余人也都站起来,不敢靠近,远远跟着。 姜小伟到了二楼,顺着走廊一步步往里走。每一步都迈得很小,脚在地上蹭,身体僵硬,跟电影里那丧尸差不多。 他走到一间卧室前,径直推门进去。丁当也跟着进去。我们站在门口往里看,姜小伟上了床,像挺尸一样躺在床上。丁当举着香,站在床前低声说着什么,说的话一句都听不懂。 我在心念中问:“黄教主,她说的什么?” 黄小天道:“这是仙门里的一种交流语言,是仙家和精灵鬼魅的语言,叫上方语也叫宇宙语。就跟外国人说外国话一样。以后你出堂,我上了你的窍门,也要用这种语言和其他仙家交流。” 我听不懂,只能耐着性子看着。 此时正值午夜,窗外夜幕漆黑,偶有月光透窗而进,屋里温度很低。邪魅的丁当和像是尸体一样的姜小伟,用鬼的语言交流,众人越看越瘆得慌。 姜宏两口子不明白,低声咨询王二驴。王二驴还别说,真就知道宇宙语这码事。说得头头是道。姜宏是彻底折服了。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姜小伟突然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开始脱身上的衣服。 “这怎么回事?”姜宏问王二驴。 王二驴肚子里那点干货抖落差不多了,干咳说不出话来,只能找托词:“大家先别说话,看看再说。” 姜小伟脱着身上的衣服。丁当举着长香,面色焦急,说着宇宙语的语速越来越快。 姜小伟根本不听,把衣服全脱光,最后一丝不挂。 看到儿子什么都没穿,姜宏两口子有些尴尬也有些难堪,他们还算有理智,并没有进去阻止。 姜小伟蹲在床上,像野兽一样四下里看着,突然一窜,像猫一样窜到地上。他四肢着地,一丝不挂往外爬,冲着我们所在的门口就过来了。 一看这个恐怖场景,魏冉跑得最快,像兔子一样躲到走廊。他毕竟不是道法中人,只能挑破离间煽风点火什么的,遇到真章比谁躲得都远。 姜宏两口子也躲开了,王二驴脸色变了,拉着我也要闪到一旁。而我站在那里,心里出现一种异样的感觉,怎么会这样呢? 我完全惊住了。 就在姜小伟匍匐在地上爬行的那一刻,突然一道闪电掠过我的大脑,一下子让我整个人愣在当场,脑子一片空白。 姜小伟爬行的动作让我想起很久之前的一幕,那是我在林场的时候,夜里值班,遭到神秘男人的袭击。这个神秘男人全身雪白浮肿,和泡在水里死了很久的巨人观差不多。他当时全身赤裸,就是这样在地上爬行,如果不是程海替我挡了一下,那时候的我已经死了。 此时此刻,姜小伟的动作竟然跟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就在我愣着的时候,姜小伟已经爬了过来,王二驴猛地打了我一拳,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退到一旁。 姜小伟爬到门口,忽然转头看了我们一眼,我能感觉到,他看的是我。 心念中传来程海的声音:“小金童,你想到了吧?” “林场里kun尸的那个神秘男人!”我在心念中说。 “对!那个男人已经知道是吉林鬼堂的人。姜小伟身上的这个阴灵也肯定和吉林鬼堂有关系。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气息非常接近。”程海说。 丁当举着香跟出来。程海瞬间没了声,隐了自己的气息。 丁当出了门,跟在姜小伟的身后。众人跟在最后面。 姜小伟就像是人形的猛兽,四肢着地爬行,从二楼顺着楼梯爬到一楼大厅。围着客厅绕圈爬。 我站在楼梯没有下去,于心念中呼唤黄小天:“黄教主,窜窍!我要观地气。” 我身体抖了一抖,浑身发热,就感觉一股热流顺着经络窜通,尤其心脏的部位,跳的非常厉害,眼前一阵发黑。 我揉揉眼再睁开,猛地看见整个别墅大厅发生了变化。这里充满了气,这种气是带颜色的,呈深黑色,如同一团浓浓的黑雾。 我清楚地看到,黑气从客厅的地面散发出来的,整个地面如同一口沸腾的大锅,从下面滚滚蒸腾出黑雾。 我揉揉眼,顺着地表往下看,这一看就吓傻了。 地表之下,黑雾源起之处,里面若隐若现有很多人。这些人看不清具体相貌,只能看见伸出雾气的手和脚,他们似乎光着身子,彼此纠缠在一起,极其痛苦,浓浓的负能量散发出来。 我汗出如浆,衣服都湿透了,难道下面就是地狱? 第七十六章 玩火 我正待细看,身上一阵凉意,抖了一抖,眼前的雾气消失,又恢复平常的样子。黄小天从我的心窍上退出去了,我在心念中说:“黄教主,别走啊,我再好好看看。” 黄小天打个哈欠:“再来就露底了,这些就不错了,我和程教主先撤,该怎么弄你自己拿主意。” 话音一落,他就没了声音,我怎么呼唤都叫不出来。 这时,姜小伟围着客厅越爬越快,两只眼睛变得血红,和那天我看到的林场怪人一样,眼睛像是充了电的红灯泡。 丁当让我们不要进客厅,她在客厅中跟着姜小伟绕圈,手上的香火越烧越短。烧到后来,忽然就灭了,最后一缕青烟飘上去。姜小伟窜到沙发上,对着我们,血红的眼睛紧紧盯过来。 姜宏也看出怎么回事,丁当的招数对他儿子一点用都没有。他苦苦哀求王二驴:“王老弟,你赶紧出手吧,算我求你了。” 王二驴心里没谱,他咳嗽一声:“现在是丁姑娘驱邪,我冒然出手这就是坏了道上的规矩啊。” 姜小伟坐在沙发上,忽然做出一个让所有人难堪的举动。他换了个趴着的姿势,面向下,然后对着沙发开始磨磨蹭蹭,做着很不雅的动作。 丁当摸他的头,口诵经文,可没有用。姜小伟像是提线木偶,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控制着。 我碰碰王二驴,低声说:“你看他的动作,不像男人,倒像是一个女人。” 男人和女人做那种事的时候,表现出来的状态和动作是不一样的,我虽然没交过女朋友,但毕竟也是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王二驴倒吸口冷气:“难道上他身的是个女鬼?” 谁都看出丁当确实没办法,她摇摇头,额头都是冷汗,发角打湿。屋里的气氛既恐怖又尴尬,姜宏两口子看着儿子这样动着,实在看不下去,侧过脸去。 大概十来分钟以后,姜小伟舒服的哼了一哼,直直趴在沙发上不动了。丁当满头大汗坐在一边,虚弱地说:“用东西把他披上。” 姜宏两口子赶紧跑过去,用厚厚的毛毯把儿子裹上,哀求地说:“丁姑娘,我儿子怎么样了?” 丁当的脸色很差,她身上的老仙儿已经走了,她勉强说道:“上他身的是个女子,怨气很大,我的道行对付不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姜宏赶紧看向王二驴。王二驴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他暗暗苦笑看着我。现在面临的局面,最好的结果就是丁当顺利把这件事解决了,不用我们出手。谁知道丁当竟然解决不了,王二驴又一直一副高人的姿态,现在躲都躲不开。 这屋里只有我知道,他其实狗屁不是。 丁当从包里掏出随身的毛巾擦了擦额头,“姜大哥,现在有两个办法,你看看选哪个。” 姜宏让她说。 丁当说,“第一个我回去请师父或是师伯来看看,不过他们的时间不能确定,不一定什么时候有时间。第二个,你要是实在着急,咱们里还有高人,就让这位王高人出手吧。”她指向王二驴。 王二驴谦虚上了:“好说好说。” 姜宏赶紧说:“我们两口子急的不行,实在是等不来你的师父师伯,最好马上就能办了,还是请王老弟出手吧。” 王二驴被将在这,他看着昏迷的姜小伟,完全没有办法,还得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我在旁边赶紧道:“今天晚上小伟已经折腾得够呛,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对,对,”王二驴赶紧说:“不差这一天,今晚我好好合计一个办法。” 姜宏无奈,背着他儿子到楼上休息去了。姜宏他老婆安排我们住宿,今晚实在太晚,只能委屈我们在这间凶宅里留宿。 丁当走过来冲着王二驴抱拳:“没想到你是黄家的人,我的道行不够,这里的事还得托你出手了。” 王二驴表情发苦,强撑着说:“没事,没事。” 我们被安排在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休息,等把门锁上,王二驴第一时间马上给家里打电话。我靠在床头看着他,王二驴在电话里和王神仙讲了这里发生的事,在征求爷爷的意见。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支支吾吾说着什么,表情越来越严峻。最后他挂上电话,长叹一声:“老冯,这次糗大了。” “咋了?”我问。 “爷爷的意思是让我们马上回来,”他说:“爷爷看了视频,又听了这里发生的事,他说这地方怕是十分凶险,他有这个直觉。他说咱们再在这里耽搁下去,恐怕有性命之忧,有什么事等回来再说。” 我想起客厅地下蒸腾出的黑气,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王神仙确实是老油条,直觉相当敏锐,能感觉出此地凶险异常。 我说道:“那咱们明早就走吧。” “恐怕走不了。”王二驴苦笑:“你没看姜宏那两口子的表现吗,把儿子当成命根子,咱们明天恐怕想走也走不了。” 我说,“二驴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看向我。 我说:“前些天我不是进山了吗。我在山里已经开完窍了,我身上就带着老仙儿的信物,它跟着一起来的。” 王二驴直愣愣看着我,忽然道:“姓丁的那丫头说我是黄家人,其实她认错了,说的是你吧!” “不错,聪明。我的堂口老仙儿正是黄大仙儿。”我说。 “我说嘛,”王二驴道:“我们老王家是清风堂,什么时候出的黄家人。” “刚才丁当驱邪的时候,我家老仙儿窜了我的窍,我借用它的神通,看了整个别墅的地气。”我说。 王二驴眉头一挑,“怎么样?” 我说,“这座别墅风水极差,就在客厅的地基下面,埋着一个万人坑!” “什么玩意?”王二驴掏掏耳朵:“万人坑?” “对。”我点头:“下面全是冤魂阴灵,密密麻麻的,从它们身上冒出黑气蒸腾出来,整个地面就跟开了锅差不多。” “我的乖乖啊。”王二驴咽了下口水。 我说:“这个事我看咱们是真解决不了,明天找个借口撤吧,没这个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万人坑的怨气简直浩瀚冲天,得找多少和尚念经才能平复这股戾气,就咱俩这两下子,纯粹白给。” 王二驴说:“你身上的老仙儿没办法吗?” 我撇嘴:“我现在仅仅是开窍,还没正式出堂,先别说看事名不正言不顺,再一个道行功力差得太远,根本借不上老仙儿什么力。咱们丢面子是小,别耽误人家孩子性命是大,明天还是让他们另请高人吧。” 我最后的话王二驴并没有听进去,他背着手在地上转了几圈,眼珠转了转:“明天你甭管了,我来弄。” “你想干什么?”我皱眉:“你别没事找事。” “你瞧好吧。”王二驴说:“你真看到客厅下面是万人坑了?” “一点不差。”我肯定。 王二驴打个哈欠:“睡觉睡觉,明天你就听我的吧。” 我还想劝他什么,王二驴翻个身,背朝我,呼噜起来了。我摇摇头,在心念中叫了几声黄教主,想听听黄小天的意见,可黄小天根本就不回应我。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凌晨三四点才勉强合上眼,没睡几个小时就起来了。听到下面有声音。 门开着,王二驴并不在床上。我揉揉眼,顺着走廊来到一楼,看到魏冉和丁当正和姜宏两口子告别,王二驴站在旁边,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过去问怎么回事,王二驴说:“丁当要回去了,她处理不了这里的事情,自然灰溜溜的走了。姓魏的也要走,正好捎着她回龙潭镇。” 我一听就急了,赶紧道:“咱们也一起走吧。”现在走是最好的时机,再待下去想走都走不了。 姜宏说:“小兄弟,别着急啊,王老弟已经答应出手帮小伟了,今晚就驱邪。等这件事完事之后,我给二位送上一份大红包,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我看向王二驴,狠狠用眼瞪着他。 王二驴讪讪笑着,不和我对视,和姜宏两口子交代什么。 我恨得咬牙切齿,这小子就是在玩火,早知道他这么不靠谱我就不跟他来了,纯粹是个事精,没事找事。他现在连窍都没开,老仙儿也没有跟来,就是光板普通人一个,他会驱个屁邪,真要是玩大了,连我都得吃挂落。 第七十七章 画皮 现在的情况是,我和王二驴同一根藤上的蚂蚱,我不可能就这么弃他而去。 我忍着气,当着其他人的面不好说什么,给他留足面子。等没人的时候,我发飙了:“二驴子,你到底怎么想的?!” 王二驴探头看看外面走廊,把门关好,他说:“你喊什么,别让姓姜的两口子听见。” “说说你的计划吧。”我说。 王二驴道:“昨天晚上丁当铩羽而归,咱们要这么走了,岂不是跟她一样。我慎重考虑过,走以前最起码要做出一点不寻常的成绩来,显示咱们的手段更加高超。” 我看着他,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你想把客厅的地面挖开?” “不错!”王二驴道:“等晚上你就看我的吧,我的计划是这样,只要把地面挖开,露出下面的万人坑,咱们就借口说这件事太大,要回去请高人。这样既能露这么一小手,又能全身而退。怎么样,我这个计划。” 我看着他,那种不安始终未退,摇摇头不再说什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已经想象不出来了。 整个别墅只剩下我们两个和姜宏一家人,我们和他们没什么话好说,气氛很别扭。中午吃饭的时候,姜宏在小区门口的饭店要来一些外卖,王二驴忽然道:“姜大哥,下午你能不能雇到施工队?” 姜宏赶紧问怎么回事。 王二驴道:“我看出一些东西,但需要专业的施工队来配合,午夜之前最好能到位。” 姜宏说:“王老弟,最好说明白干什么,我好让他们带工具。” “挖地。”王二驴说。 姜宏虽然不理解,还是去安排了。他一个电话打到村里,他和他们村的村主任挂着亲戚,找几个壮劳力挖地那就是一句话的事。下午四点多钟人到齐了,来了八个村里的壮劳力,带着铁锨镐头,相当专业。 有人问挖什么地方,姜宏赶紧道:“看见那位小兄弟了吗,你们听他的,他说挖哪就挖哪。” 有村民认识姜宏,说老姜,大别墅这么好,说挖就挖了? 姜宏不耐烦:“让你们干就干,把房子拆了那也是我的事,到时候一分钱工钱不少就得了。” 其他人也就不言语了,你房主都豁的出去,俺们怕啥,给钱干活呗。 到了晚上,姜宏从饭馆要了一些硬菜,大米饭管够,又搬来一箱啤酒给这些村民解解渴。这些村民平时都是渔民,现在入冬了,海也出不去,个个闲的浑身长膘,他们平时就好酒,全是海量,一箱啤酒就当漱口了,误不了事。 到了夜里十一点半,王二驴让姜宏把昏睡的姜小伟带下来。姜小伟直挺挺躺在沙发上,偌大的客厅没人说话。王二驴坐在沙发上,撵着随身的佛珠,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姜宏凑过去:“王老弟,你不用点香请老仙儿什么的?” 王二驴笑着摆摆手:“用不着。到时候你听我的就行了。”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王二驴站起来,装模作样在客厅里走了几圈,用脚重重踩着地面,招呼那些村民,“挖!” 这些人酒足饭饱早就闲的无聊,到了晚上哈欠连天,一看来活了,甩开膀子就干。客厅地上铺着地板瓷砖,全都凿开。这些村民身强力壮,平时就是干活出身,身手那叫一个麻利,也就半个来小时,就挖下去一米多深。 有个村民站在大坑里,浑身是土:“我说老板啊,下面都看着地基了,还继续挖吗?” “挖!”姜宏豁出去了:“只要王老弟没喊停,你们就继续挖。” 他凑到王二驴身边说:“王老弟,下面到底有什么啊,怎么挖这么深了还没见着东西。” 王二驴也是心里没底,他看着我,我没搭理他。我可早就让你走了,你不走硬赖在这里,出了事自己担着吧。 王二驴咳嗽一声,“没事,继续挖。” 屋里没人说话,只有那些村民吭哧吭哧挖土,好好的欧式风格大别墅,客厅成了施工现场,一片狼藉,周围的黑土和建筑材料堆成了一座小山。 我抱着肩膀站在坑边往里看,坑下突然有个村民大喊:“挖到东西了!” 王二驴和姜宏赶紧跑过去看,这些村民都戴着头灯,他们正蹲在地上,用手扑着土,好像在徒手挖着什么。 我们在坑边啥都看不着,姜宏急了:“挖到什么了,说话啊。” 有个村民满脸都是土,抬头说:“姜老板,挖到,挖到一撮头发。”说这话的时候,嗓子都颤颤。 姜宏吓傻了,看向王二驴。 王二驴来了精气神:“挖对了!继续挖!” 不知为什么,好似一股电流窜到我的身上,浑身一抖。我赶紧拉住他,沉声说:“停手!不能挖了。” “咋了?”王二驴看我。 我嘬嘬牙花子:“不知为什么,总感觉不太对劲。”又低声说:“下面可是万人坑。” 王二驴让我说的,也有点犹豫。 姜宏看我们嘀咕,凑过来问:“怎么了?” 王二驴害怕了:“姜大哥,我看就算了吧,今晚到这吧。” “别价啊,”姜宏急了:“活儿都干一半了,怎么说停就停。我知道了,我儿子变成这么个鬼样子,肯定和地下的东西有关。是疖子早晚得烂,咱们不能讳疾忌医,不挖出来看看我能急死。” 王二驴一时犹豫。 姜宏道:“这么一大坨东西藏在我家地底下,我还当没事似的,以前真是傻缺。最起码把这些东西挖出来,作为证据,我好去告这家房产公司。” 他跑到一楼杂货间,从里面取出大功率手电和dv摄像机,准备全程拍摄。手电射出的强光落在坑下面,他大声冲着下面喊:“赶紧挖!” 下面的村民们磨磨唧唧不想挖。这要挖出什么不好的东西,大晚上多渗人,再说也晦气。 姜宏在上面喊:“加钱!一个人再多加一百!不爱干的可以不干。”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好几个人朝手心啐了一口,抄起镐头开始刨地。现场气氛极其紧张,姜宏打着强光手电,从人缝里射进去,探头探脑看着。我和王二驴站在旁边,心里真是七上八下,提心吊胆。 挖了没十分钟,下面有人喊:“挖出符来了!” “什么符?”我和王二驴赶紧问。 村民们退到一旁,让我们看。姜宏趴在坑边,用手电使劲往下照着,我和王二驴伸脑袋去看,勉强能看到下面有一块区域,露出一些黄色的东西,像是黄表纸,藏在土里半隐半露。 王二驴道:“我得下去一趟看看。拍点照片发给爷爷。” 我也没了主意,在心念中喊了几声黄小天和程海的名字,他们没有回应。这两个老仙儿真够可以的,不出头的时候坚决不出头,就在那装死狗。 这个坑已经两米来深了,幸好挖的时候带着坡度,王二驴顺着土坡连滚带爬下去。姜宏也呆不住,拿着dv摄像机也滑了下去。两人到了坑底,过去看怎么回事。 我正伸头看,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姜宏他老婆的声音:“儿子!儿子你醒了?” 我回头去看,姜小伟本来躺在沙发上,此刻睁开了眼睛,径直坐了起来。我有些纳闷,难道他的苏醒和下面挖坑有某种联系? 姜宏他老婆用手在姜小伟面前晃动:“儿子,儿子,妈妈在这,你说话啊。” 姜小伟从沙发上站起来,看都不看他妈,像丧尸一样往前走了两步。姜宏他老婆哭了:“儿子,你别吓妈妈。” 姜小伟弯下腰看着自己的妈妈,眼神很奇怪,像是懵懂的婴儿看到一个新奇的玩具。客厅的大坑里,那些人还在热火朝天的挖土勘探,而这里却上演着极其诡异的一幕。 姜小伟伸出手摸着妈妈的头发。 姜宏他老婆哭的伤心:“儿子,你终于认妈妈了。” 下一秒钟,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发生,姜小伟抓着他妈的脑袋,使劲往茶几上一磕,他妈哼都没哼,晕死在那,太阳穴下面流出一摊鲜血。 我都吓傻了,两条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姜小伟脑袋像是木偶一样,左右摆动而面无表情,弯下腰蹲下身,两只手挨着地面,如同大型猛兽一般四肢着地。 我脑子一片空白,这一幕太熟悉了,这就是……我在林场值夜班遇到怪人袭击的场景。此时此景活像那一幕的翻版重演,只不过怪男人换成了姜小伟。 最诡异的还不是他的动作,而是表情。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姜小伟的脸皮扒下来贴在一个人形动物的脸上,僵硬麻木没有表情。 他慢慢爬动,朝着我过来,像是人形的大蜘蛛。 我忽然意识到,或许真正的姜小伟已经死了,面前的这个,不知是什么东西,有可能是画皮故事里的那种鬼。 第七十八章 点燃 姜小伟像是人形蜘蛛一样爬过来,我在地上双腿发软,巨大的恐惧紧紧揪着心脏,难以呼吸。 姜小伟到了我的近前,左看看右看看,本来泛白的眼球忽然充血。眼球里的血液如同丝丝红线,先是一点点的,而后越来越多,布满整个眼球。随着眼睛变成血红色,他的表情也开始变化,像是笑,两个眉梢吊得高高的,只有一个词能形容,恶毒。 他猛地朝我扑过来,我也是急眼了,猛地挥出一拳,正砸在他的脸上。姜小伟“嗷——”一声惨叫,身体向后滑行了一米,稍微一滞,朝我又扑过来。 我左右看着,想找什么趁手的家伙事,实在没东西可用,干脆抓了一把黑土,抬手撒过去,扬了他一脸。 趁这个时候,我连滚带爬来到坑前,大声往里喊:“快出来!出事了!” 下面有村民正骂骂咧咧:“地下水都挖出来了……” 这时身后恶风不善,我旁光一扫,看到姜小伟从后面扑过来。我情急之中来了个驴打滚,堪堪闪过,姜小伟一下没扑着,由于用力过猛,竟然踩空,从坑上边直直摔了下去。 姜宏就在下面,正打着手电往上面看,只见一个黑影下去,他大叫:“儿子,儿子你怎么了。” 姜小伟摔进坑里,趴在那半天没动地方。姜宏大怒,用手电扫着我:“你对我儿子干什么了?” 我火了,跟我有个鸡毛关系。就在这时,姜小伟动了,从地上爬起来,抓着身旁的一个村民就咬。村民吓得一声惨叫,这些人都是五大三粗之辈,急眼了飞出一脚,正踹在姜小伟的胸口,姜小伟像是纸糊一样飞出去,摔在坑壁上不动了。 姜宏心疼的哭了,抓住那个村民连骂带打。村民也怒:“我他妈还不干了呢,你爱找谁找谁。你们家这破活,看着就渗人,给一千都不干。” 他招呼着其他人往坑外爬。姜宏来不及管他们,过去扶起姜小伟。 姜小伟本来昏迷着,突然醒了,抱着姜宏就咬,跟疯狗似的。一口咬在耳朵上,姜宏疼的大叫:“救命啊,快救我。” 众村民在坡上冷冷看着。姜宏捂着耳朵,血滋滋往外喷,顺着手指缝渗出来。有村民看不下去,抄起铁锨走过去,对着姜小伟的脑袋就是一下,姜小伟晃了两晃,摔在坑里不动了。 姜宏把手拿下来,在他的手心里,有半块血淋淋的耳朵。 王二驴在一旁都看傻了,从姜小伟跳下来直到此时,他就没动过窝,面都白了,吓得。 我气得在上面喊:“赶紧上来!” 王二驴和那些村民连滚带爬从坑底爬上来,众人一上来就看到姜宏他老婆昏死在血泊里,大家面面相觑。有人喊:“赶紧打120。” 有人打电话,王二驴趁这个时候把手机给我看,他在下面照了不少照片。从照片上看,土里确实有头发,这些头发很长,头发下面是什么还没来得及挖,有几张照片照的是某种黄色的符咒,鬼画符一般不知画着什么,线条都是用的金色染料,笔勾看起来鬼里鬼气的,挺渗人。 王二驴说:“我已经把这些图片发回家里了,希望爷爷这个时候没休息。他老人家见多识广,肯定能知道怎么回事……” 话还没说完,微信有消息提示,王二驴打开微信,指着最上面一条信息告诉我,这是他爸爸的微信,他现在和爷爷就借助这个号交流。 他打开微信,里面出现了回复,上面就四个字“危险,快走” 我们面面相觑。危险是肯定的,但现在也不能说走就走。王二驴眨眨眼问我:“现在出这些事和挖坑有关吗?” “废话!”我大怒:“昨晚丁当作法失败,无非就是让姜小伟昏睡。今天可好,他妈妈生死不明,姜宏的耳朵也整掉了,姜小伟让铁锨拍成脑震荡。你呀你呀,”我恨的牙根痒痒:“咱们今天早上本来可以全身而退,你非得赶驴上架。” 这时,外面传来“呜哇呜哇”120车的动静。有人去开门,从外面进来四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车:“怎么了这是。” 现场这个乱劲,有村民带着医护人员把姜宏他老婆先整上担架车。120毕竟是专业的,马上进行检查,然后挂上吊瓶。有护士说:“瞳孔都散了,赶紧送医院抢救。” 他们正要走,我赶紧说:“下面还有一个。” 众人围在坑前打着手电往下照,姜宏正抱着他儿子哭,两人满头满脸都是血,糊得就跟个血人似的。 顺土坡爬下去有四五个人村民,他们连拉带拽,把姜家爷俩从坑底弄上来。大夫马上给姜宏包扎,姜宏眼睛都红了:“我儿子死了,我也不活啦!”说着又往坑里跳。 医护人员拉着他:“大哥,你儿子还有呼吸,就是昏迷过去了,赶紧跟我们去医院。” 三口人被医护人员护送出去,上了外面的车。等车走了,屋里一片狼藉,村民和我们面面相觑,这整的都叫什么事。看看表已经下半夜两点多了。众人想走也走不了,只能在这里找地方过夜。 客厅弄得像垃圾场差不多,没人愿意留在这里,村民到楼上找地方睡觉去了。等他们走光了,我和王二驴坐在沙发上,像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抹了把脸全是冷汗。 我让王二驴问问他爷爷,这些东西都是怎么回事。王二驴赶紧发信息过去,过了很长时间,那边才回信,写着:石生,从坑下的符咒来看,很像是吉林鬼堂的道法,应该是很久之前他们在这里做过阵法。这件事水太深了,你们赶紧回来,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吉林鬼堂是什么玩意?”王二驴嘟囔着。 他不知道,可我知道。我在吉林松原探访八仙洞的时候,就和鬼堂的人打过交道,当时鬼堂的香童和梅姑有过一次惊心动魄的斗法,现在想起来,浑身汗毛都能竖起来。 我让王二驴去休息,他确实也疲乏不堪,我告诉他,明天早上不要有任何耽误,赶紧走,没得商量。 王二驴真是有点后怕,这场祸事明显就是挖坑弄出来的,真要是姜家三口有个三长两短的,良心上也过不去。 王二驴拍拍我的肩,他哪也没去,蜷缩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我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闭目养神,这时心念中程海的声音传出来:“小金童,有件事不知道你敢不敢做?” “怎么?”我问他。 程海说:“我和黄教主讨论过了,既然下面的万人坑是鬼堂搞出来的,他们埋尸是为了什么?会不会和你找到的那枚耳朵差不多,点燃之后用来犀听。” 我心念一动:“程教主,你的意思是现在来试验?” “对。”程海说:“要解决此地的风水问题,最关键的关口就是要知道当年埋尸的原因。鬼堂的人如果真的要用这些尸体进行犀听,那么他们要听什么?” 我睁开眼,看看王二驴,他睡得很沉,能看出是真折腾累了。我走到大坑前,用手机的光亮往下照。这个坑足有两米多,已经够深的了,下面黑森森的。此时客厅里没有一丝的声音,寂静得如同一座老坟。 我看看表,接近下半夜三点。 “别犹豫了,”黄小天的声音出来:“你们这一挖坟,很可能动了鬼堂的结界阵法,或许会被高人察觉。到了天亮,说不定会出现什么变故,查就现在查!” 我顺着土坡一路滑到底,到了坑下。 蹲在地上,用手机勉强照亮,能看到土里隐隐露出来的长头发。在坑壁上靠着一把镐头,我略犹豫一下,抄起镐头,对着头发的区域,抡起来就刨。 刨了没几下,果然刨出几张符咒。这些符咒有黄色的也有蓝色的,上面遍布鬼画符的金色纹理,看的让人头皮发麻。 我继续往下挖,吭哧吭哧挖了能有十多分钟,竟然刨出来一只手。这只手从土里露出来,并没有腐烂,还白嫩白嫩的,看起来似乎还有弹性。从手的大小来看,应该是个女人。 我扔下镐头,蹲在地上,犹豫好半天,探出手轻轻摸了摸手背,摸上去黏黏糊糊,像是抹了一层蜡。 是“kun”尸!我脑子里打了个闪。 “kun”尸是鬼堂的一种处理尸体的特殊手段,他们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做犀听。 “点燃它。”黄小天催促我。 我看着嫩嫩白白的手,实在拿不了主意,看上去真像是活人的手啊,不敢用火去烧。 第七十九章 海上 我犹豫了片刻,下定决心烧烧看。我双手合十默默祷告,这位冤死者,有怪莫怪,我是为了追寻真相,为你平反啊。念叨了会儿,我取出打火机,用手掩着火苗,慢慢凑近这只尸手。 刚一靠近,事情就变得古怪了,打火机的火苗本来是暗红色,忽然变成了幽蓝,火苗中心还带点深绿,一股邪风吹过来,火苗呼哧呼哧乱闪。 我屏息凝神,把火苗凑在尸体的手上。这只手见火就着,微微燃了起来,幽幽蓝色的火苗沿着手掌边缘燃烧。整只手像极了一种怪异的蜡烛。 我闭上眼睛,既然是犀听,自然就是要听的。微微侧耳,果然听到一种极不寻常的声音,怎么形容呢,有点像敲打铜器发出的共鸣声。 王神仙家里有一尊铜磬,我在他家的时候听过这种特殊的铜器,木槌摩擦铜磬,可以使之产生一种深邃悠远的共鸣,“嗡嗡”声声不绝。 此时此刻,我就听到了这种声音。 声音离得我极远,而且极小,细微的像是针尖,我情不自禁闭着眼站起来,跟随这个声音往外走。顺土坡往上爬了一米多远,那股声音突然听不到了。 我睁开眼睛,四周黑沉沉,我站在废墟一般的别墅客厅里。我愣住很长时间,如同恍然一梦。其实,听到这个声音,到它消失,也不过一分钟,可悠远的能让人忘掉一切。 我重新闭上眼再听,什么都听不到。我想了想,从土坡重新回到坑底。 尸手还在燃烧着蓝色火苗,我再一次闭上眼睛,“嗡嗡”的声音又一次出现,这次更加细微,但听得真真的,声源在很远的地方。 我忽然明白了,犀听其实是有范围的,必须和火苗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能听到怪声。此刻尸手上的火苗在坑底,刚才我爬上土坡,超过了一定距离,自然就听不到了。 我回想起在松原的时候,曾经用犀听定位八仙洞。这两次犀听互相比较,可以总结出一些规律。 第一,声音并不是燃烧的尸体所产生的,尸体燃烧可以让你听到声音,而它本身并不是声源。 第二,声音会根据声源的不同而变化。上次在八仙洞,它的声音是一种类似螺旋桨产生的气流风声。而这次听到的声音,类似铜器的共鸣。 我完全想象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想要找到声源,前提条件就是,我要带着可以犀听的尸体向着声源移动。也就是说,目前最靠谱的方法,就是找把刀,一刀剁下这只尸手! 我当然不可能这么干。 我略思考了一下,继续用镐头刨,越往下挖土越硬。刨了一会儿手掌边缘疼的要命,磨出茧子来了。不过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挖出一大团头发。我用环扣在手腕上的瑞士刀片,割下这把头发拿在手里,然后用打火机点燃。 头发很油腻,见火就照。我闭上眼睛,那“嗡嗡”声果然又出现在耳旁。我跟着声音从坑底爬上来,不敢睁眼,就这么听着,然后伸出手在前面,一点点往前探路。 类似铜磬共鸣的声音很有点魔性,只要一听这声音,其他什么念头都不起,占据了整个脑海,似乎整个大脑都跟着共鸣。 我就这么懵懵懂懂往前走,不知走了多远,手突然触摸到冰凉的平面,我马上意识到,是玻璃。 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透窗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海浪起伏。此刻月亮隐匿起来,天空隐隐泛着鱼肚白,这是要天亮的节奏。 现在基本上可以肯定,犀听里出现的这股奇怪声音,来源于大海之上,具体是什么地方还不知道。透过窗户,我紧紧盯着远处的海平面,朝阳的白色洒在海面,半黑半白之间,透着一股无法描述的深邃和神秘。 我看得入神,突然身后有人说:“你干嘛呢?” 我打了个激灵,回头看,王二驴醒了。他惊讶地看着我,我赶紧把手里的头发扔了,那一大团头发已经烧得没剩多少,可还是让王二驴看到。 他疑惑:“你到坑下了?” 我点点头。他来到坑边,打着手电往下看,光斑落在坑底的尸手上。“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他问。 我没说话,犹豫着告不告诉他。 王二驴回头看我:“老冯,咱哥俩是不是有段时间没好好唠唠了。” “呵呵,这话怎么讲?”我笑。 王二驴道:“感觉你现在变了,以前咱哥们处得多好啊,是不是我哪块做的不到位?咱哥俩之间别存二心,咱们两个要是有了芥蒂,那就没意思了。” “那我能不能说点心里话?”我走到他身边。 “说!”王二驴大大咧咧道:“以前的你天不怕地不怕,村里寡妇洗澡你都是带着我们偷看的,怎么现在忸怩起来了。” “你这件事办的让我很难没有意见,”我说:“你和你爷爷出去看这么多事,也该成熟了吧,可你太让我失望了,为了自己的沽名钓誉,把整件事搞得一团糟。” “好吧,这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王二驴说。 “你别向我道歉,你没对不起我。你今天的举动极有可能大大伤害了姜宏他们一家人,现在他老婆在医院里还生死未知,他一个耳朵也被自己的儿子咬掉了。”我说。 王二驴急着说:“你也不否认我的成绩。没有我装神弄鬼,这坑能让咱们看见?这里的秘密会让你知道?人家早就另请高明了。对了,你到底发现什么了。” 我做个手势,示意他跟我来。 我们顺着土坡来到坑底,我对着地面说:“该你干活了,用镐头使劲刨,刨出头发算。” 王二驴朝着手心吐了一口吐沫,抄起镐头干起来。刨了能有十来分钟,又刨出一大团头发。我用刀子把头发割下来,然后用打火机点燃,递给他:“拿着。” 王二驴狐疑至极,又不好说什么,接了过去。我告诉他,闭上眼睛仔细听。 “你搞什么鬼?”他忍不住说。 “让你听就听,废话这么多。”我说。 王二驴拿着燃烧的头发,闭着眼睛:“好,我闭上了,咋了。” “听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我问。 王二驴听了能有十来秒,呲着牙说:“奇怪的声音确实有。” “是什么?”我问。 “屁声。我刚才放屁了。”王二驴睁开眼笑。 我恼了:“谁他妈跟你开玩笑呢。”我一把夺过头发,闭上眼去听,冥冥中,耳旁出现了铜器共鸣之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按照方位来看,确实来自遥远的海上。 心念中响起程海的声音:“小金童,王石生他是听不见这个声音的。” “为什么?”我在心里问。 “他还没被老仙儿开窍通灵,虽有些天赋,还是凡夫俗子之身。五官闭塞,灵识未开。犀听对他没用。”程海说。 我睁开眼,王二驴看我:“你听到了?” 我点点头,从吉林鬼堂说起,讲了他们特殊的处理尸体手段,所谓“kun”尸。他们用尸体来做犀听,用以听到特殊的自然之音。 “那为什么我听不到?”他愕然地问。 我看着他:“你还没开窍,灵智未开,这么说吧,你还在门槛外晃荡,根本就没进门,连打排位赛的资格都没有。” 王二驴啧啧说:“我让我这个宝贝爷爷给坑了。我提了多少次要继承堂子,要家里的老仙儿给我开窍,可老爷子就是不让,说我毛嫩。怎么样,谁知道他老人家突然中风,这下吃瘪了吧。” 他埋怨了一气,又问我到底听到了什么。 我把铜器共鸣的声音细细描述一番,王二驴听得嘴张老大,扔个驴粪蛋进去都碰不着牙。 “这么说,声音是来自大海?”他眨眨眼。 “嗯,对,应该是。”我点头说。 “难道海上有什么东西?”他喃喃说着:“原来鬼堂的人在这里做万人坑,是为了寻找海上的秘密。” “现在有一点我比较疑问,”我说:“按说用犀听找声音,有一具尸体就差不多够了,为什么这里会是万人坑?有那么多尸骨在?” “想不明白。”王二驴说:“说不定声源有问题,需要一大堆尸体才能定位。你想想那地方可能在海上很远,一具尸体不够烧的啊,烧完了再接第二具尸体,一具接着一具,才能找到那地方。” 王二驴别说还有点脑子,他提出的这个推测很合逻辑。 我们正说着,忽然听到别墅外面传来停车的声音,车子停的很急,急匆匆赶过来,然后一个急刹车。 我和他互相看看,赶紧从坑底爬出来。我们来到门口,从窗户看过去。 别墅大门口停着一辆跑车,从车上下来两个人,前面是个女孩,正是丁当。后面跟着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人,正是丁当称为师伯的解罗。 第八十章 落荒而逃 我和王二驴对视一眼,都感觉不妙。王二驴唉声叹气:“他们怎么来了。这里的秘密如果被他们发现怎么办?” “那也没有办法。”我正说着,那两个人已经来到门口,他们透过窗户看到了我们。丁当冲着王二驴招手。王二驴硬着头皮把门打开。 丁当和解罗从外面进来,一进到客厅,就看到满地狼藉,堆成小山一般的废土,以及地上的大坑。 “你们干什么了?”丁当惊呼。 现在天刚刚微亮,光线不是很足,丁当打开了客厅里的灯。他们两个站在坑边往下面看,一眼就看到从土里耷拉出来的尸手。 “这里果然有猫腻,没想到是风水问题,下面埋着东西。”丁当说,她看了王二驴一眼:“你堂口的老仙儿果然厉害,风水都会看。” 王二驴张着嘴,砸吧砸吧嘴唇,没有说什么。 解罗从随身挎包里拿出罗盘,简单看了看,皱着眉说:“这里是凶针。” “怎么讲?”丁当问。 解罗道:“有此针者,代表恶灵入侵,怨恨之气凝结不散,对人的伤害很大。我看风水这么长时间,这样乱转的凶针只见过几次。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才十来岁,跟我的师父走到一处深山老林,突然就出现了这种针。当时师父脸色就变了,让我收拾东西不要说话,赶紧离开,什么都不要问。等离开之后,我嘴上突然生出了疮,给我疼的,足足疼了一个月。师父告诉我,那时候我阳气未足,被阴灵侵扰的结果。” 他说完这些,我们面面相觑,尽皆骇然。 解罗把罗盘收起来,顺着土坡滑到坑底,从兜里翻出小手电,细细察看地上的尸手。看了一会儿,他竟然抄起旁边的镐头开始刨起来。 这时睡觉的那些壮劳力都醒了,从二楼打着哈欠下来,他们揉揉惺忪的睡眼,凑到坑边看。解罗挖得很快,甚至比这些经常劳作的村民速度还快,时间不长下面就刨出几具尸体。 这些尸体非常诡异,在土里埋很久了,看上去却鲜嫩的像刚死一般,最为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几具尸体都是纠缠在一起的,像蛇一样。每具尸体的手都从别的尸体里诡异的伸出来,远远看过去像是这些尸体原本就是长成一体的。 有个村民忽然说:“你们发现没有,尸体没有头。” 我们仔细看过去,还真是这样,尸体大半个身子已经出土了,可没看到他们脑袋在哪。能挖出头发,应该不至于没脑袋。可能尸体已经尸头两分,脑袋还在最下面没有出土。 村民们面面相觑,尽皆骇然。有人掏出手机要报警,丁当赶紧拦住:“你们干嘛?” “报警啊,还能干什么,这么多尸体埋在这里,这是大案!”村民说。 解罗抬起头,对坑外说:“不用报案。就算报官,也应该找文物局,而不是警察局。这里是一座老坟,估计是清朝时候的,不是现代的。” 他把镐头插在地上,从坑底走上来,对丁当说:“兜里带钱了吗?” 丁当点头:“有的。” “数数多少人,按人头给,一个人五百。回头我把钱给你。”解罗说。 那些村民乐了,这一晚上就是五百,上哪找这样的好事。 解罗道:“这里的事就算是结了,由我们接手,该怎么处理我们心里有数。你们拿钱都回去吧。” “得嘞。”村民说:“一看大兄弟你就是敞亮人,俺们就回去了。” 丁当按照人头,直接点现钞。现钞不够了,就加微信转红包,这些村民们扛着家伙事,喜滋滋要走。有个村民指着坑底的镐头:“大兄弟,那是俺的。” 解罗道:“我买了。二百够不够?” “够,够,太够了。”村民笑得合不拢嘴。解罗道:“谁再留把铁锨给我。”所有村民一起像献宝一样,把铁锨亮出来。 解罗随便拿了一把,让丁当把钱转给人家。 把这些村民打发走了,解罗看向我们:“他们两个钱给了吗?” 丁当有些为难:“他们不是干活的人,都是这家人请来看事的。” 解罗摆摆手:“都打发走吧。一人也是五百。” 王二驴不干了:“我说前辈,不好吧,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给我们个交待,就想把我们打发走啊。” 解罗看着我们笑:“两位,尤其是你,”他看着王二驴:“你糊弄别人可以,糊弄我们可就差点意思了。现在走还能全身而退,如果晚了恐怕连钱都得不到。” “你啥意思?”王二驴瞪着眼,做好防备:“你还想动武是咋的。” 解罗哈哈笑:“对你们动武,有辱我的名头。”他撅噘嘴:“你们看看外面。” 王二驴和我看过去,从外面开进来一辆车。车停之后,下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昨晚掉了一只耳朵的姜宏,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汉子。 姜宏走到门口,看到解罗,顿时惊喜:“解先生,你来了。” 解罗“嗯”了一声:“丁当到镇上找我,把这里的事情说了。小丁道行不够,学艺不精,我这个当师伯的就要出来帮她把场子捞回来。” “昨天晚上……”姜宏长叹一声。 解罗要他一定事无巨细都说出来。姜宏便颠三倒四把事情说了一遍,儿子姜小伟昨晚突然变得攻击性极强,把他妈伤了,又跳到坑里咬了好几个人。他在医院忙活一晚上,现在他老婆还在icu没有脱离危险。送到医院后,姜小伟又发作了一次,把医院折腾得鸡飞狗跳,幸好没有伤到人。他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解罗道:“老姜,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出现这些问题?” “为啥?”姜宏问。 解罗指着客厅中间的大坑说:“这下面有陈年老尸,本来封印在地下,可由于你们乱掘乱挖,破了阵法尸气,导致附在你儿子身上的恶灵狂性大发,才出了这么一系列的事。” 我和王二驴在旁边听着,一听到解罗说这样的话,我们两个互相看看,心想坏了,这不是甩锅吗? 姜宏果然眼睛红了:“不对啊,挖客厅地面是王神仙的孙子让的。”他一把抓住王二驴的袖子:“王老弟,不是你让我们挖开地面的吗,还说有你罩着没事。” 王二驴支支吾吾一时说不出话。 解罗道:“如果只是你儿子附身恶灵,我到了这里就能解决,举手之劳。可现在这事麻烦了,还不知道你老婆怎么样,一旦挺不过来家就毁了。” 姜宏急眼了,突然抬手对着王二驴就是一巴掌。这一掌真够意思,饱含了他这一晚上的憋屈,打的王二驴哎呦一声,直接从门里打到院外,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 我急了:“姓姜的,你怎么出手伤人呢?” “马来隔壁的,我还想揍你们呢,”姜宏招呼那些大汉:“哥几个,给我打!把这些驴草的神棍打死,算我的。” 那几个大汉估计都不是好路来的,一个个膀大腰圆,剃着板寸挂着链子,有人过来一脚也把我踢到院里。几个人来到我们近前就拳打脚踢。 我和王二驴打的嗷嗷叫,连滚带爬往外跑,姜宏臭骂:“王神仙,我看是王狗屁吧!等这件事完的,我亲自带人去砸他家的堂子,什么玩意儿,他就是这么教育自己孩子的?” 我和王二驴朝着小区外面狂奔,那几个大汉追不上我们,骂骂咧咧捡了地上的石头扔过来,像雨点似的,打的地面啪啪响。我和王二驴拐过一个弯才避过去。等跑出小区,我们傻眼了,这地方又远又偏,别说公交车了,连出租车都打不到。 一眼望过去,天气到是不错,就是看不见人影。刚才那些村民们不知是怎么回去的,已经看不到他们了。 王二驴坐在地上唉声叹气。我踢了他一脚:“全是你惹的祸!跟你一起挨揍,真是倒霉催的。” “早知道刚才拿五百块钱走人了。”王二驴气的直哼哼:“姓解的也不是个什么好玩意,挑破离间,明显要甩锅嘛。” “可他说的也没错。”我道:“确实错在你身上。连我也跟着你吃挂落,早知道你这么不靠谱,我就不来了。” “现在怎么办?”他哼哼两声。 “还能怎么办。”我挠挠头皮,大道上连个人影都没有:“走吧,回家吧。慢慢顺着道走,看见车再说。” “回家?”王二驴歪眼看我:“你甘心?” “不甘心能咋的。你还想回去挨揍啊。”我说。 “要回你回,我是不甘心。”王二驴道。 “你还想干什么?” 王二驴从地上爬起来:“我要藏在这,看看那姓解的到底想干什么,你不觉得他另有阴谋吗?” 第八十一章 偷窥 听他这么说,我顿时无语了,王二驴真是本性难移。 我说道:“姓解的想干嘛就让他干嘛吧,这里已经被他接手了,跟咱们没关系。” 王二驴说:“老冯啊,你以为回去就消停了?咱们一旦走了,这里就成了那姓解的一言堂,他咋说姜宏就咋听,到时候他要是把黑锅扔到咱哥们头上,我到无所谓,要是他们去咱们村把我爷爷的堂口砸了呢,到时候再把我爷爷气个好歹的,那时候后悔就完喽。” 我没有说话,王二驴说的这些不是没可能。 “我是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好不容易来一趟,最起码看看姓解的是怎么处理的,咱们就当长见识了。”王二驴说。 我点点头:“你小子这口条了得,确实有道理。” 王二驴高兴了:“不是我口才好,是说的句句在理。” “那你想怎么盯?”我问。 王二驴道:“这你放心,我都观察好了。”他和我说,来小区的这几天,他利用空闲时间在附近转悠过,发现这里的别墅入住率很低,有的房子压根就是空的。他的意思是,可以找一栋靠近老姜家海景房的别墅,从后窗偷着进去,既解决了住宿问题,又解决了盯梢问题。 别说,这小子脑袋瓜可以,就是行为举止太孟浪。 我们来到小区门口的饭店,打包了几份外卖,把中午和晚上的饭都带出来,又买了一箱子矿泉水。我们又杀了个回马枪,从后面绕了一大圈,来到老姜家对面的别墅。 这别墅根本没人住,属于半成品的房子,到了后窗,锁得紧紧的。王二驴干脆捡起一块砖头,把窗户砸烂。窗户开的离地面太高,我们连拉带拽互相扶持着,费了很大力气,终于爬了进去。 这里没有通水电,我们也不需要,可能是没人入住的原因,加着不朝阳,大白天也阴气森森的。王二驴嘟囔,就这个破地方,倒找他钱他都不住。 我们来到一楼的窗户前,蹲在窗沿下面,小心翼翼窥视对面的房子。王二驴从包里翻出迷你望远镜递给我,我笑着说,你丫的装备还挺齐全。 拿着望远镜看过去,勉强能看到对面的窗户,里面是人影晃动,能看到解罗,姜宏,还有丁当。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能敏锐地观察到,他们似乎正在酝酿一件大事。 我们无聊监视着,我越看越是乏味,哈欠连天,倒是王二驴精神头十足,小眼睛倍儿亮,眨都不眨盯着对面。 吃过中午饭,我们没收拾,方便盒扔在客厅的地上。我吃完就困,找了几张破报纸垫在地上,靠着窗台打瞌睡。 正迷迷糊糊睡着,王二驴把我推醒:“快看。” 我翻身扒着窗台往外看,从外面开过来一辆黑色奥迪车,停在对面海景房的门口。下来几个人,如临大敌,小心翼翼来到后车座打开车门,从里面又扶下一个人。这人居然穿着一件精神病院的黑色紧身衣,衣服把他裹得紧紧的。 我们一看就愣了,是姜小伟。他们把他从精神病院接出来了。 姜小伟被人带进别墅,从窗户看进去,能看到解罗走到他的面前,姜小伟左右扭动身子,龇牙咧嘴跟疯狗似的,解罗伸出手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印,按在他的头顶。 又是手印! 我看得惊心动魄,在心念中问黄小天:“黄教主,这个手印你认识吗?” 黄小天还真的回应了:“这个事应该让程教主来回答,他知道。” 程海说:“这个手印属于清风烟魂堂的秘传,专门用来和鬼神沟通前达成某种协议。” 我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意思呢?” 程海说:“清风阴魂因为是鬼,行事乖张凄厉,要和它们沟通,必须传递给它们一个信息,表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们聊聊。大概就这个意思吧。这个手印便是起到了一个安抚恶鬼的作用。” “难道,”我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解罗是鬼堂的人?” “未必。”程海说:“这种手印谁都可以用,虽是秘传却还称不上绝学。” 黄小天道:“那栋别墅此刻的阴气太盛,我和程教主都不能在那个范围里用灵气去探索,剩下的事只能靠你自己了。” 我深吸口气,聚精会神继续看着。 解罗的手印果然起到了作用,本来狂躁异常的姜小伟恢复了平静,只是脸色很吓人,泛着妖异的铁青色。 解罗做了个手势,好像是示意那些押解姜小伟的人跟着他走。这一行人从一楼大厅顺着楼梯来到二楼。到了二楼的一间卧室,解罗只留下姜小伟,其他人都打发走了,就连他的师侄丁当都给撵走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这间卧室是落地窗,并没有窗帘,发生的事我和王二驴在对面能看得一清二楚。 姜小伟坐在一把椅子上,解罗围着他转,嘴里念念有词。我和王二驴趴在窗后看着,大气都不敢喘。 时间不长,姜小伟有了反应,身体扭来扭去,整个人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一条阴气森森的蛇。 解罗掏出一个小铃铛,慢慢摇动,然后站在姜小伟的面前说着什么,嘴在动。姜小伟忽然抬起头,一张脸成了深黑色,和煤炭球差不多。他的嘴也在动,应该是在回应解罗。 解罗一边说,一边摇动铃铛,姜小伟扭来扭去和他对话。 我们看的心痒难耐,听不到一点声音。“你猜他们在说什么呢?”王二驴说。 我没好气:“我哪知道。” “现在姓解的并不是在和姜小伟聊天,而是和附在他身上的那只女鬼对话。”王二驴说。 “废话,弱智都知道。”我嗤之以鼻。 王二驴摇摇头:“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那间海景房下面的万人坑指定和这个女鬼有关系,女鬼或许就是知情者。你说解罗是不是在套这个女鬼的话?” 他这么一分析,还真有几分道理。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解罗想知道万人坑的秘密?” 王二驴也来了精气神:“万人坑里面的尸体能够犀听,让人听到奇怪的声音。解罗会不会也知道犀听,他在找那个声音的出处?” 我心情激动起来。 解罗和姜小伟说着什么,解罗态度沉稳,不易觉察的微笑,而姜小伟表情扭曲,极尽恶毒之能事。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把恶毒的表情做到这么极致。我有种直觉,姜小伟身上的女鬼就像是伊甸园里的蛇,好像在蛊惑解罗吃苹果。 两个人说着说着,语速越来越快。我和王二驴都看傻了。 突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解罗忽然挥手,也不知从他身上的什么地方拽出一把黑色细剑,他右手握着剑柄,凭空一抖,剑身如蛇般在空中晃了两晃。随即他挺身向前,脚下移动极快,瞬间就把这柄剑捅进了姜小伟的胸膛,直至没柄。 我和王二驴看得腿都软了,同时倒吸冷气,王二驴吓得不轻:“我的乖乖,这小子真是个人物,说杀人就杀人。” 姜小伟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不动了,胸口还插着那把剑。 解罗拿着铃铛,一边摇晃一边围着他转圈,场景诡异万分,让人后脖子窜凉风。正晃着铃铛,他突然停下来,猛地一个转头,居高临下朝我们看过来。 我和王二驴吓得屎都快出来了,赶紧缩头趴在地上,半天没敢动弹。 等了好半天,王二驴颤颤巍巍扒着窗台往外看,他推了我一把,我也探头去看,二楼卧室空空如也,解罗和姜小伟已经不在了。 “你说他看没看到我们?”我说。 王二驴咽着口水:“看看再说,他来咱们就跑。” 我们盯着对面看,王二驴提醒我:“看大厅。” 大厅里,解罗正在和姜宏说着什么,还有一些人在。这时,我看到了丁当,她在沙发上抚慰一个人,我揉揉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抚慰的这个人正是姜小伟,姜小伟居然没死!他身上披着毯子,垂着头,脸色惨白,不像是正常人。 姜宏在和解罗握手,表情是无比的感激,从这点来看,好像姜小伟身上的恶鬼被解罗驱除了。 王二驴道:“这姓解的果然有两把刷子。” 按说姜小伟治好了,这活儿就算是完了呗,可解罗和丁当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们还守在客厅里,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而姜宏打着电话,好像在安排什么事。 后来的过程乏善可陈。天渐渐黑下来,我困得不行,靠着窗台打瞌睡。王二驴盯了一天,两只眼流眼泪,也盯不住了。他分给我一支烟,我们头碰头凑在一起对火,突然一道闪亮的大灯透窗而进,扫在地板上,如同白昼。 我们往外看,外面开来一辆黑色大货车,停在老姜家门口,车后是长长一截封闭式的车厢。 第八十二章 惊恐 车厢一开,从里面下来七八条汉子,都穿着蓝色劳保服,拿着工具,镐头铁锨之物,进到别墅里。 透过窗户看过去,他们开始忙活了。 夜晚别墅里亮着灯,照如白昼,这些汉子进了坑底下狂挖,土越堆越高。我和王二驴目不转睛看着。他们陆续从坑底搬出东西,那些东西用黑色的布裹着,奇形怪状,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王二驴倒吸口冷气:“老冯,你猜他们在下面挖啥呢?” “不会是挖尸体吧。”我咽着口水说。 王二驴没说话,直愣愣盯着。 这些汉子干活很麻利,不是村民能比的,他们好像常年从事类似的工作,虽然忙碌,可看起来井井有条。从坑底挖出的东西,堆在客厅里,越来越多。然后他们把这些裹好的东西,从屋里搬出来,搬到黑色大货车上。 解罗和丁当在门口指挥,来来回回忙活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最后一个也搬上了车。 解罗低声和丁当交待着什么,然后他来到货车前,锁好后车厢的门,回到前面驾驶室,打开车门上了车。 那些穿蓝色劳保服的汉子们并没有跟着一起上车,而是在院子里看着。解罗发动车子,慢慢开始倒车。可以肯定,车上只有他自己,如果车厢里真是挖出来的尸体,他很可能要带着这些尸体离开。 王二驴一拍我,说:“老冯,这里交给你了。” “你干嘛去?”我急着问。 王二驴努努嘴,指着外面的货车:“我跟着这辆车,看看开到什么地方。” “你怎么跟?”我问。 “你别管了,见机行事。这里你不要走,等我回来,咱们还在这里碰头。”王二驴拿定主意。 我看看他,知道他无法改变主意了,便嘱咐他注意安全。 王二驴猫着腰跑到后窗,从后面钻出去,跳到外面。我守着前窗这里,探头小心翼翼看着。 货车倒车出去,正好挡住了姜宏的海景房。我看到王二驴已经到了前面,利用车体的掩护,一路猫着腰来到货车前。车子向前开去,速度并不快,他猫着腰跟着车一起移动。 我琢磨不出来他怎么能跟上货车,这车一旦开出小区,就会加速而去,到时候看他怎么办。 车头灯闪烁,一人一车快速消失在路的尽头,开走了。 我盯着对面的别墅,其他人回到别墅,满客厅都是人,能看出来他们很轻松,都在大说大笑。丁当守着姜小伟,姜小伟的情况据我来看,很不乐观。一直垂着头,坐在沙发上,裹着厚厚的毯子也不说话,不知是睡觉了还是怎么的。 丁当轻轻用手抚着他的后背,跟他说着话。 我喝了口矿泉水,就这么死盯着。盯了半个多小时,眼睛酸了,总算是情况有了变化。 那些穿蓝色劳保服的汉子们,休息好了,拿着工具开始把客厅里的土重新填回去,干得热火朝天。他们都是干活的行家里手,活儿干得那叫一个麻利,大概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土填得差不多,客厅看起来也有个家的样。 我看看没什么事,索性也就不看了,抱着肩膀坐在地上打瞌睡。 看看表已经夜里七点多钟,王二驴走了两个小时,没有回信。我拿出手机犹豫一下,还是算了,他现在可能正在盯梢,别一个信息过去暴露了他,这就不美了。 我打着哈欠,休息了一会儿,回头看看,那些汉子干完活已经走人了。别墅里只有姜宏父子还有丁当。 姜小伟躺在沙发上睡觉,姜宏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打瞌睡,丁当盘膝坐在沙发上,双手搭在膝头,微闭双眼,似乎正在入静。 我盯了一会儿,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也就不看了。坐在地上摆弄手机玩,不知不觉到了夜里九点多钟。 我有点坐不住了,王二驴还是没有回来,这小子跑哪了?我尝试给他的微信发了条消息,发过去很长时间也没有回信。我实在忍不住打电话过去,关机。 我站起来在屋里徘徊,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办,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能妄动,等到明天早上看看再说。 我闷闷想了一会儿,靠着窗台,不知不觉睡着了。正熟睡的时候,程海忽然在心念里喊了我一声:“小金童!” 我睡得迷糊,还以为是做梦幻听,下意识嗯了一声,随即清醒揉揉眼,在心念中问他怎么了。 程海道:“我感觉有阴灵靠近,你看看外面。” 我一激灵,趴在窗户往外看,外面黑洞洞的,老姜家的客厅关着灯,街上连路灯都没有。幸好今晚天气不错,有月光照下来,勉强能看个轮廓。 我看到有一团黑影,缓缓飘到对面海景房的门口。我揉揉眼仔细看,在心念中问:“这是什么?” 程海说:“你现在开了心窍,已经可以通灵,但境界还低,只能勉强看到灵物而无法识别其身份。这个黑影就是姜小伟的魂儿。” 我倒吸一口冷气:“姜小伟的魂儿?” “嗯,早先他被附身,其实魂魄已经丢了,现在有一魂儿自己找了回来。给他做法的那个白头发果然有几分道行,凭空招魂,手段着实了得。”程海说。 姜小伟的魂儿站在门口。门忽然开了,丁当站在里面,手里挂着一串珠子,她招着手,魂儿慢慢走进门里,再也不见。 我长舒口气,心想这也不错,姜小伟治好了,老姜家也能少找点我们的麻烦。 我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不再去看,坐在地上想着刚才的那一幕。丁当看样也是个高手,比我厉害多了,我只能看见魂儿,她却能招魂而进。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丁当是龙潭镇的人,丁老先生也是龙潭镇的,那么她和丁老先生是什么关系?他们都在龙潭镇,又都姓丁,这不会是巧合吧? 丁老先生是个很厉害的老中医,以前开过堂口,只是后来散了堂,专心治病。 我隐隐觉得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关系网,丁老先生和丁当,丁当和解罗,这些人都有联系的话,那就会形成一张同气连枝的网。丁当这个小丫头片子,有这么好的人脉,以后出堂看事行走江湖比我和王二驴会厉害得多。 我这时有了一些意识,出堂看事,神通确实重要,但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因素,那就是人情世故,人脉网络。 我暗暗盘算,一个好汉还三个帮呢,我日后出堂绝对不能走单帮,第一件事就是去赵家庙找红姨和狗爷,有他们两个助力,我能轻松不少。 想着想着睡了过去,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伴着鸟叫声醒了,我揉揉眼,外面天光大亮,已经八点多了。 我赶忙看向对面,老姜家的海景房里空空,没有人,姜宏和丁当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我打了个激灵,站起来仔细看,对面房里确实是空的。我犹豫一下,做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我从后窗爬出去,一路猫着腰,来到老姜家的房子,悄悄进了院子。来到门前往里偷窥,确实没人,客厅里空空如也,除了一片狼藉什么也没有。 我仗着胆子推了推门,门锁得紧紧的。围着海景房转了一圈,门窗紧闭。我不敢用砖头把这家窗砸碎,没主的空房子怎么弄都无所谓,可这里已经住了人,再砸窗进去,搞不好弄个非法入室的罪名,到时候泥巴掉在裤裆里,说也说不清。 有一点可以确信,房里确实没人,他们都走了。 我回到盯梢的别墅,焦躁感袭遍全身,强烈的孤独感来临。盯梢的对象没了,王二驴也下落不明,这鬼地方只有我一人。 我给王二驴打了两个电话,都关机了。我在屋里转来转去,在心念中喊着程海和黄小天的名字,可他们并不应答。这两个人我是不指望了,平常根本不出头,和我聊天全凭心情,不到危急关头,他们就不搭理我。 我又不敢离开,只能在别墅死等。我下了狠心,就算等一个礼拜我也等,看你王二驴回不回来。 等到中午的时候,我饿得前心贴后心,来到后窗正要爬出去到外面吃饭,刚上窗台就看到墙根底下蹲着一个人。 这里避阳,大白天也黑森森的,看到这个人我吓了一跳,怎么跟要饭的似的。仔细揉揉眼去看,大吃一惊,我靠,是王二驴。 我从窗户上跳下来,尝试着说:“二驴子?” 王二驴样子太狼狈了,衣服裤子全湿了,满脸都是脏泥,我忽然明白过来:“我靠,你掉海里了?” 王二驴这才抬起头,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惊恐成这个样子。 第八十三章 写字 王二驴牙齿都在打颤,脸色惨白,水滴滴答答顺着衣服落下来,身下积了一滩水。这几天的天气很好,毕竟也是冬天,气温很低。我一看这么不行,冷风吹过来,非重感冒不可。 我拉着他往外走,王二驴似乎还没从惊恐中反应过来,磕磕巴巴说:“你干嘛?” “找地方让你休息,你太累了,顺便换换湿衣服。”我不由分说。 我带着他到了小区外面的饭店,告诉老板说我的朋友无意中掉到海里,全身都湿了,希望借他这里休息休息,暖暖身子。我塞给老板二百块钱。 饭店老板本来不太愿意,看有钱也就不说什么了,带我们到了一处包间,这里烧着暖气,屋里的温度很热。王二驴把外衣脱了,冻得嘴唇发紫,我让他从里到外把所有衣服都脱光,都是大男人,有什么可怕的。 我问饭店老板要了块毛巾,又要了一条毛毯,顺便上了一大碗热乎乎的姜水。王二驴脱得光溜溜的,用毛巾擦干净身子,把湿衣服都搭在暖气上。等他披着毛毯,喝着姜水,好半天这才缓和过来。 我递给他一根烟:“说说吧,怎么了这是?” 王二驴喝了一大口水,舒服得直哼哼,好半天才道:“老冯,我看到了这辈子最匪夷所思的画面。” 我点燃烟,眯缝着眼看他:“细说说,别大喘气。” 王二驴此时已经缓过劲来:“你猜那个姓解的开着车去哪了?” 看着他的这个狼狈样子,我心有所感,疑惑道:“难道是去了海边?” “一点不错!”王二驴道:“你猜他用那些尸体干什么?” “妈的,你能不能讲了,干嘛老让我猜,你说你的。”我骂他。 王二驴讲了起来,当时他跟着货车往外走,这车越开越快,他跟不上,就琢磨出一个险招。这辆货车的后车厢,铁门上锁,下面还有可供容脚的台阶。王二驴趁着车子还没加速的那一刻,他一个疾步窜上后门,两只手紧紧抓住外挂的铁锁,脚瞪着下面的小台阶。 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其实难度很大,再加上寒冬冷风,吹得他冰冷沁骨,小风钻进衣服里,那么厚的棉衣也挡不住。这一路他算是遭老罪了,挂在车外面差点没冻死,他还不敢放手,因为车速太快,冒然从车上跳下去,非摔个好歹不可。 他发现这辆车开到一处兔子不拉屎的乡间村路,前后无人,只有枯树和冷风,这要是他自己落在这鬼地方,恐怕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 就这么坚持着,幸好这车只开出去几十分钟,停在一个地方。车刚停下,王二驴赶紧从上面跳下来,腿都不会弯曲了,摔了个狗啃屎,强忍着疼痛,藏在一堆乱石后面。 解罗从车上下来,站在周围四处看着,点燃了一根烟,迎着夜风抽。王二驴这才有时间打量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一片靠海的渔村,有很多特别老的房子,能嗅到特别强烈的海风味道。 大晚上,整个村子都没有光亮,四处黑森森的,唯有月光如水,这里像是一处废村。 解罗抽完了烟,重新上了车,发动了车子。王二驴暗暗叫苦,没想到解罗这么狡猾,开一半不开了,下来抽根烟又回去接着开。自己再想攀到车上,已经不可能了。 幸好的是,车子并没有开出很远,速度也很慢,顺着村路拐进了村子。 王二驴在后面一瘸一拐跟着,进到村里,随着车子的前行,能听到附近几个农家院传来狗叫声。 王二驴这才明白,这里不是什么废村,可能是因为村子太小,又如此偏僻,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到点村民就睡觉了。 有几户人家点亮了灯,隔着窗户能看到人影晃动。 解罗的车开到了一处大院门口,让王二驴惊讶的是,院里有几个人正在等解罗。他们把门打开,车子开了进去。 这个大院的结构比平常农家院要复杂很多。车子开进去之后,似乎能一直往里开,里面还有一层院门,车子径直进去。 里面的院子很深,车头灯淹没在黑暗里,王二驴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看着,直到这辆货车完全进入黑暗,没了踪影。 他冻得在村屋外面徘徊。要是换了我,估计就走了,或是随便找个农家住一晚上再说。可王二驴毕竟是王二驴,人如其名,他看着车子消失的院子,心里直痒痒。因为气温很低,使他的头脑冷静下来,想了很多问题。 “你知道我想的最多的是什么?”王二驴问我。 我苦笑,表示不知道。 王二驴说:“解罗开着车来到这个村子,村子里又有人接应,这说明什么?” 我眨眨眼看他:“这一切提前已经准备好了?” “对。”王二驴说:“虽然迷雾重重,但让我不得不怀疑解罗的来历和他的动机。你再听我接下来的经历,就知道了,他好像在很早之前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王二驴在外面冻了一会儿,冷还好说,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已经到了秘密的门口,却无法进入。他围着这户农家院走了半圈,走着走着就倒吸口冷气,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农家院竟然一半修在村里的平地上,一半在礁山的坡上。也就是说,院子的后半部分完全悬在高崖之上,下面是深深的海水拍岸。王二驴发现这个地势,惊骇无法言说,他走了附近几家农家院,仔细观察,发现其他的村屋都很正常,他们也临着礁山,可谁家也没像这一户院子修的如此凶险。 王二驴得出一个结论,这个院子很可能是精心设计过的,故意修成这样。 他还隐约猜测到,这里会不会是解罗的一个常年的秘密据点。难道,他是走私的,或是制毒的? 王二驴越想越是有可能,他到不害怕,更多的是兴奋。出堂的香童也不尽是善长仁翁,也有借着跳大神开堂口进行违法乱纪活动的,尤其偏远农村有些堂口更乱,听王神仙说,早些年有些堂口的香童还做出拐卖儿童,奸淫妇女的恶行。 王二驴摸了摸身上的手机,心想怎么找个机会偷着进到这家后院,给解罗的违法行为来个大曝光,省得他这么牛逼哄哄的,还想甩锅给他们老王家。 说干就干。王二驴来到院子外,绕了大圈,趁着夜色爬到院子的外墙。他不敢太明目张胆上墙头,怕院子里有狗。便顺着外墙一点点挪步。 他的想法很简单,顺着外墙走大半圈,就一定能到后面的院子。可这外墙也不是那么好爬的,修在礁山上,越往前走,脚下的悬崖就越高,深夜临海,下面大风大浪,“哗哗”的,海浪重重拍在乱石上,激起无数浪花,空气里都弥漫着重重的咸海之气。 这个过程王二驴没有细说,也能想象当时的情况多么危险。我抽着烟,烟灰落下来了都没有察觉。 王二驴说,他爬了不知多长时间,终于到了外墙的尽头,当他趴在墙头往里看的时候,真的是震住了。 外墙的尽头就到了最后面的神秘院子,这院子是一处很大的平台,三面无墙,完全露天。平台很大,临崖而建,收拾得极其平整。那辆货车就停在平台的角落,而车上的东西已经全都搬下来,堆积在平台中央。 王二驴屏息凝神看着,大气都不敢喘。那些东西搬到车上的时候,上面裹着黑袋,此刻黑袋已经去下,露出里面的真面目,正是一具具从万人坑里刨出来的尸体。 此时尸体堆积如山,少说能有上百具。 这些尸体没有腐烂,也没有风化,看上去黏黏糊糊一堆,手脚互相纠缠,像是一个奇怪的超大型肿瘤。 王二驴告诉我,他以前看过二战的纪录片,里面有那样的镜头,集中营死的成百上千的尸体,用大铲车铲到一堆,再集中进行焚化。眼前的情景,就和那纪录片里的一模一样。 看电视是一个感觉,亲眼所见又是一个感觉,触目惊心到了极点。 王二驴自诩也是个大胆儿,此时此刻却头晕目眩,差点手一松,从悬崖上摔下去。他下意识往下看看,下面的海礁乱石丛生,大浪滔天,这要摔下去,九条命都不够活的。 就在这时,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解罗举着火把从门外进来,径直走到平台中央的尸山处。他看着远方黑森森的夜空,嘴里念念有词,用火把在空中乱舞,好像在写什么字。 第八十四章 扶乩 解罗以火把为笔,凌空写字。 王二驴从小跟着爷爷,别看还没出堂,也是算半个内行了,他偷着瞧了半天,大约认出是什么字。 “写的什么?”我问。 王二驴道:“是一种符咒,具体是什么看不出来,但肯定不是普通的汉字。” “然后呢?”我听得屏息凝神。 王二驴喝着姜汤,拽了拽身上的毛毯,说道:“然后他开始烧尸了。” 解罗用火把对着天空写完了符文,然后火把对准尸体。这些尸体见火就着,呼的一声,蓝色火苗猛地窜起来,飞快地在尸体上游走和蔓延开来,不一会儿,整座尸山都着了起来,被烈火吞噬。 听到这里,我心惊肉跳,我曾经尝试烧过尸体的头发,上面黏黏糊糊有一层东西,所以火烧得又快又旺。可见,鬼堂香童用来“kun”尸的材料应该是一种易燃物。 刹那间火光冲天,王二驴躲在墙后面,大气都不敢喘。解罗盘膝坐在大火的旁边,双手叠放膝头,进入了某种境界,还时不时侧脸,明显在用耳朵来听。 听到这里,我马上反应过来:“他知道犀听。他燃烧尸体是在听远处的声音。” 王二驴点点头:“一点不错。他不想让这个秘密漏出去,就搬运尸体到了临海的小渔村。” “他听到了什么?”我赶紧追问。 王二驴声音颤抖起来:“下面就是重点了,发生了一串难以置信的事。” 本来入静的解罗忽然站起来,面色凝重,背着手来回溜达,应该是在思考。尸山的大火在他身边熊熊燃烧,远处是浪花滔天的悬崖,一轮阴森之月挂在海天交际的地方,这一幕的意象让王二驴看呆了。 解罗从平台走回前院。趁这个时候,王二驴赶紧从墙后翻过来。天冷冻得他手指头发麻,外墙临着乱礁,要是一不注意就掉下去摔死了。他宁可冒险,也不想在外面这么偷窥。 进到平台上,院门没有动静,他小心翼翼来到尸山前,闭着眼尝试着去听,可什么都听不到。这个时候他就恨自己,也埋怨爷爷,要是早让他出堂开窍就好了,没有灵性,在这个关键时刻只能抓瞎。 这时,院门有了声音,他赶紧撒丫子跑到墙角藏起来。 解罗从外面领进两个人,一男一女。这两个人装扮极怪,这么冷的天,他们居然只穿着红色肚兜。这两个人年岁也挺大了,三四十岁,可打扮的像是童男童女,十分妖异。 尤其这两人的发型怎么看怎么诡异,男的竖着冲天小辫,女的扎着两个啾啾。 王二驴看到这一幕,心里有点打鼓,大气不敢喘。解罗让这两人面向大海,盘膝而坐。他拿出两个沙盘,分别放在两个人的膝头,然后又拿出两根长香,塞在两个人的手缝里。 解罗绕着两个人转圈,从怀里掏出小铃铛开始摇晃,转了能有三四圈,他停在男人的后面,一只手覆在男人的后脖子上,那男人吭都没吭,头往下一耷拉,像是晕过去。然后他又走到女人的身后,把手放在女人的脖子上,那女人也晕了过去。 看到这里,王二驴突然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王二驴问我。 我摇摇头:“不知道。” “扶乩。”王二驴说:“那一男一女就是乩童。” 我叼着烟没说话,扶乩这个事听说过,大概就是神灵附体,然后借着乩童的身体可以占卜出一些事。这个东西也只是听说而已,现在听王二驴徐徐道来,感觉还真是恐怖。 这两个乩童耷拉着脑袋,没有了知觉,可手里的香头却在移动,在沙盘上写写画画。 解罗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一边观察沙盘一边在本子上演算。尸山熊熊燃烧,整个过程里这三人没出一点声音,像是看一场恐怖的怪咖秀。 等两个乩童的手停了,解罗迅速把沙盘上的图案抹掉。他用手一点乩童的前额,两人相继苏醒。一男一女站起来,冲着解罗点点头,退出院子,消失在黑暗里。 王二驴看到这里,心里有数,解罗通过扶乩一定是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东西。 解罗把本子放到一旁,重新在地上开始打坐。这次他不在去听什么,而是真的进入了某种很深的定境之中。 王二驴在黑暗中藏了好半天,也没看到他动一下。这时候,王二驴冒出一个极为冒险的计划,那就是他偷着过去,看看解罗在本子上写的是什么。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如果不马上实现,他就心痒难耐,浑身刺挠。 他实在忍不住,真的从黑暗中出来,小心翼翼来到解罗旁边。他紧紧注视着解罗,大气都不敢喘,解罗此刻正闭着双眼,在海风中一动不动,如同礁石一般。 王二驴一跺脚,妈的,拼了。就算让解罗发现,也不至于杀自己灭口吧。 他蹲下来,从地上捡起那个本子。这本子封皮是硬木,很沉很重,在风中不至于刮得到处乱飞。他打开本子,看到上面是一些难以理解的铅笔草绘。 讲到这里,王二驴给我举个例子,他告诉我本子上有一页上画着一个大心脏,心脏里还有个小人在打坐,空白处标记着很多穴位。看起来有点像人的身体剖析图,也有点像道家修炼的辅助图。 他当时没敢细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终于看到了解罗刚才新画的图案。 这页上画着大圆圈,圆圈四个方位分别标注东南西北,以圆心为点,延伸出一条曲折的线,时而往东时而往东北,每一处折点上分别标注着一些难懂的单位,写着“一指”、“三指”、“一指半”这样的字眼。 王二驴从来没听过用“一指”来做计数单位,无法换算成“米”是多少。这种计数单位估计是解罗独门的秘诀。 他看到这些线段蜿蜒的终点,画了一个类似蛇盘起来的形状。他正待细看,解罗忽然呻吟一声,似乎要从定境中醒过来。 王二驴赶紧放下本子,又跑回角落里藏起来。 解罗睁开眼睛,呆滞了很长时间,他从地上站起来,到院外取来一根水管。里面喷出水来,浇在尸山上,时间不长把大火熄灭,空气里飘散着浓烈的烧糊味和腥臭,非常难闻。 解罗看着烧成一堆黑色的尸体,摇摇头走出院子。时间不长,从外面进来两个穿着夹克的汉子,他们拿着一张硕大的蓝色篷布,把这些尸体全部盖住,然后在篷布四角打下钉子,这样有多大的风也吹不开。 等他们收拾完都走了,藏在角落里的王二驴长舒口气,今晚的收获够多了,没想到解罗会如此诡秘,他忍不住想早点回来和我分享今晚的经历,便迫不及待的顺着外墙爬出去。 眼瞅着就要爬到安全的地方,王二驴突然听到近岸有“突突突”的发动机声音,他侧头去看,只见不远的海岸上有一艘烧柴油的渔船,正在向着大海深处出发。驾驶这艘船的人,正是解罗。 他是自己一个人,在船头掌控方向,手里举着一个东西。王二驴一看就傻了,那是一个人的头盖骨做出的火把,头盖骨上燃着幽幽蓝色的火焰,如同鬼火,似乎正在指引方向。 王二驴看的头晕目眩,手麻一松,整个人从上面摔了下去。 幸亏这是到岸边了,虽有礁石,还算平整,就算这样,好悬也没把他摔成傻子。礁石被海水浸得滑不留脚,王二驴摔在上面,还没等反应过来,整个人顺着礁石斜面就落进水里。 他所记得的最后一幕,就是解罗举着人头的火把,坐在柴油船上,阴森月光中驶向了大海的深处。 “然后你就回来了?”我长舒口气。 “对啊,我他妈走了一晚上才回来。到现在全身还疼着呢。”王二驴这时候缓过劲了,把毯子撩开,让我看他身上的擦伤。我腻歪地扫了一眼他的身子,摆摆手:“得,得,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我磕磕烟灰:“解罗是去什么地方?他是不是找到那声音的声源了?” 王二驴道:“你问服务员要纸笔来,我给你画出我当时看到的东西。” 我到包间外面,问前台要了纸和笔,拿回去给王二驴。王二驴画了个大圆形,又标注了东南西北,在圆心处蜿蜒出一条曲折的线,最后落点是在东方和北方夹角的地方,落点的形状曲曲折折像是一条蛇。 我看着看着,忽然道:“有没有这种可能,这个像蛇一样的落点,就是犀听的声源?” 王二驴眨眨眼:“解罗是根据扶乩画出这个图的,难道是……扶乩定位?” 第八十五章 渔村 我问他什么是扶乩定位。王二驴说:“我听爷爷讲过,这是道门中一种很高深的道法,能通过鬼神上身扶乩,来寻找目标的位置。具体怎么用我就不知道了。” 我说道:“咱们把整个事还原一下。解罗给姜小伟驱邪,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了。”王二驴说:“还挺吓人的。” “当时他和附身在姜小伟的阴魂说着什么,是不是可以这么假设,后来他的举动都和这次谈判有关系。”我分析。 “你的意思是说,解罗和阴魂达成了某种协议,阴魂告诉了他万人坑的秘密?”王二驴说。 “有点这意思。”我接着分析:“然后是解罗找人挖出了万人坑的尸骨,秘密拉到了临海的小渔村,他在那里烧尸犀听,扶乩定位,最后他出海了。” “你有什么想法?”王二驴目光炯炯看着我。 我正要说什么,看到他那个目光有点不喜欢,没来由的焦躁:“没什么想法,你一宿没睡不困吗?” “我又累又困啊,可是让你这么一分析,我有种冲动。” 我看着他:“什么冲动?” “我们要不要出海去看看?”王二驴冲我笑眯眯地说。 我仔细想了想,半天才道:“没这个必要。我的意见是这件事就这样吧,姜小伟的情况稳定下来,咱们也该回去了。真的没必要节外生枝。” “没劲没劲。”王二驴嚷嚷:“你这个人太没劲,事情都到这地步了,应该有始有终嘛。咱们去看看也掉不了一根毛,说不定还能抓住姓解的把柄呢。日后他们真要到咱们村去砸我们老王家的堂子,我最起码手里也有谈判的筹码。” 我慎重考虑之后,还是一口拒绝,可能这和我的性子有关系,我就不喜欢生事。 解罗这人肯定有猫腻,而且这个猫腻还不轻,可跟我们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何必无事生非。再说老姜家日后来砸王神仙的堂子,我觉得可能性也不大,他当时出于激愤口无遮拦说的那些话,并不作数。 姜宏真要是个成熟的成年人,把我们撵走也就算了,我们毕竟没收他一分钱,两不相欠。说句不好听的,我们能大老远跟着来帮忙,已经算是天大的面子了。他不可能平白无故跑到我们村砸堂子,那不是自讨没趣吗。 我思考着,王二驴困劲泛上来,裹着毯子昏昏欲睡。我没打扰他,在心念中呼唤黄小天和程海,问他们的意见。这次他们两个都出来了,整件事他们也都知道,我问他们的想法,谁知道他们两人却给出了截然相反的意见。 我原本以为黄小天会支持我出海,谁知道居然是程海支持我,而黄小天反对。程海说,自八仙洞那件事开始,他就一直研究犀听这种法术。现在有这么一个好机会,他当然支持我去一探究竟。 黄小天不同意,他和我的意见一样,不能无事生非,现在我还没有正式出堂,属于江湖中无名小辈,谁见了都能踹一脚,这时候要夹着尾巴做人。真要是找到解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姓解的道法高深,到时候对我做出什么不利的事,真的是得不偿失。 要是值得冒险,去看看也行,可问题是,这件事不值得我冒着生命危险去做,性价比太低。 最后他们两个把球又踢回给我,让我自己拿主意。 在他们讨论的时候,我已经拿定了主意,那就是不冒这个险,现在紧要的事情是赶紧出堂,先要找到一个引领师傅,其他的事都往后放放。 王二驴打了个盹,揉揉眼醒了,多少有了些精神,摸摸衣服,已经让暖气烘干,等他穿好衣服,我们出了饭店。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现在往回赶也没什么车,只能先找地方再睡下。饭店老板还不错,跟我们说这地方除了私家车,一般没有公车过来,他正好要去送餐,可以捎我们一段。 他开着后厨的破车,把我们捎到最近的镇子。我们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旅店先住下,正好有个大床房两张床,够我们两个住了。吃过晚饭天色暗下来,我对王二驴说,我已经打听好了回去的车,明天一早咱们到公交站,坐车回家。 王二驴“唔”了一声,兴致不高。我没搭理他,他就这么个德性,估计还对解罗的事耿耿于怀呢。 回到宾馆,他上床就睡了,我一时睡不着,看着电视,看到十点来钟,困劲上来了,打着哈欠关灯睡觉。 这一觉真香,早上醒来的时候,我迷迷糊糊正要招呼王二驴,忽然觉得不对劲,赶紧坐起来,他的床空空如也,人已经不在了。 我大惊失色,不好的预感冒出来。我喊了几声,又到卫生间去看看,他果然不在了。难道…… 我掀开他的床铺,从里面滑出一张纸,上面写着狗爬子一样的字:老冯,我还是不甘心,我要去看看姓解的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就这么回去还不如杀了我呢。你如果想来,解罗藏身的小渔村叫坪村,你打听地点过来。你要不想来,我也不怪你,你先回家,跟家里报个平安。 我气得火冒三丈,一脚踢在床头上,疼得我一呲牙。王二驴,你等着的,以后我要再跟你一块出去办事,我他妈姓你的姓。这小子没事找事,能惹事不能平事,我都快被他气死了。 我穿好衣服到外面退房,走出旅馆一阵茫然。我想了想,不能就这么回去,老王家追问起来,我也不好回答。 我是真不想去管王二驴,让他撞个大南墙,吃个大亏才好呢,才能吸取教训。 我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去坪村看看,去一趟意思意思。日后真要细究起来,也别说我临阵脱逃,我看过了,可没办法。 我先给王二驴打了电话,手机关机。只好在镇子上打听,真有人知道坪村,给我指点方向,坐什么车能过去。我到汽车站,等了好半天,才有去坪村的车,晃晃悠悠一个多小时才到。 等下了车,我暗暗叫苦,这是什么鸟地方,简直兔子不拉屎。迎面是一座超长的拦海大坝,黄泥地,远处能看到稀稀拉拉的村建。这里靠近大海,又没有挡风的建筑,海风很大,吹得我骨头缝都酥了。冷风一个劲往衣服里面钻,穿多少都没用。 我抱着肩膀,一路到了村子。村口有个小超市,我进去买了包烟,又问老板要了点热水喝。然后跟他打听,看没看到有外人来过。 老板告诉我,村子天天都有外人来,是收水产的批发商,要带着海鲜出去卖。我给他形容王二驴的样子,老板眨眨眼想想说:“还真有这么个小伙子,一大早就来了。和你一样,在我的店里买了包烟。” 我顿时来了精神:“在哪呢他?” 老板想了想说:“对了,他还跟我打听来着,怎么才能出海。” “你怎么说的?”我赶紧上了一根烟。 老板说:“我推荐他去找水哥。”我疑惑,问水哥是谁。 老板告诉我,水哥是村里一个渔民,家里好几艘船,这人脑子活络,胆子又大,现在的天气谁都不敢出海,他就敢出,只要给钱他就干。 我问明白水哥的住址,离开小超市,赶了过去。我抱着一丝幻想,给王二驴打了电话,还是关机。我真是有点怒不可遏,等找到他,肯定先踹他几脚解解气再说。 水哥的家住在村头,家里算是这个村的中产阶级了,挺大一院子,院子里挂满了辣子和鱼干。有个五十来岁的瘦小男人,正在院子里剁着大鱼,满桌子满地都是血水横污。 我敲敲门,他回头看我,这人是典型的渔民,脸上沟壑纵生,因为经常出海晒得跟非洲人似的,干巴巴估计还没有一百二十斤。 “干哈的吗?”他一说话就是当地土话,又冲又粗。这样的人常年漂泊海上,很少和外人打交道,就没有礼貌这个概念。 我赶紧说我是来找水哥。 那男人说:“水哥出海了嘛,去蛇岛了,估计晚上才能回来。”他吐字不清,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听明白。 出海了?我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说:“是不是和这么一个男的出海?”我把王二驴的形象形容一番。 “对的嘛,就是他。”男人说:“给了二百块钱嘛。” 这男人说话有意思,每一句后面都要加个语气助词“嘛——”,听来像是撒娇。 我赶紧说:“我也要出海,你能带我去吗。”我巴拉巴拉解释说,去的那个人是我表弟,家里有事联系不上他,他手机关机。还没等我说完,那男人就粗鲁打断我:“给钱就去嘛,说那么多干什么。” “不就二百吗?支持手机转账不?”我问。 男人说:“二百?”他冷笑:“你出海要五百,我没有手机,只要现钞。” 第八十六章 登岛 我一股火冒出来:“你这不是讹人吗?”那男人冷着脸:“爱去不去。大冷的天,你瞅瞅外面有谁家出海,大风大浪的再出点什么事呢,一口价,行就行,不行拉倒。” “我没有现钱。”我火冒三丈地说。 “这不该我的事。”他看看表:“过了中午我就不走了,你要去就得赶紧想办法。” 我软硬兼施,又是说好话,又是讽刺他,这个男人真是车轴汉子,怎么说都没用。你有千般计我有老主意,就是五百。 给我气的直放屁。我离开水哥他家,找了几家渔民,人家一听出海,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我加价到四百,有个渔民馋的不得了,还是拒绝了,他告诉我,大冬天出海太危险,平常要是放夏天,别说四百,你给八十,我都能让你出海玩一天,可现在确实不行。 他还给我推荐水哥,说水哥是村里的傻大胆,给钱就干。 我听得嘴里发苦,我就是从水哥他家出来的。我说我去过水哥他家了,水哥不在家,有个男的一口要价五百,还只要现钞。 那渔民听我形容了一番那男人相貌,告诉我,那人是水哥的表哥,四十多岁了还是光棍汉,脾气相当怪,他要多少就给多少吧。 我没办法到超市,给老板用手机转账了五百,换了五张现钞,然后回到水哥他家的院子。那男人已经不在了,院子里也收拾干净,我敲敲院门,男人正在里面的厨房忙活,扎着围裙,看我来了,冷着脸出来说:“说五百就五百。” 我叹口气:“怕你了,这是五百,去蛇岛。”我把钱给他。 那男人吐着吐沫,点了点钱,然后放到兜里:“等着,我进去收拾收拾,一会儿走。” 他进去半个多小时,我等的实在不耐烦,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拿着我的钱跑了,这时他从里面出来,换了一身军大衣,手里还拿着一件又脏又破的老棉袄。他把棉袄扔给我:“海上风硬,穿上,小心做病。” 这棉袄拿过来一股霉味,我还是捏着鼻子换上,把原来的棉袄留在他家。可也别说,这老棉袄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上身这个暖和,浑身都冒汗。我的羽绒服和这件老棉袄一比,连渣子都算不上。 “我知道你是水哥的表哥,不知道你怎么称呼?”我问。 那男人没给我好脸:“打听那么多干什么,你跟着小水叫我表哥就行。” 我再没有和他说话的欲望,这老小子聊天就跟吵架似的。 他锁了院子大门,带着我一路来到后村的大坝,这里停靠着很多船。他上了一艘渔船,招呼我上来。渔船不大,好在有个棚子,能够挡挡风。我上了船,就感觉船在左右摇晃,有点晕。 表哥解下缆绳,发动了机器,渔船发出“突突突”的柴油发动机声,离开了岸边。海上风大浪大,小渔船一边开,一边随着风浪左右摇晃。时间不长,我晕的五迷三道,头开始迷糊,恶心又犯困。 我勉强咬着牙坚持了一会儿,不敢睡觉,棚子两面通风,里面跟冰窖差不多。虽说我穿着老棉袄,可也不敢在这样的地方睡过去,这一睡恐怕真能做病。 我从棚子里钻出去,满眼都是大海,无边无际。没有任何参照物。远处的海岸线已经模糊成了一条线,海水并不是蔚蓝色的,而是呈一种类似大鼻涕一样的淡绿色,浓浓稠稠的,浪花起伏。 我就受不了这个场景,又恶心又犯晕。表哥坐在船头,正在控制方向盘,我走过去问还有多远。 “你不是要去蛇岛吗?中午以前能赶到。”表哥说。 我看看表,才上午十点,到中午还有两个多小时,我的妈啊,在这船上,我一分钟都呆不住。 “表哥,你慢点开,我有点晕船。”我说。 表哥瞪我:“你早干什么去了,晕船还坐什么船。”说着,他扭动方向盘,竟然开始调转方向。我赶紧道:“这是干什么?” “送你回去,你这不是添乱吗?”表哥冷着脸。 “别,别回去,已经出来了,还回去干什么。”我嘴里阵阵泛着苦水:“继续开吧,我不晕船,我是跟你开玩笑。” 表哥闷着脸不说话,继续向前开着。我不敢叫苦了,钻进棚子里,找到一块相对避风的地方,闭着眼忍着。困还不敢睡,就这么咬着牙干挺。幸亏表哥给了我一件老棉袄,要是指望原来那件羽绒服,恐怕现在已经冻成冰棍了。 煎熬了一会儿,吃的那点东西全都涌上来,我赶紧跑到后面,趴在船尾哇哇大吐,把早上的伙食全都吐出去,洒了一海面。一股冷风吹过来,我是又冷又轻松,摔在船尾直哼哼,王二驴,你这个倒霉催的,等抓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先来五个大耳雷子再说。 接下来的路程简直是一段煎熬,绝对死得过的,比我当时开心窍还痛苦。到中午的时候,终于看到远处出现一座岛子。 这岛子山势起伏,临近大海,有很长的一条海滩,这要是夏天来,绝对是避暑圣地,可惜大冬天的,山上泛着枯黄,有些萧瑟。 看是看到了,可真要开过去,又花了将近二十多分钟。岛边有个小码头,停着几艘渔船,不远处能看到有个破门脸的饭店,写着“迎客来蛇岛羊汤馆”的字样。 表哥把船停靠在码头,招呼我下船,我走了几步差点摔到水里,两条腿都是软的。表哥过来架着我,把我扶下船,等踩到实地的时候,我还没从船上那股劲缓过来,感觉左摇右摆的,眼前的大山都在晃动。 表哥两只手跟铁钳子差不多,架着我,我这个难受。浑身没劲,任由他拽着,到了那家羊汤馆。 现在正是冬季的淡季,羊汤馆很小,里面没有人,墙角烧着炉子。一进这里,暖暖哄哄的,冷热这么一转换,我就感觉自己这脸跟腊肉似的开始解冻,鼻涕也出来了。 从后面转过一个男人,扎着围裙应该是老板,他认识表哥:“呦,这不那谁吗,你弟弟水哥刚从我这离开,你就来了,你们哥俩今天是咋了?” 表哥真是穷横穷横的,脾气是真臭,人家老板好心好意打招呼,他冷着脸说:“他是他,我是我,他来不来跟我没关系嘛。给我们上两碗羊汤,再上四个大饼。” 老板笑笑,要回后厨盛饭,我赶紧说:“我不喝,晕船,恶心,吃点就吐。” 老板说:“小兄弟一看就是城里人,你不懂,我这羊汤专治晕船哩。夏天时候多少游客来这里玩,也是跟你似的,晕得不行,喝了我的羊汤就好。” 我虚弱地点点头。 表哥把我放到椅子上,说道:“一会儿的饭钱你结。” 我实在没力气争辩什么,索性认了,今天算是上了贼船,花多少都认。 时间不长,老板端来羊汤,这家饭店倒是实在,用的海碗,里面的羊杂冒出汤尖,像座小山。这要是平常,我能食欲大动,可现在实在没这个口舌之欲。 表哥不管我,他拿过调料瓶,开始调制羊汤,拿起大饼吃。 我坐了一会儿,感觉缓和多了,尝试着喝了一口。羊汤热热乎乎下肚,别说,头晕真就减轻了很多,浑身都舒服。 老板呵呵笑:“怎么样,开胃吧。” 我缓过神来:“老板,这里为啥叫蛇岛啊,有蛇吗?” 老板笑:“有啥蛇啊,要是有蛇就没人来玩了,我也该关张了。”他呵呵笑:“蛇岛是因为这个岛子曲曲折折,从上面看下来,很像是蛇,所以叫这个名。还有个传说,说很早之前这里是鬼门关,尽出恶鬼,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就派了一条神蛇来这里镇着,化成了咱们这座蛇岛。” 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老板点上一根烟:“岛子上还有庙哩,很多游客来了都去参观,说是清朝时候留下来的,你们没事可以去看看。” 表哥对我说:“我没空折腾,就在这里等着你,现在是中午十二点,我等你到下午四点。你不来我就走。” 我急了:“你不跟我去,那么大的岛子,我知道他们在哪呢?” 表哥看我:“你这话真可笑,你不知道难道我知道?小水那狗东西,爱上哪上哪,你要找自己找去。我告诉你啊,五百块钱是来回的船费,可不负责我帮你找,找你得加钱。” “加多少?”我忍着气问。 “两千。”表哥哧溜哧溜喝着羊汤,我气得是七窍生烟。 老板打圆场:“小兄弟,你别着急,你不是来找水哥吗,水哥和一个男的,大概在一个多小时前刚在我这里吃过饭。” “什么样的男人?”我眼睛亮了。 老板形容了一番。我一听就兴奋了,正是王二驴。 第八十七章 封幽 “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我赶紧问。 羊汤馆老板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岛子中间是镇子,你可以去那里问问。那里人多。” 我从晕船那股劲里缓过来了,舒舒服服喝了碗羊汤,浑身有了热乎气。表哥看看表:“下午四点,准点发船,你不来我也照走。” 我看都不看他,付了羊汤钱,转身就走。等出来好几百米,才想起刚才忘了问老板,镇子应该怎么过去。我懒得再回去,索性顺着街道往前走。 走了没多远,路边有个蹬三轮的,我赶忙过去问路。蹬三轮的老伙计就是岛上的住民,非常热情,让我上了车,他拉着我过去。 蹬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到了镇子上。这岛子挺有钱,现代化基础设施随处可见,统一制式的七层楼房,还有很多宾馆和饭店,临着街道鳞次栉比。在路上,蹬三轮的师傅跟我简单说了一下岛子的情况,蛇岛大约有常住民一万多人吧,现在是冬天还不行,等到了夏天,那真是天天都热闹,消暑的游客能挤得打破头。 我问他岛上有什么值得去的地方。这师傅说,一般游客来都是消暑的,也有不少钓友来此地钓鱼。蛇岛的历史真挺久远,在东面临崖的山上,有一些庙,可以去看看。 我问清了道路,决定过去看看。现在基本已经确定,王二驴判断解罗所去的海上位置,应该就是这里,蛇岛。 现在有个问题,解罗犀听尸体,声源是在这座岛上吗?这座岛子到底有什么秘密? 现在是一头雾水。要拨开云雾,必须沉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如果这座岛子真的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这个秘密不会一直保持平静,必有蛛丝马迹之处。最有调查价值的,就是它的历史和传说。 我决定去那些庙看一看。 我塞给三轮师傅几十块钱,让他把我送到那些庙的山上,这师傅一看就是朴实的原住民,说这些钱太多了,用不着。我硬塞给他,大头钱都花出去了,也不在乎这点小钱,能把我以最快的速度平安送到,就是最好的。 师傅拿了钱真办实事,脚下加力,开始狂蹬。岛子上风很大,他弓着腰,拉着我,车子以极快的速度奔向临崖的老山。 能有二十来分钟,到了山下,又蹬了十来分钟,到了半山腰。这里已经能看到成片的古庙群。他停下来擦擦汗,跟我说只能送到这里,再往前就要自己走。 我千恩万谢,把他打发走。看看表,现在已经一点半,进去探索一番,再下山回去,能不能在四点前赶到码头,我心里没谱,索性不想了,如果误点了就在岛上住一宿,我就不相信没有表哥我就出不去岛子。 这些庙修在山崖上,形势险峻,很多栏杆都临着悬崖。我来到一处凉亭往外看,脚下是深不可测的山崖,远处是蓝绿浑浊的大海,天空乌云密布,看样子天气十分不好。这里的建筑半新不旧,不过临崖的栏杆倒是挺结实的,有的还是钢制,估计这里到了夏天游客多,为了保障安全。 我顺着游廊到了庙宇,所有的门都大开着,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庙前有一些木质雕像,依次排列起来,大概能有十多个,个个狰狞无比,红眼蓝颜,有的头上还长着犄角,看起来和恶鬼差不多。 我到近前看看,下面有文字说明,这里陈列着地府中传说的十大鬼差,依次都叫什么名字,各自有什么传说。我不是来逛风景的,更不是来考究历史的,对这个实在没兴趣,看都没看,径直进了庙。 这座大庙门槛很高,都到了膝盖。我跨进门槛,庙堂的空间很大,天花板比寻常的庙宇要高出好多,估计能有四米多高,造成整个庙宇正殿深邃无比,进到里面像吸进了黑洞差不多。 天气不好,外面阳光照不进来,四处阴森森的。两侧立着古怪狰狞的雕像,我四下里看着,越走越黑,只好从怀里掏出小手电照明。 走到尽头,主神位上供奉着一尊神像。这神像离地能有三米多高,必须要仰头才能看清。这是个一眼看上去无法界定男女的神像,五官清秀绝伦,眉眼如黛,尖下巴,皮肤极其白皙,让我想起很早之前去大孤山拜访的九尾灵狐道场。 神像披着红色大氅,戴着凤冠霞帔,我用手电照照,神位写着几个繁体字:神蛇娘娘降世封幽显圣灵官殿。 下面还有一行字:提出青龙真宝剑,封闭幽玄是老仙,趁风帆,满载还,怎肯空行到宝山。提笔:神蛇娘娘化身之翠娘。 我摸着下巴,看得有点出神,这些诗句应该都是乩语,跟《推背图》似的。一眼看过去根本看不懂,有着很深的隐喻,必须了解当时背景故事,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推测。 大殿的光线愈来愈暗,有冷冷的风吹进来,我站在神像前,脑子里天马行空,想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事,一时竟然出神,神游身外,恍若到了一处无法言说的空间。我凭空打个激灵,不知为什么,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莫名其妙害怕起来。 我想象出这么一幅画面,早在两个小时之前,王二驴或许就已经来了,他就站在我现在所站的地方,也是这样看着对面的神像出神…… 我咳嗽一声,赶紧晃晃脑袋,在心念里叫着黄小天和程海。 黄小天没出声,而程海说话了:“小金童,这地方不简单。” “怎么讲?”我赶紧问。 程海道:“这里有真灵之气,或许关于神蛇娘娘的传说是真的。你再往后面走,我感觉到有股很阴森的鬼气从后面传过来。” 我深吸口气,看到大殿的两侧,各有两扇小小的角门。 我向着右边的角门走过去,穿门而过,出去是一条狭窄至极的胡同。胡同两侧高墙足有四五米高,中间的过路也就能并排走两个瘦子,如果来个胖子都挤不过去。 胡同很长,走在这里有些压抑,天空昏暗。胡同的特殊结构,使得上面的风吹不下来,就在头上盘旋,呜呜的,跟鬼哭狼嚎差不多。这地方只有我自己,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幸亏我身上跟着两个老仙儿,算是主心骨,如果我自己走单帮,肯定不敢这么过去。 穿过胡同,有角门通向另一个主殿,我推门进去,不禁愕然,情不自禁嘴张得老大,没想到里面是这么个情景。 门里竟然是个小店面,满墙挂着零零碎碎的纪念物。正中是一条长桌子,上面铺着黄色的桌布,桌上摆满了祈福辟邪用的香囊。有一个中年妇女,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我看看店面,这里很静,连声音都没有,空气飘着淡淡的檀香,难怪睡觉呢,谁来谁迷糊。 我实在不忍叫醒她,又没有办法,或许她见过王二驴呢。 我过去轻轻敲敲桌子,那女人醒了,睡得都毛楞了,坐在那半天没回过神来。我刚要张口,她就说:“香囊十五一个,不讲价。” “那什么,大姐,我是来找人的。”我说。 女人眨眨眼看我:“找什么人?” 我把王二驴的体貌特征形容一番,女人揉揉眼:“哦,那个后生啊,来过来过,油嘴滑舌的。” “他去哪了?”我赶紧问。 女人道:“他买了我一个香囊……”后半句没说,眼睛滴溜溜看我。 我像是吃了苍蝇那么恶心,这就被讹上了。我捏着鼻子随手买了一个红色香囊,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扔给她。 女人喜笑颜开,给我指路,告诉我顺着门出去往东走,那个后生去看孙悟空了。 “什么玩意?孙悟空?”我蒙了,怎么西游记都出来了。 “不知道了吧,”女人笑:“我们蛇岛上的神蛇娘娘和孙悟空关系可瓷实咧,两人惺惺相惜。这里有供奉孙悟空的庙哩。” “他们能有什么联系?”我觉得可笑。 女人扒拉手指头:“我们蛇岛的传说你听过吧。” “知道,听码头的羊汤馆老板说过,说这里是鬼门关,老天爷派了一条神蛇在这里镇着。”说着说着,我突然想起一个细节,刚才在神殿里看神蛇娘娘像,下面写着“神蛇娘娘降世封幽显圣灵官殿”的字样。 我想到的是“封幽”二字,难道是封锁幽冥之界的意思? 第八十八章 生死薄 女人说:“对喽,神蛇娘娘就是来镇鬼门关的。《西游记》看过吧,孙悟空曾经到过阴曹地府改生死簿,凡是猴类都大笔勾销。神蛇娘娘和孙猴子都是阎王爷的克星哩,你说两人有没有共同语言。” 我笑笑没说话,这样人的话不能信,信口开河牵强附会,就是为了多卖几个自己的小玩意,没必要细究,说来说去都是神话传说罢了。 只要知道王二驴的去向就好,我拿着买来的香囊,一时没有地方挂,就随手挂在腰间。按照女人的指示,我从正门穿过去,外面是个小广场,有一些碑文,我来不及细看,穿过广场,果然看到了一座小庙。 这座庙比想象中的要残破,和其他庙宇相比,这里又小又不起眼,门板都掉了半扇。里面乌漆麻黑的,走进去只有一间庙堂,大概也就百十来平。什么都没有,只有满墙的壁画。 因为太暗,我只好打起小手电,谁知道刚亮起来,外面“轰隆”一声雷响。我探头出去看,瞬间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势相当大,雨水挂在屋檐上,很快连成小瀑布。从庙门看出去,外面雾气茫茫,雨水成瀑,四周一片死寂。 我在门口叹了口气,心想今天想走也走不了,这样的天气,海面极其危险,只能等明天再说了。 我用手电四下照着,庙里的地面和梁上全是尘土蛛网,砖瓦泛黄,墙壁还没有完全剥落,勉强能够看到墙上写着几个字,仔细辨认,都是繁体字,从右向左书写,写着“孙悟空大闹阎罗殿”,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八五年春道友张元天马丹龙鲍景春绘”。 我说这座庙怎么没人重视呢,八十年代返修的,到现在也不过三十来年,并不算古物。我打着手电顺着满墙的壁画走,看着上面的图案。走了一圈,大概看明白了,上面画的是《西游记》里的一段故事。 如果熟读《西游》,就会知道有一段故事是这样的,孙悟空从菩提老祖那里学艺归来,在花果山整日鸟事没有,天天醉生梦死,有天晚上他正在睡觉的时候,被两个勾魂使者在梦中锁走魂灵,到了阴曹地府。孙悟空那是什么人,能受这样的屈辱吗,拿着金箍棒打遍幽冥界,最后改了生死簿。 这段故事在原著没多少字,寡淡如水,后来影视剧也有意淡化了这一段,很少有人会留意。如今这间空荡荡的小庙里,四壁上的壁画,画的就是这段故事。 绘制这些壁画的,根据落笔的留款来看,应该是三个人。用的笔法是白描,中间没有上色,画出来的人物浓浓的一股民国风,像是很早以前连环画风格。 虽说白描,人物表情却很传神,孙悟空尖嘴猴腮,短小身材,一脸的乖戾之气。阎王爷满脸虬髯,怒目狰狞,气势逼人。 此刻庙外是瓢泼大雨,庙里黑气森森,光线很差,只有我手里一盏小手电的光斑,落在壁画上,气氛很有些吓人。 我正聚精会神看着,外面一道闪电突然划过,眼前的壁画陡然亮了,上面的人物翻着眼白,表情里有种无法描述的森然,像是活过来一般。 我头皮一下就炸了,手电脱手而出,落在地上,瞬间熄灭。我赶紧猫着腰去捡,捡起来使劲甩了甩,怎么点都不亮了,可能是接触坏了。 这下麻烦了。我有种强烈的预感,王二驴极有可能来过这里,并且和我一样,很仔细看过这些壁画。甚至有可能,我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最早以前解罗也来过,他也站在这里看过壁画。 我们三个人,极有可能在不同的时间里,在同一个空间内,做着同一件事。 在脑海里,我们三人的身影重合了。我浑身泛冷,寒意刺骨,这个场面越想越是害怕,细思极恐啊。 我在心里呼喊着黄小天和程海的名字,好半天黄小天虚弱的声音传来:“小金童,让你害死了。” “怎么了?”我赶紧问。 “你怎么把辟邪的香囊挂在腰上了。这东西太烈性,对我们抑制太大,赶紧拿走。我和程教主都不行了。”黄小天咳嗽着说。 我赶紧把香囊解下来,这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居然连黄小天和程海都避之不及。我打开袋口往里看,里面是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符咒。 我犹豫一下,把符咒拿出来,展开看。上面画着鬼画符一样的图案,我在心念中说:“这是什么?” 黄小天道:“这应该是茅山术里的驱鬼符,很霸道,这符有年头了。若是寻常人求了,回家挂在家里,那是保平安镇宅的神器,可对于咱们这样要开堂口的香童报马来说,就不适合戴着它了。” 我马上明白过来,黄小天和程海本来就是阴神,说不好听点,就是鬼。现在弄个驱鬼符,这不明显和人家不对付嘛,是我考虑不周。 黄小天道:“这里的阴气很重,幸亏有这些符镇着,要不然阴气冒出来,就会很麻烦。” “这里不是供奉着神蛇娘娘吗,怎么会有阴气呢?”我疑惑。 黄小天道:“属这间小庙阴气最重。这庙看着小,其实不简单,很可能藏着什么秘密。这种阴气太重,而且还有怨气,有点邪门。我猜想这座庙很可能以前是阴庙。” 我倒吸口冷气,阴庙听说过。以前在林场的时候,那里就有传说,说有一家几口烈女都自杀了,有高人在她们死亡地点立起一座庙专门供奉她们。这种专门供奉鬼的庙就是阴庙。 黄小天说这里是阴庙,我后脖子有点窜风,赶忙问:“那么这里供奉着什么……鬼?” “你不要小看这些壁画,”黄小天说:“这些壁画其实是个法阵,是镇鬼驱邪的阵法。我和程教主随你一进到这座庙里,就感觉极为不舒服。这些壁画不单单是画那么简单,有可能是镇着什么至邪的阴物。” 我正要说什么,黄小天道:“我和程教主在这个地方都帮不了你什么忙,你自己忙活吧,我们只能闭敛气息,就这样吧。” 他说完之后,声息全无,我叫了几声,没有回应。 这两个人还自称老仙儿呢,一点都指望不上。我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香囊,想着把它挂在哪里。用手机照亮,在庙里走了一圈,发现一根木头柱子上有钉子,我顺手要往上挂。 钉子在木柱的另一侧,在我这个角度一时只能看到钉子头,等我要挂上去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在钉子的根部还挂着什么东西。 我绕到柱子前一看,脑子嗡了一下,在钉子的根部已经挂着了一个蓝色香囊。 我手里的香囊是红色的,而这个香囊是蓝色,我浑身发热,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我轻轻拿起钉子上的香囊,香囊本来贴在柱子上,这一拿起来,我看到下面用很尖锐的东西在柱上刻着一个深深的箭头。箭头下面还有一个字。 我用手机屏幕的光亮去照,等看清这个字,我遍体生寒,浑身麻酥酥的。 这是个“石”字。 我心怦怦跳,是王二驴!王二驴本名王石生,他不可能称呼自己是二驴子,毕竟是不雅的外号。难道这个“石”字就是他留下来的? 还真有可能。我顺着箭头的方向看过去,箭头指着对面的墙壁。上面是壁画,具体画的什么,一时很难看清。 我走过去,用手机去照。上面是孙悟空入地府这个故事里其中一个画面,正是孙悟空蹲在阎王爷的宝座上,一只手握着毛笔,目光炯炯地改着手里的生死簿。 我垫着脚尖,努力用手机把壁画从上照到下,幽幽黑暗之中画面的每一块区域依次照亮。 王二驴留下这个箭头是什么意思呢,他现在在哪?我一边想着一边照着。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来到了孙悟空笔下的生死簿上,生死薄被手机屏幕的光芒照亮,我看到了上面的字。 我脑子几乎空白,因为我看到在生死簿上,清清楚楚写着我的名字,“冯子旺卒于”。我两腿发软,想继续往下看的年份,心想这怎么可能,我的名字怎么会在上面。 第八十九章 密室 我的名字竟然出现在一座古庙的壁画上。如果是其他内容的壁画,我倒不说什么了,偏偏是生死簿! 我照亮写有名字的那片区域,巧不巧了,生死簿上我的名字,只到“……卒于”这两个字,后面的年份被孙悟空的毛手盖住了。我用袖子蹭了两下壁画,壁画年久失修,颜色已浮于表面,用袖子一蹭就掉。孙悟空的毛手顿时花成一片,蹭了两下我忽然醒悟到,自己多么愚蠢。 我把这幅壁画当成3d的了,以为把这只手蹭没了,下面的年份就露出来。画本来是二维的,手蹭没了,下面就是墙皮。也就是说,当初画这幅画的人,压根就没想写出我的年份。 我退后两步,第一反应就是,这是王二驴的恶作剧。仔细一想,没有这个可能。上面的字全是繁体,不光光有我的名字,还有其他人的名字,都是一种字体,近乎小楷。这些字在同一卷的生死簿上连成一片,井井有条。如果是王二驴恶作剧写下我的名字,不会这么正好契合在其他的人名里。 还有一个很明显的理由,这幅画是从上至下画的,也就是说孙悟空在高处,他居高临下拿着生死簿在看。相应的,生死簿上的字也是朝上的,我站在墙外,是从下面往上看,生死簿上的字对于我来说是反着的。 对于我是反着的,那也是对于所有看画的人都是反着的,就王二驴的狗爬子字,正着写他都费劲,更别说倒着写这么漂亮了。 那么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巧合。 无法猜测当初这幅壁画成画的时候,那些画画的人是根据什么画生死簿的,不过有一条可以肯定,他们画这幅画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上面写的肯定是另外一个“冯子旺”。我越想越是可能,觉得晦气,妈的蛋,画画的那些人编什么名不行,非得编造一个和我名字一样的,这不是添堵吗。 我现在才琢磨出来为啥王二驴留着一个箭头,他肯定也发现了生死簿上的名字,这是提醒我。 我在小庙里又转了一圈,什么蛛丝马迹也没发现,而且这地方阴森蒙尘,让人极其不舒服。 我蹲在庙口,外面的大雨没个完,而且起了风,满院子都是狂风,庙里反倒僻静起来。 我坐在门槛,悠悠拿出一支烟,点燃了抽,看着满院风雨,有种远离尘嚣的宁静。 我看看表,已经三点多了,约好四点开船,就这个天气,今晚是够呛了。就算现在雨停了也不敢走,刮得是西北风,海浪估计极大,会非常危险。索性等雨停了,下山找地方住一宿,明天早上再琢磨怎么离岛,这里肯定有固定的船只往来。 我四下打量着,静心品味这里的庙宇建筑,果然独具匠心。每座庙前都有飞檐,有的地方还有回廊,能化解风势于无形。这样就算院子里风再大,能吹到庙门口的也没剩多少了,我在门槛上坐得很安逸,挺享受当下这片心境。 一根烟抽完,雨越下越大,就没有停的意思。我出了这座小庙,顺着回廊,在院子里转悠。院子里不单单有这一座庙,还有一些小小的神龛,里面供奉着不知什么佛,院子中间是一阶石桥,下面是幽绿的池水,雨点打在水面噼啪作响。 转悠到四点来钟,还是这么大的雨,就有点无聊了。我在心念中呼唤黄小天和程海的名字,两个老仙儿像消失了一样,根本不答应。 我无聊地翻着兜,忽然摸到一样东西,黏黏糊糊的。从兜里拿出来,恶心的我差点吐了,这是一大撮头发,跟乱麻似的。我想起来,当时在海景房找到万人坑的时候,我曾经偷着刨地,挖出一些头发来进行犀听的试验,当时有一团头发没有烧完,随手揣在兜里。 我想了想,反正也是无聊,就把头发用打火机去烧。点燃之后,噗噗冒出火苗,烧了起来。 我慢慢闭上眼睛。刚合上眼,就听到尖锐的铜磬声,在身后“嗡嗡”作响。 我猛地睁眼,回头去看,身后便是那座小庙。 我闭着眼睛,一边听一边摸索着走。仔细去听,铜磬声很怪,特别响特别尖锐,却又好像远在天边,实在无法描述这种感觉。 我摸索着进了庙,就感觉整座庙都在作响。像是被倒扣在一个巨大的铜钟里,有人在外面猛地敲击,整座庙每一部分都在共鸣,连成一片。无法分辨声音的具体源起,感觉哪都像声源。 我在庙里呆了一会儿,头重脚轻,出现了眩晕。 我赶紧睁开眼,声音立即消失。手里的头发已经烧掉大半,就剩下小小的一撮,如果等全烧完了,我想听也听不着。要是找什么蛛丝马迹,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我深吸口气,重新闭上眼睛, 声音再次响起,整座庙都在共鸣,我强忍不适,摸着墙边,顺着墙一点点往前走。走着走着,我忽然停下来,闭着眼睛侧耳去听。这片区域的声音有点不对劲,拿有人敲钟做比方,现在这个区域,就像是敲钟的发力点。 我趴在墙上,侧耳细听。就在这时,手指忽然一烫,睁开眼睛看到,头发团已经烧到根部,正烧到手指头。我赶紧甩甩手,把剩余的头发甩掉,一股风吹进来,最后的几丝头发被吹进古庙的黑暗深处,再也不见。 这时,我才看到自己站在什么位置。要说有声源,肯定就是这。等仔细这么一看,我顿时傻了眼。 眼前这块墙正是孙悟空手拿生死簿的地方,我转了一大圈竟然又回来了! 我看到不远处柱子上,王二驴画出的箭头。这时,我开始慎重考虑,难道说,王二驴指示这个方位另有含义? 我用手敲着墙面,砰砰作响,听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从上至下挨个敲着,尝试着摸索每一块地方,摸着摸着,摸到画上的一块区域。在壁画上,这是放置生死簿的书案的位置。我摸到了一块砖头松动。 我犹豫了一下,用手机照着亮,轻轻摸着这块松动的砖头,小心翼翼往外拿。这块砖头很松,马上就能拽出来。刚拽出一半,没想到藏着机关,墙上“嘎吱”一声,转出一道小小的暗门。 我蹲在地上,用力推着,这道门是木头门,不知多少年头了,轴承部分几乎锈死,此时还能转动,真是奇迹。 我用力顶开一道缝隙,跪在地上把头钻进去看,里面黑森森的,什么也看不见。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我爬了进去。用手机光勉强照着,里面是一条甬道。 我把暗门关上。从地上爬起来,这条甬道宽敞工整,黑森森不知通往何处。我生出这么一种错觉,整座庙其实都是幌子,就是为了掩盖眼前这条密道。 走了大概不到十米,前面出现了灯光。我把手机收起来,小心翼翼往前,甬道尽头是一间石室。这间石室大概能有上百平吧,面积还算挺大的,周围立着十几根柱子,柱子上挂着干尸。这些干尸的姿势怪异,双手抬到肩齐,掌心向天。它们手掌的中间燃着火苗,整体造型像是灯台。 我看到了王二驴,他站在这些柱子中间,眼色迷茫,不知在干什么。 我心砰砰跳,这个场面实在是诡异的很。观察了片刻,王二驴似乎没什么特殊反应,就是站在那里。我尝试着叫了一声:“王二驴?” 王二驴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他没有看向我,反而往石室的深处走了几步,好像我是在那里对他说话。 这个举动让我毛骨悚然,一时间不知怎么办好。因为犀听的缘故,我对声音都有点畏惧心理了,尤其是王二驴眼前这种反常的行为。 我走了过去,到这些柱子的中间。刚一进去,就听到一阵猛烈的铜磬声,“嗡嗡”扑面而来,我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出了柱子,扶着墙两腿发软。 王二驴终于看到了我,他赶忙跑出来,一把扶起我:“哈哈,老冯,你智商可以啊,终于发现了暗门。我还以为你不能来了。” 我一拳打在他肩膀:“你搞什么鬼!?” 王二驴道:“别急啊,我发现解罗的秘密了,原来他找到的地方就是这里。” “那解罗人呢?”我问。 王二驴眼色迷茫:“不知道。他失踪了。” 第九十章 排列 “到底怎么回事?”我没了耐心:“你别装神弄鬼的,赶紧说。” “我的事一会儿再说,先说说你,你刚才在这里听到了什么声音?”王二驴眨眨眼问。 我指着由干尸围成的圈子,说:“我一进去就听到特别响的声音,像是敲击铜钟的嗡嗡声,特别特别响。是不是犀听的声源就是来自这里?” 王二驴跺跺脚:“没开窍通灵真是不行,到了关键时候我就不给力了。我在这里琢磨好长时间,可听不到声音一切都白扯。你再帮我好好听听。” “听个鸟啊,刚才一踏进这个圈圈里,我差点没被声音给淹没了,简直太响了,耳朵都要聋了。”我抽着冷气说。 王二驴道:“我可告诉你,解罗的失踪就和这里的声音有关,什么时候破解了声音的秘密,什么时候就能找到他。” “草,”我骂了一声:“我找他干什么,我又不搞基,我是来找你的,咱们赶紧回去,你小子净他妈找事。” “你不觉得好奇吗?”王二驴说:“秘密就在眼前,你竟然无动于衷。” “我想给你个大嘴巴。”我气哼哼说。 王二驴眨眨眼:“你听了我的经历,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好奇了。” 王二驴说,昨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被整件事折磨的失眠,要是不刨根问底探个究竟,就这么灰溜溜回家,他能被好奇心活活折磨死。他又怕我阻拦,所以一大早留了封信,自己就颠了。 他一路来到渔村,左打听右打听,找到了水哥。水哥他们表兄弟是村里的傻大胆,外加贪财鬼,只要给钱,自己家的祖坟都能刨了。其他渔民在寒冬腊月不敢出海,他们就敢,挣得就是这钱。 他要了王二驴的钱,两人出海,一路到了蛇岛。水哥跟他说,到下午四点,如果你不回来,他就自己走。王二驴根本不关心这个,你爱走不走。王二驴在码头的羊汤馆吃了顿饭,身上有了热乎气,到了镇子上。他仔细打听镇上的居民,对整个小镇有了几分印象,他敏锐的发觉到,如果解罗真的来到蛇岛想寻找秘密,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岛上的老建筑,那些古庙群。 他来到古庙,没我那个耐心,能挨个大殿都细细琢磨。他就是走马观花,寻找解罗。他做好了思想准备,要是找到解罗,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算撕破脸也要当场揭穿。 他走了一圈,找到了卖香囊的地方。卖香囊的那个女人,就在山上住,24小时守着店面,她告诉王二驴,昨天晚上确实来了人,这人鬼鬼祟祟进了庙,她当时就一个人在家,没敢声张,趴着门缝看到那人进了那座小庙的院子。 王二驴找到院子,然后又进了小庙,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解罗。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方向出现错误的时候,他发现了小庙里一处特别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壁画。 “你看到我留下来的标识吧?”王二驴问我。 “嗯,画了个箭头。”我说:“要不然我怎么会找到这里。” “你知道我当初怎么发现那地方有问题吗?”他问我。 我没好气:“有屁就放。” “壁画的内容有问题。”王二驴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里画的是孙悟空改生死簿的画面,我狐疑地说:“什么问题?” 王二驴看着我,咂咂嘴,像是特别为难的样子,好半天才说:“那壁画你仔细看了吗?” “你就说怎么回事吧,真墨迹。”我烦躁地说。 王二驴叹口气:“壁画画着孙悟空翻生死簿,妈的蛋,”他下了好大决心才说道:“在生死簿上,我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什么玩意?!”我眼睛睁大了:“你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王二驴苦笑:“骗你有意思吗。你说怪不怪,这壁画是八十年代画的,到现在三十来年了,画画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怎么就有我的名字?那老大的字呢,王石生卒于……”后面他没说。 “卒于什么时候?”我问。 王二驴沉默片刻,脸是紫茄子色:“卒于明年。” 我喉头颤了几颤,不知为什么,一股凉意窜到头顶。 王二驴骂了几声:“今年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过完年就是明年,我这不是没几天活头了吗。” 我颤抖着说:“巧合吧,或许是重名呢。那些画壁画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有你。” “对啊,重名重名,”王二驴自我安慰:“我未生时哪有我。” 我在犹豫说不说我的经历,我他妈也在生死簿上看到自己的名字,正想着怎么开口,王二驴忽然道:“然后,我就发现了这里的机关。我一路爬进来,到这间石室的时候看到了解罗。” “我靠,你不是说他失踪了吗?”我瞪大眼睛。 王二驴道:“对啊,这事奇就奇在这,我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他一个背影,他正走向石室的深处。我赶忙追过去……”他学着当时的样子,跑进干尸围成的圈里:“我一路追过去,结果发现,这人没了。” 我借着室内的火光四下打量,这间石室在光亮中有明有暗。我站在门口看过去,对面的墙壁虽有些阴暗,大体轮廓还是能看到的,无门无窗,四面围墙,绝对是密室,解罗当时走到那面墙,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会不会那里也有机关?”我说。 王二驴道:“这间石室我全都检查了,尤其是对面墙,挨个地方都敲了一遍,每一寸都没放过,美女我都没这么摸过。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没发现任何机关。退一万步说,就算有机关,开启总会有声,有个过程。可从我看到解罗的背影,再到他失踪,短短也就几秒钟,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机关开启的征兆。” “你的意思是,他钻到墙里了?”我说。 王二驴哼哼两声:“这人鬼里鬼气的,谁知道怎么回事,我在这琢磨好长时间,可没通灵又听不到什么,正好你来了。” 我摇摇头:“这件事我不想掺和了,赶紧走吧。这里让我害怕,甚至让我有点恶心。你看看这些干尸……这是正常人呆的地方吗?” “干尸怎么了?”王二驴说:“你是出堂香童,还怕这个?以后看见的尸体多了。” 我揉揉眼:“这些尸体是灯台,还是真尸?你来的时候就亮着火?” “对啊,”王二驴说:“我检查过了,应该是真尸。真是奇怪,这里布置成这样有什么作用?声源又是怎么回事,平白无故这里就出声了?是尸体发出的声音吗?” “我觉得不像。”我说:“尸体是照明用的,怎么还会出声呢,身兼两个功能?问题是,它出这个声有什么意义,难道就是为了把我们和解罗这样的人吸引到这里?” 王二驴眼睛亮了:“别说啊老冯,要么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呢,三个诸葛亮顶个臭皮匠。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想到。” “那你想到了什么?”我问。 王二驴道:“这里我来来回回走了很多遍,检查了每一个地方,我发现这些尸体的排列有点意思。” 石室内这些尸体被拴在柱子上,而这些柱子并不是形成一个规整的圆,至于是什么形状,一时也看不明白。 王二驴道:“你帮帮我。” “你又想干什么?”我耐心已经快用光了。 王二驴道:“我要爬高,用手机从上往下拍。你刚才不在我也爬不上去,正好你来了。” “你让我给你当垫脚石,你别做梦了。”我冷下脸:“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王二驴拦住我:“老冯,我发现你这个人忒没劲,做事总是循规蹈矩,一点意思都没有。咱们能一路摸到这容易吗?这样吧,再等我十分钟行不行,要是什么都发现不了,咱们立马就走。我主要是想拍一段视频拿回去给爷爷看看,他老人家一肚子都是经验,以后咱们再遇到类似的事就不用临时抓瞎了。” 他这话说的,我觉得在理,我们忙活这一大顿为啥呢,一分钱没捞着不说,还净往里搭钱了,真要能发现什么涨涨见识也好,总比空着两手回去强。 我问他打算怎么弄。 王二驴早已经找好地点了,他领着我来到一处石墙边,让我蹲在地上,他踩着我的肩膀,慢慢爬上去。 上面有个凸起的落脚点,他勉强踩在上面,我扶着他的两条腿,他一只手扶着墙,一手拿着手机,居高临下拍着整个石室的场景。 他忽然眼睛瞪大了:“老冯,这些尸体的排列你看看像什么!” 第九十一章 山谷之风 “像什么?”我急着问。 王二驴没说话,在高处用手机拍了半天,然后慢慢下来,把拍摄的视频给我看。 石室内那些干尸燃着火苗,可在视频里看去,光线还是挺暗的。手机像素也不算高,勉强能看清干尸的排列方式。 我越看越是心惊,轻轻说:“这些尸体的排列好像形成一个图案,像喇叭。” “对。”王二驴指着视频画面说:“从这里开始,这是喇叭口,然后慢慢扩大,一圈一圈的,一直到这里,是喇叭身。” 他倒吸口冷气,自言自语:“这是巧合,还是我们牵强附会了?” 我脑子一团乱麻,这间石室诡异莫名,摸不到一丝线索。莫名的暗室、这么多的尸体、忽然失踪的解罗……简直可以列入十大未解之谜了。 我凝神想了想:“别忘了咱们是寻着声音来到这地方,也就是说这里的布陈和声音有关。或许这些尸体就能当喇叭用,起到一个扩音的作用。” 王二驴猜测:“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尸体除了能照明,还起到一个声音放大的功能?” 我说差不多吧。其实我也是没凭没据的猜测。 王二驴搔着头皮:“那你说,解罗在这里干什么?” 我和他互相看看,我想到一个可能,难道解罗目的不单单是寻找声源,他还想通过能够扩音的尸群向外界发声?就跟自己组装个电台差不多。 我把这个想法和他说了,我们一时都没有说话。王二驴和我一样,都认为这个天马行空的猜测太过离奇,完全偏离了现实的真相。 我看看视频,又抬头看看室内的这些尸体,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二驴子,你仔细观察这些尸体排列所成的喇叭。” “怎么了?”他问。 “它是倒放的。”我说。 “那又怎么样?”他的脑子一时没拐过这个弯。 我指着屏幕说:“从喇叭的形状来看,它并不是向外扩音的,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它倒像是把外界的声音给导引进来。” 王二驴眨眨眼,忽然一拍大腿:“你的意思是,这里并不是声源!” 我点点头:“有一种直觉,我觉得咱们一直寻找的海上声源,不应该是这里。为什么呢,因为这里太好找了,只要有心都能找到,我估计这个机关暗门不光是我们来,前面已经有很多人来过。” “如果有声源的秘密,也早就让他们发现了,甚至破坏了。”王二驴说。 “还有一点,”我说:“如果这里就是声源,那是什么发出来的?这些尸体咱们已经做出猜测,它们只是一种导引声音的工具,并不是声源。这些尸体中间是一片空地,什么也没有。别告我声源来自于虚无之处。” “嗯嗯,”王二驴啃着指甲:“有点意思。你继续推理。” “所以,”我说:“我重点强调,以上都是我的推理,是不是那么回事就不知道了……所以,如果让我大胆猜测一下,这里并不是声源,而是一个接收站。” 我说完这话,王二驴看着我,我们两人都没有出声,封闭的石室内鸦雀无声,只有干尸身上的火苗噗嗤噗嗤燃烧着。 我蹲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画出一张草图:“这里是海景房,最开始我们在这里犀听,听到声音来源于蛇岛。”我随手在地上画出一个房子形状。 “现在我们到了蛇岛,假设这里并不是声源的发起地,而仅仅是个中点站。”我说:“声源另在别处。” 我在地上画出了蛇岛的模样。 王二驴眨眨眼说:“很早之前,有人探听到了大海上某处传来奇怪的声音。但是这个声音信号极弱,所以这人就想办法利用蛇岛上的资源,建立了接收站。这个接收站的目的,是能把传来的微弱信号增强,以便探听和寻找。后来吉林鬼堂的人,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们听到的不是原始声源,而是经过蛇岛改装之后的声音。他们利用犀听来寻找这个声音……” “后来呢?找到了没有?”我问。 “我哪知道。能推到这一步就算不错了,不过我这么想,他们应该没找到。”王二驴说。 “为什么呢?”我问。 王二驴说:“假定声源是个非常危险的地方,那么就有两种结果。一是他们没找到,没找到的话,声源没有破坏和影响,还在一直发着声音。二是他们找到了,但是他们全军覆没,全部死翘翘,声源还是没有影响。所以他们找没找到,都不影响结果,咱们现在依然能听到声音,这就说明了一切。” “有道理有道理。”我点点头,王二驴这驴脑袋别说还挺能分析的。 王二驴拍着我的肩膀:“老冯,我的建议是,你还是应该到这些尸体的中间去,再听听传过来的声音是什么。这里是中点站,其实也说明一件事,这地方离声源已经不太远了。” 我深吸口气。王二驴火上添油,“咱们来一趟不容易,下次过来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你日后肯定会后悔,后悔现在错过这么一个机会。” “而且,”他加了一句:“解罗肯定是破解了这里的秘密,去寻找真正的声源了,我有这个预感。” 他这么一说,我想到一种可能。这间暗室不一定只是个接收站,更有可能,是通向真正声源的入口。或许真如王二驴所说,破解了这里声音的秘密,就会找到声源的所在。 这个推想我没有说出来,在我看来,王二驴已经折磨的有些疯狂了,真要跟他说了这些,他或许会干出更加疯狂的事也说不定,不能再让他冒险。 说实话,我对这个声源也仅仅是好奇而已,还没到拼死拼活去搞明白它是什么的地步,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呢。 王二驴在耳边鼓噪,一个劲的墨迹,让我再试试,再去听听。 我没有办法,跟他说这是最后一次,听完了你就要跟我走,咱们离开这地方。 “你放心吧。”王二驴说。 我看着尸体排列的中心地点,深吸口气。刚才的时候,我无意中听到过里面的声音,差点没把我折磨死,我是真不想进去。可为了让王二驴死心,豁出去了。 我慢慢走到石室的中心部位,脚刚一踏上,顿时听到“嗡嗡”的铜钟共鸣之声。一听到这个声音我就开始头晕,强烈的呕吐感涌上来,捂着胸口这个难受。 这“嗡嗡”的声音连绵不绝,我像是在一艘上下颠簸的海船上,摇摇欲坠,恶心的要命。我无法想象解罗是怎么能忍受得住这种声音,或许他的道行更高吧。 忽然,这种嗡嗡声减弱下来,中间夹杂了一种怪声,我顿时来了精神,仔细去听。一开始还以为是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地方“啊——”的叫,后来听起来不像,这个声音更像是风声通过山谷的自然之音。 在我想象里,声源之处似乎是一处幽秘的山谷,山上有寺,要不然铜磬之声哪来的。那山谷很像一线天,狂风穿过谷口之后,就会发出类似于人咏叹的声音,“啊——” 我听得极其入神,盘膝坐在地上,眯缝着眼睛,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听觉上。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种喃喃细语,我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这是人,不是什么自然之音。 那人在说话,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内心独白,我屏息凝神,调动一切注意力去倾听。他似乎在说,走得太远了,走得太远了……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听着他的语调和语速,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惊得浑身冷汗,说话的这个人怎么那么像解罗?! 我牙齿咯咯响,难道解罗他……已经到了真正声源的地方? 我再继续听,那人的声音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又是刚才那乖戾的风声,继而铜磬之音又开始大作,“嗡嗡”不停,越来越强。 我因为全神贯注在听,一时很难从这种境界中拔出来,正听着,忽然觉得自己鼻腔痒痒,继而滚烫滚烫的,有东西从鼻子里流出来,我顺手一摸,黏黏糊糊的。 有人一把拉住我,是王二驴,他焦急地说:“老冯,是我不好,赶紧出来。” 我下意识跟着他跑了几步,那铜磬的声音终于没有了,我慢慢睁开眼,浑身酸痛,低头看看手,手上全是血,吸吸鼻子,血还在不断地流。 王二驴从包里慌手慌脚拿出一包纸巾,给我擦鼻子,我握着条儿塞在鼻孔里,进去就染红,根本堵不住,血流不止。 第九十二章 资深香童 王二驴看我狂出鼻血,害怕了:“老冯,是我不好,咱们赶紧走吧,再不让你听了,赶紧走。” 我鼻子里血流如注,如果不采取应急措施止血,再这么流下去,我估计自己就要贫血了。头晕目眩,脚下像踩着棉花,王二驴搀着我往外走。走了没几步,王二驴忽然道:“忘了一件事。老冯,你先自己扶墙出去。” 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我捂着鼻子慢慢向前走,这时身后传来的光线忽然暗了。回头去看,王二驴正挨个吹灭干尸身上的火苗。我气得七窍生烟,这小子就是闲的,吹那玩意干什么,我没理他,继续走。 说来也怪,火苗随着一尸一尸的熄灭,我鼻子里的血也随之慢慢减少,最后完全止血。我索性不走了,看着王二驴忙活。王二驴把最后一团干尸的火苗吹灭,室内陷入到黑暗中。 黑暗里,他打起手电照着,疾步走过来:“老冯,走吧。” “你吹灭那些火苗干什么?”我问。 王二驴道:“这些明火留在这里太危险,一旦没人照看,再把老庙给点着呢,这里全是木头结构,一烧就一大片。” “没看出来你还是好心。”我说着,突然冒出个想法:“先等等。” 王二驴疑惑地看我。 我恢复了几分精气神,走回干尸中间,闭着眼去听,什么声音都没有。原本的铜磬声,还有其他的怪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二驴看我迷茫的表情,醒悟过来:“声音没了?” 我点点头。就在这时,一具干尸在黑暗中忽然闪动一团火苗,火越来越大,在它的两只手掌之间开始燃烧。 随着第一具尸体,紧接着第二具,第三具……直至这里的每一具尸体全都自燃起来! 我和王二驴面面相觑,尽皆骇然,我们谁也没去碰这些尸体,它们居然能够自己烧起来。 随着火苗起来,我又听到了铜磬声,由远及近,像是洪水猛兽从虚无的深处,渗透而来。本来已经好了的鼻子,忽然又开始流血。 我不敢再在这里待着,吓得落荒而逃。 我们两个连滚带爬出了甬道,从暗门爬到外面。看看表,竟然晚上七点多钟,不知不觉,在这里过了好几个小时,外面大雨早已停了,黑蓝色的夜空如同水洗过一般。 我们两人互相看看,像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最后那是怎么回事?”王二驴问我。 我说道:“看来我们推测是对的,随着火苗熄灭,干尸群组成的扩音器就失效了。这些干尸居然还可以自燃,熄灭了,自己就能烧起来,让这个声音永远都不会消失。” 王二驴道:“我看这些尸体已经烧得灯尽油枯,或许火很快就会熄灭,再也不会燃起来,到时候咱们恐怕想听都听不着喽。” 我想起在声源处出现的解罗的声音,浑身发抖,这种诡异的东西不接触就不接触吧。 王二驴用手电照着墙上的壁画:“老冯,这就是写着我名字的生死簿,你看看上面的名字……” 他正说着,一下愣了,手电光斑落在上面,人傻了一样。 我凑过去看,上面果然有他的名字,“王石生卒于……”后面的年份,正是明年。他碰碰我,牙齿咯咯作响:“老冯,你的名字也在上面。” 我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冯子旺卒于……”后面的年份被孙悟空的毛手压住了,和我第一次看的时候,位置一模一样。我还可以肯定,第一次看到生死簿的时候,上面没有“王石生”的名字,这个名字绝对是现在才出现的。 这说明什么呢? 王二驴惊讶地说:“老冯,你的名字怎么也在上面?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你的名字啊。这是怎么回事?” 我心中有了几分计较:“会不会因为咱们两个现在正察看这份生死簿,所以才出现咱们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换两个人来,上面就会换成那两个人的名字?”王二驴说。 我点点头:“对啊。” “不对,”王二驴指着生死簿上其他人的名字:“这些人现在也没和咱们在一起,上面怎么也出现了他们的名字?” 我支支吾吾摇摇头,整件事诡异莫名,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我想到一个问题,这满墙的壁画,孙悟空入阴曹地府改生死簿,和听到的声音有什么关系?假定说我们推理都是正确的,蛇岛仅仅是收听声音的中转站,这些古庙和满墙壁画不过就是遮掩的幌子,那建造者为什么不用别的壁画,偏偏选用了孙悟空下地府呢? 我看着墙上的壁画发愣,王二驴忽然一拍大腿,“我有办法了。” “什么?”我问。 王二驴从兜里翻出手机,对着生死簿拍了一张照片,因为光线不好,十分模糊。他放弃继续拍照的念头,用手机里的记事本功能,一边看着生死簿一边往手机里记录东西。我在旁边凑过去看,他记得是生死簿上出现的其他人名字,还有后面的死期。 王二驴说:“要验证这生死簿很简单,只要咱们按图索骥,能找到上面那些人,再核对他们的生卒年,事情不就水落石出了嘛。” “别说啊,你还真有点脑瓜。”我夸赞。他这么一做,我也开拓了思路,心想要找到这里的秘密,其实最简单也是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找到当初建庙画画的人。 我走到庙口,用手机照亮,抄下了墙上的落款,“八五年春道友张元天马丹龙鲍景春绘”。从字面来看,有三个人至少知道这里的秘密,分别是张元天、马丹龙和鲍景春。这三个人自称道友,估计都是出家的老道,先记下名字吧,日后若有缘见到他们再说。 王二驴抄完了生死簿的名字,和我一起出了庙。我们这一趟来,也算有些收获,涨了一些见识,可更多的是疑问,整个事迷迷沉沉,如同罩着一层云雾,仅凭我们两个的能耐,还不足以揭穿事实,只能等日后再说。 我和王二驴从山上出来,天气很凉,月冷星稀,我们找到最近的旅店住下。我问他,明天怎么出岛?王二驴摆摆手:“再说再说,今天不为明天忧,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我们开了一个房间住下,我晚上洗了个澡,身上造的这个埋汰。这时候才感觉到腰酸腿疼,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两个哈欠连天,这一宿睡了跟没睡差不多,累的够呛。我们和店老板打听出岛的事,老板告诉我们一天只有一班客轮,早上十点发船,过了这个点,就得再等一天。 一看时间快来不及了,我们饭都没顾得上吃,打了个车到码头。这里果然有一艘破客轮要走,上面零零散散也没几个人,我看看码头,不见表哥的渔船,估计已经回去了。 我和王二驴买票登船,晃晃悠悠离开了岛子。 王二驴想去找水哥要钱,他们哥俩只负责把我们送过去,没能送回来,所以要退一半的钱。让我劝住了,我说算了吧,咱们两个外乡客,遇到他们这一对臭无赖表兄弟,就算认栽了。 我觉得这一趟去的不亏,其他先不说,最起码落着身上这一身老棉袄。这种老棉袄,相当御寒,如今拿钱买都不买不着。 我和王二驴几乎坐了一天的小客,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回到了村子。下了车,腰酸背疼腿抽筋。这一趟活儿干得这叫一个窝囊,啥钱没捞着,光在这白忙活了。 回到家里,和爷爷打过招呼,我就不出门了,好几天都宅在家里。 目前暂时开不了堂,引领师傅都没找到,什么也做不了。黄小天和程海也不主动聊什么,两位老仙儿成天闭修,我无聊至极,没事就睡觉玩手机。 这天正睡到三竿,接到王二驴电话。 我们刚回村的时候,他和我说过,他爷爷王神仙要给他开窍通灵,这几天过去了,估计是开完了。电话里我问他怎么样,王二驴特别兴奋,跟我说已经成功开窍,下一步就是正式出堂立马。 “日子定了,”王二驴喜气洋洋的说:“下礼拜三,我爷爷看万年历查的,也和堂口的老仙儿商量过,到时候我就能继承家里的堂口,真正做个香童报马,就能出去挣钱了。” “恭喜恭喜。”我心里还有点酸溜溜的,本来我应该抢在他前面出堂,可我没有引领师傅,到现在还是半吊子。我问他,引领师找到没有。 “当然了。”王二驴说:“我爷爷道上的至交很多,找了一位李姑姑,她是资深香童,在咱们辽宁也算一号人物。” 我在心里感叹,认识人多就是好,这时候就看出家族香火的优越性了。 第九十三章 立门出堂 我问王二驴还记不记得出堂之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王二驴沉默半晌,郑重道:“当然记得,咱们要去解救二丫姐。” 二丫姐被送到城里已经有段时间了,不知道她现在的近况如何。以前,我们能力不行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看她被押走,现在多少有这个能力了,一定想办法救她出来! 到了周三这天,一大早我就去老王家帮忙。老王家这次过继堂口的重要性不亚于娶媳妇,天很冷,可院子里喜气洋洋,摆了十几桌。院子角落现砌出大灶台,下面做着火,上面是大黑锅,里面热气腾腾炖着红烧肉。 仓库清出来,摆了四五个大铁架子,上面陈列着一盘盘的炸鱼,虽然刚炸出来还没回锅,可看着就那么让人食欲大开。 我把一串红鞭炮挂在门口。王二驴人模狗样的从屋里走出来,他换了身西服,小背头铮亮,正在给院子里帮忙的师傅发烟。有人打趣:“二驴子,今个结婚这是,新娘子呢?” “别乱说,别乱说,”王二驴赶紧道:“今天是继承家里的老仙儿堂口。我们家老仙儿可脸急,听你们这么开玩笑,我不能保证她不找你麻烦。” “呦,她想怎么的?”那人哈哈笑。还没笑完,手里没拿稳,茶壶扣地上,正砸在脚上,他疼的一呲牙。周围人都笑了,纷纷说谁让你嘴贱来着。老王家的老仙儿果然不同凡响,十里八村都有名,真是有道行啊。 一切都布置妥当,到了上午十点来钟,王神仙也出来了。他中风还没好利索,不过走路说话什么的已经没障碍了,略有点嘴歪眼斜,拄着拐棍,裹着厚厚的黑棉袄,瘸咯瘸咯从屋里出来。 我和王二驴赶紧过去扶他,王神仙把我们推开,让我们到门口迎接客人。王二驴拿着烟,忧心地说:“爷爷啊,今天有人来吗,都十点了,除了本乡本土的叔叔大爷,哪有外人啊。是不是你这一病,道上的人都不给你面子了。” “放屁!”王神仙骂:“开堂口的人本质来说都是江湖帮,最讲义气,哪像现在这些社会人忘恩负义。别废话,赶紧到门口迎客,缺了礼数别说我揍你。” 来前我也换了身新衣服,帮着王二驴迎来送往。我们正等着,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从车上下来两个女人。一个五十多岁,穿着大红色的棉衣棉裤,全身上下火炭红,只是满脸褶子,还擦着厚厚的粉底,看起来像是老妖怪。另外一个女人挺年轻,满身的风尘气,上身是短小玲珑的棉袄,下身居然是黑色丝袜,踩着高跟鞋,身材好的不像话。 我和王二驴互相对视一眼,赶紧过去,王二驴道:“两位是?” 五十多岁的老女人说:“麻烦扫听一下,这是王有福他们家吗?” “正是。”王二驴赶紧挺直腰板:“我是王有福的孙子,我叫王石生。” “呦,这么说,今天是你继承堂口?”老女人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王二驴。 王二驴点点头:“两位不知怎么称呼?” “大水冲了龙王庙,”老女人笑:“我是王有福的好朋友,道上报号李铃铛。这是我徒弟小雪。” 旁边那年轻的风尘女子冲我们点点头。 王二驴眼睛亮了:“原来是李姑姑,等你老半天了,你就是我出堂的引领师傅啊。” “好说好说,老王家后继有人,我也跟着高兴。石生,这是给你的见面礼儿。”李铃铛从兜里掏出一个大红包,塞给王二驴。 王二驴客气一番,也就收下了。我把李铃铛师徒引到桌前,我还有个工作,负责给来宾登记,在大红纸上写下她们两个的名字。 两个人到里屋去和王神仙寒暄。等她们走了,我才道:“李铃铛前辈的徒弟怎么是个当小姐的?” “哪个?”王二驴正用小镜子照自己的大背头。 我看看红纸上的名字:“就是叫小雪的那个。” “呦,”他放下镜子:“小点声,你可别乱说。这些出堂的高人一个个神秘莫测的,不能瞎猜,保不准一句话没说到位就得罪人。” 我有点不高兴:“咱哥俩在这分析怕什么的,她能咬我是咋的。” 王二驴不搭理我,又有宾客到了。一上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爽朗的进门大笑,也有阴郁和沉默的,寒暄起来也只是点点头。 除了这些江湖人,老王家还邀请了村里有头有脸的一些村民,村支书携夫人出席,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只是天公不作美,飘起了小雪花,不过我们东北有句老话,下雪不冷化雪冷。天空飘雪,气温反而有所回升,风也不大了。 人来差不多了,到了中午十一点多。王神仙和王二驴来到院子的高处,李铃铛做司仪,清清嗓子说:“各位同道,各位朋友,安静安静,今天是老王家大喜的日子,咱们在这里见证王有福家的清风堂口继承给他孙子,王石生。大家呱唧呱唧。” 下面人“哗哗”鼓掌。 王神仙拄着拐棍坐在一边,心满意足。 李铃铛说:“闲话少说。正式立门出堂,第一步,开门系布上香!” 李铃铛带着王二驴从高处下来,走到大门口,把院门推得更开一些。王二驴把大红布挂在门上。李铃铛朗声道:“一根是烟魂香,三根是胡黄常。插香,要求香头不过寸,左香到右香不能超过一寸。我为护法香者立左边,点香人王石生站右边。石生,点香吧。” 王二驴能看出来是真紧张,一院子高人都鸦雀无声,在看着他。他深吸口气,从香排里抽出一根长长的香,点燃香头。 香头没点着,只冒出烟来,李铃铛脸色当时就有些不好看。烟冒了片刻,香头出现亮亮的一点,继而大亮,越烧越明,而且还有火苗四溅的啪啪声。 李铃铛转忧为喜:“此为明暗香,主大吉。大吉大利啊。” 院子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我虽然看不太懂,可也被气氛感染,跟着鼓掌。 在门口燃了香,李铃铛又领着王二驴到了堂口前,燃着三根香插在神龛前面。屋里的堂口现在搬到院子里,放着神桌,主位上放着老仙儿的神像。 下一步是请老仙儿的堂口回屋归位,美其名曰,仙家回府。这里的规矩也挺大,不能放在原来的地方。原来的老仙儿堂口放在屋的东南方,那是王神仙出堂的地方,如今王二驴再次立堂,就不能再放回去了。按照李铃铛指示,要把堂口放在西间的厢房。 我们几个人帮忙,抬着老仙儿的神桌,到了西屋。这里早就收拾利索,跟结婚的喜房差不多,门口还贴着大红的福字。把门打开,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们几个人把桌子抬到西方,靠着墙放好。 随后的流程都挺顺利,这就来到了最关键的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是正式立马仙堂,给人看病。要在这些来宾里,请一位家里有事的人出来,现场解决问题。一般情况下,这样的人都是托,提前就安排好了。 在正式看事之前,李铃铛还要给王二驴受戒,就是念叨念叨出行的规矩,相当于出行世间的法律条文。 “欲看事,首静心,心静方与仙合一。静心毕,心要稳,不慌不忙把事断。无论面前坐何人,不必紧张他身份。心来调静以断事,自有仙家落你身。仙士身后勤指点,弟子仅需稳住心。观想座下器八卦,兵马无数身后排,帅旗手中握分明,各路仙家听我令……” 李铃铛别看长得又老又丑,可念出条文别有一番气势,她口齿清晰,很有蛊惑性。我暗暗点头,以后我要出堂,一定要找这样的引领师。 我盘算着一会儿仪式结束后,让王爷爷引荐一下,请李铃铛出面,帮我的堂口一块立了算了。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这时李铃铛朗声对院子喊:“现在现场看事,哪位有困难了可以说出来,老王家的堂口正式出堂!” 话音刚落,院子里有个穿着军大衣的魁梧大汉要举手。他和王神仙对了个眼神,应该请来的托儿。这大汉把手举起来,还没举到一半,忽然角落里有人大声说话:“我有个事想请老仙儿看看,可以吗?” 众人一起看过去,角落里坐着一个蛮斯文的中年人。天这么冷,他只穿了一件薄夹克,里面是深色的麻衣,白白净净戴着金丝眼镜,一说话便笑眯眯的。这人的长相明显不是北方的,而是南方人,很像是广州那边的老广。 王神仙面色凝重,此人是不速之客。 院子里没人说话,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走过场,流程走完就要开宴,酒都上来了,没想到突然跑出这么一位。 “我有事相求,不知道行不行?”这个老广笑眯眯地说,一口南方普通话的味道。 李铃铛也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马上笑起来:“欢迎欢迎,不知道你有什么事,别躲在后面,上前面说。” 这南方人站起来,背着手,笑眯眯走了过来。 第九十四章 茅山正宗 这南方人身高不过一米七,相貌是典型的广州人,说话细声细气,不像是江湖人,倒像是小老板。不过行走江湖以貌取人绝对是大忌,尤其是出堂口的香童,往往貌不惊人或是打扮稀奇古怪,如果真的因为相貌而错看了高人,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南方人走到前面,笑眯眯说:“做个自我介绍,我是广东人啦,道上的朋友都管我叫颜玉庆。” 底下坐着的那穿着军大衣的汉子说:“这里是东北这嘎达出堂口,跟你们南方人不发生关系。” 李铃铛倒是挺有范儿的,摆摆手,示意那汉子不要说话,她笑着说:“颜先生,你有什么事,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说出来,今天是老仙儿的堂口,可以帮你看事。只是报马不出山海关,如果你的事是在东北,那我们肯定帮你解决利利索索的,如果出了山海关到南边,恐怕就爱莫能助了。” 颜玉庆笑着说:“诸位高人,我今天不是来看事的啦,我是茅山派的传人。我师父是马来西亚的青枫道长,他也是世界华人道家协会的副理事长啦。我遵从师命到大陆来广交道友,开宗立派,早就听说东北的出马仙很厉害,便想在东北盘恒数日,前些天听闻朋友说,今天有堂口出马,特来拜会。” 院子里都是东北人,大家面面相觑。李铃铛清清嗓子:“既然是道友拜山头,那自当欢迎。” 颜玉庆说:“来时我已随了两千元,薄礼一份不成敬意。” 王二驴今天是主角,他不能总躲在李铃铛的后面,赶紧出来道:“好说好说,道友客气。” 颜玉庆说:“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天来呢,没有其他意思,诸位也不要多心。来大陆前,谨记师尊教诲,大陆宗派很多,传承繁杂,一定要多会道友,虚心学习其他宗派之所长。日后我也是要顶门立户的,发扬茅山一宗。今天诸位高手在场,机会难得,所以我想会会东北出马仙,露那么一两手。” 下面有人冷笑:“踢馆就说踢馆,还会会,你们南方人就会玩这些假招子。” 王二驴也是个驴脾气,脸当时就下来了,他现在身份不同一般,不能当场发飙,只能冷言冷语说:“我只听说茅山是我们中国的,所谓茅山正宗,怎么马来西亚又跑出茅山派了。” 颜玉庆笑眯眯,也不动怒:“当着诸位高人的面,我说一下师门传承。在中国,茅山派叫做三清宗派,茅山派第一代祖师叫做魏华存夫人,传到第九代名为陶弘景,这个陶弘景创立了茅山宗,所以大陆以讹传讹便叫做个茅山正宗。其实此正宗的意思并非彼正宗。大陆的茅山派以科仪为主,念经养生之类,符箓存世很少,糊弄糊弄有钱人也就罢了。而我们马来西亚的为茅山以法科为主,秘修高深法术啦。孰高孰低,谁是正宗,高下立判!” 院子里都是东北人,层次都不一样,很多人第一次听说茅山派这种历史,都有点恍然。没有人说话。 王二驴直言道:“我感觉你们就是邪术!” 李铃铛咳嗽一声,提醒他不要信口雌黄。 颜玉庆收起笑容,正色道:“术不分正邪,邪或正,在于本身修这个术的人。他心邪,术即邪,他正,法即正!拿着术去害人,他就是邪了,拿去救人,这就是正法。” “今天是我老王家出堂口的日子,你来砸场子,还说不是邪术?!”王二驴怒气冲冲。 下面坐着的这些前辈,暗自摇头,对王二驴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人家颜玉庆的气度和他就不在一个位面上,颜玉庆说话井井有条,于情于理滴水不漏,而王二驴毫无城府,一点就怒,说话还夹枪带棒的,充满了人身攻击。 李铃铛有些尴尬,她是今天的引领师,也是主持司仪,既然接了这个差事,有什么事她得兜底。 李铃铛说:“颜先生,既然你是来讨教的,就不要玩嘴了,你想怎么讨教?” “来的时候有人告诉我,说你们家的堂子是清风堂……”他话还没说完,王二驴直接打断他:“颜先生,在我们东北堂口里,清风是男鬼仙,而烟魂才是女鬼仙,我们家是烟魂。你这些信息不知是谁告诉你的,一知半解就敢上这里卖弄,我只能呵呵了。” 颜玉庆双手合十:“实在不好意思。其实什么清风,烟魂的,说穿啦都是养鬼仔而已,东南亚早已盛行,你们东北不过是同理不同宗罢了。” 他这么一说,得罪了一大批人,下面坐着好几个高人,脸色都不善。有人拍桌子,满口苞米茬子味:“我们东北老仙儿,你居然说是养鬼仔?!” 颜玉庆道:“大家不要动怒,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啦。我们这一宗茅山法科,其实也讲究‘请神’,说白了也是请精灵和鬼仔。所以我一听今天有这样的堂口,就想过来拜访一下。” “别说那些没用的,你画出条道吧,想怎么的。”王二驴不耐烦,和颜玉庆细声细气形成鲜明对比。 颜玉庆道:“咱们就比一下,谁家的‘神’更厉害。我请我的神儿,你请你的老仙儿。” “具体怎么弄呢?”李铃铛问。 颜玉庆道:“咱们斗法就不要伤及无辜啦。”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口木质的小棺材。这棺材是深黑色的,也就巴掌大小,上面沾满了泥土气,像埋在土里很多年才挖出来。 他把小棺材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打开棺材盖,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去。我站在旁边,近水楼台先得月,一眼瞅过去,顿时后脖子窜风。 棺材里躺着一个木头雕成的小人,身上裹着黄色的衣服,小人的脑袋估计也就大拇指大小,可做的栩栩如生,眉目动情。 颜玉庆把小人从棺材里取出来,平放在桌子上。他看看大家震惊的眼色,颇有些得意:“这是我们茅山派的五鬼之一,名曰十泰。我就借用这个阴灵的法身,进行斗法。我会在十泰的体内下一魇术,而你需要把魇术解掉。不知可行否?” 王二驴想都没想张口就来:“怕你啊,来。” 李铃铛叹口气摇摇头,拉着王二驴低声说着什么,王二驴的声音一声低一声高:“……都打到门上了……硬着也要上……” 两边都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我一股冲动冒出来,走上前说:“大家都饿了,先吃饭,上菜!” 王二驴惊愕地看着我,王神仙则看我笑眯眯的。那些村民早就饿坏了,我一声令下,煎炒烹炸这就开始,院里飘香,时间不长,后厨的饭菜走马灯一样挨个上桌。 颜玉庆不好在这个时候发难,只好笑眯眯把东西收拾好,走回原位。 王神仙脸色阴沉,低声嘱咐我们,去看看他坐的哪一桌,还有谁。 王二驴亲自端着一盘红烧肉过去,此时雪已经停了,天气还有几分阴沉,看不见阳光。王二驴把红烧肉放下,然后回来说:“看清了,这南方人正和镇上的王大双嘀嘀咕咕。” “王大双?!”王神仙哼哼了两声:“我跟王大双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他怎么会连同外人搞我?” 我朝着后面看了看,这个叫王大双的大概四十来岁,长得像是个老农民,此时正和颜玉庆有说有笑,眼神诡秘,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这人是什么来头?”我问。 王神仙道:“他不是道法中人,以前是给镇长开车的,后来退下来,自家干了个买卖,也是个人物。我们只是点头交,颜玉庆应该是他带来的,他为什么要撺掇颜玉庆干这事?” 王二驴忍着气说:“爷爷,这些人瞅你现在不行了,牛鬼蛇神都冒出来跟咱们家作对。等我出堂的,我挨个收拾他们,好好立威……” “闭嘴!”王神仙不高兴:“出堂不是当超人,就你这个心性混社会怎么得了?!我真怕你日后自己走单帮,没三天就会横死街头!” 王二驴说:“你是我亲爷爷吗,今天是我出堂的大喜日子,你说这样的话。” “我是让你学会做人,”王神仙住着拐棍,一股气势油然而生,那模样跟佘太君差不多:“出堂以后要和各行各业五行八作的人打交道,什么人都要认识,这叫跑码头,也叫混社会!不说如履薄冰吧也要战战兢兢。” “人家都打上门了,反正我不想当缩头乌龟。”王二驴哼哼唧唧地说。 王神仙真是怒了:“等打发走了这群闹事的小鬼儿,你给我到山上去,闭关禁足一个月!” 第九十五章 东北小雪 吃过饭,有些客人瞅着气氛不对,都撤了,只留下一些和老王家关系比较好的,大家到堂屋议事。众人围坐在堂屋里,王神仙面色凝重,微闭着眼坐在主位上,手里拄着拐棍。 李铃铛坐在他的旁边,清清嗓子对颜玉庆说:“具体怎么个斗法你说清楚,这里没有外人。” 颜玉庆嘻嘻笑,他拿出棺材里的小木头人:“我会把此物埋在你们村外二里地的地方,王石生如果能在一个小时内,把此物取回,就算是他赢了。” 我在旁边看着,心里画魂,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单单把木头人取回来就赢了?那谁都能干。 屋里人面面相觑,大家都是东北老客,摸不准南方法术的脉络,都不敢轻易说话。 颜玉庆道:“你们认怂也可以,没什么损失,这一仗就算你们输了。我明天就会启程去吉林,会会他们那里的老仙儿报马,辽宁的堂口无非如此。”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王二驴,他刚一出堂就遇到这么个大问题。王二驴这时候到没了驴性,而是认真的思考,他问:“是我自己一个人去取这个小人吗?” 颜玉庆哈哈笑:“按理应该是这样,可就算你们组队去,我也不能知道。我只负责把此物埋好,然后在一个小时之内,你要拿着它回来,我是见物走人。” “别价,”王二驴道:“咱们得有个说法吧。我要是在一个小时内回来怎么办?” 颜玉庆颇有兴趣:“你想怎么着?” “我不知道,你说,”王二驴不耐烦:“我输了我们家堂口自然就栽了,那你输了怎么办?” 颜玉庆想了想说:“这样吧,如果你真能赢了我,我负责让你们家的堂口开到县里。” “什么意思?”王二驴眼睛瞪大了。 颜玉庆说:“我负责在县里帮你们找房子,让你把堂口在县城立起来,不必守着这个小山村。” 王二驴一拍大腿:“这可是你说的。” 颜玉庆笑得很诡:“答应了吗?” “一言既出,”王二驴说。颜玉庆接着道:“驷马难追。” 我有心想阻拦,想想还是算了,这件事不可能这么简单,颜玉庆也不是冤大头,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又找房子又给钱的,这里肯定有玄机。 颜玉庆告辞先走了,说是午夜再来,其他人陆陆续续也都走了。最后只剩下李铃铛和小雪师徒。李铃铛对王神仙说,如果需要帮忙义不容辞。 王神仙看向王二驴:“你怎么想的,一口应承下来,这里没有外人,说说你的心里话。” 王二驴清清嗓子说:“爷爷,李姑姑,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事,颜玉庆是个南方人,和咱们家无冤无仇,平白无故找事,这后面肯定有故事。我如果认怂了,怕是中了他们的连环计,咱们家的堂口或许不保。所以只能华山一条路,硬着头皮也得上,可能搏得几分生机。” 王神仙点点头:“你小子可以,看着毛毛躁躁,心也挺细,你能想到这一层也真是不容易了。铃铛,”王神仙叫着李铃铛,她赶紧道:“老爷子有事你吩咐。” 王神仙咳嗽两声说:“今晚你和你徒弟就不要走了,给我们压压阵脚,也不用你们出手,只是防止那个南方人使坏。我相信我孙子,更相信我们老王家堂口的老仙儿!” 王二驴道:“爷爷,话是这么说,我也得找个帮手,老冯。” 我正在旁边听着,他忽然点了我的将,众人看过来。我从开始都是小透明的存在,第一次博得众人的目光。尤其叫小雪的那个风尘女子,上一眼下一眼打量我。 “今天晚上,你陪我走一趟呗。”王二驴说。 我想了想,这件事虽然凶险,毕竟是老王家堂口安身立命最重要的一次斗法,硬着头皮我也得上。我点点头:“好,没问题。” 这个屋里除了王二驴,谁也不知道我已经窜窍了,王神仙有些疑惑:“小金童有这个胆量自然是好,可毕竟是普通人……” 我赶紧道:“王爷爷,没事,石生有事我自然和他一起扛,我心里有数。” 王神仙注视着我,好半天点点头:“孩子,别勉强啊,现在不是讲究哥们义气的时候,你要出点什么事,我没法和你爷爷交待。石生,你们两个出去,你要好好保护小金童,他要出了事,我跟你没完。” “放心吧。”王二驴大大咧咧说。 “小金童?”李铃铛呵呵笑:“这名字好大啊,有什么典故吗?” 王神仙跟李铃铛师徒讲起我的故事,我爹当初怎么得罪黄大仙儿,我又被黄皮子阴毒附体之类的。李铃铛和小雪听得津津有味,我脸上发烧,听不下去了,便提出告辞,晚上再过来。 我回到家,把发生的事和爷爷说了。爷爷面色凝重:“今晚你决定去帮石生?”我点点头:“爷爷,你不会反对吧。” 爷爷叹口气:“我老了,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现在结交朋友是对的,雪中送炭总好过锦上添花。你们要是能安全度过这道关卡,我能预感到你们未来不可限量。这样吧,你把毛球带上。” 我疑惑:“带它干嘛?” 爷爷说:“毛球是灵貂,关键时候或许能帮得上忙,带着总没错。它可比你机灵多了。” 我想想也是,来到窝前,毛球正抱着人参须子睡觉。这小东西现在明显大了一圈,毛茸茸的,壮实了不少。我拍拍它的小脑袋,毛球醒了,唧唧叫着,爬上我的手指,不停用小舌头舔着我的手指背。 我轻轻说:“毛球啊毛球,今晚需要你出马了。”毛球能听得懂人话,看着我,唧唧点点头。 说着说着,我有些伤感:“如果遇到什么危险的事,你就先溜。” 毛球顺着我的手背,爬到袖子上,拽着袖子来回荡,非常调皮。我把它安抚好,回到自己屋里,在心念中召唤黄小天和程海。 两位老仙儿出来了,但没给我太大的助力,他们很直白地告诉我,因为我没有出堂,所以他们的神通无法借助。 “那你们怎么看颜玉庆这个人?”我问。 程海无奈地说:“今天这个场面你也看到了,高人齐聚,我和黄教主收敛着灵气,怕被他们发现。没有灵气和神通,我们和普通人一样,我们能分析出的事你们也能分析出来。” 黄小天懒洋洋的说:“不管怎么说,这个颜玉庆是有道行的,今天晚上多加小心吧。”他忽然道:“那个叫小雪的丫头,你多关注一下。” “李铃铛的徒弟?”我说。 黄小天“嗯”了一声:“就是她。这丫头有点门道,她也是出马仙,我竟然看不出她的路数!而且听口音,她的口音很杂,不但有东北话,还有一些中原话,她应该不在东北混事,为什么她的神通就能出山海关,这也是个问题。” “如果我日后出堂,到山海关外看事,就借不上你们力了?”我问。 “也能。”黄小天说:“不过不能像东北那么方便,可以调用各路兵马,那些护堂和分管使者都无法出关。” 我听得懵懵懂懂,这些事都是后话,以后慢慢说,还是先把今天晚上的这一关熬过去。 到了夜里十一点多钟,我带着毛球到了王神仙家里,屋里没有外人在,只有王神仙爷孙两个和李铃铛师徒。四个人正襟危坐,正在商量事,看我来了王神仙特别高兴,让王二驴给我倒茶。 正聊着,忽然小雪侧头看过来,直直看着我。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女人风尘气太重,让我想起了村里的乔老鸨。因为二丫姐的缘故,我对这种混社会的女人,打心眼里反感。 小雪笑:“你叫小金童?” “不敢当。”我赶紧客气。 “你身上有灵气之物。”小雪笑眯眯说。 我正狐疑着,衣服内兜里动了几下,正是毛球。我赶紧伸手进去,把它的小脑袋使劲往下压了压。我对王神仙和王二驴那是一百二十个信任,可李铃铛和小雪都是萍水相逢,谁知道她们是哪庙的和尚。尤其小雪,我特别反感,我不想让她们知道毛球的存在。 小雪忽然嘴嘬起来,五官凝在一起,做出个鬼脸,同时嘴里发出“啾啾”的声音。一听到这个声音,兜里的毛球居然把我的手指拱开,从兜里钻出,冒出头来。 李铃铛眼睛一亮:“这是灵貂。” 毛球从我的怀里爬出,如一道黄光闪动,到了小雪的掌心,小雪“啾啾”叫着,毛球两只后脚踩着她的手掌,两条前爪抬起来,像人一样作揖,发着“唧唧”的声音,像是在和小雪对话。 第九十六章 陈姑姑 小雪对毛球的爱恋溢于言表,我是既高兴又担心,黑大壮曾经嘱咐过我,不要轻易把毛球露出来,防止其他人生歪心,看小雪这样的表现,我还真有点担心。 没想到小雪笑眯眯把毛球还给了我,说:“这小东西还无法隐藏灵气,会被外人所察,要不要把它交给我,我调理它一段时间。” 我赶忙一口回绝:“这个……不着急,等它大大再说吧。” 小雪也不多说什么,随手给了我一张名片:“这小家伙日后如果遇到问题,可以来找我,我是有名的兽医。” 我赶忙接过来,小心翼翼放进兜里,表面恭敬,其实不以为然。 我们正聊着,小雪忽然道:“小金童,把灵貂收起来,有人来了。” 我赶紧把毛球塞进内兜里,刚放好,从院子里进来两个人,正是颜玉庆和王大双。王神仙看他们来了,沉声说:“石生,上茶。” 王二驴眼睛冒火,还是听自己爷爷的,给两人上了茶,请到上位。 王神仙盯着王大双:“大双兄弟,咱俩没怨没仇吧。” 王大双笑,眼神不地道:“王神仙,你看你说的,咱俩能有什么冤仇。只是,”他拉了个长音,端着茶水说:“自己以前做的事……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啊。” “我们老王家哪得罪你了?”王二驴火了。 颜玉庆露出真诚的笑意:“我说老几位,不要吵不要吵,有什么话日后四四六六说清楚,今天晚上就说我的事情。东西呢,我已经埋好了,午夜零点你们就可以去挖,以一个小时为准,挖回来了就算我输。” 我们看看表,离午夜十二点还有十分钟,王二驴道:“你埋在什么地方了?” 颜玉庆笑眯眯地说:“你们村口出去向东二里地。具体在什么地方嘛,需要看你们家堂口的本事喽。” 王二驴想现在就去,被王神仙喝住:“说十二点就十二点,咱们不占这几分钟的便宜。” 众人无话,闷闷喝了一会儿茶,到了十二点,王二驴腾地站起来,招呼我:“老冯,咱们走!” 颜玉庆看我们:“你们是两个人?” “对啊,不让?”王二驴挑衅一样看他。 颜玉庆笑:“请便,再多几个也无妨。”他拿着茶水,吹着热气,慢慢喝起来。 我和王二驴从屋里出来。一路无话出了院子,径直向东走去。村路向东是荒地,再远就是大山。走了二里地,到了一处兔子都不拉屎的地界,风很大,四面无人,树木已经凋敝,只留下枯树枝子,一副肃杀的场景。 我和王二驴手搭凉棚四下里看着,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一大片地。“在哪呢?”他喃喃自语。 我冻得直哆嗦:“人家都说了,看你们老王家堂口的实力,你就请大仙儿上身吧,赶紧办完回去,冻死我了。” 这里无人,王二驴和我说了真话:“老冯啊,这还是我第一次用老仙儿上身看事,心里没底啊。” “赶紧的吧,别墨迹。”我说。 王二驴深吸口气,打开随身挎包,掏出他们家老仙儿的神像,放在地上。他摆上小香炉,和一些小点心的供品,然后点燃了三根香。 他站在神像前,默默念叨了片刻,把三根香插在香炉里,直愣愣瞅着神像发呆。 我蹲在旁边,不敢出声干扰他,静静看着。 时间不长,他全身抖动起来,越抖越厉害,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我有点胆寒,在心念中默默叫了几声黄小天和程海的名字,他们并没有应答。这时“唧唧”一声叫,毛球从兜里爬出来,露出个小脑袋,好奇地看着。 我没管它,因为我也被眼前这一幕震住了。王二驴正在请自家的老仙儿上身。他家老仙儿是个烟魂,细说起来算是鬼堂的分支,这大半夜的,能感觉到明显的阴森之气。 王二驴忽然转过头,眼睛眯缝着说:“猴崽子,还不过来!” 他的语气和腔调全变了,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我想起在吉林遇到的梅姑,她是请常家的老仙儿上身,情形和现在一模一样。 现在的王二驴已经不是王二驴了,不能再像平常和他随意打闹。我赶紧过去,尝试着问:“老仙儿?” “猴崽子,”王二驴说:“我就是他们老王家的老仙儿,你管我叫姑姑就行了。” 我赶紧答应一声:“姑姑好。” “你小子比他们老王家那孙子强多了,可惜啊,”他说着:“别让你身上那两个仙儿藏着掖着了,现在出来,大家也好见个面认识认识。” 还没等我招呼黄小天和程海,黄小天的声音在冥冥之中响起:“晚辈黄小天见过前辈。”程海也道:“晚辈程海见过前辈。” 王二驴口气缓和:“小清风,你叫什么?” “弟子叫程海,”程海说:“前世是胡三太爷身边的小童子。” “哦,那都不是外人,”王二驴说:“我和胡三太爷有过几面之缘,老头不错,就是最近两年跟不上形势,有点糊涂,不大管家里的事。不说他了,我本家姓陈,我是清朝死的,到现在也有一百五十来年,说长不短,早先因为机缘跟着幽冥教主座下修行,现在入世跟了他们老王家。我年长你们几岁,舔着脸称大,你们就随着小金童,管我叫陈姑姑吧。” 程海和这位陈姑姑同属于清风烟魂,他们两个之间更加亲密一些,程海十分恭敬:“陈姑姑,今天这事你怎么看?” 王二驴说:“这事就是冲他们老王家来的。老王家这孙子,毛毛愣愣的,但是有一条姑奶奶我挺欣赏,就是硬气!倒驴不倒架,人家打到门前,管它是什么来数,就是干!” 黄小天和程海异口同声:“今日之事,就请陈姑姑拿主意。” 附身在王二驴身上的这个老仙儿,有些得意,对我说:“小金童,让你的宠物上场吧,有它在就不用我出手,用它来寻物定位。” 我小心翼翼从内兜里把毛球捧出来,放在手心,暗暗对它说:“毛球啊毛球,该你出手的时候到了,这里没有外人,你露一手给大家看看,找找那个南方人埋的小人在哪。” 毛球黑色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转,顺着我的衣袖往下爬,爬到裤腿上,又窜到地上。我还是第一次放它出来做任务,心里实在没底。 毛球在地上用鼻子闻闻,随即黄光一闪,以极快的速度窜出去。我赶紧跟上,王二驴不紧不慢在后面走着。 毛球不时停下来闻闻,然后又窜出去。这样大概十来分钟,它停在一棵枯树下,站在那里,用前爪指着地面,像人一样唧唧叫个不停。 王二驴扔给我一把铁锨:“小金童,挖吧。东西应该就在下面。” 我苦着脸,活该我做苦力。王二驴脸色一沉:“怎么,你还让我这个长辈动手?” 我赶紧道:“姑姑,没这个意思。”没办法,我把铁锨插在地上,开始一掘一掘挖起来。挖着挖着,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要是颜玉庆把那个木头小人埋在好几米的地下,我就算挖出来,也过了时限。想想又不至于,这是南北两宗斗法,不至于像小孩打赌一样耍赖。 挖了还不到半米,铁锨头碰到一样硬硬的东西,“当啷”一声。有门。我看看表,此时也就过去了二十分钟,把东西挖出来带回去,肯定误不了事。 我蹲在地上扒拉着土,果然露出一个黄色的小木人,正是颜玉庆带来的。它横陈在地上,在土里半隐半藏出来。 我正要去碰,忽然王二驴沉声道:“小金童,让开!” 我抬头看他,王二驴的脸色变了,变成铁青色,眉梢高吊,眉眼狭长,真像个刻薄的中年妇女。他现在不是他,而是附身的烟魂陈姑姑,我不敢反对,赶紧退到一旁。 王二驴道:“小金童,还有你身上两个仙儿,给我护法。我要取这东西。” 程海的声音传来:“陈姑姑请便,程海自当守护。” 王二驴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对着天空的阴森圆月念叨了几句,表情十分虔诚,然后缓缓伸手进了坑里,双手触碰到了小木人。 手刚一碰到,忽然起了风。风来得邪门,早不来晚不来,突然吹过来,寒意十足,吹得我两条腿都打哆嗦。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阵小孩的哭声。 第九十七章 十泰 “你们听到了吗?”我说:“有小孩的哭声。” “小金童,”程海说:“这是阴灵的声音。木头小人的魇术果然霸道……”他话还没说完,我眼前一花,看到有个小孩的身影站在对面。 这个小孩全身雪白,没有穿衣服,盯着王二驴。王二驴此时跪在地上,正挖着土里的木头小人。 小孩举起两只手,像是要扑鸟一样,对准了王二驴,慢慢裂开嘴,露出血糊糊的一张大嘴。在这个关键时刻,毛球举着爪子,“唧唧”叫了两声。这小孩对毛球特别害怕,往后倒退了一步。 小孩不离开,就这么死盯着王二驴看,眼神中充满了邪劲,看得人不寒而栗。 王二驴在土里刨着木头小人,直到把整个小人都捧出来。 这一拿出来,本来月明星稀的天空忽然变了,变得灰蒙阴沉,手电的光亮一下黯淡了很多。我抬头看向天空,天空低垂,星星月亮早已看不见,起了冷风。 “这是很邪门的魇术,”王二驴双手捧着木头小人,说:“东南亚的法门果然玄机莫测。” “陈姑姑,你认识这种法术?”程海恭敬地问。 王二驴点点头,眼色有些迷茫:“说起来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收住这个话头,看向我:“小金童,你为我护法,这个木头小人用的是茅山五鬼之法,里面困魇了很多婴灵。我现在拿着它往回走,那些婴灵就会攻击我,你是金童,身有灵性不散,要守住这份灵性。” 他让我去收拾地上的东西,把老仙儿的神像还有香炉等供奉之物都收好。 王二驴面朝村子的方向,手捧木头小人,缓缓向前走,第一步迈出去就风云变色,天空低沉起来,似乎触手可及。我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不敢离开一步。 走了没多远,我眼前一花,看到有几个小孩模糊的身影跑过来。程海在心念中提醒我保持镇定,不要过分干扰情绪,保持一丝清明的灵性。 毛球窜上我的衣服,趴在肩膀上,冲着黑森森的道路,不停地呲牙,唧唧叫着。 王二驴走在前面,步伐沉重,走一步顿一下,像是唱大戏一样,似乎每一步都要踏实了再走下一步。 路旁出现了几个、十几个最后竟有上百个小孩,他们跑来跑去,围着我们转圈。我们像是进了幼儿园一样。这些小孩只能看到身影,而五官面容看不清,最怪的是,没发出任何的脚步声。 我汗如雨下,那些小孩在我和王二驴之间跑来跑去,它们明显想靠近我们,不知为什么却不敢沾身。有些孩子离我特别近,肩膀上的毛球凶狠地“唧唧”了几声,那些孩子就害怕似的躲远了。 这一路走得惊心动魄,简直是挪着小碎步,那些孩子围在我们身边真是不离不弃,跑来跑去,能看出它们特别急,似乎在想办法阻止我们。 我看着王二驴暗生佩服,烟魂陈姑姑让我当她的护法,其实她并不用我保护,那些小鬼自然不敢沾身,我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我看看表,走了二十多分钟,已经看到了村头,眼瞅着就能进村。我们绝对能够在一个小时的时限里回到王家。我暗暗舒了口气。 就在这时,前面的王二驴忽然脚步停下来,我也跟着停下。周围那群小鬼也不跑了,紧紧围着我们。我牙齿打架,低声问:“陈姑姑,怎么了这是?” “看前面。”王二驴说。 我抬起头去看,隐约看到村口的磨盘上站着一个小孩。这小孩十岁左右,没穿衣服,看不清相貌,大约能看出脸色极其苍白,骨瘦如柴,干巴巴的像是一具干尸。这小孩脸是白的,而身体则泛着黑青色,双手掐着腰,正居高临下瞅我们。 “看到了吗?”王二驴问。 我心惊胆寒:“这是什么人?”话音刚落,我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明白怎么回事,坏了,又是鬼遮眼! 我用手在眼前晃动了几下,什么都看不见,眼前是均匀厚实的黑色,我瞎了。 我有过几次鬼遮眼的经历,心里倒是不慌,只是有些埋怨,怎么在这么紧急关头偏偏就让我看不见了。 王二驴阴沉的声音对我说:“这就是茅山五鬼魇术里的一鬼,名叫十泰,最是阴邪,身上怨气很大。我只能用烟魂前辈的身份和它沟通,实在不行,只能开打。” 我带着哭腔:“陈姑姑,我看不见了。” 我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摸到了我的脉搏,王二驴倒吸口冷气:“鬼遮眼?怎么会这样?程小鬼,你给我出来!” 程海的声音诚惶诚恐:“姑姑。” “小金童遇到邪气重的阴灵之物就会暴盲,这事你知不知道?”王二驴问。 程海道:“知道。” “他这样以后还怎么出堂看事?!”王二驴语气严重:“你是他的护法教主,就办这样的事吗?” 程海声音都在颤动:“姑姑,小的知错了,小金童刚刚开窍,还没来得及想这些事,我回去和黄小天教主慢慢商量出办法。” 王二驴叹口气:“小金童帮不上什么忙了。小金童,你坐在这里,守住泥丸中的灵性,吸引住那些小鬼,我去去就来。” 他的脚步声远去,去的方向正是村口。程海让我不要多想,赶紧盘膝坐在地上。我按照他说的做了,感觉周身寒气逼人,好像有很多东西凑过来。 我问程海怎么了,程海沉声道:“小金童,那些小鬼儿都围在你的身旁,它们一层一层围着你……”他话音未落,趴在肩膀的毛球,像是惹怒了一般,“唧唧唧唧”叫个不停,我从来没看过它发这么大的火。 开始我还受得住,后来身上越来越冷,像是掉进了冰窖。很多的声音在耳边窃窃私语,听来真像小孩们在说话。有的在哭,有的在笑,还有的似乎在说,疼,叔叔我好疼。 听着听着这些声音,我的意识就散了,精神力这一分散,全身的寒意更盛,骨头缝都滋滋冒寒气。 程海急忙说:“小金童,不要分神,守护住头脑中的清醒!” 我就这么守着头脑,什么也不想,浑浑噩噩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越来越冷。感觉像是掉进了一个深深的冰窟窿,甚至无法呼吸。就在这时,毛球忽然“唧唧”的声音小了起来,像是特别害怕,能感觉到它在我的肩膀缩成了小球。 它这是怎么了?突然之间我意识到一股巨大的危险袭来,逼到眼前。程海声音颤抖,我头一次听到他会如此惊慌:“小金童,恶鬼十泰过来了……” 一股寒气扑在脸上。 我心慌意乱,难道陈姑姑没有挡住它?我下意识伸出手挡在面前,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我的手。我的手心一热,如同烙铁灼烧,疼得我一声惨叫。 说来也怪,周围的寒气突然消散,好像小鬼都消失了。我猛然意识到,刚才手心灼烧的感觉,很像八仙洞里无意中得到的那一段辟邪经文。 黄小天曾告诉我,这段经文对阴灵有着极为强大的克制作用,可惜的是这经文有时能出来,有时出不来,现在居然救了我一命! 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拍在我的肩膀,王二驴的声音柔和:“好孩子,起来吧。” “陈姑姑。”我激动地说,她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王二驴道:“还有时间,不要误了正事,我们走。” 他拉着我,我跟在他的身后,跌跌撞撞向前,感觉进了村。烟魂陈姑姑果然厉害,我有点恨自己的这个毛病,无法亲眼看到她和恶鬼十泰的斗法,想必是惊心动魄。 时间不长,进到院子里,因为听见了狗叫声。我们回到堂屋,气温明显回升,我的脸在回血,一种无法言喻的疲惫袭击过来。 我们刚踏进屋里,只听到闹钟“铃铃”作响,我听到了王大双的声音,他磕磕巴巴说:“你们……你们回来了?” “呵呵,”颜玉庆在笑:“东北老仙儿,果然厉害。” “你输了。”王二驴说。 颜玉庆道:“我说话算话,过几天我会托人把县城房子的钥匙给你们送来。” 脚步声起,应该是他和王大双要走。王二驴叫住他:“这是你的五鬼小人,这样的邪物赶紧拿走。” 颜玉庆笑笑没说话。 王二驴道:“颜玉庆,有句话我要跟你讲清楚。” “老仙儿请讲。”颜玉庆言语倒是客气。 王二驴道:“五鬼之术终是旁门左道。你说的不错,术无正邪,只有用术的人才分正邪。可有一条你忽略了,术能侵人,久用屠刀,身上便必有屠煞之气。小心日后不要误入歧途,灵界转入了魔道。” 颜玉庆哈哈笑:“你们东北人就是这样吗?刚有点小成就,就开始吹牛逼。我怎么修行自有我的路数,用不着你说三道四。再说你不就是鬼吗?烟魂,清风,呵呵,说白了就是鬼仔。再会!” 脚步声起,他和王大双走了。 他们这一走,屋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李铃铛笑哈哈说:“恭喜王老哥,你们家堂口老仙儿果然没丢咱们东北人的脸。” 王二驴声音平静:“小雪姑娘。” 小雪答应一声:“老仙儿尽请吩咐。” 王二驴道:“我看你包里有柚子叶,打一盆水给小金童洗洗眼,他身有隐疾,遇到至邪之物便会暴盲,用柚子叶洗洗眼就好。” 小雪脆生生答应,去忙活了。 这时王神仙道:“陈姑姑,你没事吧?” 王二驴好长时间才说:“茅山法科果然是邪宗,今天如果没有小金童,恐怕我会损了道行。” 第九十八章 亮先生 小雪帮我用柚子叶洗过眼,我又恢复了视觉,眼前蒙蒙亮了起来。 看我没什么事了,王二驴道:“屋里现在都是自家人,有什么我也就说什么,老王……” 王神仙赶紧答应一声:“姑姑,有什么你就说,咱娘俩都相处多少年了。” “你这孙子心性未定,现在出堂确实仓促了,他的灵窍开得就非常勉强。这样吧,我带他进山闭关,看事等出来再说。”王二驴道。 王神仙点头:“可以可以,我早有此意。” 王二驴一转头看我:“小金童这段时间你也别闲着,想办法把你这个暴盲的症状给治了,鬼遮眼太耽误事了。” 我为难了,这怎么治。 王二驴对小雪说:“小雪姑娘,小金童我就拜托你了,我知道你有办法。” 小雪笑嘻嘻看我:“放心吧,我肯定把他治好。” 王二驴忽然浑身颤动,抖得特别厉害,很长时间才停下来,再抬起头的时候,神态和表情全变了,眼神中就能看出来,他又变回了自己,老仙儿陈姑姑已经走了。 王二驴挥动挥动胳膊,看着我们都在,赶紧道:“怎么样,怎么样,咱们赢了吗?” 我这才明白,这小子上身之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王神仙非常不高兴,哼了一声:“石生,香童出马不管是出全窍还是出半窍,最起码自己是有意识的。而你什么都不知道,老仙儿在你身上都做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王二驴迷惑摇摇头:“我像睡了一觉差不多,什么都不知道。” 王神仙用拐杖敲击着地面:“明天你就给我滚山上去闭关,没有老仙儿的点头,你一步也甭想下来。” 他们爷俩说着堂口的事,小雪把我拉到一旁,上下打量我。我赶紧道:“小雪姐,我的事就劳烦你了。” “好说好说,”小雪说:“咱们都是东北报马,我也是香童出身,人不亲艺亲,艺不亲祖师爷还亲呢。不过呢,你的这个病我看不好,我给你推荐一个人。” 她问王二驴要了空白的纸和笔,在上面写下一串地址,是在丹东周边一个叫民安县的地方。上面只有这么个模糊的地址,连电话都没有,我疑惑地说:“去了找哪位?” 小雪道:“你到了之后,打听一个叫亮先生的人,我只知道他在那个县城,具体做什么,住在什么地方,一概不知。你找到他,告诉他,你是八家将小雪安排来的,他自然就会接待你。” 我收了地址,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妥帖,心想还是去看看吧。 我想起一件事,犹豫片刻还是提出来:“小雪姐,我日后也是要出堂的,到时候能不能劳烦尊师李铃铛前辈当我的引领师?” 小雪看看她师父,此时李铃铛正和王神仙说着什么,说的哈哈大笑,这娘们也是个爽快人。小雪想了想说:“我师父其实已经退出江湖了,这次是碍着老王家的面子,没有办法才出山的。你再去找她,就要搭上很大的人情。这样吧,你如果不嫌弃,到时候引领师我来做,我帮你!” 说实话我对这个女子不太感冒,看起来跟鸡似的。可这话没法说,既然她提出来了,我不能驳她的面子,咱们东北人最讲究面子,我只好装作兴高采烈地说,太好了。 小雪给我留了她的电话。能感觉出她对我挺有好感的,挺爱护我的。 太晚了,李铃铛和小雪就在老王家留宿,我回到自己家。 第二天上午,王二驴找我辞行,他要去山上闭关,出关之后才能正式出堂。他兴奋地告诉我,刚刚颜玉庆已经托人把钥匙送来了,咱们在县城算是有了驻点。等他正式出堂的时候,要风风光光在县里大办一场。 我们约好出堂见。把他送走了,我也该去找亮先生。和爷爷打过招呼,我就离开了家,眼瞅着要过年,我争取在年前把这些乱事办妥。和王二驴的约定好了,过完年我们就正式出堂看事。 临走前我在犹豫带不带毛球,毛球唧唧叫着,像是通人性一样抓着我的袖子不松开。我一咬牙,带着它吧,它以后肯定要成为我的助力,就让它锻炼锻炼。 我们村离丹东不算远,动车一个小时就到了。我打听去民安县的路,在路上又耽搁了一个来小时,才到了这处小县城。民安县靠近鸭绿江,甚至能看到对面的朝鲜,这是个很安静的小城,看不见车水马龙,来往通勤都靠三蹦子,估计坐着三蹦子半小时内就能把这座县城溜达一圈。 我和三蹦子司机打听亮先生,根本就没人知道,如果是名字里带“亮”的,那就太多了。 先住下来,慢慢打听吧。我找了家还算体面的旅馆住下,问店老板认不认识什么亮先生。 旅店小老板还真提供了一条信息,街对面有个学校,是本县唯一的高中,叫民安高中,里面有个打更的看门老头,外号叫老亮。这老亮平时喜欢喝个小酒,不过从来没耽误过工作,学校的领导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老亮有时候打酒路过旅店,就和小老板聊天,天南地北他都知道,侃起大山来云山雾罩的,而且此人好面子,让大家都管他叫亮先生,可谁也没理这个茬,还老亮老亮叫着。 无法确定老亮是不是就是亮先生,只能看到再说。我问老板,今天能找到他吗?小老板看看日历,说差不多,今晚他值班,肯定得喝酒,会到隔壁的酒铺子打酒。 老板告诉我,隔壁的铺子卖一种朝鲜酒,是用朝鲜大米酿的,谁家都没有,就他们家有,而老亮就喜欢喝这个,有味。 我让老板帮我留意,如果他到了就通知我。交待完了,我回到房间休息。 到了晚上的时候,房间电话响了,老板催促我赶紧下去,说老亮来了。 我赶忙来到楼下,正看到老板在和一个老头聊天。这老头看貌相至少能有七十岁,长得瘦小干枯,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棉袄,干裂的手上提着酒壶,正和老板瞎侃的起劲。 老板看我到了,便说:“老亮,要找你的小伙子到了。” 老头看我:“我不认识你。” “你是亮先生吧?”我说。 老头乐了:“行,小伙子嘴挺甜,主动喊我先生。有啥事说吧,不过话先说明白,我一个孤老头子,什么都帮不了你。” 话音刚落,忽然他迷迷沉沉的眼睛里发出光亮。我久和道上的高人打交道,对这种目光很熟悉,这个老亮是不是亮先生说不好,但他肯定不是普通的打更老头。 老头上下扫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的内兜区域。我心里一惊,毛球就藏在那里。这老头的目光还真是毒辣,一眼就找到了。 老头表情瞬间一换,又是迷迷糊糊的,他哈哈笑:“小伙子,有点意思。”说着转身就走。 我赶紧过去,低声说:“亮先生,有一个人让我来找你。” “谁?”老头问。 “八家将小雪。”我说。 老头沉默了片刻,打了哈欠:“今晚十二点,你到学校操场后门,过期不候。” 我长舒口气,他答应见我了,相当于默认他是亮先生。 我放下了千斤重石,同时又有点惴惴不安,因为他刚才观察我的眼神,有点让人不舒服。 为了保险起见,在约他见面之前,我把毛球留在旅店的房间里,告诉它乖乖的,不要乱跑。毛球有些不高兴,撅着小屁股背着我睡觉起来。我拍拍它,这小东西,闹情绪哩。 临近午夜,我收拾利索,从旅馆出去,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学校的操场后门。这里很冷,冻得我直哆嗦。等了片刻,到了十二点,铁门“嘎吱”一声开了,老头探出头:“后生,进来。” 我哆哆嗦嗦进了后门,迎面是塑胶跑道,这所高中看样是重点高中,相当有钱,教学楼干净漂亮又大气,塑胶跑道更是一尘不染。老头把我拉到墙根,用手电照我,不客气地说:“我就是亮先生,你是什么人?” “我叫冯子旺,是杏树屯的。”我赶紧说:“因为身上出了点问题,小雪把我介绍过来,说你老有办法。” 亮先生苦笑:“这丫头就会给我添麻烦。”他从兜里掏出烟,自顾自点上一根:“到值班室说吧,如果有领导打电话过来,发现我不在,就麻烦了。” 晚上夜风很冷,我抱着肩膀跟着亮先生到了学的校值班室。屋里暖洋洋的,有个小电炉,里面炖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旁边是小酒盅。这老头,大晚上吃着喝着倒也安逸。 亮先生问我到底什么事。我把自己遇到至邪之物就会鬼遮眼暴盲的事说了一遍。 亮先生抽着烟心里有数了,他看着我:“帮你不是不行,但我不能平白让你得这个便宜,你要怎么报答我?” 第九十九章 钓鱼 “你说吧,让我怎么报答?”我直截了当问他。 亮先生磕磕烟灰,上上下下看我:“得嘞,小子你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至于想要什么,到时候我想好了再问你要。现在陪我喝两盅。” 这老头的值班室充斥着一股味,酒气烟味外加老年人特有的味道,屋里又暖暖哄哄的,简直像个毒气室。我硬着头皮和他喝酒,喝着喝着有些上头,迷迷糊糊好像和亮先生称兄道弟起来,后来被他扶进休息室呼呼大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正睡得香,有人踢我的屁股:“起来起来。” 我揉揉眼,从床上坐起来,亮先生道:“我下班了,跟我回去。”我答应一声,摸索着下了床。摸到腰间觉得一空,坏了,怀表怎么没了。 怀表里装着我两位老仙儿的信物,黄小天的毛和程海的照片,这块怀表我一直是随身携带。我顿时清醒过来,床上床下的找,还是没有发现。这时候我真是有点怕了,放哪去了,难道丢了? 亮先生穿好了棉袄,在外面叫我:“姓冯的,你怎么这么墨迹。” 我声音颤抖:“我的东西好像丢了。” 说着我走出值班室,看到亮先生身旁的窗台上,正放着那块怀表。我先是一喜,而后大怒,马上明白怎么回事,这块怀表一定是亮先生偷着摘下来的。 我赶紧过去拿,亮先生在旁边手疾眼快,把怀表抢先握在自己手心里:“这里面是你的老仙儿?” 我恼了:“你想干什么?” “这东西先放我这吧,我替你保存。”亮先生把怀表揣进兜里。 我一股火直冲顶梁门,要上去抢,这时值班室门开了,进来另一个老头,手里拿着收音机,跟亮先生寒暄。这老头是干白班的,来和亮先生换班。 有外人在,我不好动怒,只能强忍着,眼里冒着火。 两个老头天南地北唠着嗑,有说有笑的,聊了几句,亮先生摆手,示意走了。 他看了我一眼:“你想留下来打更啊?”我忍着气,跟在他后面,也不说话。我们一前一后出了值班室。 高中学习压力很大,这才不到七点,陆陆续续就有学生上学来了,在这样文化人的斯文地方,我忍着不动怒,等出去再说。 亮先生也不管我,大摇大摆在前面走,我们一前一后出了校门。街上人来人往,小县城有了几分活力,亮先生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县城一共就是南北纵横两条主干道,我们顺着南路走下去,能有半个多小时,出了县城,到了一条村间小道。 这里算是城乡结合部,我们走进一个村子。村口的超市支着早饭摊子,亮先生停下来,要了碗豆腐脑,坐在一边哧溜哧溜喝着。这里有一些村民,我强忍着怒气,低声说:“亮先生,你什么时候把东西还给我?” “别急,”他含糊不清地说:“年轻人稍安勿躁。我不会贪图你这点东西,一会儿跟我去办件事再说。” “什么事?”我努力让自己平静。 亮先生擦擦嘴:“钓鱼。” 在他的劝说下,我勉强吃了点东西,他交了饭钱,带着我进了村。拐过弄堂,进到一户农家小院。亮先生说:“我就在这里住,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库房。”他到一间房子前,用钥匙打开门,示意我进去。 这个房间是长方形的,空间非常狭小,墙上挂满了各式长杆,我仔细去看,发现是鱼竿。桌子上摆满了钓鱼用的摇轮,还有各种细线。有许多盒子,敞着盖子,里面装满了铅坠、钩子这样的东西。 亮先生把怀表挂在高处,指着说:“我会训练你克服鬼遮眼,你如果做到了,你的东西就拿走。如果没做到,这东西你也别想要了,老仙儿给你也没用。” 他从墙上摘下两根鱼竿,递给我一根:“你拿着手钓竿,摇轮的我拿。走,钓鱼去。” 他从角落里翻出一个腰包,挂在身上,里面都是钓鱼用的小物件,又背着一个马扎子和抄网,大摇大摆地出了库房。我回头看看挂着的怀表,现在拿了就拿了,可我还是放弃这个举动。现在把怀表拿走,相当于告诉亮先生,我不治了,我要走了。可我还不想就这么走,只能暂时忍痛割爱。 我们一前一后出了院子,绕了一大圈到了村后,顺着土路走到底,出现一片乱石中的深潭。 亮先生找了个位置,把马扎子放在平整的石头上,他站在高处一甩杆,鱼线带着铅坠飞出去,砸在潭水远处,没入水里,鱼漂慢慢浮在水面。 他舒舒服服地坐在马扎上,取出烟抽。我在旁边学着他的样子,正要甩杆,亮先生赶忙道:“你这是手钓竿,甩个鸡毛杆啊,就在岸边钓。把线垂直下到水里就行。” 我下了竿,蹲在他的旁边,看着水面的漂。等了片刻,那漂一动不动,我忍不住说:“亮先生,我来不是陪你玩的,我家里还有一堆事,你能不能教我点有用的。” 亮先生道:“等你钓上鱼再说吧。” 正说着,远处那漂忽然一动。亮先生站起来,提着杆动了两下,然后猛地摇轮收线,一边收一边左右晃,我看得目不转睛。亮先生嘿嘿笑:“不错啊,出来没十分钟就有收获,看样还挺大的。看我怎么溜它。” 时间不长,他把线收回来,猛地往上一提,水里蹦出一条黄色的鱼,也就巴掌大小。他把鱼从钩子上摘下,看了看,猛地把鱼朝着极远处一抛,又扔回塘子里。 我赶忙叫了一声:“别扔啊。” “这不是咱们想要的。”他摇摇头。 “那咱们要啥?”我问。 亮先生没说话,重新把饵料挂在钩子上,甩杆出去,然后坐在马扎上等着。 我们没有人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水面,盯着漂。亮先生的漂时不时还能动一下,我的漂就跟长在水面上一样,一动不动。 这处深潭环境还算不错,四面都有高山高崖,天虽然冷,可风进不来,潭水很少起涟漪,就跟深绿色的镜面差不多。 亮先生又陆续钓上两条鱼,都是摘了钩然后扔回水里。我大概看明白了,他似乎在等着一种特别的鱼,或许这就是他带我来钓鱼的目的。 等了一个小时,我是一条鱼都没钓着,只好收杆,重新挂饵,另找地方重新下杆。亮先生忽然道:“小子,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很少有人钓鱼吗?” 我说不知道。其实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想,这地方对于钓鱼爱好者来说,相当不错了。不算偏远,且山深人静,鱼也不少,为啥就没人呢。 “以前这里不是水潭,是七八十年代的时候学大寨疏通江道,这才把鸭绿江支流的水引进来,下面是活水,通着外面。这片水潭成形前,这里的名声不大好。”他忽然站起来,眼睛盯着远处的漂。 他拿起鱼竿,开始摇轮,一边摇一边溜,左右的晃。我看到杆头都拽成了月牙形,可见这条鱼分量不小。 他叼着烟,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小子,上抄网。” 我拿起抄网,全神贯注等在他的身边,这个时候线已经收到最后,他猛地往上一提,一条奇形怪状的鱼跃出水面。这条鱼周身是深黑色的,鱼头奇大,几乎和身体一般大。在阳光下,浑身散发着浓浓的黑气。 我揉揉眼,确实是黑气。这种黑气寻常人看不到,我是开了灵眼的,马上看出这条鱼不同寻常。 “抄网!”亮先生喊了一声。 我赶紧用抄网把鱼兜住,黑鱼在网里不停折腾。亮先生收了杆,坐在马扎子上累得不轻,呼哧呼哧直喘,我出于好心过去摘鱼嘴里的鱼钩。 亮先生大吼一声:“毛毛愣愣的,你不要命了!” 我愣了,讪讪收回手。抄网扔在地上,这条鱼上下飞跃,啪啪直响,目测一下,这鱼至少能有一斤半,鱼肉饱满肥硕。 我咳嗽一声,缓和一下气氛:“今晚回去可以炖汤了。” 亮先生冷笑:“你仔细看看鱼头,再说炖汤的话。” 刚才还真没注意,我这么仔细一看,吓得差点没坐地上。这条鱼居然长着一张人脸,眼睛是并排的,有鼻子、有嘴巴,嘴角还长着胡须,尤其那双小眼睛,正看着我们,眼神诡谲,实在形容不上来。 鱼,据我说知大部分眼睛都是长在头的两侧,没听说过并排长在一起。这条鱼硬说就是人脸,那有些牵强,可是它可怕就可怕在,这张脸在半像不像之间。 这条鱼,嘴不停动着,吐出沫沫,很像是人在说话。我吓得额头冒出虚汗,喉头上下直动。 亮先生道:“看到了吗,就这种鱼,今天咱们的任务是钓上十条。” 第一百章 以毒攻毒 “这是什么鱼啊?”我问。 亮先生戴上一副劳保手套,从网里抓住这条鱼,用力捏着两边的腮。这条鱼被迫张开嘴,我往里一看,心惊肉跳。鱼嘴里居然长着人一样的牙齿,白白的上下两排,鱼钩正挂在腮帮子上。 亮先生戴着手套,伸手进去,这鱼不老实,张口就咬。要没有手套的保护,估计手指头能咬骨折了。难怪刚才我要去摘鱼钩,亮先生不让。 他捏着鱼头,左右摇晃,好不容易把钩摘下来,然后把鱼扔在一旁,让它自己扑腾。这鱼真有个精气神,扑腾老天还没死,尾巴还在扇着。 “严格来说,”亮先生道:“这不是鱼。” “那是什么?”我问。 亮先生道:“在修这片水潭之前,这里曾是乱葬岗。那一阵真乱啊,六七十年代那会儿,”他盯着水面,陷入了当时的记忆:“那时候人鬼不分,很多人都死在那个年代,尸首没人处理就给扔在这里。还有一些从朝鲜偷渡来的偷渡客,大部分死在江上,或是淹死的,或是被边防军打死的,那个年代,每一年都能从江上飘来百十来具尸体。尸体堆尸体,越堆越多,腐烂不堪,到了夏天蚊虫肆虐,臭气熏天,简直是人间地狱。” 他在钩子上重新穿了鱼饵,一甩杆抛在深潭远处。坐下来,磕磕烟盒,倒出一根烟,没抽而是递给了我。他继续说:“后来经过数年的改造,引水入潭,挖坝成渠,人们也就淡忘了那段历史。说这话是95年吧,那时候钓友多啊,别说咱们县,就算是丹东市内也有人大老远驱车过来钓鱼。直到出了那件命案。” 我听得入迷,问是什么案子。 亮先生说:“当时有两对小夫妻,两男两女四个人结伴来钓鱼。那是个夏天,他们做着烧烤,到了傍晚时候,有个男人钓上了一条大鱼,好家伙,足有三斤多重,杆子都差断了。钓上来之后,他们处理处理,直接放在火上烤。” 我有了预感,指着还在地上扑腾的人面鱼说:“就是这种鱼?” “对。”亮先生说:“那时候,这种鱼不像现在这样像人像的这么明显,多少还有点鱼样。他们处理之后,正吃着,忽然听到有老太太说话,‘这鱼好吃吗?’四个人一开始没当回事,等再听到的时候,四下里一看,大晚上根本就没人。声音又出来了,他们循着声音这么仔细一找,原来是鱼在说话。” “鱼说人话?”我惊愕地问。 亮先生点点头:“那条鱼当时被处理过了,鱼头砍掉,说话的正是鱼头,而且整个鱼头的侧面越看越像是人脸,是一张老太太的脸,鼻子、眼睛、嘴巴俱在,活灵活现。” 让他说的,我浑身冒凉气,看了看旁边这条黑鱼。这条鱼已经不扑腾了,接近死亡,嘴一开一合的,双眼蒙白无神。 “然后呢?”我问。 亮先生道:“然后他们就报警了,这份笔录至今还在警局档案里,哦,县志上也有记载。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顶多就是个有点意思的都市传说,后来的事谁也没有料到。这四个人,开始接连暴毙。” 我倒吸口冷气:“真的假的?” 亮先生没搭理我,继续说:“自打这件事之后,就没人到这里钓鱼了。你是要出堂的香童,应该开过灵眼,你看到这鱼什么感觉?” 我说,这鱼身上有股黑气。 亮先生点点头:“你大概也猜出来了,这种鱼就是死在万人坑里那些冤魂的凝结怨气。治疗你的鬼遮眼,我有一套方案,必须用到这种鱼。” 我有点毛骨悚然:“亮先生,能不能具体跟我说说,我胆战心惊的。” “呵呵,你就钓吧,什么时候凑够十条鱼再说。” 我们两个就守在这钓鱼。 到了下午,亮先生要回去休息,毕竟那么大岁数的人了,又值了一晚上的班,精力有点跟不上。他教会我摇轮钓竿和手钓竿的用法,然后晃晃悠悠走了。临走前告诉我,什么时候钓上十条鱼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晚上钓不到也不能休息,就这么一直钓。 他还算好心,给我留下一瓶二锅头,几个菜饼子。我饥肠辘辘,守在石头上,眼睛直勾勾盯着一近一远两个鱼漂。 钓到下午三点多钟,乱七八糟鱼倒是钓上几条,可这种人面黑鱼,却一条都没钓上来。我有点焦急,在石头上走来走去,这时鱼竿上的铃铛忽然响动,这是有鱼上钩的警铃。亮先生钓鱼从来不用这个,为了方便我这个棒槌,新装上去的。 铃铛响动的是手钓竿。手钓竿无法摇轮,只凭手劲往上提。我使劲这么一提,杆头弯了,好家伙,是条大鱼。 我提着杆子,不敢使劲往上,生怕杆子断了,只能一左一右这么溜。这是亮先生教我的,把鱼溜累了再说。 觉得差不多了,我猛地一提,线出了水,下面的钩子上果然挂着一条大黑鱼,正是人面鱼。 一看到这鱼,我手有点软。这条鱼比刚才第一条还要大,而且鱼头和身体的比例已经接近一比一。鱼头上面的五官极其生动,两只小眼睛,鼻子,嘴巴,甚至我还看到脑袋两侧有两个小小的尖尖角,类似耳朵。 我吓得几乎不敢动弹,鱼钩下就像挂着一颗袖珍的人脑袋。 随着线转,鱼头上的人脸慢慢转过来,正冲着我。我紧紧盯着这条鱼,大脑一片空白,这张人脸像极了一个女人,眉眼之间甚至还有媚态。 我害怕这东西,太他妈邪门了,下意识甩杆想把这条鱼甩出去,绝对是个不祥之物。可鱼线下面的钩子,已经在鱼嘴里,怎么甩也甩不掉,而且加剧了这条鱼的痛苦,它在半空甩着尾巴,鱼嘴张的老大,眉眼之间真像一个女人在做哀求。 我猛地一甩杆,把它甩到岸上。那鱼滚到一堆乱石里,噼里啪啦作响。 我不敢过去,太吓人了,等着这条鱼自己死吧。 说来也怪,这条鱼刚上岸,摇轮鱼竿的铃铛也响起来,我赶忙提杆收线,猛地一拽,居然又上了条大鱼。在水下溜了溜,然后把线头提出水面,居然又是一条黑色的人面鱼。 这条鱼个头也不小,全身散发着浓浓黑气。鱼头上的两只眼睛直直盯着我。 我用抄网把它捞住,扔在岸上,这条鱼也开始扑腾。 一共两个鱼竿,现在鱼钩全都挂在鱼嘴上,我深吸口气,戴上劳保手套,来到第一条鱼前。这条鱼全身都是泥,混在乱石里,还没消停呢。 我咬咬牙,握住它的身子,鱼周身滑腻,张着大嘴看我。 我仔细一看,它竟然吞钩了,整个鱼钩都吞进肚子里,我要拿的话,就必须把手全都塞进鱼嘴。 我满头都是冷汗,用手背擦擦,一咬牙,把手伸了进去。这条鱼的鱼嘴顿时咬住我的手,眼神的媚态哀求竟然变成了怨毒,跟人简直一模一样。我赶紧说:“我给你拿钩,你别咬我啊。”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恨死你了,我要你死!” 我低头去看,声音正是这条鱼发出来的。它冒着浓浓的黑气,拼命咬着手套。我觉得手指头像是断了一样,它越咬越紧,使劲撕扯,我是汗如雨下。 我情急之中,看到地上扔着一把剪子,抄起来对着鱼嘴戳过去。忽然一个声音从鱼嘴里柔媚的发出来:“别这样对我,放了我好吗?” 鱼眼闪动两下,我一时不忍下剪子。这条鱼张开嘴,特别乖的等我拽钩子。我把手正要往里深探,忽然旁边来了个人,一脚踩在鱼头上,大喝一声:“危险,把手拿出去!” 我一看,是亮先生来了,赶忙缩回手。 就在缩手的同时,这条鱼狠狠地闭合了嘴巴,两排牙重重咬在一起,“嘎巴”一声。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要是没亮先生及时赶到,我的手指头估计就断了。 亮先生踩着鱼,一手拿着铁钎子,顺着鱼眼直直戳进去。鱼眼像是玻璃泡一样,一戳就碎,一股浓浓的血水渗出来,我都吓傻了。 亮先生举起铁钎子,鱼已经死了,冒出的血水都是鲜红的。他看我:“这些鱼都是冤魂所化的阴物,常人很容易被其蛊惑。对付这样的鱼,只能消灭。” 他踩住鱼,把铁钎子拔出来,又抓住另一条鱼,狠狠捅死。 我坐在地上,惊魂失魄,颤抖着问:“你到底要这些鱼做什么?” “凑够十条鱼,我会为你熬一锅鱼汤,”他看着我:“你要一口不剩的喝了它,这叫,”他顿顿说:“以毒攻毒。” 第一百零一章 鱼汤 亮先生的工作时间是打更一晚上,然后休息一整天。今天是他轮休,我们两个就在岸边钓鱼。入夜的时候,他点亮了一柄高强度手电,照着黑黝黝的潭水,泛着光亮。我盯着鱼漂,眼都酸了,忽然漂一动,亮先生猛地收线提杆,一条黑色的人面鱼跃出水面,这是第十条鱼。 亮先生拿来一个大桶,把这十条鱼放到桶里,然后让我拿着。他收拾收拾鱼竿,吹着口哨走在前面。别看桶里只是鱼,可这些鱼加起来也有个几十斤沉,我提着桶跟在后面,累的呼哧呼哧直喘。 夜里的山路出奇的难走,我两只手交换提桶,等回到亮先生家里,两只手已经磨出茧子来了。亮先生让我把东西放下,领我到一间厢房,里面也就十几平,地上放着行军床,家徒四壁,冷冷清清。他告诉我,今晚在这里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安稳,隐隐听到院子里有声音,趴在窗户往外看,院子深处有个房间始终亮着灯,里面人影晃动,应该是亮先生,不知他在忙活什么。 大半夜的很冷,我裹着衣服出去,到那间房子前敲门,时间不长亮先生推门出来,他扎着屠宰场的那种黑色皮围裙,满手满身都是血,用手背蹭蹭鼻子,问我干什么。 我探头往屋里看,原来是厨房,能看到灶台和大黑锅,案板上血肉模糊,鲜血淋漓。我头皮发麻,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亮先生道:“暂时不需要,我在给你熬鱼汤。对了,明天我是白班,你哪也不要去,在这里休息,等我晚上下班回来再说。明天夜里,我帮你把鬼遮眼的毛病治好。” 我迟疑地回到屋里,在床上躺着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联想思绪犹如乱麻,后半夜的时候才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亮先生已经走了,我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所有的房间都上着锁。能看出亮先生这个人做事极其谨慎,他是个孤寡老人,自己一个人居住,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似乎不想让任何人介入自己的生活。 白天没事,我总不能守着这么个破院子,便到村里转悠,中午在小饭馆吃了点饭。这个村子很少看到外乡人,饭馆老板是山东人,十分健谈,看我是生面孔便攀谈起来,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亮先生。 老板跟我说,亮先生其实不是本地人,也是外来的,来这里大概能有十几年了,和他是前后脚落户这里的。我说亮先生一个孤寡老人自己居住也挺不容易,这老板露出诡秘的笑:“小老弟,你知道亮先生做什么工作吗?” 我说不是在学校打更吗? 老板乐了:“咱们这一片小县城,就趁这么一所高级中学,那可是铁饭碗,能在那样的地方谋到一差半职的,绝对不是寻常小老百姓。”他神秘地说,听说亮先生和校长还认识哩。 亮先生的形象渐渐更加丰满起来,他是十几年前从外地落户本地,一直不显山不露水,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他也不看,生活极其低调。后来老了混了个打更的差事,一直浑浑噩噩到现在。不知道的都以为他是个糟老头子。只有道上的人知道,这位亮先生道行不低。 临出发前,我曾经跟王神仙问过小雪的事。王神仙没有多说什么,告诉我,小雪在道上的口碑以及辈分相当的高,她很少在东北出现,很多时候是在江北一带。所以她的名声,东北老一辈人都知道,可现在的年轻人就很少听过了。 小雪这么有来历,那么她介绍来的这位亮先生也不是俗人。我越琢磨越觉得亮先生身上有故事,这么一个高人,隐居丹东小县城十几年。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人家是要帮我的,我无聊再深挖人家的秘密,那就有点太不厚道了。 到了晚上,亮先生回来了,手里拿着酒瓶子,咕嘟咕嘟往嘴里灌了口酒。 他到厨房,端来一个瓶子,里面黑糊糊的装着什么液体。我问这是什么,亮先生道:“这是用人面鱼提纯出来的怨气鱼汤,一会儿你跟我走,今天晚上我给你治病。” “去哪啊?”我颤巍巍问。 亮先生打了个酒嗝:“殡仪馆民安墓地。” 我心惊肉跳,没有细问。 到了夜里十一点多钟,亮先生从库房里推出一辆电动车,示意我上来。他载着我出了村,顺着一条大道直走,大概半个小时后,到了一栋建筑群前。 “到殡仪馆了。我先打个招呼。”他说。 我们骑着电动车进了殡仪馆,来到值班室,里面有个嘴特大的男人正在玩手机,看我们来了打招呼,“亮先生,快去快回,不要破坏墓地,不要让兄弟难做。” 亮先生从包里掏出一条烟塞过去,男人笑笑,收了。 我们从值班室出来,亮先生道:“刚才的烟钱算你头上。” “没问题,回去就付。”我说。 亮先生没说话,我们坐着电动车,在深夜的殡仪馆小路上直奔后山。到了一处山坡,这里修着一个巨大的许愿池,上面还有龙的雕像,正从龙嘴里喷着水。晚上整座坟山空寂无人,山风吹过冰冷刺骨,后山传来几声怪异的鸟叫,让人后脖子窜凉风。 “这小县城还挺有钱啊,”我说:“墓地修的和大城市差不多嘛。” “这里是风水宝地,”亮先生说:“很多大城市的有钱人都来这里落葬,赞助费都老鼻子了,不要小瞧小地方。” 往山上走,这里修缮的非常不错,大片大片的山区已经化成特定的落葬区域,有着大片的墓碑,有竖碑也有躺碑。路过一片山区的时候,我甚至看到了十字架的木碑,这是给基督徒落葬的区域。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我问亮先生我们到什么地方,亮先生不答话,夜风很大,吹得我脸都麻了。就在我冷的受不了的时候,车停了下来,亮先生带着我下了车,顺山坡爬上一条墓道,两侧是挤挤挨挨的墓碑。大冬天的本来就冷,到了这地方,更是寒冷刺骨,我打了好几个寒颤。像进了冷柜似的难受。 亮先生歪着眼看看我:“你现在这个身体素质离香童的要求还差了不少,阳气有些弱。” “所以我到现在也没出堂嘛。”我说。 走到墓道的尽头,这里漫山遍野都是坟墓,亮先生从包里拿出那瓶鱼汤:“你把这个喝了,里面有我加持的符文,喝了之后你就会变成通灵状态,成为中阴身。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个地方吗?” 我摇摇头。 亮先生道:“这片区域是墓地的贫民区,埋在这里的都是穷老百姓,横死者不在少数,身上的怨气极大。你成了中阴身后,就会看到它们,这些怨气和阴气会冲破你能承受的极限。到时候以毒攻毒,就能彻底治愈你的鬼遮眼。” 我听着这个计划,咽了一下口水,嘟囔着靠谱吗。 好吧,既然信任人家亮先生,已经来到这里,就别思三想二的,干脆专心一点吧。 亮先生把带来的马扎子放在地上,让我坐下,然后把鱼汤给我。他看看表:“你十二点的时候喝,我明早来接你。” 我牙齿打架:“亮先生,我,不会有危险吧?” 亮先生道:“这不是到海南度假,这是中阴身见鬼!我要说一点危险没有,你也不能信,对不。你要做出马香童,如果这关都过不去,那就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吧。” 我咬咬牙:“好吧。” 亮先生迈着四方步走了,我看看表还有十分钟,此刻空山人寂,冷风刺骨,还真有点害怕。熬了一会儿,到了午夜十二点。我把瓶盖扭开,看着里面黑糊糊的东西,实在是倒胃口。 强忍着喝了一口,满嘴都是鱼腥味,差点吐了。喝了一口我才后悔,忘了问亮先生喝多少了,如果是喝一瓶还不如现在弄死我得了。 我等了片刻,没看到有什么异状,只好又喝了一大口。这一口下去,肚子里真是翻江倒海,不光胃里难受,肠子也在咕噜噜作响,绞劲一样的难受。我抱着肚子站起来,四下里看着,想找个地方方便。就在这时,忽然周围出现了声音。 那是一种嘈杂的人声,开始很低沉,后来越来越响,男声女声混杂在一起,竟好像有几百人那么多,听的人毛骨悚然。我四下里看看,墓道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而声音却上上下下的山区连成一片。 我看着瓶子里的鱼汤,想起亮先生告诉我的,要想治病,就得打破自己的极限,我一闭眼,咕嘟咕嘟往嘴里又灌了一大口。 第一百零二章 大海 喝完鱼汤,我干脆就吐了,呕了一地的酸水。擦擦嘴站起来,猛然愣住,不知什么时候墓道多了很多人,面目不清,就在那来回走着。而且个个步履很沉重,几乎就是拖着脚走。 我马上明白,我现在已经到达通灵境界,鱼汤使我变成中阴身,能看到墓地的阴魂。 我忽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用手在眼前晃动,毫无光感,鬼遮眼的暴盲又来了。 我摸索着坐回马扎子上,亮先生告诉我,要治好这种病,就要以毒攻毒,让阴气逼迫自己突破极限。我深吸口气,握着瓶子,一狠心一跺脚,咕嘟咕嘟又灌了一大口。这口鱼汤下肚可坏了,整个肚子翻江倒海,肠胃这个难受,一抽一抽的。 我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疼的两只脚在地上来回搓,更倒霉的是,什么也看不见,黑漆漆一片,那种无助感简直无法形容。 我慢慢向前挪步,时不时能碰到什么人,感觉很明显,可用手去摸,却什么都摸不到。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方便,肚子疼得简直折磨死个人。 我记得这里是墓道的尽头,再往里是灌木丛,就没有墓碑了,那里可以方便。我用手摸索着前进,摸着摸着,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翻出去。 落到半空我才想起来,墓道是台阶上来的,离地面足有两米来高,这下可麻烦了。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摔在地上,差点没把我摔死。浑身酸痛,躺在地上半天没动地方,肚子似乎也消停了一些。 我摸索着,摸到了身边的瓶子,里面还有小半瓶的鱼汤,我一狠心,已然这样了,索性全喝了。 我扒掉瓶塞,大口咕嘟咕嘟下咽,把最后一点的鱼汤都喝了个干净。喝完之后,我就觉得坏事了,浑身发热,脑子一片空白,天这么冷风吹在身上,竟然一时感觉不出来。肚子咕噜噜乱叫,我一个劲打嗝。 眼前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均匀密实的黑暗充斥着每一处,能听到嘈杂的人声,墓区就像是菜市场。 就在这时,就听到似乎很多人在喊什么,嘈杂声很大,我侧着耳朵仔细听,好像是什么人要来巡游,让群鬼赶紧散去。 我摸到墓道的墙,哆哆嗦嗦爬上去,刚爬到上面,眼前竟然有了光感。我心中大安,继而狂喜,我能看到东西了! 我使劲擦着眼睛,光感越来越强,迷迷糊糊中我看到在风中摇曳的松树。月光如水,墓地的轮廓在我眼前展现出来,我看到了,我终于看到东西了! 墓道上的人影在奔散而去,它们好像特别害怕什么,这些人影密密麻麻,不知凡几。就在这时,我看到墓道很远的地方,半空中突然亮着两盏红光。 光芒朦朦而亮,看起来像是两盏红灯笼。 怪了,这么晚了,谁会点着灯笼来?而且这灯笼离地面最少也得两米,这得多高一大个,才能打着这样的东西。 两盏红光从远处,顺着墓道由远及近,那些鬼影避之不及,红光所到,它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意识到一股强大的危险。这团红光看起来邪气凛然,而且压迫性很强。周围的鬼影都在奔逃,很多影子躲到了墓碑的后面。 我看到一个女孩,这么冷的天,穿着薄薄一层的连衣裙,惊慌失措,往墓区里跑。这明显是个女鬼,真是可惜,估计也就二十岁的年纪就挂了。我觉得这女鬼比较面善,应该不会害人吧,便跟着她一起跑到墓区。 这女鬼看看我,她脸色苍白,没有一点声音,忽然就消失了,应该是钻进了墓穴里。脚下有一块躺碑,死者叫陈琪琪,从生卒年上看,才二十四岁,真是韶华易逝。我还没来得及感叹,那两团红光就到了。 我赶忙蹲在地上,躲在墓碑后面,小心翼翼看着。墓道散发着浓浓的黑气,刚才那么多的阴魂已经看不到了,只有这团黑气。 弥漫的黑气中,我看见一个高大的人,这人像是美国特种兵在世,肌肉结结实实的,身形大到出奇,足有三米来高,赶上一层楼了。那两团红光,看过去并不像灯笼,越看越像是两只眼睛。 这就比较怪了,他身高三米,为什么眼睛的位置在两米呢?我这么一细看,倒吸口冷气,这个人手里捧着一个东西,像是一颗巨大的脑袋,那两团红光的眼睛就是从脑袋上射出来的。 他一手捧着头,一手举着冷兵器,站在墓道上,左右巡视。 那兵器有点像古代的三股叉,寒气逼人。这个怪人散发着浓浓的负能量,黑森之气弥漫。 我两只脚都有点发软。 他巡视了片刻,猛然跳了起来,向上一个纵跃,跳到了上一层的墓道。我暗暗叫苦,我所藏身的墓区,就在这条墓道的上面,半米都不到。 他转着身子,用手提头,左右看着。两道红光就跟探照灯一样,掠了过来。我赶忙趴在地上,心跳加速,紧紧缩在墓碑的后面。 墓区没有风,阴森森的四下寂静,我能敏感地感觉到,所有的阴魂都藏在墓里,大气不敢喘,好像怕极了这个没头的怪人。 无头人看了一会儿,幸好没到墓区,而是循着墓道慢慢走着,渐渐走远。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全身酥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喂,小兄弟,你压着我媳妇了。”一个声音传来。 我吓得头皮一酥,鬼说话了?!我赶忙回头去看,从阴暗处坐起一条大汉,他裹着破烂的军大衣,头发蓬乱,眼神无光。我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是个活人,因为我认识他。 王二驴出堂的时候办了个仪式,仪式的最后一项是现场看事,本来都安排好托了,就是走个过程,结果冒出来一个南方人颜玉庆,搅了场子。当时安排的托儿,就是眼前这个大汉,一身军大衣是最明显的特征。 这大汉极其魁梧,威风凛凛,让人看一眼很难忘记。虽然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但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我惊喜地说:“你还认识我吗?” 这大汉活脱脱一个流浪汉,手里拿着酒瓶子,满身的酒气:“眼熟。” 我说,我是王石生的好朋友,叫冯子旺。他还是懵懂想不起来。 我又提了王神仙,在杏树屯堂口的仪式,还有南方人捣乱。这大汉才明白过来:“呦,这么说小兄弟咱们不是外人。我姓熊,叫熊大海,也是咱东北这疙瘩出来的,今天来看我媳妇。” “你媳妇?”我问。 熊大海指着我身边的躺碑:“陈琪琪就是我媳妇,今天是她走了一周年的忌日,我答应过要来陪她。” 我恍然大悟。刚才见到了陈琪琪的阴魂,这女孩生前应该挺漂亮的,而眼前的熊大海少说也得三张了,邋里邋遢,实在想不出两人是怎么恋爱的,想必中间有一段故事。 我和熊大海算是萍水相逢,不好意思刨根问底问人家恋爱史。 一时我们没什么话说,熊大海挑挑眉头,把酒瓶递给我,我呵呵笑摆摆手。他也没问我为什么到这里来,打了个哈欠,躺在墓碑旁边就要睡觉。 我赶忙道:“熊兄,山上太冷了,你这么睡觉会做下病。” 熊大海苦涩笑笑:“我从十二岁就开始流浪,睡的是桥洞,吃的是剩饭,这么多年皮糙肉厚的习惯了。再说了,我媳妇已经不在人世,我自己怎么都无所谓。” “刚才我看到她的阴魂了。”我说。 熊大海看看我:“唔,你也是通灵体质,想必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必有自己的缘故。好吧,我跟你说,我这次来,一是为了看看媳妇,二是来送她走。” “送她走?”我疑惑。 熊大海道:“我是来超度她的。她很爱我,不舍的走。我在这里陪她几天,把她说服之后,就送她往生。到时候,她就不是她了……”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醉醺醺说:“只剩下几天了,我和她要在梦中相会。” 说着,一翻身躺在地上,后背对着我。我还想问问他,刚才那无头怪是什么东西,熊大海响起了呼噜声,睡死过去。 我看看表,已经是下半夜一点多了。我从墓区走下来,到了墓道,伸展伸展手臂,眼睛感觉无比明亮。 亮先生是真厉害,还真就把我的鬼遮眼治好了。 他明天早上才能来接我,怎么熬过这一晚上呢?无头怪巡视之后,那些阴魂都不敢出来了,这也好,我不用这么害怕了。 山上太冷,我可没有熊大海那两下子,能就地睡觉。我在几条墓地上来回溜达,想着刚才的无头怪是什么东西。正走着,忽然看到对面来了个人,用手电照我。 我揉揉眼仔细去看,是亮先生,他不说早上接我吗,怎么现在就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 恩怨 “是亮先生吗?”我看着对面的人问。 那人越走越近,手电光亮中身形逐渐清晰,正是亮先生。“鱼汤喝完了?”亮先生停在面前两米,便不在行进,用手电照着我。 我赶忙说:“喝完了,很有效果,我的鬼遮眼已经治好了,刚才先是暴盲,然后又能看见,我还看到……” 亮先生打断我的话:“好了好了。我来只是问你一个问题。” 今晚他的表现怎么怪怪的,此时墓地空寂无人,黑森森一片,只有我们两个在手电光亮中对话。 “亮先生,你怎么了?有什么你就问吧。”我说道。 亮先生从兜里拿出怀表:“这是你的?” “对啊,我的老仙儿在里面。”我颤着声说。亮先生的表情很严肃,他大半夜专门跑一趟过来,又拿着我家老仙儿的信物,我觉得不对劲。 亮先生用胳肢窝夹住手电,腾出手从兜里掏出包烟,抽出一根:“跟我说说,你家老仙儿的来历。” “这个,不合规矩吧。”我迟疑地说。在东北,堂口的老仙儿和香童属于很默契的一种关系,类似于亦师亦友的搭档,每一家堂口老仙儿出处也都不一样,有散仙也有传承香火的正修,老仙儿对于自己的身份是很敏感的。香童对自家老仙儿的出处不说讳莫如深,也差不多了。道上的规矩是不问堂口出处,除非两个人关系相当亲近。 拿我和王二驴来说,关系算是特别亲近了吧,可我只知道他家老仙儿是清朝时候的烟魂儿,姓陈,具体怎么个修行怎么个来历,老王家不可能跟我细说。而我的老仙儿程海和黄小天,王二驴也照样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东西没有往外乱讲的。 现在亮先生张口就问出处,这就犯了大忌,有点像寻常人问你媳妇晚上喜欢什么姿势一样,没这么问的,不但没礼貌,而且带着挑衅一样的唐突。 亮先生笑笑:“你老仙儿是不是黄大仙儿?” “对。”既然他问到了,我也就承认了。 “那我打听一下,你家黄大仙儿的名号是不是叫黄小天?”亮先生说。 我心中狐疑不定,脑子一时跟不上这个节奏,迟疑地说:“对。不知亮先生有何指教?” “好吧,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亮先生说:“你和风眼婆婆是什么关系?” 到这个时候,我看出这里肯定有玄机,索性承认了:“风眼婆婆是我的老师,我的老仙儿就是继承她的堂口,黄小天本来是跟她的,现在跟我。” “好。”亮先生说:“小冯,我跟你商量个事,”他点燃烟,叼在嘴上:“你的这个黄大仙儿就让给我吧,我另帮你再寻个大仙儿,重立堂口。” 我眼珠子都红了:“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亮先生道:“我和风眼婆婆还有黄小天,有些渊源。”他晃动手里的怀表:“刚才回去之后,我仔细通灵了一下你家老仙儿的信物,发现原来是老朋友啊。呵呵,这还真是巧了,我躲了几十年,还是没有躲开,看样子冥冥中自有定数。既然躲不开,那索性就主动点,以绝后患!” “亮先生,我还是不明白……”我还没说完,忽然亮先生身边隐隐出现一个人形,我定睛一看,正是黄小天的阴神。黄小天大喊:“小金童,他就是洪亮!” 洪亮,洪亮?洪亮! 突然一道闪电掠过我的大脑,我整个人一下子就愣在那里。 我想起洪亮是谁了,这名字并不是什么陌生的名字。风眼婆婆在临终前,曾经拉着我的手,让我还她三大愿。第一大心愿,便是让我日后有机会要手刃她的仇人,洪亮! 洪亮是当年造反派“红林军”的头头,风眼婆婆的男人和孩子都是死在他的手上,据说这个恶人至少造成了四五户人家的家破人亡。当时我还想过,洪亮就算活着,也是个七老八十的老棺材秧子,不用我动手,他自己就已经快行将就木。 千想万想没想到,如今风眼婆婆的仇人,就站在我的面前。而且还是帮过我的亮先生。 此时亮先生叼着烟,把怀表握在手里,使劲一捏,黄小天阴神的身形开始模糊。黄小天痛苦至极,伸着手过来,渐渐的消失了。 亮先生道:“小冯,看来风眼婆婆告诉过你,我是谁了。我不想伤害你,你走吧。” 我深吸口气:“亮先生,我相信你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坏人,有什么事咱们好商量……” “没什么可商量的。”亮先生冷冷说:“风眼婆婆找了我几十年,这个老疯婆子到处埋汰我,逢人就讲当年那些烂事,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我是个烂人,她还想纠结同道置我于死地。没办法,我舍弃了一切,隐姓埋名到这个兔子不拉屎的狗地方,一晃就是十几年的时光。这死老婆子,把怨念以心愿方式加持给了她的老仙儿黄小天,不管黄小天以后跟谁的堂子,它都会要我的命!看来老天爷是真有安排啊,我这么躲还没躲开,你小子上门来了。幸亏我留了个心眼,要不然我怎么死在你的手上都不知道。” 我赶忙道:“亮先生,你误会,我到现在才知道你是洪亮。” 亮先生握着怀表没说话。此人道行极深,我能感觉出来,他隐姓埋名这些年,估计都没闲着。真要动起手来,我的老仙儿还在他手里攥着,我没啥神通,也就能感知点阴物,这点本事在他眼里还不够看。 我说:“当年的冤仇已经是几十年之前的事了,那是时代的错,你也是被裹挟进了那个时代,必有你的苦衷。” 亮先生脸色和缓了一些。 “亮先生,这样吧,我感谢你帮我治愈了鬼遮眼,你把老仙儿的信物给我。我转身就走,绝对不打扰到你,别人问起来,我也是从来没遇过你。”我诚恳地说。 能看出来亮先生确实在犹豫,也就一瞬间的事,他坚定地摇摇头:“小冯,我太累了,我不能犯一点点错误,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你的嘴上。把希望寄托给别人,指望别人来信守诺言,是全天下最愚蠢的事,哪怕有百分之一的犯错率,我都不允许。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把你老仙儿的信物留下,我放你生路。等你走了,我也该离开这里了。二是,”他顿顿:“你把性命留下来吧。” 我抱着一线希望:“我是小雪介绍来的,我死在这,她以后肯定会知道,她一旦知道了,肯定就会想到你。” 亮先生点点头:“这还真是个麻烦事,那没办法了,只能来一个杀一个。” 他的口气极其阴冷,透着决绝,我相信他真能干出来。 我赶忙说:“亮先生,这笔账你没算过来。你现在只是风眼婆婆一个人的仇敌,你要伤害了我,再伤害了其他人,真就成了全东北出马仙的公敌了!” 亮先生淡淡说:“你说的确实不错。我只想要一份内心的安稳,为了这个安稳,我可以与全天下为敌。” “我希望你信任我,”我诚恳地说:“老仙儿的信物给我,我转身就走,咱们从来没有谋过面,我也不知道世上有亮先生这个人。” 亮先生久久注视着我,我也看着他,墓地中静得落根针都能听到。 能看出来他现在看似平静,其实内心已是狂风暴雨,他为了躲避舆论,躲避风眼婆婆,自己一个人藏身十几年,抛家舍业,甚至连女人都不敢碰,给自己装扮成一个爱喝酒的糟老头子。他就像一个套中人,心态已经扭曲了。 亮先生一字一顿道:“我让你现在走,已经是我能容忍的最大底线,不要逼我。” 他熄灭手电,把怀表缠在手上,裹了裹棉袄,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怦怦跳,脑子里一片乱麻,想着对策。 亮先生没有顺着墓道出去,而是踩着台阶,往更高的墓区去,不知想干什么。 这个瞬间我做出了决定,追了过去。 我来到台阶上。他在上面十几蹬的高处,转身看我。 月光阴森如水,墓区一点风都没有,万籁无声。 “小冯,你在逼我。”他轻轻说。 我一字一顿道:“把怀表给我,我不想与你为敌,从此咱们是路人。” 亮先生居高临下看我:“你想做第二个风眼婆婆?好吧,我成全你。”他突然从高处跳下来,黑夜中犹如一只大鹏鸟,呼啸而至。 我还没反应过来,被他在空中一脚踹在胸口,就感觉像是被卡车给撞了。我失去平衡,从台阶上直接滚下去,摔在墓区的墓碑上,半天喘不过来气。 第一百零四章 道场 亮先生别看那么大岁数,还瘦小干枯的,可浑身都是腱子肉。这一腿踹在我的胸口,感觉肋巴条嘎嘎响,险一险没踹折了。 他飞身而下,用半蹲的姿势把我压住,右膝盖正顶在我的喉头。 他皱着眉:“风眼婆婆怎么找你继承堂口,你嘛嘛都不会。”他的膝盖稍微用力,就能把我的喉头压碎。 能看出亮先生并不像风眼婆婆形容的那样,十恶不赦,大奸大恶。他年轻时候确实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老了之后身上也有一种戾气,可也谈不上是杀人不眨眼。 十几年的避世对这个人的本性还是有所改变的,他既有为了安宁豁出去得罪天下的暴戾,也有怕外界干扰自己宁静的恐惧。这种恐惧之大,甚至大过他的戾气。 亮先生把我压在身下,我的生死就在他一念之间。他压住我,犹豫说:“小冯,我真不想杀你,我不想杀任何人,我只要你一句话,我就放你走。” “什么话?”我艰难地从喉头挤出几个字。 “你回去以后会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还有,”他扬了扬怀表:“这东西我指定是不会给你,这是底线。黄小天继承了风眼婆婆的仇恨,留着它就是给我埋下一祸根,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我看着他,心一横,我在赌他的恐惧:“亮先生,除非你杀了我,要不然我不会放弃老仙儿。” “你不怕死?”他皱眉。 我摇摇头:“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幸运。我确实怕死,却只是怕死的那一瞬,死完了就好了。”我呲牙笑笑。 亮先生的膝盖又往下压了几分,我干咳几声,呼吸困难,没有痛苦,只是晕晕的想睡觉。 我勉强说道:“亮先生,你想怎么对付我的老仙儿?” 亮先生道:“今天晚上时辰不错,我要用招魂阵,引这片墓区成千上万的阴魂力量,一起来洗净黄小天的道行,把它打落凡尘。道行洗净,它就变回成一只真正的黄鼠狼,再无灵性。” 我倒吸口冷气。 亮先生笑了:“对了,为什么要杀你呢,把你打晕就好了。等我洗净了黄小天,再把你放了。”说着话,他突然出手,劈向我的脖子。 他说话的时候,我的手也没闲着,四处乱划拉,正抓了墓碑旁香炉里的香灰,看他要下手,我猛地一扬,香灰迎着风扑的他满脸都是。 大晚上的,亮先生根本没做防备,咳嗽一声,眼睛迷了。他用手揉眼,我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他手里的怀表。 怀表链子紧紧缠在他的右手上,怀表被抓在手心里,他五指紧扣,一时掰不开。 “你真是长能耐了。”亮先生闭着眼,一拳挥出来,正打在我的肚子上。我隔夜饭差点没吐出来,这老头全身都硬邦邦的,跟钢筋灌注的差不多。 我捂着肚子松开手,亮先生的眼睛一时睁不开,他“啊啊”叫着,用手揉着眼。 这时我看到供品里有瓶二锅头,我拿过来扭开盖子,爬到亮先生上面的台阶,把酒倒在他的头上。 亮先生大怒:“曹尼玛的,小笔崽子,我放你一码,你居然给我耍阴招。我他妈以后再也不信任何人了,是人都是坏种!” 我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擦亮了火苗,照着他的脑袋扔过去。他满头都是二锅头白酒,见火就着,“呼”一下火苗起来,把整个头发都烧着了。 亮先生惨叫一声,脱了棉袄,拼命扑腾脑袋。我飞起一脚,踹在他后背上,他站立不稳,从墓道滚下去,接连压坏许多供品。 他惨嚎着在地上打滚,脑袋上扣着棉袄,折腾了几下不动了。我抹了把脸,从上面下来,不敢过去,用脚踢了踢他,一动不动。 我一咬牙,掰他的右手,刚掰两下,亮先生突然暴起,左手扣住我的咽喉,他全身都是酒气,眼睛眯缝着,应该又能看到东西了。 他在我耳边轻轻说:“你去死吧。” 我以为他要捏碎我的喉头,谁知他左手的大拇指留着长长指甲,划破我的喉咙。我括约肌一紧,妈的,这老小子不是要把我割喉吧。 亮先生用左手大拇指沾着喉头的血,在我的喉咙上快速画着什么,好像在写字。就在这时,一股大力突然从后面传过来,亮先生和我全都飞出去,趴在地上。 亮先生松开了手,仰面朝天,大口喘着。我从地上勉强爬起来,看到那里站着一个人,正是熊大海。他披着军大衣,威风凛凛,把脚收回来,笑着说:“没想到,这大晚上的,竟然上演了一幕狗咬狗。” 我赶紧喊:“熊兄,这人是大坏蛋,赶紧救我啊。” 熊大海伸出手,让我噤声,他说道:“我听了好一会儿了,只是听个大概,你们到底有什么矛盾?” 我三言两语把风眼婆婆和亮先生的事说了一遍,熊大海脸色阴晴不定。 亮先生从地上爬起来,头发都烧焦了,脸色很差,满脸漆黑,只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他看看我,又看看熊大海,调头就跑。 我急了,怀表还在他手里。我有个强烈的预感,这次要是把他丢了,恐怕再也找不到他了。这老小子为了隐姓埋名估计都能逃到朝鲜去。 我急着追,熊大海在后面道:“本来我答应过媳妇,再不理这些江湖烂事,偏偏你们两个在我媳妇休眠的清净之地闹秧子,让我赶上了,咱们就得好好说道说道。” 他冲着前面的亮先生喊:“亮先生,咱们也算老相识,你跑啥啊,大家四四六六说清楚。” 亮先生速度极快,墓区那么一大片墓碑,又是躺着的又是竖着的,中间还有很多供品、花环、香炉,墓道又极为狭窄,这大晚上的快速奔跑,很容易出意外。 亮先生跑着跑着,突然身子一矮,整个人摔在地上,半晌没起来。等他再爬起来,我们已经到了两米之外。 我看到,地上有个没卖出去的空墓穴,就是个土坑,亮先生一脚踩空,结结实实摔在墓碑上,碑都歪了,旁边压塌了很多供品。 他满脸是血,从空穴里缩回脚,在地上阴狠地看着我们:“你们别逼我。” 熊大海道:“亮先生,你还认识我不,咱们早先年见过一次。那时候我还是小孩子,跟着师父,你们两个还在狗肉馆喝过一顿酒。” 亮先生有点歇斯底里:“认识你妈个比。” 熊大海笑笑:“骂人就不好了。那咱们不谈交情,只说今天的事,就是我赶上了,我不敢说做裁断,只是帮你们谈谈理。冯子旺……”他叫我。 我赶紧应了一声。 熊大海说:“你继承了风眼婆婆的堂口,按说她的仇该报,当时在病床前,你也应承下来了。虽说男子汉一言九鼎,但也分个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亮先生我知道,隐居多年,孤寡老人,没听说犯下什么案子,这些足以洗清他往日的罪孽。他当时犯错,那是大时代的错误,很多人都在那个时代洗了脑犯了错,事无可恕但情有所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那是。”我点头。我压根就没想把亮先生怎么样,当时应承婆婆也是没办法。 熊大海对亮先生说:“洪亮,既然话都说开了,你就把冯子旺的老仙儿信物还给他吧。你还当你的隐市高人,他还回去开他的香堂,今天的事咱们都烂在肚子里,一天的云彩就散了。” 亮先生呲牙笑:“不好意思,黄小天必须要洗清道行,这是我的底线。我忍了十几年,忍无可忍,它完蛋了,我才能过个放心的晚年。” 熊大海有所疑惑,我赶紧给他解释,黄小天就是我的堂口老仙儿黄大仙儿。 熊大海插着两只袖管,看着凄冷的夜空,叹口气:“那就没的讲喽?我只能帮冯子旺了,先把你洪亮拿下再说。” 熊大海缓步向亮先生走去。 亮先生坐在地上,一时站不起来,裤腿上都是血,他紧紧握着我的怀表,突然放声大笑,笑得极其阴森,嘎嘎的像是老乌鸦。 熊大海略有迟疑,可没有停下脚步。亮先生陡然瞪起眼睛:“你看身后!” 熊大海和我同时感觉到后面有异常,我们回头去看,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这条墓道的尽头,黑烟弥漫,邪气压迫得让人喘不过气。在黑烟中,站着一个无头巨怪,一手拿着三股叉,一手提着自己的脑袋。脑袋上的双眼在黑暗中透出红光,犹如两个探照灯,正照在我的身上。 亮先生歇斯底里的狂笑:“你们没想到吧,这处墓地是阴间鬼差马面的道场,这是它的化身,它不会允许自家道场里有恶鬼横行。” 我两条腿都是软的:“这……这……它为什么盯着我?” 亮先生大笑:“刚才我在你身上,用你的血画了个恶鬼符,你现在就是个恶鬼!” 第一百零五章 寂灭 我倒吸口冷气,这亮先生心机还真他妈的深,我说他刚才在喉头比比划划干什么呢,原来是趁机作法。 这时,远处的无头怪人突然跑起来,以极快的速度从墓道那头冲过来。他手里的三股叉端平了,直直指向了我。 我吓得快尿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熊大海一把抓起地上的亮先生,厉声喝问。亮先生已经半疯,狂笑着不说话,任凭熊大海摇晃,像是风中的树叶。 这时无头怪人冲到了近前,三股叉对着我刺过来。他全身黑气弥漫,三股叉也带着黑森的负能量,使在半空,让人感觉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我吓得就地十八滚,堪堪躲过,第一叉走空,怪人紧接着变捅为砸,那么沉的三股叉朝着我劈头盖脸就打下来。 这个变招迅猛绝伦,让人目不暇接,我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继续滚。三股叉在耳边砸下去,正砸在一块躺碑上,空气荡起阵阵涟漪,墓碑却没有碎裂。 我明白了,这无头怪人本身是阴神,它的攻击只是对“鬼”有效,并不会损坏现实中的东西。我喝了鱼汤之后,亮先生说,我会暂成中阴身,这么说,目前的我也是个鬼。 鱼汤?!我脑子里蹦出这么个关键词。我变成现在这个状态,都是因为鱼汤! 无头怪人猛地跳跃半空,带着重重的煞风从天而降,三股叉的叉尖正对着我的脑袋,这要扎实了,我就没吃饭的家伙了。 我又是一咕噜,堪堪躲过这一叉。这一叉力气多大吧,竟然刺透了躺碑,直直插进了地面里。 无头怪人一脚蹬着石碑,一手抓住叉柄,猛地往外一拔。把三股叉从墓穴里拔了出来,谁知道叉尖上竟然插着一个老头。这老头和吉娃娃那么大小,被捅在叉尖上,手舞足蹈的挣扎。我一看就知道,这老头肯定是鬼,应该是葬在这个墓穴里的,没想到无头怪人这一叉力拔山兮伤及无辜,把这么个鬼给插出来。 无头怪人倒转三股叉,叉尖冲着地面,老头拼命往前扭动身子,一点点从叉子尖往外拔自己。无头怪人站在那不动,让这老鬼自己挣出去。 这时,熊大海提溜着亮先生来到近前,把他往地上一摔,跟摔死狗似的。亮先生紧紧捏着怀表,看着我就是呲牙笑,笑得这个惨,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赶紧道:“熊兄,我和亮先生无冤无仇,只是他拿了我的东西。” 熊大海把亮先生的右手拽出来,放在地上,他猛地用脚一跺手腕。亮先生惨叫一声,右手张开,怀表露了出来。我赶紧过去,一把拽到手里,锁链都扯坏了,不过这都是次要的,只要怀表里的信物完好无损就行。 亮先生躺在墓道上,仰面朝天,虚弱地说:“姓冯的,你今天走不了。鬼差马面不会放过你。” 这时,那老鬼从叉尖上拔出了自己,无头怪人挺起三股叉,猛地从半空跳起来,直直又捅了过来。 熊大海厉声道:“小冯,你快闪,我在这替你挡着。” 我都快哭了,熊大海萍水相逢,一身的侠义肝胆,他大可以不理我们的事,跟他没有关系,可他偏偏出头了。 我说道:“熊兄,我怎么可以让你挡枪,我自顾逃命,那我还是个人吗。这件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你快走!” 这时,无头怪人的三股叉就到了,正刺向我。 这叉子势大力猛,看着挺慢挺沉,显得笨重,其实真要动起来,那速度不亚于电光火石,明明看着就是躲不开。 三股叉的叉尖朝着我的眼睛过来,我愣了也就半秒吧,生机就没了,再想躲已然来不及。我心说完了,谁知下一秒钟那叉尖竟然挺住不动,离我的眼睛只有半寸之距。 仔细一看,原来是熊大海凭空抓住了三股叉。他浑身栗抖,全身肌肉都绷起来,脸膛像喝了酒一样,通红通红的。 熊大海本来就是个壮汉,魁梧至极,可在三米多高的无头怪人前,就像是幼儿园大班的孩子。无头怪人手捏着三股叉的叉柄,似乎并没有怎么用力,而熊大海身体抖若筛糠,已经逼近极限。 “熊大哥!”我大叫一声。 “你他妈的快走!我挺不了多长时间,我日它奶奶的,这阴间十大鬼差真不是盖的,一个小小的化身都这么厉害!”熊大海气喘如牛,胸口像是拉了风箱一样。 无头怪人至少不会滥杀无辜,刚才那无名老鬼就是这样,所以不用太担心它会伤害熊大海,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赶紧逃走。我紧紧握着怀表,转身就跑,谁知道刚跑出两步,跑不动了,低头一看,脚腕子被亮先生抓住。 亮先生咬牙切齿,紧紧抱着我的腿。这老头也是个练家子,他要是铁了心不放我走,我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的。 我一咬牙,这是你他妈逼我的。我捡起旁边的一个上供用的香炉,对他脑袋就砸下去。香炉里都是香灰,淋了他一脸,亮先生喉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他现在负能量满身,恨意能炸平这个世界。 我全身都是冷汗,倒不是目前的危局,而是对亮先生深深的恐惧。这个人偏执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简直失去了理智。 就这么一拖延的工夫,熊大海那边支撑不住了,他松开叉子,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无头怪人飞身上前,一叉子对准我的胸膛就来了。 我的双腿被亮先生死死抱住,难动一分,眼看着叉子飞过来。我下意识两只手交叉挡在胸前,就在这个生死瞬间,程海的阴神忽然现身而出,他笑笑说:“小金童,我是你的护法大教主,哪能轮得着你死。鱼汤的怨气,我已经全部吸在自己身上了。” 他轻飘飘挡在我的面前,转头说了两个字,“再见。” 随即一叉子刺过来,正捅在程海的身上。程海身体颤抖,烟灰一般化成无数的黑色尘埃,飘逸在空中,随即无影无踪。 程海消失了。 无头怪人停下三股叉,一手端起自己的脑袋,红光照在黑夜中,似乎在寻找刚才化成黑烟的程海。好半天后,他大步流星而去,顺着墓道消失在黑暗里。 现场静极了,熊大海坐在一边看着我,亮先生抱着我的腿冷笑。直到现在,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程海就这么死了? 不对,不可能的,他是阴神,他是鬼啊,他已经死了,怎么还能再死呢?他一定在什么地方。我大声冲着墓区喊着:“程海,程海,你在哪啊?!” 墓区久久没声,黑夜寂静,无人回答。 我紧紧握着怀表,在心念中说:“黄教主。” 黄小天的声音充满了悲伤:“小金童。” “你告诉我,程海呢?他在哪里?”我问。 黄小天好半天道:“他已经灰飞烟灭了。” “什么意思?!”我撕心裂肺一声大吼,本来是在心念里,竟然吼出声来。 黄小天许久没说话,道:“他死了,寂灭了,灰飞烟灭,世间再无程海。”他声音颤抖:“他连鬼都做不成了。” 我垂头丧气,浑身的力气像是泄光了。我看着亮先生,一股焦躁暴戾之气涌上大脑,我照着他的脸就是一脚,直接把他踢晕过去。 我强忍着悲痛,走到熊大海面前,伸出手把他拉起来。我想哭,喊了一声“熊大哥”。 “刚才的事我都看到了,”熊大海说:“想安慰你两句的,可安慰多了就是矫情。经过这件事你得明白,江湖不是那么好混的,有时候付出的代价是我们无法想象的。”他看着远处的墓区,那里埋葬着他的妻子。 “咱哥们后会有期,”熊大海说,“有缘日后江湖再见。希望你,”他顿了顿:“不要因为今晚的事,以后做事畏首畏尾。” 他行事潇洒,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亮先生满脸是血躺在那里,我懒得再看他一眼,捏着怀表,顺着墓道慢慢往外走。深夜里墓地寂静,山林无风,我顺着山路走了很长时间,才看到远处殡仪馆的夜晚灯光。 “黄教主。”我在心念中说:“都说江湖险恶,是这样吧?” 黄小天道:“这些日子你也都看到了,什么吉林鬼堂,什么解罗、颜玉庆的,这些道法中人,包括各种出马仙,其实和这个社会上的人都一样,都是有好有坏。和其他行业比较起来,道法杀人不见血,很多道法中人就像是拿着机关枪的孩子,有杀人的神通,却没有包容济世的心境,所以让这个行业里充斥着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沉默了片刻,我说道:“黄教主,我不想立堂出马了。” 第一百零六章 东北总统领 “你要退出,是因为程教主?”黄小天问。 “是,也不是。”我说道:“我感觉自己干不了这个。” 黄小天叹口气:“小金童你不要太消沉。熊大海说的不错,他怕你经过这样的事而变得畏首畏尾。我有个担心,真怕你变成另一个亮先生。” “我不是他!”我大声喊。 黄小天轻轻叹口气,不在说话。我想到程海,心里跟针扎一样。从殡仪馆出来,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浑浑噩噩。要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宁可鬼遮眼不治了,也不会来这个鬼地方。 我极度消沉,走了很远才看到有出租车在,打了车回到旅店。我一夜没睡,第二天大早收拾东西离开丹东。 在路上,我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发呆,黄小天在心念中说:“小金童,我仔细琢磨了琢磨,救程教主或许还有办法。” 我多少来了精神:“你能救活他?” 黄小天苦笑:“我哪有那本事。我想了想,程海前世是跟随胡三太爷的小童子,之后轮回,再世为人,很难说这里没有天意的安排,或许和胡三太爷有关。要救程教主,不是没有办法,可这个办法太渺茫了,那就是……去找胡三太爷。” 我愣了:“找胡三太爷……” 黄小天呵呵苦笑:“所以说这个办法根本就称不上一个办法,胡三太爷是全天下出马仙总统领,是长白山之神,咱们段位和人家比差得太远。我认识的这些散修精灵,别说见胡三太爷,就连人家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胡三太爷是真正有修为的真仙大神,那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我喃喃地说:“你说的对,胡三太爷一定有办法。我要找到胡三太爷。” 黄小天思索片刻:“不过,咱们也不是一头雾水,找胡三太爷还是有线索的。” 我赶紧追问。 黄小天道:“你还记得吗,在大孤山的九尾灵狐道场,你曾经在那里有过一番遭遇,见到过胡三太奶。胡三太奶是胡三太爷的老伴儿,咱们找到她或许有办法。” “对,对,”我赶紧查手机,语无伦次地说:“一会儿到站我就下车,咱们转车直接去大孤山。” 黄小天赶紧道:“你先别听风就是雨,程教主既然已经没了,倒也不急这一时,咱们回去先问明白再说。胡三太爷或是胡三太奶这样的真仙,不是咱们寻常散修能够想象的,不打听清楚冒然去叨扰,惹祸上身是小事,耽误了程教主那才真是大事。” 我冷静下来,想想是这么个道理。 到了晚上回到村子,和爷爷打了个招呼,我没有休息,直接去了老王家。王二驴让他爷爷赶到山上闭关去了,家里只有王神仙老爷子在。我和王神仙到他的房间,然后把丹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王神仙眼睛瞪得极大,在我说的过程中,他一言不发。 等我讲完之后,他凝重地说:“小金童,这件事你务必要转告给小雪。亮先生毕竟是她介绍给你的,现在你们之间出了这么大的事,于情于理要知会她这个中间人,然后看她怎么处理。你的护法大教主出现这样的事,你也别太伤心,冥冥中自有因果定数。” 我问他关于找胡三太爷的事。 王神仙拿出老烟袋,抽了几口,凝思说:“我和你家老仙儿的意见一样,不支持你现在去找胡三太爷或是胡三太奶,太冒失!对于他们这种大仙,最好是有人引荐。”他摇摇头:“我干堂口有几十年了吧,道上的朋友认识不少,可从来没听说过谁见过胡三太爷,真仙的段位太高。”他吧嗒吧嗒抽着烟说:“打个比方说,出马仙堂口里你现在还只是个未进门槛的小学生,我呢,段位稍高点,可能也就是个县太爷,而胡三太爷是什么,是皇上,是九五至尊!胡三太奶就是皇后娘娘!别说你了,就连我这样的老江湖,离着人家也是差着十万八千里。” “那我就找不着他们了呗?”我灰心丧气。 “能。”王神仙道:“退一万步说,还拿刚才的比方,你这个小学生有万分之一的机会,真见着皇上了。且不说皇上能不能听你的陈诉,首先一条你就乱了朝纲,皇上那是寻常人随便见的吗?!在古代,老百姓见个县太爷见个巡抚,都要先滚钉板,何况见皇上。所以说,你冒然找过去,就是惹祸上身。” “那怎么办?”我急着问。 王神仙道:“还得靠引荐,找门子。找个胡三太爷身边说话有分量的人,进行引荐。咱们东北这些出马仙,其实跟真实的社会一样,也讲究三六九等远近亲疏,谁是谁的关系,谁是谁的门生,走后门也挺严重。这样吧,我帮你扫听着,这件事你就别多想了,想也没用。” 王神仙拉着我语重心长:“小金童,这件事发生了你别灰心,生离死别也是人生的一堂课。我干这一行小三十年了,什么没经历过,尤其干咱们这行,见到的坏人更多,更厉害!寻常人见不到的坏种,都能让咱们撞见。其实,我是不怎么支持孙子继承家里的堂口,可石生天生就是吃这碗饭,老仙儿也选中了他,这就是命。小金童,是命,咱就得认命,对不?” “理是这么个理,可我一时走不出来。”我有气无力地说:“程海不单单是我堂口的护法教主,更是我的朋友,再说他是为了救我……” 王神仙拍拍我:“你先回家休息,等石生从山上下来,你们两个就到县里去,把堂口支起来。人得有个为之忙活的事业,忙活起来就好了。对了,你需要引领师的事石生告诉我了,我帮你找个好师傅,到时候误不了你的堂子。” 我从他家出来,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我现在对于出堂的事不那么热衷了,我要好好想想,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干这一行。 回到家里,我给小雪打了电话。小雪听是我,忙问怎么了,见到亮先生没有。我原原本本把丹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小雪听蒙了。 她告诉我,她马上去丹东善后,看看怎么回事,有什么事等她回来再说。 我在家休息,白天帮着爷爷忙活家里的活儿,晚上我们爷俩聊天喝着小酒,我郁郁不乐,爷爷也看出来了,不过他没有多嘴问我,而是给我讲他年轻时候的故事。 过了几天,眼瞅着到年底了,爷爷带我去县里拜会朋友,到了黑大壮的公司。黑大壮在县里有个代收山货的分公司,干的红红火火。我买了条好烟专门送给他,感谢黑大壮资助毛球的那些人参须子。 黑大壮看到我们爷俩来了,特别高兴,他的公司租了个门头房,里面堆满了山货,味道刺鼻,里面不少员工穿着白大褂正在忙活。 黑大壮介绍说,这些都是他找来的下岗职工,他办公司挣钱还是其次,力所能及的能帮助到一些人,就算没白开。 他把我们爷俩引进办公室,里面特别乱,沙发都被烟头烫了好几个窟窿。他笑笑说不好意思,让助理泡了两杯热茶。这里没有外人,黑大壮逗着毛球玩,毛球挺给他面子,唧唧叫着,玩的不亦乐乎,黑大壮开心得像个孩子。 这时,我看到书柜里放着一张照片,是黑大壮和另外一个汉子的合影,我问这是谁。黑大壮表情严肃下来:“这是我的亲兄弟。” “怎么从来没看到他?”爷爷问。 黑大壮沉默了片刻,叹口气说:“他失踪了,不知在什么地方,都一年多了。我们爹妈死的早,我这个当哥哥的,就这么拉扯他,哥俩相依为命。现在日子过好了,我也有了自己的买卖,可他却不在了……” 黑大壮这么一条汉子,哽咽着说不下去。爷爷拍着他的肩膀。 “黑大哥,你没去找他?”我问。 “怎么没去?”黑大壮说:“当时我这个兄弟失踪后,黑白两道很多朋友都来帮忙,他不是失踪在辽宁,是在江北那地方,我就差没掘地三尺了。后来听别人说,他可能……”他顿顿:“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想到了程海,便问:“黑大哥,你多长时间才从这个噩耗里走出来?” 黑大壮苦笑:“恐怕我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只能调节自己心态。逝者已逝,活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我喃喃念叨着这句话,逝者已逝,活的人还是要活下去。 黑大壮问我最近有什么工作计划。我告诉他,过些日子可能和朋友来县里开堂口,做出马仙的香童,给别人看事挣钱。 黑大壮点点头:“好,男子汉就要有自己的事业。我认识的朋友多,三教九流的都认识一些,想找出马仙帮忙的也大有人在,到时候我把他们都给你们拉去,照顾你们生意。” 第一百零七章 老香童 我和黑大壮又闲聊了几句,黑大壮作为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认识很多社会边缘人,他跟我说,他和黑吉辽三地的很多老香童都有交情。说着说着,他想起一件事:“小冯,你要开堂口,首先要通灵窜窍,这些都办完了?” 我点点头,告诉他都完事了,现在就差引领师,然后就可以正式立堂。 黑大壮问我引领师找好没有,没有的话他帮着找,我赶忙说都安排妥当了。能看出黑大壮是真心想交我这个朋友,这个人别看蹲过大牢,其实本性还是挺好的。 聊着聊着,我就告诉他,我有个护法大教主,是清风男鬼,如今已经不在了。黑大壮道:“以后你要出堂口,没有清风帮助是不行的,很多事都要通幽解决,有时候还需要到阴曹地府去走程序。为啥吉林的鬼堂名声那么臭,可照样有那么多的大老板找他们帮忙,香火钱成千上万的给,就因为鬼堂的老仙儿能进地府办事,这一条就拿住了不少堂子。” 他想了想说:“小冯,你通灵,通的是阳灵还是阴灵?” 我从没听过有这样的说法,摇摇头:“黑大哥,我不明白。” 黑大壮点燃一根烟:“我也说不太清楚。大概意思,所谓通阳灵和通阴灵,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说白了,都能开阴阳眼看见鬼。它们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通阳灵你只是个看客,只能见到鬼,它是什么出处,是怎么死的,一概不知。而通阴灵学问就大了,不但能见到鬼,还能和鬼感同身受,能体验它身上的情绪。” 我来了兴趣:“这到挺牛逼。” 黑大壮摇头:“这种本事说白了,就是他心通。就是说,你能通鬼的心通。说起来牛逼,可真要实地检验,其实非常痛苦。” “怎么讲呢?”我问。 “你要知道鬼是什么东西,”黑大壮道:“鬼,都是一些无法投胎转世,或是进入阴曹地府的孤魂野鬼,他们有的横死,有的死无葬身之地,身上的怨气都是极大的。咱们寻常能看到这些东西,都已经吓得够呛,更别说他心通,去感知它们的情绪。这可比心理医生诊断精神病患者还要凶险万分。接触这些负能量时间长了,心理再强大也可能抑郁,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我沉默片刻:“黑大哥,你提起这话头,是不是说你有办法能让人通阴灵?” 爷爷在旁边喝着茶水,猛地咳嗽一声:“小童!别乱打听。” 爷爷不愧是爷爷,他已经知道我的想法,他怕我去通这个阴灵,真不是闹着玩的。 黑大壮磕磕烟灰:“我不行,我就是个普通老百姓。但我认识一个能通阴灵的老香童,道行极高,他的堂口就是鬼堂,拜的老仙儿据说是阴间的十大鬼差。” 我没说话,脑子里在激烈的对撞,通阴灵是条不归路,一旦选择了这条路,再想回头是不可能的。当初程海告诉我,开窍通灵是一辈子的事,这个东西一旦学会就离不开你了,说日后后悔了,不想通灵了,除非封死窍。封死窍也意味着这人就废了。 黑大壮道:“兄弟,我说这个不是说鼓动你去通阴灵,而是话赶话说到这。” 我没继续聊这个,又跟他寒暄了几句,我和爷爷从公司出来。我们又去办别的事,忙活完了爷爷先回村,而我找了借口留在县城,我让爷爷把毛球先带回去。 晚上,我一个人在步行街溜达,满脑子都是黑大壮给我讲的通阴灵。 我在心念中召唤出黄小天,问他知不知道通阴灵的事。黄小天沉默很长时间,说道:“小金童,我知道,程教主也知道,可这话我们没法跟你说。” “为什么?”我问。 黄小天道:“通阴灵之后,人就变得半人半鬼了。” “我想了很多,”我说:“我觉得只有真正了解鬼,才能更好的解决它们带来的问题。不分青红皂白就用暴力手段来驱鬼,这不是正道。”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黄小天说:“你今日有此一说,就不愧小金童三个字了。” “我没那么大理想,”我说:“我只想做好程教主份内的事,如果程教主还在,我日后立堂,清风烟魂的事情自然交给他,他会怎么做?他是宅心仁厚,又有智慧的人,他会更加公平更加怀柔的手段,去处理鬼带来的问题。他不在了,他要做的我就替他做!” “你不后悔?”黄小天问。 “后悔肯定会后悔,”我笑了笑:“但不能因为一件事肯定会后悔,就不去做它。该做总要做的。” 黄小天欣慰地笑了笑:“好吧,我赞成。” 说完这几个字,他就不再应答。我深吸口气,感觉如释重负。程海不在了,那我就做第二个程海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到公司去找黑大壮,谁知道他出去跑业务了,工作人员告诉我,黑总晚上才能回来。我在县城晃了一天,傍晚时候接到黑大壮的电话。 我到公司和他碰头,黑大壮穿着皮夹克,夹着小皮包,看我来了问吃没吃。我告诉他还没吃饭,黑大壮道:“走,兄弟,咱们先吃饭,有什么话饭桌上讲。” 他带着我找了一家铜火锅,大冷的天,热气腾腾吃着涮羊肉。在饭桌上,我告诉他,我想通阴灵。黑大壮道:“昨天一给你说完这件事,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这么做。我当时就后悔了,不该跟你聊这个。兄弟,通阴灵是能获得神通,可性价比太低,得不偿失啊。通阴灵,可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见鬼。” “我知道。”我说:“通阴灵是他心通的一种,属于鬼通,能和鬼魂感同身受。” 黑大壮停下筷子看我。 我笑笑,继续吃着火锅。 黑大壮叹口气:“这本事一般没人学,属于菩萨行。兄弟,你要想好了,日后想反悔可别赖哥哥当初没提醒你。” “没事,我就想学。”我说。多余的理由我没说,说多了矫情。 吃完饭,黑大壮抢我一步把饭钱结了。他坐在那闷闷抽了会儿烟,告诉我,要先打一个电话。 他到外面打了电话回来,夹上皮包:“走,我带你过去,能通阴灵的老香童正在呢。” 我跟着他出来,顺着步行街往里走。走了很长时间,前面出现洗浴中心一条街。我们这座县城号称黄都,别的不说,洗浴中心舞厅什么的鳞次栉比,在这趟街一家挨着一家。 黑大壮带我进了一家黑舞厅,大厅里全是人,都是农民朋友或是务工人员,这里的门票一个人三元,捡破烂的也能玩得起。黑大壮看样是老熟客,门口的门童打着招呼,喊黑哥。黑大壮带我寄存东西,他重点强调身上不能留有灵物,那老香童道行极高,而且脾气古怪,带着灵物去见他,这是坏了他的规矩。 我犹豫一下,把怀表留下,没有带黄小天一起进去。 黑大壮领着我进了舞厅,里面黑灯瞎火,乌烟瘴气。周围是许多散座,往里走是雅座,再往里就是舞池,一大群女人涂脂抹粉站在舞池旁边,看见男的就过去搂胳膊:“大哥,来一曲不,随便摸。” 黑大壮问这些女人,“玲儿在不在?” 有人告诉他,玲上钟呢。 黑大壮带着我在一边的雅座喝茶休息,等了能有十五分钟,过来一个穿着超短裙的女人,能有三十来岁,脸上那粉涂的比千层底的鞋都厚。 “黑哥来啦,玩会儿啊,我给你安排最好的妮儿。”女人笑着说。她顺手拿起黑大壮在桌上的烟,轻车熟路地点上,吐了个烟圈。 “玲啊,今天来,我是带小兄弟找大师的。”黑大壮说。 这个叫玲的女人看看我,伸手在我的下巴上抹了一把,我浑身别扭,赶紧躲开。她笑了:“还是个雏嘞。” “别开我兄弟玩笑,”黑大壮有点不耐烦:“带我们去。” 玲招招手:“跟我来吧。” 我和黑大壮跟在她身后,她带着我们穿过舞池,到了后面。这黑舞厅原来另有玄机,前面是大厅和舞池,隔着一道暗门,后面是很多小包间,过道窄的一个胖子都过不去。过道口站着几个保安还有端茶倒水的侍应生,玲和他们耳语了几句,冲我们点点头,示意跟上。 这里快赶上迷宫了,左转转右转转,又是上楼梯,又是下楼梯,全是镜子和螺旋梯,走的人晕头转向。这地方别说我了,估计警察来了也得晕。 我们顺着楼梯到下面,玲来到一扇门前,顺手一推,里面是类似休息厅的地方。黑漆麻乌的,正前方挂着六十寸的液晶电视,上面演着动作爱情片,这电视可能是这间屋子唯一的光源了。隐隐能看到大厅里摆满了休息用的躺椅,上面有人在休息。 我随便瞅了一眼,吓了一跳。旁边的躺椅上,有个年轻人正在用针管扎进自己的胳膊里,随着注射器推进去,他舒服的“哈”了一声。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个神秘的老香童,怎么藏身在这里? 第一百零八章 春江南 我拉着黑大壮的衣服,低声说:“黑哥,这里不像好地方啊。” 黑大壮拍拍我的手,轻声说:“没事,有我。” 玲带着我们绕过躺椅,我头皮发麻,这里聚集了很多道友,就是吸毒的人。他们躺在黑暗里,醉生梦死。有的躺椅挤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毫不避讳,搂在一起睡觉。 这个休息厅相当大,玲带着我们到了最里面,靠墙的角落。这里有张躺椅,上面躺着一个老人。他穿着浴袍,露出的两条腿瘦得像是火柴棒子,遍布腿毛。躺椅旁边竖着一盏落地的台灯,散发着淡红色的暧昧光芒,照的老头全身都是红彤彤的。 老人半躺在躺椅上,拿着一个画板正在画画。 玲看到这个人,像是特别害怕,不敢靠过去,鼓足勇气俯下身轻声说:“大师,找你的人到了。” 老头“唔”了一声,继续画着画,玲对黑大壮使了个眼色,便匆匆走了。 黑大壮示意我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这里温度很高,我们两个热的汗流浃背,便把外衣脱了。 “大师,我姓黑,以前找过你看过事。” 老头放下画板,转过头看我们。我倒吸口冷气,老人的脸真是吓到我了。他估计体重不到一百斤,脸上遍布老人斑,整个人像是骷髅一般,骨瘦如柴到无法形容。 这个人太像一个死人了,只有浑浊的眼球偶尔动一动,才显示出他还活着。 “什么事,说吧。”老头有气无力。 黑大壮干咳一声:“我这位兄弟是要出堂的香童,和您老都是道上的。他听说您老能通阴灵,想求你帮他通一通,他也想学这个本事。” 老头惜字如金:“考虑好了吗?” 我赶忙道:“想好了,下定决心了。” “明天你们再来吧。”老头放下画板,颤抖着手拿起床头柜上一个注射器。他的气力似乎连注射器都拿不住,黑大壮赶忙上前:“我帮您老。”黑大壮拿着注射器,对准老头干枯的胳膊肘扎下去,慢慢推动。 这一针下去,老头缓缓闭上眼睛,一脸的满足。 我和黑大壮对视一眼,这老头别这么死过去了吧。傻子都能看出他身上已经没多少生命力,居然还在吸毒,真是不要命了。 我们从休息厅出去,顿时懵了,满走廊都是镜子,不知道怎么走。那个叫玲的女人,已经不在了。这时,不知从哪冒出一个侍应生,白白净净的,说话非常有礼貌,示意我们跟着他走。 七扭八拐,终于从这片区域出来,又回到前面的大厅和舞池。看着醉生梦死,正在跳艳舞的男男女女,我恍惚觉得刚才见老香童那一幕,像做了场噩梦。 黑大壮拉着我坐在一个雅座上,让我别急着走,外面天冷风硬,一身汗出去就感冒,先在这里消消汗再说。 我们两个嗑着瓜子,看着舞池里摸摸索索的男男女女,我低声问:“黑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了吧,”黑大壮说:“这家舞厅你别看门脸小,比起大洗浴中心不起眼,我告诉你,后台老板相当了不起,是省城的九哥。九哥可是个人物,买卖海了去了,这里只是人家一个小分店而已。九哥,我去年见过一次,他这人有个特点,特别喜欢结交有能耐的人。咱们刚才看见的老香童,一般人搞不定,可就卖九哥的面子。” 他喝了口茶水:“兄弟,你真考虑好通阴灵了?” 我“嗯”一声。 黑大壮说:“老香童的样子你也看见了,他就是通阴灵的,你看看晚年成什么样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我觉得你没必要把自己搭里面。” 说实话,我还真有点后悔,没有说话。 黑大壮道:“这样吧,反正也是明天晚上的事。你还有一天时间,要没想好呢,就回家慢慢想,想好了就来找我。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 能听出来,他非常不想让我通阴灵。 我们两个坐了一会儿,黑大壮就带我离开了舞厅,他回家去了,而我到旅店休息。这一晚上,我翻来覆去没睡着觉,想和黄小天唠唠嗑,黄小天不搭理我。 到了深夜,我浑身焦躁,实在躺不住,从旅店出来,鬼使神差走到洗浴中心一条街。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这里,我并不想找小姐什么的,我还是处子之身,不想那么轻易就交出去,没意思。我只想洗个澡,放松放松。 我找了一家名为春江南的洗浴中心进去,换了手牌到里面泡澡。 现在快到凌晨,池子里还有几个人,热气腾腾里谁也没有说话。我的困意上来了,擦净身子,领了套浴袍到楼上的休息大厅休息。 大厅很黑,我摸黑到了最里面,躺下就睡了。正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手被人摸,挺痒的。有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小兄弟,玩玩不?”一只细细嫩嫩的手摸到了我的胸膛,顺着浴袍要往里去。 我一下清醒过来,抓住那只手,说道:“我不需要,别干扰我,我要睡觉。” 说着,我回头去看这个女人。 等看清了她,我一下愣了,那女人也愣了,我们四目相对。 “二,二丫姐……”我颤抖着说,眼前的女人正是二丫姐。她擦着厚厚的粉底,涂着红嘴唇,穿着超短裙,下面露着白花花的腿。 “小童,你怎么也来这里?”二丫姐别过脸,深吸口气:“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赶紧走,这里不是你来的。”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二丫姐,你跟我走吧,你怎么干起这个来了。” “干这个我愿意,这不是你来的,你走!”二丫姐扯着我。我紧紧抓住她不放:“二丫姐,是不是坏人逼你的?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带你回去!” “你不懂!”二丫姐歇斯底里喊了一声:“没人逼我,是我自己要做的!我再也不回那个家了,这就是我的家。” “好,好,”我软语安慰:“咱们不回那个家了,咱们换个工作,不做这个好吗。我这有点钱,你拿着去南方……” 话还没说完,二丫姐的眼泪夺眶而出,用力撕着我:“你赶紧滚,这不是你来的地方。我也不是以前的二丫姐,你赶紧走吧,我就是只鸡!” 我们这一吵吵,整个休息大厅都听到了,这里本来相当安静,客人们都在休息,听到这里有动静,都转过头看过来。 这时过来几个人,有和二丫姐一样打扮的小姐,也有五大三粗的汉子。有个女人说:“春梅,怎么了这是,是不是这小子欺负你?” 二丫姐竟然还有个假名,叫春梅。她赶忙说:“没事,遇到个老乡。” 五大三粗的汉子眨眨眼:“怎么个意思,我好像听明白了,你不想做老乡的生意?春梅,这就不对了,你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送到兜里的钱怎么能不要呢。看这小子白白净净的,躺在那三分钟也就完事了,你就当撒了泼尿。” 旁边的人“呼”一下笑了,几个小姐乐得咯咯的:“大力哥,你真是太有才了。” 汉子呲着黄板牙傻笑:“这叫幽默,懂不。我以前在小剧院看场的时候,拜过二人转师父的。” 二丫姐给我递眼色,低声说:“小童,你赶紧走,有什么话等再说。” 我拉着她的胳膊:“不行,你跟我一起走!” 这个叫大力哥的汉子摸着板寸的肉脑袋:“兄弟,怎么回事,你这是要包夜啊。有钱吗,五百包夜,人你带走。先把钱在前台交了。” “我是她弟弟,我不能让她在你们这继续干了。”我说。 这时候,越聚人越多。大力哥挥手:“没什么好看的,大家都散了吧。” 他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脖领子,抬手就是个大嘴巴。我没想到他能真动手,这一巴掌多狠吧,直接把我扇耳鸣了,半拉脸都麻了。 我捂着脸蹲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 大力哥叫过几个男的,对我拳打脚踢,他拽着我的浴袍,在地上拖:“马来隔壁的,跑这闹事来了。” 二丫姐冲过来,护住我,哭着说:“大力哥,你放了他吧。他是我弟弟,我求求你了。” 大力哥松了手:“过来两个人,把这小子扔出去。春梅,放了他行,一会儿你得伺候伺候我。你这小妮子,伺候人也挑人,以前总是糊弄我,这次你拿出点真本事,让我也舒服舒服。” 二丫姐摸着我的脸,哭着说:“小童,你赶紧走吧,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行不行,你以后也别来了,这地方不是你来的。” 我被两个保安架起来,穿着浴袍从洗浴中心的后门扔出去,外面是胡同,冷得冰窖一样,已经是零下了。有人抱着我的衣服,劈头盖脸都扔在地上,门重重关上了。 第一百零九章 诸法空相 冒着寒风我哆哆嗦嗦把衣服穿上,在泥水里捡起怀表,黄小天的声音在心念中响起:“小金童,要想做出改变,首先自己得拥有力量。” “力量……”我喃喃地说。 “能力越大,你能改变的才能越多。”黄小天说。 我扶着墙慢慢从胡同里走出来,想着二丫姐心如刀割。从程海出事之后,一直到现在,我连遭打击,深深感觉到无力,这种感觉让我心痛。我以前想过放弃出堂,做个普普通通务农的农民,现在我断绝了这种想法,我想拥有能力,拥有力量,去改变一些事。 回到旅店,我辗转反侧,几乎是抽了一宿的烟。 第二天我给黑大壮打电话,拐弯抹角问他春江南的事。黑大壮愣了:“你问那个干什么?”我把二丫姐的事告诉他,黑大壮叹口气:“兄弟,算了吧,这种事不是你能管的,连我都不能过问,那是人家的家事。” “黑大哥,你只要告诉我春江南的背景就行了。”我说。 黑大壮沉默片刻,说:“春江南背后的老板叫龙爷,家是沈阳的,他买卖开的极大,春江南不过是人家其中一个小买卖。他和九哥一样,都是道上的至尊大佬,他们的能量不是你这样的人能想象到的。兄弟,你替你们那个老乡出头,无异于螳臂当车。” “黑大哥,”我说:“我决定好了,要去通阴灵,今晚麻烦你再带我去。” 黑大壮叹口气:“你想好就行,咱哥俩之间谈不上麻烦,你要日后有了大能耐,哥哥我最高兴,到时候你还能帮衬帮衬我。” 我们约好了时间,晚上碰头,去找老香童通阴灵。 到了晚上约定的时间,我到黑大壮的公司找他。黑大壮正在清点山货,看我来了,不再工作,嘱咐下面人走的时候关好门,他夹着小皮包带我出来。我们又去了那家黑舞厅,还是找那位叫玲的女人。 这女人应该是个小头目,那些鸡都听她的,当她是大姐头。玲见是我们,也没有废话,带我们进到后面,七扭八拐又到了地下休息室。 这休息室特别的黑,唯一的光源就是前面的电视,演的什么根本没人看,这里齐聚瘾君子,空气中都透着诡异的香气。 我低声问黑大壮,这里就是个县城,怎么会有这么多道友。黑大壮压低声音告诉我,这地方是九哥罩着的,一般人不敢查,不光是县城的人,还有很多其他地方来的。这里是毒品的一个集散地。 我对九哥的印象马上差了,干什么不好,非得涉毒,这是丧良心的事。这地方让人浑身不舒服,像是旧社会的大烟馆。 玲让我们在过道等着,她先进去打招呼,很长时间才出来,带着我们往里走,穿过休息大厅,来到一扇暗门前。 她推开门,里面黑不隆冬的。 黑大壮和我正要往里进,玲一把抓住黑大壮:“你们今天到底谁来见大师?” 黑大壮指着我:“他。” “那他自己进去,大师不见外人,你在外面等着。”玲说。 我对黑大壮点点头,然后硬着头皮进到门里,刚进去,门就在身后关上了。屋里黑灯瞎火,一点光亮没有,我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走,心怦怦跳。 这时在不远处亮起一团火光,有人点燃了蜡烛,借着光看过去,那里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已经行将就木,干枯的像是一具风化的尸骨,正是老香童。 床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正小心翼翼伺候着老香童躺在枕头上。 勉强看到这屋子不大,除了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别无他物,甚至连窗都没有。 那男人伺候好老香童,端起蜡烛照过来,语气和善:“你好,我是大师的徒弟。” 我赶忙道:“大哥你好,我姓冯,你叫我小冯就行。” “你的事他们和我说了,”男人说:“你想找我师父通阴灵。” 屋里这个场景太诡谲了,我头皮发麻,心里直打退堂鼓,干咳一声说:“那啥,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男人道:“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你想通就给你通,老爷子眼瞅要不行了,多济一个人对他的功德也有好处。” 这时床上躺着的老香童,忽然睁开眼,胸口像是拉风箱一样:“那小孩儿来了?” 男人赶紧道:“师父,他来了。” “先给他称称重,”老香童气喘吁吁说:“低于五十不能要。” 男人对我说:“来吧,先称重。” “称重?”我疑惑。 男人道:“不是称你的体重,是称你魂魄的重量。五十是咱们出堂做香童的标准线,低于这个数值,魂魄就太低级了,不适合通阴灵。” 我从来没听说过还有给灵魂称重的,现在黄小天不在身边,只能硬着头皮来。我点点头:“行啊。” 男人搬来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让我坐在这。 我正襟危坐,男人端着蜡烛来到身后,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后脖子的汗毛都起来了。这时,一只手覆在我的后脑,男人在给我灌顶。 我说道:“这就开始了……”话还没说完,忽然一股大力传来,像是往头上放了一块大石头,我头猛然低下,感觉脑袋沉甸甸的。黑暗中出现了很多幻景,我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在,他们或坐或站,最怪异的是,我看到有个活猴子一样的怪物趴在老香童的身上。 这怪物怎么形容呢,模样就跟《指环王》里那个咕噜差不多,全身雪白,零星数根头发披散着,它慢慢动着,蹲在老香童的前胸。 老香童睁着眼睛,有气无力看着天花板,身上还蹲着这么个玩意。这一幕简直就是噩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我揉揉眼,眼前看到的一切似幻非真,难道自己睡着了,这是噩梦? 后脑的那只手松开,我的脑袋一阵轻松,眼前的场景都消失了。那些模糊的人影都不在了,包括那只咕噜。 男人从椅子后面走过来,把蜡烛放在桌上,他看着我:“还不错,称重78。” “我刚才看到一些东西。”我磕磕巴巴地说。 “哦?看到什么了?”男人颇有兴趣地问。 我指着老香童说:“我看到一个怪物趴在大师的身上。” 男人笑:“那不是怪物,那是我师父的阴神。” 我倒吸口冷气,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阴神是这种样子,简直比鬼都吓人。 男人说:“我师父马上要死了,死了之后元神就会变成你看见的那东西。那东西非人非鬼非灵,很难形容是什么,这是他修行的结果,也是他的法门所在。” 我咽了咽口水,没说什么。刚才看到的那个怪物,散发着极其邪恶的气息,感觉比恶鬼都要邪,什么样的法门能造就出这么一个怪东西来? “小伙子,”男人说:“我是他的徒弟,我都不敢通阴灵,你有这个胆气很让人佩服。我师父的法门终于也可以传下去了。” 我暗暗叫苦,会不会通完阴灵之后,我也能变成老香童这么个鬼样子,日后人不人鬼不鬼的。 这个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二丫姐,想到了逝去的程海,心里一咬牙,豁出去了! 男人走到桌前,“噗嗤”一口吹灭蜡烛,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在黑暗中轻柔地说:“你到床边蹲着。” 我摸索着来到床边,跪在那里,一只干枯的手放在我的头顶,黑暗中听到一个老人喉头发出的喘息,老香童痛苦至极,呻吟着一字一顿说:“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最后一个“减”字说完,那只手从我的头顶缓缓落下,摔在床上。我马上有了一种极为强烈的感觉,老香童死了。 我想站起来,忽然之间就看到整个房间变成暗红色,像是点亮了一盏被红布包裹的灯。红色极为腻人,类似佛堂暗室里的光,让人不舒服。 我看到房间里凭空出现很多模糊的人影,它们像是雕像一样凝固在原位,淡淡的如同雾气凝结而成。那咕噜一般的怪物又出现了,它蹲在床上,凝视着死去的老香童,而后忽然转头,看见了我。 眼神里是无法形容的邪恶。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它慢慢转动身子,面朝我。 我坐在地上,往后面躲,正看见墙角处端坐着老香童的徒弟,那男人盘膝打坐,一动不动,垂着头跟死了差不多。 屋里充斥着一股邪魅之气。我闭上眼使劲再睁开,眼前还是红彤彤一片。 做梦,做梦,我拼命扇着自己嘴巴子,肯定是做噩梦。 床上的怪物突然纵身跳下,像猴子一样朝我跑过来。 第一百一十章 冤魂不散 我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这时那怪物爬到我的近前,看看我,忽然纵身掠过,直奔墙角的男人。 它跳到男人的身上,用奇怪的姿势抱着他,我傻愣愣看着,男人仰面长吸了口气,紧接着醒了。他站起来,身上还挂着那个怪物,可毫不察觉,随手打开了屋里的灯。 灯光亮了,房间的红色刹那消失,那些模糊的人影也都不见了。屋子里只有那个男人,和床上直挺挺的死尸。 男人走过来,递过来一只手,把我拉起来。我看着他,使劲揉揉眼,已经看不到那个怪物了,不过我有强烈的直觉,那东西还挂在他的胸前。 “小伙子,不错嘛。”他笑了,笑得很诡。 我看看他,忽然明白什么,又看看床上的死尸,大声说:“你,你是老香童,你是大师?” 男人笑着点点头:“小伙子,悟性不错,聪明。”他拍拍自己:“这人名义是我的徒弟,其实是我精心培养的炉鼎,就是为了预备今日之事。” 我遍体生寒,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夺舍?我说不出话来,屋里充满的邪魅之气让人喘不过气。 男人道:“以后不要叫我大师,这件事只有你我两人知道,你是机缘巧合赶上了。小伙子,你叫什么来着。” 我喉头咯咯响:“冯子旺。” 男人点点头,看着床上的死尸说:“我临死前,最后一个给你通了阴灵,你算是我前世最后一个弟子,这就是情分。记住我现在的名字,我叫陈南,日后你管我叫师兄即可。” 他转身往外走,我赶忙在后面说:“刚才我看到了……” 他摆摆手:“看破不要说破。你已经通了阴灵,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有这样的鬼通本事,就连吉林鬼堂的人也没几个会的。冯子旺你且记住,看到什么不一定非要说出来,尤其是通阴灵这样的事。这不是什么好事,绝非祥瑞,说出来对你没好处。” 我揉揉太阳穴,答应一声,跟着他出了密室。 他拿起挂在墙上的内部电话,向外打了个电话。时间不长来了两个男人,抬着一口薄棺,进到密室里。再出来的时候,尸体已经装殓好了。 这个自称陈南的男人,表情一变,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拍着棺材哭:“师父啊师父,你怎么就走了,呜呜……” 我看得汗如雨下。这个陈南就是老香童,他在装模作样哭自己。 我心生寒意,实在不想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便低声说:“陈师兄,没什么事我就……” 陈南摆摆手:“先等等,我带你去看一个人。” 他擦擦眼泪站起来,和那两个男人交待了一声,他们抬着棺椁出去了。休息大厅里不少人在休息,他们极度麻木,看着抬着棺材,脸上没有表情,该吸毒吸毒,该睡觉睡觉。 陈南示意我跟着来,我们两个到了大厅的东北角,这里有张躺椅,上面躺着一人。这是个吸毒的道友,四十多岁的年纪,穿着浴袍,身边搂着一个小姐。 旁边的桌子上摆满了零零碎碎的工具,我也看不懂,但知道不是好东西。 陈南拉过椅子坐在旁边,轻声说:“东哥。” 这个道友勉强睁开眼看我们,嘴里“唔”了一声。 “东哥,”陈南说:“这个小伙子是我师父关门弟子,很有道行,他来看看你的情况。” “大师呢?”这个叫东哥的问。 “刚刚过世了。”陈南说。 东哥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看看我:“小朋友,那就麻烦你了。” 陈南站起来说:“东哥是夜市那片的老大,他最近出了点事,感觉身子不爽利,特别沉,干什么都没精神。你用通阴灵的法子帮他看看。” 东哥看着我苦笑:“小朋友,玩女人我都没精神了,你既然是大师的徒弟,快帮我看看吧。” 我低声问陈南:“陈师兄,我怎么才能用出通阴灵?” 陈南告诉我,集中所有注意力在双眼上,在心中观想意念,灵意就会通双眼。 我深吸口气,对着东哥,双手的食指点在太阳穴上,开始默念观想。 一开始总是找不到感觉,突然之间,双眼看到的东西变成一片红色,和刚才密室里那种红彤彤的感觉一样。 眼前场景也开始发生变化,我一下就看到在东哥的身上趴着一个老人。这老头只有上半身,看不见下半身,身体是半透明状,似有似无之间。 老头黑气弥漫,充满了滚滚的负能量。我看到他,他似乎有所察觉,猛然转过头来,我吓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老头长得极怪,眼角眉梢全都吊着,嘴角露出恶毒的笑意。眼睛飞快眨动,像是卡通动画里的人物。 此刻他好似一条巨大的人形水蛭,攀附在东哥的前胸,不停扭动,东哥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阳气都被它吸食了。 他心通并不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而是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通阴灵这种诡异法门,就是能感受到鬼的情绪。此刻我能感觉到东哥身上这个老鬼,充满了极大的怨念。这怨念我无法解读,如同千斤巨石压在胸口窝,上不去下不来,堵得这个闹心。 我揉着太阳穴,头像炸裂一样难受。陈南拍拍我的肩膀,我苦笑说:“陈师兄,怎么才能再收回通阴灵。” “这我就没有办法了。”陈南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这个法门也太便宜了。我只能教给你怎么用它,至于怎么回去,我也不太清楚。只能熬,时间一过就好。” “要熬多长时间?”我颤抖着说。 “每个人体质不同。”陈南说:“我……我师父是十五分钟,你就不知道了。” 我咬着牙忍着,全身颤抖,冷汗像水一样流下来。 东哥看着我:“小朋友,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老老实实告诉我。” 我勉强抬头,他胸口挂着的老鬼在侧脸看我,老鬼对着我笑了一下,露出一排很小的尖牙。 鬼,其实和人看起来差不多,丑又能丑到什么地步呢。平常生活里看见丑人大家顶多觉得恶心,著名的敲钟人卡西莫多够丑的吧,人们见到他是厌恶和欺负他,可没听说谁看见他吓得浑身发软。那么为什么鬼就这么吓人呢? 我现在通了阴灵,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鬼。 鬼,其实就是一种情绪,它强烈的影响到了我,如同深深的噩梦。很多人都做过噩梦,梦里吓得不轻,可醒了以后,再回头琢磨,觉得也没啥,不明白为什么当时那么害怕。 这里有个逻辑关系,不是因为梦见了恐怖的场景而害怕,而是因为害怕才梦到了那些场景。 梦中的场景随着情绪和心念而生,它自动匹配你的恐惧,所以先有了梦魇,再有的噩梦。 此时此景我就像做噩梦,并不是看见这个老鬼我才害怕,这个老鬼和恐惧的情绪像是同时诞生在我意识里的最深处。 我有一种感觉,就算通阴灵这股劲过去了,我也会在自己的梦里再看见他。 那么,通阴灵时间长了,我会不会变得梦境和现实不分……如果真的那样,我真就会成了精神病。这得多强大的心理才能支撑这种神通?! 我往后退退,尽可能离东哥远一些,他和他身上那个老头散发出来的负能量太大了。 我喘了一口说道:“东哥,你身上有个鬼。” 这句话说完,东哥和他身边的那个女人都愣住了,那女人撑起胳膊肘看过来。休息大厅很黑,气氛压抑,东哥声音颤动,他是混黑社会的,却非常怕鬼。 “是什么鬼?”他牙齿打颤。 我说道:“是一个老人,只有半个身子,他挂在你的身上,就在你胸口的位置,他正在吸你的阳气。” 我话音一落,东哥“啊”的叫了一声,“噗通”一声摔在地上,竟然跪在我面前:“小神仙,你救救我啊!” 陈南赶紧扶起他:“呦,东哥,这可使不得。你是不是知道这个老鬼的来历?” 东哥锤着自己脑袋:“前些天夜市有个烧烤摊位没交管理费,我就过去催了催,租摊位的是老两口,家里养个小孙子。遇到这种情况,其实好好说,我是能通融的,可那家老太太说话难听,闹得整个市场都鸡飞狗跳的,我就出手扇了她一个嘴巴,又打了老头一顿,这样的事不能惯。谁知道转过天,就听说老头自杀了,跳楼。跳就跳呗,好死不死摔在路当中,正好来个车压过去,压成两截了。” 说到后来他语焉不详,整个事听着挺轻松,其实我都能想象到东哥当时什么样,地痞流氓仗势欺人,对老人连打带骂。现在老头死了,没想到冤魂不散,直接缠上了他。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忘初心 我对东哥说:“我可以看,但驱鬼并不擅长,陈师兄还是你来吧。” 陈南点点头,劝慰了东哥几句,说这件事交给他了。他让东哥好好休息,然后送我出去。 陈南做个手势,示意我跟着他走,此刻我的头疼得厉害,像是戴着一个紧箍咒,使劲往外扩,脑仁都在酸痛。不敢抬头看东西,生怕头晕直接昏迷在当场。 我跟着陈南走出休息厅,眼前依然是红彤彤的,这是通阴灵的后遗症,现在还没有退去。 黑大壮正在门口,看到我来了,赶忙过来打招呼。陈南道:“小冯,我就把你送到这里,日后有缘咱们爷俩再见。”他也没给我留电话,径直回去了。 黑大壮看我吓了一跳:“兄弟,脸色怎么这么差,没事吧?通阴灵了吗?” 我虚弱地点点头:“黑大哥,这通阴灵简直要人命,你送我出去吧,我头晕的厉害。” 黑大壮拉着我的手往外走,七扭八转到了前面的黑舞厅。刚一进去,我就吓得两腿发软,整个舞厅乌烟瘴气,不光是有很多人,还有很多鬼在。这些鬼或是透明或是半透明,夹在人群之中,它们有男鬼有女鬼,大部分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狰狞鬼,全身赤裸,皮肤就像是火山岩一样,两个眼珠子通红。 在黑舞池里,很多男人正搂着小姐跳贴面舞,手在上下动着。就在他们旁边,充斥着无数的恶鬼。恶鬼站在旁边,一边看一边舔舌头,表情怪异,犹如西方扑克牌里的小丑。 恶鬼对着男女开始吸气,阳气像浅浅水流一样,被这种恶鬼吸走。随着阳气消散,男人和女人的情欲开始高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开始又亲又摸,像是失去了理智。 我在舞池外看的心惊肉跳,脚下迟缓,黑大壮回头看我,问怎么了。我磕磕巴巴说:“黑大哥,我看到这里全是鬼,尤其有一种恶鬼在吸阳气。” 黑大壮低声道:“不要惊慌,就当没看见,跟我往外走。待会儿我告诉你,那些都是什么鬼。”后面的话,他没有说,拉着我疾步前行。 我低着头,在心里告诫自己,看见就当没看见。我们穿过舞池,穿过那么多的恶鬼,终于来到舞厅外面。此时月明星稀,夜风极冷,一出了舞厅,被外面的风一吹,我打了个激灵。眼前的红彤彤消失了。 我四下里去看,周围偶尔有夜游客,那都是普通人,已经看不到恶鬼了。通阴灵时间终于熬过去了,我又恢复了正常。我低头看看,从通阴灵看东哥,到出舞厅,整个过程大概在十分钟左右。这我心里就有数。 这个过程虽然极度痛苦恐怖,但熬过去就好了。我深吸口气,从来没觉得空气竟然如此清新。我心情轻松,问黑大壮,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黑大壮点燃一根烟:“小冯,我曾经认识一个有阴阳眼的孩子。我认识他的时候,也就八九岁那么个样子,现在在哪就不知道了。当时是在农村,那时候孩子他爸晚上搞了一些碟片来看,都是岛国动作爱情片。我们晚上正看着,谁知道那孩子醒了,推门进来,也在那看。我们不知道啊,忽然那孩子在身后说,爸爸,电视里有一个鬼。这句话一出来,可把我们吓完了,赶紧关了电视。然后我们就问他是什么鬼,小孩说,电视里叔叔阿姨光屁股在床上的时候,他们身边蹲着一个鬼,正在居高临下看着。” “那是什么鬼?”我问。 黑大壮说:“小孩子也说不清,说是面目狰狞,特别吓人,哦对了,两个眼珠子通红通红的。” 我听得心里咯噔一声,刚才在舞厅里看到的,应该就是它。 黑大壮道:“后来我弟弟失踪,到江北找他的时候,有幸拜会了一个道长,无意中聊起这个事。道长告诉我,那叫淫鬼。只要你是不正常的男女交往,扯犊子什么的,那种鬼就会现身,就跟苍蝇落在粪便上一样,寻着臭味就去了。这种鬼会吸阳气,能让男女之间情欲炽烈。而且不单单是男女通奸才会出现这种鬼,就连男人看那种片,做出种种幻想的时候,淫鬼也会出现,吸你的阳气,诱惑你做出自渎行为。为啥有句话叫,意淫暗损阳精呢,一次两次没有事,可次数多了,这人也就废了,身体不自觉中就被掏空。” 我半天没说出话来,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跟做了场噩梦差不多。 当天晚上,黑大壮邀请我去他家过夜。黑大壮家在沈阳,老婆孩子都在那,这也是为了孩子考虑,大城市的教育资源不是小县城能比的。他在辽宁各地做买卖,天南地北的跑,尤其是我们这个县城,来的次数最多,便租了一居室的小公寓。 屋子收拾很干净,他给我展开了行军床,我们两个唠了一晚上,我把通阴灵看东哥的事跟他说了,黑大壮冷笑:“东哥我知道,顶不是个东西,他称霸夜市,谁要摊位就得给他钱,而且他不开收据,不留文字,为啥,他知道自己是违法的。以前的时候,他还干过一个摊位卖好几个人的情况。俗话说盗亦有道,像他这么不讲究的恶人,自有报应。那老鬼缠着他,我看都是轻的,以后还不定怎么回事呢。” 说到这里,黑大壮语重心长:“兄弟,你要以后能耐大了,一定要守住这个底线,不是什么人来找你,你都给他看事,咱们也分个三六九等。要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坏种,就让他自生自灭,帮他才是有违天道。” 天蒙蒙亮的时候,黑大壮睡过去,鼾声如雷。而我双手枕着头,看着天花板,一直没有睡意,经历的乱七八糟事一大堆,几乎没时间好好消化。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正睡得朦胧之间,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爬到胸口。我眯缝着眼去看,是一个极似咕噜的怪物,我陡然清醒,这不是老香童的阴魂吗,它不是已经上了陈南的身吗,怎么又会到我这里?难道,难道它想夺我的舍? 我吓得身体发软,猛地坐起来大叫一声。等起来之后,才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咕噜,外面天光微亮,屋里静悄悄的,黑大壮揉揉眼翻了个身:“兄弟,你咋了?” 我摸摸头,满头冷汗:“黑大哥,刚才我好像遇到梦魇了。做了个梦,梦见那些恶鬼找来了,就在床上。” 黑大壮坐起来,拿起烟抽出一根扔给我,然后自己也点上。 他说:“兄弟,这就是通阴灵的后遗症。你会模糊现实和灵界的区别,没有办法,只能靠自己过这心魔关了。做香童这一行,本来就是和阴阳打交道,为啥大部分香童看起来都神神叨叨的。我认识的许多香童,都没什么大文化,这样的人最容易被神神鬼鬼的念头所侵蚀。兄弟,我就没什么文化,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你要好好的,只有心理强大了,才能熬过这些难关。” 他这番话让我刮目相看,我忽然找到了生活的奔头,以后会面对更加棘手的问题,首要一条,就是心理强大,要用文化武装自己。 “谢谢你,黑大哥。”我由衷地说。 黑大壮嘿嘿笑:“我弟弟没了,我就拿你当弟弟了,睡觉睡觉,好好休息。” 而后几天,黑大壮硬留我在县城,他白天忙工作,我就到公司帮忙。晚上,他呼朋唤友,我们就去吃吃喝喝,唱唱k,不过洗浴中心舞厅那地方我是再也不去了,一到那地方就想到二丫姐和种种淫鬼,我就有种生理性的反胃,就想吐,恶心得要命。 在县里住了小一个礼拜,我又回到村里。天冷了,山中万物都要休息,爷爷没事的时候就领我去冰钓。我们村外有条河,到了冬天冻得邦邦硬,每家都有简易的打桩机,突突突给冰面打个窟窿,在里面下了渔网,拉出来的时候也能网到不少鱼。 这天我裹得像个熊猫,和爷爷在冰面上凿冰,忽然有人远远喊我,我回头去看,是王二驴!他出山了。 我赶忙跑过去,我们两人拉着好一顿跳,他兴奋地说:“我通过老仙儿的考验了。老冯,咱们可以出堂了。” 爷爷拖着渔网过来,呵呵笑:“石生,我打了几条大鱼,今晚上你们家,让你妈妈做,我跟你爷爷好好一顿。” 王二驴嘴是真甜,拉着我爷爷的手说:“爷爷,等我出堂挣了大钱,给你买许多好吃的。” 爷爷放声大笑:“只要你们兄弟不放初心,日后能守望相助,那就比什么都强。” 第一百一十二章 立堂 我们在家歇了一天,王二驴实在是按捺不住,拿了钥匙,约上我一起去看县城的房子。 房子的地址是在县城西南角,我们坐小客到了县里,又打了个三蹦子,这才到的地方。到了一看,这是挺大一院子,里面杂七杂八有好几间低矮的民房。从院门看见去,院里堆满了各种金属塑料废品,整个一垃圾站。 我们对视一眼,没想到就这么个破房子,心中失望之情难以遮掩。我们捏着鼻子进到院里,看见墙上贴了一张大海报,上面写着“看前程、看学业、看官运、看健康,批八字、能破解、看吉凶、算命运”。我和王二驴面面相觑,没想到这里还有同行哩。 一间厢房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戴墨镜的老头,长得尖嘴猴腮,满脸褶子,穿着脏兮兮的黑棉袄,见我们就打招呼:“呦,两位小兄弟,这是要算姻缘啊还是算事业。” 王二驴摆手说:“我们啥都不看,我们也是开店的。”他看着手里的地址,找到西面的房子,用钥匙捅开,我们差点没被一股霉味熏出来。 这间屋的面积倒还挺大,能有个八九十平,可里面堆满了破烂,天花板全是蜘蛛网,窗台上的灰能有一指厚。 王二驴跳脚骂:“我就知道那南方人不是好饼,还愿赌服输让我们到县里去开堂口,原来就给这么个破地方。我一个月五十块钱也能租下来,这便宜让他落的。” 我推了他一把:“别讲那么多没用的,既然来了,咱们就收拾收拾吧。” 这时,院里其他的住户都出来看热闹,我们一看就皱眉,住在这里有好几户人家,有批八字的老瞎子,有三四十岁做暗门子的老娘们,还有捡破烂的老太太,有上访户的老头,反正都是社会草根人士。 邻居们倒是挺热情,听我们要清理这里,都过来帮忙。我没让他们上手,大家刚认识,不太好意思。我打电话给黑大壮,黑大壮一听收拾屋子,说没问题,马上安排几个人过来。 大概半个小时后,来了辆货车,下来三四个小伙子,跟我们打过招呼,就开始收拾。这些人一看就是常年务工人员,活儿干的那叫一个麻利,时间不长屋子就清空,破烂装上车准备拉到垃圾站。捡破烂的老太太赶忙递给我和司机名片,问能不能照顾她的生意,把破烂拉到她的垃圾站,下面是地址。 顺水人情也就做了,我招呼哥几个不急着走,正好到中午,连他们带大院那些邻居,一起请到街口的小饭馆吃饭。这里靠近贫民窟,饭馆经常招待小老百姓,烧菜分量足,味道浓,价格便宜,确实不错。 吃过饭之后,把那些帮忙的小伙子打发走了,邻居们一起帮忙把屋子拾掇出来。虽然还有些残破,但比刚来时候强太多了,基本上可以办公住人。 批八字的老瞎子人们都管他叫李大师,李大师介绍说,往北走到底有个劳务市场,旁边就有卖家具的商店,价格公道。 我和王二驴商量一下,房间应该怎么设计。前面是办公的区域,中间弄个屏风啥的隔开,后面是我们的生活区,以后就要在这里常驻了。 余下的几天,我和王二驴置办东西,我们两个大男人没有什么美感,在大院里一个暗门子大姐的帮忙下,总算有那么点样子。 王二驴回了趟老家,把老仙儿的堂口运了过来,来客开门就能看见,挺有氛围的。 收拾差不多了,请老瞎子查看黄历,找了良辰吉日,没几个人好通知的。上次在村里开堂口,搞得很不愉快,这次我们打算低调一点,就不大张旗鼓了,朋友里我就通知了黑大壮。 这天一大早,我和王二驴挂上一千响的鞭炮,大院里的邻居们真不错,集体买了花篮送过来。快到中午的时候,黑大壮夹着小皮包来了,后面的员工抬着大花篮,他参观了一下我们的地方,笑着说不错,比他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强多了。 黑大壮人脉极广,黑白两道通吃,我开玩笑说,让他以后多照顾生意。黑大壮拍着胸脯:“那是必须的,你们都是我兄弟嘛。” 到中午的时候,我和王二驴要点鞭炮,没想到李铃铛和小雪师徒两个也来了。我们寒暄着,赶紧往屋里请,小雪说:“这次来的匆忙,什么也没买,你们两个刚刚办堂口,用钱的地方多,这一千拿着。” 我和王二驴都不要,小雪发火了:“大家都是同道,不要这么扭扭捏捏,快拿着。” 王二驴把钱收下,小雪拉着我到没人地方,:“小冯,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丹东。” 我心里咯噔一下:“亮先生呢?” 小雪摇摇头:“他已经不在了,房子锁着门,学校的工作他也辞了,又一次失踪了。” 我吸口气,没说话。 小雪说:“我的电话你也有,他要是来找你麻烦,你给我打电话。”我点点头,我们又说了一些其他的事,小雪告诉我,她过几天就会离开东北,回江北去,她家也在那边,还邀请我没事的时候可以去那里旅旅游,她所在的八家将就在那地方,可以介绍我认识一些高人。 我哪有心情跑那么远去,现在一大堆事呢,只能应付地说,看看时间吧。 小雪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出堂,她好回来做我的引领师。 说实话,我现在想出也就出了,可总觉得心神不宁,觉得很多事都没有头绪。我不想这么草率,再一个,现在王二驴的堂口刚立起来了,我不可能选这么个节骨眼自己另支一摊,先帮他把堂子立稳再说。 到了中午,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一响,王二驴这堂口就算正式出堂了。王二驴请客,一大帮人稀里哗啦都到饭馆吃饭,坐着大包间,虽然大家都是穷老百姓,可也算济济一堂。 吃完了饭,我和王二驴抠着牙,和大院里的邻居们一起回来。王二驴上前推门,没想到门自己开了,他看看我:“老冯,你出去没锁门啊。” “呦,还真是,走的太匆忙,忘锁门了。不过咱这地方不至于招贼,本来就是贫民窟。”我说着。 说着进了门,我们一眼就看到屋里坐着两个不速之客,正在说话。我马上认出来,这两人里其中一个正是王大双。 王大双是镇长的前司机,曾经带着颜玉庆在老王家立堂口的时候砸过场子,好悬吃了大亏,没想到他又跑这来了。 王二驴大怒:“你们怎么进来的?你们是入室盗窃,还是私闯民宅?” 王大双笑:“小王兄弟,说话别这么难听。我们来了一会儿了,你又不在家,外面天冷只能自己进来。再说了,有你们开堂口做生意,顾客是上帝知不知道?” 王二驴骂:“知道你奶奶个腿,姓王的,你的生意我们不做,另请高明。” 王大双笑着说:“我认识那么多香童,还至于巴巴跑到你这里看个臭脸色。你们老王家的堂口也就在农村那旮沓咋呼咋呼吧,甭说大城市了,就算在这个县城里你都舞不开。我来是给你们介绍一个人,是我的好朋友,也在县里开堂口的,大家是同道中人,一起认识认识。” 他介绍身旁的客人。这人是个大胖子,剃着光头,笑眯眯的,像弥勒佛。 我和王二驴不好恶言相向,胖子从兜里抽出一张名片递过来:“大家认识认识,我叫魏东海,开了一家小小的佛堂店,希望两位有机会去拜访。” 魏东海和王大双见目的达到,得意洋洋走了。等他们走了,王二驴把房门关紧:“黄鼠狼给鸡拜年,明显没按好心。” 我看着魏东海的名片,若有所思,说道:“你看刚才那胖子像不像一个人?” “谁?”王二驴问。 我摇摇头:“有些眼熟,想不起来了。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出堂,麻烦事肯定多了,咱们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对干一双。” “哈哈,这就对了。”王二驴拍着我的肩膀说。 到了晚上,王二驴要做功课,这是老仙儿陈姑姑要求的,每天必须念一个小时的《地藏经》,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王二驴正襟危坐在蒲团上,守着老仙儿的供桌,一边翻动佛经一边念起来。这是功课,我不能随意打扰,隔着帘布坐在里面的床上。黄小天在心念中告诉我,王二驴道行确实不简单,念的这段《地藏经》,黄小天听了竟然很有感觉,随着咒语的音节一起颤动,有种共鸣。 我盘膝在床上,听着外面的佛经声有些入神。这时,王二驴忽然停下来。他在外面招呼我:“老冯,你出来一下。” 我拖拉着鞋到了前面,问怎么了。王二驴从地上站起来,严肃地说:“刚才老仙儿告诉我,有恶鬼进宅。” 我问什么意思。话音刚落,房门突然敲响,我和王二驴面面相觑。 第一百一十三章 老将出马 我把门打开,门口站着两个人。黑森森的院子,借着月光勉强看清,是一个女人领着一孩子。 我疑惑道:“大姐,您是?” 这女人张口就是东北苞米茬子味:“打听一下,这里是不是有人开堂口看事儿?” 有些东北口音里,把卷舌音读成平舌音。这女人说话就这股味,把“看事”的shi,读成“si”,后面还加个儿话音。 王二驴赶紧道:“老冯,第一个客户上门了,赶紧请进来。” 我心跳加速,真是没有不开张的买卖,我们开堂口这事够低调了,可一天还没过去,就有顾客上门,这是好事这是。 女人带着孩子进来,我们请到上座,我泡了茶水上来。 王二驴挺有风范,趁我招待的工夫,他到后面换了一套国风的外套出来,手里掐着佛珠,还挺像那么回事。我们两个坐在对面,王二驴问:“大姐,有啥事吗?” 这女人应该是农村过来的,说话挺腼腆,把旁边的孩子拽过来,说:“这是俺儿。” 我们看过去,都有些心惊。这孩子看模样也就十岁出头,发育倒是挺好,小胡子都出来了,正是惹是生非,狗都嫌的年龄。让我们皱眉的,是这孩子的眼神。 他一直低头看自己脚面,偶尔看人,也是从下往上翻着白眼看,目光阴冷,透着股说不出来的邪劲。 王二驴和我咬耳朵:“看到这孩子的眼神了没?” 我点点头。 “典型的鬼上身。”王二驴说:“刚才老仙儿告诉我有恶鬼进门,就是他了。你看我的。” 我没说话。 王二驴坐好,问对面的农村妇女:“大姐,怎么称呼?” “俺姓张,是草河口过来的,请大仙儿看看俺儿。”妇女说。 “张姐,草河口可不近啊,怎么就听说我们了?”王二驴问。 这位张姐道:“本来没听过你们,俺们也不是冲你们来的。我带着俺儿到县城投奔亲戚,求大仙儿看事,可没人能看好。后来有人指点,说你们新立的堂口,俺们就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态度过来哩。” 我和王二驴都有些尴尬,这娘们说话倒是不拐弯。 王二驴干咳一声:“儿子怎么了?” 一说到儿子,这位张姐“噗嗤噗嗤”掉眼泪,她说:“两位大兄弟,看你们面善,俺也就不瞒你们了。” 说着她站起来,开始解衣服扣子。一开始我们还没反应过来,这娘们脱了外衣之后,又开始掀里面的毛衣。我赶紧过去拦住:“大姐,这怎么话说的?” 张姐羞得面红耳赤:“大兄弟,你误会俺了,俺是让你们看看伤口。”说着,她把毛衣掀开,连带着里面的衬衣也都撩开了,露出里面的肉。 这娘们看着皮糙肉厚的,没想到腰里一圈赘肉,看样平时伙食挺好,家庭条件并不差。在她前腹,靠近肚脐眼这里,明显能看到有一条伤疤。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张姐抹眼泪:“这是让俺儿捅的。大概一年前吧,俺儿就开始表现很怪,学习不赶趟了,经常一个人把自己锁在屋里。我是单亲家庭,俺丈夫跟骚娘们跑了,我自己拉扯这孩子,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就希望他以后念好书上好学,光宗耀祖当个大官什么的,好让我跟着他享点福。他学习这么差,我着急上火,就逼着他好好读书。那天晚上,他趁我睡觉时候,就到厨房拿刀捅了我一刀。” 我和王二驴面面相觑,这孩子够狠的,连自己妈都杀。 张姐哭的不行,我们给她递了卫生纸,她一边哭一边说,为这个孩子操老了心,已经退学了,又去看心理医生,还去了精神病院,乡下的巫婆神汉也找了一堆,家里那点钱花了个精光底掉,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孩子很可能在一年前撞着什么东西了,乡下叫撞客,时髦语言是有邪灵附在身上。 王二驴走过来,拉着孩子看。这孩子老老实实的,除了眼神阴森,倒也没有什么暴力倾向。王二驴摸摸他的脸蛋,又翻翻眼皮,想了想说:“我现在窜窍,请老仙儿上来看看。” 张姐犹豫一下说:“小师傅,你们看需要多少钱,钱太多的话……” 王二驴摆摆手:“先让老仙儿看看,这个不要钱,看完怎么治再说。” “行,先看。”张姐赶紧应道。 我暗暗在心念中问黄小天:“黄教主,你怎么看?” 黄小天道:“我刚才尝试用灵气接触了一下,这孩子身体里确实有邪物,而且气息很怪,我有点摸不清路数,如果程教主还在……” 说了一半,他啧啧嘴,没继续说下去。 我揉揉眼,勉强挺起精神看着。王二驴现在真是不一样了,一举一动都有高人范儿。他拿着一根香跪在神龛前,嘴里念念有词,然后举香贴着脑门。时间不长,全身栗抖,气场发生了变化。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来,一张脸铁青色,眉脚吊吊着,眼神里有股说不出阴寒之气。张姐吓了一跳:“这,这……” 我轻声说:“堂口老仙儿上身了,稍安勿躁。” 王二驴背着手来到张姐和她儿子近前,朗声说:“我乃烟魂陈姑姑,今日借我家香童,来看看你儿子。” 张姐“噗通”一声跪下,一个劲磕头:“老仙儿帮帮俺吧。” 我赶忙扶起她。王二驴来到小孩面前,说话时女人的腔调十足:“猴崽子,你叫什么?” 孩子第一次正经抬起头看人,双眼的瞳仁极黑,十分反常,黑如重墨。 他看着王二驴不说话。 王二驴抬起手按在他的头顶,孩子也不挣扎,就那么直愣愣瞅着他。时间不长,王二驴抬起手,说两个字:“能治。” 张姐欣喜若狂:“大仙儿,俺儿到底怎么回事?” “他身体里有个清风,”王二驴说:“现在太晚了,我还要准备准备,你明天赶早带他过来,我帮他把上身的清风驱走。不过,麻烦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张姐问。 王二驴道:“这孩子失魂太久,到时候恐怕还得给他招魂。” “唉,”张姐应了一声:“大仙儿啊,我问一嘴,这得多少钱?” 王二驴道:“这样吧,你是堂口第一个瞧病的,多了也不问你要,钱就不用给了。回去准备上供的饭菜,再给堂子压红布就行。红布要三尺三,明天看事的时候顺便带来。” “唉,得嘞,”张姐说:“我指定办得妥妥的,要真给俺儿看好了,红布不在话下,我要给堂口老仙儿供个大猪头。” 王二驴噗嗤一下笑了:“好了,大妹子,赶紧带你孩子回去休息吧。” 张姐千恩万谢,领着孩子走了。我赶忙拍马屁:“陈姑姑果然手到病除,道行高深。” 王二驴摆摆手:“行了猴崽子,你身上那个黄堂的看出什么没有?” 我赶忙说:“我家老仙儿简单用灵气探测了一下,说这孩子身体里确实有邪灵,而且他说,这个邪灵的气息很怪。” 王二驴嗯了一声:“确实挺怪,不是普通的清风,不知道这孩子在哪招惹的。不过道行并不高,世间人有千千万,这鬼也分万万千,甭管它是什么东西,明天抓住也就知道了。” 我和烟魂陈姑姑唠了一会儿,她还要准备明天驱鬼,我就先回去休息。 这次进城,我把毛球也带着一起来了,这小东西看见我,唧唧叫着跳到床头。 我抱着它,摸着它的毛,想着刚才的事。烟魂陈姑姑的道行,收拾这么个小清风很轻松,这就算是开门红,做成了第一笔生意。 不知不觉睡过去,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我伸了个懒腰,披着衣服拖拉着鞋,院子里洗脸刷牙。刚推门出去就吓了一跳,院子里都是人,那位张姐带着孩子已经来了,手里还提着个大购物袋,不知装着什么。她正和大院里的邻居讲着什么,捡破烂老太太、批八字的老瞎子,还有出门吃早餐的暗门子娘们都在听她白话,聊得津津有味。 看到我出来了,张姐过来问:“小兄弟,大仙儿起来没有,我带着孩子来了。我在县城的那些亲戚不相信咱家老仙儿的能力,都过来看看。” 院子里确实有好几个陌生人,他们冲我点点头。我呵呵笑:“好啊,不信好,这次让大家看看堂子的厉害。诸位,以后谁家有事你们都可以宣传宣传嘛,这都是口碑。” 有个戴着绿帽子的老头在院子里喊:“你家堂子行吗,我们找了不少家的老仙儿都没看好。” “那是他们道行不够!”屋里传出一句话,王二驴披着衣服,跟村干部一样出来:“我家老仙儿出马,一个顶他们俩。”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云里雾里 王二驴站在门口抱拳:“各位老少爷们,今天是我们家堂口的第一单,先谢谢大家捧场。” 有人在下面喊:“露一手给我们瞧瞧。” 周围人轰一声笑了。 王二驴闪开一条道:“看事的都屋里进。” 我们这房子面积不算太大,进来几个事主,其他看热闹的都自觉在门口。尤其院里做暗门子做生意的老娘们,忙活一宿了大早上本来要回去睡回笼觉,见有这么个西洋景都不走了,一人捧着一把瓜子,在窗外一边看一边磕。 张姐把孩子领过来。王二驴看人挺多,他本是个人来疯,人越多越精神。洋洋得意和我对视一眼。我在旁边站着也挺荣耀,甚至有些羡慕这个场面,这叫人前显贵鳌里夺尊,以后我出堂的时候有这样的面子就好了。 王二驴从神龛上抽出一根长香,慢慢点燃,然后问张姐红布拿来没有。张姐从购物袋里取出红布,规规矩矩叠成几层的四方形,放在神桌上。她还准备了大鱼大肉的供品,四个碟子八个碗的,一一放好。 王二驴道:“你替你们家孩子燃三根香吧。” 张姐答应一声,从桌子上取来三根香点燃,然后规规矩矩跪在老仙儿的神桌前,磕了三个头,起来的时候把香插在香炉里。 等什么都利索了,王二驴这才捧着手里的香,放到自己的脑门上贴着,默默念叨了几声,然后把香插好。 这一插上,他喊了一声:“老仙儿营堂,开堂看事喽。” 话音一落,全身颤动,脸色变了。气场和表情的变化,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我赶紧说:“老仙儿窜窍上身,准备看事。” 王二驴一转身,说话的腔调像女人一样:“门儿关上,窗帘都拉上。” 我屁颠屁颠过去,把门关好,然后拉上窗帘。屋里本来就有点背阴,窗帘一拉,顿时黑漆漆的。屋外那些看热闹的,越这样越是心痒痒,趴着窗缝撅着屁股往里看。 王二驴来到孩子近前,把手放在头顶。沉默了一会儿,放开手,回到神桌拿起一个铜铃铛,围着孩子转圈。 一边转一边念念有词,不知念着什么。 屋里静悄悄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气氛凝重而压抑。 王二驴越转越快,手里的铃铛叮叮作响。小孩本来垂着头,竟然慢慢抬起头来,所有人都倒吸口凉气。小孩的双眼漆黑如墨,看不见眼白,一水的深黑色,极其妖魅。 王二驴念叨着:“小清风,不要占着常人的身子,俗话说人鬼殊途,人自有人的命运,你有你的修行,赶紧脱离肉身而去吧,莫要犯了天条毁了道行,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铃铛停在孩子的头上摇动不停。孩子木桩子一样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忽然间,孩子的脸上浮现出类似蜘蛛丝一样的细线,密密麻麻的,好似毛细血管浮现出来。 孩子的整张脸显得怪戾无比,头发根冒出了白烟,两只眼球也由深黑转成血红。 王二驴还在诵经,他念的正是宇宙语,是烟魂和清风之间沟通用的语言,说白了就是鬼语。 屋里鸦雀无声,孩子的身体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像是吹了气一样。 王二驴停下咒语,面色凝重,伸手掐住孩子的脉搏,嘟囔着,“怪。” 我可不是看热闹的,是给人家老仙儿打下手的,赶紧过去低声问:“姑姑,咋了?需要我做什么?” 王二驴掐着这孩子的脉搏,凝神说:“奇怪,按理说这孩子早就应该死了。” 我头皮发麻:“姑姑,这怎么话说的?” 王二驴摆摆手,让我退到一旁,他把张姐叫过来:“大妹子,你告诉我,孩子最近有什么反常表现?” 张姐诚惶诚恐:“一直就这样,跟傻子似的。吃饭也吃,睡觉也睡,就是不说话,不和人交流,把自己关在屋里。” 王二驴又问,孩子一直就这样? 张姐急了:“老仙儿,我没撒谎,一直就这样,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王二驴凝神,犹豫一下说:“这孩子按脉象来说,是死脉,早已经死了。我暂时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先把他身体里的清风驱出来再说。“ 张姐瞪大了眼睛:“老仙儿,我们家可是好孩子,虽说中邪以后傻乎乎的,可人是好人啊。怎么好端端就死了,你说话可负责!别拿言语糊弄我们娘们。” 我在旁边赶紧道:“张姐,你就别捣乱了,先退到一旁,看老仙儿怎么弄。” 王二驴举着铃铛再次摇晃,嘴里越念越快。孩子的反应也开始剧烈,从嘴角开始流血,眼睛也是艳红色的。 那个戴绿帽子的老汉应该是亲戚,瓮声瓮气地说:“怎么出血了?我告诉你们,孩子出什么问题,你们要负全责!” 王二驴不搭理他,继续念咒。就在这时,突然屋里传来“唧唧”一声叫。我咯噔一下,是毛球! 毛球很懂事,相当通人性,它知道我们在干什么,肯定不会瞎捣乱,突然这么一叫必有缘故。 我进了布帘后面的生活区,看见毛球站在我的枕头上,举着两只小爪子唧唧叫着,指着后窗。心念中黄小天道:“小金童,那地方有阴气!” 我赶紧推开后窗,这里是大院后身,墙角旮旯堆满了破烂,什么都没有。我想翻出窗看看,可现在前面正驱鬼,到了关键的时候,我又脱不开身。 黄小天知道我的心意,说道:“小金童,让毛球出去查查怎么回事,也该让它出去锻炼锻炼了。” 我捧起毛球,郑重地说:“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这是交给你的重要任务。” 毛球点点头,唧唧叫了两声,我把它从后窗递出去,它别看胖,可活动起来犹如一道光影,嗖一声就不见了。我正看着,这时候前面吵了起来,我赶紧把后窗关上,来到前面。 一到前面我就懵了,张姐他们家人把王二驴围在中间,七嘴八舌指责,还有人在推搡他。窗户外面挤满了看热闹的闲人。 张姐抱着孩子这个哭啊,孩子竟然七窍流血了。两眼血红,任凭大人抱着,没有任何反应。 “黄教主,这怎么回事?”我问。 黄小天道:“小金童,现在只能靠你的通阴灵来看了。” 对了,我还会通阴灵。我感觉到这里的事不同寻常,便躲在人群后面,凝神观想自己双眼。时间不长,眼前突然变成红彤彤的颜色。通阴灵非常难受,一是恶心,二是头晕,三是心悸,我就感觉心脏通通通乱跳,跟电击似的。 我抬起头看向孩子,这一看果然看出问题来了。 这孩子就是个躯壳,没有丝毫人气。这种感觉很难描述,通阴灵的情况下,看到寻常的人,都能看到或隐或现散发出来的“人气”,像是冰块在烈日下,冒出的徐徐之气。而这个孩子根本没这股气,一眼看过去,就是个死物,跟屋子里那些桌椅板凳差不多。 可他的身体里却蹲着一个人形的影子,有点像雪人半融化时所成的样子,似人非人,略有人形。难道这东西就是附身孩子的清风鬼? 最让我倒吸冷气的是,这人形的影子全身上下遍布诡异的经咒。纹理明起暗灭,像是通了电流一般。这些经咒的字形特别难懂,我没见过。 孩子是死人无疑,他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清风鬼,而这个鬼身上还有经文……这一切云里雾里的。我有个强烈的感觉,有经文说明是有人写出来的,不可能鬼身上天然就带这种东西。 王二驴被孩子的亲戚家推来搡去,我看到他的身上附着一个穿着古装女人,应该就是陈姑姑。一般情况下我是见不到陈姑姑的,现在通了阴灵,我终于看到了她老人家的真身。 陈姑姑看年岁不大,也就三十出头,极有风韵,可此时气的满脸通红,又无计于施,她不可能对凡人动神通。 我强忍着通阴灵的不适,过去解围:“诸位,诸位,有什么话好商量。” “商量个屁!”戴绿帽子的老汉说:“看给俺孩子弄的,人不人鬼不鬼,满脸都是血。我告诉你们,孩子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得偿命!” 我急着说:“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打120送医院啊。” “你们就等着砸堂子吧!”老汉啐了一口,把房门踹开,带着家里人往外走。张姐抱着孩子,哭得泣不成声。 王二驴头发都乱了,铁青着脸:“我跟你们说,你们家这孩子早就死了……” “说的是人话吗?!”张姐疯了一样,脱了鞋朝着王二驴一扔。王二驴一躲,脏鞋正砸在神桌上,把香炉都打翻了。 王二驴气得不行:“你们别太过分,要不然我冒着犯戒,也得教训你们。” 张姐指着他:“你就是个神棍!你们等着吧,我让你们买卖干不成!” 第一百一十五章 寻踪 这些人气势汹汹,差点没把我们屋子给拆了,屋里闹完不说,又跑到院子里闹个鸡飞狗跳,拉着街坊哭诉,说我们这个堂口骗人。附身在王二驴身上的烟魂陈姑姑脸都白了,坐在一边垂着头不说话。只能我收拾烂摊子。 我还通着阴灵,浑身难受,强忍不适到了院里。张姐和她那些亲戚,正在院子中间哭诉,指着我们房子骂。批八字的瞎子李大师忍不住说:“我说姐们,你们孩子都满脸是血了,你还有心思在这说些有的没的,赶紧带孩子上医院啊。你是孩子亲妈吗,怎么看你一点不着急呢。” 张姐有些慌张,又哭诉了两句,看见我出来,指着我鼻子说,你们给我等着,这事没完。说着,和亲戚们急匆匆走了。 等他们走了,院子里恢复清净,街坊四邻看着我,低声议论。李大师过来说:“小兄弟,别往心里去,咱们吃的就是这碗饭,保不定什么时候就崴了脚,走河边没有不湿鞋,一会儿叫上你那位兄弟,中午到我那喝一杯。” 我耐着性子道谢,想回去看看陈姑姑,这女人别看是清朝鬼,说着岁数挺大,其实我感觉她挺单纯的,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就气得不行。 我正要回屋,李大师低声说:“小兄弟,老瞎子我别的本事没有,可算命批八字见的各种人太多了,你们今天驱鬼,我一直看着,感觉不太对劲。” 我知道这位是真正的江湖老油条,算命的这位李瞎子走南闯北,哪都去过,全中国都留下他的背影,堪称人情练达、饱经风霜。 我赶忙掏出烟请教,李大师摇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直觉,其实最大的疑点就是,孩子都七窍流血了,可这些人一不让打120,二不着急带孩子去医院,这就反常啊。具体的,你们再合计。” 送走了李大师,通阴灵这股劲也过去了,我又恢复了正常,看看表,正好十分钟。我长舒口气,这种神通真他妈的要命,现在还有点头晕。 我走回屋里,王二驴正在收拾神桌香案,把那只臭鞋扔到一边,我捡起来正要扔出去,王二驴忽然道:“小猴崽子,那东西留着,你且放到一边,我自有主意。” 烟魂陈姑姑还没有走,这是她下的命令,我赶紧把张姐留下的臭鞋扔到墙角。 “小子,你怎么看?”王二驴收拾妥当,回过头看我。 我斟酌一下说:“刚才,陈姑姑你给那孩子作法的时候,我用通阴灵的法子看了一下。” “看到什么了?”他问。 我把那孩子的情形说了一遍,说他没有活人的生气,身体里还藏着一团人影,上面遍布经文。说完这些,我又把李大师刚才的分析说了一遍。李大师说了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说张姐,你是孩子的亲妈吗,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王二驴背着手在地上溜达了两圈,然后道:“小金童,很可能这是个早已设计好的圈套。” 我眼睛睁大了:“陈姑姑,你也这么觉得?” “有人在坏我们。”王二驴说:“这里面的事,我还要想一想。”他嘿嘿鬼笑:“等我调查明白的,我们烟魂的脾气就是以牙还牙,我肯定不能放过这些宵小之辈。” 说过之后,王二驴身体颤了一颤,脸上的铁青色消散,附身的陈姑姑走了。 王二驴恢复正常,和我把整件事又合计了一遍,发现这里确实有猫腻,疑点颇多。到底是谁要害我们呢?想了半天也不得其所。 让我担心的是,毛球到现在也没回来。不过毛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对它有着若有若无的感觉,能感知到它出没出事,现在它很安全。 中午的时候,李大师拉着我和王二驴上他那喝酒。这李大师是个爱交朋友的人,他家也挺穷,住的房子不说家徒四壁也差不多,中午准备了一些盐水煮花生,拍黄瓜什么的,最值钱的就是超市卖的鸡爪子,我们喝着地摊上卖的二锅头,一言一语聊起来。 李大师是个人精,也是江湖老油条,他跟我们分析这事,得出这么个结论,有人坏我们。这些人肯定还有后招。 王二驴来了脾气,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招小爷都接着。 正聊着,外面有人敲门,是捡破烂的王老太太,老太太进来说:“两位大兄弟,还在这喝呢,你们那屋来不速之客了,正要封门,让你们过去。” 我和王二驴撂下筷子出来,看见两个穿着制服的大盖帽,正在研究怎么封门。我们赶紧过去递烟说好话,问怎么了。 有个大盖帽看我们:“身份证有吗,先查查身份证。”我和王二驴把身份证给他看。大盖帽说:“有人举报你们进行非法迷信活动,借机诈骗敛财。” 王二驴气急了:“这谁这么编排我们,生孩子没屁眼。” 大盖帽不高兴了:“你这小伙子怎么说话的,把门打开,我们进去看看。” 没办法,我们把门开了,让两个大盖帽进去看。大盖帽看见供桌和老仙儿的神像:“这什么东西?还说你们没搞迷信活动?” 王二驴气笑了:“同志,这是信仰自由好吧,我们关门在自己家摆牌位,碍着谁了?要你这么说,南方那些大宅门家里都有祖先的祠堂,那他们都在搞迷信活动。” “不要强词夺理。”大盖帽看了一圈,研究怎么办。 王二驴叹口气,给我塞了二百块钱。我当即会意,赶紧撒脚如飞跑到胡同口,买了两条好烟,回来的时候想了想,又掏出二百,夹在烟盒下面。 回到屋里,我把烟递给两个大盖帽,他们拿过烟,摸着下面的钱,嘿嘿笑着,也不再说什么。好一通教育我们,然后走了。 这一天我们啥钱没赚,反而倒赔了四百。我和王二驴大眼瞪小眼,坐在那半天没说话。好半晌,王二驴苦笑:“这些人倒也好打发,这点钱就满足了。” 我干咳一声:“这些估计都是临时工,搞外围的,真正的治安管理来了,那就不是几百块钱的事了。” 王二驴愁的揉太阳穴:“得赶紧找到坏咱们的人。要不然又是苦主、又是执法的,轮番上门,咱们啥也别干了,成天就打官司吧。” “这张姐为什么要坏咱们,和你以前认识?”我问。 “认识个屁啊,”王二驴说:“谁知道她是哪庙冒出来的,怎么就盯上咱们了,这不倒霉催的。” 我忽然想到:“我听爷爷说过,我们家在草河口有亲戚,我让他们打听打听,看看认不认识这个张姐。” 王二驴赶紧催促我打电话。我打电话给家里,把事情和爷爷说了,爷爷让我们等消息,他马上和草河口那边联系。 等到下午的时候,爷爷电话来了,他告诉我,草河口没听说有这么个女人,姓张、带着一个弱智孩子、到处求医。如果村里真有这么一号,肯定路人皆知,可草河口的亲戚很肯定的说,他们那里没有这样的。 我和王二驴面面相觑,这个张姐来历成谜,到底她为了什么要来坏我们?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门挠响了,我开门看看外面,没有人。这时,脚下传来唧唧的声音,我低头一看,毛球像是一道闪电顺着裤腿爬了上来,坐在我的肩头唧唧叫着,非常得意。 我伸出手掌,它窜到我的掌心,两只脚像人一样立着,舞动前爪,不停叫着比划。 王二驴看它那股憨态可掬的劲头,本来愁眉不展的脸色也好了很多,忍不住笑了,过去用手摸着它的小脑袋瓜。 “它在说什么呢?”王二驴问。 我说道:“毛球的意思是让我们跟它走,它好像找到了什么。” “那走吧。”王二驴说。 我摇摇头:“它的意思是晚上再行动,更方便。” 王二驴笑骂:“这小东西还真是通灵了咧。” 到了晚上,我们简单吃点东西,把门一锁,带着毛球出了门。毛球落到地上,嗖一声就没了,王二驴还在到处找,我告诉他,我和毛球心念相通,只要别太远就能感知到它在什么位置。 王二驴羡慕的不得了:“老冯,我也真想有这么个宠物,关键时候是真给力啊。” 毛球在前面走,我不必看到它,只要距离不远,就能隐隐感知到它所在方位,我和王二驴在后面跟着。 我们出了院子,没有坐车,一路走一路停。大约能有一个多小时,我们到了县城的另一边,这里有一处小区大院,高高的围墙拦住了院子,小区看样子档次挺高的。 “进去吗?”王二驴问。 我点点头,感觉到毛球已经钻进了这个小区。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关键所在 这个小区没有门禁,我们很轻松混了进去。小区很安静,路上没什么人。我带着王二驴来到最里面,到了一栋二层小楼前,黑暗的墙角传来“唧唧”两声,毛球爬出来,指着小楼叫着。 我做了个手势,它窜过来,飞快爬上我的肩头。 我低声对王二驴说:“陈姑姑在做法驱鬼的时候,毛球发现有人在后窗捣鬼,它一路跟踪到了这里。” 王二驴按捺不住,要进去看看。我们转到后墙,他踩着我的肩膀爬上去,一直爬到小楼的二层阳台,他蹲在外墙处,示意我也上来。 我们两个又拉又拽,好不容易都来到二楼,顺着阳台翻进去。屋里没人,黑灯瞎火的,我们拉了几下阳台门,锁得紧紧的。 王二驴正研究怎么撬,一楼的外门忽然响了,客厅的灯亮了。紧接着传来说话声,有人顺着楼梯上到二楼。 我和王二驴面面相觑,幸好阳台的杂物比较多,我们赶紧藏在破筐后面。 二楼的灯亮了,进来两个人,我眯缝着眼往里一看,一下就认出来,熟人。正是王大双和那个张姐。 两人坐在二楼的客厅里聊天,说着什么听不太清楚,门关得紧紧的。聊着聊着,两人腻歪到一起,在沙发上又摸又亲,没干好事。 王二驴压低声音说:“我他妈就知道,又是王大双这瘪犊子,这件事果然有猫腻。” 我疑惑问:“王大双不就是一司机吗,跟你们家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么坏你们?” “我哪知道,”王二驴说:“上次我问过爷爷,我爷爷也糊涂着,和王大双根本就没什么交集。” 正说着,从楼下又上来两个人。 我和王二驴赶紧藏严实了,通过杂物的缝隙看着外面,上来的这两个人一开始只是个影子,等站在客厅的时候,我们当时就愣了,怎么会是他? 来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开佛堂店的老板魏东海。还有一个,是我们的老熟人,魏冉。看到魏冉,再看看魏东海,我忽然明白了,两人一个瘦一个胖,面容五官却有相似之处,难怪那天我第一次看到魏东海的时候,就觉得此人眼熟。 两人长得像,又都魏,难道两个人是兄弟俩? 魏冉坑我们不是一次了,上次我和王二驴就因为他的缘故,还在老姜家被人臭揍了一顿,现在他又冒出来。 我和王二驴对视一眼,都明白了,今天这个事的幕后指使人,就是魏冉。以他为核心,连接了这么几个人,王大双和魏东海,张姐也是帮凶之一。 插着门听不到说话声,但得到这些信息就足够了。王二驴果然成熟多了,搁在以前估计他就挺身直上,破门而入,抓他们一个现行。而此刻他给我做了眼色,示意从阳台翻出去,先出去再从长计议。 这些人在里面开小会,我和王二驴在阳台受冷挨冻,没必要听下去,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才能反击。 我们两个慢慢往外退,一边瞅着屋里状况,一边来到阳台的边缘,刚要翻出去,忽然一束光从下面射上来,有人喊:“什么人!?” 这一嗓子,屋里人都听到了,他们齐齐回头来看。就在他们回头的瞬间,我和王二驴胆战心惊,干脆从二楼直接跳下去,耳边挂着风,“噗通”摔在地上。 王二驴呲着牙:“我曹,脚崴了。” 有人在远处喊:“你们是什么人?有贼!” 我扶着他,我们一瘸一拐往外跑,很快来到后墙,费了九牛二虎之劲才爬上墙头。这时候,小区里聚了一帮人,正追过来。 我和王二驴来不及多想,从墙上跳下去,瘸着腿夺命狂奔。幸好不远处有个垃圾站,里面堆满了破烂,我和王二驴一头钻进去,找了个破箱子盖在身上。 刚藏好,那些人就追到了,从箱子缝隙看出去,手电光乱摇,应该是来了不少人。 有人骂骂咧咧:“真他妈能跑,一会儿工夫就没影了。” “眼瞅着到年底了,贼都红眼了,估计是从农村来的小偷小摸。” 众人吵吵一阵,晚上起风了,就都散了。 我们正要出去,忽然有两道手电光从远处过来,我和王二驴大气都不敢喘,正是冲我们来的。 有身影来到箱子前,感觉一沉,有人竟然坐在箱子上。黑暗中我们捂着嘴,不敢说话,就连毛球也缩在我衣服的内兜里不出声。 外面有人说话:“看清是谁了吗?” 听声音应该是王大双,有个女人说:“没看到,我只看个背影,感觉有点像是老王家那小子和他的朋友。” 说话的正是张姐。 王大双倒吸冷气:“奇怪,他们怎么找来的。”他忽然明白什么:“你是不是不小心让他们跟踪了?” 张姐道:“怎么可能,从他们院子出来以后,我把那些群演送走了,然后一个人开车带着死孩子满城乱转,又跑了一趟市郊,这才回来的。路上不可能有人跟踪,市郊那么荒凉,一个人都没有,真要有人跟踪我肯定一眼就能看见。” “奇怪了。”王大双想了一会儿,不得其所。 张姐道:“或许是看差了也说不定,真的是小偷呢。” 王大双骂骂咧咧:“现在没有人,就咱们俩,我说点实在话。我是真不想掺和你们老魏家那点破事,我和王神仙无冤无仇的,这不是平白无故结仇吗?” “你怎么这么说呢,就算为了我,你也应该帮我们家。王神仙那狗东西,害我舅舅害的那么惨,报复一下也是应该的。”张姐说:“等明天我就到处造谣,先把他们家的堂口搞臭再说!” “其他倒没啥,”王大双说:“关键是那死孩子,怎么处理的?” “还在市郊的仓库里,明天交给魏东海。”张姐说。 “能不能在这个孩子身上做做文章,看怎么再坏老王家一道。”王大双说。 张姐咯咯笑:“你不是不想掺和我们家事了吗?” “为了你咋办,我豁出去了。”王大双说着,就开始起腻。 他们两个在箱子上面不知干什么,一个劲的往下压,箱子本来就破,全是灰,落了我们一头一脸。 王二驴轻骂:“这么冷的天,两个人也不消停。” 他们两个折腾了一会儿,打着手电走远了。等他们一走,我和王二驴把箱子掀翻,里面乌烟瘴气,差点没把我们熏死。 借着月光,互相看看,都在苦笑,我们两个像是钻了泥潭的泥人。 王二驴掏出烟递给我:“今晚有不少收获啊,听明白没有?” “大概是清楚了。”我说:“这个张姐跟老魏家有关系,老魏家又和你们老王家有仇。” 王二驴说:“魏冉他爹,外号叫魏大头,当初是乡里边一个混混,冒充神棍玩弄良家妇女,还收了不少钱。让我爷爷当时一顿收拾,腿都打折了,不敢在乡里呆着,据说跑到大西北。也幸亏他跑了,八三年正碰上严打,老小子榜上有名,抓了挺长时间没抓到他。过了几年,这股风过去了,他才回来。没想到这个冤仇,延续三十来年,一直到咱们这一代。老魏家看这个情形是要和我们老王家死磕了。” 我冻得不行,招呼他回去再说。 我们两个灰头土脸,一瘸一拐大半夜回到住处。大院冬天没暖气,全靠烧炉子。我们折腾一天,炉子也没起,屋里冷锅冷灶的,和外面温度差不多,滴水成冰,这个丧气劲儿就甭提了。 “怎么办,”王二驴愁着说:“他们真要用孩子赖上咱们的堂口,我是不是还得吃官司。” 我让他冷静一点,我说:“不至于,我觉得他们要是拿着那死孩子做文章,最后砸的是自己的脚。” “为啥呢?”王二驴眼睛亮了。 “你想想,”我冷静分析:“老仙儿看事之前,那孩子其实已经死了,是个死孩子。到时候他们要拿着这孩子报官,人家警察局有的是法医,稍微这么一检查,就能发现死亡时间的不对劲。这孩子还不定怎么死的呢。” 王二驴倒吸口冷气:“难道他们先把孩子弄死,再诬陷我们做的?” 我摇摇头:“我觉得老魏家没那么大胆量,孩子真要死在他们手上,王大双这么精明的人早就跟他们散伙了。王大双毕竟做过镇长的司机,大小也算吃过官饭,懂这里的利害关系。他帮着出出坏主意,当个狗头军师还行,让他杀人放火,他不是那块料。” “那这死孩子哪来的?”王二驴喃喃。 我说:“咱们要破这个局,我仔细琢磨了琢磨,关键的关口就在这孩子身上。只要查出他的死因,所有泼在咱们身上的脏水就都解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佛堂 商量来商量去没个主意,天色已晚,我们只能闷闷睡下了。 第二天起个大早,我们合计了个办法,去求助王二驴的爷爷王神仙。王二驴电话打回家里,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王神仙的分析和我们一样,现在事情的关键就是在那死孩子身上,要破局就务必要找到他。 王神仙提醒我们,张姐曾无意中说过,死孩子在郊外的仓库里,明天交给魏东海处理。所以一定要找到魏东海,盯紧他,死孩子出现第一时间报警。 最后王神仙教育我和王二驴,你们有什么事一定要和老仙儿商量,不能什么事都过来求助他这个糟老头子。 王二驴跟我商量,兵分两路。我这一路去找魏东海,盯着他。王二驴在家和老仙儿陈姑姑沟通。昨天死孩子的妖法诡异莫名,陈姑姑说她要去调查,应该有结果了。 商量之后,我简单吃了口饭,带着毛球就出来了。县城那么大,谁知道魏东海在哪呢,不过我也不是两眼一抹黑,县城咱也有熟人。我一个电话打给黑大壮,简单把事情说了说,黑大壮让我别慌,他打听一下。 时间不长他来了电话,告诉我魏东海佛堂店的位置。黑大壮告诉我,魏东海据说也是个有道行的,具体道行多深不太清楚,他的佛堂门脸看着不大,买卖相当不错,甚至有沈阳铁岭这样大城市的信徒专门上他那去请佛。 我琢磨着,老魏家这个小团体里,其他人都是外围,最核心的人物就是这个魏东海。死孩子的妖法肯定是这老小子鼓捣出来的,居然连百十多年道行的烟魂都束手无策,这是个厉害角色。 我拿着地址,打了个三蹦子,能有二十多分钟,来到前门街。临街有排商铺,我一眼就看到了佛堂。大早上的还没开门,门上挂着锁。我打发走了三蹦子,躲到对面的小超市,装模作样东西,其实是盯梢。 天越来越冷,在小超市混了一会儿,佛堂还没有开门。超市的老板眼神都不对了,就在我焦躁万分的时候,对面开来了一辆金杯车。 金杯车上下来的司机正是张姐,旁边副驾驶下来一人,是魏东海。魏东海是个笑眯眯的胖子,大冷天留着光头,他也不嫌冷。 两个人打开金杯车的后座,从里面抬出一样东西,用黑塑料袋包裹着,细细长长。白天街上有人路过,可谁也没注意这一幕,我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们抬的东西应该就是那死孩子。 两个人呼哧呼哧喘着,把东西放在门口,魏东海掏出钥匙打开佛堂大门,两个人抬着东西走了进去。 我脑子里开始激烈的算计,怎么办?现在就报警?报警有点仓促,最起码我得核实那东西确实是死尸再说,怎么混进去呢? 等了片刻,张姐从佛堂出来,开车走了。 佛堂里只有魏东海一人。 我正无计于施的时候,街上来了一个女人进了佛堂,时间不长,魏东海从佛堂出来,和那女人交待什么。我马上明白,魏东海不可能成天守着这一摊,他还有别的事,这个女人很可能是他找来看店的。 魏东海交待之后,自己开车走了。等他走了,我从超市出来,穿过街道,来到佛堂前。犹豫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佛堂里那女人正在摆货,满地都是纸箱子,她一边清理东西,一边用计算器算账。看我来了,热情的打招呼:“老板,想要什么你看看,我们家的货很全。” 我赶忙说:“自己看,自己看。” 这女人看着我,没了兴致:“需要什么你跟我说。”她不再理我,继续清理货物。 这家佛堂的货挺齐全,虽然面积不大,可货架子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佛菩萨塑像。还有一些周边产品,例如佛龛、香炉、长明灯、手串之类的,我一边看一边往后面走。 如果这里真藏着一个死孩子,肯定不能摆在前面,要藏也是藏在后面。 我来到最后一排架子前,发现后面果然有个脚门。我瞅瞅四周无人,走过去,握着把手拽了拽,锁得紧紧的。 正琢磨着,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老板,你到底需要什么?” 我吓了一跳,回头看,那女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后,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挠挠头:“我看了看,没有我想要的啊,你们店里就这些东西?” “你想要什么吧,我给你找。”女人说。 我想起王二驴每天晚上的功课,他都在读《地藏经》,便问:“有没有地藏经?” “哈哈,”女人笑:“太有了。成箱成箱的。”说着,她去倒腾箱子找东西。没有钥匙我也进不去,便到前面看着她找书。 这时,我突然发现前台的桌子上,有台笔记本,在它旁边,扔着串钥匙。我的心砰砰直跳,会不会就是这把?得想办法拿到手试试。 女人翻出一本薄册子递给我:“老板,地藏经。” 我没有接,而是指着对面架子上一本厚厚的大开本书:“这是什么?” 女人洋洋得意:“这是小店镇店之宝,是杭州书局出的限量版《地藏经》,用的是宋刻的底本。” 我说道:“我就要那个。” 女人笑:“老板,你知道这东西多少钱吗,多少人想买,我们压根就不能卖。” “不能卖往外摆?”我纯心找茬:“是东西就得有个价,你把价开出来。” 女人上下打量我:“老板,你是哪行发财?” “你管我呢。”我说:“做煤炭生意的。” 女人想想说:“好,我拿给你看看。”满地都是箱子,她费力地跨过箱子,去取那本大厚开本。趁这个节骨眼,我偷偷把钥匙拿在手里。 看她这么费劲进去,我赶忙说:“算了算了,我再看看,还不够费劲的。” 女人有些恼怒,以为我在耍她,便不想搭理我了。 我磨磨蹭蹭又回到最后一排货架子,瞅着没人注意,我一个箭步到了脚门,把钥匙插进锁眼里,转了两下没转动,不是这把钥匙。我汗下来了,赶紧又换了一把,还是没有转动。 这可麻烦了,这串钥匙少说也有七八把,哪有工夫容得我一把把试。 我擦擦汗,用第三把钥匙,还是没有转动。 我腿肚子有点转筋,深吸口气,要试第四把钥匙,这时门口传来刹车声,有人从车上下来。女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老板,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事办好了?” 坏了,我满头冷汗,魏东海回来了! 果然门口响起魏东海的声音:“店里来客人了?” “啊,来了个小伙子。”女人说。 “人呢?”魏东海问。 “在后面。”随即是脚步声,两人冲着我过来了。 我屏住呼吸,把第四把钥匙插在后门,“嘎吱”一声,门开了!我来不及多想,拔下钥匙,推门而进,随手把门关上。 里面没有开灯,满鼻子都是一种异香,类似藏传佛教的檀香。我揉揉鼻子,眼前黑不隆冬,伸手不见五指。 我在墙上摸着电灯开关,听到外面有说话声,魏东海问:“人呢?在哪呢?” 女人疑惑:“刚才还在呢。” 门外沉默了几秒钟,忽然门敲响了,我吓了一大跳。魏东海的声音传来:“会不会进去了?” 女人有些慌张:“不能吧,后门锁着,我检查过。老板你说过,不能让外人轻易进里面,连我都不能随便进。” 这时门锁响动,有人在开锁。 魏东海道:“幸亏我回来看看。刚才对面超市的那李老板给我发了信息,说有个小年轻鬼鬼祟祟盯着咱们佛店一早上了。我心里咯噔一声,就觉得不好,赶紧回来。” 完了,我让人堵在屋里了。这时我摸到墙上的开关,点亮了电灯,灯光这一亮,屋里的一切都呈现出来。 这里是个长条形的仓库,周围摆着货架子,顺着过道最里面,地上放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封着的东西,正是早上魏东海和张姐搬到佛堂里的。 这时身后的门开了,就在门开的瞬间,我把灯关灭,顺着过道猫着腰往里跑,跑到最后面。 刚跑到这里,有人点开了灯,我反应极快,马上躲在货架子后面。 女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老板,你看,没人吧。” “不对,不对。”魏东海说:“你先出去查查外面,我在这里再看看。” 女人答应一声,她退了出去。 魏东海随手把门关上。我侧着身子用极困难的姿势偷窥出去,看到魏东海抄起墙角一根铁棍,朝着最里面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炼鬼 魏东海抄着铁棍子过来,这里狭窄逼仄,只要走近就能看见我。 我紧张到了极点,只能拼了,把他干倒然后逃之夭夭。正准备拼命的时候,外面门敲响了,魏东海站在过道中间,歪着脸大声问:“怎么了?” 外面的女人惊慌失措:“老板,放在前台的钥匙没有了,可能是让刚才那小子偷了。” “知道了。”魏东海捏紧铁棍子。 “老板,要不要报警?”女人惊慌地问。 “报个鸡毛警,不用。”魏东海不耐烦。 他大步流星过来,四下里看着,一转头正看见我。我早已蓄势待发,趁他愣神的工夫,上去就是一拳。 这一拳我用尽全力,魏东海连反应都没反应,挨了个瓷实,撞倒了后面的货架子,摆放的货物摔了一地。 他躺在架子上,整个人都懵了。我趁这个时候,上前一把撕开地上的黑塑料袋。 塑料袋里包裹的东西露了出来,我吓得两条腿发软,里面露出一张死孩子的脸,正是那天找老仙儿看事张姐带来的孩子。 此时这孩子紧闭双眼,脸色铁青,一看就是死人。 魏东海肥粗老胖的,满身都是赘肉,从架子上艰难爬起来。我掏出手机,对着现场拍了一张照片,正准备要拍视频,魏东海一棍子砸过来。 我没躲开,正砸在肩头,这小子真是下了狠手,一棍子差点没把我胳膊砸折。我疼得惨叫一声,来不及再拍,转身就跑。 “草尼玛的,小比崽子,你给我站住!”魏东海眼珠子都红了,提着棍子追我。 我来到门前,使劲把门拽开,这时候魏东海追到了,我回头对着他肚子就是一脚。这一脚踹得这个结实,真他妈过瘾。魏东海捂着肚子站不起来,嘴里骂个不停。 我跑出门,那女人挡住去路,张牙舞爪扑过来,我的脸被抓了好几下,火辣辣的疼。我一推她:“滚蛋。” 那女人站立不稳,摔在货架子上,上面的佛像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女人哭着说:“作孽啦,作孽啦,你要下地狱了!” 我哪有工夫停下来细看,掉头就跑,魏东海从里面爬出来,大声喊:“不能让他跑了!把他手机夺过来!” 女人上来抱着我的腿,我抄起一尊观音菩萨往旁边扔,这女人赶忙松开我,去接那观音菩萨。这举动被后面的魏东海看到,他气的鼻子都歪了:“什么时候你还管那泥胎,赶紧抓小偷!” 女人又要抓我,我已经跑出佛堂,撒丫子顺着街路狂奔,又是钻胡同又是进商场,一口气跑出二十多分钟,累的差点没把肺管子喷出来。 我在地下商场找个地方歇着,呼哧呼哧直喘,刚才那一系列的逃亡实在是太紧张,到现在还没缓过劲。 好半天,呼吸平稳了,我把照来的照片给王二驴发过去,告诉他,死孩子现在就在魏东海的佛堂。王二驴信息回的很快,他问清我的位置,说马上过来。 我又喘了一会儿,慢慢从商场溜达出来,到了佛堂不远的胡同。等了没多长时间,王二驴贼头贼脑的来了,到我身边问怎么回事。我把过程讲述一遍。 王二驴道:“刚才我和老仙儿陈姑姑沟通,她已经调查明白那死孩子是怎么回事了。” 我赶紧问。 王二驴说:“有一种邪术法门利用人的尸体做学问,叫做炼鬼。做法的人先抓来游魂野鬼,进行炼制,具体的门道老仙儿也说不清楚,把鬼炼化,然后再把炼成的东西注入到尸体里,以达到操纵尸体的目的。” 我恍然:“我通阴灵的时候见到死孩子身体里有团人影,上面遍布经文。是不是就是炼化的鬼?” “差不多,”王二驴说:“老仙儿告诉我,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他们用死孩子做道具想来坑咱们的堂口,等我家老仙儿做法驱鬼的时候,有高人在背地里吟咒,驱使炼鬼使尸体流血,造成一种是老仙儿闯祸的假象。” 我仔细把这个过程想了想:“这炼鬼的法门,普通鬼堂的香童都会吗?” 王二驴摇摇头:“这个法门非常绝密,连我的老仙儿陈姑姑都是动用了很多关系,甚至到地府打探,才勉强知道有这么个事。一般的堂子根本不会,听都没听说过。” “魏东海这么厉害?”我喃喃自语。我算是和魏东海交过手,他就是个死胖子,没想到真人不露相。 王二驴说:“我的意思是咱们报警吧,正好你也拍了照片作为证据。不管怎么说,这种法术本身相当邪门,丧尽天良。” “对啊,”我说:“死孩子的尸体是他们从哪弄的,说不定里面真的藏着命案。” 王二驴一跺脚:“走,报警去!” 我们两个找到县城派出所,有警察正在办公,客客气气接待我们,一听说有杀人的案子,警察眼珠子瞪起来,赶忙出去找领导。不多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和善的老头,如果不是这身制服,还以为哪个胡同口下象棋的退休工人。 老头自我介绍:“我姓刘,是这里的副所长,听说怎么回事,你们发现命案了?” 我赶忙把手机拍下来的照片给他看:“刘所长,今天早上我去魏家佛堂想去请一尊弥勒佛,结果无意中在他们家仓库里发现一具尸体,还是个孩子。我当时被他们家老板发现了,差点没把我灭口喽。你看看。” 刘所长拿过手机看看:“照片太模糊了,也看不出周围环境,行吧,先过去看看。” 他叫了值勤警察一起跟着,我们四人从派出所出来,开警车到了佛堂。 一进门就发现佛堂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货架子都恢复正常,满地的碎片破烂也都整理干净,那女人正在前台玩电脑,看我们进来了,赶忙过来打招呼。 刘所长指着我,对女人说:“你认不认识他?” 女人上一眼下一眼打量我:“眼生,不认识。” 刘所长道:“你再好好看看。” 女人笑:“真不是认识。警察大哥,你们到小店有什么事?财务现在不在。” 刘所长摆摆手:“我们不是工商局,不是来查账的。这小伙子说今天早上到你店里来了,发现你们佛堂的仓库藏着一具尸体。” 女人勃然大怒,然后怒极反笑:“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这不是往我们家头上扣屎盆子吗,我们这是正经的佛堂,吃斋念佛的地方,不是孙二娘的十字坡,怎么可能藏着尸体。” 我气得差点跳起来:“你别在那装了,今天早上我把你们佛堂闹得鸡飞狗跳,你都忘了?我脸上好几个疤,都是你用指甲抓出来的。” 女人冷笑:“我不认识你,谁知道你脸上那些玩意是谁抓的,说不定是你老婆抓奸弄的。我告诉你,你要再诽谤,我就上法院告你,正好警察也在这,你们评评理。” 刘所长不搭理我们的口角,顺着架子摸摸这摸摸那,翻翻佛经,又摸摸菩萨。他来到最后一排架子前,指着后面的脚门,把我招呼过去:“你说当时尸体就藏在那里?” “对。让她把门打开看看。”我说。 刘所长叫过那女人:“你把门打开。” “呦,这门可不能随便开,没老板发话,俺可不敢。”女人说。 旁边的小警察不耐烦:“让你开你就开,哪来那么多废话,你要不能做主,打电话叫你们老板过来。” “好,好,我开,”女人说:“不过丑话说在前面,里面要是没尸体怎么办?” 刘所长和善的笑笑:“这是配合我们工作,没有就没有呗,还怕看吗?” 女人道:“好,看你是个大领导,我给你一个面子。”她在前台拿了钥匙,把门打开。 我们几个人挤进仓库,点亮了灯,小警察冲我和王二驴瞪眼:“你们两个先出去,那么窄的地方往里挤什么。” 我和王二驴没办法只好退出来。 刘所长和小警察在里面细细的检查,我一眼看过去,就确定尸体不在了。我低声说:“坏了,尸体没了。” 王二驴沉声说:“意料之中,姓魏的如果还把尸体藏在这,那他才是个傻子呢。” “原来你早就想到了。”我说。 王二驴道:“很正常,换你也得把尸体另藏起来。报案还得报,最起码留个案底,再一个,给魏东海他们敲山震虎,咱们也不是白吃素的。” 刘所长和小警察从里面出来,刘所长摇摇头:“没有尸体。” “他们报假案,领导,拘他们!”女人说。 刘所长抬起头看看天花板:“你们按摄像头了?” “是啊,好长时间不用,早就没电了。”女人说。 刘所长点点头,和女人道歉,带着我们从佛堂出来。小警察说:“刘所,这两个人怎么办,是不是报假案?” 刘所长看看我和王二驴:“你们和那女人肯定有一方在撒谎,我有办法知道是谁。” 第一百一十九章 梅花易数 我问刘所长有什么办法。刘所长说,很简单,你不是说今天早上被佛堂老板发现,是因为对面超市的人发了信息吗。咱们去超市问问不就行了。 我一拍大腿,对啊,还得说刘所长厉害,这么个小细节我都没想起来。我们几个人到了对面的超市,超市那小老板一看警察来了,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今天早上看到我鬼鬼祟祟的,在我进了佛堂之后,他就给佛堂老板魏东海发了信息。 “怎么样,那娘们果然在撒谎。”王二驴说。 刘所长笑笑:“意料之中,我们是警察,打眼一看就知道那女人在撒谎。” 小警察说:“就算她在撒谎,也不能就说他们佛堂藏着尸体吧。” 刘所长想想说:“得嘞,今天也没什么事,我也活动活动老胳膊老腿,这事总的有个说法才行。你们两个跟我去拜会一下魏老板,小张,你先回所里。” 小警察答应一声先走了。刘所长问超市老板要了魏东海的电话号码,然后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是公安局的,问他在哪。挂了电话,刘所长带我们上了警车。 魏东海正在茶楼和客人谈事,看是警察找来,不好推脱,便接待了我们。 他看到我没有任何反应,装不认识,笑眯眯的请我们上座,让服务员泡来上等好茶。包间里还有客人,刘所长不便多说什么,上来直奔主题,指着我问魏东海,一早上见没见过这小伙子,是不是去过店里。 魏东海不像店里那个女人一口否认,而是装作才认识我的样子,看了半天:“哦,认识,一早上去过我们店。我当时回来拿东西,扫了一眼,小伙子你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我半天没说出话,想说什么又觉得没意思,讪讪笑:“魏老板,真是好记性,你佛堂里那具小孩尸体藏哪去了?” 这话一说完,魏东海不动声色,他的客人脸上明显不太好看,凝神看向魏东海。 魏东海一拍桌子:“小伙子,你就算没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别血口喷人好不好。警察同志,这人污蔑造谣,你们不管管?我们清清白白做生意,哪来的尸体,这么诽谤以后我买卖还做不做了?” 刘所长摆摆手:“这件事我们还在调查,以后少不得叨扰你,今天就这样吧,就不打扰你们了。” 我们灰头土脸从茶馆里出来,王二驴不甘心:“我说刘所,这就完了?” 刘所长看我们:“不完你还想咋的,你倒是把那具尸体抠出来让我看看,我立马就拘他。这事就这样吧,反正已经立案了,我们会留意他的,而且,”他顿了顿,王二驴赶紧上了一支烟,刘所长点上美美抽了一口:“而且凭我多年的经验,魏东海和他的佛堂确实有问题。可你们也要理解,咱们这个小县城警力有限,暗势力又盘根错节,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冒然一动就不知会得罪哪个山庙的土地佬。” 这座县城号称黄都,那么多洗浴中心藏污纳垢,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当地警力是什么状态了。刘所长还真不错,一点没有架子,也不仗势欺人,说话很实在,看起来人不错。 刘所长回所里去了,我和王二驴悻悻回到大院。刚回来,批八字的老瞎子李大师就凑过来:“二位爷,你们可回来了,出事了。” 我和王二驴对视一眼,问怎么了。李大师领我们进到院里,我们一看就炸了,我和王二驴住的那间房子的房门被人涂了烂泥和大便,一块一块的,玻璃也砸碎了。 “这谁啊这是?”王二驴气的翘脚骂。 李大师说,我们前脚刚走,就来了一批人,为首的正是张姐,气势汹汹,说王家堂口是神棍,害他们家孩子。看屋里没人就用脏水大便泼在门上,用石头把玻璃砸碎。 这一早上的,院子里也没什么人,做暗门子生意的娘们都睡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谁也不敢拦着,看他们折腾够了才走。 我和王二驴气的不行,又无计于施,忍着巨臭把门打开,一进到里面就傻了眼。在老仙儿的神桌上留着一大滩的秽物,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又臭又腥,满桌子都是。在这些秽物里,我们还发现了好几个用过的安全套。 我头一次看王二驴发这么大的火,他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竟然打出一个手印,“我草你们个妈妈的,有什么话你冲我来,弄我家老仙儿干什么?” 我赶忙劝他,和他一起收拾,王二驴一边收拾一边哭。我们把桌上的东西都清理到一边,桌布是不能要了,老仙儿的神像上也有秽物。 王二驴呜呜哭,跪在地上磕头,左右扇着自己大嘴巴。 我心下恻然,这些人确实太过分了,你们怎么搞我们都行,诽谤中伤拳打脚踢,这些都无伤大雅,可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污秽老仙儿,相当于当着基督徒的面在教堂里撒尿,这种行为已经严重跨过我们所能承受的底线。 王二驴一边用清水洗着老仙儿的神像,一边哭着骂:“草你们妈的,魏冉、魏东海、王大双还有姓张的那娘们,我跟你们不共戴天!” 都收拾差不多了,他让我先出去,他要闭关向老仙儿请罪。 我从屋里出来,看到捡破烂的王老太太提着一桶水过来,要帮我们清理门面。这老太太是孤寡老人,心肠倒是挺好。我赶忙接过水,哪能让她干。 李大师和王老太太站在旁边陪我唠嗑,我说那些人把堂口老仙儿的神像都给污秽了,他们气的也是不行。王老太太骂:“打人还不打脸呢,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 我把今天在佛堂遇险看见尸体的事说了一遍。李大师抽着烟说:“这事其实不难办。” 我来了精神,赶忙请教。 李大师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具尸体,能藏哪呢。无非就是三个地方,一个是佛堂,一个是魏东海他家,还有一个可能是他的秘密据点。” “老李,你这不是白说一样吗?”我咂咂嘴。 李大师道:“那可不是,我觉得你们应该去魏东海家里看看。你想啊,那具小孩的尸体来历成迷,肯定和魏东海有关系,我感觉这不是他第一次搞这种事了。如果是惯犯,他家里肯定有线索。实在找不到,咱们再想办法,找到他的秘密据点。” “可谁知道这老小子住在哪。”我一筹莫展。 李大师拍了胸脯:“小兄弟,我老李别的不行,人脉还是有的,而且我还会周易推演吉凶,帮你们起一卦。” 我笑笑,有一搭无一搭吧,这李大师倒是古道热肠,不过在我感觉里,他才是真正的老神棍,靠着江湖经验坑蒙拐骗,很难有什么真本事。 等把门面清理差不多了,也到了中午,王二驴在里面还没有动静。我只好一个人跟李大师去他家吃饭,李大师这人别看老光棍一个,可特别怕寂寞,就好凑热闹,就算家里揭不开锅了,也得找人陪他喝酒。 我们吃着盐花生,喝着三块钱一瓶的劣质白酒,倒也有滋有味。李大师来了情绪:“兄弟,我帮你们起一卦,看看这事会有什么结果。” 我反正也没什么事,聊胜于无吧,我问他怎么起卦。李大师从里屋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口袋,从里面倒出六枚老铜钱。 “兄弟,这叫六枚铜钱梅花易数,最早取自于易经六十四卦,什么事都能预测,结果奇准。”李大师把铜钱塞给我。 我问他怎么弄。 李大师道:“把这六枚铜钱扣在手心,然后集中意念,想着你要占卜的东西,反复摇晃铜钱,把它们掷出来就行了。” 我深吸口气,握着铜钱,把手举到额头前,想着整件事,然后晃了晃随手一掷,铜钱落在桌子上,咕噜噜滚了几滚,停下来。 李大师凑过来看看,看了半天,摸着下巴不说话。 “怎么了?”我问。 李大师嘬嘬嘴,把铜钱收拢递给我:“再来一次。” 我没办法,只好又投掷了一次。李大师看着桌子上铜钱的分布,面色有些凝重,他拿过一个小本子,用笔在上面记录。本来是我抱着游戏的心态,看他这么严肃,到觉得这件事有点玄机了。 我问他到底怎么了。 李大师让我再连续投掷四次,一共凑足六次。我照他说的做了。 李大师把六次的结果都记录在本子上,不停笔笔画画,他凝重地说:“这件事最终会解决。” 我长舒口气:“那就好。” “不过,”他顿顿说:“卦里有死亡之象,可能会死人。” 我有点不太舒服了,问他然后呢。 李大师道:“卦里还有离别之意,因为这六次的卦面都是你掷的,所以这个结果也应到你的身上。” “什么意思?”我问。 “会有一个至亲之人离你而去。”李大师道。 第一百二十章 符箓 李大师看我脸色不好看,这老贼善解人意,赶忙打圆场:“我这都是小玩意,上不了台面,喝酒喝酒。” 在他家混到下午,我告辞回家,进了屋门,看到王二驴正在闷闷的抽烟,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老仙儿的神像也擦拭一新。 “老冯,”他说:“我家老仙儿非常生气,污秽之物玷污了她,导致道行受损,她要回地府重修,至少半个月无法请神,咱俩彻底完了。” 我坐在他旁边,安慰说:“别这么说,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王二驴摇摇头,叹着气:“刚出堂就遇到这么多事,这么不顺。老冯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不适合开堂口。实在不行,就不干这个了,让爷爷托关系找个工作干,或是去南方混一混。” 我拍拍他:“你如果现在打退堂鼓,正是中了这些人的奸计。咱们就算退出,也得把事情搞明白再说!” “对。”王二驴点头:“老仙儿和我说了,这件事如果摆不平她要重新考虑我作香童的资格,这也算对我的考验吧。” 我们两个闷闷坐了一会儿,就这么到了晚上。忽然有人敲门,我过去把门打开,原来是李大师上门。他兴匆匆地说:“魏东海家的地址我搞到手了。” 我和王二驴抽了一下午烟,满屋子都是烟雾缭绕,把老头呛得直咳嗽。王二驴把烟头狠狠摁在烟灰缸里:“草他吗的,老虎不发威当我是小猫,老李,你把地址给我们,我看看魏东海长什么三头六臂。” 李大师道:“你们哥俩别脑子一热干出什么事来。” “放心吧,我们蹲笆篱子肯定不把你卖出来。”王二驴说。 李大师把地址抄给我们。 我和王二驴合计了一下,现在就去找他,哪怕什么也找不到,把魏东海塞麻袋里臭揍一顿解解气也好。 我和王二驴出了院子,没敢打三蹦子,怕留下证据,反正县城说大也不大,走着就能过去。到了晚上八点多钟,到了魏东海家住的小区。 这小区有年头了,估计是八十年代修的,墙皮都是尿黄色,进了楼道四面漏风,温度很低。李大师提供的地址来看,魏东海家住在四楼,我们顺着楼梯上去。 楼道很陈旧,堆满了坛坛罐罐,甚至还有邻居冬天储备的大白菜,散发着腐烂的味道。我们找到了地方,对对门牌号,应该就是这里。 别看我们开始构想的挺好,可真要找来了,反而没了主意。王二驴的意思是,先把魏东海叫出来再说。 王二驴左右看看,抄起墙角的木棍在手里颠颠,甭管怎么的先打一闷棍解解气。 他示意我按门铃。我上去按了几下,门铃“嗡嗡”响,里面没动静。我敲敲门,对门缝说:“魏老板,魏老板在家吗?” 里面还是没声音。 “草,这小子没在家,不定在哪个娘们的床上。”王二驴骂:“他能往我们的门上泼粪,我也能。”说着,他就要解裤腰带。 我赶忙拦住他:“你干嘛?” “对着门撒泼尿。”王二驴说。他这个混劲又泛上来了。我赶忙拉住他,说:“你不觉得怪吗?” “怎么?”王二驴问。 我分析,“魏东海那么有钱,开个大佛堂,怎么就住这么个破地方。” “你的意思是咱们找错了,这里根本不是魏东海他家?” 我说道:“你先别急着,实在不行,我这几天过来盯梢,等确认了再说。” 王二驴悻悻的把木棍放回去,我们两个往回走。这时楼梯响动,从下面上来一个中年妇女,提着超市购物袋,里面装满了东西。 估计这妇女是楼里的住户,看我们是生面孔,有些警戒。我推推王二驴示意快走,就看到这女人来到刚才我们敲过的门前,掏出钥匙开门。 王二驴一把拉住我,使了个眼色,我们探头看着。 那女人警觉性很高,“你们干什么?” 王二驴笑嘻嘻出来:“大姐,我麻烦打听一下,这是魏东海他家吧?” 女人看着我们,不说话。 王二驴道:“我们是佛堂新来的员工,过来找魏老板,他让我们晚上过来捎点货。” 女人太好骗了,马上埋怨起来:“这老魏,我跟他说多少次了,别把单位的活儿带家里来,就是不听。我还以为你们是坏人呢,先等着吧,老魏今晚有客人,你们不方便进去,我跟他知会一声。” 我和王二驴在外面等着,女人用钥匙打开门。楼道很冷,门一开,从屋里扑出一团暖暖的热气,充斥着说不清的味道。 女人走了进去,顺手开灯。 王二驴拉着我也要进去,我觉得不太合适,让他等等,就在这时,女人在里面突然发出惨叫。 我们面面相觑,赶紧冲了进去,看到那女人站在一面墙前面,整个人完全傻在那,超市买的那些吃喝散了一地。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嘴能长得那么大,五官都挪移了。在她的对面,我看到客厅整整一面白墙上,不知是谁用鲜红的染料,从上至下,画了一个巨大的道符。 这张符箓少说有两米来高,内部的笔画相当复杂,线条极多,鲜红的汁液顺着笔划流淌,笔锋交错,似乎力透纸背。整个符箓充满了怪戾之气,视觉冲击力极强。 别说这女人吓得够呛,我和王二驴算是身经百战了吧,也是两条腿发软。 王二驴勉强镇定下来,走到墙前,用手指轻轻划了一下墙上的符箓,然后凑在鼻子前闻了闻,“老冯,你过来闻闻,是血。” 我嫌腻歪,顺手抄起茶几上纸巾,蹭了一点墙上的红液,仔细一闻,腥气扑鼻,血腥味都能熏一跟头,确实是血。 我们两个互相看看,这么一大面墙的符箓,起码也得上的血,这血是哪来的? 王二驴咽了下口水:“魏东海不会参加了什么邪教吧?” 女人掏出手机报警,拨了好几次都没打出去。王二驴冲着屋里喊:“魏老板,魏老板你别藏了,我们都看见你了。” 屋里阴森寂静。 女人的腿都是软的,跪在地上往外爬。我赶紧过去扶住她:“大姐,魏老板呢,不在家?” “不可能啊。”女人哭丧着脸说:“他中午还在家呢。我下午上班,在班上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说晚上回来捎点吃喝,他要和客人一醉方休。” 她不想和我们多说,一个劲打报警电话,终于打通了。王二驴看看表,做出个决定:“老冯,你在这守着她,我进屋看看。” 女人哭着说:“你们别破坏现场,老魏肯定是遭遇意外了。” 王二驴笑得很开心:“大姐你懂得还不少呢,还知道破坏现场。”他给我使个眼色,然后往屋里去。 我又惊惧又好奇,反正一会儿警察就来了,机会难得,索性也跟着进去看看。 魏东海真是干佛堂这一行的,客厅的高低柜上摆放的全是佛菩萨塑像,大大小小,做工都很精细,颜色流光溢彩。只是满屋子都是血腥味,这些佛像表情也有种说不出的森然,和平时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我心里非常的不自在,心想把家布置成这样,天天在这里住,这人没点毛病才怪呢。 我们在客厅溜达了一圈,又推开卧室的门,四周空空,并没有魏东海的影子。王二驴摸着脑袋纳闷:“怪了嘿,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他的意思是,墙上那么一大滩血,不可能屋里一点线索都没有,怎么都干干净净的。 我眨眨眼说:“难道是把血先放在桶里,提着桶再在墙上刷的符箓?” 王二驴道:“你想想这个时间,魏东海他老婆中午的时候还在家,下午出去上班,晚上回来。时间满打满算七八个小时,难道魏东海利用这个时间杀了个人,然后放了血,又在家里画了符?” 我一拍大腿:“魏东海会不会把他的客人给杀了?” 王二驴吓了一跳:“我靠,这人狂性大发啊。” 我们正说着,外面楼道传来脚步声,有人厉喝:“屋里有什么人,都出来!” 我和王二驴对视一眼,赶紧从卧室出来,看到警察来了,带队的正是派出所的刘副所长。 刘所一看到我们就愣了:“怎么哪都有你们。” 王二驴索性说了实话,“刘所,我们是过来调查魏东海家里的。” 刘所冷笑:“行,你们哥俩效率挺高,一天工夫就摸到人家了。墙上这玩意是怎么回事?”他指着满墙的鲜血符箓说。 王二驴苦笑:“我们怎么知道,不信你问魏东海他老婆,我们和她一起进的门,发生什么根本不知道。” 刘所道:“那女人根本不是魏东海的老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笔录 刘所告诉我们,魏东海在铁岭另有妻室,现在这个女人不过是在县城找的一个姘头。人家这姘头也不是白跟他的,魏东海要给人家租房子,每个月还得替她交养老保险。姘头就是陪他睡觉,外带伺候他。 问这个姘头关于魏东海的信息,等于白问,这女人什么也不知道。魏东海平时保密工作做得极好,姘头就知道他开了个佛堂,每个月不少往回拿钱,至于平时在外面干什么,根本不过问。两个人保持着一种协约式的男女关系。 王二驴拉着我要走,刘所道:“你们哥俩现在还不能走,一会儿跟我去所里做笔录,你们两个的嫌疑还没洗干净。” “嘿,这倒霉催的。”王二驴嘟嘟囔囔。 就在这时,里面的警察喊:“老刘,发现一间密室。” 刘所赶紧过去,我们在后面跟着,刘所瞪眼:“你们两个干什么,在门口呆着。”他说归他说,我和王二驴还是厚着脸皮跟过去。 在客厅的一角,挡着一条落地的帷布,乍看上去像是窗口挡风用的,刚才警察无意中撩开,看到里面藏了一道门。 刘所问女人:“这怎么回事?” 魏东海的姘头被警察押过来,看到这个门懵了,赶紧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成天在这收拾家,这么大的门没看见?”刘所问。 女人马上改口:“警察同志,我不是不知道,是这道门一直关着的,老魏也不让我进啊。” “满嘴跑火车。”刘所骂:“你把钥匙拿出来。” 女人头摇的跟拨浪鼓差不多:“没钥匙。老魏没给过我,他当宝贝那么守着。” 刘所也不和她废话,“小张,把门撞开。” 过来两个警察使劲撞门,这道门一看就是后装的,不怎么结实,就是一道门板。我主动说:“警察同志,我们两个帮你吧。”我拉着王二驴。 王二驴会意,我们几个人一起上去撞门,撞了两下门松了。王二驴朝手心吐了口吐沫,飞起一脚,“我去你大爷的。” 木门应声而开,重重砸在后面的墙上,里面果然露出一间密室。 里面空间不大,应该后改装出来的,目测也就十几平米,相当于半个大学生宿舍。 我们探头看看,四壁空空,地上燃烧着很多的白蜡烛,靠着后墙有一张巨大的神桌,铺着白单子,桌上桌下都燃着白烛,少说有上百盏。 供桌的神位上供奉着一个极其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面椭圆形的镜子,用白布盖着,半掩半露。 “刘所,你看地上的这是什么。”小警察说。他拿出手电照着地面。 地面铺着木头地板,泛着深黄色,看着有些粗糙。 在地板中央,不知什么人用血画了一个巨大的道符,能有一米来长,笔划凌厉诡谲,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小警察正要往里进,刘所拦住:“先别进,这件事超出咱们所的能力了,等我跟上面报告再说。”他回头看女人:“你们家老魏平时是不是信什么教?” “什么教,佛教呗。”女人吓得不轻:“我跟他说过,别把佛堂里那些神神佛佛的都拿到家里来,搞得鬼里鬼气的,我都不敢待了。” 小警察说:“这他妈是佛教吗,写的是道符,佛教有这样的符吗。” 刘所摆摆手,示意警察看着这个女人,他走到外面的客厅打电话。 王二驴瞅这个空当,突然做出一个举动,他窜进了密室。 小警察正在和那娘们说着什么,根本没注意这茬,我不敢进去,怕引起他的注意,希望王二驴早点发现什么。 王二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我指着神桌提醒:“下面,下面。” 神桌相当大,盖着桌布,布帘垂下,正挡着下面。 王二驴蹲下身,撩开帘子,往里扫了一眼就坐在地上,喊了声,“我草”。我离得远看不真切,只看到下面黑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 王二驴连滚带爬往外跑,小警察无意中看到,大喝一声:“谁让你进去的,出来!” 王二驴忽然站住,看向西面墙,好像又发现了什么。小警察进到密室:“谁让你进来的,赶紧出去。” 王二驴颤抖着指给他看,我们的目光一起看过去。西墙挂着厚帘子,光线晦涩中半隐半露出一只老式的棺材。露出一小半,无法确定体积有多大,但感觉不大,上面全是泥,几乎看不清棺材本身的纹理。 这东西要是出现在哪个荒山野地,还说的过去,可出现在居民楼里,我想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魏东海是怎么把这玩意给运到家里的。 这时,刘所长打完电话,过来问怎么回事。 小警察赶紧报告,说是发现一口棺材。刘所进到密室,要过去查看,王二驴拉着他,哭丧着脸说:“刘所,你先看看这个吧。” 我和那姘头也进了房间,众人跟着王二驴到神桌前,帘布已经掀开,刘所打着手电往下面照,等看清了,所有人都懵了。 神桌的下面蜷缩着一具黑色的尸体,像是大火烧过。尸体脸朝外,虽然成干尸了,但从五官上辨认,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正是魏东海。 他死了。 尸体上爬满了绿头苍蝇,有手电光照进来,嗡一声飞起来,密密麻麻一片。 女人吓得尖叫一声,当时就晕了。刘所赶紧把布帘放下,让我们抬她出去,然后紧闭密室的门。 他严肃地说:“一会儿刑警队就到了,有法医还有专业的设备,这件案子县派出所已经处理不了。你们几个当事人要守口如瓶,不能到处乱说。” 我们在外面客厅等着,谁也没有说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压抑。 王二驴低声说:“没想到魏东海居然死了。” 我脑子里一片乱麻,念头很多,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事情太出乎意料之外。 刘所问那姘头,“魏东海不是有客人吗,他的客人呢?” 女人已经吓成半疯,问什么也不答,就知道坐在地上哭。 就在这时,外面进来一帮警察,有人问,哪位是刘所长。 刘所长赶忙过去招呼,应该是刑警队到了。这些刑警很有经验,开始处理现场,我和王二驴没有机会再进去看什么,被警察请出了房子。跟着一个小警察回所里录详细的笔录。 等笔录完事,从派出所出来,已经半夜了。基本上洗脱了我们的嫌疑,警察还是把我和王二驴教训了一顿。 我们两个走在深夜寒冷的街路上,头脑异常活跃,做出种种分析和推测,天马行空,都有点不着四六。 王二驴递给我一支烟,高兴地说,“说一千道一万,现在这结果是最好了。魏东海死了,算是去了一块心病。至于他怎么死的,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我说:“这件事简直太诡异了,魏东海中午还要宴客,晚上就这么挂了,而且成了一具干尸,死法也奇怪。你说会不会和他的那个客人有关系?” “谁知道呢。”王二驴说着,突然睁大眼睛:“那客人咱俩见过!你还记得中午的时候,刘所长陪着咱们找过一次魏东海,当时他正在茶楼喝茶,包间里那个就是他的客人吧。” 我想了想,摇摇头:“没印象了,就知道是个男的,具体啥样真想不起来。” 王二驴说:“其实我最恨的倒还不是魏东海,而是张姐那娘们,就是她带人污了老仙儿的堂子,等有机会非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我们回到大院的家里,已累得人困马乏,回屋就睡了。 魏东海死了,我们算是去了一个劲敌,一个仇家。他们那个小团体,就是以魏东海为核心,如今老魏一挂,那个团体势必土崩瓦解,倒是无形中解了我们的围。 解决了心事,睡得格外踏实。我一宿睡到天亮,太阳晒到屁股了还没起来。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外面“哐哐哐”砸门,我懒得下床,还继续睡,任由外面敲着。 朦胧中就听到王二驴从床上下来,打着哈欠说:“谁啊,抢劫吗,敲那么大声,有没有点礼貌。” 他把门打开,门口有人说:“我们是警察,你是不是叫王石生?把衣服穿上,到所里接受调查。” 王二驴懵了:“怎么茬这是,昨天我都在你们那里做完笔录了。” “赶紧的,找你肯定是有道理的,别墨迹,穿衣服。”警察呵斥。 我醒了,赶紧披着衣服踩着拖鞋,出去看怎么回事。 门口站着三个穿着没有徽记的蓝棉大衣的男人,这三个人其貌不扬,可身上自有一股与常人不同的气场,还真他妈像警察。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凶手 来的三个警察里,其中一个道:“王石生,张桂兰昨天早上是不是往你们家扔粪便了?” “张桂兰?”我和王二驴面面相觑,我低声道:“会不会张姐全名叫张桂兰?” 王二驴一拍脑门,对警察说:“怎么个意思,她先报警了?嘿,这老娘们,我们没找警察抓她就算好的了,她还敢反咬一口。” 警察看着王石生:“你真什么都不知道?” 这句话把我和王二驴问懵了,知道什么? 警察推开他,三人进到屋里,有个警察指着神龛说:“你们信佛?” 我刚要细说这是出马仙,王二驴冲我做个眼色,他说道:“对,信佛。我们哥俩平时就是吃斋念佛。” 警察道:“我听大院的街坊说,张桂兰把粪便都扔到你们神桌上了。” “何止啊,”王二驴说:“这女的真够缺德的,不但有粪便,还有用过的安全套。这也就是在咱们这法治国家,要是换西亚那边什么伊斯兰国,早就把她捆吧捆吧乱石砸死了。” “咱们国家没有侮辱神像罪,污了也就污了。所以你就公报私仇,昨天晚上把张桂兰杀了。”警察说。 “什么玩意?!”我和王二驴都惊住了。 我赶忙凑过去:“警察同志,你说张桂兰昨晚死了?” “嗯。”警察说:“我们正在调查这件事。王石生,走吧,跟我们回去一趟,把事情说明白。” “警察同志,你们可真是冤枉我了,我昨晚就在家睡觉,不信你问我兄弟。”王二驴指着我说。 “你叫冯子旺。”警察看我。 我汗都下来了,警察是厉害,什么都给你调查明明白白的。我点点头,承认了身份。 警察说:“说这话是前天,你们两个是不是到过黄华小区?据报案说,那天晚上小区出了两个贼,让他们逃之夭夭了。当时张桂兰,还有已经死亡的魏东海,都在那里出现过。我们调查过小区的摄像头,基本上可以确认当时的贼,就是你们两个!你们当时去干什么?可不可以这么理解,你们有过第一次当贼的经历,那必然就有第二次,你们探听到张桂兰的行踪,恶意滋生,就把她杀害了。” 我和王二驴哑口无言,这事一时间还真没法细细掰扯。 警察说:“你们跟我们去所里交待,把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说明白,不要有任何隐瞒。现在已经有两起谋杀案,保不准还有第三起,这水可深,别聪明反被聪明误,把自己淹死。” 我们两个没有办法,磨磨蹭蹭穿了衣服,跟警察出来上了警车。 警察光临大院,成了稀罕事,那些做皮肉生意的暗门子娘们都藏起来,其他闲人都出来看热闹。院里院外都是人。 我和王二驴这脸丢大了,开业还没几天,连吃人命官司,真是流年不利。到了派出所,警力比平时增加了不少,调查我们的也不是普通民警,而是上面下来的专案刑警。 我和王二驴都认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吧,没什么可藏着掖着,关于出马仙,驱鬼什么的,他们信就信,不信拉倒。 到了所里,我把这些天的事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都说了,最后没问题,签字画押。录完口供,警察把我带到一个屋里,也没人找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关着。 我在所里足足呆了一天,到晚上的时候才放出来。我给王二驴打了电话,电话关机。我问警察打听王石生,可没人告诉我,还呵斥我别乱问,赶紧走。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回去的路上就乱寻思,忽然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莫非昨天晚上趁我熟睡的工夫,王二驴真的偷着一个人出去把张姐杀了? 不能吧。这小子是有点驴脾气,可杀人不至于。我安慰自己,不至于。 回到家里,冷锅冷灶,炉子也是冷的。哆哆嗦嗦烧了火,我搬了板凳,坐在炉前烤火。寻思着过往发生的这些事。 正想着,忽然看到帘子后面透出一个人影。 我赶紧站起来,我们这屋子的格局是,前面是接待客人、放置老仙儿神桌的办公区域,中间挂着一道帘子,后面是我和王二驴休息的地方。 这人影正是从后面出来的。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屋里冷加上有心事,就没往后面去,直接生了火,没想到后面还藏着人。 谁呢? 我赶紧问:“二驴子,是你吗?” 后面那人影一动不动。 我心里咯噔一下,顺手抄起通炉子的铁钩子,小心翼翼往后面走。刚来到帘子前,后面传来毛球“唧唧”的声音,就在那人影的附近。 坏了,毛球还在家呢,别掉到这人手里。 我一咬牙,猛地掀开帘子到了后面,一进去就愣了。后面没有点灯,有个人坐在王二驴的床上,正抚摸着手里的东西,正是毛球。 借着月光看过去,毛球趴在那人的掌心,哆哆嗦嗦,像是特别害怕。 我把铁钩子指着他:“你是谁?” 那人在黑暗中站起来,月光能照到他身上,却照不亮他的脸。整张脸像是黑色的剪影。这人散发出来的气息让我感觉到一阵寒意。 我忽然意识到他是谁了,是不是陈南?这人太像那个夺舍自己徒弟肉身的老香童了,阴森到骨头里。 他来到墙边,打开灯,光线柔和照了下来,我看清了他的面目。 等看清了,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是他? 他竟然是,失踪已久的解罗! 我最后一次听到解罗的消息还是在蛇岛,当时他消失在一间古庙里。在那间古庙,我曾经犀听过他的声音,他到了一个很难形容的地方。 真是没想到,他居然在我家又出现了。 “解罗?”我疑惑地问。 他笑笑,把手掌心的毛球放在床上,毛球“嗖”一声从床上窜下来,跑到我的身上,钻进口袋里哆哆嗦嗦不敢出来。 “还记得我?”解罗笑,坐回床上:“灵貂养这么大,不容易了。” “你……”我搞不清楚他什么状况,不敢过去。他身上有种形容不出来的阴森之气,让人非常难受,使得整个屋子都有种森森寒意。 “小金童,”黄小天的声音忽然在心念中响起,他说:“这个人你要小心。” “怎么了?”我问。 “他身上有股阴气,不是阳间的气息。”黄小天说:“你要小心这个人。” 我打起精神,这解罗消失了一段时间,现在再出现,竟然带着阴间的气息,这是怎么回事? “解先生,你有什么事?”我问。 解罗笑笑:“你不用紧张,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魏东海是不是王石生和你杀的?” 我赶紧说:“当然不是了,怎么可能。” 解罗道:“魏东海是魏冉的弟弟,他的死讯已经被魏家人知道了。魏冉重金找到我,他一口咬定他弟弟就是老王家的人杀的,凶手就是你们。” 我苦笑:“我们到现场的时候魏东海已经死了。” “你们到过现场?”解罗说:“把当时的情况说清楚。” 我没有办法,便说道:“我和王二驴,哦,就是王石生去调查魏东海……” “你们查他?”解罗打断我:“魏冉跟我说,你们早先去佛堂捣乱过?” “也谈不上捣乱。”我吱吱呜呜。 解罗笑笑:“把事情全告诉我吧,瞒是瞒不住的。” 这人让我感觉压力很大,说实在的,我真是有点害怕,不想平白惹麻烦。我犹豫一下,把整件事从头说给解罗听。 解罗心思缜密,我只要一块地方没说清楚,或是有疑问,他就反复问询,问明白再让我继续往下讲。 我一直讲到后半夜,才把发生的事情交待明白。 解罗让我反复描述魏东海死亡现场的情况,还让我取来纸笔,回忆当时墙上和地板上出现的神秘道家符咒。 我硬着头皮画了个大概形状,因为那符咒的内部结构和笔划过于复杂和繁复,当时我们又紧张又害怕,没记得多少,现在才有点后悔,当时用手机拍下来好了。 解罗仔细看我画的东西,又让我仔细回忆一些细节,我确实想不起来了。 解罗坐在我的旁边,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阵阵寒气,和殡仪馆的冷冻柜差不多,呆了一会儿我就受不了,又不敢躲开他,只能强忍着。 “你认识这些符?”我磕磕巴巴问。 解罗没有答话,摸着下巴看着纸上的符咒凝思,他忽然说:“凶手,当时应该还没有离开现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奇怪的是衣服 “什么?”我差点跳起来:“凶手还没有离开现场?” “嗯,”解罗说:“这是一种直觉,凶手应该还在。” 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咽了下口水说:“凶手会不会是魏东海的姘头?” “那个女的?”解罗想了想,用手指敲着纸面,忽然道:“带我去。” “啊?去哪?”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解罗站起身:“去魏东海家里,他的死亡现场。等我调查之后,自会洗去你们的嫌疑。对了,带上你的灵貂。” 他说话声不大,却有种无法质疑的坚定。我考虑了一下,现在他的目的和我是一致的,都是挖掘真相,行吧,他咋说我就咋办。 我揣着毛球跟解罗出了门。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月光下我就发现这解罗走道姿势特怪,后脚跟不落地,走路轻飘飘的,背着手像是一阵风。没怎么甩膀子,可动起来极快,我得紧着小碎步才不至于掉队。 我们两个刚到院口,就看到批八字的李瞎子哼着小曲醉醺醺回来,这老小子别的爱好没有,有钱了就去喝酒,自称醉中仙。李瞎子迎面和我们遇见,他突然站定,浑身那股懒散的气度突然没了,吓得战战兢兢躲在一旁。 解罗瞧都不瞧他一眼,擦身而过。我在后面跟上,低声道:“李大师,你这是怎么了?” 李瞎子看着解罗的背影,喉头直窜,说话都磕巴:“这是你朋友?” “谈不上,一个高人。”我说。 李瞎子念叨着,“这人不简单,这人不简单……”像耗子一样呲溜钻回院子,颠儿了。 我跟上解罗,我们两个没有话说,他步行速度极快,我得紧紧跟上。就这么大半个小时之后,来到了魏东海住的小区。 我带着解罗径直上了楼,到了四楼,我指着一户人家说:“这就是魏东海他家。” 解罗过去推推门,门锁得紧紧的。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去敲门。 我心想能有人吗,这里死过人,魏东海那姘头估计早跑了,谁还敢回来住。 我作势敲敲门,里面鸦雀无声。我又继续敲,这时旁边一户人家的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个头来:“别敲了,这家已经戒严了。” “怎么了?”我装不知道。 那人也是个碎嘴子:“这家前两天死了人,警察都来了,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就住在旁边,吓不吓死人了。这两天总是觉得隔壁有动静,过两天我也得搬。” 解罗看他:“你都听到什么动静了?” 可能是解罗身上的气场太阴森,大晚上的气氛本来就有点恐怖,那人看着我们,咽了口吐沫,磕磕巴巴说:“没,没啥……”赶紧缩头回去,把门关紧。 解罗拍拍我,示意让到一边,他蹲在门前,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插进门里,左转转右转转,只听“嘎巴”一声,门开了一道缝隙。 “你还有万能钥匙?”我说。 解罗不搭理我,顺手推门,门一开就看到门里拦着黄色的警戒封条,屋里黑漆漆的。暖气烧得很好,有股暖暖的热乎气。 还没等我们进去,我怀里的毛球挣出小脑袋,“唧唧”叫着,特别急促。解罗道:“灵物就是灵物,马上就能感知到危险。这个房子里有一股很强烈的死气,不简单。” “什么意思?”我问。 解罗说:“这间房里死过不止一个人。” 我们进到屋里,我顺手把房门关上。这里是死亡现场,已经戒严,让警察知道我们私闯此处,这就是个罪过。 解罗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客厅里的一面墙前,背手去看。屋里很黑,月光透不进来,不说伸手不见五指也差不多。我摸黑来到解罗身后,也看过去,墙上画着的正是用鲜血写成的巨大符箓。 黑暗中看不真切,隐隐只看到一大片暗红色的繁复纹理,看得头皮发麻。解罗竟然不借用任何光照,就这么看着,面无表情,很认真。 我低声说:“我把灯打开?” 解罗道:“不要开灯!”口气相当严厉。他从兜里找出一个小手电递给我。 我打着手电照着墙上的符咒,越看越是害怕,很邪性。 看了一会儿,解罗收回目光,让我找客厅里那间密室。 我带着他过去,问他,墙上的符咒是怎么回事。 解罗淡淡说:“那不是道符。是灵甲密咒,也叫九灵符,是专门写给阴间的文字,起到导引恶鬼的作用。” 我后脖子直窜凉风,解罗道:“这就能看出和你们没有关系,此种符咒极其隐秘,记录在零星的秘典里,根本不是你们这样的人能知道的。凶手另有高人,道行很高。” 来到密室的位置,解罗掀开帘布。密室的门已经被警察撞破了,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黑幽幽的洞。这大洞一出现,似乎室内的温度瞬间陡降,一股股阴冷的寒气,从密室里散发出来。 解罗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双手扶着门框,似乎在侧耳倾听。我在后面拿着小手电,提心吊胆的往里照照,手电光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般,根本照不亮。 解罗没和我打招呼,身子一矮,钻进了密室。 我在门口等着,等了片刻,里面没有声音。 我忍不住了,浑身焦躁,紧张到牙花痒痒,一咬牙也钻了进去。 密室里实在太黑,我拿着小手电四下里照着,只能照亮身前的方寸之地,看不到解罗在哪。实在太紧张,突然冒出不好的预感。转身想走,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我找不到门在哪了。按照距离估算,进来没多长距离,回头走很快就能看到门,可此时却发现门不见了。 我用手电四下里照着,什么也看不见,周围黑得一塌糊涂。 我急了,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屋里乱转,明明感觉到出口就在附近,偏偏找不到,真是闹心。 正瞎转着,手电光照到前方,解罗出现了。解罗站在那里,抬头看一样东西,看得非常仔细。我顺着他的目光,抬起手电往上看,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把我吓得坐地上。 半空中吊着一具女尸,穿着大红的睡衣,赤着一只脚,另一只脚穿着鞋。手电光照不到女尸的面目,可我却有种强烈的感觉,死的这个人应该是魏东海的姘头。 女人的脖子套在绳子上,头低垂着,两脚悬空。绳子正在缓缓打转,使得女尸也在半空慢慢转着,身体看上去十分僵直。 兜里的毛球钻出小脑袋来,“唧唧唧唧”叫着,我赶忙把它的脑袋给塞进去。解罗正看得仔细,听到声音,转过头看我:“这人你认识?” 我走到他的身边,用手电照照,女尸满头黑发披散而下,挡住了脸。我还是认出来,确实就是那姘头。 我赶忙说:“这就是魏东海的女人。” “奇怪了,她怎么会死在这里?”我嘟囔着。 “死在这里不奇怪,奇怪的是尸体穿的衣服。”解罗说。 因为恐惧和惊骇,我的大脑已经不工作了,一片空白,下意识问他,“衣服怎么了?” 解罗道:“房间死过人,正常情况下,还有人会在这里住吗?” “当然不会。当时的情况你没看到,发现魏东海尸体的时候,这女的吓得都快尿裤子了。”我说。 “所以啊,”解罗道:“她居然不会在这里住,为什么还穿着居家的睡衣?” 这个……我迟疑一下,确实有问题。我盯着女人的双脚,一只脚穿鞋,一只脚空着,似乎真相正在呼之欲出。 解罗道:“给你个任务,把尸体解下来看看。” 我一听便叫苦不迭:“解高人,解先生,我……我……”我磕巴半天,也说不出什么。 解罗看看我:“就你这个样子,还要出堂做香童?胆子这么小。” “不是,”我反驳,我是个好面子的人,让他这么一说,顿时豁出去了:“这地方也没个凳子椅子的,借不上力。” 解罗点点头:“也是,真难为你了。”他忽然平地腾跃而起,原地蹦高,向上窜起一米多高。飞到空中,他的手臂一挥,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女尸就从天而落,正砸在我的怀里。 我站立不稳,带着女尸一起摔在地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 棺材和镜子 女尸趴在我的身上,死沉死沉的,我好不容易把她弄开。解罗蹲在尸体旁边,解开女尸的睡衣,里面竟然是厚厚的毛衣。他继续往下解着,把睡衣全部打开,尸体的下身穿着牛仔裤。 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个女人是死了之后,被人后套上了睡衣。可见,她是死于非命,并不是自杀的。 解罗很仔细检查着尸体,我在一旁用微弱的手电光照亮。 解罗站起来,摸着下巴凝思,忽然转过头,目光直勾勾瞅着黑暗的深处。 我浑身汗毛乍竖,难道凶手没有走,一直藏在屋里? 解罗径直走向深处,我不敢一个人留在这,赶紧跟了上去,不离左右。往前走了能有七八步,出现一面墙,靠着墙根放着巨大的神桌。解罗盯着桌上的一个物件,目光凝重。 他看的是那面镜子。 镜子是椭圆形的,大概一米来高,有底座,放在桌子上,上面罩着白单子,只能看到轮廓,看不到镜面。 解罗看我:“你怎么不告诉我这里有镜子?” 我暗暗叫苦:“解先生,我根本没拿这镜子当回事,过去就过去了,谁注意这东西。” 解罗摇头:“这屋子最大的玄机恐怕就在这面镜子上。” 他揭开白单子,露出镜面。镜子看起来有年头了,镜面里映出我们两个人的影子,黑暗里看不真切。 解罗到镜子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久久凝视着镜子里的人影。 我站在旁边走也不是,留着也别扭,只能陪着他干看着。我的目光慢慢被镜面吸引住,深深看了进去,其实看不到什么,屋里光线这么差,导致镜子里也是黑不隆冬的,看不真亮。 我突然察觉到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此时镜子里能照出我和解罗,却照不出光。我手里拿着小手电,正对着镜子,按说手电光也应该在镜子里出现,可镜子黑沉沉的,并不反光。 我用手电晃了两晃,镜子里映出我的影子,影子的手臂也随着晃动,却没有手电光。 “你也注意到了。”解罗说。 “这面镜子不反手电的光亮。”我说。 “不止是手电,”解罗道:“带没带打火机?” 作为一个老烟枪怎么可能不揣打火机,我赶紧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猛地擦亮火苗,镜面里只映出我的动作,却映不出火光。 有解罗在,我不方便问询黄小天。黄小天应该能感知到这东西的古怪,只是他收敛灵气,现在悄无声息。 有反应的是毛球,它探着小脑袋,唧唧叫着,声音很小,能看出它非常害怕。 我干咳一声:“解先生,这镜子是什么来历?” 解罗没有答话,而是捡起神桌上一截烧干的蜡烛,在手里颠了颠。突然他用蜡烛砸向镜面,手劲很大,“哗啦”一声脆响,镜子四分五裂,落了一地的玻璃碴子。 “你怎么给脆了?”我这个心疼,这面镜子看起来玄机莫测,说不定藏着真凶的线索呢,他怎么给砸碎了。 “这样的邪物留着干什么。”解罗没多解释:“我记得你说过有口棺材,棺材呢?” 我看着满桌子的玻璃碴,半天没缓过神来,就这么碎了?我勉强说道:“在你的右手边,具体什么位置就不知道了,太黑了看不见。” 解罗转身进了黑暗中,我只好跟上,摸黑走了一段,靠着西墙果然靠着一口棺材,正是我上次来看到的那口。 按说警察接管了这里,应该把棺材打开瞧瞧,可此时棺材封得严严实实,并没有开启的痕迹。 解罗围着棺材走了一圈,蹲在棺材侧,用手抹了一下棺盖和棺材相交的缝隙,凑到鼻子闻了闻:“新抹的朱砂,这里除了警察还有别人来过?” 他在自言自语。我没法搭腔,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解罗喃喃:“警察里也有高人啊。”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咦,门怎么开了,有人进来了?!” 解罗和我对视一眼,他用手指了指手电,我赶忙关掉,密室里顿时一片漆黑。 外面传来脚步声,很快到了密室门口,感觉有人探头进来看。黑暗中,解罗低声告诉我,带着女尸一起藏到棺材的后面。 我和他搬着女尸。刚藏好,密室亮起了强光。 有人打着手电正在扫视整个房间,这人拿着的手电可不是我手里那个能比的,绝对大功率,比狼眼手电也不遑多让。 我小心翼翼从棺材后面探出头看过去,门口站着两个警察,穿着蓝色的大衣,应该是刑警。 “没人,走吧,这里瘆得慌。”一个警察说。 另一个警察笑:“你也是老司机了,什么样的现场没见过,怎么怕这里。” “这可不一样,”先前那警察说:“我最怕的就是这种邪教的地方。信教的人都是疯子,他们做什么事都有悖常理。算了,咱们撤吧。” “江北那姓廖的警官交代过,在请来高人之前,不能乱动棺材。你猜棺材里藏着什么。”其中一个警察问。 “谁知道呢,走吧走吧,别多事了。”另一个催促。 两人灭了手电,脚步声渐响。等了片刻,外面房门重重关上了。 解罗从棺材后面出来,用手敲敲棺材,沉思片刻,说“开棺。” “什么?!”我嘴里发苦:“解先生,我看算了吧。” “我告诉你,凶手极有可能就藏在棺材里。”解罗说。 “为啥呢?”我问。 解罗道:“凶手杀完了魏东海之后,当时并没有走,而是藏在棺材里。” “你的意思是他现在也在?”我问。 解罗点点头:“墙上的鲜血灵符,神桌上的镜子,还有魏东海离奇的死法……我大概有了一个推断,但还需要证明,只能把棺材打开。你不想背着这个黑锅吧,不找出真凶只能你们背黑锅。” “行吧,那就打开看看。”我没有办法。 解罗掏出一块小毛巾,顺着棺盖缝隙走了一圈,毛巾是一片暗红色,味道很强烈。我一闻就知道,确实是朱砂。 朱砂辟邪,抹在棺材的缝隙上,不像是防外人开棺,倒像是防止里面的东西出来。 我在解罗的指示下站在棺材的尾部,他在那一头,喊了声,“开。”双手一较劲。 我还没怎么使劲,棺盖就“嘎吱嘎吱”起来。 就在我们忙活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强烈的手电光,刚才的两个警察居然杀回来了,来了个回马枪! 我一哆嗦不敢再开,解罗厉声喝了一句:“继续开,别停!” 两个警察大叫:“你们是什么人,停手,双手抱头!”他们钻进密室,手电光照在脸上。我的眼睛受不了,眯缝起来。一个警察来到我的面前,我不敢违抗,此时袭警那就是脑子有病,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赶忙举手抱头。 警察看我这么老实,一时不再管我,两人直奔解罗去了。 解罗真是好样的,警察到了近前他也不停手,双臂较力,棺材内部发出一连串木头爆裂的声音,紧接着翘起随即翻转落地,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这个变故一出现,两个警察为之一滞,解罗趁机把手探进棺材里。警察反应过来,一把摁住他,双臂往后面一别,当即就把铐子铐上了。 解罗蹲在地上,低头不言语。两个警察打着手电往棺材里照,照了片刻,其中一个拨打电话向上级汇报:“现场又发现两具尸体,马上派人过来!” 两具尸体?我马上反应过来,魏东海姘头的尸体是一具,难道棺材里还有一具? 趁这个空当,他们把我们押在一边,开始审讯。 解罗低头冷笑,我吱吱呜呜说不出话。两个警察见问不出什么,焦躁不安,不停地看着手表。 解罗忽然说:“棺材里的尸体我认识。” “谁?”警察问。 “我侄子。”他说。 我愣了,解罗的侄子怎么会在棺材里? “你说那小孩是你的侄子?”警察问。 “嗯。他丢了一年多,”解罗说:“我们全家都找疯了,好不容易打听到线索在这里,我这才带着朋友过来查看。” 解罗说着说着突然哭起来:“魏东海这个狗贼拐卖了我的侄子,呜呜,太可怜了,怎么就死在这了。让我怎么回去跟你爸你妈交待啊,呜呜。” 警察问:“你叫什么,你侄子又叫什么?” “我叫张和平,我侄子叫张山。”解罗说。 这时我才听出大概的味道,棺材里装殓的应该是一具童尸,解罗明显在蒙警察。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尸体 解罗说棺材里的童尸是自己的侄子,警察不置可否。 解罗因为上着背铐,两只手不方便,浑身乱动,警察厉喝:“干什么,老实点!” 解罗道:“警察同志,你误会了,我是在拿手机,里面有我侄子的照片,你们和尸体对一对不就知道了。” 两个警察低声一合计,过来把他的手铐打开。解罗摸出了手机,一个警察看到我,呵斥说:“你别在旁边看热闹,一块过来!” 我们两个被警察押到棺材旁边,我这才看清棺材里是什么。 棺材里黑森森的,乍一眼看过去幽深无比,隐约能看到最深的下面躺着一个人。 警察用手电照进去,那人清晰起来,我一看就愣住了,正是张姐带过来的那个孩子。 孩子是整个案件的关键。当时据我们推测,孩子早已经死了,死后被人利用,身体里注入了炼鬼。平时能走能坐,跟平常人差不多,是邪术里利用尸体的一种法门。 此刻这小孩就静静躺在棺材里,手电照在上面,整具尸体阴森无比。孩子紧紧闭着眼,皮肤泛着古怪的铁青色,使得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生铁打造的一般。 警察问解罗要照片。解罗慢慢腾腾掏出手机,开锁进入相册,一张一张翻动。警察看出不对味来,语气严厉:“你是不是撒谎呢?” 解罗道:“警察同志,你着啥急啊,马上就要找到了。你看,就是这张。” 他拿着手机给警察看,两个警察凑过去,就在这个瞬间,解罗突然把手机扔进棺材。他手劲十足,手机像是暗器一样,正砸在童尸的脸上。 这个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警察大怒:“你干什么?” 话音刚落,尸体忽然起了变化。 童尸的脸部被手机砸陷了很大一块。怎么形容呢,就好像这具尸体是玻璃制品,表面看跟人一样,被硬物一砸,脸顿时塌碎,皮肤茬口和玻璃破碎后的状况一样。 就在众人愣着的时候,尸体突然发出一声爆响,从上至下全部粉碎,在棺材里激起一片烟雾。伴随着烟雾,散发出一种类似中药的臭味,极其浓郁。 解罗反应极快,捂鼻子趴在地上。那两个警察不知道深浅,只是用棉袄袖口捂住嘴鼻,依旧拿着手电往里照。他们还嘟囔,尸体怎么能像玻璃一样碎了呢? 就在这时,烟雾深处冒出许多小虫子。黑暗的光线里,虫子密密麻麻飞着,大概有小手指的指甲盖大小,能很清晰地看见它们振动的翅膀。 我正愣着,心念中黄小天突然大喊:“这是尸解!小金童,危险,快趴下!” 我来不及多想,赶紧趴在地上。 两个警察也觉出不对味,其中一个反应还算快,赶紧趴下,另一个还在打着手电照棺材。 我眼睁睁看到无数的蚊虫顺着光亮飞过来,全都落在那警察的脸上。警察惨叫一声,用手去扑腾虫子。 还得说这两个人算是老刑警了,临危不惧,另一个从地上爬起来,脱了棉袄罩在同事的脸上。他这么做,在我看来相当聪明,一是能阻挡虫子不再飞过来,二是能阻断光线。 能看出来,这些怪虫子就是冲着光亮来的。 两个警察在这一扑腾,解罗从地上爬起来,飞起一脚,正踹在警察的后背上,这一脚力气极大,居然把两个警察一起踹进了棺材! 棺材里顿时又激荡出一大片黑烟。 解罗捡起手电,照着我,冷冷说:“盖棺!” 我脑子嗡了一声,这小子是要杀警察啊。我鼓足勇气:“你不能这么干!” 解罗也不理我,抄起地上的棺盖,双臂一用力,居然一个人把棺材盖抱起来,大吼一声,往棺材上罩,只听一声巨响,棺材盖严严实实盖在棺材上。 这一盖上,里面便传来砸棺材的声音,警察的声音瓮声瓮气传出来,十分焦急:“放我们出去!” 我也急了,警察决不能这么死在这,死了警察真是要摊上大责任了,到时候我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我过去推棺材盖,想把它重新掀翻,解罗冷眼看我:“把里面的东西放出来,我们也得死。” “我不管,你不能这么杀人!”我大叫。 解罗大步流星过来,抓住我的脖领子,猛然往前一送,我来不及反抗,一头撞在棺材上,眼前金星乱冒晕了过去,后面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从昏迷中苏醒,慢慢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河边的一个桥洞里,旁边是垃圾堆。我头晕的厉害,勉强坐起来,一时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到这地方。 正迷糊的时候,旁边过来一个老头,应该是拾荒的流浪汉。他看我醒了,递过来一瓶劣质的小烧:“小兄弟,喝一口,昨晚我还以为你是个倒卧,没想到还活着,喝口酒暖和暖和吧。” 我口干舌燥,天边已经放光,应该是早晨了。我回想起来昨晚的事,现在这么一回忆,做了场梦差不多。 我接过小烧,喝了一口,满嘴都是辛辣,胃里不舒服,赶紧还给他。 “大爷,我昨晚就在这?”我问。 拾荒老头说:“可不,半夜我起夜,起来撒尿,就看到你在这趴着。我还寻思呢,你要到今早还没动静,我就把你搬到垃圾堆里。” 我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走出桥洞,看了半天认出方向,此地离魏东海他家的小区相当远了,不知道解罗一个人大晚上的带着我怎么能跑这么远。不过,这人还算不错,把我扔到避风的桥洞里,这要是随便找个地方一扔,这一晚上不说把我冻死吧,也得做下大病。 我向老头道谢,一瘸一拐离开桥洞,随便找了家早餐铺子,先吃点东西垫吧垫吧。然后点了根烟,把昨晚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 无法确定那两个警察死没死,真要是出了事,警察应该怀疑不到我。解罗估计逃之夭夭了,那两个警察如果再遭了难,就没人知道我去过现场。 想了半天,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也有点埋怨自己自私,第一时间只考虑到自己的安危,却没想着那两个警察怎么样。 我摸兜付早餐钱,手伸进兜里愣了,坏了坏了,毛球哪去了? 昨晚发生的事实在太突然,我一直在高度紧张之中,根本就把它给忘了,现在想起来,这小东西没了。 我和毛球之间有一种很神奇的感应,只要距离不太远,我就能感知到它。 我付了早餐钱,向着魏东海家的小区走去,一边走一边默默念叨毛球的名字。 等快到小区的时候,来了感应,毛球就在附近。就在这时,我忽然看到小区门口站着几个男人。这些男人胳肢窝夹着皮包,穿着便服,一个个都是圆脸大肚子,看起来像是乡镇干部。 他们身上有种气息让我警觉,这些人应该是蹲点的便衣警察。我没敢靠前,心念中默默念叨毛球。 时间不长,只听唧唧两声,一个小东西顺着我的裤腿爬上来,窜到我的兜里,正是毛球。 我心里大安,摸着它的小脑袋,毛球很受用,不停蹭着我的手。 我轻轻说:“毛球啊,昨晚你是在哪过的?” 毛球爬出兜,用前爪指着小区,唧唧说着什么,不停比划。我和它有种心意相通的奇妙感觉,大概能猜出来怎么回事。毛球昨晚很可能一直都在那个房间里,它在告诉我,在我离开之后房间里还发生了一件事。 至于是什么事,我看不明白毛球想表达什么,不过能直觉到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 这时,小区口的那几个人忽然停下话头,四下里乱看。我不敢再呆着,装作路过的样子,低着头离开小区。 在回去的路上,我在心念中问黄小天,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具尸体是怎么回事。 黄小天道:“小金童,你记不记得程教主还在的时候,咱们仨曾经到吉林松原寻找八仙洞的事。” “当然记得。” 黄小天说:“在八仙洞里,咱们曾经到过一处墓室,当时咱们还猜测墓室那些棺椁里装的都是何仙姑的历代化身。” 我倒吸口冷气,隐隐猜到了一些事。 黄小天道:“何仙姑那些化身都是尸解的。昨天晚上在魏东海家的棺材里,咱们看到的小孩尸体,就是尸解。” 我喉头动了动:“那小孩成仙了?!” 黄小天凝神说:“没有,成仙哪有那么容易。尸解是成仙的一种方式,但不能说尸解了就一定成仙。北京人是中国人不假,但不能说中国人就都是北京人。这小孩的尸解方式极为古怪,居然化成无数蚊虫。或许,这小孩只是个工具,后面还藏着不为人知的高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鸡头 等我回到家里,一进门就看到王二驴正在一个警察聊天,两人喝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气氛很是融洽。看我进屋,王二驴蹦起来:“我靠,你一晚上去哪了?” 警察在场我不好多说什么,我赶忙道:“这位是?” 王二驴说:“我介绍介绍,这位是廖警官,不是咱们东北的。” 廖警官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长得很魁梧,让我想起了熊大海,他看上去被熊大海更精明,也更饱经风霜。他和我握握手,手宽厚温暖,握着就让人踏实。 廖警官颇有兴趣地看我:“怎么称呼?” “我叫冯子旺。廖大哥,你叫我小冯就行。”我赶忙说。 王二驴道:“人家廖警官可是包青天,检查卷宗之后,马上就把我放了,指望咱们本地这些警察,我还在里面关着呢。” 廖警官摆手:“不能这么说,我就是多了一句嘴,最终放你的决定权还是本地同行来做的。我不是你们东北这旮沓的人,我是江北的,这次过来是业务交流,无意中遇到这个案子。” 我想起来了,昨晚那两个刑警曾经提到过廖警官,说老廖在未请到高人之前,不能乱动棺材。 很可能就是眼前的这位仁兄,廖本来就是个很少见的姓氏。 我一时没说话,廖警官看着我笑:“小冯,想什么呢?” 我看着眼前这条汉子,觉得他和平常的警察不一样。记得解罗昨晚察看棺材的时候,曾经说过,警察里也有高人。莫非廖警官也是道法中人? 这样的人比平常的警察更要谨慎对待。 王二驴继续问我,“昨晚你上哪去了。我半夜放出来,你就不在家。” 我赶忙道:“我去黑大哥那里对付一宿,你不在我也睡不着,心里烦闷,想看看黑大哥有没有什么路子能把你捞出来。” 王二驴哈哈笑:“没事没事,警察里也是有青天的。” 廖警官对于东北出马仙很感兴趣,参观着王二驴的堂口,聊的都是出马仙那些事。王二驴口沫横飞的白话,廖警官听得津津有味。 聊了一会儿,廖警官看看表,说局里还有事就先告辞了。等他走了,我把门插好,用手指头点着王二驴的脑门:“你能不能长点心眼,怎么把警察都带家里来了。” “没有人家我能出的来吗。”王二驴说。 “我告诉你,”我说:“以后少跟他打交道,这样的警察最是阴险,摆弄你跟摆弄小鸡子差不多。你也忒实在了,他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我又没杀人放火,我怕什么?出马仙那点事就算不问我,问别的香童也一样。东北别的没有,满大街都是报马香童。”王二驴不服。 我把毛球拿出来,拍拍它的小脑袋,示意它自己去玩。毛球钻到后面去了。我抽出一根烟,慢慢点上:“昨晚,咱们家来了个不速之客,你猜是谁?” 王二驴瞪大眼睛:“你刚才果然是在撒谎,还说什么去黑大哥家了,你到底上哪了?” 我吐着烟圈,把昨晚解罗出现的事说了一遍,说我们又回到魏东海的家里,打开了棺材,有可能死了两个警察。 王二驴听得目瞪口呆,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讲完之后,我说道:“整件事背后肯定另有高人,魏东海什么的都是小喽啰。” “嗯,”王二驴点点头,摸着下巴道:“魏东海,包括那个张姐都是弃子,高人不要他们了。” “假定真有这么个高人,这个高人对付咱们干什么?”我说。 王二驴说:“我也在寻思这事,老魏家和咱们不对付倒是可以理解,我爷爷当年把老魏头收拾那么惨。可这个高人是什么来路,为什么和老魏家一起对付咱们?对付也就算了,最后竟然还把魏东海杀了。想不明白啊。” 我说道:“会不会是这样,其实那高人跟咱们没什么仇,都是老魏家那哥俩鼓动的,等到警察找上门了,那高人害怕暴露行踪,就把魏东海这个弃子给杀了。” 王二驴伸个懒腰:“甭管怎么样,这些是是非非跟咱们没有关系,老魏家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 我把腿搭在窗台上,半晃着椅子说:“这高人可不简单,连解罗那么大的能耐,都要避让三分。而且那高人会什么尸解,小孩的尸体‘嘭’一声就解体了,化成无数的蛾子,飞了警察一脸。” 王二驴眨眨眼睛说:“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你说那棺材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怎么讲?”我看他。 王二驴说:“故意弄一口棺材摆在这,警察去调查总的打开看看吧。只要一开棺盖,里面的尸体就会尸解,会飞出毒蛾,谁开谁死。两个警察说不定就是当了你和解罗的替死鬼。”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他们死跟我没关系,我当时还想救他们来着。”我说。 王二驴打个哈欠:“算了算了,我在笆篱子里蹲了半宿也没睡,这几天罪遭大了。我去睡觉了,爱咋咋地吧。” 他回后面睡觉去了,我抽了几根烟,困意袭来,浑身骨头缝都冒酸气。迷迷糊糊坐着椅子就睡着了。 其后几天,日子过得相当不踏实,警察隔三差五上门,先是廖警官,他也不问案情,就和我们天南地北聊大天,说东北民间故事,聊狐黄白柳灰。王二驴对他加了谨慎,嘻嘻哈哈应付着,往深了绝对不聊。廖警官走了,民警又来了,反复问我们那天晚上都在哪,重点调查对象是我。王二驴在警察局里,可我那天晚上行踪成迷,幸亏我早就跟黑大壮打过招呼,他真不错,替我圆场,说那天晚上我住在他那,倒也糊弄过去。 民警走了,刑警又来了,做了好几次笔录。我和王二驴拐弯抹角问警察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这些警察守口如瓶,还呵斥我们别乱打听。 好不容易把他们打发走了,好几天也过去了。我和王二驴折腾得都快拉稀了,除了警察没人再登门。没有客人也就罢了,大院里那些做暗门子生意的老娘们天天指桑骂槐骂我们,警察隔三差五来,她们的买卖也干不成了,暂时歇业,一分钱进项都没有,这些娘们都急了。 天越来越冷,再有小俩月就要过年,我和王二驴开这个堂子,一分钱没挣着不说,还惹下那么多的是非,刚开始的心气都消耗没了。 这天我们正在屋里打蔫,有人敲窗,我扫了一眼,窗外趴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猥琐劲就别提了。我一看这气就不打一出来,“你干什么的,乱敲什么窗!” 那人推门进来,上下打量我们:“你们就是开出马仙堂口的?” “怎么的?”我和王二驴站起来。我们这股气正愁没地方撒,这人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的主儿。 那人一呲牙,露出黄板牙:“我叫贺老五,跟两位商量个事。” 我和王二驴没放声,看他表演。 贺老五说:“老哥我不才啊,大院里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女人都是跟我混的。” “原来是鸡头,有事说事。”王二驴不耐烦。 贺老五自己搬把椅子坐下:“你们两个小逼崽子挺横啊,你们惹上麻烦,警察天天上门,我们这些姐妹儿买卖还做不做了?没饭吃,你们两个管饭吗?” “管你妈个比,”王二驴抄起捅炉子用的火钩子:“我还没嫌你们脏呢,你到过来反打一耙,警察上门管我们什么事,又不是我们让他们来的。” “草!”贺老五也是个青皮,“来,来,把钩子往哥哥我肚子上扎,使劲扎。你敢扎,我灭你全家!” “我草你大爷的。”王二驴拿着钩子就捅过去,我一看不好,赶紧抬起他的手,这一钩子正砸在贺老五身旁的水杯上,打了个粉碎。贺老五脸都变了:“好,好,你们等着的。”他夹着包推门跑出去,撒丫子跑远了。 “你还真扎啊。”我说。 王二驴笑笑:“我心里有数。老冯我告诉你,这样的人不能惯病,当个破鸡头还以为自己是黑社会老大了,这样的人抓进笆篱子都得栓马桶上。没事,不用怕,吓唬一顿就跑了。” 我们两个哈哈大笑,完全没当一回事。在我们这,满大街都是地痞混混儿,要是被他唬住,以后还不用上街了。 中午我们叫了外卖,正吃着,算命的李瞎子上门。我和李瞎子处的还不错,招呼他:“老李,一块来吃。” 李瞎子说:“我说两位小兄弟,你们怎么还坐着这么安稳,你们今天闯下大祸了!” “怎么呢?”王二驴皱眉:“老李,你这人哪都好,就是喜欢危言耸听。” 李瞎子说:“你们是不是得罪贺老五了?” 王二驴吐出一口鱼刺:“干的就是他,看他尖嘴猴腮那德性吧。” 李瞎子一拍手:“完了,我听说他去喊他们老大去了,他们老大可厉害,下午就要带着人过来收拾你们。”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打不相识 王二驴一听贺老五要带老大收拾我们,顿时火了:“我这堂子是不是流年不利,先惹上仇家,又惹上流氓。我豁出去堂口不干了,也得把这口气出了。” 我们正说着,外面传来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是不是这家?” “对,就是这。”说话的是贺老五:“就是这家,那两个小子穷横穷横的。” 李瞎子在屋里叫苦:“两位小兄弟,得,人家打上门了,连带着我也吃了挂落。” 王二驴不满意:“老李,你要害怕就在屋里呆着,跟你没关系。老冯,抄家伙。” 他抄起捅炉子的火钩子,我在后面取出一把菜刀,我们两个推门出去。院子里来了七八个混混,歪戴帽子斜瞪眼,一个个流里流气。 贺老五看见我们两个,眼珠子都红了,指着王二驴:“草尼玛的,就是你,你瞅什么。” “草尼玛,瞅你咋的。”王二驴握紧火钩子。 “瞅就不行,瞅就干你!”旁边一个留着黄毛的混混儿指着我们鼻子说。 “来,干来!谁不干谁是瘪犊子。”王二驴说。 “草。”一群混混儿上来就打。 我和王二驴守着门,轮着手里的武器跟轮风车一样,那些混混儿倒也打不进来。 “草尼玛的,捡石头砸他们。”黄毛说。 这些混混儿一窝蜂跑到院子角落,这里有一堆王老太太收拾的破烂,里面破铜烂铁都快堆成小山了。这些混混真不讲究,捡了这些玩意,像是雨点一样砸过来。 我和王二驴且战且退,回到屋里把门关上。刚关上,只听“哗啦”一声响,一扇玻璃被砸碎了。 王二驴气的七窍生烟:“草你们姥姥的,跟他们拼了!” 他抄着火钩子要出去,李瞎子拉着他:“小王兄弟,你消停点吧,这些混混儿属狗皮膏药的,等他们发泄完了就走了,忍忍吧。” 这时一个自行车摇铃居然从外面扔了进来,上面长满铁锈,老大一个铁疙瘩,破窗而入正砸中暖水瓶,摔在地上砸个粉碎,热水流了一地。 王二驴甩开李瞎子:“我要是不把这帮坏种收拾卑服的,我他妈就不姓王,跟你姓李。” 王二驴踢开门就出去了,我抄着菜刀跟在后面。那些混混儿从破烂里捡了不少趁手的家伙事,什么钢管儿暖气条之类的,大喊着杀了过来。 贺老五招呼那些暗门子娘们出来站脚助阵,冒充一回啦啦队。 我拿着菜刀,舔舔嘴唇:“二驴子,今个不见血是不行了。” 王二驴道:“反正也要回家了,干这一票大的再走,要不然我能窝囊死。” 我们两个都红了眼,看着对面的混混冲过来,肾上腺素激增,脑子都热了。 就在这时,从院外进来一人,贺老五点头哈腰:“哥,你来了。刚才你不在,兄弟们先干起来。” 那人说:“干谁啊,不就俩人吗,赶紧的,下午还有饭局。” 这时,那人抬起头看过来,我正准备应战,正好抬起头看到他。我一看就愣了,熟人,在黑舞厅见过,被鬼上身的那个东哥。 东哥看见我,打了个激灵,大声喊:“住手!” 那些混混儿都杀过来,听到这一嗓子,全都回去看。本来杀气腾腾的,一看东哥个个都萎了。 他们过去打招呼:“东哥。” 东哥走过来,打量我:“小兄弟,咱们见过。你是大师的关门弟子?” “东哥,就是我,我还给你看过事呢。”我说。 东哥道:“这怎么话说的,老五你过来。” 贺老五迷迷瞪瞪过来,东哥说:“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小兄弟是大师的徒弟,给我看过事驱过邪,相当灵验,道行很高。你可别冲了人家的堂子,到时候真惹上事,别说我不照顾你。” 李瞎子在屋里趴着窗户缝看,见是东哥来了,这老小子屁颠屁颠出来,主动握手:“东哥,你来了,还认识我吗?” 东哥看他这么个糟老头子,这么个脏手,根本懒得握,可看他是从我们屋出来的,一时摸不准路数,勉强手指尖和他碰了碰:“好说好说。” 东哥推开李瞎子,一把抱住我的肩膀,哈哈大笑:“大水冲了龙王庙。小兄弟是高人啊,以后咱们就是兄弟。老五啊,你也别仗势欺人了,就让人家在这里好好住吧。” 贺老五夹着小皮包,讪讪说:“住,住,以后都是邻居。你们认识东哥不早说。” 我赶忙说:“东哥,你身上的老鬼处理干净了?” “没事了,”东哥呵呵笑:“多亏你那个陈南师兄,你们哥俩都挺厉害。我现在彻底没事了,而且精神头更足,把那些女的干的嗷嗷叫。” 东哥看看表,硬要拉着我和王二驴去喝酒吃海鲜。 我本来不想去,王二驴给我使个眼色,低声叮咛我:“咱们要和黑道的人打好关系,把这些人摆弄明白,咱们买卖才干的安生。” 东哥是县城夜市的扛把子,不光收保护费,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意。在夜市的黄金路段,开了一家很上档次的自助烤肉餐厅,价格却很是平民化,极其公道,天天都人满为患。 我们到的时候,东哥又找了一帮狐朋狗友,齐聚包间,倒也高朋满座。喝着酒,关系亲近得特别快,我们和贺老五算是不打不相识,三杯酒下肚就成了搂脖说话的好朋友,亲哥哥蜜姐姐的叫着。 东哥喝的眼珠子通红,把我们重点介绍给他的朋友,“诸位,这两位小兄弟是我的好朋友,那是真有道行,前些日子我中了邪,就是人家看好的。” 东哥这人嘴不好,有点啥事都往外嘚嘚,他中邪的事满桌子人都知道。众人纷纷过来敬酒。我酒量不行,而王二驴是酒蒙子,来者不拒,哐哐就是喝。就在气氛最热烈的时候,桌上有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说:“两位兄弟,我遇到一点事,你们能不能帮我看看。” 东哥一拍我的肩膀:“那没问题。老王,啥事你就说。” 这个男人搓着手:“我想和两位小兄弟私下里聊聊。” 满桌子人都不愿意了,这些人别看是地痞混混,可最爱听灵异事件,一听有这样的事,坚决不答应我们私下讲,催促那男的赶紧说。 这男人没办法,从兜里掏出两张名片递给我和王二驴,此人叫王星月,名片上的名头是出租车司机。 东哥说:“两位兄弟,你们别瞧咱家老王是开出租车的,我告诉你们吧,全县城的司机都归人家管。” 王二驴说:“王哥,你是出租车公司的?” 这位叫王星月的男人笑笑:“我没有官面上的职务。出租车司机都是我哥们,我说话在他们当中就是好使。” 我们大概猜出这位仁兄的能量了,出租车司机那也是个相当庞大的社会群体,能在这些人里说话有分量,此人也是个人物。 我们和他聊起来,这位王星月讲起了最近遇到的事。 他是出租车司机,专干夜班。我们这个县城,干出租的白天不赚什么钱,但要是干夜班的,那就赚翻了。 我们这里号称黄都,夜生活极是丰富,酒吧、夜总会、洗浴中心、黑舞厅密密麻麻一大片,出租车晚上哪也不用去,就在这里等活就行,而且都是远程的大生意,专往外城走。 当然了,夜场的活儿属于稀缺资源,一般司机也排不上号,可王星月是什么人,他一出车哪家洗浴中心都得给面子,好位置随便挑。 这天晚上王星月在洗浴中心门口接客,上来一个女的。他觉得有点诧异,混在这地方的,又是半夜出来的,基本上都是男客,很少有女客大半夜从洗浴中心出来的。他看看后视镜,心里有数了,这女上身穿着小棉袄,厚厚实实,而下半身穿着黑色连裤袜,这身材,啧啧,没法形容了。王星月是干什么的,那叫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怎么回事了,这位应该是坐台的。 按说这个点正是小姐忙活的时候,可也允许有个例外不是,可能身体不适,或是来例假什么的。也有可能人家晚上有恩客包了,去赶场也说不定。 王星月便问那女的去什么地方。 女人告诉他出县城,顺着国道去北桥店。北桥店不算太远,大概能有十几里,可路不算好走,有个很陡峭的上坡,一般开出租的最头疼走这样的路。 王星月狮子大开口,多要了五十,女人没说什么,就让他快点赶路。 这一去出事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童子 夜路几乎没什么车,一路畅通,对于出租车司机是很爽的一件事。很快出了城,王星月一路狂飙顺着国道,来到了那处陡峭的上坡前。 这坡往上爬相当艰难,王星月正准备加油上去,忽然看到旁边拉着警戒线,有一块地上盖着厚厚的帆布。 王星月是老司机了,第一反应就是这里曾经发生过车祸,作为一个司机,最讨厌看到的场景就是车祸现场。 出租车之间都有通信平台,王星月就在平台里发牢骚,说自己晚上去北桥店,半路遇到车祸现场。出租车司机里有今天去过北桥店的,便说那里确实出过车祸,私家车相撞,当场就死了个小孩。据说现场挺惨的,孩子是从车窗甩出去,死的时候周围全是玻璃碴子和斑斑血迹,当时那孩子身上盖着衣服,看不清多大年纪,就看两个小脚露出来,总而言之,惨不忍睹。 王星月不是什么善长仁翁,遇到这样的事,第一反应不是惋惜,而是感觉腻歪。大半夜的,真他妈晦气。 他加快速度,想快点开到目的地。晚上,整个上坡都没有车,他加足马力,正狂奔的时候,忽然看到路旁站着一个白色的影子,这影子看起来矮矮小小,他心里咯噔,想起车祸死的那个小孩,手就一哆嗦,车子抛锚了。 后面那小姐着急了,让他快点,说还有客人等着她,去晚了人家不高兴。 王星月满头是汗,又不好告诉那小姐路旁可能有鬼,女人歇斯底里起来还不够麻烦的。 幸好他强踩油门,发动了一会儿,车子终于又动了。过了大上坡,后面就一路平坦,他把女人送到了北桥店的一处小区,女人要下车的时候,王星月暗想,大半夜的你到快活,我来回担惊受怕。他也是一股邪火,便问女人要了电话号码。女人本来就是坐台的,马上说,老哥你也想光顾我的生意。 王星月笑着想,到时候看我怎么干你,把今晚的气都撒出来。女人把电话给他,撅着小屁股进了一家公寓,过夜去了。 王星月没太当回事,开着车回来。说来也怪,从这天开始,他开始走霉运,倒霉得都邪乎。先是破财,王星月有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甚是喜爱。有一天他开车,拉了个漂亮姑娘,这姑娘喝多了,到家的时候上不去楼,醉醺醺的硬要王星月把自己扶上去。 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王星月当时把手表摘下来,放在车盘上,然后锁了门扶着这姑娘上楼。上楼之后他到没敢干别的,把女孩送进去就走了。到了车里,开车出去好长一段路,想看时间,忽然想起手表摘了,等他到车盘那里去摸表的时候,脑子“嗡”一下,表没了。 他把车停在路边,把整辆车从里到外搜了个遍,那表是踪迹不见。他又开着车回去,在刚才的小区里又找了一气,还是没找到,大几千的东西就这么丢了。差点没把他给气死。 后来几天,他是接二连三的倒霉,先是拉了个醉鬼,吐了自己一车。他把醉鬼揍了一顿,醉鬼赔了三百块钱了事。他又拉了个贵妇人,这娘们抱着一条狗,又是贴脸又是亲嘴。本来王星月最讨厌客人带宠物上车,可这有钱老娘们去的地方极远,跑一趟下来一天都不用干别的活了,他也就忍了。到了地方,女人带着狗走了,他才发现后座全是骚味,原来那狗尿了。嘿,把他给气的。 想找人还没处找,只能自认倒霉,把后座重新清洗。这些事虽然烦心,但还是属于鸡毛蒜皮不伤大雅,等到后来一件事出来的时候,王星月才真正害怕了。 那天他开车到了外县一个二环路,前面是货车,拉着整整一车的砖头,上面盖着帆布。后面是辆摩托,他的出租车在中间。 刚下过雨,路面打滑,开起来十分别扭,王星月这些天连续倒霉,心里有点阴影,看着前面大货车上的砖头直眼晕。快到拐弯的时候,他慢慢把车速减下来,后面的摩托猛然超车,骑摩托的车手戴着头盔还看了他一眼。紧接着是拐弯。 前面那大货车突然失控,一头撞在花坛里,后面的挡车板不知怎么松了,车上的砖头倾泻而下,摩托车一点都不带含糊的,直接钻货车底下了,被砖头瞬间埋在里面,跟堆了小山差不多。 王星月刹住车,离事发地点还不到三米,他眼睁睁瞅着摩托车手被埋在砖头里,那人必死无疑。他当时吓得都快尿了,这要不是自己机警,现在死在里面的就是他了。 从这件事之后,王星月开始恍惚了,总觉得哪不对劲,就算一个人再倒霉,也不可能接二连三遇到这样的事,简直让人喘不过气。 这天交了车,他回家睡觉,正睡的时候来了电话。他是干夜班的,白班时候车是另外一个司机在开。那司机告诉他,在车里发现一个奇怪的东西,让他过去瞧瞧。 王星月赶了过去,到车里一看,吓得两条腿发软。在方向盘的最下面,有个手印。手印不大,像小孩的,最吓人的就是这手印是深黑色的,用抹布蹭都蹭不到。白班司机告诉王星月,他发现这个手印之后,用了很多办法,什么牙膏、消毒水,连松节油都用了,就是蹭不掉。幸好这手印是在十分隐秘的地方,客人们看不着,要不然太影响生意。 王星月看着手印,突然想起自己数天前曾经跑过北桥店,那里发生了一场车祸,死的人就是个孩子,当时还疑似看见鬼影,难道自己真撞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这之后,让他很长时间不敢出车,挣不着钱固然心疼,总比把自己命搭进去强吧。 听完王星月的经历,王二驴和我对视一眼,我们之间已经很有默契了。看事都由他出头,他是我们这个小团体里的逗哏,我属于捧哏,专门敲边鼓。我们两个之间不在乎什么风头了,只要把事情办好,整场戏唱下来,那就比什么都强。 王二驴问王星月,那辆车开来没有。王星月说,现在还没交班。 东哥在旁边说:“老王,赶紧的,趁着两位高人在这,机会难得啊。” 王星月赶紧给白班司机打电话,让他把车送回来。满桌子人都兴奋异常,他们很多都是头一次看法师现场做法。 正热闹的时候,王星月电话来了,说车已经开到楼下的停车库。东哥大手一挥:“走,都跟我去,咱们看看怎么抓小鬼。” 众人围着我和王二驴,从后门出去,坐直达电梯到了车库。果然有辆出租车停在那里,有个憨厚的司机正朝着我们招手。 王星月过去和他打招呼。众人把车子围住,有人想钻进车里看那个手印,被东哥给骂回去。 东哥毕恭毕敬对我们说:“两位兄弟,你们看看怎么弄吧,场子交给你们俩了。” 王二驴给我使个眼色:“老冯,你先通阴灵看看怎么回事。” 我站在车头,两只手端起来,食指和中指并拢挡在眼皮子上,然后集中意念观想通阴灵。现场那么多混混儿,鸦雀无声,我是故意这么做的,动作极有高人风范,唬这些人绝对有富裕。 东哥这样的大混子,属于典型的用得着你朝前用不着你朝后,所以必须让他觉得你有价值,才能死心塌地跟你交朋友。争取一出手就让这些混子服服帖帖。 我滑动手指,慢慢睁开眼,眼前红彤彤一大片,通了阴灵。 我看向车子,屏住了呼吸。在车的天窗上,果然盘腿坐着一个孩子。这孩子满身是血,光着身子,一张脸上除了两个黑森森的眼眶外,没有任何其他五官。 身上的血一直往下流,车的天窗上面全是血迹,简直血流成河。我能感受到这小鬼的无边怨气,森森的负能量简直让人窒息。 有人往车边凑,我眼看着一个黄头发的混混儿蹭到了车上的鲜血,衣服污了一大块。我大吼一声:“大家都让开!车上有鬼!”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吓得汗毛倒竖,避开车子。只有那个白班司机狐疑地看着我,有点不太相信。 我现在的功力无法驱鬼辟邪,只能看到。见到这个小鬼,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围着车子转了两圈,那小鬼似乎对我置若罔闻,依旧保持着盘腿的姿势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菩萨庙里的善财童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窜窍 通阴灵非常难受,头晕眼花外带恶心,幸好也就十分钟。十分钟一过,小鬼我就看不见了,连带着车上的血迹也都没有了。我稳定心神,全场这么多人鸦雀无声,都在看着我。 我说道:“车上有个小鬼。” 话音刚落,白班的司机就炸了:“你说啥?有鬼?” 我一边说一边比划:“它就坐在这辆车的上面,盘腿坐着的,身下都是血,全身血肉模糊。” “你唬人的吧?”白班司机说。 东哥在旁边骂:“你胡咧咧什么玩意,我兄弟怎么可能唬你?” 我耸耸肩:“你们要是不信就算了。哦,对了,”我用手一指人群里的一个混混儿:“他刚才沾上了小鬼的血。” 黄毛混混儿听我这么一说,脸都绿了。我说道:“在袖子口,你看看。” 黄毛反手一看,吓得惨叫一声,把棉袄脱了扔在地上,穿着毛衣瑟瑟发抖:“真有……血。” 东哥眨眨眼:“不是你小子哪天砍人忘了吧?” 黄毛都快哭了:“真不是,这棉袄是俺对象刚买的,穿了还不到半天,上面就一大团血迹。” 其他人不信,都围过去看,果然有血。 “信了,这次全信了。”王星月说:“兄弟,该怎么办?” 我看看王二驴,下面该他出场了。王二驴咳嗽一声从人群里出来:“有两个办法。” “你说。”王星月道。 “第一就是换车,”王二驴说:“但是不能保证换车之后,小鬼还不会跟着你们。” “这不白说吗,还有呢?”王星月催促。 王二驴道:“还有就是请我家老仙儿出堂口看事,一次就把小鬼办挺,解决后患。” “这个好,这个好,什么时候办?”王星月还挺急。 王二驴略一思忖:“当然越快越好……”,我在旁边提醒他:“陈姑姑现在回地府重修了,半个月内都无法看事。” 王二驴“呦”了一声:“光图个嘴痛快,差点把这事忘了。” 他挠挠头说:“诸位,实在不好意思,我家老仙儿这几天去地府修行了,至少得半个月后才能出来。王大哥,你要能等呢,就等我们半个月,要是等不了就去看看别人家的堂口。” 王星月犹豫,东哥道:“不就半个月吗,等!两位兄弟,我们谁也不信,就信你们两个,我们死等。” 那白班司机不置可否,王星月算算半个月不能出活,心疼的不得了,可也没办法,只能认了。 吃完饭,东哥硬拉着不让走,又去唱k,晚上要去洗澡,我是坚决不去,看见洗浴中心就反胃。王二驴好玩,被东哥和那些小弟拉走了。 我自己回去,收拾收拾屋子,点上热炉子,晚上没事翻翻书。到了深夜,外面飘起小雪,我守着火炉,烧着热水,倒也安逸。 看完书我就去睡了,睡到半夜门响,我趿拉着鞋披衣服出去查看,原来是王二驴回来了,他看见我兴奋地说:“老冯,你没去真是可惜,人家是真会玩。” 我困的不得了,闻着他满身的酒气,倒了热水给他。 王二驴这劲头还没过去,守着火炉子吐沫横飞:“人家是真会玩啊,东哥给我上了全套,叫来的那小姐都是南方过来的,皮肤那个细啊,玩过之后才知道这辈子都白活了。” “你叫小姐了?”我问。 “当然了,我到想矜持来着,可那些小姐排着队来撩你。你听我说,我们洗完澡到休息大厅,那些女的就来了,跟苍蝇似的。坐在你旁边,一会儿摸摸你胳膊,一会儿摸摸你腿,别说我了,就算铁罗汉来了也得破戒。”王二驴喝了口热水:“然后我跟一个南方的妹子进了房间,那妹子说自己是从桂林来的,也就一米六多点,长得真漂亮,皮肤那个白啊,难怪咱们这里叫黄都,全东北的流氓都往咱这县城来,小姐的素质不是白给的。” 看他越说越兴奋,我摇头:“偶尔玩一次两次尝尝鲜得了,那地方少去,不是咱们能去的。” 王二驴摆摆手:“no,no,no,你不懂,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说自己是雏儿,没进过洗浴中心打过炮,别人就会看你跟看外星人一样,觉得你是窝囊废,是无能。就连咱院批八字的那李瞎子,他都多大岁数了,还见天去找那些暗门子老娘们玩,一炮三十,解决老了问题了。” 我想起我在黑舞厅曾经见过淫鬼,心里不舒服,说道:“二驴子,不管什么年代,上窑子找娘们都属于扯淡的营生。还是少去为妙,偶尔开开荤可以理解,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但天天去就有点不像话了。” 王二驴有点不高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摆摆手:“老冯,你是够扫兴的,说的话就跟乡委书记做报告似的,你丫就装吧。” 他一口喝干了水,进去睡觉了。我也有点不太痛快,也回去了。 从这天开始,王二驴隔三差五就不在家,和东哥一块厮混,要么就是喝酒打麻将,那么就是泡洗浴中心。我比较厌恶这些事,而且不喜东哥这个人,和他们保持距离。 王二驴总是半夜回来,有时候还在外面过夜,第二天早上才到家。我说了他几次,他都不爱听,可我俩这关系,他还不至于翻脸。开始的时候,他跟我讲那些女人怎么怎么样,后来不说了。 好不容易熬到半个月之后,这半个月里我们一笔生意也没接到。老仙儿不在,王二驴闲得不行,他看见屋里空荡荡的堂口,意志就消沉起来。等半夜出去玩之后,又变得兴高采烈的。我知道他出去玩这些东西,也有麻痹自己的情绪在。 这天早上十点多钟,王二驴昨个半夜才回来,现在没醒呼呼大睡。我在前屋收拾卫生,外面来了十几个人,为首的正是东哥和王星月,后面都是混混儿。 我赶紧把门打开,把他们让进来,王星月搓着手:“小兄弟,这不半个月了吗,我过来请大仙儿看看事,把那小鬼给驱走。” “你们稍等,他正在睡觉,我过去叫他。”我说。 我掀开帘子到了后面,王二驴正趴在床上睡得极香,我过去推推他,好半天没动静,睡得跟死猪似的。我真是有点生气了,飞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王二驴叫了一声,揉揉眼坐起来:“你干嘛?” “都几点了你还睡,”我生气:“东哥和王哥都来了,指着你看事呢。” “呦。”王二驴叫了一声:“睡成浆糊了,坏了坏了,都给忘了。昨天老仙儿就应该回来了,我还没打招呼呢。” 他光着屁股摸衣服,让我出去先支应一会儿,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真是狗肉上不了席。 我从后面出来,到超市买了条烟,回来给每个人都散了烟。王星月是场面人:“这怎么话说的,我是有求于你,还让你们这么破费。” “都是哥们,说这话就外了。”我说。 我们正聊着,王二驴从后面穿戴整齐出来,抱抱拳:“各位不好意思,昨晚玩的太晚了。” 东哥笑眯眯:“小王,你昨晚玩的那女人是牡丹江过来的,活好,专业。” 王二驴脸一红,赶紧说:“先不说这个。你们等等,我先跟老仙儿打个招呼。” 他洗了把脸,抖擞一下精神,请了一根长香,慢慢跪在供桌前,毕恭毕敬磕了三个头,然后把长香插在香炉里。 屋里人鸦雀无声地看着,王二驴插好香,又一次下跪,跪着半天没动地方。等了片刻,众人低声议论,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时,王二驴忽然用女人的腔调说话:“猴崽子,你怎么阳气这么弱?” 屋里人顿时炸了庙,这句话是王二驴的嗓音说的,可从腔调到语气,活脱脱就是个女人。 东哥惊得都站起来了,王星月也瞪大了眼睛,喉头不停动着。 只有我知道,老仙儿上身窜窍了。 王二驴背对着我们跪在地上,叹口气继续用女人的口吻说话:“少忌色,中忌怒,老忌贪,真是一点不错。阳气太弱了,太弱了,勉强看事会对你的身体不好。” 等了片刻,王二驴又说:“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慢慢转过身,这一转过来,一屋子人又吓了一跳。 王二驴脸色铁青,五官像是发生了剧烈变化,眉脚吊吊着,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中年妇女。 我赶紧跟大家解释:“老仙儿窜窍了,现在这不是王石生,是老仙儿。”我对王星月说:“王大哥,有什么事赶紧跟老仙儿说,机会难得。” 第一百三十章 老仙儿出关 看到老仙儿窜窍,王星月赶紧上前,哆哆嗦嗦把出租车上有小鬼的事说了一遍。 王二驴道:“头前带路,我去看看。” 众人众星捧月一样围着王二驴,一起出了院子。那辆出租车就停在外面的街上,王二驴围着出租车转了两圈,点点头说:“确实有小鬼占着,拖得时间太长,小鬼已有灵性,处理起来比较麻烦。” 王星月哭丧着脸:“还请老仙儿出手帮忙,多少钱我都认了。” 王二驴摆摆手:“我不和俗家谈钱,多少钱你看着打赏。” 黄毛的小混混在旁边插嘴:“这种事必须要亲自掏腰包,这是规矩,王哥你可别小气,该多少钱就得花。” 王星月说:“多少钱我都认,老仙儿说个数就行。” 东哥道:“这样吧,我听说外村有人出堂看事,都得五百起,你也五百吧。” 王星月一点都不含糊:“没问题,只要解决了这后顾之忧,我再另给老仙儿上供,七个碟子八个碗。” 王二驴看着车道:“驱鬼得等到夜里十二点,我是烟魂儿,不能顶着大日头做法。你这样,”他叫过王星月:“你先把车开回去,找艾叶焚烧,把这辆车里里外外先熏一遍,所有的车门都打开,放在阳光下暴晒,今天晚上午夜开过来,不要停在路边,最好进胡同,我在那里等你。” 王星月都记住了,道谢之后,迫不及待开着车走了。 那些混混儿议论纷纷,难掩兴奋之色,都想要晚上过来瞧热闹。东哥是人来疯,掐着腰说:“看热闹没问题,不过我先提醒你们,驱鬼可不是闹着玩的,谁要是出什么事撞了邪,可别怪没早提醒你们。” 王二驴笑笑,不置可否,对我说:“让他们都回去吧,谁想晚上来就来吧,我要好好休息。” 他径自回去,我把众混混拦住,说老仙儿要回去闭关,晚上驱邪,现在不能打扰,把他们都打发回去了。 等我回去的时候,老仙儿已经走了,王二驴坐在供桌前,一边敲着木鱼一边低声吟诵《地藏经》。他看到我来了,没有任何表示,面无表情。 我有些尴尬,想说什么,王二驴在行功课,不便打扰。我只好回到后面,闷闷的想事。 下午的时候,王二驴功课做完了,我们叫了外卖。他一边吃一边玩手机,我吃了两口觉得气氛太尴尬了,便说道:“二驴子,你脸色有点差,今晚可以吗?” 王二驴停下筷子:“刚才陈姑姑把我训了一顿。” “怎么了?”我问。 “还能怎么了,”王二驴说:“我出去玩女人的事,她都知道了,她骂了我一顿,说我淫乱不止,阳气虚弱。还说香童虽然不必像和尚道士那样墨守清规,但也不能酒色无度。” “老仙儿说的不错。”我默默夹起一根茄子说。 王二驴道:“她让我一天念一百遍《地藏经》,收收性子,唉,真他妈倒霉。” “别这么想,老仙儿也是为了你好。”我说。 王二驴“嗯”了一声,不说话了,筷子在米饭里来回插着,心不在焉的样子。 如果他总是这么个样子,实在不行我得告诉王神仙了。王二驴打小就驴性八道的,典型的驴脾气,家里都让着他,连爹妈说话王二驴都不怎么听,可他就服自己的爷爷,王神仙一瞪眼,这小子老老实实的。 到了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陆陆续续有人来了。 王星月第一个到的,非要请王二驴和我去吃饭,我们拗不过他,在街口吃了点便饭,不过没喝酒,怕误事。等我们回来的时候,院里来了七八个人,大部分都是混混,正蹲在避风的地方抽烟聊天。 这时王星月接了个电话,要去路口接人,匆匆走了。我们把这些混混儿请到家里,我把热炉子生上。这些小混混不能得罪,大家都在市面上混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犯不上得罪谁。 众人聊着天抽着烟,一会儿工夫屋里乌烟瘴气的,这时王星月推门进来,还领着一个人。屋里那么多人说着话,大家抬眼看到他身后的人,一时间竟然全都停下话头,屋里极为寂静。 王星月领进来一个长得特别可爱的女孩子,二十来岁的年纪,短头发,穿着黑色皮裤,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条有身条,长得不说多漂亮,可看着就俏皮,眼睛特别水灵,一时间我脑子里只有“冰雪聪明”这四个字。 这女孩的上嘴唇有颗很明显的美人痣,非但没有影响她的容貌,反而更增添了一丝的韵味。 这些混混儿包括我和王二驴,看得眼睛都直了,那目光就跟着她走。估计要是换成平常时候,这些混混早就上去搭讪了,可这女孩是王星月领来的。王星月在县城那也算一号人物,现在摸不清路数,谁也不敢轻易造次。 有混混儿说:“王哥,这妹妹是谁,介绍介绍啊。” 王星月说:“这是我外甥女,在沈阳上学,放假来这里玩。听说晚上老仙儿驱鬼,特别好奇,过来看看。” 黄毛混混儿嬉皮笑脸:“妹妹要是害怕,我可以保护你。” 王星月笑骂:“看你个吊样,到时候你别自己吓尿裤子了。” “哦,哦——”屋里人都在起哄。 王星月把那女孩带到我这里:“小冯,你也是有道行的,晚上你负责保护我外甥女的安全,出问题我拿你是问。” 我正在生炉子,满手都是炭灰,看这女孩冲自己来了,有些脸红尴尬,下意识抹了把脸,脸抹成花猫了,周围的混混儿哄一下笑了,淫词浪语都来了:“妹妹,小冯可是雏儿,你别吓他。” 那女孩看着我,噗嗤一下笑了,笑颜如花。 我羞得耳朵根子都红了,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带劲的大姑娘。 “你姓冯?”女孩看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婉如。” “我叫冯子旺。”我赶忙说。 陈婉如笑嘻嘻的:“我叫你冯哥吧。” 我暗自点点头,这女孩不错,性格也好,有说有笑的,挺开朗。 我亮着自己满手黑灰,尴尬地笑笑:“我去洗洗手,马上回来。”陈婉如捂着嘴笑。 我到屋里打了盆水,好一顿洗,香皂胰子都洗去半拉,毛球趴在枕头上,好奇地看着我。洗完了,我擦干净,又照照镜子,觉得差不多了,整整衣服到前面。 一到前面就傻眼了,王二驴正跟陈婉如有说有笑。嘿,这小子忒不讲究了,趁我洗脸的工夫见缝插针。 王二驴对付女人比我有经验的多,而且这小子自打出堂之后,气质也有所变化,有男人样了,相比他而言,我觉得自己还只是个大男孩。 陈婉如被王二驴逗得咯咯笑,看我来了,她招手:“冯哥,王哥正在跟我讲你们出堂那些事,真有意思。” 我也是狗肉上不了台面,该我发挥的时候,反而说不出话,脑子里没词,只能跟着傻笑,“是啊,有意思。” 他俩在那聊着,我坐在下手边闷闷听着,时不时跟着笑两声,心思早就跑了。 这么多人大说大笑,时间过得很快,到了夜里十一点半,东哥姗姗来迟。不光他来,还带了一车的人,敢情都是凑热闹的,男男女女一大帮。 可也是,现场抓鬼,这样的西洋景一般上哪看去,多难得。 院子里那些街坊都出来了,暗门子老娘们生意都不做了,带着一堆嫖客混在人群里。 快到十二点了,众人把王二驴围着,真是众星捧月,王二驴就跟教主差不多。 王二驴让众人先到院里等着,他只留下了我,我们两个把门锁紧,王二驴要请老仙儿上身。 王二驴请了香,下跪神桌前,时间不长全身栗抖,再起来的时候,脸形和气质都变了,老仙儿陈姑姑上身。 王二驴面沉似水,对我说:“小金童,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今晚抓鬼,我没闲着,准备好了相关的东西,都包在一个大黑塑料袋里。我提起来晃晃:“都准备好了。” 王二驴背着手:“头前带路。” 我推门出去,大半夜的院子里人头攒动,好家伙,能有几十口子,全在这等着。 我灵机一动,清清嗓子:“老仙儿出来了!” 王二驴背着手,从后面走出来。院子里有一些月光,他正站在月光下,一身的阴森,一张脸更是鬼里鬼气,一时间满院子竟没人敢说话。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五仙之首 王二驴从台阶上缓缓而下,众人围着他,现场鸦雀无声。我背着黑色的大塑料袋,跟在后面,也是充满了自豪和羡慕。我以后要是出堂,也有这么大阵仗就好了,太牛掰了。 王二驴带领众人出了院子,来到胡同。胡同不算宽敞,不可能所有人都凑在前面,东哥带着自己的朋友还有一些大混混在前排,不入流的小地痞在后面跳脚看着,有的人干脆爬到墙头居高临下。 晚上起风了,胡同里不但阴冷,光线也差。街边路灯黯淡,王二驴吩咐一声,让大家用手电照着。 他看看表,等了一会儿,到了午夜十二点,回过头招呼我:“小金童,撒米!” 我撑开塑料袋,从里面拿出成袋的糯米,用剪子剪开,然后围着出租车倒了一圈。地上都是白花花的大米,数道手电照过来,亮如白昼。 王二驴又道:“面粉。” 我再打开一袋面粉,在糯米圈外面撒满,严严密密的。众人议论纷纷,不敢大声说话,东哥低声问我:“小冯,这怎么个意思?” 陈婉如也瞪大了眼睛看我。 我干咳一声:“待会儿作法你们就看到了,稍安勿躁。” 王二驴从包里取出一块鲜红的布,搭在肩上,接着又取出一个铃铛交给我:“一会儿让你摇的时候再摇。” 我答应一声,站在圈外。 王二驴从包里拿出木槌和七根木钉,走到出租车前,他小心翼翼过去,只在糯米上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他先在车里放了三根木钉,又在车的四角用锤子把剩余的木钉,打进缝隙里。 大半夜的,胡同里静悄悄,手电悄无声息照着,满胡同就听到“笃笃笃”木槌敲击木钉发出的声音。 众人在不远处看着,表情既紧张又兴奋,现场的气氛神秘诡异,叫人忍不住头皮发麻,可又不愿离开,这可比看什么恐怖片效果强多了。 王二驴站在车的一侧,闭目凝神,突然喊了一声:“小金童,摇铃。” 我答应一声,摇动铃铛。铃铛的声音夜晚听来格外清脆,传出很远,整个胡同似乎都在回音。 怪事发生了,出租车开始左右抖动起来,先是振幅很小,而后越来越厉害。我们都看到了,根本没人动它,整个白圈里只有王二驴一个人,车是自己动的。 东哥和带来的那些人眼睛瞪得比驴蛋子还大,陈婉如吓得瑟瑟发抖,捂着小嘴不敢说话,紧紧依着我。 我现在哪有心思心猿意马,紧紧盯着那辆车,铃铛不停摇着,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这时突然有个骑在墙头的混混大喊一声:“我草,你们看,地上有脚印!” 只见在铺满了糯米和面粉的地上,出现一个小小的黑色脚印,极深,极黑,绝对是凭空出现的。 这一下就跟炸庙一样,混混们别看平时吆五喝六,到这时候胆子还没女人大,一个个吓得嗷嗷叫,当时就跑了五六个。 黑色的小脚印在地上出现的相当杂乱,东踩一脚西踩一脚,围着整个车转圈,脚印到什么地方,这个方位的围观人群就吓得往后退,等脚印走了,他们又站回来。 就这样,脚印四处乱跑,人群此起彼伏的后退,后来不少人反而找到乐子了,紧张到无比开心,看脚印来了,都歇斯底里的笑。 大概能有个二十来分钟,白圈里已经杂乱无章,几乎全是黑色的小脚印,一个挨着一个,给我们的感觉是,这个小鬼已经黔驴技穷了,走投无路出不去了。 王二驴从肩膀上取下红布,在手里快速折叠,嘁哩喀喳折成了一个兜子形,他围着车缓缓转圈。 只要他没说停,我手里的铃铛就不能停,我拼命摇晃着,膀子都酸了,还在咬牙坚持着。 陈婉如挨着我说:“冯哥,要不我替你摇会儿?” 王星月在旁边道:“你就别给我添乱了,老实看着,本来我就不想让你来。” 陈婉如噘着嘴不说话,小手在底下暗暗拉着我的衣襟。 王二驴来到车头,忽然红布一兜,本来瘪瘪的兜子,突然像吹气一样鼓胀起来。王二驴半跪在地上,双手如蝴蝶翻飞,把这块红布扎了一个极为复杂的系扣,整个过程让人眼花缭乱。 扎完之后,红布成了鼓鼓囊囊一个球,他夹在胳肢窝下面,缓缓从白圈里走出来。 “老仙儿,完事了?”王星月凑过去问。 王二驴点点头,朝着院子走去,我还在后面摇铃,他忽然转头笑了笑:“小金童,收了吧,这小东西已经收服了。” 我擦擦冷汗,别看天冷,一脑门都是汗。我们进了院子,王二驴一个人进到屋里,把我们留在外面,说他要处理一下里面的小鬼儿,不适合让旁人看。他要我今晚不要回来住了,另寻地方安寝,明早再回来。 我把作法的东西收拾好,放在屋子一角,出门的时候看了看王二驴。屋里没点灯,他一个人抱着鼓鼓囊囊的红布,坐在黑暗中,影子很沉。 我深吸口气,慢慢退出去,把门关好。 一群人围过来问怎么样。我让他们都散了,说老仙儿正在里面作法,谁要是冒冒失失冲撞了,以后那小鬼儿就会跟着谁。 这句话一出,一大半人都吓跑了。东哥搂着我的肩膀,非要他安排今晚过夜的事,我知道,这又是把我往洗浴中心拉。我是说什么都不去。 王星月道:“得嘞,今晚小冯跟我走,我安排他,到我家去。” 陈婉如高兴了,拍着手:“好啊好啊,冯哥,我正好有事要和你说呢。” 我也是暗乐,桃花运到了,怎么都挡不住。 跟着王星月上了刚刚作过法的出租车。我一下就明白了,他为啥强烈要求要我去他家,他就是想试试到底小鬼走没走。 我对烟魂陈姑姑的法术相当有自信,而且陈姑姑这人心性纯良,她不可能没驱走小鬼还硬说成功。 我用不着通阴灵去看,绝对有信心,大大方方上了车。王星月到了驾驶位上,低头去看,“啊”的叫了一声:“手印没有了!” 我笑着说:“王大哥,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老仙儿出马一个顶俩,绝对没有问题。” 王星月感激涕零,说明天就带着钱和供品,好好感谢老仙儿。 我们说着聊着气氛轻松,车子很快开到了县城一处住宅区。王星月家还挺有钱,不愧是道上混的,表面是个小司机,其实人不可貌相,住着三室一厅,装修很上档次。家里收拾干干净净,他老婆是个过日子人。 我们到了他家,大半夜的他老婆出来迎客,我赶忙说,嫂子赶紧休息。 陈婉如咯咯乐,王星月问她笑什么。陈婉如说:“冯哥,你管我舅妈叫嫂子,管我舅舅叫大哥。我又叫你冯哥,这到底是什么辈儿,都乱了。” 王星月道:“你这丫头懂什么,各论各叫,这叫江湖无辈英雄无岁。” 我笑:“没错没错。” 王星月道:“小冯,今晚你委屈委屈,我妹妹一家过来了,房间不够,你就在客厅睡沙发床。” 我赶忙客气:“这就挺好,别忙活。” 陈婉如说:“我可以把我的房间倒给你,我和妈妈爸爸凑合一晚就行。” 我赶紧拦住她:“别,别,要这样我就走了,在客厅就挺好挺好。”我想的比较多,以后真能跟陈婉如怎么怎么样,少不了见父母,不能一开始就留下不好的印象。 王星月的老婆把沙发放好,抱来枕头和被子,我简单到洗手间洗漱了一下,等出来的时候,王星月和他老婆睡觉去了。客厅的大灯关着,只有沙发床亮着落地的台灯。 我把窗帘拉上,一转身看到陈婉如出来了,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笑眯眯看着我。 我把棉袄脱到一边,尴尬笑笑:“真热哈。” “冯哥,”陈婉如说:“你说今晚是真够邪性的,老仙儿真的把小鬼抓了?” “那是,老仙儿陈姑姑相当厉害。”我把陈姑姑的来历简单说了一下,又跟她细讲了在东北烟魂和清风的区别。 陈婉如眼睛瞪得极大,一脸崇拜看着我。我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便停下话头。 “冯哥,那你也会吗?”她问。 我不想掉价,说道:“其实我也打算出堂的,我身上也跟着老仙儿。” “啊,是鬼吗?”她捂着嘴问。 我有点暗暗后悔,把女孩吓跑就不美了,一时间没了兴致,淡淡说:“是黄大仙儿,就是黄皮子。” “黄鼠狼?”陈婉如问。 我点点头,打了个哈欠,觉得没意思,看看表已经下半夜一点多了。陈婉如却谈兴渐浓,“冯哥,狐狸也是老仙儿吗?” 我说道:“胡黄白柳灰,狐狸是五仙之首,当然有它了。你知道为什么狐狸排在第一个?” “为啥?” “因为东北出马仙总统领就是狐仙,叫胡三太爷,那是长白山之神,也是东北大仙儿的总瓢把子。”我说。 “那你见过胡三太爷吗?”陈婉如忽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第一百三十二章 胡先生 陈婉如问我,见没见过胡三太爷。 我苦笑:“那样的大神,岂是我能见就见的。我给你打个比喻,胡三太爷好比是皇上,我现在只相当于新手村里的一个学徒,连村子都没出去呢,离人家段位差的太远,想都不敢想。” 陈婉如坐在那里,抿着嘴唇不知在想什么,幽幽地说:“冯哥,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说。” 她道:“你能不能陪我去一次沈阳?” 我吓了一大跳:“这怎么话说的,一竿子支到沈阳去了。” 陈婉如撅着小嘴说:“冯哥,你帮帮我吧,不让你白帮的。你跟我去一趟吧,来回路费,吃住费用都是我负责,这总行了吧。” 我暗暗盘算,真有点动心了,这么漂亮的女孩约你去,换成谁都要动心思。正好现在也没什么活,跟着她走一趟也不错。 我还是谨慎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说清楚。” 陈婉如看看我,沉默了片刻,这才说起来。这陈婉如家境不错,具体家里做什么的,她没有说。她告诉我,她现在还在上大三,在学校附近的教师楼租了房子,第一次租房和同学搭伙住。 住了一段日子,房子出问题了,她们夜里总是有点害怕,动不动自己就醒过来,一看表还是凌晨两三点。不是起夜,就是莫名其妙地醒。而且她们在大半夜里还会听到有什么东西偶尔在响动。她们住的地方隔音很好,不可能是左邻右舍传出来的,这几个女孩心倒是宽,自己安慰自己,觉得家里都是木头家具,受潮啊干燥啊,总会时不常的有声音出来。 后来出了一件事,让她们不得不重视。一起住的有个室友,也是陈婉如的闺蜜同学,在宠物市场买了一只小狗,特别可爱,特别懂事。这几个女孩平时没事就喜欢宠它,喜欢的不得了。 这天周末,陈婉如正在睡觉,突然就听到室友的尖叫。她赶忙出去看,在阳台上看到了惊人的一幕,那只小狗已经死了,死状极其怪异,整只狗趴在窗户上,全身都是血,窗户污了好大一片,远远看上去像是一个疯子画家画出来的超现实主义画作。 几个女孩面面相觑,都开始害怕了。首先这条狗的死状就怪异,这么一条小狗怎么可能爬那么高,自己贴在窗上死呢,除非有外力。 这条小狗昨晚在她们睡觉前,还和几个女孩一起玩来着。这一晚上锁门锁窗的,怎么突然就死了,这外力是哪来的? 自打这天之后,几个女孩住的就不安稳了,尤其是陈婉如,她觉得自己的体质更敏感一些,到了晚上开始出现怪梦。如果是简简单单的噩梦也就罢了,这些怪梦竟然有出奇一致的共同点。 那就是,这些梦里会出现同一个人。 陈婉如告诉我,关于这个人她做过很多梦,其中有一个记忆最为深刻。她梦见自己去参加一个婚礼,现场挺热闹,人很多,又是放鞭又是喷花,她跟着众多宾客进了宴会大厅。 进去之后,她就觉得不对劲。前面的幕布用的是黑白两色,两角还挂着白色的绒球,缎带落在地上,看上去不像是结婚,说句不好听的,有点像灵堂。 众多宾客落座,一个个面目不清,陈婉如能感觉出来都是自己熟悉的人,可偏偏看不清谁是谁。 就在这时,全场奏响婚礼进行曲,她看过去,从外门进来新娘和新郎,新郎风度翩翩,穿着黑色西服。新娘头上盖着盖头,一身雪白的婚纱。两人挎着胳膊到了幕布前,忽然曲风一转,婚礼进行曲变成了哀乐。 新郎把新娘头上的盖头揭掉,陈婉如一看就吓坏了,新娘居然不是人,长的是人身子,却顶着一只狗头!这狗头还有人的表情,眼睛眨呀眨的,别提多阴森了。 陈婉如看得手脚冰凉,她忽然发现这只狗认识,正是前几天莫名其妙死在窗户上的宠物狗。 新郎看着狗头新娘,探嘴咬在狗头的脖子上,使劲一扯,动脉咬断了,血喷出来一米多高,飞溅在后面的白黑色幕布上,鲜红的血点子到处都是,触目惊心到了极点。 下一刻,她就吓醒了。 听到这里我问她,那个经常出现在她梦里的人是谁? 陈婉如脸色苍白:“就是那个新郎。我看不清他的面目,但感觉非常熟悉。后来我做过一个梦,梦见我是他媳妇,我们两个正在客厅里吃饭,他自称自己是胡先生。” “后来呢?”我问。 陈婉如说,她不敢在那所出租房里住了,先是搬回寝室住了段时间,可还是噩梦不断,后来又租了个新房子,还是做怪梦。梦里的那个胡先生似乎吃定她了,走哪跟哪。 如果只是做梦,陈婉如也就认了,她住的地方经常发生想不到的意外,比如墙皮突然脱落,卫生间的镜子莫名其妙打碎,鱼缸里的鱼死了,半夜经常能听到怪声。 她有种强烈的感觉,那个胡先生似乎正在从梦里走出来,要渗透到她的现实生活里。 “就这些?”我问。 陈婉如委屈地点点头,眼睛里有泪花:“这些还不够啊,我都快吓死了。今天看你们驱鬼,道行这么高,冯哥你帮帮我呗。” 看她委委屈屈那样子,我也心疼。我用手指敲着桌面,想了想问:“会不会是你精神压力太大了?” “真不是。”陈婉如都快哭了:“就是灵异事件,冯哥你帮帮我啊。” “胡先生……”我呲着牙说。 陈婉如说:“会不会是狐狸精?” “那不对啊,”我说:“你住在大学城里,又不是住在荒山野林,怎么可能平白惹到狐狸精呢?” “其实,我去过一次乡下。”陈婉如说。 “怎么回事?” 她告诉我,在发生一切怪事之前,她曾经跟着妈妈到过她妈年轻时候插队的农村去玩。那地方靠近渤海湾,有山有水相当漂亮。当时去的时候,就发生了一件怪事,村里有个养鸡场,养了很多的鸡,一夜之间突然死了百十来只,不是毒死的,也不是病死的,而是咬死的。 当时陈婉如和她妈妈就住在养鸡场场主的家里,事发之后她还去看过,满地都是鸡的尸体,娘俩感觉很不舒服,之后就匆匆回来了。 “冯哥,那些鸡会不会都是狐狸咬的?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撞了邪吧。”陈婉如分析。 我点点头:“有可能。但现在还只是假想,我觉得我跟你回去意义不大,梦里出现胡先生,就要把罪过都推在狐狸身上?好像牵强了。这样吧,等你再碰上什么怪事,咱们再看情况而定。” 和她说完这些,我眼皮子睁不开了,到最后语无伦次,困的。 陈婉如看样子相当失望,说了一句不打扰你休息了,便回去了。我实在困得不行,进了被窝就呼呼大睡。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我猛地惊醒,从沙发床上坐起来,看到陈婉如正在和一对中年男女吃饭,她亲热的喊他们爸爸妈妈。我闹了个面红耳赤,这下麻烦了,自己起床的丑态都让人看见了。 陈婉如她爸是个很风趣的男人,笑眯眯和我打招呼:“小伙子挺能睡啊,累了吧。” 我吱吱呜呜打过招呼,溜到卫生间洗漱,收拾半天才出来。等出来的时候,陈婉如父母都不在了,只有她在等我。 我尴尬地穿上外套,和她告辞。 陈婉如笑着说:“冯哥,我爸爸还夸你呢,说你睡相沉稳,面相老实,一看就是实诚人。” 我随口说道:“叔叔这是选女婿呢。” 话一说完,陈婉如脸通红,我赶紧咳咳:“那个什么,小陈啊,我开玩笑开惯了,你别往心里去,我这就走。” 陈婉如嘻嘻笑:“冯哥,你说好了,我如果再撞见那些怪事,就要麻烦你了,到时候你别推三阻四的。” “不能够。”我说。 我急匆匆从王星月他家出来,在街边打了个三蹦子,晃晃悠悠回到我们住的大院。我在小卖铺吃了点东西,不知道王二驴早上吃没吃,我捎了点豆浆和油条回去。 到了门前,怕惊扰了他的功课,没敢直接开门,而是在外面,里面传来王二驴的声音:“进来。” 我把门推开,走了进去,屋里说不出什么味,四下倒是很干净,窗户上拉着窗帘,阳光透不进来,屋里有些黑。 王二驴一个人坐在阴暗处,翘着二郎腿,手指点着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吃饭了吗?”我把买来的早点放在桌上。 “昨晚温柔乡过得挺好的?”王二驴冲我笑笑。 “看你说的,陈婉如她爸妈都来了,里里外外都是人,我就是想干什么也没这空啊。”我笑。 我实在受不了屋里这个味,便过去开窗,王二驴道:“不要开窗。” “味道实在是大。”我皱眉,算了,他不让开就不开吧。 我随口问他,昨晚那小鬼儿怎么样了。 王二驴指着神桌上一个多出来的黑坛子:“陈姑姑已经把那小鬼儿封在坛子里,这小鬼儿灵性很高,再迟一些就要成魔了,陈姑姑准备炼化它。”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杯酒释兵权 刚才进来的时候,还真没注意到这么一个坛子。黑坛子不大,看上去像是冬天腌酸菜用的,肚子大开口小,口处用红纸封的,看起来很怪异。 我和王二驴一时没有话了,这是我们之间头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坐在他的旁边,没话找话“怎么样,挺顺利的?” 他正在想事,“嗯?”的疑惑了一声。 “就是抓小鬼啊。”我说。 “还行,有点困难,已经把它封住了。”他说:“这小东西灵性太足,烟魂陈姑姑正在想办法,如果强行炼化,实在有违天和。看看能不能超度吧,或是纯净它身上的魔性。” “行,你先把早饭吃了吧。我收拾收拾屋子。”我说。 王二驴“唉”了一声就不搭理我了,继续入神的想事情。 我叹口气,来到后面,毛球正缩在枕头上,我把它捧起来,毛球忽然站在我的手心,唧唧叫着,前爪不停比划。我能感觉到它要对我说什么,但它毕竟不是人,我们无法通过语言来交流,实在搞不懂它要表达的意思。 我躺在床上想着心事,不知为什么,觉得很无助。我想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二十郎当岁,没有正当职业,官司缠身,二丫姐、程海至今没有下文,就连最好的朋友王二驴之间也有了隔阂。未来怎么办,该向着什么方向去,我完全没有概念。 闷闷的躺了一天,晚上才起来,到前面看到桌上摆满了羊肉卷,铜制火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呦,这怎么个意思。”我食欲大动。 王二驴道:“王星月来了,给了五百块钱,又上供给老仙儿一堆供品。这毕竟是咱们开张拿到的第一笔钱,算是开门红,我备了这么一桌,庆祝庆祝。” 我拿着筷子坐下,王二驴帮我满上白酒,开始往火锅里倒羊肉。我闷了口酒:“要不把老李叫来,他平时可没少关照咱哥俩。” “谁?算命的李瞎子?”王二驴道:“先不急,咱俩先唠唠。” 我和他碰了杯,喝过三杯之后,王二驴道:“老冯,以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啥意思?”我看他。 王二驴说:“你以后也是要开堂口的,引领师都找好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办?” “不急,我先帮你把这一摊撑起来。”我说。 王二驴放下酒杯:“我这怎么都好说,你也看到了,王星月这笔生意一开张,以后堂子就算站稳脚跟了。我自己怎么都能应付,主要是考虑你,以你为主。” 我喝了口酒,看着窗外,飘起了小雪花,说道:“二驴子,你这是给我下逐客令了。” “没,没,千万别误会。”王二驴说:“我就怕你误会,得,是我不对。” “不,不,”我赶忙说:“咱们哥俩多少年的交情,犯不着为这点事撕破脸,你怎么选择,我都尊重你。你要觉得现在我呆着不合适,或是怎么的,我走没问题。” “看你说的,我能赶你走吗。”王二驴道:“得嘞,不说这个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我没上过大学,历史知识大都来自爷爷收音机里的评书,我知道中国历史上有这么一段故事,叫做杯酒释兵权。皇上和大臣们喝着酒,客客气气的,就把你的职务给卸任了,兵权收回来了。这种做法很高明,总比炮打庆功楼要好多了。 王二驴既然觉得我应该出去独立门户,那我就走吧,别真等到后来哥俩撕破脸那就不好了。我们农村经常就有这样的事,亲兄弟分家产,兄弟几个平时好的搂脖,等到分家产那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动起手来能把对方当仇人那么对待,恨不得一刀捅死。 我可不想和王二驴最后落到那样的地步,那就真没意思了。 我放下酒杯,郑重的对王二驴说:“二驴子,我日后要是开堂口的话,肯定会避开你的堂子,你在这个县城开,我就到外县去。你如果把堂子开在沈阳,我就去铁岭丹东,总而言之,绝对不和你发生商业竞争这样的事。” 王二驴笑:“好兄弟,好兄弟。” 话点到为止,再往下说就没意思了,我们一醉方休。喝到一半的时候,我出去叫李瞎子一起来喝。李瞎子一听有酒,眼珠子都冒蓝光,他炒了花生米过来。 我们三个人一直喝到后半夜,后来李瞎子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床上的也不知道,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从这天之后,堂口的生意开始好起来了,隔三差五就有看事的人登门。以烟魂陈姑姑的能力解决这些小事手到擒来,毕竟像魏东海那样离奇的事件,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上的。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王二驴的堂子在本地黑道口碑很高,王二驴结交了一批本县大佬,什么夜市扛把子东哥,出租车寡头王星月,后起之秀的小黄毛等等。有一次王二驴跟我说,他见到了乔老鸨,还一起喝了酒。 二丫姐就因为乔老鸨设局才到洗浴中心当的小姐,我一提这娘们牙根都痒痒。王二驴很诚实地告诉我,他在春江南洗浴中心见到了二丫姐,但这事他没法管。二丫姐在那里签了合同,并且她自己的意愿也不想走,乔老鸨的意思是等过完年,运作一下,把一批小姐送到沈阳或是哈尔滨这样的大城市,其中就有二丫姐。 用乔老鸨的话说,到了大城市挣钱多机会也多,以后不想干了随便开个服装店嫁个老实人,这辈子其乐融融多好。 王二驴跟我说,如今这年头笑贫不笑娼,尤其咱们东北这地界更是如此,做人要承认现实,有钱了就是爷爷奶奶,没钱了连龟孙子都不如,这就是社会现状。 再说了,什么地痞流氓欺压良家妇女,逼迫卖身,那都是旧社会的事。现如今这年头,还用逼吗,你不让她干都不行,人家也得挣钱啊。王二驴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你就记得我这句话,越正规的地方越干净。”说完促狭的眨两下眼。 我觉得和王二驴在价值观上已经完全三观不合了,在他的眼里我这人特别迂腐,不通世情,以后还怎么混社会。 王二驴现在愈发的成熟,和他相比,我真就像一个还在学校里的大男孩。他待人接物极其老练,和那些混混儿黑社会混在一起,完全没有违和感。不过他收敛了很多,再也不在外面过夜,每天都要抽时间做功课,一是吟诵《地藏经》,二是净化小鬼儿身上的魔性。 他做功课的时候,我是不能在现场的,要把门窗全都关死。这个时候,我就泡在李瞎子家里,有时候和他喝酒,有时候看他怎么算命。 李瞎子也是个人物,满嘴跑火车,张口就是江湖道,同样一句话其他人说出来就是笑谈,他说出来就是天机,给那些老头老太太中年妇女什么的,唬的一愣一愣的。他洋洋得意对我说,自己就是算命界的郭德纲,让你笑就笑,让你哭就哭,让你沉默,你就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跟李瞎子聊过二丫姐的事,李瞎子说:“老弟,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为人处世就信奉四个字,哪四个字呢,顺其自然。说穿了,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二丫当小姐未必不好,现在说什么还太早,十年,十年以后再看。” 说完了老瞎子开始哼歌:“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这老瞎子歌唱的比驴叫还难听,我也是愁闷满怀,喝着闷酒吃着花生,听他的小曲。这时手机响了,我一看是个陌生号码,谁这是,这年头还有打电话的,肯定是做保险的。 我给挂了,谁知道隔了几秒电话又打来了,还是这个号码。没办法,我只好接通,问是谁。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孩抽泣的声音,我心头一惊,马上想到了:“婉如?” 来电话的正是陈婉如,她一家三口前些日子已经离开县城回沈阳去了,我们偶尔还在微信上聊聊天,聊得也不多。她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还哭哭啼啼的,我赶忙问:“你咋了,说话啊。” 陈婉如语调极其惊恐,声音都在颤抖:“冯哥,我求求你了,你来沈阳吧,好吗,我快要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我急了。 好半天,陈婉如哭着说:“我梦里的那个胡先生,他……他出来了,从梦里出来了,他就在我家!”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先礼后兵 陈婉如在电话里哭着哀求我:“冯哥,求求你了,来沈阳一趟吧。我现在晚上都不敢合眼,一闭眼就看到他站在床头,他在缠着我,呜呜。” “你先别急。”我说道。 我现在已经不是女人一哭就冲动的上刀山下火海的愣头青了,这件事还真要好好想想。从县城到沈阳,来回路费就得大几百,吃喝拉撒打尖住店,人吃马嚼的,全需要钱,正所谓穷家富路。 现在堂子里是有点钱,那都是人王二驴挣的,我不可能舔着脸问他要路费,说句实在的,王二驴到现在能管我吃喝住宿,这已经是兄弟情分了。 我去一趟沈阳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个费用嘛……我正措辞怎么说,还得说陈婉如实在,开口就说:“冯哥,你来吧,我求求你了,来这里所有费用我都包了,一会儿微信转账先给你发过去。” 我干咳一声:“这些都好说。行啊,去一趟就去一趟吧,我给你看看怎么回事。” 我和陈婉如商定去的路线以及其他细节,挂了电话,还得想想怎么和王二驴说。能看出王二驴对陈婉如也是有好感的,人姑娘第一时间找我没找他,怕他别有什么想法。 晚上回去的时候,我找了个机会跟王二驴说了,我要去沈阳一趟。 本来我想编个什么理由,后来想想算了,不如坦诚相待。如果撒谎日后拆穿了,更是个天大的误会,还不如一开始说清楚。 我把陈婉如的事简单和王二驴说了一遍,王二驴兴致勃勃的听着,嘿嘿笑:“行啊你。既然人家姑娘让你去,你就去吧,如果需要技术支援就找我,别客气。哦,对了,路费有没有,需不需要我赞助点?” 我看着他的脸色:“你没什么想法?” 王二驴道:“让你说的得了,我能有什么想法。你也该出去单独跑跑活儿了,这都是日后出堂子的经验。” 我心情轻松,和他说笑,问他对这个事是怎么看的。王二驴想了想说:“现在也是猜测,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小陈姑娘神经过敏,第二个可能,确实是灵异现象。第一种不讨论,第二种,胡先生很可能确实是狐狸精作祟。陈婉如回老家的时候,鸡场的鸡很多被咬死,这可能就是狐狸精所为啊。如果真是狐狸精,我觉得也没啥,你身上跟着黄大仙儿,再带着毛球,人有人言畜有畜语,说不定那狐狸精就能卖你们个面子,这事就解决了。” “有道理有道理。”我点点头,王二驴果然出堂口经验丰富,说的头头是道,确实是那么回事。 晚上的时候陈婉如转账到了,我买了第二天去沈阳的火车票。我问王二驴,我走了你行不行。王二驴大笑,拍着我的肩膀:“兄弟,旅途愉快吧。” 我和王二驴这对抓鬼搭档,我的作用越来越小。行吧,也该考虑自己走单帮了。陈婉如的事要好好处理,这算是我正式的独立工作。 休息一晚上,第二天收拾好背包,把毛球藏到内兜,我就准备出发了。天愈来愈冷,算算日子,回来的时候就要准备过年了。 我没让王二驴送,自己背着包走。打了一辆三蹦子到火车站,坐动车三个多小时之后,到了沈阳站。 出站的时候就看到陈婉如在站口等着,我过去打招呼,她特别高兴,拉着我的胳膊,委屈得都快哭了:“冯哥,你快回去帮我看看吧,再折磨下去我就要疯了。” “没事没事,别急,我这不来了吗,一切都好说。”我安慰她。 我们在站口打了车直奔大学城,陈婉如在沈北大学城的某高校就读,就近租的房子。到的时候已经中午,我们简单吃了点饭,马不停蹄去了她家。 到的时候,出租屋里还有一个叫丁丁的女孩。这女孩是陈婉如的室友,也是好闺蜜,她们两个非常热情招待我。我示意她们,先看看房子。 这是四楼的一户民居,离学校很近,也就隔着几条街道。走到阳台就能看到学校操场,视线广阔,心旷神怡,这房子要租下来也得不少钱,可见这两个女孩家境都非常不错。 房子一共两居室,外带一个公用客厅,收拾的干干净净,相当温馨。我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大问题。然后放出了毛球,毛球一出来,两个女孩爱心泛滥都想上去摸,我赶紧制止她们,告诉她们说,这小东西是灵貂,最是一等一的灵物,屋里若是有什么反常的东西,它马上就能察觉。 我把毛球放在地上,毛球站了片刻,唧唧叫了两声,嗖一下窜进了丁丁姑娘的卧室。 丁丁脸色不好看:“冯哥,我屋里有脏东西吗?” “看看,看看再说。”我跟在后面,也进到屋里。 毛球在地上飞快跑着,窜上床然后蹦到窗台,又窜了下来。我和它心意相通,便说道:“这屋里没问题。” 丁丁的脸色好像春阳普照,马上就好了。 毛球又进了陈婉如的房间,来回窜着,然后钻出来。我疑惑:“这个屋也没问题。” 这时候我已经有了定论,整件事很大的可能就是陈婉如神经过敏。 来前,王二驴给了我一些辟邪安神用的朱砂,可以在陈婉如房间里撒一些,算是对这趟行程有个交待。 毛球在房间里四处乱窜,甚至厕所都钻了,没发现什么问题。我想想措辞,怎么能让陈婉如相信是自己的神经有问题。 我说道:“婉如,你们的房间很干净,并没有什么问题……”话还没说完,毛球站在原地唧唧叫着,似乎有所察觉。 我们三个人看着。毛球伸出两个前爪,缓缓指向陈婉如。 我没说话,凝神看它。毛球突然像发疯一样,窜到陈婉如的脚边,唧唧唧唧不停叫着,龇牙咧嘴的,像是在对什么咆哮。 我打了声口哨,毛球窜了回来,顺着裤腿爬到我的衣兜钻进去,露个小脑袋在外面。 陈婉如赶紧问:“冯哥,怎么回事?” 我脸色不好看:“你们这屋里确实有脏东西在。” 这句话一说完,丁丁吓坏了,四处乱看:“在哪呢,在哪呢?” 我没有说话,陈婉如深吸口气:“冯哥,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吧,没事。” 我犹豫了片刻,说道:“脏东西就在你身上。” 陈婉如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浑身颤抖。丁丁姑娘还是很善良,对陈婉如又是害怕又是担心,最后还是鼓足勇气坐在旁边,拉着她的手。 我蹲在她的面前,“婉如你别害怕,今天晚上我就想办法,要看看这个脏东西是何方神圣。” 陈婉如都快哭了,无奈的点点头。 两个女孩都没什么心思说笑。我让陈婉如先好好休息,便出了她们的房子。 到了外面,我在心念中唤出黄小天。黄小天无奈地说:“小金童,咱们现在没有正式出堂,我还没办法把自己的神通借给你。” “我怀疑那脏东西很可能是一只狐仙,”我说:“到时候你跟那狐仙谈判一下吧。” 黄小天苦笑:“你是不是以为我是黄皮子,对方是狐狸,我们就有共同语言了?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散仙和你们人一样,也讲个族群和阶级,很可能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看看再说吧,”我也没了主意:“总不能看着那狐狸祸害人不管吧,来都来了,钱都收了。” 黄小天想想说:“今晚做两手准备,先礼后兵。能谈下来最好,谈不下来说不得只能动粗,你要给我准备一点东西。” 这一下午我紧忙活,跑了很多店,才凑足了黄小天说的东西。 到了晚上我背着大包回到租屋,两个女孩已经等了很长时间。陈婉如上来就抓住我的胳膊:“冯哥,我害怕。” “有我在,没事没事。”我说:“你们两个要信任我,我才好做事。” 两个女孩赶紧说信任,陈婉如信誓旦旦说:“冯哥,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干咳一声,面红耳赤。 两个女孩看着我窘迫的样,愁眉缓解了一些。眼瞅着到午夜,我开始在陈婉如的屋里设计,洒了糯米和白面,这是黄小天的主意,让我参考那天王二驴抓小鬼的流程。 鬼怪精灵,常人可能看不见它们,可是脚印是无法隐藏的。我又在外面洒了一圈硫磺和朱砂,形成一个粗糙的结界,狐狸精肯定出不来。 我在圈子里放了把椅子,让陈婉如坐在圈里面,不要乱动,这就开始作法。 第一百三十五章 猎狐 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到了午夜。陈婉如坐在结界的中间,屋里关着灯,只有背后窗帘透进来月光。 我让丁丁自己去休息,这女孩说一个人害怕睡不着,非要来看。 我对坐在里面的陈婉如说:“你别害怕,我现在开始做法。希望能把你身上的脏东西叫出来,咱们先礼后兵,先谈判,能把它劝走是最好的。” “如果劝不走呢?”丁丁在后面说。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含糊地说:“先谈谈看,我相信那东西不会不讲道理。” 朱砂和硫磺同样对黄小天也有作用,所以我不能进去。我站在卧室门口,深吸口气,慢慢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观想意念在眼睛上,再缓缓睁开的时候,已经通了阴灵,屋里红彤彤一大片,像是点亮了一盏深红色的灯。 我清清楚楚看到在陈婉如的身后,站着一个黑影。这黑影应该是一个男人,身高不过一米七,胖瘦适宜,看不清脸,就那么默默站在那里。 我清清嗓子:“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丁丁就在旁边,看看我,又看看陈婉如,她低声说:“冯哥,你跟谁说话呢?” 这时通阴灵的后遗症出现了,我头开始眩晕,耳边出现了阵阵耳鸣,我强忍着恶心,说:“陈婉如的身后站着一个黑影。你先别说话,我和它沟通一下。” 丁丁害怕的缩在我的身旁,我看着那黑影没反应,正想再问,黄小天在心念中说话:“小金童,你的语言无法跟他沟通,必须用宇宙语,我来问他。” 说完这句话,黄小天悄无声息,我能感觉到他在尝试和那个黑影沟通。心念中响起黄小天的声音,像在说外语,语速极快。 说了一会儿,黄小天停下话头。等了片刻,他还是没有说话。 “黄教主,咋了,没沟通明白?”我在心念中问。 黄小天道:“说是说明白了,但是事情比较棘手。” “怎么讲?”我问。 黄小天道:“对面的人影确实是狐狸精,但道行很低,处于灵智刚开的阶段,它这次来,是为了报仇的。” “报仇?”我疑惑。 黄小天道:“这只狐狸精还表达不出更多的意思,但我能感觉到它身上有极大的怨念,若是无法平复,就这么缠着小陈姑娘,恐怕她会命不久矣。” 我抽了口冷气:“这么厉害?” “当然,”黄小天说:“狐狸精自己表达不出来,所以只能问这个小陈姑娘。精怪缠人,基本上都有个因果关系在里面,恐怕小陈姑娘向我们隐瞒了一些事情。先问她,问明白了才能对症下药。” 黄小天不在说话,我的通阴灵也到时间了,眼前红彤彤的渐渐消失。 我到厨房拿来簸箕开始清理地上撒落的白面大米,丁丁很有眼力见,抢过来收拾:“冯哥,你歇会儿。” 陈婉如都快哭了:“冯哥,到底怎么回事,你看明白了吗?” 我心想,如果陈婉如真的隐藏什么事,她不会当着朋友说的,只能和她单独沟通。等丁丁收拾差不多了,我说道:“丁丁,你先出去,我和婉如单独聊会。” 丁丁这姑娘很聪明,看出有事,答应一声,自己先出去。我把门关好,点开卧室里的灯,拉过椅子坐在陈婉如的旁边:“婉如,你听我说,你身上确实跟着一个东西。” “啊?!”陈婉如吓坏了。 “那是一只狐狸,”我说:“是公狐狸。它身上有极大的怨念,盯上你是有原因的,你必须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陈婉如眨眨眼看我,泪水朦胧:“我都说了啊,跟妈妈回农村插队的地方,当地的养鸡场死了很多鸡,就这么个事啊,我怎么这么倒霉,让狐狸精盯上了。” “婉如,你信任我吗?”我诚恳地看着她。 陈婉如擦擦眼泪,点点头。 “那你必须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说给我听,不能有任何隐瞒。刚才老仙儿和你身上的狐狸精沟通过了,老仙儿说你肯定还有事瞒着,如果解决不了,这只狐狸精的怨气会越来越大,你恐怕会活不长。”我说。 陈婉如垂着头,只是哭,不说话。 我说道:“咱们东北出马仙讲究一个冤亲债主,行走世间最好不要沾染因果,否则结了冤很麻烦。你要信任我,就说出来吧。” 在我再三规劝下,陈婉如抽泣着说了起来。我这一听,心里真不是滋味,还不如不听。 陈婉如在大学有个暗恋对象,是师范学校院篮球队的,人高马大,头发飘逸,绝对校草级别。师范学校那是什么地方,美女扎堆,帅小伙属于稀缺资源,自然身边美女如云。陈婉如在我看来算是相当不错了,可在师范学校那样的地方,她连美女排行榜都排不上去。 这件事和她得罪狐狸精有什么关系呢,先放在这,往后说。放假的时候,陈婉如跟着妈妈回到农村插队的地方,当地人一听她妈是当年的知青,这个热情劲就别提了。她妈带着她就住到当年老支书的家里。 这位老支书姓范,几个儿子现在生意都做大了,个个有出息,其中的三儿在村里办起了养鸡场,据说还有外资注入哩,属于中外合资企业,准备再投资建厂,相当牛逼。老支书的这个三儿,人称范老三,年轻时候暗恋过当时插队的陈婉如她妈,现在看初恋带着孩子故地重游,绝对热烈欢迎,最高级别的款待。 范老三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年龄和陈婉如相仿,都在外地上大学。三个年轻人一见如故,玩的很好。尤其这个男孩,把陈婉如看成了宠爱的妹妹,陪她上山下水,照顾得体贴周到,无微不至。 这天晚上,兄妹俩找到陈婉如,姐姐神秘兮兮地问陈婉如,想不想获得男人缘。陈婉如一听就兴奋了,赶忙说想啊。她一直惦记着学校里的篮球校草,希望得到男神青睐。 姐姐就告诉她,她有办法增加情人缘。不过呢,这件事只能咱们仨知道,不能外传。三个人还把手搭在一起,发誓来着。 这对兄妹俩出了个什么主意呢,用狐狸血做原材料,配合上从泰国买来的咒语经文,就能大大增强异性缘。这个姐姐特别喜欢研究神神鬼鬼的东西,家里有的是钱,她经常往东南亚跑,尤其喜欢往泰国钻,认识不少阿赞,就是东南亚那边的巫师。有阿赞给她一个咒语,只要用狐狸血配合经文,抹在自己嘴唇上,就能增长很厉害的异性缘,多难搞定的异性都没问题。 他们兄妹真能弄到狐狸血。在他们当地很早前就有个野人沟,历年荒年饿死人的时候,把尸体往那里扔,生出很多精怪,什么狐狸黄皮子刺猬之类的,尤以狐狸和黄皮子居多,窝密密麻麻的,几乎随处可见。现在随着时代的变迁,野人沟开发出来,盖了厂房什么的,野生动物自然少了很多。不过呢,多多少少还留着几个山头,自然环境保持的很好,并没有污染。 据说那些山头里就有狐狸。老支书家穷的时候打过狐狸,老辈儿人都有经验,那时候他们打狐狸是逼不得已,饿的不行,不吃狐狸就得死,两头总得取一头,这也是没办法。现在新社会,村里家家都盖起了小洋楼,日子富裕太平,谁也不会闲的没事进山惹那些东西去。 后来当地有个土豪,还在山脚下盖起了一座狐狸的娘娘庙,香火真不错咧。 兄妹俩鼓动陈婉如,三人找了个机会,从一个当地老人那里拐弯抹角打听当年打狐狸的事。老人几两小酒下肚,脑子一热,信口说了起来。狐狸,为什么在人们心目中都觉得是狡猾的代名词呢,因为这种动物天生通灵。所以打狐狸是相当考验技术的一个本事,打狐狸分两种打法,一种是下夹子或是炸子,等成年狐狸自己上钩落进陷阱;还有一种是找到狐狸窝,直接掏窝找小狐狸崽子。 第一种方法,技术难度比较大,成年狐狸个个狡猾透顶,别说支夹子,就算没陷阱,平地扔块肉,狐狸都得寻思半天,绕着观察不敢下嘴。而掏窝抓小狐狸,还算简单,不过呢,坏了道上的规矩,属于比较缺德的作法。 三个人研究了半天,决定找狐狸窝掏小狐狸,他们出发点挺好的,抓到狐狸放一点点血,并不取它性命,弄了血就把狐狸给放了。  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到了午夜。陈婉如坐在结界的中间,屋里关着灯,只有背后窗帘透进来月光。 我让丁丁自己去休息,这女孩说一个人害怕睡不着,非要来看。 我对坐在里面的陈婉如说:“你别害怕,我现在开始做法。希望能把你身上的脏东西叫出来,咱们先礼后兵,先谈判,能把它劝走是最好的。” “如果劝不走呢?”丁丁在后面说。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含糊地说:“先谈谈看,我相信那东西不会不讲道理。” 朱砂和硫磺同样对黄小天也有作用,所以我不能进去。我站在卧室门口,深吸口气,慢慢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观想意念在眼睛上,再缓缓睁开的时候,已经通了阴灵,屋里红彤彤一大片,像是点亮了一盏深红色的灯。 我清清楚楚看到在陈婉如的身后,站着一个黑影。这黑影应该是一个男人,身高不过一米七,胖瘦适宜,看不清脸,就那么默默站在那里。 我清清嗓子:“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丁丁就在旁边,看看我,又看看陈婉如,她低声说:“冯哥,你跟谁说话呢?” 这时通阴灵的后遗症出现了,我头开始眩晕,耳边出现了阵阵耳鸣,我强忍着恶心,说:“陈婉如的身后站着一个黑影。你先别说话,我和它沟通一下。” 丁丁害怕的缩在我的身旁,我看着那黑影没反应,正想再问,黄小天在心念中说话:“小金童,你的语言无法跟他沟通,必须用宇宙语,我来问他。” 说完这句话,黄小天悄无声息,我能感觉到他在尝试和那个黑影沟通。心念中响起黄小天的声音,像在说外语,语速极快。 说了一会儿,黄小天停下话头。等了片刻,他还是没有说话。 “黄教主,咋了,没沟通明白?”我在心念中问。 黄小天道:“说是说明白了,但是事情比较棘手。” “怎么讲?”我问。 黄小天道:“对面的人影确实是狐狸精,但道行很低,处于灵智刚开的阶段,它这次来,是为了报仇的。” “报仇?”我疑惑。 黄小天道:“这只狐狸精还表达不出更多的意思,但我能感觉到它身上有极大的怨念,若是无法平复,就这么缠着小陈姑娘,恐怕她会命不久矣。” 我抽了口冷气:“这么厉害?” “当然,”黄小天说:“狐狸精自己表达不出来,所以只能问这个小陈姑娘。精怪缠人,基本上都有个因果关系在里面,恐怕小陈姑娘向我们隐瞒了一些事情。先问她,问明白了才能对症下药。” 黄小天不在说话,我的通阴灵也到时间了,眼前红彤彤的渐渐消失。 我到厨房拿来簸箕开始清理地上撒落的白面大米,丁丁很有眼力见,抢过来收拾:“冯哥,你歇会儿。” 陈婉如都快哭了:“冯哥,到底怎么回事,你看明白了吗?” 我心想,如果陈婉如真的隐藏什么事,她不会当着朋友说的,只能和她单独沟通。等丁丁收拾差不多了,我说道:“丁丁,你先出去,我和婉如单独聊会。” 丁丁这姑娘很聪明,看出有事,答应一声,自己先出去。我把门关好,点开卧室里的灯,拉过椅子坐在陈婉如的旁边:“婉如,你听我说,你身上确实跟着一个东西。” “啊?!”陈婉如吓坏了。 “那是一只狐狸,”我说:“是公狐狸。它身上有极大的怨念,盯上你是有原因的,你必须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陈婉如眨眨眼看我,泪水朦胧:“我都说了啊,跟妈妈回农村插队的地方,当地的养鸡场死了很多鸡,就这么个事啊,我怎么这么倒霉,让狐狸精盯上了。” “婉如,你信任我吗?”我诚恳地看着她。 陈婉如擦擦眼泪,点点头。 “那你必须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说给我听,不能有任何隐瞒。刚才老仙儿和你身上的狐狸精沟通过了,老仙儿说你肯定还有事瞒着,如果解决不了,这只狐狸精的怨气会越来越大,你恐怕会活不长。”我说。 陈婉如垂着头,只是哭,不说话。 我说道:“咱们东北出马仙讲究一个冤亲债主,行走世间最好不要沾染因果,否则结了冤很麻烦。你要信任我,就说出来吧。” 在我再三规劝下,陈婉如抽泣着说了起来。我这一听,心里真不是滋味,还不如不听。 陈婉如在大学有个暗恋对象,是师范学校院篮球队的,人高马大,头发飘逸,绝对校草级别。师范学校那是什么地方,美女扎堆,帅小伙属于稀缺资源,自然身边美女如云。陈婉如在我看来算是相当不错了,可在师范学校那样的地方,她连美女排行榜都排不上去。 这件事和她得罪狐狸精有什么关系呢,先放在这,往后说。放假的时候,陈婉如跟着妈妈回到农村插队的地方,当地人一听她妈是当年的知青,这个热情劲就别提了。她妈带着她就住到当年老支书的家里。 这位老支书姓范,几个儿子现在生意都做大了,个个有出息,其中的三儿在村里办起了养鸡场,据说还有外资注入哩,属于中外合资企业,准备再投资建厂,相当牛逼。老支书的这个三儿,人称范老三,年轻时候暗恋过当时插队的陈婉如她妈,现在看初恋带着孩子故地重游,绝对热烈欢迎,最高级别的款待。 范老三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年龄和陈婉如相仿,都在外地上大学。三个年轻人一见如故,玩的很好。尤其这个男孩,把陈婉如看成了宠爱的妹妹,陪她上山下水,照顾得体贴周到,无微不至。 这天晚上,兄妹俩找到陈婉如,姐姐神秘兮兮地问陈婉如,想不想获得男人缘。陈婉如一听就兴奋了,赶忙说想啊。她一直惦记着学校里的篮球校草,希望得到男神青睐。 姐姐就告诉她,她有办法增加情人缘。不过呢,这件事只能咱们仨知道,不能外传。三个人还把手搭在一起,发誓来着。 这对兄妹俩出了个什么主意呢,用狐狸血做原材料,配合上从泰国买来的咒语经文,就能大大增强异性缘。这个姐姐特别喜欢研究神神鬼鬼的东西,家里有的是钱,她经常往东南亚跑,尤其喜欢往泰国钻,认识不少阿赞,就是东南亚那边的巫师。有阿赞给她一个咒语,只要用狐狸血配合经文,抹在自己嘴唇上,就能增长很厉害的异性缘,多难搞定的异性都没问题。 他们兄妹真能弄到狐狸血。在他们当地很早前就有个野人沟,历年荒年饿死人的时候,把尸体往那里扔,生出很多精怪,什么狐狸黄皮子刺猬之类的,尤以狐狸和黄皮子居多,窝密密麻麻的,几乎随处可见。现在随着时代的变迁,野人沟开发出来,盖了厂房什么的,野生动物自然少了很多。不过呢,多多少少还留着几个山头,自然环境保持的很好,并没有污染。 据说那些山头里就有狐狸。老支书家穷的时候打过狐狸,老辈儿人都有经验,那时候他们打狐狸是逼不得已,饿的不行,不吃狐狸就得死,两头总得取一头,这也是没办法。现在新社会,村里家家都盖起了小洋楼,日子富裕太平,谁也不会闲的没事进山惹那些东西去。 后来当地有个土豪,还在山脚下盖起了一座狐狸的娘娘庙,香火真不错咧。 兄妹俩鼓动陈婉如,三人找了个机会,从一个当地老人那里拐弯抹角打听当年打狐狸的事。老人几两小酒下肚,脑子一热,信口说了起来。狐狸,为什么在人们心目中都觉得是狡猾的代名词呢,因为这种动物天生通灵。所以打狐狸是相当考验技术的一个本事,打狐狸分两种打法,一种是下夹子或是炸子,等成年狐狸自己上钩落进陷阱;还有一种是找到狐狸窝,直接掏窝找小狐狸崽子。 第一种方法,技术难度比较大,成年狐狸个个狡猾透顶,别说支夹子,就算没陷阱,平地扔块肉,狐狸都得寻思半天,绕着观察不敢下嘴。而掏窝抓小狐狸,还算简单,不过呢,坏了道上的规矩,属于比较缺德的作法。 三个人研究了半天,决定找狐狸窝掏小狐狸,他们出发点挺好的,抓到狐狸放一点点血,并不取它性命,弄了血就把狐狸给放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神婆 这三个人的胆子还真大,说去就去,根据老人们的经验,真就在一处山巢里发现了狐狸洞。发现之后,他们三人用烟熏,熏出了一只小狐狸。真抓到手了,怎么放血又是个难题,这活儿只能交给男生来办。老支书那孙子,名叫范泽,用刀给狐狸放了血,他也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手抖的不行,小狐狸拼命挣扎,叽叽乱叫。就在他胆战心惊的时候,小狐狸咬了他一口,他手一抖,居然把小狐狸给捅死了。 一看狐狸死了,三个人都极为慌张,把小狐狸的尸体塞回狐狸洞里,匆匆拿着血回家了。 晚上午夜的时候,三个人按照泰国的经咒,把血抹在自己的身上。事情虽然成功了,却弥漫着一种无法让人释怀的情绪。 过了一天,鸡场突然发生很多鸡被咬死的事件,职工里里外外检查过,愣是没查出线索。这三个人都知道,很可能是狐狸报复来了。他们没敢让家里的老人知道,尤其是陈婉如,这件事要传出去她们娘俩估计就没法在这个村呆了。 过了几天,情况愈演愈烈,鸡场不但出现了成批死鸡的现象,而且墙上出现了鲜血,说不清是什么血,经常一污一大片。 陈婉如她妈看出这样的事,不想再待下去。娘俩回到了沈阳。到了沈阳之后,陈婉如就开始接二连三出现症状。 听她说完之后,我在心念中问黄小天的意见,黄小天想了想说:“盐打哪咸醋打哪酸,怎么惹的祸就得怎么平,咱们要想办法去一次出事的那个农村。我估摸中邪的不止陈婉如一个人,和她一起去的两个孩子都已经出了状况。” 我把黄小天的分析转述给陈婉如,陈婉如一听就为难了,咬着嘴唇半天不说话。我说道:“这可是为你驱邪唯一的办法,你想清楚。” “我这么一回去,是不是事情就漏了?”陈婉如为难的说。 “你现在先别想这个了,驱邪是大事。既然惹下了祸事就不要想着去逃避责任。”我说。 陈婉如纠结的不得了,我加了一句:“如果你再不拿定主意,恐怕命不久矣。放心吧,我全程陪着你,遇到什么危险咱们一起面对。” 她看看我,眼睛泪汪汪的,点点头。 天色已晚,我就在客厅简单对付一宿,陈婉如用手机订票,订了明天的火车。我的意思是越快越好,已经拖了那么长时间了,事情只会越来越麻烦。 第二天早上,我们收拾利索,陈婉如和丁丁打了招呼,我们从家出来,直奔火车站。 我们要去的村子位于渤海口附近,离营口不算远,火车一个小时就到了。到了营口还得坐大客,晃晃悠悠的,中午左右到的村子。 这村子临着海湾,有很长的海岸线,甚至能看到大海深处的海岛,深冬狂风,海天一色,自有一番风味。 我和陈婉如来到她来时住过的老支书家。这家一看就是村里的大富之家,院子超大,四面围墙,两扇黄铜大门,上面贴着年画,年年有余。此时大门紧闭,院子里没人,陈婉如隔着栅栏看进去,喃喃说:“不应该啊,大白天正是忙的时候,怎么没人呢?” 我们按动门铃,院子里跑出一只大狼狗,栓着绳子冲我们汪汪叫。时间不长,从屋里出来个女人。陈婉如赶紧说:“范姨,是我。” 这个叫范姨看了一眼,“啊”的一声认出来了:“婉如是吧,你咋来了呢,你妈妈呢?” “我和他一起来的。”陈婉如指着我。 “呦,怎么个意思,带对象来了,快进快进。”范姨把院门打开。 陈婉如羞得满脸通红,一时又不好解释什么,拉着我的胳膊,进了门。 院里是一座小洋楼,相当气派,外面全用瓷片钳贴,整体风格又是老式的砖石结构,瓦脊中间还有一面圆镜,飞翘的砖雕屋檐挂着一对红灯笼。小楼一共四层,阳台栏板上喷绘着春夏秋冬四季的花草山水。 整个楼看上去新不新旧不旧,中不中洋不洋,不过有一点特别明显,那就是能显示出这家特别有钱,绝对土豪级别。 进过楼的堂门,迎面是一楼客厅,这大厅跟国家领导人接见外宾的会议室差不多,欧式奢华风格,一圈都是真皮沙发。我们一进来,就发现气氛不对头,客厅里有很多人,大家在低声议论纷纷。 主位上放置一把轮椅,上面坐着一老头,这老头瘦小干枯,满头白发,不知道多大岁数,可气势凛然,一看就是家主。 我们走进来,范姨就说:“说曹操曹操就到,老爷子,咱们刚才还在说婉如那丫头,怎么这么巧,这丫头自己就来了。” 陈婉如拉着我上前,甜甜的叫了那老头一声:“老爷爷。” 我不知道路数,不敢造次,在后面也跟着喊“老爷爷”。 陈婉如看看周围的情况,问道:“老爷爷,家里怎么了这是?” 那老头长叹一声:“造孽啊,你哥哥姐姐都病了。” “啊!”陈婉如惊叫一声,和我对视一眼,赶紧问:“咋了嘛,什么病?” 老头道:“怪病。四丫头,你领着两个孩子先去看看病人。” 范姨答应一声:“你们跟我来吧,有什么话看完再说。” 我满腹狐疑,跟着陈婉如,和范姨一起上到二楼。二楼有客房,范姨带着我们到了房间,她把门推开,轻声说:“婉如,这是你哥。” 屋里很暗,拉着窗帘,我勉强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盖着厚厚的被子,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陈婉如差点哭了:“姨,我哥这是怎么了?” 范姨眼圈红了:“就是昏迷不醒,送医院看过了也没办法,老爷子做主,不让孩子住医院,就拉回家里来了,现在找了专门的护工伺候。” 我大概也能猜出来,这个被陈婉如叫哥的人,估计就是杀小狐狸的主儿,范泽。 “我姐范妮呢?”陈婉如问。 这句很平常的话,居然范姨哭了,她擦擦眼泪:“你们看完就知道了。” 她带着我们继续上楼,一直上到最高层的四楼。在一个房间里,我见到了另一个发病的人。 范姨没带我们进去,而是把门开了道缝隙,透过门缝往里看。 屋里拉着窗帘,十分阴暗,有个女孩背对着门,坐在床边,手里抱着一个洋娃娃,正在哼歌。她似乎把洋娃娃当成真的孩子了,在怀里慢慢悠着,时不时还把脸贴上去。 这个场景透着一股无法描述的阴森之气。 范姨轻轻把门带上:“这就是你姐范妮。”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陈婉如特别伤心。 范姨说:“中邪了。他们姐弟都中邪了,尤其你姐,那个劲上来又是骂人又是打人,给她送饭都不敢靠前,只好先把她关起来了。我们在吉林请了一个老仙儿,今天能到,晚上就能看事,希望老天爷能保佑两个孩子的平安。” 我和陈婉如对视一眼,姐弟俩中邪极有可能就是杀小狐狸惹出来的祸,包括陈婉如,三个人一个都没跑了。 “姨,你看我能做什么呢?”陈婉如说。 范姨说:“我们刚刚还谈到你,你来玩的时候,天天和他们姐弟在一起,那时候发没发现有什么反常的,或是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陈婉如张张嘴,想把狐狸的事说出来,我在旁边暗暗给她打气,谁知道她低着头说:“我想想吧。” 范姨也没催:“好,你想想吧,真要有什么事咱们得赶紧告诉老仙儿,别耽误治病。” 她安排我们住在客房,当然一人一个房间,我刚安顿下来,陈婉如就找来了,拉着我急着说:“怎么办,冯哥,怎么办?” 我让她先别急,问她刚才那老爷子是谁。陈婉如说:“就是老支书啊。老支书现在是四代同堂,他是家里的老祖宗。他一共四个孩子,三男一女,范姨是最小的小女儿。刚才咱们看的那两个病人,范泽和范妮,都是范三叔的儿女。养鸡场就是范三叔开的。” “冯哥,我该怎么办?”陈婉如哭着问。 “还是实话实说吧。”我道。 我劝了她半天,陈婉如终于鼓起勇气,打算和老范家交待杀小狐狸的事。我们正说着,房门敲响了,范姨来了,她看看我们:“你们小两口下去一趟,吉林的神婆已经来了,就在下面,她要见婉如。” “啊,见我?”陈婉如害怕了。 范姨说:“你说奇不奇怪,神婆一进家门,马上就说,家里有个冤亲债主。”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仙条 陈婉如的脸色变得苍白,我暗想,来的神婆果真有些道行,还知道冤亲债主。 我们两个随着范姨从楼上下来,在客厅看到一群人里站着一个女人,我一眼就认出来,如果有神婆,肯定是这人没跑。 她长着一张暴脸,身高在一米七左右,偏偏穿着高跟,那身材和男人比都富裕,长得虎背熊腰,肩宽臂长,脸上充满了横丝肉,眼神里很是乖戾。 但凡是香童,干出马仙这一行久了,身上都有点有异于常人的气场。香童经常和鬼怪精灵打交道,很有点阴森之气,有时候从貌相上就能反应出来。 我们下楼,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女人在人群中忽然一眼看过来,声若洪钟,瓮声瓮气:“怨气债主就在这!” 她用手一指。正指向我和陈婉如。 陈婉如再也坚持不住,“哇”一声就哭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那女人分开人群,大步流星走过来,大声说道:“跪下。” 陈婉如不知是吓得,还是怎么的,真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女人伸出右手,盖在陈婉如的额头,朝着女孩吐口水:“冤亲债主,现在知道讨债来了,早干什么去了!” 我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女人抬起头看我,我现在也不算普通人,有过很多的经历,可竟然被这个女人看得胸前一阵窒息。 黄小天在心念中倒吸口冷气:“天哪,这个女人的道行……” 我赶忙在心里问他:“怎么了?” “先不说了。”黄小天道:“小心,一定要小心,这女人不简单!” 范姨还以为我心疼女朋友,赶忙打圆场:“小伙儿,你不用害怕,神婆道行很高,不会伤害婉如的,她和我们闺女一样,不可能看着她受伤。” 那个女人冲我大吼一声:“把手松开!” 我被她唬的一愣一愣,情不自禁松开手,女人冷眼看我:“你是谁?” 我镇定一下说:“我是这个女孩的朋友,我姓冯。” 女人道:“我不管你是谁,我看事自有我看事的规矩,希望你不要乱插手,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老范家一家人瞅着我,我额头浸着冷汗,心想真是出师不利,没想到遇到这么厉害一个同行。 我已经判定,这女人肯定不是招摇撞骗的神棍,身上真有道行。如果能在不伤害任何人的前提下,把事情处理好,我自然乐的不插手。 我抹了把脸,换了一个态度,点点头说:“是我不懂规矩,你大人有大量。” 老范家其他人都在劝。 女人道:“你们看好这个丫蛋,坏你们家孩子的冤亲债主就在她身上,这祸也是她惹出来的,今晚我就会请神儿平事。” 陈婉如哭着说:“我错了,我错了,都怪我。” 老支书滑着轮椅过来,阴沉着脸:“闺女乖,说说怎么回事,我们还一直蒙在鼓里。” 陈婉如哭哭啼啼把杀小狐狸的事说了一遍。人群里有个男的说:“我说鸡场的鸡怎么死这么多,敢情都是让狐狸咬死的。张神婆,这事麻烦吗?” 女人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喝着茶水:“害死了小狐狸,老狐狸找上门是很正常的事,幸好那只老狐狸未成气候,今晚我就让它灰飞烟灭,一了百了。” 这位张神婆说话的戾气很重,她的这种处理态度让我很不爽。 陈婉如被请回房间,张神婆重点强调一定要看好她,能不能治好家里孙男娣女的病,就落在这丫蛋身上。 一到房间,陈婉如就害怕的哭,说自己被老范家软禁了,然后拿着手机颤抖着要给自己妈妈打电话,还说自己非让这神婆弄死不行,说不定像老年间那样,绑着石头沉了潭。 我看她已经丧失理智了,抓住她的肩膀,大声吼:“你清醒一点。” 女孩终于停下来,抱着我哇哇大哭:“冯哥,怎么办啊,你救救我啊。” 说实话,我也没什么好主意,晚上只能让那神婆处理着看,要是处理不好再想其他办法。我心乱如麻,还得安慰鹌鹑一样的女孩,摸着她的头,跟她说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她,绝对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 陈婉如哭的太厉害了,慢慢在我怀里睡着,我把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蹑手蹑脚出来。 老范家气氛森严,我到楼下,看到他们一家人正围着那神婆说话。我和这家人不认识,硬往里去很尴尬,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躺在床上,和黄小天在心念中交流,我问黄小天那神婆到底有什么道行,黄小天说:“我刚才用灵气简单接触了一下,这个女人身上确实跟着老仙儿,但她这个老仙儿绝对不是正仙条。”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便问他什么是正仙条。 黄小天跟我说,按照出堂的精灵的不同,出马仙总共分为三大仙条,这还是当年胡三太爷立下的规矩。第一种仙条叫正仙条,常说的五大仙家,狐黄白柳灰就是这一种。第二种叫散仙条,那就复杂了,包括鹰、雕、虎、鹤、狼、兔、龟等等,第三种更古怪,叫鬼仙条,囊括的种类更是匪夷所思,比如家亲怨鬼、外鬼冤魂、高丽冤魂、日本冤魂等等。 他刚才探过神婆的底细,发现此人身上跟着的老仙儿,极有可能是散仙条里的。 我问他,神婆身上到底是什么精怪。 黄小天老老实实回答:“我看不出来,但知道其道行极高,很有可能在我之上,至少也有几百年的修行了。” 我倒吸口冷气:“那岂不是比王二驴的烟魂陈姑姑还要厉害?” 黄小天半天没说话,一字一顿道:“有可能。”他顿了顿说:“这种散仙不大受天规天条的约束,尤其是胡三太爷的规矩,更是不遵守,它们信马由缰,想怎么的就怎么的,不好打交道,也不好得罪。”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我问。 黄小天道:“咱们的道行肯定比那神婆差了很多。所以我给你上中下三策,上策是就由得她做,做好了病人痊愈,她得赏钱,咱们旅游一趟涨涨见识,三全其美。中策呢,就是她干她的,咱们干咱们的,一旦她处理不好这件事,咱们暗地里出手,想想其他办法。” “下策呢?”我问。 “下策就是与她为敌了。”黄小天说:“下策是迫不得已,也是性价比最差的一种选择,和她之间无冤无仇,犯不着为外人的事结怨。” 我没说话,心里盘算着。 到了晚上,老范家在客厅摆了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这里靠着海边,海鲜有的是,蟹子大虾像不要钱一样,成盆往上端。 来的这位神婆酒量很好,专喝高度白酒,老范家有家酿的白酒,泡着人参,度数极高,我别说喝了,闻一下都摇摇欲坠,可这娘们成杯成杯的喝。 她不但酒量好,动作也豪放,老范家是开鸡场的,今天上了一盆蘑菇炖小鸡。这神婆也不说让让老支书,先上去自行掰下大鸡腿。她一只脚踩着凳子,一手端着白酒,一手拿着鸡腿,呲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肉,吃的满嘴流油。 老范家一家人非但没生气,老支书还夸赞,说张神婆果然高人风范,不拘小节。 我和陈婉如在末席,默默吃饭,没人招呼我们,我安慰着她,能看出陈婉如的情绪好了很多。 酒足饭饱之后,神婆说要闷一觉,午夜时分作法,这段时间谁也不要来打扰她。 等她走了,我来到范姨身边,低声问请这么个神婆多少钱。 范姨对我们还真不错,她悄悄说:“吉林到这里来回车费住宿,我们全包,另外治好了两个孩子,再包五千块钱的红包。” 我嘬嘬牙花子,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我和王二驴看个事,人家赏五百块钱,我们都当过年了。 深夜老范家高朋满座,吉林来的神婆要看病平事,村里沾亲带故的都到了。 到了十一点来钟,神婆从楼上晃晃悠悠下来,她脱了外套,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毛衣,披头散发,这大晚上幸亏很多人在,要不然非吓坏谁不可。 神婆来到客厅,老支书让人推着轮椅过去:“张神婆,什么时候开始,需要我们做什么?” 神婆环视了大厅一周,忽然伸出手一指陈婉如,大声喊:“拿绳子把她绑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狐狸精的条件 她一指陈婉如,在场的人没有动。老支书为难地说:“张神婆,咱们尽量来文的,不要对一个小姑娘动粗。她妈妈当年插队在我们村,对我来说和亲闺女一个样,所以这丫头相当于我的孙女。” 范三叔年轻时候暗恋过陈婉如的妈妈,这时候也和稀泥:“神婆,来文的来文的,现在新社会,大家都是文明人,别动不动就绑人。” 张神婆道:“我是为了这个丫蛋好,一会儿做法事的时候,有她难受的,一旦发了疯来回挣扎,真要出什么意外,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这么一说,众人为难了,我听着也是这么个道理,作法驱魔,附身的精灵会孤注一掷,到时候陈婉如要发了疯,还真不好收拾。 大家和陈婉如商量,要绑她。陈婉如哭的不行,说什么也不让,她满眼是泪的看我,我心一软便说道:“一会儿我负责看着她,要出了事我负责!” 张神婆用手指着我的鼻子:“这是你说的。” “对。我说的。”我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没底气。陈婉如过来紧紧搂着我,缩在我的怀里,满眼都是泪。 眼瞅着要到午夜。张神婆取出一面神鼓,一边敲一边走进了范泽的房间。范泽是范三叔的儿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张神婆进屋瞧了瞧,然后从屋里出来,一句话没说,脸色凝重。 她又到了四楼,去看范妮。这个女孩抱着洋娃娃,坐在床上哼歌,我们到了她也不理。 张神婆道:“来两个人带她到楼下,我要儿子女儿一起治。” 老支书是家主,发话就是圣旨:“一切听神婆的。” 人群中出来两个壮汉,一左一右夹住了范妮。这女孩长得挺好看,就是神志不清,披头散发的,有点吓人。她尖叫起来,抱着洋娃娃不撒手,满地打滚,非说这些人都是坏蛋,是来杀她孩子的。说的这些话,和他们得罪的狐狸精遭遇一样。 范三叔两口子看女儿这样,心疼得直哭,可为了驱邪没有办法,眼看着女儿被两个大汉夹着,来到下面的二楼。 老支书道:“张神婆,你作法驱邪的时候,大家伙可不可以在现场看?” 神婆点点头,说了两个字“可以”。 众人聚在房间里,鸦雀无声。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范泽,抱着洋娃娃发神经的范妮被绳子捆住双手,拴在床头。张神婆点燃了几根蜡烛,火苗扑哧扑哧的,屋里的一切愈发恐怖朦胧。 她冲着陈婉如招手:“丫蛋,你过来。” 陈婉如害怕极了,紧紧拉着我不松开。我行事还是有分寸的,现在是张神婆作法,香童开堂看事,最忌讳的就是同行胡乱插手。一家堂口有一家的法门,现在还不能说张神婆就是不行,我能做的就是配合她,别捣乱。 我轻轻拍拍陈婉如的后背,低声告诉她没事,我一直都在,不会让她受伤的。 陈婉如哭哭啼啼,勉勉强强过去。能看出来她对两个朋友十分愧疚,他们一个昏迷一个发疯,只有她没事,换谁也不能安之若素。 张神婆站在床头,招呼她过去。 陈婉如一步步磨磨蹭蹭,刚走到床边,本来绑在床头的范妮,突然暴起,冲着陈婉如就咬。陈婉如吓得尖叫。张神婆抱住发疯的范妮,在耳边说了什么,慢慢安慰着,她这才平静下来,坐在地上垂着头。 陈婉如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再不敢过去。 张神婆也没搭理她,拿起神鼓敲起来。一边敲,身体一边晃动。 她敲的极有节奏感,喃喃说出一套神词。这套神词我从来没听过。 不管怎么说,我也算半个香童,经历过一些事,对于出马仙算是有一定的经验,所以能听出来,张神婆唱的不是正统的神词曲调,很可能和她的老仙儿是散仙条有关。 房间里很黑,众人鸦雀无声看着,唯一的照明就是地上的几盏蜡烛,火苗噗嗤噗嗤闪动。我的注意力主要在陈婉如的身上,她已经安静了下来,垂着头坐在床尾,身体竟然随着张神婆的鼓声,一点点摇晃。 我犹豫一下,并没有通阴灵去看,怕影响张神婆作法。 敲了能有二十多分钟,张神婆停下鼓,身体晃动很厉害,左摇右摆地不停打着响指:“烟,烟。” 范三叔赶紧点燃一根香烟,仗着胆子过去,把烟夹在她的手指头中间。 张神婆美美的抽着,朝着天空吐出烟圈。抽了两口,她倒转烟头,做出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用烟头去烫陈婉如。 陈婉如垂着头,身体轻微颤抖,根本不知道危险降临。我想上去制止,又有些犹豫,实在摸不清张神婆的路数。她身上的老仙儿已经窜窍,正在看事作法,我冒然过去冲了堂子,恐怕会出现无法预料的后果。 我暗暗皱眉,我也是有底线的,只要陈婉如不受到重大伤害,姑且看看神婆会怎么做。 张神婆把烟头点在陈婉如的胳膊上,顿时一股烟冒出来,我看着都替她疼。陈婉如惨叫一声抬起头。这一抬头可把在场的人吓坏了,众人都抽了冷气。 陈婉如脸色铁青,面容吊诡,五官似乎被拉长了,尤其一双眉眼,细细咪咪的,看起来真跟一只狐狸差不多。 张神婆蹲在她的面前,喃喃说着什么,陈婉如在迷迷糊糊的回应。两个人说的语言,听着像汉语,可连成句就完全听不懂了。我是老江湖,一听就明白,她们说的是精灵交流特有的语言,宇宙语。 两人说了一会儿,陈婉如发怒了,揪住张神婆的头发,龇牙咧嘴。众人一看,不好要出事,都想过去,可现在是作法的关键时刻,谁也不敢造次。老支书沉声道:“先看看再说,不要莽撞。” 张神婆手里还掐着没有抽完的半支烟,对着陈婉如的胳膊烫下去,一烫就是一个烟疤,陈婉如怪叫连连,声音极为高亢。这时,拴在床头的范妮,发疯一样冲过来,撞翻了张神婆,张着大嘴就要咬她。 张神婆打了滚,翻身站起来,捡起神鼓拼命摇晃,咚咚咚的声音不绝。我紧张的手心都是汗,盯着这个场面,连眨眼都忘了。 这时心念中响起黄小天的声音:“谈掰了。” “怎么回事?”我急忙问。 黄小天道:“还不清楚,很可能是狐狸精开出的条件神婆无法答应。” 随着张神婆的手鼓声音,陈婉如渐渐恢复了平静,把头低下。发疯的范妮也瘫软在地,身体一呼一吸的动着,看着非常可怜。 张神婆把数根蜡烛全部吹灭,在黑暗中说了一声:“开灯。” 有人忙不迭的把灯打开,在黑暗中这么长时间,忽然有了灯光,大家的眼睛一时不舒服,纷纷眯起来。 张神婆从屋里出来,示意我们出来讲话。 众人随着她,一起到了下面的客厅。老支书赶紧问:“张神婆,到底怎么样了?” 张神婆把神鼓扔在茶几上,一人坐在主位的沙发,翘着二郎腿,揉着前额说:“我家老仙儿刚才谈判来着。” 众人屏息凝神听着。 张神婆道:“折腾你家里两个孩子的冤亲债主,确实是山里的狐狸精。这狐狸精在八十年代就在了,活了三十来年,已经开启灵智。你们家的几个孩子把它的孩子给弄死了,它能不报复吗?刚才我家的老仙儿跟它谈判,它提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老支书问。 张神婆打个响指:“烟呢?” 范三叔赶紧拿出好烟递过去,用打火机点上,张神婆抽了一口:“那只狐狸精提出的条件是,一命换一命。” “什么玩意?!”范三叔举着打火机的手还没缩回去,僵在当场。 张神婆说:“狐狸精的意思很清楚,你们杀了它一个孩子,它就让你们的一个孩子拿来抵命。这倒有情有理,官司打到胡三太爷也不输,说出来还是你家理亏在先。” 老支书颤抖着问:“哪个孩子都行吗?” 我心头浮现出不好的预感,他们不会是想把陈婉如推出去顶缸吧,反正都要死一个,索性死个外姓人。 张神婆抽着烟问:“你们家昏迷的那个男孩叫什么?” 范三叔磕磕巴巴说:“那是我儿子,叫范泽。” “上学呢,还是出来工作了?”张神婆漫不经心的问。 范三叔脸色不好看:“上学,在外地念的大学,学习可好了。” 张神婆点点头:“那只狐狸精看上他了,它想要你儿子的命!” 第一百三十九章 老狐狸 听张神婆这么一说,老范家一家人都炸了,这是相当传统的农村家庭,听说危机到他们的孙子,顿时群情激奋。 “神婆,你没答应吧?”老支书问。 张神婆:“我怎么可能向狐狸精妥协呢。不过这件事麻烦了,好说好商量不行,只能动硬的。” “你说怎么办,我们家全力支持,出钱出人。”范三叔急忙说。要死的是他儿子,当爹不着急才怪呢。 老支书呵斥了一声,“先听听张神婆怎么说的,再决定不迟。” 老支书还是心眼多,他怕张神婆在这里捣鬼坑钱,这都说不准的事。 张神婆是江湖老油条,看出来了却没有点破,微微一笑:“其实简单的很,折腾三个孩子的只是那只狐狸精的阴神,只要找到它的本尊,弄死了就完了。” 老支书松口气:“这么简单,行,没问题。这狐狸做的太过分了,居然要人命,那就留不得了。” 张神婆抽着烟说:“这只狐狸精还没成气候,阴神和本尊之间不会离得太远。这样,明天所有人全部散到周边去,你们还要选出一个总负责人,我会对狐狸精的阴神作法,以确定它本尊方位。谁在附近就要马上过去,第一时间把它杀了!” 众人面面相觑。 张神婆道:“你们酌量办,不是你们孩子死就是那狐狸精亡。” 老支书一拍轮椅,呵斥家里人:“杀只狐狸你们怕什么的。” 张神婆说:“你们不要害怕,不要怕狐狸精报复,它都死了还怎么报复?你们放心好了,这里的地势我看过,原先的风水不错,可经过这些年发展,又是盖大楼又是盖厂房,那点灵活气都没了,能出这么一个灵智稍开的狐狸已经是老天爷开眼,死了也就死了。” 老支书道:“张神婆,你的道行没话说,斩妖除魔都杀多少了,还在乎这么一只小狐狸。这狐狸好好的惹上咱们孩子,就不能罢休!” 张神婆打个哈欠,“大家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我不放心陈婉如,到了上面的房间,她昏昏沉沉的满身都是冷汗。我看得真是心疼,把她抱到房间里安置下来,盖上被子。 回到自己屋子,我在心念中呼唤黄小天:“黄教主,明天怎么办,咱们就看着那神婆杀狐狸?” 黄小天凝神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个张神婆在徒增杀孽。我有种强烈的感觉,真要按她说的这么办,恐怕会给老范家乃至陈婉如都惹出大祸!” “那怎么办?”我急忙问。 黄小天想了想说:“明天只能这样,张神婆作法和狐狸精阴神沟通的时候,我能提前一步察觉到狐狸的精灵之气,咱们先一步找到它的本尊,和它好好谈谈,最好是能把它劝走。不过……”他顿了顿。 “怎么了?”我问。 黄小天道:“它死了一个孩子,这是一个性命,因果循环不爽,要平息这件事,肯定还要一条命搭进去。” “啊,谁会死在这?”我急忙问。 黄小天叹口气:“因果我无法看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一晚上我几乎没怎么睡,翻来覆去想着里面的事,但愿狐狸精能高抬贵手,好说好商量,放老范家和陈婉如一码。 第二天一大早,就听院子里吵吵嚷嚷。我简单洗了把脸,下了楼,看到院子里全是人,都是村里沾亲带故的村民。他们正在听从张神婆统一安排,这些人的总指挥是范三叔,他煞有介事的弄了一张当地草图,方便张神婆分配人手。时间不长,每个人都清楚了自己的责任区域。 这么冷的天,老支书也出来了,当场许下重金,杀狐狸者赏金二千,其他出力的村民,只要事情办成了,晚上就开流水席,敞开了吃敞开了喝。 寒风中,众人嗷嗷直叫,情绪调动到了最高,他们拿着铁锨镐头炸子这样的家伙事,三三两两从院子里出去,撒下天罗地网去抓那只狐狸精。 我自己单独行事,也出了院子,老范家这些人对我没什么防范,以为我就是大城市来的草包,是陈婉如的男朋友。这也不错,方便行事。 我离开人群,黄小天开始观察地气,他告诉我西南方向似有精灵之气,但是具体位置还无法确定,只能先过去再说。 我顺着村路出去,很快到了山区,现在正是严寒季节,寒风凛冽,满山枯木,极其肃杀。我看到有几个村民,扛着锄头走在前面,这片区域也被张神婆给圈定了。 我跟在后面上到半山坡,这里空无一人,只能找个避风的地方先等着。 等了能有二十来分钟,我冻得不行,问黄小天有没有发现,黄小天道:“估计神婆正在作法,狐狸精还没有反应,只能再等等。” 又等了一会儿,黄小天忽然道:“有灵气出现,往北走二十米。” 我赶紧站起来,朝着他说的方向过去,走出二十米出现一道深崖。我站在悬崖边,顶着山风往下看。距离悬崖顶端,下面大概五六米的位置,有一块凸出来的大石头,周围横七竖八长着一些枯木,正好能挡住,借着枯木的缝隙看下去,石头上站着一只红色的狐狸。 这狐狸不大,加上尾巴大概也就一米来长,最绝的是,居然像人一样站着,两只后腿撑地,伸出两个前爪对着远方比比划划,从方向上看,正是老范家。 我抽着冷气,这只狐狸应该就是那个狐狸精了,果真狡猾透顶,藏在悬崖下面,极其隐秘,一般人根本想不到它会在这里。 “怎么办?”我问黄小天。 黄小天想了想:“这么远的距离,我还无法做到和它有效沟通,最好能下去。” 我探头往下看了看,暗暗咂舌,实在是陡峭,而且风很大。这时脚下一滑,踩动一块石头,石子纷纷落下,那狐狸十分警觉,陡然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我。 我和这只狐狸隔着枯木缝隙对视,它迅速收回目光,嗖一下不见了。 黄小天急速说:“快,放毛球出来!” 我赶忙从内兜里把毛球拿出来,昨天张神婆在,我一直藏着毛球不让它出头,现在它终于能出来透口气了,唧唧叫着,手舞足蹈的。 黄小天道:“我能附在毛球的身上,跟狐狸谈判。小金童你先在这里等着,把毛球放下去,我和毛球一起找狐狸。” 我答应一声,把毛球放在地上。毛球唧唧叫了两声,动作极快,一道闪电顺着悬崖就爬下去。我扶着旁边的石头,小心翼翼探头去看,毛球攀崖走石如履平地,时间不长身影消失在下面。 我和毛球是有感应的,大约能感觉到它到了下面,好像钻进了洞里,这种感觉若有若无。 我焦躁不安,躲在避风地方抽烟。这时候从下风口过来两个村民,他们对视一眼,低声合计了几句。一个村民招呼我:“你是老范家的客人吧,我好像见过你。” 我“嗯”了一声。 那村民说:“你看没看到狐狸?” 我摇摇头,“没看到。” 两个村民面露疑色:“不对啊,范老三刚才打电话说,狐狸就在这附近,让我们过来找。你真没看到?” 我不耐烦:“这荒郊野外的,上哪找狐狸去。这里一眼就能看到,哪有狐狸?” 两个村民摇摇头,扛着铁锨和镐头走了。 我蹲在地上,一根接着一根抽烟。这时候,忽然毛球“唧唧”了两声,从悬崖下面窜了上来。我摊开手掌,它窜到了我的身上。 我赶忙说:“黄教主?” 黄小天的声音在心念中响起:“我下去见到了狐狸精,不过,情况有些古怪。” “怎么?你和它谈判了吗?”我问。 “这只狐狸的道行不足以出阴神,开始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精灵出阴神不是那么容易的,起码要修行到采药阶段才可以。这只狐狸仅仅开启灵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道行呢。刚才下去之后,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黄小天说。 “怎么?”我赶紧问。 “下面是个狐狸窝,除了这只狐狸,它背后还有一只老狐狸。”黄小天说。 我倒吸了口冷气:“老狐狸?” “嗯,我和那只老狐狸聊了聊,它是外来的正仙条,修行有传承的,极有可能和胡三太爷有关系。它告诉我,它有任务在身,就是在东北寻找开启灵智的胡家人,所以来到了这里。”黄小天。 “那怎么办?”事情愈发的复杂了。 黄小天说:“那只老狐狸不知怎么的,知道你在这里,它想和你聊聊。” 第一百四十章 胡家的 “一只狐狸想和我聊?”我甚感奇怪,自己都笑了。 黄小天口气很严肃:“没和你开玩笑,它好像认识你,见不见你拿个准主意。” 我想了想,一咬牙:“得嘞,豁出去了。”为了能尽快解决这件事,任何的风险我都要试试。 我来到悬崖边上,看看下面的深崖,深吸口气爬了下去。风很大,好在这里的石头很多,可助借力的地方随处可见。很快爬到了下面,我用脚把枯木踹开,小心翼翼避开树枝上的尖刺,到了凸出的大石头上。 这里果然有一个黑森森的洞。我翻了翻包,里面有根蜡烛,我翻了出来,用手笼着打火机,把蜡烛点燃,然后递进洞里照了照。 这个洞很深,传出一股刺鼻的骚气,伴随着难闻的气味,喷出来的空气极其阴冷。 我比量了一下洞口的大小,勉强能爬进去。 黄小天在心念中道:“小金童,那只老狐狸就在里面,进去吧,我相信它不会伤害你的。” 我稳定一下心神,举着蜡烛钻进了洞里。刚一进洞,忽然来了阵阴风,火苗扑闪了几下,骤然熄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黄小天说:“看来里面的精怪不喜欢用光照它,那咱们就这么进吧。” 我在地上爬行,小心翼翼钻了进去。里面的空间很是狭窄,勉勉强强能进去,整个身体似乎都卡在洞避上。幸好我没有幽闭恐惧症,要不然能活活吓死在这里。 爬了时间不长,洞里的面积似乎越来越大,我用手四下里乱摸,感觉两侧洞壁的距离也拉大了。 就在这时,黑暗中响起一个人的声音:“你来了。” 听声音竟然是一个女孩,听起来那么熟悉,似曾相识。我凝神想了想,忽然想到了是谁,颤抖着问:“胡,胡浈浈吗?” 我曾经在大孤山的九尾灵狐道场住过几天,当时有过一番经历,参加了一次狐狸精的内部会议。在会上胡浈浈保护着我,甚至还为我和胡三太奶求情。 我对这个女孩印象极好,虽然没见过她,也知道她是异类,可在心里始终对她念念不忘。 “你听出来了?”胡浈浈在黑暗中欣喜地说。 “难道你真的是……”我想说“狐狸精”,这个称呼对于她来说,太唐突太没有礼貌。 胡浈浈笑:“你想说我是老狐狸,对吗?我本来就是啊,你应该能想到的。” 我在黑暗中摸索:“你在哪?” 一只温暖细腻的小手牵住了我,她温柔地说:“小金童,我就在你身边。” 我紧紧握着她的小手,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温暖,我说道:“浈浈你知道吗,自从大孤山一别,我一直想着你。” “我知道,”胡浈浈低声说:“我能感受到你的心意。” 我已经语无伦次了:“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异类,是不是外族,我就是在心里惦记着你,想着你的好。” 胡浈浈低低地说:“华盖如初,倾盖如故。” 我颤抖着说:“我能抱抱你吗?” 胡浈浈“嗯”的一声,紧接着感觉有一团温暖的东西拱入我的怀里,摸起来不像是人,我甚至觉得会不会抱着的是一只狐狸。 就算是狐狸,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静静的拥了一会儿,胡浈浈道:“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 我正要说什么,胡浈浈打断我:“你先别说,我说说我来这里的原因。” 她轻轻说:“最近以来,在东北的黑堂口越来越多,没有师承、自修自证误入歧途的散仙和鬼仙也比比皆是,胡三太爷忧心忡忡。它是东北出马仙的总统领,如果出马仙导致天下大乱,它是脱不了关系的,是要遭天罚的。胡三太爷责成胡三太奶,胡三太奶又下令我们胡家这些有道行的正仙,散布开来,行走整个东北,一是加强约束,二是找到开启灵智的散仙和散修,以便引入正途。” 我点点头说:“应该的,现在的社会人心不古,仙也乱了,所有人都在唯利是图。” “对啊。”胡浈浈说:“那天我走到这里,发现了胡小飞。” “胡小飞?”我疑惑。 胡浈浈说:“它的孩子就是让那范家的子女杀的,还取走了狐狸血。胡小飞灵智刚开,满腹怨气,如果任由它自己散修,日后必然入魔。我就在引导它,让它出了阴神,冤有头债有主,它的孩子死了,必然要杀的人偿命。” 我这才知道,这个胡小飞就是范家的冤亲债主,陈婉如梦里的胡先生。 我赶忙道:“我说一句话,杀死……”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措辞好了。 “没事,你说吧。”胡浈浈温柔地握着我的手。 我犹豫一下说:“他们是无意之失杀死了小狐狸,罪不至死吧。” 胡浈浈从我的怀里出来,她认真地说:“你们人命是命,难道我们狐狸命就不是命吗?” 我哑口无言。在我的意识里,世间万物那么多种动物,还是以人为尊。别说死了只狐狸,就算死了一只恐龙,也不至于拿人命去抵。 这些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我要是真把这个说出来,估计胡浈浈就会当场翻脸。 不过,就算不说这么露骨,我还是要把自己的原则和观点说出来:“浈浈,你和那个胡小飞商量一下,只要不取性命,其他的都好商量。” “好吧,”胡浈浈说:“其实你有这样的反应,代表了很多人的观点,我也不能强求。不要性命也行,小飞看中了那男孩的肉身,小飞是狐狸身,虽开启灵智可修行未深,要保证快速飞进,最好是借助有灵根的人身。范家的那个男孩,很有些来历,肉身极其难得,小飞想借助这个身体进入人间修行。” “范泽?”我抽了口冷气。范泽是老支书的孙子,范三叔的儿子,现在昏迷不醒躺在床上,这只狐狸精简直得寸进尺,还想夺舍人身! 我赶忙道:“浈浈,你是正统仙家,这样夺舍人身,有违天规吧。” “你误会了,不是夺舍。”胡浈浈说:“是附身修行。就像你身上的黄家人一样,可以成为搭档,它跟随着你,你带着它,你们一起修行悟道。” 我长舒了口气:“这还不错,老范家应该可以答应。” “嘿嘿……”忽然洞口传来诡谲的笑声:“……就算老范家答应,我也不会答应!”一听到这个声音,我毛骨悚然,后脖子的汗毛都起来了。 是张神婆! 她怎么找来了? 胡浈浈在黑暗中轻声说:“外面那个人气息好怪,她是不是在范家作法的那个人?” “对,就是她,很有道行。”我说。 张神婆在外面笑:“终于找到狐狸精的老巢了。我怎么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呢,小伙子,你不是陈婉如的男朋友吗?” 胡浈浈“嗯”疑惑了一声:“什么男朋友?你是谁的男朋友?” 我赶忙说:“都是误会,我是陪一个中邪的女孩来的,他们误认为我是她的男朋友。” 胡浈浈“哦”了一声,不在说话。 张神婆嘿嘿怪笑:“小伙子,当初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不寻常,你身上有精灵之气!当时为了看事,我没腾出手弄你,现在这么一看,果然有猫腻,你居然和这些狐媚子精怪混在一起,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我清清嗓子:“张神婆,你容我出去慢慢和你说,我已经和胡家达成了协议。” “那是你的协议,不是我的协议,我这一关可不是那么容易过的。”她的声音陡然近了,已经进了洞。 不远处的黑暗里突然亮起一团火苗,张神婆阴森的一张脸出现。她的笑意十分古怪,四处扫视着:“狐媚子,出来啊,怕什么呢?你们触犯了天条,我要替天行道。” 黑暗中一个角落响起“啾啾”的声音,像是什么动物。胡浈浈大吃一惊,急说:“胡小飞,不要暴露自己!” 话音刚落,我就听到黑暗中“嗖嗖嗖”数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射过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压在身下,我闻到了阵阵的香气,胡浈浈把我按到地上。 身旁的洞壁发出脆响,当当当数声,而刚才叫着的胡小飞,声息全无。我这才明白,张神婆极其阴险,她在黑暗中刚才打出了什么暗器。 张神婆笑:“都在呢,这就好办了,正好把你们堵在这个窝里,来个一网打尽。”她的声音渐渐退去,胡浈浈“哎呀”叫了一声:“不好!她不会想炸洞吧?” 我心腾一下提起来,赶忙朝外面喊:“张神婆,有什么话好说,何苦用这么绝户的手段。” “看见胡家的,就没什么好说。遇到就一个字,”张神婆恶狠狠地说:“杀!” 第一百四十一章 白狐 “张神婆……”我喊她的名字,张神婆已经退到了洞外。 我在黑暗中摸索,胡浈浈道:“幸好胡小飞机灵没有受伤。” “不行,我们得离开这里。”我说。 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地洞都在摇晃,石子纷纷落下,我闻到很浓的硫磺味,夹杂着烟尘,呛死人了。 我下意识向着洞口爬去,没爬两下手被胡浈浈拉住,她急促地说:“地洞已经让他们给炸塌了,他们还会加大炸药量的。这里不能久呆,快跟我走。” 黑暗中,她拉着我的手,我也分不清方向,在地上爬着,跟着她往前。身边的石子不断落下,洞里充满了烟雾,迷得我的眼睛睁不开,一个劲的咳嗽。 心里恨恨不已,这张神婆怎么挣钱不要命,就算你杀狐狸吧,可明知道我也在,还下了杀手,这是谋杀啊。 在黑暗中爬了不知多长时间,空气似乎好一些,我累的满身都是汗,这里通着冷风,我还不敢脱外面的棉袄。 胡浈浈道:“小金童,这里是一处废弃的煤山坑道,再往前爬你看到光就能出去了。” 我急切地握着她的手:“你和我一起走。” 胡浈浈在黑暗中没有说话,好半天,才温柔地说:“你走吧,我不和你去了。” “为什么?”我急着问。 胡浈浈笑笑:“傻孩子,我现在还未得人形,就是一只狐狸啊,别吓着你了。” “我不怕。”我说。 “可是我怕。”她低声说:“你快走吧,离那个神婆越远越好。她身上老仙儿的气息非常古怪,恐怕还真的是我们胡家的对头,我要赶紧回去见胡三太奶,把这里的事告诉她。” “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见?”我急切地说。 胡浈浈声音极其温柔:“我相信有缘分就会见的。你快走,不然我真的生气了。” 我探出手在黑暗中摸着她,感觉到她的皮肤很滑嫩很细腻,并不像狐狸那样毛崇崇的,为什么她会说自己未得人形呢? 胡浈浈任由我温存着,她这才推开我:“快走吧。” 一片黑暗里,我看不到她,“真希望有一天能见到你。” 我没有再说下去,说多了矫情,转身摸索着往外走。地上很多石子,搁着膝盖难受,我扶着洞站起来,发现高了很多。这时很远的地方,出现了碗口大小的光。在黑暗中待久了,陡然看到那光,眼睛有些受不了,哗哗流眼泪,可那种对光明的渴望,让我欣喜若狂。 我摇摇晃晃向着洞口跑去,那片光也越来越大,就在这时,我看到洞口处有一个人影。 一看到这个人,我遍体生寒,是张神婆。 她一个人站在那里,身上背着厚厚的大包裹,手里拿着一柄短铁剑。 她看到我就笑了,一个箭步窜过来。我吓得掉头就跑。这娘们怎么阴魂不散呢,她是怎么知道我们从这里出去的。 在黑暗中时间太长,两条腿完全不受控制,跑了没多远就被她追上,她一脚踹在我的屁股,我摔在地上,当时就不动了。 张神婆蹲在我的旁边,朝着深处的黑暗看了两眼,问我“小兄弟,你的狐媚子姘头呢?” “你别胡说。”我大声喊。 她笑笑:“是不是在坑道里面?” 我冷笑:“你要想找自己进去找呗。” “你当我傻啊,”她说:“那里面黑不隆冬的,又不知道有几条岔路,进去以后中了埋伏怎么办?我可是和胡家人不共戴天的。我在守着,就知道你能被那狐媚子救出来,你和她关系不浅啊。” 她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按在墙壁上,紧紧掐住我的脖子,朝着黑暗的深处喊:“胡家的狐媚子,赶紧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把你的相好杀了!先斩手,再砍鼻子,最后在脸上划破几道大疤。” 声音在坑道里回响,没有任何回应。 张神婆喊了两声,见没有动静,飞起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 我吃不住力捂着肚子跪在地上,胃里翻江倒海。 张神婆用膝盖压住我的脖子,把我按在地上。这娘们简直力大无穷,拽着我的右胳膊拉直,然后用脚踩住,把短铁剑压在我的手指上。 她朝着黑暗的坑道喊:“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我数三个数,数到三你不出来,你小白脸的中指就会被切下。一……” 她开始倒数。我在争取时间,拼命挣扎,可这娘们简直就是个汉子,身上有的是力气,硬是把我压住一动都不能动。 我急着说:“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胡家的人,有什么说不开的。” 张神婆不搭理我,继续倒数:“二。” 数到“二”的时候,她手里的剑往下压了压,手指的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我疼得出了冷汗,可还是不叫出来。 张神婆嘿嘿笑,对我说:“小白脸,胡家人就是胡家人,天生的那股子狡猾和背信弃义的劲头什么时候都改不了。对不起了,我要数三了。” 她刚要数三,黑暗中有个女孩的声音传来:“你把他放了。我出来了。” 一听声音,我都快哭了,是胡浈浈。 我急忙喊:“浈浈,我没事,你别出来。” “呦呦,”张神婆笑:“还生离死别呢。狐媚子,你一直藏着,是不是没得人形呢,出来让大家瞧瞧,让你的小白脸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 胡浈浈在黑暗中不说话,张神婆手下的剑猛然往下切,正切在我手指的根部,我根本控制不住这股疼,直刺神经,惨叫一声。 胡浈浈在黑暗里慢慢说:“你不要折磨他,有什么话你和我说。” “你先出来。”张神婆紧紧盯着黑暗。 好半天,从黑暗里慢慢走出一只狐狸。这只狐狸通身雪白,大概也就吉娃娃那么大,身后是一大篷尾巴,两只眼睛血红,趴在地上萌萌的那么可爱。 我颤抖着说:“浈浈?” 这只白狐狸只是趴在那里,用眼睛看着我,我浑身像是过了电流一样,它的眼神像是会说话,在告诉我,它就是胡浈浈。 张神婆看着它:“你是三尾狐?原来是有道行的,想必认识胡三太爷或是胡三太奶吧。” 白狐狸趴着,看着她,并不说话。 张神婆道:“遇上我算你倒霉,杀了你之后,我就拎着你这一身狐狸皮扔到胡三太爷的庙场里去。” 我喘息着说:“你怎么和胡家人这么大的仇?” 张神婆哼哼两声,并不答话,一脚踢在我的胸肋叉骨上,疼的我差点闭过气去。 她拎着短剑,悠悠过去,来到白狐狸近前,对着它一剑刺去。 白狐狸动若脱兔,“嗖”一下窜进黑暗。张神婆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又回来,坐在我的身上,慢条斯理打开包裹,从里面取出香炉,长香,符咒,红丝线等物,摆了一地。 她一边摆弄一边笑:“小白脸,你不知道吧,我是专门猎狐的,一会儿让你看看怎么杀这只狐媚子。说实话,这一身白皮扔到庙里真是可惜了,我知道大连有个老板专收狐狸皮,你相好的这身皮毛,拿过去能卖不少钱呢。” 她拿起长香,用打火机点燃香头,吹了吹。就在这时,心念中忽然黄小天喊了一声:“毛球,就是现在!” 一直藏在兜里的毛球,闪电一样窜出来,顺着我的衣服爬到了张神婆的身上,对着她的脖子就是一口。 张神婆无从防备,完全不知道我身上还藏着这么一个东西。毛球一招得手,咬破了她的脖子,血马上出来了。 张神婆惨叫一声,疼的晃头,她动作极快,出手如电去抓毛球。毛球竟然没躲开,被她凭空抓在手里。 我看得目瞪口呆,张神婆动作快到超人了,手在空中抓那么一下,简直如虹如电,都出残影了。 现在可以肯定,这人来历不凡,刚才那一下动作,正常人是做不出来的,除非,她已经被老仙儿窜窍。 张神婆头上的发卡掉了,头发都披散下来,她岁数很大了,有很多白头发,这么一散,简直触目惊心,跟个疯婆子差不多。 她的双眼血红,右手紧紧捏住毛球,毛球在她的手心动弹不得,被捏的“唧唧”乱叫。 张神婆哈哈狂笑:“去死吧你!”手上猛然用力。 我在下面攒了一股劲,趁这个时候,猛地往上一掀,把她推翻。张神婆一屁股坐在香炉上,香灰四溢,烟灰呛得她直咳嗽。我过去抓住她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张神婆惨叫一声松开手,毛球落在地上,嗖一声跑远了。 我大声喊:“毛球,赶紧跑!” 张神婆抓住我的头发,脸色铁青双眼血红,她的老仙儿上身了。 她恶狠狠地说:“你去死吧。”她抄起短剑,对准我的心脏捅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毒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黑暗中窜出一只雪白的狐狸,腾跃而起,撞在张神婆的手背上。 张神婆短剑偏斜,本来想捅心脏,却捅在我的肩膀上,剑锋划刃而过,痛彻心扉。 张神婆看到白狐狸,勃然大怒,伸手拔剑,我一看形势不好,两只手紧紧抓住剑刃,不让她拔。她竟然一时拽不出来。我顾不得疼,大声喊:“浈浈,快跑!快跑啊!” 白狐狸在地上游移了几步,猛地窜起来,直奔张神婆的喉咙。 张神婆干脆不要剑了,我松开剑刃死死抱住她的腿,让她难动一分。白狐狸这一窜跃,跳起好几尺,正到了张神婆喉咙的高度,狐狸张口就咬。 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张神婆对准了白狐狸,突然张开大嘴,从她嘴里猛然飞出一物,竟是一枚圆溜溜的红丹。 伴随着这枚红丹,是一团深绿色烟雾。看到这团烟雾,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不祥的预感,烟雾恐怕是有剧毒! 上张神婆身的老仙儿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能喷出这么一大股子有毒的妖气。 红丹配着绿雾正笼在白狐狸的身上,白狐狸从空中陡然而落,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张神婆哈哈狂笑,猛地往回一吸,把红丹又吸进嘴里。她鼓着两个腮帮子,脸红的像是喝了高度烈酒,嘴里忽然发出一阵怪声,“咕咕,咕咕——” 我陡然明白了,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上她身的老仙儿竟然是癞蛤蟆! 张神婆伏在地上,不停发出“咕咕”的声音,身体还一起一伏的,慢慢爬到白狐狸近前,伸手掐住狐狸的脖子后面,把狐狸提起来。 能看出白狐狸已经死了,脸上是诡异的深绿色,垂着尾巴,一动不动。 张神婆提着白狐狸,像蛤蟆一样在地上慢慢蠕动,把包裹撑开。我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握住剑柄,咬了咬牙把剑提起来,肩膀的伤口洇出血来,很疼,我在强忍着。 我提着剑走向张神婆,张神婆把白狐狸放到包裹里,刚想系口,看到我来了。她“咕咕”了两声,猛地腾跃而起,身体却还保持着爬伏的姿势,就像是一只硕大的癞蛤蟆。 我握住剑,严阵以待,这等妖人不能手下留情,现在已到生死关头! 张神婆飞到空中,猛地一张嘴,那枚红丹又飞了出来,周围是一大团深绿色的烟雾。我看着烟雾喷过来,心下凄凉,默默叹了口气,暗想就算拼着中毒,也要和张神婆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一直闭着眼的白狐狸,忽然睁开眼,黑色的眼球转了转,猛地窜起来。 它拼尽全力,重重撞在张神婆身上,张神婆没料到白狐狸是在装死,嘴一偏,这口毒气喷在洞壁上。我手疾眼快,一剑递出去,正捅在她的喉头。 张神婆摔在地上,捂着脖子,双腮一吸,张开嘴要把那枚红丹吸进去,心念中黄小天急着喊:“小金童,那是妖丹,不能让她吸回去!” 我忍着疼过去,一脚踩住红丹,张神婆吸了两吸,红丹没有回来,她看到我把红丹踩在脚下,歇斯底里起来,狂若疯癫,披头散发爬着过来。 她的力气太大,直接把我扑倒,根本不管我,伸手去抓地上的红丹。 白狐狸虽然重伤,反应却极快,一口叼住地上的红丹,喉头动了动,竟然咽了下去。 张神婆像是疯了一样,惨叫着追白狐狸。白狐狸嗖一声钻进黑暗的坑道,一人一动物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全身火辣辣的,靠着洞壁坐在地上,满头都是冷汗。 好一会儿,我倒转剑头撑在地上,勉强站起来,跌跌撞撞走进坑道。“唧唧”的声音传来,毛球回来了,趴在我的脚边,几乎奄奄一息。 我把它握在手心里,它被张神婆用力掐过,精神不振,叫着都有气无力的。我把它塞进兜里,走进黑暗的坑道。 一边走我一边喊着胡浈浈的名字,走了没多远,模模糊糊就看到前面有个人影。我不敢靠近,勉强掏出手机,用屏幕的亮光去看。 那人正是张神婆,她披头散发蹲在地上,抓着地上的土,一把一把往嘴里填,满嘴都是土,口水流出老长,嘴里喃喃:“老仙儿,老仙儿……” 我轻声说:“张神婆……” 张神婆抬起头,两只眼睛在黑暗里发出红莹莹的光,对我说:“你看到我家老仙儿了吗,它不在了,它不在了……它去哪了……” 我的心一直往下沉。这时,黑暗里有个女孩的声音柔柔地说:“她疯了。” 浈浈?!我叫着她的名字。 胡浈浈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她有气无力地说:“我受了伤,小金童,现在更不敢见你。” “你不要这么说,”我忍着悲痛:“你什么样子我都能接受。” “可是我接受不了自己啊,”她低低笑着,语气凝重起来:“这个女人拜的老仙儿是散仙条里的蛤蟆。这只癞蛤蟆来历不凡,竟然修出了妖丹,那是它的精华所在,我要回去报给胡三太奶。” “那只癞蛤蟆呢?”我问。 “没了妖丹,它的本尊也时日不多了。”胡浈浈轻轻说:“没想到死了一只小狐狸,最后因果报应会在一只得道的癞蛤蟆身上。”她叹了口气。 我看着已经疯了的张神婆,心下凄然。 “我能不能托付你一件事。”胡浈浈忽然说。 “你说。” 要不是关键时候胡浈浈拼死撞了张神婆一下,现在我恐怕就活不下来了。 胡浈浈轻轻说:“你把胡小飞带走,让老范家的人接受这件事,让范泽和胡小飞共体修行。” “我答应你,我一定办到!”我郑重地说。 黑暗中,一只小手摸了摸我,胡浈浈语气充满了欣慰:“小金童,我没看错你,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知道她要走了,我十分不舍。 “会有那么一天的,”胡浈浈说:“你见过我的本尊了,我就是那只白狐狸,”她呢喃地说:“我曾经发过天人誓,我要嫁给那个见过我本尊的男人。” 我的心猛然抽动了一下,动情地说:“浈浈……” 黑暗里没有任何回音,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她走了。 我在坑道里驻足很久,无比惆怅。 这时,黑暗中走出一只火红的狐狸,它个头不大,和胡浈浈的本尊的白狐狸大小相仿。它蹲在我的脚边,眨着眼看我。 我明白了,这就是胡小飞。 我蹲在地上,摸了摸它的脑袋,胡小飞蹭着我的脚边,我轻轻说:“跟我走吧。” 胡小飞像是通人性一样点点头。 我带着狐狸正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到张神婆面前,伸出手给她:“走,我带你出去。” 张神婆吃的满嘴是土,灰蒙蒙的眼睛毫无神采,痴痴地说:“我的老仙儿,谁见了我的老仙儿……” 我轻声说:“我见过,你跟我来吧。” 张神婆浑浊的眼球这才转了一转,从地上站起来,抓住我的袖子,疯疯癫癫笑:“你见过我的老仙儿,把我的老仙儿还给我。” 我拉着张神婆的手,慢慢向坑道外面走去,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到了洞口,外面已是正午,明晃晃的太阳晒下来。 我看看自己,折腾的没个人样,伤口疼得深入骨髓。在我身边蹲着一只狐狸,我还拉着一个疯婆子,回想起这一切的发生,犹如做了场大梦。 我不可能扔下张神婆,不管怎么样,她是不幸的,我要把她带回去。 我们走了很长时间,这才下了山。刚到山口,就看到一群村民在。他们一看到我带着张神婆出来,呼啦一声围过来,范三叔也在里面,他吃惊不小:“神婆怎么了这是?” 我说道:“我在半山腰找到她的,看到的时候就这么个模样了,坐在地上吃土,看样是疯了。” 我话还没说完,有个村民突然大叫:“狐狸!狐狸出来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我脚边的红狐狸,范三叔抄起镐头就要打,胡小飞藏在我的脚踝后面,缩成一团。 我大吼一声:“谁也不准动它!三叔,你要杀了这只狐狸,你儿子你女儿这辈子就完了!” “你什么意思?”范三叔瞪眼看我。 我说道:“其实我不是陈婉如的男朋友,我是她请来看事的,我也是开堂口的出马仙香童。” 我拿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给他看,里面是王二驴的堂口,现在正好拿来滥竽充数。还有几段视频,是烟魂陈姑姑上了王二驴的身,抓小鬼的那一段。 拍的有点模糊,大概意思是有了,抓鬼的过程很惊悚,范三叔看明白了。 “我不管你是干什么的,你有把握救我的儿子和姑娘吗?”范三叔问。 我点点头:“其实这件事犯不着动杀机,完全可以和平解决,张神婆就是因为这个触犯了天条才疯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狐狸舞 听我说的头头是道,范三叔一时没有主意,让众村民看着我,一起回到住地。 到了大别墅,老支书众人正在焦急等着,等他们看到张神婆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刚来时牛逼哄哄挥斥方遒的神婆,没想到变成了疯子。 我把张神婆动了杀机触犯天条的道理和老支书说了一遍,老支书不置可否,不过他看到我抱着红狐狸,这只狐狸又这么听话,倒也信了几分,说道,“我不管你们怎么弄的,我只要我的孙子和孙女好好的。” 我说没问题。老支书阴沉着脸,嘱咐下面人一切听我指挥,又叫范三叔通知吉林那边,让张神婆的亲戚朋友过来领人。这个精神病留在家里也不像那么回事,老支书考虑比较多,张神婆好不央来的,现在变成疯子回去,那边人肯定不能罢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抱着胡小飞来到三个病人的房间,老支书的孙子范泽还在昏迷不醒,陈婉如坐在地上垂着头。老支书的孙女叫范妮,还抱着洋娃娃疯疯癫癫的。 进了屋子之后,我让其他人都退下,然后把门关上。我拍着胡小飞的头:“自己做的梦自己圆,我已经带你过来了。” 胡小飞叫了两声,我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心念中黄小天说:“小金童,胡小飞想借范泽的肉身修行,这件事必须和范泽打好招呼,得到他的同意,如果没有提前讲好的协约,就算胡小飞上身也无法契合得那么好。” “范泽都这样了,还怎么和他打招呼?”我说。 黄小天说:“这些都好说,胡小飞带你入梦即可。我下面要说的是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的语气凝重起来。 我赶忙问:“什么?” 黄小天道:“咱们开堂口看事属于江湖道,作法的时候务必要惊世骇俗,不能闭门造车,最好要让所有人都看见,这样他们才能服你,才能认你。我教你一个办法……”他说出一个办法,我一听,还得说老江湖,我还是太嫩了。 我抱着胡小飞出了房间,到下面客厅集合了老范家的人,我清清嗓子说:“今天晚上,我要摆一堂,你们去准备作法的东西吧。” 老支书皱着眉:“小朋友,你有把握?” 我笑:“百分之百的把握,你老就放心吧。我是陈婉如重金委托来的,自然要对她负责。” 老支书一拍桌子:“你要救好我孙子和孙女,我再给你另加红包,绝对不让你吃亏。” 我信心满满:“你瞧好吧。” 让他们准备的东西,都是黄小天教我的,其实都没什么大用,就是做个样子,场面越大越好。这个道理就跟舞台魔术差不多,什么闪光、烟雾、大长腿女助演,这些都是幌子,正所谓惊世骇俗。 趁下午的时间,我到村医院去检查伤口。所幸的是伤口不深,不算严重,在村医院进行了包扎,不会影响到晚上作法。 到了晚上,按照我的吩咐,在客厅里准备了一张巨大的神桌,上面铺着红丝绸,摆着铜香炉、长明灯,一碗糯米,一碗鸡血。院子里插着两根木桩子,泼了汽油,燃烧起来,形成两个巨大的火柱,老范家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大晚上的鸦雀无声。 范泽和范妮姐弟被带下来,由专人看管,陈婉如蹲在地上,还是浑浑噩噩的。 到了时间,我开始作法,嘴里含了口油,对着长明灯一吹,火团子“呼”一下就起来了。周围的村民都倒吸口冷气。 他们不知道我对着打火机练了一下午。 我打了声唿哨,一只鲜红的狐狸窜出来,上了神桌。大晚上的气氛本就阴森,忽然冒出一只狐狸,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屏住呼吸看着。 我摇动铃铛,黄小天已经和胡小飞提前沟通好了,胡小飞还真是给面子,伴着铃铛声,它在神桌上左摇右摆地跳舞。 这手一露,基本上把整个现场的气氛都推向了高潮,村民们全都往门口挤,看得是浑身哆嗦,气氛确实诡异。 胡小飞别看道行未成,可它有一手绝活,能够入梦。下面的程序,就是它要带着我入范泽的梦里,和他讲明白。 红狐狸跳舞这本来就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加上光线晦暗迷离,很多村民竟然被潜移默化的影响,很多人说自己头晕。 我来到胡小飞前面,对它点点头,胡小飞仰起脑袋,对着半空叫了两声狐狸叫。 我看着它的眼睛,头一迷,眼皮子千斤沉,我知道,这是狐狸带我入梦了。 过程不知多长时间,可能一秒钟吧,我揉揉眼再睁开时,看到自己还在客厅里,不过奇怪的是,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其他陈设都没有变化,神桌上的长明灯还在微微燃烧。 我正疑惑的时候,身后有人咳嗽一声,我回头去看,有个不到一米七的男人站在身后。他的貌相有点模糊,不过直觉上挺帅气的,有一种很难描述的魅力。 我马上反应过来:“胡小飞?” 他点点头,用手指着前面,我再回头去看,沙发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人坐着,眼色迷茫。 借着火光我看清了他,正是范泽。我反应过来,现在应该是到了范泽的梦里。 我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尝试着喊了一声:“范泽。” 范泽看到我,“你是?” “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他迷茫之色更浓,“我怎么了,我只记得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把他们猎小狐狸,招来老狐狸报复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叹口气:“你和你姐姐这个样子,家里人非常担心,这才把我找来。” “那你能怎么救我?”范泽问。 我指着身边胡小飞的梦中化身说:“他就是那只报复你们的老狐狸,他想借你的身体修行,和你一起行走世间。” 我怕范泽害怕,简单解释了一下什么是借体修行,这个法门可不是夺舍,只是让范泽的身上多了一个老仙儿。 说完之后,我提心吊胆看着范泽。 他很认真的想了想,叹口气:“好吧,我答应你们。我只是不想让家里人为我们担心。” 我说:“你是好样的。” 范泽道:“天理轮回,报应不爽,我弄死了人家的小狐狸,也活该有这样的劫数,我谁也不怨。” 和明白人打交道就是好,三言两句解决问题,我看看身边的胡小飞,胡小飞也露出了笑意,冲我点点头。 下一秒钟,我像是做了个悠然长梦,忽然而醒,揉揉眼,发现满客厅都是村民,这才明白已经回来了。 我放下铃铛,感觉真是神奇,可能我刚才入梦现实里只过了一秒钟,在梦里却和范泽聊了那么多。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小泽,小泽醒了!” 所有人看过去,范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缓缓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哇”的一声,范三叔和他老婆都哭了,过来抱着范泽,哭的一塌糊涂。 范泽昏迷了很久,骤然而醒,有些不适应,艰难地说:“看,姐姐。”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范妮,范妮手里的洋娃娃落在地上,整个人痴痴傻傻的,看着范泽和父母好半天,坐在地上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明显是恢复了意识。 一家四口抱在一起哭的这个伤心,老支书坐在轮椅上,眼角也出了眼泪,老范家其他人和那些村民对我竖起大拇指:“神技,神技,小兄弟果然是神技。” 我有些难为情,我在这里发挥的作用其实很小,不过他们不知道,都把功劳算在我的头上。 胡小飞的状况其实和黄小天差不多,它们的本尊不可能留在这里,只要留下信物就行。狐狸的原身还要回深山去修行。 胡小飞看了我一眼,从神桌跳下来,窜过门,三纵两纵没影了,桌上留下了一撮狐狸毛。这就是它的信物。 我走过去,把狐狸毛递给范泽,他接在手里,默契地冲我点点头。剩下怎么办,就是他和胡小飞去沟通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 刚才作法的时候,我还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等到现在左臂的疼痛开始传来,疼的直冒冷汗。我还是咬牙坚持着,分开围拢我的人群,来到陈婉如近前。 根本没人搭理陈婉如,女孩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我坐在她的旁边,慢慢摸着她的头。好半天,陈婉如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苏醒,坐起来痴痴傻傻看着我,缓了一会儿,突然扎进我的怀里,呜呜哭,哭的这个伤心。 她是需要发泄一下。我摸着她的脑袋。 第一百四十四章 妖丹 帮着老范家解决了两个孩子的生死大事,他们全家人都对我感激不尽,老支书划着轮椅过来,亲手拿着一份厚厚的红包给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也不好意思拆开,捏一捏就知道钱不少,表面还得风轻云淡,其实心里乐开花了。 事办完了,我合计也该走了,天色已晚,等明天再说。 痛痛快快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我去找陈婉如,想商定回程的事。陈婉如早就在这里呆够了,一听我要走,她也赶紧收拾东西订票,我说道:“不忙,先和老支书打个招呼。” 我们来到客厅,早饭已经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稀粥。范姨正在安排碗筷,看到我们非常高兴,我说道:“范姨,吃过饭我要和婉如回沈阳了。” 范姨道:“干嘛啊,这么急,在这里好好玩几天。姨给你们做小鸡炖蘑菇吃。” 老范家其他人陆陆续续出来,老支书道:“不准走啊,谁也不准这么走,在我这里踏踏实实住几天,尽了东道之谊再说。” 老范家是真热情,而陈婉如归心似箭,可碍于情面就不在坚持走了。我们和老支书好说歹说,答应再住一天。 吃过饭我和陈婉如去看那对倒霉的兄妹,范泽已经明显好转,只是现在十分虚弱,下不了床,他握着我的手,一个劲的感激,我们互相加了微信好友,随时保持联络。 我又去看了范妮,范妮中邪治好之后,梳妆打扮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是个挺漂亮的女孩。范妮看我来了,非常高兴,拉着我让我讲当时驱邪的事,我绘声绘色讲了一遍,范妮听得满眼放光,又追问一些细节,我说的口干舌燥的时候,陈婉如说:“冯哥,你出来一下,我有点事。” 我和她来到外面,陈婉如鬼精灵一样说:“冯哥,你没看出来吗,范姐对你有意思。” 我还真没往那块想,笑笑没说话。 陈婉如道:“她要听什么我讲给她听,你别掺和了。”她推着我,让我赶紧回去休息。 我在老范家十分无聊,如今这季节也不好,如果不是寒冬腊月,而是大夏天,这里靠着海边,是相当不错的避暑圣地。 我正要出去转转,谁知道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阴绵的小雨,雨不大,可气温骤降,好好的大白天,天色也暗了许多。 我在房间里呆到下午,无聊得想撞墙,心想明天无论如何也得走,一是没有事做,二是总觉得不踏实,心神不宁,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没办妥似的。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天海一色,都是灰蒙蒙的。我正躺在床上打盹,门敲响了。我揉揉眼把门打开,来的是陈婉如和范妮,两个女孩手拉着手,亲密无间的样子。 两大美女一起过来,这是怎么话说的。还没等我心猿意马呢,陈婉如着急地说:“冯哥,外面来了两个人,指名道姓要找你。” “找我?谁啊?”我问。 “不认识,是从吉林来的。”陈婉如说:“好像是张神婆的什么亲戚。” 我心里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这才知道一直提心吊胆心神不宁是什么事了,张神婆疯了,老家的人来领人,这事能善罢甘休吗? 我答应一声,从屋里出来,陈婉如担心地说:“冯哥,我看那两个人来者不善,没事吧?” 范妮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孩,她哼了一声:“这是我们老范家,我看他们谁敢撒野,冯哥没事,我保护你。” 我勉强笑笑没说话,心砰砰乱跳。 从二楼下去到了一楼的客厅,老支书在陪着两个人说话。我一看就愣了,来的这两个人,一个是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还有一个是七八岁的小女孩。她们就像是农村里特普通的走亲戚的母女俩。 我长舒口气,陈婉如真能整景,还气势汹汹,这不就是娘俩吗,有什么可怕的。 老支书看到我,示意我过去,他对那中年妇女说:“大妹子,他就是带着张神婆回来的那个人,也是最后见到张神婆的人。” 我过去打招呼,老支书说:“小冯,这位大妹子是张神婆的师妹,她们都是一个堂口出来的。她过来领张神婆回去,你把当时的情况说说。” 那中年妇女冲我点点头,面无表情。 我看着这个女人觉得不对劲,说不出来哪不舒服,她的脸实在太僵硬了,而且有种阴冷的气质。 我心怦怦跳,不敢招呼黄小天,凭直觉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的道行极其古怪,我完全摸不到底。 我坐在她对面,跟她说,发现张神婆的时候她已经疯了,很可能是对狐狸穷追猛打,犯了天规。我把那套骗村民的说辞,拿出来又讲了一遍。 中年妇女从始至终面无表情,脖子十分僵硬,转向老支书,嗓子里发出极为晦涩的声音:“师姐她人呢?” 老支书赶紧招呼下面人把张神婆带上来,他陪着笑脸说:“大妹子你放心,你师姐在我这好吃好喝的招待,一点委屈都没受。” 时间不长,疯疯癫癫的张神婆被带上来,她如今的情况更严重了,披头散发,流着口水,嘴歪眼斜地说:“老仙儿,我的老仙儿……” 那中年妇女站起来,径直走向张神婆,她走的这两步让在场的人都有点发毛。姿势十分僵硬,缓步而行,像是提线木偶。 到了张神婆的面前,她上下打量,突然出手如电,掐住张神婆的咽喉,猛地一用力。张神婆下意识张开嘴。 中年妇女弯下腰,瞅着张神婆的嘴洞,似乎在找什么。 其他人看的稀奇,而我倒吸了冷气,我知道她在看什么,她在找张神婆的妖丹。 她看了一会儿,慢慢松开手,这女的手劲太大,就这么掐了一下,张神婆居然下巴脱臼,合不上了,张着黑洞洞的大嘴,那还在疯笑,想说什么说不出来,口水流了一地。 客厅里那么多人,鸦雀无声,此刻情景让人头皮发麻。 陈婉如和范妮紧紧缩在我的身后,吓得瑟瑟发抖。 好半天没人支声,老支书干咳一声:“大妹子,你师姐这下巴……” “没事。”她冷冷地说。她扭动脖子转向我:“我师姐的玄牝珠呢?” “什么?”我一开始没听明白,马上反应过来,会不会妖丹又叫玄牝珠。 中年妇女不再看我,打开随身带的褡裢,从里面取出一个手心大小的罗盘。这罗盘上什么标识数字都没有,只有一根细细的指针。 她把罗盘放在手心,开始在客厅里走动,走了一圈,指针一动不动。 我狐疑不定,她这是在干什么?难道在找妖丹? 妖丹已经被胡浈浈带走了,她说要拿给胡三太奶,料想现在已经走远,所以我也不用怕什么。 女人走了一圈,回到桌旁。经过我的时候,突然出手如电,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脖子扎了一下,用手一摸出血了。 女人反掌给我看,在她中指和食指之间夹了一根细针,针头殷红,上面是我的血。 我大怒:“你想干什么?” 女人冷冷道:“没找到玄牝珠,这事不算完。”她把罗盘放回去,一手拉起小女孩,一手拉着张神婆,往门外走。 老支书赶紧道:“大妹子,外面下着雨,你们住一宿再走。” 可这个女人置若罔闻,三人出了正门进了院子。在场的众人围到门口看,外面雨很大,落地生烟,这三个人很快就消失在迷茫的雨帘之中。 等她们走了好半天,大家才回过神来,低声议论着,整个客厅弥漫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惊慌气氛。 此地不宜久留,我赶紧向老支书告辞,这次老支书不再坚持,他让我们留宿一晚,明早再说。 晚上我独自一人在屋里,在心念中呼唤出黄小天,问他对于今天来的那个中年妇女怎么看。黄小天说:“小金童,当时我没敢用灵气去探。” “为什么?”我问。 “刚一碰到她们,我就觉察不对劲,她们身上有很强烈的尸气。” “什么?!”我惊得差点跳起来:“怎么讲?” “不知道。”黄小天有些迷茫:“那不是活人的气息,很可能是张神婆一门修行的奇怪法门,这些人太怪了,真是天下香童千千万,修什么的都有。”他叹口气:“末法乱世啊。” “她们在找什么玄牝珠。”我说。 “就是妖丹,”黄小天道:“动物成精后会自发修炼出一种东西。修行人修炼出的叫神识,妖精修炼的就是这妖丹。妖丹寄于体外,自感成形,能吸收天地日月的精华。” “那你有吗?”我问。 黄小天道:“有,不过在我本尊那里。我的本尊现在在一处隐秘的山间修行,待到玄牝珠大成,就可以渡劫成仙。这个东西很重要,可以说是妖物修行的第一关键所在,比什么都值钱。” 他凝神说:“小金童,这件事恐怕真的不算完,她们不找到玄牝珠,恐怕以后会盯上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失踪案 做香童当出马仙就要有心理准备,这是一个大江湖,保不准就得罪了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被张神婆的师妹盯上,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天,我和陈婉如起个大早,饭也没吃,匆匆和老范家告别。老范家还算不错,出来一些人送我们,尤其是范妮,身体很虚弱,还是坚持把我们送到村口,陈婉如低声说:“看到没有,她真的看上你了。” 我说:“你和她不是关系特别好吗?” “女人你不懂的。”陈婉如笑嘻嘻说,解决了中邪,她算是了一桩大事,心情格外轻松,恨不能一步飞到沈阳的家里。 到了火车站,她取了票回来,拉着我的手,红扑扑的脸说:“冯哥,一起走啊,车马上就来了。” 我摇摇头:“婉如,沈阳我就不去了,我另买了车票回家。” “干嘛啊,”她急了:“就跟我回去呗,怎么这么着急。你帮了我,我还没好好谢你呢。”她脸红着。 我跟她说,家里有急事,都来电话了,非回去不可。 她没有办法,本来挺好的情绪一下就坏了,撅着小嘴。我好说歹说,把她送上了火车。 等把她送走了,我长舒口气,坐了另外一班的火车回家。 这次出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就三四天的工夫,可不知怎么,特别想念大院,想着王二驴,也不知这小子怎么样了。 我兴匆匆回到县城,摸摸兜里的钱,一时高兴,到商场买了一堆羊肉卷牛肉片,还有各种火锅食材。我也挣钱了,得回请王二驴,哥俩好好喝一顿。 回到大院,到了家门前,趴着窗户往里看,屋里空荡荡没有人,王二驴这小子跑哪了? 我用钥匙打开门,进到屋里,简单把东西归整了一下,然后从柜子里翻出铜火锅,用清水洗干净。 眼瞅着到中午了,我把吃的喝的都置备齐了,插着电,炉子里的水快烧开了,可王二驴还是没回来。 左等不回来右等不回来,我本来是想给他惊喜的,一看情况不对劲,赶紧拿出手机打电话,结果没打通,关机。 我自己吃也没什么意思,把电关了,闷坐在屋里半晌。 出去几天,感觉屋里多了些蒙尘之气,像是闷了很久没有开窗。 我把毛球放出来,它唧唧叫着,忽然窜向老仙儿的神桌。那地方岂是它能去的,我赶紧叫它。毛球突然钻进了桌子下面,唧唧叫个不停。我把桌帘掀开,钻到桌子下面,想把它拿出来。 桌子下面很黑,透着一股霉味,这很奇怪,神桌是王二驴的命根子,他几乎天天都打扫,绝对一尘不染,就算这几天我不在,他犯了懒,也不至于冒出这么大的霉味。 我掏出手机照明,莹莹光亮中,看到毛球蹲在一个黑坛子前,用前爪指着坛子,不停比划。 这黑坛子上面封着红色符咒。我认出来了,那天给出租车驱邪,抓来的小鬼就是封在这口坛子里。 这东西很邪门,不能乱碰,我轻轻打个唿哨,让毛球回来。毛球窜过来,爬上我的肩头,我正要从桌下缩回去,忽然就听到“嘻嘻”一声,小孩的笑声。 笑得很冷,听起来好像在很远的地方,一股情绪忽然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我头皮发麻,盯着这个黑坛子看。 这个孩子的笑声很魅,有些妖气,我心怦怦直跳,难道是封在里面的小鬼? 就在这时,外面大门突然“哐哐”砸响,我打了个激灵,从恍惚的状态里恢复,赶紧从桌子下爬出来。 整整衣服来到门口,门外站着算命的李瞎子,他还领着一个陌生人。我叹口气,还以为是王二驴回来了,把门打开,李瞎子进来就笑:“我说小冯啊,老远就闻到你们屋扑鼻的香气,呦,这是准备吃火锅。” 我无奈笑笑:“老李,你这鼻子赶上狗鼻子了,我还没下羊肉呢,哪来的香味。” 李瞎子嘿嘿笑:“说正事说正事,我介绍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你叫许哥吧。” 我这才关注到他带来的这个人,此人其貌不扬,大概也就一米七多一点,四十来岁,长得特别瘦。 我递上一根烟,说:“许哥。” 那人似乎不怎么爱说话,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不抽。 李瞎子道:“你也一样,本来我想找小王的,不过这小子不学好了。” 一听王二驴,我赶紧问:“他在哪呢?” 李瞎子说:“这小子现在成了耍钱鬼,你走了之后,他见天不在家。我认识朋友多啊,听说他在夜市那边耍钱赌博填大坑,赢了不少呢,道上人都管他叫赌神。” 我听得咯噔一下,王二驴怎么沾上“赌”字了,这下可麻烦了。我坐不住了,站起身说:“两位,实在不好意思,我得把他找回来。” 李瞎子道:“你先别急,他赌瘾上来了,还能听你的?赌瘾上来了亲爹都不认。你先帮帮我朋友的忙吧,这是急事。” 我坐卧不安,想找王二驴。可客人第一次上门,又不能抛下不管,只好耐着性子说:“许哥,你有什么事?” 这个叫许哥的男人沉默了一下说:“小师傅,我女儿丢了。” “哦?”我看他。 许哥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大概也就手心大小,外面是塑封的,上面还带着温热的体温,可见这张照片时时刻刻揣在他的身上,是贴身之物。 我接过来看看,上面是个八九岁左右的小女孩,长得挺可爱,扎着两个啾啾,歪着脑袋笑。 我把照片还给他:“许哥,你细说说,怎么回事?” 许哥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上小学二年级,因为我工作忙,很少回家,就托我娘平时照顾她,上下学什么的。前天,我娘有点事去学校晚了,到学校的时候接孩子没接着,和老师打听,说孩子已经放学走了。然后我娘就四处打听,没发现孩子的踪迹。她报了案,我当时在外地,听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赶回来,现在已经两天了,孩子还是下落不明。” “警察怎么说?”我问。 许哥冷笑,没说话。 李瞎子说:“不能指望那些人,案子多了去了,他们也管不过来。老许是能用的办法都用了,现在只能求助出马仙。这个事可拖不得,我听说解救人质有个黄金时间……” “72小时。”许哥说,能看出他是个极其冷静的人,可说到自己女儿的事,声音都在颤动。 李瞎子道:“小冯,这可是十万火急的大事,早一秒钟查出来早一秒钟就能把孩子找到。真要拖的时间长了,能出现什么事都不好说。” 我看着李瞎子,轻声问:“老李,你没起一卦?” 李瞎子算命的本事也不都是骗人,他真有绝活。说到起卦,他面色凝重:“怎么没起,起了,是象卦!孩子就在生死之间,危在旦夕,而且从卦面上看,这孩子应该是被囚禁在一个地方。大概方位也有,但是具体在什么地方看不出来。” 许哥声音颤抖:“如果让我找到谁绑架了我的闺女,我……” 李瞎子按住他的手:“老许,我相信咱女儿吉人自有天相。小冯,这件事你能不能办?” 我正在思索的时候,李瞎子拉着我到一边,低声说:“小冯,这是火上房的大事,你跟我掏个实底,能干就干,不能干我另找旁人,别耽误时间。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我在心念中问黄小天,黄小天说:“不就找人吗,好说,别忘了我是什么出身,我天生就会观气。” 我咬咬牙,对李瞎子说:“老李,你去找旁人不又得耽误时间吗,我试试。” 李瞎子看我:“可不敢说试试,要定下来是你,就必须找到!”他撇了一眼许哥,低声说:“这个老许可不是寻常人物,你要帮了他,好处大大的,可要是坏了事,他可不是省油灯,你想好了,我就要你一句话。” 我心想,黄小天都说没问题了,那就真没问题。我点点头:“交给我吧。” 李瞎子拍拍我的肩:“好!我就知道你行,你比王石生强多了,这小子不学好,吃喝嫖赌的。” 我心里一疼,心想等王二驴回来好好劝他,他要是还不听,那没办法,我只好请出他爷爷王神仙了。 我把一桌子的食材都收拾下去,我们三人出了大院,胡同口是许哥开来的一辆黑车,上车之后直奔许哥他家。 许哥老家住在离县城不远的拉树村,李瞎子算出他女儿大概的方位,应该还在拉树村方圆之内。可这个村子太大了,上千户的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地窖仓库,别说藏个大活人了,就算藏头牛,都没地找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老区 在去的路上,黄小天忽然在心念中说:“小金童,这个姓许的男人不一般。” 我问他怎么讲。 黄小天道:“刚才我用灵气去探测他,发现他身上有很重的煞气和血腥气。” 我看看身旁的许哥,心里咯噔一下。 黄小天道:“这个人来历不凡,小心应对着吧。” 出了县城走上国道,许哥这车开得飞快,又快又稳,不断超车,能看出他的心理素质极佳,在这么一种心急火燎的状态下,还能保持一种难得的冷静。我真的怀疑他是什么人了。 四十多分钟之后到了拉树村,我们先去了许哥他家。许哥家里盖了小洋楼,一个大院子,有个老太太正在棚子里给驴喂食。 看到许哥回来了,老太太过来打开院门,没说话眼泪先掉下来了:“狗子,娘对不起你,娘哭了一早上了,对不起丫丫,把丫丫弄丢了。” 天色阴沉,许哥的脸色更阴沉,他轻声说:“娘,这是我从县里找来的香童师傅,专门寻人的,非常厉害,让他帮着找找丫丫。” 老太太看到我,“噗通”一声跪下,我和李瞎子赶紧上去扶她,李瞎子道:“老太太唉,这怎么话说的,你这不是折我们寿吗。” 老太太哭了:“两位高人,两位道长,你们千万要把丫丫给找回来,多少钱我们都出,要不然我这老婆子也不活了,还活个什么大劲。丫丫她娘走的早,这孩子从小就是个没娘的小白菜,命叫一个苦……” 许哥打断她:“娘,你先回屋歇着,具体的事我们来办。不管是谁绑架了丫丫,我都不会放过他!” 老太太一边哭一边往屋里去:“狗子,可不行闹事,你要再进去了,丫丫就算找回来,我们娘俩也没法活。” “我心里有数。”许哥把他妈送回屋里。 回到院子,许哥看看我,诚恳地说:“冯兄弟,你看怎么找好?” 我想了想说:“你们村有没有最高的制高点?我要站在最高的地方。还有,家里有没有你女儿的照片,衣服啊什么的,多给我拿几样。” 许哥答应一声进了屋子,时间不长提着一个塑料袋出来,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他女儿的东西。 他开着车,带着我和李瞎子到了村西,这里有一座水塔,能有三四层楼那么高,我们进了水塔,到了最上面的平台。 我站在高处,心念中对黄小天说:“黄教主,下面就看你了。” 黄小天道:“小金童,你记住了,只有一分钟的窜窍时间。下面我说的话,你一定记牢。我窜窍之后,你迅速把照片和衣服都烧了,用鼻子来闻散发出来的味道,再用眼睛去观测整个村子。” “然后呢?”我问。 黄小天道:“能不能发现那小女孩,就靠你了。窜窍之后,你会有什么反应,我是不知道的,只能靠你自己来体悟。” 我叹口气:“如果你本尊在这里就好了,还省得这么麻烦。” 黄小天笑笑:“那没办法,现在正是我渡劫成仙最关键的时候,你就忍忍吧。等我修成正果,你的神通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我深吸口气,跟他说,窜窍吧。 说完这句话,我全身一热,尤其是心脏,像是受到猛烈的撞击,随即身体控制不住舞蹈起来。李瞎子和许哥惊讶地看着我,我手舞足蹈了半天,安静下来,站在高处往整个村子一扫,整个视觉效果和刚才完全不一样。 我看到无数的气在村子里氤氲,有人气、有地气、还有动物散发出来的气息,颜色浓淡不一样,混杂在一起,淼淼而生,犹如一幅无法形容的山水墨画。 黄小天已经窜窍上身,我只有一分钟的时间,我看向李瞎子,说道:“把照片和衣服都烧了。” 李瞎子有些惊愕,和许哥对视一眼,还是照办了。两个人用打火机点燃照片,火苗窜出来,然后扔进衣服里,再用棍子拨拉火种,时间不长大火越烧越旺,火苗子呼呼直窜。 我站在大火前,用鼻子猛地一嗅冒出的烟味,除了呛人的味道外,似乎我还闻到了一抹粉红之气。这种感觉很难描绘,味道似乎化成了颜色。 我看到了专属于那小女孩的颜色。 我站在高处,像传说中的千里眼一样,手搭凉棚,开始整个村子的扫视。许哥和李瞎子站在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他们也知道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这个自然村太他妈大了,我怕漏过什么,一寸一寸扫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心里也在着急,目前为止,我还没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我慢慢转身,要观察整个村子,必须360度不留死角,转着转着,我忽然发现在村子的一处地方有一团很小的粉红色,像是在水墨画上不经意落下的水点,这团粉红极其微弱,眼瞅着就要消失。 我高兴的差点跳起来,正待细看,浑身忽然一颤抖,所有的颜色都消失了,一分钟过去了。 黄小天在心念中有气无力:“剩下的事,交给你了,我歇歇先。” 我鼻子都气歪了,这黄教主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不给力啊。 许哥是个很仔细的人,看出点苗头,凑过来说:“兄弟,怎么样?” 我用手一指那块区域,擦擦头上的冷汗:“找到了,就在那。” 许哥看了看,惊喜无比:“是吗,我闺女在那?” 我说道:“许哥,咱们抓紧时间过去,刚才我看到你女儿的生气,她的气非常非常微弱,就在生死之间!” 许哥脸色变了几变,招呼李瞎子:“走!” 我们三个从水塔上下来,开着车直奔那个地方,那地方在村口朝北,和旁边的镇子相邻,有一排老屋,住的人也杂,充斥着小卖铺按摩房什么的,满地污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建筑杂乱无章。 这地方吧,说好找也好找,人多眼杂,弄个小姑娘来这里,或许就有人看见。说不好找也极其难找,老屋一间挨着一间,高低错落,杂乱无章,真要藏个人,侦缉队来了也挠头。 许哥问我:“兄弟,我女儿具体在哪呢?” 我面露难色:“刚才老仙儿窜窍,我只有一分钟的时间,只看到她在这一片,具体在哪,还没看到。” 李瞎子道:“知道这一片就好办了,咱们挨个打听。” 他用手指指一家按摩房,这家按摩房在老屋的头一间,挂着“休闲发廊”的招牌。现在正是白天,屋里没什么生意,两个女孩正在用电脑看《琅琊榜》。 看我们三个进来,一个女孩起身招呼:“大哥,来啦。洗头啊,还是怎么的。” 许哥从兜里掏出三百块钱放在桌子上,两个女孩眼睛都亮了,许哥道:“我们不是洗头的,来打听一点事。” “大哥,你说嘛。” 许哥拿出手机,调出女儿照片给她们看:“见没见过这个女孩?” “没见过。谁家有小女孩能往这屋带?”女孩咯咯乐。 许哥叹口气,也没收钱,转身就走。李瞎子赶忙拉住他,嬉皮笑脸说:“两个姐妹儿,你们这平时生意挺好啊。” “行吧,”一个女孩说:“镇上和村里那些穷b烂吊全住在这片,我们生意再好也挣不着钱,洗个头五十六十的,这帮穷鬼掏一百都心疼,什么玩意。” 另外一个叽叽喳喳说:“那些色鬼没钱找媳妇,就找我们,钱多一分都不给,就冲这算计劲哪个女的跟了他们,哼哼,算倒了八辈子霉了。” 李瞎子说:“你们这有没有常客,以前常来最近两天又不来的。” 我眉头一跳,这李瞎子不愧是老江湖老司机。这句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这一片老区穷人多,可再穷他也是男人,是男人就有需求,这是很正常的事。这些穷男人没钱找小姐,又憋得难受,就会琢磨坏道,绑架小女孩想干什么可想而知,这样的畜生到处都是。 许哥明显意识到这个问题,脸色变了,他一直不敢承认这个现实,手都在颤抖。 小姐说:“那多了,记不住嘛,这些男人都是今天玩明天不来的,攒一个月的钱也就来这么一次。” 这时门开了,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女孩招呼他:“老崔,这么早就来了。” 这个叫老崔的笑:“下工早,你们忙呢?” 女孩说:“没呢,这三个人打听一个小女孩,你也来听听,提供一下线索。” 老崔讪讪:“我能提供什么线索,你们忙就算了。”他转身出去,我们几个对视一眼,许哥一个箭步窜出去,跟了出去。 我和李瞎子跟在后面。 那老崔看我们跟出来了,停下脚步:“你们干嘛?” 许哥把手机递给他:“你见没见过这个小女孩?” 老崔看看,摇摇头:“没见过。” 他刚说完,许哥突然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老崔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歇斯底里:“你们干嘛,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我要报警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地沟油 “我再问你一次,你见没见过这个小女孩?”许哥把老崔按在地上,拿着自己女儿的照片问。 周围围拢了一圈人看热闹。 老崔真有点牛劲,歇斯底里:“没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 许哥又要揍他,李瞎子在后面一把抱住他:“老许,冷静!”许哥一股劲上来,谁也拦不住:“我看这小子鬼鬼祟祟,猥猥琐琐,他肯定知道点什么。” “我知道个屁啊,你别乱打人。”老崔恶狠狠地说:“就你这样的,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许哥大怒,要下死手打他,李瞎子在他耳边急促道:“不要打草惊蛇。” 一句话许哥冷静下来,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我在旁边没说话,默默看着。我不知道许哥是根据什么判断这个老崔心里有鬼的,但事情闹得这么沸沸扬扬不是好事,如果真凶在人群里,小女孩有死无生! 这时,我内兜里忽然“唧唧”叫了两声,我心念一动,是毛球。我慢慢退出人群,把毛球掏出来,轻声说:“毛球,你盯着这个男人。”我指了指老崔。 我和毛球之间有种奇异的心意相通,我的意思它马上就明白,唧唧叫着。瞅人没注意,我把毛球放在地上,它嗖一声就没了。 我进到人群里,和李瞎子抱住许哥。老崔翻身一起,比耗子跑得都快,钻出人群没影了。 许哥要去追,我一把拽住他,轻声说:“让他走,放长线钓大鱼。” 李瞎子拉着我和许哥分开人群,我们钻到一个小卖铺里。许哥有些埋怨:“兄弟,你放线钓鱼,最起码咱们得有线吧,让他跑了上哪去找。” “许哥,你稍安勿躁,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说:“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判断这个老崔有问题。” 许哥耐着性子说:“假设说我女儿真的是被绑架,无非两种可能,一是图财,二是……”他没继续说:“我总觉得我女儿失踪应该是绑架者临时起意,并不是盯梢计划很久,如果是临时起意,第二种可能最大。我女儿如果是关在这个地方,就能判断出来,绑架她的人大概是什么样:三十岁到六十岁之间,光棍子,有独立的住宿条件,肯定经常光顾按摩房这样的地方。刚才老崔一进来,听说咱们在找小女孩,他就言辞闪烁,眼神不对劲,我也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刚才一个大嘴巴子打下去,我发现这人绝对是个知情者,他肯定知道点什么。” 我点点头,许哥这逻辑真是缜密,推理的丝丝入扣。这时,我的心念一动,毛球应该是找到了。 我说道:“那姓崔的如果是知情者,他现在跑了,第一时间会去哪呢?” 许哥和李瞎子对视一眼:“通知绑架者?” “他刚才跑的时候,我已经在他身上做了标记,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我说。 许哥转怒为喜,一把抱住我:“好兄弟,只要找到女儿,我重谢!” 我们三个从小卖铺钻出来,我在心念中联系毛球,领着他们钻胡同。拐了好几个弯,在一个深邃的胡同里,看到这里有一排高低错落的偏厦子。 偏厦子是东北土话,大概意思就是违章乱盖的建筑物。这里一间接着一间,密如鸽笼,而且此处充斥着很难闻的味道,有点像地沟油炒菜的味,极浓。 我们面面相觑,李瞎子道:“这里不会藏着地沟油作坊吧?” 我们顺着胡同往里走了没多远,我感觉到毛球就在附近,心念一动,毛球从黑暗中窜出来,唧唧叫着,爬上我的手心。 许哥没见过它,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我没多解释,只是说这是我的宠物,有灵性,刚才盯梢的活儿就是它做的。 毛球站在我的手心,用手指着一处院子,“唧唧”叫了两声。 我低声说:“这里有古怪,刚才那姓崔的就是跑进这院里。” 许哥过去推门,上着锁,他和李瞎子对了个眼神,然后退后两步,一个加速跑,蹬着墙就上去了。两米来高的墙对许哥来说跟玩似的。我的狐疑更盛,这位大哥以前是不是当过兵,还不是一般的兵种。 许哥翻墙进去,在里面把门锁打开,放我们进来。我们进到中院,院子相当大,入眼处全是砖头房,又脏又破,墙角放满了大黑桶,堆着破自行车,现在幸亏是寒冬,这味道就够刺鼻了,要是夏天,谁进来谁晕。 李瞎子往黑桶里瞅了一眼,笑:“还真是地沟油。” 这时候从破屋里出来一个矮墩墩的壮汉,扎着黑围裙,手里提着铝管,看到我们愕然:“你们是谁?” 许哥走过去,拿着照片给他看:“见过这个小女孩吗?” 那壮汉看都不看,马上翻脸:“滚出去,想挨揍是不,瘪犊子,滚!” 许哥不怒反笑:“我就问你认不认识?” 壮汉大骂:“草尼玛的,你是什么瘪犊子……”他刚要叫人,许哥一个箭步飞过去,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被活活踹飞,这壮汉少说一百六七十斤,像是一截水泥墩子,可许哥一脚就把他踹得飞出去半米,撞在砖石墙上,承重柱都哗哗作响。 许哥走过去,拽着他的头发在地上拖。我看得目瞪口呆,从来没见过这么暴烈的场面。 许哥把这壮汉提溜起来,抓住他的脑袋,直接就按进大黑桶里。黑桶满满当当全是地沟油,上面飘满了垃圾。壮汉的头就这么生生按进去,这小子手刨脚蹬。 我看得汗毛都起来了:“不会出人命吧。” 李瞎子冷笑:“这帮犊子就得这么收拾,你不用放声,就看老许一个人就行。” 许哥把壮汉的脑袋从油桶里拉出来,满头满脸都是黑油,壮汉张着大嘴喘气,眼睛睁不开。 许哥道:“我就问一遍,刚才照片上的小女孩,你认不认识,来没来过这?” 那壮汉还挺硬气,嗷嗷干嚎:“我没见过,真没见过,你杀了我吧。” “好,那我就杀了你。”许哥说。他捡起铝管,在手里颠了颠,对准壮汉的膝盖就是一下。这下多狠吧,铝管竟然砸弯了,壮汉抱着腿躺在地上干嚎,声音都非人了,跟驴叫差不多。 他哭着说:“我真不知道,你去找老崔,他成天和我们老板咕咕秋秋的,有什么事都是他们弄的。” “老崔刚才是不是来过?”许哥问。 “来过,来过,在后院!”壮汉嚎着说。 我们三个往后面走,刚绕过去,就看到一群人正过来,他们听到声音过来看怎么回事。人群里就有老崔。 许哥眼睛亮了,奔着他就过去。老崔真是害怕了,对身边的人说:“拦着他,把他废了。” 老崔转身就跑,后面还有道后门,许哥喊了一声:“老李,拦着他!剩下都交给我了。” 这些人里有男有女,女的都是四五十岁的老娘们,男的也是膀大腰圆,上来就要干许哥。 许哥估计是知道女儿就在近前,他是真红眼了,出手速度极快,相当利落,能打一下绝不打第二下,杀伤力很强。他尤其擅腿,专门踹人的下肢。 围攻他的这些人,虽然个个膀大腰圆,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但论起打仗,只会使蛮力,在许哥跟前一个回合都走不上。一顿乱踹之后,在他面前一个能站的人都没有,满地都是抱着腿干嚎的。 这些人就是来干活挣钱的,犯不着拼命,基本上都是一疼就倒,再不起来了。许哥也不难为他们。 李瞎子把后门拦住,老崔吓得脸色煞白,看着许哥一步步过来。许哥把照片给他看,用促膝长谈的口气说:“告诉我这个小女孩在哪,我不为难你。” 老崔知道躲不过去了,好汉还不吃眼前亏,磕磕巴巴说:“前两天,老侯带着这么个小女孩来,关在地下室里。” “老侯?”许哥问。 老崔说:“叫侯长喜,是这里的场主。我当时就说他了,把小女孩放了吧,才多大啊。他说玩那些小姐没意思,就喜欢小姑娘,还问我一不一起玩……” 许哥脸色变了,我感受到他身上冒出腾腾的杀气,我已经有了判断,这人绝对身上背着命案。 第一百四十八章 解救 “地下室在哪,带我去!”许哥揪着老崔的脖领子。 老崔被收拾的服服帖帖,带着我们从后院进了里屋,一股刺鼻的臭味,满屋都是简易的地沟油勾兑工具,胶皮管子的污垢有三寸厚,遍地污水。 许哥面沉似水,脸阴的能杀人,我和李瞎子在后面跟着,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老崔带着我们到了里屋一个角门前,上面没有挂锁,推门进去里面是向下的楼梯,满地油污走路都打滑。我们往下走,老崔突然喊了一嗓子:“老侯,有人要抓你!” 许哥大怒,一脚把他从楼梯上踹下去。 楼梯极为陡峭,老崔连滚带摔一直到最下面,趴在地上不动了,估计不死也是个半残。 我们三人从楼梯上下来,下面是个地窖,黑不隆冬的,滴答滴答落着水。许哥拿出手机四面照照,看到了一扇半掩的门,过去把门打开。 一开门就看到,里面是个屋子,一股恶臭从房间里飘出。 房间面积不大,有一张肮脏不堪的床,上面锁着一个枯瘦如柴的女人,床头柜上放着破口的碟子,碟子里摆着发霉的馒头。 角落里杂乱无章的放着拖把扫帚等杂物,便盆里的排泄物和长满霉点的墙壁就是恶臭的源泉。 这女人披头散发,全身一丝不挂,身体瘦得就跟非洲难民差不多。看到我们来了,眼神麻木,嘴角流出长长的涎液。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这个女人锁在地下室说不定多长时间了,没想到侯长喜不但开着地沟油的作坊,还非法拘禁哩。 真是藏污纳垢。 我们看到后窗开着,外面冷风呜呜往里吹。我看着这个女人不忍,把棉袄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那女人的眼球转了转,看着我,她抽噎了两下,眼角流下一丝清泪。 许哥飞身过去,从窗户钻出去,我和李瞎子跟在后面,这里因为是地下室,窗户与地面平齐,出来之后,就跟从下水道钻出来差不多,后面是一条冷僻无人的黑胡同。 我明白了,侯长喜这是留了一个后手,怕让警察堵在屋里,就多放了后窗,方便逃跑。刚才老崔那一嗓子,一定是把他吓跑了。 我正要顺着胡同追出去,李瞎子一把拉住我,摇摇头。许哥站在胡同里,眯着眼睛,用手机照着地上的脚印,一步步来到一扇门前,“哐”一脚就把门踹开。 里面是个偏厦子,有个猥琐的老头正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手里还拿着刀。 小女孩折磨的不像样,全身都是泥,脏的像是刚从集中营跑出来。 许哥一看就炸了,李瞎子赶紧拦住他,上前说:“你是侯长喜?” 这老头能有六十左右岁,形容极其猥琐,跟老色鬼一个样。他哆哆嗦嗦说:“你们是干嘛的,是不是便衣?” 李瞎子道:“老侯,我们不是警察,我们是这个女孩的家属,找她好几天了,幸亏让你发现了,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你把孩子给我们,多少钱都给你,钱都带来了。”他拍拍随身的褡裢。 侯长喜用刀比划着女孩的脖子,听到这话放松下来:“你们真不是警察?” “真不是。”李瞎子极其耐心,还在那谈心:“你看我这样像警察吗?” “你把钱给我,我把孩子给你。”侯长喜说。 李瞎子还笑呢:“你这个老侯,真拿你没办法。”他把褡裢取下来,扔过去。 侯长喜赶紧接过来,把女孩推一旁,自己打开褡裢往里看。许哥等的就是这一瞬,身法极快冲过去,把女孩抱在怀里。 侯长喜打开褡裢往里一看,里面全是卫生纸,愕然:“钱呢?” 李瞎子鬼笑:“这几天我拉线屎,带着手纸比带着钱实惠。” 侯长喜拿着刀比比划划,还想让我们掏钱,许哥狞笑,把孩子递给我:“兄弟,你先带我闺女上医院,我收拾收拾这老东西,咱们回头联系。实在是麻烦你了,这老小子我不收拾一顿,这口气就出不来。剩下就是脏活了,别污了你的眼。” 我赶忙说:“许哥,你手底下有点数,咱们该报警报警,别因为这堆臭狗屎你再栽进去。” “放心吧。” 我对李瞎子说:“老李,地下室还锁着一个女人,她是重要人证,一定要救她!” “知道,知道,我老李办事滴水不漏,你就放心吧。”李瞎子说。 侯长喜拿着刀靠着墙,还在比划。许哥让我出去,他不慌不忙把门关上,对着小女孩说:“闺女,好好跟叔叔去医院,爸爸回头找你。” 小女孩虚弱地说:“爸爸,我害怕,我想你。” 许哥摸摸自己闺女的头发,把门关上了。 我抱着小女孩从胡同出来,打了车到镇上的医院,挂号入诊。短短两天的工夫,小女孩在老流氓手里折磨的不成样子,万幸的是那老流氓还没有对这个女孩施行惨无人道的性侵。 小姑娘很坚强,医生在给她缝针的时候,她一声不吭,紧紧咬住牙,眼泪在眼圈打转。我心里不忍,问她疼吗,小姑娘说:“叔叔,爸爸说我一定要坚强,我坚强吗?” 我十分感动,摸着她的头发,半天说不出话。 治疗之后,安排了住院,女孩乖乖的睡了。这时,病房门推开,许哥和他母亲,还有李瞎子进来了。 “怎么样?”许哥颤抖着问。 许哥的老娘看见小女孩虚弱的样子,马上哭了,我赶忙劝她:“她刚睡,一切都好。” 我把他们叫出病房,把情况说了一下,告诉许哥他们娘俩,万幸中的万幸,小女孩没有被性侵。 许哥长舒了口气,而后恨恨不已:“这b货要是真敢动那个心思,我他妈让他生不如死,把他阉了都是轻的。” 他们娘俩进病房看闺女去了,我和李瞎子在走廊拐角抽烟,我问侯长喜怎么样了。李瞎子道:“老许这两年还是慈悲了,只是挑了那老头的脚筋和手筋,让他下辈子干不了重活。我们把地下室那女人解救之后,我和许哥都回避,让那个女人去报警,把黑作坊打掉,侯长喜也让警察逮了。哦,对了,那女人现在暂住在许哥他家,她说要当面谢你。也怪了,她对我和许哥都不认,就认你,你的棉袄还在她身上穿着。她说要当面感谢你。” 我不置可否,那都是后话。 女儿找回来了,坏人也有了应有的下场,我向许哥提出告辞。许哥一听就火了,一万个不答应,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你就这么回去是不给老哥面子,怎么也得在我这住几天,不准走!老李,你也在我这住,你的任务就是陪好我的兄弟,出了一点岔子,我可不饶你。” 李瞎子嘴上都笑开花了,还得装着为难的样子:“我那还有还不少客户呢。” “吊!屁的客户,你们两个就在我这踏踏实实住,正好我最近放假,有时间。”许哥说什么都不让我们走。 他女儿的情况稳定下来,留着老妈在这里伺候,晚上的时候,许哥拉着我和李瞎子回家喝酒。到了他家,进屋的时候,正看到我们解救的女人在休息。 那女人还穿着我的棉袄,看到我欣喜至极,把棉袄脱下来还我,然后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赶紧上去把她搀扶起来:“大姐,你这是怎么话说的。” 这女人能有个三十多岁,长得不难看,就是太瘦了,皮包骨头一把,真怕她走走路自己就塌了。那女人哭着说:“大兄弟,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要不是你们,我到现在还脱不了那个魔窟,能让那姓侯的折磨死。” 许哥道:“幸亏她了,要不是她把自己奉献出去,供那个老流氓淫乐,我女儿就被糟蹋了。” 女人哭着说:“我无所谓,我已经这样了,不能让闺女受罪,小女孩才多大啊。” 许哥道:“你也算我女儿的救命恩人,有恩就得报,大姐,你怎么称呼?” 女人说起来,她是吉林四平人,叫张秀姑,来辽宁走亲戚的。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被侯长喜盯上了,让他在胡同打了闷棍,绑到了地下室,一住就是小半年,都折磨屁了。侯长喜六十来岁,是个光棍子,色心极强,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火力,几乎天天晚上折腾张秀姑,有时候力不从心,就用别的方法折磨她,这半年每一天都不堪回首。 张秀姑说,要不是她家里还有孩子,她一个人早就自杀了,就靠着这么点信念,一直活到现在,每天夜里她都在默念《地藏经》。终于感动上苍,被解救出来。 她跟我们说,侯长喜干这事不是一次两次了,应该是老手,他身上还背着其他案子。 许哥朝地上吐了口痰:“这小子收拾轻了,这要搁在前两年,我也把他锁地下室里,看我怎么弄他,我招儿多了,绝对让他生不如死。” 张秀姑叹口气说,这都是劫数。 我听得有点诧异,张秀姑说话的口吻和话里话外,听起来好像不是普通人。 “你是不是信什么教?”我问。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孩 张秀姑笑:“恩人你说对了,我是佛教徒,不过我们那个教是佛教在吉林的分支,专门信地狱和地藏的、因果轮回这些东西,你要感兴趣,等回去以后我给你寄几本书来看看。” 许哥脸色有些不好看:“大姐啊,我们这儿的人都不信那个,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他说话很不客气。 张秀姑笑笑,不提这个话茬。 我和李瞎子在许哥家里住了几天,他女儿恢复得很快,可以出院回家了。只是身体虽然好了,精神状态还不佳,晚上经常做噩梦吓醒,许哥家里只有他和老娘,轮着晚上陪女儿。 我和李瞎子这么一看,别耽误人家事,就提出辞呈。许哥让我们别着急,他先订了票,把张秀姑送走,等就剩我们三个,他让李瞎子回避,然后到房间里他取出一个红布包。 “兄弟,这里有一点钱还有东西,你拿着。”许哥说。 我赶忙推辞。 许哥不高兴:“你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没你就没我闺女了,我女儿在你眼里就不值钱吗?拿着!” 我想想也是,救命之恩,大过于天,什么都不要,于情于理说不过去。我接过红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张银行卡,外加两个金光灿灿的镯子。 许哥道:“咱哥俩也别矫情,银行卡的密码是六个六,里面是一万块钱。这两个镯子是我在黑龙江老林里狩猎赚来的,足金足两,一点不带含糊。你拿好。” “钱我拿着,镯子有点贵重。”我说。 许哥摆手:“这不是给你的,拿回去以后留着给我未来的弟媳妇,就算我的见面礼了,哈哈。” 许哥这么大度,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我把东西收好:“许哥,你身手这么好,以前当过兵吧。” 许哥笑,点点头:“在西藏当过汽车兵,退伍之后,别的没落下,就混了一个身手和胆色。” “那现在在哪发财?”我问。 许哥看看外面,低声说:“兄弟,这就是你问起来了,我在黑龙江那片,干这个。”他做了个打枪的手势。 我吓了一跳,杀人越货? 他道:“我参加了一个境外组织,我们头儿是个二毛子,他领着一些人搞偷猎走私什么的,反正边边角角的活儿都干点。这可是掉头的买卖,咱哥俩过命我才告诉你的。老李都不知道。” 我满头冷汗,还不如不知道呢。没想到许哥是个悍匪。 “如果以后你想上俄罗斯玩,去莫斯科什么的,哥哥带你。”许哥说。 我笑:“就我这德行,还去俄罗斯呢。” “怎么了?”许哥一瞪眼:“兄弟你不错,不要妄自菲薄,就凭你这一身本事,别的不敢说,东北还不横晃啊。放心,”他嘬嘬牙花子:“我肯定让你放大财,给你介绍很多重量级的人物认识,开拓人脉。” 我们聊了挺长时间,他对我这个人越来越认可,相谈甚欢。我和李瞎子在他家又过了一夜,第二天许哥亲自开车送我们回来。 我们说说笑笑往大院走,到我的一亩三分地,肯定不能让许哥这么回去,中午还得安排一桌。 到家了我一开门,就看到屋里乌烟瘴气,格局都变了,多了沙发。王二驴坐在一边磕烟灰,而东哥搂着一个妖艳女子,在沙发上大声说笑,屋里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人。 东哥看见我:“呦,这不是小冯吗,上哪去了这是。” 李瞎子很有眼力见:“那啥,你这还有客人,我先回去了。” 许哥拍拍我的肩:“那我也走了,有什么事打电话。” 他们走了之后,屋里这些人过来,拉我坐在沙发上。东哥把怀里的女人往我身上一推,我吓得跳起来,屋里人哈哈大笑。 我指指后面,跟他们告假,说才回来,需要好好休息。 东哥脸色不好看,懒洋洋站起来:“行啊,小冯现在也不欢迎我们了,下逐客令了。石生,走啊,玩两把。” 王二驴还算有分寸,告诉他们晚上过去,把这些混混打发走了,王二驴道:“你去哪了?我听说你早回来了,怎么又出去好几天?” 我简单把帮忙许哥找女儿的事说了一遍,王二驴笑:“行啊,能独立接活了,给了多少钱,那姓许的。” 我从兜里把金镯子和银行卡拿出来。 王二驴看看,笑笑没说话。 我说道:“你最近学会赌博了?” “玩两手,都是小意思。”王二驴说:“认识的朋友都是道上混的,不会玩麻将打牌,不陪着人家填大坑,那就始终玩不到一块。混社会心眼得活泛,见人要下菜碟,得看这些人喜欢什么。” “那也不能违背原则吧,他们要是喜欢吸毒,你是不是也得跟着扎两针。”我说。 王二驴笑笑:“你不懂。”他瞥了一眼桌上的金镯子和银行卡:“赶紧收起来,好不容易挣点钱。” 我说:“这个钱,我拿出一半吧……” 王二驴打断我:“让你收就收,都是你挣的,分什么分,你给我也不要。” “二驴子,要不然……”我说:“咱们不在这儿干了,离开县城,到大城市走走。我有点钱,咱们到别的地方开堂子。” 王二驴不耐烦:“要走你走,我就留在这,刚刚人脉拓展了一点,认识人多了,你就要走,走什么走!” 他往外走,我说:“二驴子,你要再去赌博,别说我告诉你爷爷。” 他停下来,回头看我,看了很长时间,然后摔门而去。 我浑身瘫软,坐在沙发上,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烟气还没有消散。我有些搞不懂,王二驴变化怎么这么快,在我印象里那个热情、质朴的小伙儿,怎么变成这样。 我摸摸烟,心情沉郁。烟抽出来的时候,忽然寂静的房间里传出一声小孩的笑声:“嘻嘻。” 这笑声很邪,我打了一激灵,循着声音去找,来到神桌前掀开帘布,看到了下面的黑坛子。 这黑坛子正是封小鬼的。我惊疑不定,自从收服这个小鬼之后,王二驴一直在净化它,和老仙儿陈姑姑合作,要炼掉小鬼身上的魔性,不知道现在炼的怎么样了。 心念中黄小天道:“小金童,离这东西远一点,我感觉到很强烈的邪魅之气。” 我从神桌下退出来,一回头忽然看到门口站着王二驴,不知什么时候他回来了。 “你干嘛呢?”王二驴问。 我讪讪说:“下面这黑坛子里是封的小鬼吧?” “嗯,”他说:“你不是知道吗,出租车上的那个小鬼。你别乱碰!上面都有封条。” “弄得怎么样了?”我问。 王二驴过来把神桌的桌布放下,“还行吧,正在去除它身上的魔性,一点点来吧。” 他明显不愿多说,“老冯,你不是累了吗,去休息吧。” 我感觉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我回到后面自己的住处,叹口气,不知道自己还能住多久。 闷闷睡了一觉,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感觉床边有人站着。我在要起未起之间,模模糊糊感觉那是个全身雪白的小孩,我下意识心里咯噔一声,勉强问,“你是谁?” “叔叔,地下好冷。”那小孩说。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怎么都使不上劲,那小孩本来哭哭啼啼的,忽然笑起来,“嘻嘻,嘻嘻……”笑的极妖极邪。 我痛苦至极,头晕目眩,浑身难受。就在这时,毛球突然“唧唧唧”的急促叫声。 我猛地打了个激灵,感觉自己能动了,赶忙从床上坐起来,屋里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小孩。 毛球蹲在我的枕头旁边,手舞足蹈,唧唧叫个不停。 我安抚了一下它,满头都是汗,心悸的要命,心脏噔噔噔狂跳。 我想到神桌下面的黑坛子,披了件衣服下床。来到前面,把灯打开,掀开神桌的桌布往下面看,这一看就愣了。 黑坛子踪迹不见。 我用手在下面划拉了几下,确实不见了,地上还有个浅浅的圆印,是坛子压出来的。 我一惊,待在原地琢磨了琢磨,应该是王二驴把它换地方了。他为什么要换地方,和我发现这个黑坛子有关系吗?他怕我动这个坛子?为什么怕? 我在屋里找王二驴,空空如也。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去赌博还没有回来。 我坐不住了,穿好衣服出去,准备到赌场找他。 第一百五十章 麻将室 我不知道王二驴在哪赌博,挂他电话,手机关机。我琢磨了半天,没办法只好给东哥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极其嘈杂,东哥“喂”了一声,倒是接了,“是小冯?” 他还记得我的电话。我赶忙说:“王石生是不是在你那里?” “你来吧,他在这。”东哥突然爆笑:“二筒,糊了!”随即是麻将牌哗啦哗啦的声音。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地址。 我记住地方,赶紧去了,那是在夜市一家肉铺的后面。深更半夜我到了夜市,已经打烊,好不容易找到那家肉铺,铁门关着,隐约能从门缝里看到亮着灯。 我敲敲门,时间很长门开了,出来一个剃着板寸的壮汉,这么冷的天,老伙计就穿一个黑背心,胳膊上露着纹身。我壮着胆子告诉他,是东哥叫我来的。 壮汉上下打量我,把门关上了,能有个十来分钟,门又开了,只开了一道缝,壮汉招手让我进去。 肉铺里冷冷清清,案板上挂着数条猪肉块,有四个壮汉叼着烟正在打扑克,屋里乌烟瘴气的。 我哆哆嗦嗦等着。引我进来的那汉子带我到后面,伸手撩开一道布帘,后面露出木门,敢情还有机关哩。 出门是个跨院,穿过院子,到了后面的房间,里面空间还挺大,摆了十几张桌子,简直人声鼎沸,所有的桌子几乎都满了,大部分是打麻将的,也有打扑克的,每张桌子上都堆着现钞。赌博的有男有女,几乎每个人都叼着烟,房顶一台巨大的鼓风机,呜呜吹,就这样还是乌烟瘴气。 里面有包间,和外面的大厅隔着珠帘。壮汉撩开帘子对里面说:“东哥,人来了。” “让他进来。”东哥在里面说。 我进到里面,包间里还有三五桌牌局,我一眼就看到王二驴,他正在最里面打麻将,腰板倍儿直,玩的有模有样,这一桌子上有男有女,竟然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美女,满身的风尘气,一看就是干那行的。 我和东哥打招呼,东哥正在清点筹码,赢了一堆。也是,这地盘就是他的,谁敢赢他? 他非常高兴,看我打招呼:“小冯,你终于想明白了,没事玩两手放松放松无伤大雅,别整天装正人君子,没意思。” 有个风韵犹存的老娘们突然摸我屁股:“呦,小鲜肉。” 我吓得跳到一边,周围人哈哈大笑。 我往里挤,好不容易来到王二驴身边。王二驴歪着眼看我:“你怎么来了?” 我不会打麻将,也看不懂,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赢了?” 那满身风尘气的美女嘻嘻笑:“我们家老公是赌神,玩麻将就没输过。” 王二驴嘿嘿笑,拉开小抽屉给我看,里面是一堆赢来的筹码。 我清清嗓子,低声说:“二驴子,回去吧,我过来就是找你的。” “家里出事了?”王二驴看看手里的牌,打出去:“幺鸡。” 美女一推牌,叫着:“碰,碰。” 王二驴啐自己手:“这手摸大便了,这个臭。我告诉你,这牌就不应该打。” 美女摸了他腿一下,飞个媚眼:“怎么的,就允许你赢,俺们连碰牌都不让啊,真霸道。” 我浑身别扭,低声对王二驴说:“玩完这把别玩了,走吧。家里倒没什么事,你这么老是耍钱不是那么回事。” 王二驴“唔唔”了几声,摸了一张风打出去,轮到那美女摸牌,她哈哈笑:“不好意思啦,自摸,糊了!” 那三家开始掏钱,王二驴焦躁无比,一边掏筹码一边说:“老冯,你先回去,有什么话咱们回去说行不行。” “二驴子,”我说:“你要再这么玩,我只能通知你爷爷了。” “通知,通知吧!”王二驴暴怒,把牌一摔:“姓冯的,你赶紧回村通知我爷爷,你不通知你就不是人揍的。” 我从小就没见过父母,是爷爷一手养大,这些言语极为敏感,我也有点恼了:“你玩吧!你爷爷要是知道你到县城成天吃喝嫖赌,你看他能怎么想?” 王二驴泄了气:“好,好,我算服你了。明天行不行,明天一早我回去。我上个厕所,那个谁,帮我抓一把。” 他把棉袄披上,趿拉着鞋到后面上厕所。他这一走,我也尿意盎然,跟着出去。 后院靠墙修着公共厕所,没到近前就能闻到一股味,这个熏人,我捂着鼻子正要进,忽然听到男厕所里王二驴的说话声:“……别那么说,他也是我兄弟……”、“……就算他不当我是兄弟,我也当他是,他对我不仁,我不能对他不义……” 嗯?我纳闷,他在跟谁说话呢? 我没敢进去,捂着鼻子转到男厕所后墙,这里污秽满地,踩上去黏黏糊糊的,我差点吐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石头,我小心翼翼垫着脚踩上去,探头从后窗往里看。 男厕所里有一排蹲坑,王二驴正站在其中一个前撒尿,一边尿一边说话。里面虽然没灯,月光却很足,我清清楚楚看见,整个厕所只有王二驴一个人,并没有第二个。 他低着头,像是在对着自己小弟弟说话,一边说一边叹气:“……你不用劝我了,他不仁不能我不义,不过呢,有句话你说得好,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他看我别扭,我瞅他不得劲,还不如好说好散,等到日后真要翻脸了,那就没啥意思了……” 他抖了抖,把裤门拉上,从蹲坑下来,插着兜继续一边念叨一边走,出了厕所。 我趴在墙上,看得浑身发冷,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和谁说话?他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里面的“他”指的是谁?我吗? 我狐疑着从后墙下来,也顾不得上厕所了,径直回到前面。 王二驴看我进来,脸色不善:“你刚才去哪了?” 我没说自己去厕所,含糊的说,到前面看看,这里赌牌的人真多。 王二驴脸色稍稍和缓,一推麻将牌:“不玩了,不玩了,我要回去睡觉。” 那美女拉着他:“老公,你可不能走,今晚说好的嘛,去我那。” 王二驴喉头动了动,又看看我。他挠挠头,重新坐回麻将桌前,说:“老冯,你先回去吧,我求求你了,明早我就回去。” 我一股火上来,走过去说:“二驴子,你别逼我掀桌子。” 王二驴也怒了:“你能不能懂点事,我这是帮咱们拓展人脉,你以为我在玩吗,赶紧回去!不懂事我发现你。什么不懂乱嘁嘁,弄得像正人君子似的。” 我过去把住麻将桌就要掀,这大桌子是电动麻将机,又大又沉,一时还真搬不动。一时间满屋的声音忽然停下来,所有人都来看我。 王二驴面子挂不住了,指着我的鼻子骂:“姓冯的,今天你要掀桌子,我跟你断交!” 周围聚过来好几个东北大汉,全都刺龙画虎杀气腾腾,就那么围着我,“哪来的小b崽子,跑这捣乱来了。” “让他掀!”说话的是东哥,他坐在那里悠悠说:“小冯,你要今天真把这桌子掀了,我敬你是个爷们。” 我看着王二驴:“你跟不跟我走?” 王二驴坐在麻将桌前,翘着二郎腿:“不走。” 我双臂一较力,猛地往上抬,只听“咔嚓”一声,桌子没掀翻,把一边的木头框子搬折了。 那些大汉聚过来,一巴掌把我放到,围着我拳打脚踢。我被打激了,顺手抓起一个折叠凳,四下乱抡,嗷嗷狂喊,感觉肾上激素滋滋往上升。 东哥一拍桌子:“草尼玛的,你帮我看过事,我敬你。但现在这点情分也没了,给我打!” 那群汉子嗷嗷叫着,把我围在当中。我满头满脸是血,手里拎着折叠凳,一边舞一边像疯子狂喊。 “都别打了!”王二驴大吼一声,他来到东哥面前,小声说:“哥,看我面呗,把他放了吧。我替他给你赔不是。我保证他以后肯定不会来闹事了。” 东哥看他:“石生,你是好兄弟,好,这次我给你个面子。下次再有这样的遭数,别说我真不客气了。” 东哥让那群大汉退下去。 王二驴冷着脸,过来抓住我,我还在高度紧张之中,腿都颤颤。王二驴大吼:“跟我走!” 我心脏狂跳,把凳子扔在一边,跟着王二驴出了赌场,他一直把我护送出肉铺,他在门里看着我:“老冯,我想了想,咱们还是分开吧,老飚在一起没意思,你有你的理想,我有我的生活,就这样吧。你要愿意呢,你住在大院,我搬走。我明早回去收拾东西。” “哐”一声,门关上了。 我满头冷汗,一身的力气狂泄而去,浑身疲软,走了两步脚下打滑,一屁股坐在胡同里。 哀莫大于心死,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感觉,真的是万念俱灰。 下雪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分家 天色蒙蒙亮,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大院,雪很大,我全身都落满了雪花。 回到屋里,冷锅冷灶,我呆坐了一会儿,开始收拾东西。我的东西很简单,拿了些随身衣服,打了个包。我到街口的自动提款机里取了五千块钱,回来以后,把钱和钥匙压在桌子上,留给王二驴。 冒着大雪,我带着毛球,背着包从院子里出来,把门反锁,慢慢往外走。 还没出院子,从外面进来一人,正是李瞎子。他端着一口小锅,里面热气腾腾买的豆腐脑,胳肢窝下面还夹着报纸包裹的数根油条。 他看到我,惊喜:“呦,吃饭了吗?” 我心情晦暗,摇摇头。 李瞎子极为热情,拉着我到了他的屋子,进去之后许哥也在,他还没走,一直住在李瞎子家里。 许哥看见我特别高兴,招呼我进来,看到我背着大包,他疑惑:“这是要出门啊。” 我抖落一下身上的雪花,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我和王二驴分家了,现在出来另谋住处。” 李瞎子把小锅放在桌上,问我怎么回事。 我也是心情郁闷,便没有隐瞒,把昨晚我去抓赌的事说了一遍。李瞎子道:“我说你脸上这么多伤呢。” 许哥沉声说:“揍你的是夜市的东哥?” 我点点头。 他没说什么。李瞎子看出苗头不对:“我说老许,你可别惹事啊,这事就过去了。再说了,小冯去砸场子,人家维护场子也是情理之中。” 许哥冷笑:“动我兄弟就不行。” 我马上明白怎么回事,许哥是想帮我报仇,我赶忙劝他,说没事。许哥也不言语,自顾自点上一根烟。 李瞎子给我们两人倒上豆腐脑,他抄起油条吃起来:“兄弟,既然你和王石生闹掰了,那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心情不好:“要不然回村吧,还能去哪?” 李瞎子说:“不好不好,眼瞅着过年了,你这灰头土脸的回去,让家里人也不好受。咱回去也行,但必须是衣锦还乡,对不。” 我苦笑:“就我这德性还衣锦还乡呢。” 许哥道:“这样吧,你到我那住两天,散散心。我家丫丫也在念叨你这个叔叔。” 我赶忙推辞。 许哥有点不高兴:“就这么说定了,正好你去认认门,我过一阵又要去大兴安岭,家里家外就剩老娘和丫丫,你正好帮我看看家,家里没有老爷们就是不行。你就踏踏实实住,住到过年再说。” 我知道这是许哥可怜我,我这人性子极拗,不想寄人篱下让别人可怜,说什么也不去。 李瞎子给许哥做个眼神,许哥也就不说什么了。 吃完了饭,我困劲上来了,在李瞎子这里暂时眯一觉。李瞎子别看穷,可房子还趁两间,屋里贼冷,没有暖气也没有电暖宝,他穷得底掉,根本不舍得开电暖气,真不知道这老头大冬天是怎么过来的。 我躺着睡过去。睡着睡着被冻醒了,全身一阵热一阵冷,从里往外透着寒气。我呻吟了两声,李瞎子过来摸摸我的额头:“呦,这么热,发高烧了。” 昨晚被王二驴撵出赌场以后,我在胡同坐了半宿,心情郁闷外加感染风寒,这一睡下去就起不来了。 我冻得浑身哆嗦,李瞎子把压箱底的棉被都找出来给我盖,还是不行。迷迷糊糊中,我被人搀起来,许哥说:“我不能让你这么任性,今天必须跟我走!” 许哥和李瞎子架着我出了门,嗬,外面这大雪,纷纷扬扬,风也大了,吹得雪花乱飘。我冷的如坠冰窟,说话都费劲,四肢关节就没有不疼的。 迷迷糊糊中被他们架上车,许哥带着我走了,我是迷糊一阵清醒一阵,身体沉的像是灌了铅。 不知过了多久,手背一疼,勉强去看,我被许哥带到一处诊所,在挂点滴。 屋里很暖和,我困得不行,又睡过去。 就这么折腾了很长时间,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白天了。 我身上很虚弱,勉强撑起身子,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农家房间的火炕上。屋里烧得暖暖活活,盖着的被子都散发一股香味,我靠着床头,看着窗外。 窗上玻璃外面蒙着白塑料布,透窗看出去是农家院,外面的窗台上是厚厚的白雪。 这时门开了,从门缝外透出一个小脑袋,正是许哥的女儿丫丫。 丫丫扎着两个啾啾,小女孩笑得很粉很甜:“叔叔,你醒了。” 这时许哥的老娘走进来,拍拍丫丫:“去玩吧,别打扰叔叔。” 丫丫恢复得不错,看样子那段经历并没有给她的心灵造成太大的创伤,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许哥的老娘端着中药进来:“孩儿啊,趁热把这个喝了,俺村老中医看的房子,喝下去补元气,你现在烧退了可身子还虚。” 我勉强挪动了一下身子:“大妈,真是麻烦你了。” “看你这孩子说的,你是丫丫的救命恩人,是我们老许家的恩人,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自个娘俩还有啥客气的。”大妈说。 我眼圈一下红了,丫丫说:“奶奶,叔叔哭了。” 大妈用手背给我擦眼泪:“这怎么话说的?” 我背过身,把眼泪擦干净,喝着中药,好半天说:“大妈,我从小就没爹没娘,是爷爷把我带大的。” 大妈愣了一下,叹口气:“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这时“唧唧”两声,从我的衣服里毛球钻出小脑袋。丫丫拍着巴掌:“奶奶,奶奶,大老鼠。” 我笑了,探出身把丫丫抱上床,放在旁边,然后对着毛球做个手势。毛球窜出来,丫丫小心翼翼去摸它的毛。 我说道:“这可不是老鼠,这叫灵貂,是我的好朋友。” 毛球好像和丫丫特别投缘,跑到她的手心上,前爪比划着,居然扭动屁股跳开舞了。 丫丫乐的咯咯笑,大妈也高兴:“孩儿,你先休息,晚上大妈给你炖小鸡吃。” 我没有睡意,靠在床头,看着丫丫和毛球玩成一团。屋里暖和,外面雪已经停了,冰清世界。 老中医开的药确实好,到了晚上我感觉精气神又回来了。大妈在厨房摆筷子,一桌子的菜,丫丫捧着毛球满屋子乱跑,全是笑声。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正是许哥,他鞋上都是雪,换了拖鞋,抱着丫丫这个亲:“怎么了这是。” 丫丫把毛球给他看:“叔叔把他的宠物给我玩,这叫灵貂,可好玩了。” 许哥说:“你不要伤害它,要好好保护它。” 许哥招呼我上桌,他到里屋拿出一瓶好酒,就要扭瓶盖,大妈道:“少喝点,人家孩儿病刚好,哪能跟你似的。” 许哥闻着小鸡的香味,嘿嘿笑:“妈,吃鸡不喝酒,就觉得少点什么。” 他们娘俩聊着,我坐在一边微笑听着,心里暖暖的,有一种极其舒服的愉悦。 许哥道:“兄弟,你就踏踏实实在我这住。” 我刚要说什么,他打断我:“再说我就翻脸了啊,最起码先把病在我这养好。” 丫丫说:“对啊,叔叔你陪我玩啊。” 我摸着她的小脑袋,忍着感动的泪,点点头。 我在许哥家里住了下来。 许哥也不知在忙什么,白天很少着家。丫丫暂时也不上学了,受过那样的创伤,学校已经请了假,反正快过年放寒假了,期末考试都不让她参加。 白天丫丫陪我玩,这小女孩太懂事,没事的时候就在屋里看画报,学课本,喜欢画画经常拿着蜡笔在纸上画。 大妈腿脚利索,里里外外收拾家。等到晚上许哥风尘仆仆回来,我们四口人就凑在一起吃饭聊天。 我就是感染风寒,养起来也快,没几天就觉得差不多了。我帮着大妈干活,大妈说什么也不让我沾手,说我是客人,哪有让我干活的道理。 我现在在许家除了吃就是睡,另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陪着丫丫玩。这小女孩太懂事太善解人意了,我都想有这么个女儿。 又住了几天。这天晚上许哥回来,我们吃过饭,他把我叫到里屋,许哥问我身体怎么样了。 我在地上做了几个俯卧撑,嘿嘿笑,说都恢复了没事了。 许哥抽着烟说:“兄弟,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呗。”我说。 许哥说:“这个事吧,有一半我是为了你,有一半也是我的私心。” 我有点不明白,看着他。 许哥说:“省城的九哥你听说过没有?” 我想了半天,想起来了,黑大壮曾经带着我去过一个黑舞厅,在那里我认识了老香童学会了通阴灵。当时黑大壮告诉我,这舞厅就是省城的九哥开的。 我多少了解一些,九哥是个牛逼人物,很有背景,买卖开的很大。 “听说过,挺牛逼的那么个人。”我说。 许哥一拍手:“兄弟,该着你时来运转,九哥现在有点事,找了很多人都办不了,我就把你推荐过去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九哥的故事 许哥告诉我,他很早就认识九哥。九哥出身军人世家,家里相当有背景,他本人也有出息,身上并没有纨绔子弟的坏习气,唯一的缺点就是极度自负,还在他小的时候,他的爷爷就说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九哥长大之后,果然桀骜不驯,交游广阔,小小年纪就号称沈阳四公子。能得这个称号,不是说家里牛逼就行,此人确实胆识过人,而且颇有古公子之风。 九哥在年轻时候有两个过人的本事,一是交友,他朋友实在太多,不光是官宦富贾,更有贩夫走卒。他特别喜欢古代孟尝君,常以孟尝君自居,都说孟尝君食客三千,他曾自豪的跟外人说,和我过命的朋友数一数也有上千人了。记住,这上千人是过命的交情,其他泛泛之交就更不胜枚举。 九哥的第二个过人本事是胆色。 许哥跟我讲了一件关于九哥年轻时候的传闻。 那时九哥陪着京城来的朋友在东北玩,他们打完猎之后,信步而走,到了一处深山古刹。 这古刹不知多少年了,古香古色至极,更因在隐秘山林中,知道的人很少,保持着一股自然的出世之风。 同行的人里并没有佛教徒,但不少人觉得既然到了佛堂古刹,这就是缘分,应该烧烧香。 九哥那时候岁数不大,二十郎当岁,爱开玩笑。看见有同行的女孩对着佛堂里的神佛跪拜,他就顽皮,跑到佛的前面,做出双手合十的姿势,冒充佛祖,受了这些女孩的一跪。 女孩们起身,发现她们面前站着九哥,都特别生气。有的人就说了,进佛堂对佛祖不敬,你要惹祸了。 九哥大大咧咧,哈哈笑说,我倒想看看佛祖怎么惩罚我。 这就是个恶作剧,大家出了古庙到别的地方,一玩一乐就过去了。 到了晚上大家回到驻地,都去休息。九哥一时睡不着,一个人捧着书看小说。看到下半夜的时候,有人敲门,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九哥把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 这女孩从来没见过,不是同行的朋友。她端着盘子,里面是老式的酒杯和酒盅。 九哥有些疑惑,他不是那种看见美女就急索登床的色鬼,九哥从小生在大富之家,什么样的女孩什么样的场面没经历过。 他问女孩你是谁。 女孩告诉他,自称是猎场老板安排的服务员,老板看九哥没睡,送一杯好酒过来,以助夜情。 九哥不怎么喜欢喝酒,出于礼貌放她进来,说你大晚上的也不容易,我就来一杯吧。他喝了一小盅酒。 这女孩马上又倒了一杯,九哥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极有涵养告诉她,可以走了。 这女孩说实话有点不知道好歹,没有眼力见,劝着九哥喝酒。九哥非常不高兴,告诉她赶紧走,他要睡觉。 女孩忽然提着酒壶站起来,竟然给九哥硬灌,还说了一句话,你这么喜欢冒充我,这么喜欢当佛祖,那我的神位就让给你吧。 九哥这时恍然大悟,白天去过的山野中古刹,必然不是好去处,很有可能是什么山精野怪幻化而成。他恶作剧的这么一下,怕是惹恼了精怪。 换普通人这大晚上的估计就吓坏了,九哥那是什么人,不敬天不畏地,不畏鬼不敬神,一身胆气,诸邪不侵!他一把推开女人,白天打猎屋里还放着一把军刀,他嚓一下拔出来,说砍就砍,刀光一闪正划破女人的手臂。 眼瞅着这个女人惨叫一声,化成一团黑物,不知是什么东西,破窗而出,落荒而逃。 九哥提着刀追出去,一直撵出去好几里地去,等回来的时候,驻地的灯也亮了,很多人出来看怎么回事。 九哥就把刚才的事说了,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有经验的老猎人检查地面,发现地上有一些蓝黑色的浓稠汁水,用手摸摸,一股血腥味。在场的人竟然都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留下来的。老猎人猜测,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山魈。 自打这件事之后,九哥在年轻一代朋友那里,声望与日俱增,得了个很粗犷的外号,鬼见愁。 许哥说完这个故事,我颇有兴趣问他,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许哥笑眯眯的:“真假就无从考证了,不过我宁可相信这是真事。九哥这人你见到就知道了,那气场那不惧天地的煞气,也就在我们头儿那个二毛子身上我见过。哦,对了,九哥结交的江湖人里,以奇人异士居多,他对咱们东北本地的出马仙特别感兴趣。” 我说道:“他这方面的朋友多,我就算不上什么了,能帮到他什么呢?” “嗨,兄弟,这个嘛你是最擅长的。”许哥笑着说。 我忽然醒悟:“寻人?” “不错,寻人!”许哥一拍手:“不过呢,不是寻一般的人。” “那是找什么?”我问。 许哥说:“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到时候我带你见见九哥再说。” 我有点犹豫,许哥看出来了,他拍着我的肩:“小冯,没事,你别怕,我和九哥关系很好,对他也非常了解。就算没帮上什么,咱们就当认识个朋友。他虽说是黑白通吃的主儿,可处世为人很有原则,豪气大度,你见了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心里多少有了点底。 过了两天,这天晚上许哥回来,他告诉我,明天一早和他去沈阳见九哥,都安排好了。 我心情挺紧张的,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这么有分量的大佬。我暗暗告诉自己,就当涨涨见识,九哥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不至于一瞪眼要人命吧。 第二天大早,我们收拾好东西,我跟着许哥踏上了去沈阳的火车。沈阳是辽宁省的省会,是关东地区的枢纽城市,交通便利,线路汇集,以前帮徐婉如的时候来过沈阳,可来去匆匆没怎么仔细看,现在跟着许哥也算开眼界了。 沈阳刚下过雪,天气很冷,满地泥泞,到处都是银装素裹。许哥带着我出了火车站,站口已经有一辆黑车来接站。 许哥过去和司机打招呼,两人是老相识,没急着上车,先抽了根烟寒暄了一阵,然后再招呼我上车。 路上白雪皑皑,车子很难走,可这个司机明显身经百战,车子开得又快又稳,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小红楼院子。 进门岗的时候,有武警站岗,检查出入证。 进到院子里,几乎不见人影,静悄悄的。 司机把车停好,带着我们从侧门进到红楼。楼里没有电梯,顺楼梯爬到三楼,有两个人正在楼梯口抽烟。看到我们便上下打量,司机把出入证给他们看,那两人点点头,闪开路放行。原来他们是便衣。 这里气氛森严,不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也差不多了。 顺着走廊进去,到了包厢门口,司机站在旁边做个手势,示意可以进。 许哥把门推开,里面是一处不大的空间,先扑鼻而出的是一股轻轻藏香味,这里是小的会客厅。 中间是会客沙发,环绕一圈是古代屏风,轻轻的香气,情形极其雅致。 我看到有一个干瘦的中年人坐在沙发上,这人看不出多大岁数,三十岁到六十岁之间,又干又瘦,头发收拢在一起。两只眼睛极其有神,脸色很差,枯黄的面容。 许哥怼了我一下,低声说:“别愣着了,这就是九哥。”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名动省内的大衙内,许哥口中那近似孟尝君的君子人物,竟然是这么一个干瘦干瘦的男子,说句不好听的,跟个烟鬼差不多。 九哥穿着一身没有军衔的军装,腰板溜直,看到我们,站起身大步流星过来:“贵客远来,欢迎欢迎。” 许哥拉着我过去,和九哥握手。九哥的手掌和他的人不一样,宽绵厚实,握起来温暖有力,像是被包裹住了一般。 我跟着许哥一起叫他:“九哥。” “坐。”九哥说话有金属一般的颤音,很有感染力。 我们两个坐在九哥的对面。不得不承认,九哥气场很足,虽然不严厉,可身上那股气犹如雷霆岳峙,逼迫的我几乎无法呼吸。 “不要这么约束,”九哥友善地笑:“小许是最了解我的,我喜欢交朋友。朋友之间不讲出身不讲阶级,贵在交心,大家放松点。” 九哥打了个响指,让下面人上茶水点心。 “我听小许说过你,”九哥看着我:“你姓冯,你很有本事,曾经帮他找到了失踪的女儿。小冯,我也想让你帮我一个忙,帮我找一个失踪很久的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寻人 我客气着说:“九哥,我那都是误打误撞。” 九哥摆摆手:“在我这别来这些客气的。小朋友,你这么说是谦虚,还是委婉的拒绝我啊?” 我赶忙说没这个意思。 许哥在旁边道:“小冯,你不要有顾虑,九哥是我认识人里最敞亮的一个,咱们有事就办事,办不了再说办不了的话。” “唉,对喽,”九哥说:“我为啥和小许一见如故,就是对脾气,他也懂我。” “那么,九哥你要找什么人呢?”我问。 “不急不急,”九哥笑笑:“晚上还有一些朋友,咱们一起见见,吃吃饭,到时候再说。” 我注意到九哥说话很虚弱,有气无力的,说完之后还要咳嗽几声。 结束了会谈,我们被送出来。我要说什么,许哥摆摆手,轻声道:“等回去再说。” 司机带我们上了车,绕到后面,这里的院子很深,再往里走是一些招待楼。司机把我们送进一栋楼里,用出入证在前台开了两个房间,嘱咐好好休息,晚上过来接我们。 房间的档次很高,后面还有套房。我刚脱了外套,许哥来了,扔给我一根烟。 他说:“兄弟,和九哥聊天,没什么顾忌,可有一件事你要注意。” 我问是什么。 “身体。”许哥说:“九哥出身豪门,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富贵逼人来。他现在最大的烦心事就是健康问题,他的身体很差,差到什么地步我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我听说,九哥疼得厉害的时候甚至扎吗啡熬。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讳莫如深,属于逆鳞,这个就不要提了。”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许哥让我好好休息,晚上很可能是大场面,拿出点精气神来。 他走了之后我舒舒服服睡了一觉,晚上起来正看电视呢,外面响起敲门声。毛球趴在床头柜上呼呼大睡,我本来想带它一起去,想想还是算了,让它睡吧。 我收拾了一下,照照镜子,觉得还算体面,开门后看是许哥来了,接我一起过去。 我们到外面上了车,司机把我们继续往院子的深处送。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会客、住宿、吃饭一条龙都有。最后到的这地方是大型的宴会餐厅,我们被直接请上三楼,进了一处包间。 里面是很大的空间,一水的仿古代风格,吊高天花板,上面挂着古代的红色灯笼,四面是唐朝仕女的屏风,廊柱都是雕花的绿色荷花,中间配着朵朵白莲。 在中间的位置放着一张八仙桌,已经有几个人在,上面是茶具,还没到吃饭的时间,几个人正在饮茶,旁边站着三四个旗袍女孩,温文尔雅,丝毫不沾风尘气,笑容自然亲切。 这几个人里我看到了九哥,正要上前打招呼,突然又看到一人,居然是熟人。 那人正在喝茶,放下茶碗也看到了我,笑眯眯说:“我认识你。” 他正是广东人颜玉庆。 当时王二驴出堂口,本来都顺顺当当的,这颜玉庆关键时候冒出来捣乱,和我们赌阵。后来把他赢了,他灰溜溜走了。这位仁兄自称是马来西亚茅山派的嫡传高徒,身有绝活,来东北闯门子,号称要拳打黑吉辽、脚踢山海关,骄横得没边了,没想到居然也成了九哥的座上宾。 九哥颇有兴趣:“呦,你们都认识啊?来,来,一起坐。今天都是同道中人,我也算半个修行人,跟你们这些高人沾沾仙气。” 在桌的除了颜玉庆,还有几个人,其中有老头,有少妇,都面色不善,不知是什么路数。 我暗暗庆幸,幸亏没把毛球带过来,今晚这一桌子坐的都是道法中人,善恶未知,得多加点小心。 时间不长,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大家互相都不认识,客套了几句。能干出马仙当香童的道中人,一般都是很有性格的,不说多骄傲吧,最起码也觉得自己不是凡人,说话的语气都带出来了,客气中带着敬而远之。 和这些人一起喝茶,还不如跟李瞎子吃炒花生来得痛快,相当气闷。 九哥道:“人来齐了,茶退下去吧,上菜。” 那老头问:“九哥,你到底要寻的是什么人?” 九哥笑着摆手:“不急不急,你们远来都是客,先吃饭,酒过三巡再谈也不迟。” 时间不长,各种东北名菜转着圈的上,什么大骨鸡,小绵羊,河豚肉,各种海鲜蟹子大虾、扇贝生蚝,都是一盆盆的端。 颜玉庆抚掌大笑:“九哥,我来东北就想尝尝这里的海鲜,有啤酒吗?” 那老头冷笑:“你们南方人外行了吧,吃海鲜喝啤酒容易得痛风,那叫找死,得喝白酒。” 九哥笑眯眯的,兴致很高:“不错,上白酒。” 旗袍女孩蝴蝶串花一样,上来一瓶瓶的白酒,几乎是人手一瓶。九哥道:“今天谁也别客气,就是放量喝,我们东北有句老话,酒品如人品。喝醉了不要紧,我这儿有的是地方睡觉。” 酒宴开始,众人一杯酒下肚,都放开了,轮番给九哥敬酒。九哥来者不拒,全都杯杯见底。我也上去敬了一杯。 喝了一会儿九哥脸红如枣,气息不畅,形容极其可怕。大家互相看看,把酒杯都放下来。 九哥用餐巾擦擦嘴:“不好意思,去一趟卫生间。”在两个女孩的搀扶下,出了门。 他这一走,我们这一桌的人都有点尴尬,谁谁都不认识,有什么可喝的。 颜玉庆自顾自吃着大虾,还吧唧嘴。有个女人哼了一声:“这南方人吃东西跟猪似的。” 颜玉庆也不生气,笑眯眯说:“都说白菜让猪拱了,我这只猪就要拱你这棵白菜。” 女人勃然大怒:“牙没刷回家耍你妈去,别拿老娘开心。” 颜玉庆脸皮是真厚,照样该吃该喝,嘴里呲溜呲溜的,给这个女人气得脸都白了。 时间不长九哥回来了,脸色好了一些,不知道他怎么弄的。他擦擦手说:“来,来,别停,继续继续。” 桌上的气氛再想活跃已经起不来了,喝过一巡,吃的差不多了。九哥不勉强,说道:“诸位都是道法中人,有的是东北本地的大神儿,有的是南方过来的道术高手,请大家来呢是想托付大家一件事。” 众人不再吃喝,正襟危坐听着。 九哥道:“我祖上很早其实不是东北人,是山西那边的,后来闯关东到的东北。我听爷爷说,他父亲和一家人到东北后,在辽宁遇上了日本兵,女眷们都被送到关东去当军妓了,男人里老弱病残杀绝,剩下的壮劳力抓到了现在黑龙江的齐齐哈尔一带。那地方有很多劳工的集中营,专门给日本人挖地下工事。当时我爷爷的父亲,和他的父亲,一老一少在集中营历经了九死一生,终于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他喝了口酒,“我爷爷的爷爷当时岁数大了,加上跑出来时受惊害怕,身上有伤,就死在黑龙江的林子里,被我爷爷的父亲草草埋了。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我爷爷的父亲参加了革命,成为队伍上的一员,在东北干过,后来跟着队伍又南下,南征北战,为新中国的成立立下汗马功劳。他老人家临死前曾有遗愿,说日后如果有条件的话,一定要把他父亲当年的尸骨从林子里请出来,另行安葬。” 九哥顿了顿:“所以请诸位来,让你们找人,找的不是活人,而是我家老祖宗的尸骨。” 九哥看看众人。在桌的谁也没说话,能在道上混的都属于人精,每个人各有自己的心思,都在掂量这件事的分量。 九哥看了一圈,笑眯眯也不催促。 好半天,那老头说:“九哥,我麻烦问一句,当初老爷子留没留下来关于落葬地点的线索。” 九哥摇摇头:“这事麻烦就麻烦在这,我爷爷的父亲临死前,已经糊涂了,好不容易清醒的时候,使劲回忆,只是说,他就知道那地方在齐齐哈尔附近,靠近山区和兴安岭接壤,附近有河,具体地点已然不知。” 众人面面相觑。 我是一点主意都没有,齐齐哈尔大了,上哪找去。在那里找一具很多年前埋的尸骨,比大海捞针还大海捞针。 九哥说:“这件事也成了我们家族的心病,调动很多资源去寻找那具尸骨,从我爷爷那辈儿就开始找,一直到我这辈儿,还是没有办法。不瞒各位说,奇人异士我也请过,效果都不好,我还想再努力一次,请诸位多多帮忙。” 说着他站起来,对着我们鞠了一躬。 第一百五十四章 乩坛 九哥正说着,外面进来一个助理,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九哥道:“又有高人到了?拿我的出入证请他进来。” 时间不长走廊传来脚步声,门开了,所有人回头去看,外面进来一个老和尚。 这和尚穿着灰色僧衣,脑门铮亮,下巴是一缕白色的山羊胡。面容嬉皮笑脸的,极度猥琐,不像是什么高僧,反而像火车站天桥那地方蒙吃蒙喝的老骗子。 老和尚进来,双手合十施礼:“九哥,各位高人,来迟了来迟了,多多见谅。” 九哥饶有兴趣:“您就是圆通?” 老和尚道:“就是小僧。贫僧是东北小雪推荐来的,乃江北慈悲寺的住持。” 满桌子高人都不屑一顾,嗤嗤冷笑。 九哥点点头:“哦,对,我曾经请小雪出山,可她很忙,我的面子都不行。呵呵,就推荐我一位高僧。就是你,好好。请坐请坐,加椅子。” 圆通的脸皮是真厚,让旗袍服务员把椅子加在我和许哥中间,本来地方就不大,他硬挤进来。 颜玉庆颇有兴趣:“长老,不好意思啊,满桌子都是荤菜,要不然让他们炒点素的。” 圆通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和尚我生冷不忌,实在不行,荤的也能对付。”说着,抄着手抓螃蟹,极其麻利地掀盖儿掰腿。 席间有个老头皱着眉说:“和尚不是不吃荤的吗?” 圆通道:“酒肉怎么了,穿肠过。佛祖又怎么了,心中留。不碍事不碍事。” 九哥笑笑不说什么。 圆通是新来的,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趁他吃的工夫,九哥又把找先祖尸骨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圆通擦擦嘴说:“知道知道,小雪和我聊过,我就是冲这个来的。” 九哥问:“圆通师父你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尸骨呢?” 圆通道:“找人我不行,怎么把尸骨开棺起葬,这才是我的强项。” 女人啐了一声:“开棺起葬是个人就能干。问题就在于怎么找。” 九哥摆摆手:“好了好了,诸位都是高人,大家群策群力。” 众人一时默不作声,只有圆通吃的这个痛快,吧唧嘴。我仔细观察,这和尚说是吃荤,其实大鱼大肉他并不动,只是吃海鲜,连酒都不碰,而是喝清水。这人看似大大咧咧,其实还是有底线的。 我在心念中暗暗问黄小天,凭你的本事,能不能找到尸骨。 黄小天想了想,说:“可以试试,在座的这些高人可能功法都比咱们厉害,可要说到观气寻物,那我敢说,在东北我都能排上号。” 我道:“需要什么呢?” 黄小天说:“首先必须要确定尸骨的大概方位,最起码在方圆二十里内,我再厉害也不可能寻遍整个兴安岭。小金童,这事你不急着出头,看看再说,这里水很深,我直觉上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我们商量了主意,我打定低调二字,眼观鼻鼻观口,垂着眼帘不说话。 估计其他人也抱定了和我一样的心思,先看看再说。 九哥明显不高兴,脸色阴沉,“诸位,是觉得棘手,还是有什么顾虑?” 老头清清嗓子,打破沉默:“九哥,你有没有当时留下来的遗物,最好是有直接血脉关系的。我老马有些微末本事,早年跟着高人学过扶乩寻人。” 九哥转愠为喜:“还得说马先生厉害,其他人都不行。马先生,若是你真能帮我找到先祖的尸骨,那就是我们家族的恩人。” 这位叫马先生的老头,赶紧客气:“不敢当不敢当。” 九哥看了一圈:“其他人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众人都不说话。 我感觉不妙,听口气九哥像是在下最后通牒,我赶忙道:“九哥,我是出马香童,我家老仙儿是黄大仙儿,可以观地气,或许到时候能助一臂之力。” 九哥不置可否。到是圆通看了我一眼,笑眯眯没说话。 九哥又问了一遍,“其他人再没办法了?” 颜玉庆道:“九哥,我是南海茅山派的,我们茅山术秘传一种秘术,名为招魂阵,可以寻找到老爷子尸骨的踪迹。” 九哥点点头,擦擦手站起来:“我要回去休息了,诸位也请回吧。” 我们就这么稀里糊涂被送回来。回到房间,我还没吃饱,饿的肚子咕咕叫,可这鬼地方和软禁差不多,来回出入要通行证,还不够麻烦的。 我只好在房间里翻出泡面,泡了热水吃。 我下意识觉得这件事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明天就会被送回去。得嘞,这种活儿风险大,九哥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到时候一旦办砸了得不偿失,不如现在就回去得了。 我踏踏实实睡了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高杆,也没人找我。 到下午的时候,有人敲门。开门看,外面站着两个旗袍的女服务生,她们彬彬有礼请我跟着一起走。 这次我带上毛球,拿上东西,知道这里不能住了,估计是要送出去。 谁知道我们并不是去一楼,直接上到了最高的顶楼,到了包间。进去后,我看到还有几个人在。 有那位能扶乩寻人的马先生,有颜玉庆,竟然还有圆通和尚,再就是我了。 除了我们四人,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一脸的稚气,站在马先生身边,应该是他的徒弟。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他们应该也是才到,气氛凝重。 圆通和尚打了个哈欠,自己找了个座位,大大咧咧坐好。 我们也找了座位坐。时间不长,门开了,九哥一身风尘进来,笑着说:“大浪淘沙,终于选出让我放心的四位高人。” 他道:“其他人我都打发走了,道法讲究眼缘,找到先祖尸骨必落在四位身上。” 马先生慨然而起,“九哥,你瞧得起我,我就卖卖力气。你们先休息,我打头阵,今晚我就卖个丑,来个起乩寻人。” 九哥抱抱拳,“有劳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色锦囊,打开之后,从里面落出一枚深黑色的铁戒指:“这是我家先祖留下来的唯一贴身之物。当时他关在日本人的劳工营里,逃出来之后能带在身上的东西不多,这是唯一的物件。” 他把铁戒指递给马先生,马先生双手捧在手里看,这枚戒指很细,窄窄的一圈,是古朴深邃的深黑色,确实是老年间的东西。 马先生郑重道:“定不辱命。” 九哥问:“马先生,你起乩寻人,我们是否可以旁观?” 马先生有点不愿意,可还是说道:“没事,只是让各位高人见笑了。” “那就定下来,今夜晚间,还在此处,请马先生开坛起乩。”九哥说。 商定之后,九哥带我们到餐厅包间吃饭。这顿饭吃的很沉闷,圆通也收起了戏谑玩笑之态,一本正经的。 许哥应该是打发走了,他不在身边我浑身不得劲,和这些人相处特别别扭。 一边吃饭我一边思索:我、颜玉庆和马先生留下来情有可原,可圆通这个和尚,明显九哥非常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把他也留下来,难道小雪在里面发挥作用了? 我和小雪接触不多,知道她生在东北,可家在江北,和圆通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小雪力保圆通,或许真有她的道理。 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到了晚上,我们又聚在那处包间。里面的陈设已经变了,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被清理出去,中间留下空地。 在厚厚的地毯上,马先生摆好了香炉,长香,长明灯,蜡烛等物,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徒弟,静静守在旁边。 九哥让人在圈外放下几把椅子,让我们坐下看,等一切妥当,九哥道:“这个场子交给马先生了。” 马先生点燃三根香,插在香炉里,然后在地毯上盘膝而坐,手里掐着佛珠,垂下眼帘,嘴里念念有词。 等了一会儿,突然一根香在毫无征兆中陡然熄灭。马先生睁开眼,把断了火的香头掐灭,皱着眉不说话。 九哥看得稀奇,便问道:“马先生,没事吧?” 马先生说:“点上三根香,起乩已经开始了。不过,三香灭了一香……”他顿了顿没说话。 “但讲无妨。”九哥道。 “恐非吉兆,”马先生说:“典籍上曾有记载,此香一出,不可起乩占卜,否则大祸临头。”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浪淘沙 九哥有点不高兴,“马先生,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扰乱军心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马先生讪讪笑:“九哥教训的是,下面就开始起乩。”能看出他也是硬着头皮来做,让徒弟躺在地上。 马先生捏起还在燃烧的两根长香,围着徒弟转圈。徒弟渐渐把眼睛合上,似乎进入了沉睡状态。 马先生蹲在徒弟身旁,探出右手,在徒弟的脖子上捏了一把,徒弟毫无征兆中突然坐起来。 他的动作极为僵硬,坐起来不像是自发的行为,倒像是关节的连锁反应。 马先生喊了徒弟两声,徒弟闭着眼,脸色煞白,没有任何反应。马先生把徒弟两只胳膊伸直,手成握形,然后把长香插在手里。 我在后面看着,对于起乩并不是一点不懂,大概能看出来此时徒弟已成乩童。 所谓起乩,其实就是和上天沟通的一种方式,用通灵的方法预测推演过去和未来事。进行具体沟通的人,就叫做乩童。 马先生嘴里念念有词,语速很快,听不太真切念的是什么咒语。 徒弟手里的长香“嗤嗤”狂烧,很快烧到一小半。马先生把铁戒指拿出来,在徒弟的面前晃了晃,喝了一声:“定!” 徒弟闭着眼,像是僵尸一样,把头垂下,手里的长香倒转香头,指着地面。 马先生拿过随身的褡裢,伸进去掏出一把白沙。他把白沙撒在地上,撒得极其均匀,又快又平,很快地面铺了一层。 他把铁戒指小心翼翼放在白沙中间,道:“起乩!” 徒弟往下一趴,香头正戳进白沙,整个人都趴在长香上。奇怪的是,长香承载着整个人的重量,居然不断。 众人看得啧啧称奇,九哥摸着尖下巴,微微点头。 马先生道:“诸位,我这个起乩和旁人不同。旁人起乩定位,大都是从乩童的位置出发。比如说,现在我们是在沈阳,其他人起乩,路线就会从沈阳出发,一路奔向目的地。可我这个起乩不同,是从终点往回倒推,你们看到白沙上的铁戒指了吧,那就代表了先祖的尸骨所在,起乩的始点就是从那里开始。” 九哥道:“马先生不必解释,自行作法就是,所谓道术神通,殊途同归。不管你是白猫还是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你若真能帮我们家找到先祖的尸骨,那就是大功一件。” 马先生继续作法,他蹲在白沙旁,两根手指掐住长香的香头,慢慢提起来。别忘了,香上面还压着他徒弟,可马先生就凭两根手指,就能抬起他徒弟,而且让长香不断,这一手还真绝,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圆通和尚在旁边点头:“天下果然多奇人异士,藏龙卧虎啊。” 颜玉庆哼了一声没说话,直愣愣瞅着,不放过一个细节。 马先生把香抬起来,慢慢挪动位置,放到铁戒指旁边。他的起乩定位是从终点处倒推,这倒有点意思了。 定好了位,马先生缓缓把自己的手指撤出,他的徒弟开始动了。 徒弟此时身体僵硬,如同提线木偶,动的姿势也诡异,绝对不是自发而动,好像冥冥之中被什么操纵着。他带着长香,在白沙上出现七扭八拐的痕迹。马先生蹲在旁边,用一种奇怪的尺丈量着痕迹拐动的方向和长短。 我心念一动,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我曾经听王二驴说过的一段经历。 王二驴曾经跟踪解罗到了一处小渔村,在小渔村一所临海的宅院里,解罗用两个乩童起乩,定位犀听的海上位置,后来才有的我们跟着他到蛇岛。 我没亲眼见过解罗起乩,不过听王二驴讲述的细节,倒和眼前的马先生有几分相似之处,难道这位马先生和解罗有渊源? 我正想着,忽然圆通倒吸了口冷气,场上发生了变化。我赶忙回过神去看,这一看吓了一大跳。 马先生的徒弟,突然开始大口喷血,他这个血不是从嘴里“哇”的吐出来,而是润物细无声,从嘴角往下淌,汇集成一道血线,溅落在白沙上,红白之间极为扎眼。 圆通老和尚双手合十,不停念叨,“善哉”。 马先生并没有让起乩停下来,还在让他徒弟坚持。长香在白沙上越走越慢,嘴里吐出那血都快成血泊了,泡在白沙上,路线已经模糊不清。 能看出马先生在强烈抑制自己的情绪,两只手都在颤动,紧紧盯着自己的徒弟。 徒弟操纵着长香,到最后几乎一动不动,好半天才动一下。马先生脸色苍白,嘴里喃喃:“再坚持坚持。” 徒弟张开嘴,嘴里吐出来的血几乎血如涌注,吓死个人,至少吐出好几。 马先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上去一捏徒弟的后脖子,徒弟本来僵硬的身体顿时变得软绵绵的,手里的两根长香“啪啪”两声,极为清脆的断了。 徒弟一头栽向血里,马先生用手托住。我赶忙过去,帮他扶起徒弟。马先生竟然眼眶里有眼泪打转,他吸了一下鼻子,冲我点点头,低声说,“多谢”。 我帮他把徒弟平躺在地上,徒弟脸色惨白如纸,没有呼吸,跟个死人一样,满头满脸都是吐出来的血。 圆通和尚过来,双手合十说:“马施主,贫僧略通医法,要不要我给贵徒看看?” 马先生抑制住强烈的悲痛,“多谢长老,这是起乩元气反噬,休息休息就好,只是苦了这孩子,好不容易练到现在的童子功,大半散去。” 马先生抱起徒弟往外走,九哥坐着没有起身,说道:“马先生,别这么走,起乩预测到什么了,把话说清楚。” 马先生心情难平,还算能控制住自己,并没有对九哥出言不逊,客客气气说:“大约能测到位置,确实是在齐齐哈尔附近,具体地点需要到那里才能知道。九哥,我道法粗浅,只能做到这一步,对不起了。” 九哥点点头:“有劳。” 马先生抱着他徒弟下去了。 九哥看看表:“今天就这样吧,明天再说。” 众人没有过多的交谈,各自散去,自有服务员把每个人引到各自房间。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马先生郁闷悲痛的表情,他徒弟满嘴是血的情景。 黄小天说过,这件事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我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第二天起来个大早,服务员带我去吃早饭。 我匆匆忙忙洗漱一下,跟着出来,到了一楼餐厅,早饭是自助的,东西挺丰盛。九哥已经来了,颜玉庆和圆通和尚在旁边陪着。 我过去坐在桌前,九哥气色不好,瘦削的脸上呈现出病态嫣红,他说道:“大家都来了,马先生昨晚和他的徒弟已经先行离开。如今大浪淘沙,只剩下你们三个高人了。” 我看看颜玉庆和圆通。他们两个老狐狸都眼观鼻鼻观口,不说话。 颜玉庆那么嚣张的一个人,这时候估计也掂量出深浅来了,开始装夹尾巴狗。 九哥打了个响指,旁边人递过来一张东北地图,他在桌子上展开,给我们看。在地图齐齐哈尔附近,有一个标记出来的红叉。 九哥用手比划了一下:“这是马先生找到的大概位置,方圆在几十里左右。我想了一下,咱们今天启程去齐齐哈尔,先行一步到那个地方,到了之后你们三人再各显其能,寻找到尸骨的确切位置,这样把握能大一些。” 圆通和尚双手合十,“善哉,善哉。” 九哥也不和我们废话,咳嗽着站起来,“先吃饭吧,吃完了收拾收拾东西到机场,坐专机过去。” 他走了,剩下我们三个大眼瞪小眼。圆通和尚先行去盛饭,桌旁只留下颜玉庆和我。颜玉庆拉着椅子过来,低声说:“冯老弟,到了齐齐哈尔还得咱们哥俩可得互助互力。这件事不一般啊。” “怎么讲?”我问他。 颜玉庆摇摇头:“现在还看不出来,总觉得水很深。” 这小子是滑头,套话套不出来,我问他:“颜先生,你这么卖命,是不是九哥答应给你什么好处了。” 颜玉庆笑:“九哥是省城大佬,掌控的资源和人脉正是我需要的。我的目的是秉承师父的志愿,在大陆开宗立业,九哥是我的一大助力嘛。” 我们正聊着,圆通和尚端着一大堆吃的回来。颜玉庆嘿嘿笑,低声说:“这和尚不简单,大智若愚,装疯卖傻,你小心点。” 我对圆通的印象很差,点点头,“都小心。” 颜玉庆笑笑,没追究我说的“都小心”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连他也小心上了。 这时圆通回来,坐在我旁边,拿起油条吃:“你们刚才说啥呢?” 颜玉庆大笑,学东北人说话,“没啥,没啥。”笑着去吃饭了。 看他走了,圆通和尚低声对我说:“冯施主,小雪曾经跟我聊过你。” 第一百五十六章 妖气 圆通和尚说,小雪和他聊过我。说实话,我挺反感的,你们没事议论我干什么,便“哦”了一声,对于其中的细节一点都不感兴趣,敷衍了事。 圆通道:“小雪让我给你一样东西。”说着,从僧衣里掏出一物放在桌上。 他拿出来的是一个极为精致的葫芦,大概小拇指大小,通体晶莹,应该是什么装饰品吧。我勉强有了些兴趣:“这东西是玉的吧?太贵重了。” 圆通和尚笑眯眯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的任务就是把东西给你,你就拿着吧。” “奇怪,小雪怎么不当面给我?”我疑惑。 圆通和尚道:“小雪知道你在这里。” 我有点不太高兴,这小雪怎么这么多事,估计是她介绍的亮先生差点把我整死,她于心不忍吧,想补偿我。 我也不客气,把葫芦拿在手里把玩,看到上面刻着细如蚊蝇的繁体字,勉强去看,是“大千世界”四个字。我看向圆通,圆通笑:“后面还有字。” 我翻到葫芦背面,后面写着一个繁体的“齐”字。 还没等我细细把玩,颜玉庆端着吃的过来,我不便多看,随手把葫芦揣到兜里。 等吃完了饭,我们三人跟着工作人员出来,到了地下车库,安排一人上了一辆车。车里只有一个司机,再无外人,玻璃都是磨砂的,看不到外面,外面也看不到里面。 车子发动开了出去。司机戴着墨镜和耳麦,不和我说话。我在后排座昏昏欲睡,能有大半个小时,车子停下来,有人打开车门。下了车我才看到,已经到了沈阳机场。 早上风很大,我冻得瑟瑟发抖,那司机做个手势,示意我跟着走。我们进了机场,竟然走的是贵宾通道,我看得稀奇。登机检查的时候出了麻烦,机场工作人员发现了毛球。 工作人员让我办理宠物托运,这可麻烦了,毛球可不是什么一般宠物。我好说歹说人家都不通融,这时候,从里面又出来一个工作人员,两人耳语了几句,然后抬手放行。 我猜想,估计是九哥的安排。以后如果到远地方,需要坐飞机,到时候怎么携带毛球上机还真是个麻烦事。 通过贵宾通道,坐上大巴,在机场内部开了能有五分钟,到了拱形机库,里面停着一辆客机。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我上了飞机。 登机之后,被人引到一处包厢休息,只有我一个人。我闭目养神,索性什么也不想了,爱咋咋的。 发动机声响,飞机缓缓开动,出了机库。我靠在椅背上休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两个小时以后,飞机颠簸中渐渐降落,我擦擦眼看看外面,到了一座新的城市,应该是目的地齐齐哈尔。 从许哥介绍我到沈阳认识九哥,现在莫名其妙又到了齐齐哈尔,感觉人生像坐过山车一样。 飞机到了机场,进了机库。工作人员领着我出了飞机。等出了机库,空旷的机场上寒风凛冽,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苍茫大地。除了我和身边的几个工作人员,再看不到其他人。 我心里惴惴不安,这是把我绑架了吗?不至于吧。 远处开过来一辆吉普,门打开了,车里有人招呼我:“上车。” 到了车里,看到有几个人在,都是年轻人,男女都有,表情很严肃,他们穿着黑色的特制冲锋衣,一看就是经常野外工作,脸上都有掩饰不住的风霜。 跟着车晃晃悠悠不知过了多久,开到一处县城。 车子停在一家酒店旁边,众人纷纷下车,我只好跟着下来。此时此刻在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完全糊涂了,索性走一步看一步。 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我开了房间,身上都冻透了,又冷又乏。我脱了外衣,正准备歇会儿,外面敲门。强忍着疲倦把门打开,门外是工作人员,告诉我马上又得走,一会儿到楼下集合。 关上门我就炸了,用人没这么用的,这个九哥也太霸道了吧,商量都不商量,就把我弄到这鬼地方。 腹诽归腹诽,该干还得干,已经上了贼船。我索性不想了,人家怎么安排怎么是。 出了宾馆看到路边挺着一溜车队,我看到了圆通和尚,他上了前面的那辆车。不知怎么,以前看圆通就烦,现在这种场合下看到他,反而有种心安的感觉。 车队出了县城,一路晃晃悠悠进了山道,周围大山林立,万木萧瑟,顺着盘山路一直向上,最后停在山腰。 所有人都下了车,我跟着众人来到山崖前,这里有一处颓废的古城墙,临着悬崖,能看到远处的群山连绵。 这里风很大,人人都穿着厚厚的冲锋衣,我身上的棉袄已经透了,冻得手脚冰凉,毛球更是钻进内兜里再不出来。 九哥在人群里,他也来了,浑身上下裹着像头狗熊。他人很瘦,衣服却极厚,可见此人非常怕冷,偏偏双腮泛着异样红色,看起来像个发高烧的病人。 在九哥的旁边跟着两个医护人员,其中有一个竟然拿着氧气设备。我暗暗皱眉,在沈阳的时候,九哥身体状态还好,没想到病会发展到这么严重。 九哥显得一种病态的亢奋,指着远处的群山说:“诸位,我老祖宗的尸骨就埋在那片山里。” 在场能有二三十号,大多是年轻人,谁也没有说话。 九哥咳嗽了一声:“颜先生。” 颜玉庆从人群里出来,九哥道:“马先生起乩找到了大概方位,就在这里。下一步确定具体的位置,还要劳烦你的茅山道法了。” 颜玉庆笑:“好说好说。只是这里山风太大,需要另择避风之地。” 九哥道:“这个好说,跟我来。” 两个医护人员过来搀扶着他,他在前面走,众人在后面跟着,我们进了这片古城墙。 古城墙看起来有点像长城,延绵很长,每隔数米有一座类似烽火台的建筑,空间很大可以避风,只是没有照明设备,大白天的阴森至极。 颜玉庆把随身的包裹放下,让大家让开一块空白之地,他从包裹里取出一管毛笔。 他道:“我需要一个志愿者,最好是处子之身,能提供鲜血来用。” 人群中默默走出一个女孩,把袖子撸起来,露出白皙的胳膊。 颜玉庆走过来,手里多出一把刀,对女孩说:“你胆子挺大。” 那女孩看看九哥,眼神里都是敬仰之情:“只要九哥需要,不光是血,要我的命都可以。” 九哥坐在简易的椅子上,脸上扣着氧气罩,正在吸氧。听到这句话,指着女孩说:“好!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子弟兵,用的就是放心。各位,我谢谢大家了。” 他冲着所有人鞠了一躬。 这一手太厉害了,其他年轻人也在踊跃上前,想奉献出自己的鲜血。 我在后面看着,想不出九哥和这些年轻人之间是怎么一种关系,九哥有军方的背景,很可能利用军方资源训练了一批只忠于自己的年轻人。 这九哥,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颜玉庆在女孩的手腕上一划,刀锋很快,血涌了出来。颜玉庆掐着女孩的腕子,控制血量,一手拿着毛笔,快速沾血,在地上画符。 他画的很慢,似乎每一笔都用尽了自己的全力。也怪了,血画在地上,竟然像没干的样子,依然有着一种淋漓的鲜活。 颜玉庆画了很长时间,在地上画出一个百十来笔的阵法,画完之后,他蹲在地上大口喘气,脸色很差。不光是他,那个女孩因为失血过多,更是摇摇欲坠。 颜玉庆松开她的手,对医护人员说:“包扎一下吧。” 女孩整个人就要晕倒在地上,身旁有人扶着她,拉到一旁休息。 颜玉庆休息了片刻,站起来,向九哥要了铁戒指,放在阵法中。 他围着阵法走了两圈,道:“此阵名为招魂阵,若是尸骨还有气息尚存天地间,阵法便会有所反应。” 在场的所有人默不作声看着,真是落根针都能听见。颜玉庆双手结了一个极为古怪的手印,面对阵法,闭上眼帘。 等了片刻,他忽然睁开眼:“水。东南方是不是有水?” 九哥赶忙道:“向导呢?” 人群里有个男人赶紧说:“东南方是个村子,叫三皇庙,确实近着水,那里是讷河的一条分支,村里有很多鱼塘,都是养鱼的。” 颜玉庆道:“尸骨就在那个村子里,坎卦近水,不对……”他忽然睁大了眼睛:“不对!怎么会有妖气?!” 第一百五十七章 寻尸 妖气?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此时阳光偏斜,忽然黑下来,九哥喊了声开灯,颜玉庆道:“现在不能用光,我的阵法属于茅山黑巫,见不得光。” 他从包里取出两根蜡烛,点燃后插在招魂阵外面。 九哥问:“颜先生,何来的妖气?” 颜玉庆的面色凝重,他用手一指刚才放血的女孩:“你过来。” 那女孩失血很多,正在一旁休息,听到叫自己,还是走了过去。颜玉庆吩咐:“你到阵法中间,盘膝坐好。” 我在人群后面看得目不转睛,在心念中问黄小天:“黄教主,他这是要做什么?” 黄小天道:“我能感觉到阵法中确实妖气冲天,这个阵法能够感应尸骨仅存的气息,此时有妖气,说明所葬之地有问题。现在颜玉庆应该在试验,他想把妖气引导到那个女孩身上,看看会有什么问题。” 我倒吸了口冷气,这小子也太狠了吧。 “要不要阻止?”我说。 黄小天道:“我看就算了,颜玉庆既然能请神,必然也能送神。且看看再说,不要打断作法,咱们也可以看看深浅。” 我叹口气:“那女孩遭罪了。” 女孩进到招魂阵中间,按照颜玉庆所说的,盘膝坐好。颜玉庆围着阵法转圈,手里多了一个铃铛,不停摇动。 女孩本来垂着头坐在那里,忽然抬起头,直愣愣瞅着外面。 众人都被她的眼神吓到,下意识一起往外面看,外面是空空的古城墙,只有风声,空无一人,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突然之间,女孩惨叫一声,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在阵法里滚来滚去。有人想上前施救,颜玉庆一个眼神给逼回去,他拿着铃铛站在阵法外,让铃铛停在女孩头顶,不停在晃动,“铃铃”声不绝。 女孩从地上爬起来,一张脸因为沾了地上的血污,极其狰狞,披头散发的,本来挺漂亮挺文静的女孩子,现在成了一个极其可怖的精神病。 “她的眼睛!”有人喊了一声。 所有人看过去,女孩的双眼居然变成了深黑色,没有眼白,看上去就像是有人把她的眼球挖掉,只留下两个黑森森的洞。 九哥戴着呼吸面罩,看的双腮绯红,眼神中有极其难言的狂热。 我忽然意识到,地下埋的根本就不是他的先祖吧?九哥的表现太反常了。从一开始到现在,他的每个安排既隐秘又诡异,他到底在找什么呢? 颜玉庆走进圈子,单腿跪在地上,伸出右手盖在女孩的额头上,嘴里念念有词,喝了一声:“斥!” 女孩眼睛一翻,向后面倒去。 颜玉庆单手抄在她的脖子上,把她托住,另一只手成剑指,在女孩的脸上快速凌空画符。 我看得目不转睛,这小子虽然不招人喜欢,但不得不承认,还真有两把刷子。 女孩渐渐安静下来,一脸血污的昏迷在地上。 颜玉庆做个手势,有人上前把她架到后面去了。 “怎么样?”九哥一边咳嗽一边问。 颜玉庆没有答话,而是用脚在地上蹭,把刚才写成的鲜血阵法全部蹭花,不留一丝死角。 这人心思极其缜密,生怕阵法外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掉。 等弄好了,颜玉庆说了一句让人极其吃惊的话,他道:“九哥,那具埋在地下的尸骨可能已经尸变了。” 九哥剧烈咳嗽,把脸上的呼吸罩摘下来,旁边医护人员在劝,他根本不听,勉强站起来走路都在打晃,来到颜玉庆近前,直直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颜玉庆神色平静:“有个问题想请教九哥。” “颜先生,但讲无妨。”九哥咳嗽着说。 “尸骨出土后,你打算怎么处理。” 九哥喘息了一会儿:“家里的意思是另择烈士陵园下葬,毕竟我的老祖宗也算是先烈嘛。颜先生的意思呢?” 颜玉庆沉默一下说:“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当场焚烧。” 九哥的表情顿时阴沉下来。 颜玉庆也不多说,只是道:“大概地点已经确认,就在东南方三皇庙村,尸体有尸变之虞。” “我不要大概地点,我要具体地点。”九哥说。 颜玉庆抬手指我:“那就要小冯兄弟出马了,他不是说自己能观地气吗。” 我在人群后面站着,心里咯噔一下,本来以为自己就是凑热闹来了,没想到颜玉庆隔山打牛,直直指向我。 黄小天在心念中倒吸冷气:“这颜玉庆真不是个玩意,他这是想拉咱们下水。” 九哥转过头看我,缓缓说道:“今天所有人务必到三皇庙村驻扎,等候下一步通知。” 这些年轻人训练有素,九哥一声令下,所有人结队而行,我裹挟在人群中,跟着他们一起走。 车子发动,车队从山腰鱼贯而下,直奔东南方向。 三皇庙村距离此地不远,在路上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这个村背靠大山,有大河从村子中间穿过,车子开在土路上,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良田。 按说这样的村子,地理条件这么优厚,应该很是富足才是,可这一路行来,看到的都是低矮民房,很多家连院子都修不起,全村就没有一户家里能盖起二层小洋楼的。 车队停在村口的老庙,有几个村民正在水井里打水。我从车上下来,看的直皱眉头,天这么冷还在打水,是家里的自来水用不起,还是怎么的?这里也太穷了吧。 这些村民穿得相当老土,面有菜色,像是滞后时代二十年。 九哥示意向导过去说话。这向导是个本地通,过去跟那些村民说,要村支书过来讲话,有城里的大老板要来村里投资。 村民一听这话,个个眼睛放光,撒脚如飞到村委会汇报去了。 时间不长,从村路上呼呼啦啦来了十几个人,为首的是个老头,应该是村支书。大冷的天肩头披着厚棉袄,怎么走都不掉下来,这也算个本事。 这种会面的事还轮不到我这样的小角色,外面实在太冷,我便拉了车门进去休息。 十多分钟以后,有人敲车窗让我下去。车队这些人开始分流,散到各个村民家里住宿。应该是和村里谈妥了。 我跟着九哥他们走。九哥在村支书的带领下,到了村委会。村委会恐怕是这个村最好的建筑了,现代化砖石结构的房子,能有十来间。 九哥带着随身的医护人员和助理,还有我们几个道法中人,住在村委会里。 村支书鞍前马后的伺候,为我们安排房间。 寒冬天黑的早,现在才下午四点,天色已经擦擦黑了。村支书笑逐颜开,说晚上准备要晚宴,热情宴请大城市来的大老板。说着说着还掉泪了,说这个村太穷,干什么都干不起来,就需要有人来投资,拉整个村子一把。 九哥听得不耐烦,让他跟助理谈。九哥对我们三个道法中人说:“陪我出去转转。”我、圆通和尚和颜玉庆跟着他出了村委会。 我觉得挺荣耀的,九哥这种省城大佬,认识那么多道法高人,大浪淘沙最后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三人,而我就是其中之一,真是时也运也命也。 九哥极其虚弱,却有种病态的亢奋。众人默默在村里前行。风很大,医护人员时时提醒九哥回去休息,他都摇头,走着走着,他忽然转头看我:“小冯,你过来。” 我到他的身边,低声说,九哥。 九哥指着前面:“你看看这里的河塘。” 我们走到田间地头,此处流经大河的支流,水资源相当丰厚,水塘一个接一个,只是现在都结冰了,岸边生满杂草,一片肃杀,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九哥道:“我有种很强烈的感觉,我家老祖宗一定就埋在这里的附近,说不定就在某个水塘下面。” 我说:“如果是这样,真要挖起来也麻烦。” 九哥笑:“这个不用你操心。你的任务就是找到它的确切地点,什么时候方便作法?” 我在心念中问黄小天。黄小天无奈地说:“现在就可以,但是要确认一个大概范围,因为你只有一分钟的观气时间。” 我想了想说:“九哥,能不能麻烦村里人把我带到一个能俯瞰整个村落的高处。” 九哥点手叫过助理,让他去安排。 助理会意,匆匆走了,时间不长把村支书叫来。村支书听了我的要求,仔细想了想说,“要观察整个村子,最好的视角就是在村口老庙的房顶,那上面是全村最高的地方,一览众山小。但是呢……” 后半句他没说。 九哥有些不高兴:“怎么?” 村支书说:“庙里供着一个大仙儿,虽说早就没有香火了,但爬房顶毕竟要踩在人家的头上,这个,这个……”他“这个”了半天,小心翼翼说:“得罪了神明,总是不好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地气 九哥听村支书说老庙里供奉着大仙儿,他笑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小地方能出什么样的神圣。” 我们一行人没有坐车,顶着寒风溜溜达达回到村口,老庙就在那里。我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座庙。 此庙修在一棵老槐树的后面,前方有土高台,整座庙占地面积挺大,破败不堪,连门板都没了,四面承重柱剥落得很严重。透过大门看进去,里面四处蒙尘,黑森森的。 众人顺着台阶走了进去,庙里空空,只有一座神龛和供桌。神龛后面立着一尊女人的雕像,穿着古代的宽大袖袍。这雕像不知是照着哪位神立的,很是陌生。不过从雕像看,这个女人的原型应该挺漂亮,面庞圆润。只是年代太久,颜色剥落,雕像的土块掉了不少,尤其是脸部,几乎坍塌了一半,看上去有些阴森和诡异。 九哥盯着神像,眼色很奇怪,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他问村支书,这是哪位大仙儿。 村支书披着老棉袄说:“诸位老板,你们看没看过《西游记》?《西游记》里有一出老戏,叫三打白骨精。我们村这座庙的老仙儿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她就是三打白骨精里的那个白骨夫人。”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九哥意味深长的笑:“有点意思,你是说这个神像是白骨精?” 村支书好像挺怕这尊雕像:“白骨夫人,白骨夫人,不好说白骨精。” “有什么典故?”九哥问。 村支书说:“说这话时间长了。打我小时候就记得有这么尊神像,后来到了动乱年代,我们这也出造反派,一群革命小将要来砸这尊像,怎么劝都劝不住。最邪的是,这些砸像的小将日后都不得好死,横死暴毙了好几个,后来也就没人提砸像这一茬了。改革开放以后这里重修过,后来没啥香火了,我们村实在是穷,人都养活不好,谁有闲钱供神仙,一直就这么到现在。” 九哥笑着摇摇头:“我走遍大江南北,供什么的都见过,甚至还见过供奉老鼠,就是没见过供奉白骨精的。算是你们这里的地方特色。” 他转过头看我:“小冯,你害怕吗?” 我看看神龛上破败不堪的神像,心想怕不怕这个活儿都得干,还不如硬气一点,便说不怕。 九哥点点头:“好,事不宜迟,老支书麻烦你,村里有没有梯子借我们用用,让我们的小法师爬到房梁上。” 村支书嘴唇颤颤:“真爬啊。” 旁边的助理不耐烦:“让你去就去,怎么这么多废话。” 村支书嗫嚅地说:“我不是怕别的,这么大的风,到房梁上有危险。” “有没有危险跟你没关系。”助理呲哒他。 九哥摆摆手,示意助理不要这么说话。他走到村支书面前,伸手整理了一下老支书的衣领子,拍拍肩膀,说:“你听我说,我来这里是有重要的大事,你只要好好配合,到时候我就在你这里建厂子,帮着乡亲们脱贫致富。” 村支书实在没办法,叹了口气出庙安排去了。 庙里仅剩我们几人,外面天寒地冻,寒风吹了进去,冻得我瑟瑟发抖。我发现颜玉庆和圆通和尚真是高人,他俩穿的极其单薄,这样的风里居然一点都不冷,脸色如常。这两个人确实有道行在身。 九哥看着雕像,问我们三人有什么看法。 颜玉庆笑着摇头:“木头橛子一个,乡间的淫祠崇拜罢了。” 圆通和尚没答话,只是念着阿尼陀佛。 我更是看不出来,坦白说不知道。 九哥对神像很感兴趣,围着转了两圈,说:“可惜剥落得太严重了,仅仅能看到一小半的脸,如果能看到原貌就好了。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听他这么一说,我重新打量神像,看着那半张脸,生出奇怪的感觉,神像的这位女人我也好像在哪见过。 正想着,庙外有声音传进来。村支书领着一帮村民来了,扛着一个七八米长的木头梯子,正往房梁上架。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不但冷,还是旋风,吹得老庙前暴土飞扬,迷得众人睁不开眼,用棉袄挡着脑袋。 我心怦怦跳,抬头看看高度,真是法克鱿,这庙少说有三层楼高。这要爬上去,这么大的风,一脚踩空掉下来,还不定怎么回事呢。 这阵邪风终于吹过去,众人把梯子搭好,好几个人扶着,村支书对我说:“小兄弟,行了,上吧。加点小心。” 我硬着头皮来到梯子前,顺着往上爬,众人在下面看着。 刚爬了几步,忽然从村路上跑来一个汉子,手里拿着锄头,指着我们喊:“干什么!” 村支书赶忙招呼:“拦住他。”几个村民过去死死把这人按住,九哥问村支书:“这是谁?” 村支书不屑地说:“是我们村的二傻子,不用管他,满嘴都是疯话。” 那人挣扎着,像野兽一样叫:“你们城市人就是来祸祸我们村的,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们。” 九哥皱眉:“我看这人说话挺清楚,不像是傻子。” 村支书道:“这人是老光棍子,家徒四壁,连媳妇都说不上,还是一根筋,认死理,整天神神叨叨,说村子这么穷,就是因为地底下埋着什么尸首。我们村都没人搭理他。” 那人挣扎着上前,手里的锄头早就抢走了。他来到九哥面前,给九哥作揖:“城里人我求求你了,一看你就是他们的大老板,你发句话,赶紧走吧,我知道你们干什么来的。” 九哥不动声色:“我们干什么来的?” “你们不就是奔着……尸首来的吗,”他说了半截,“反正我不能让你们找到它。” 九哥道,“你说明白了,我们是冲什么来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人挺憨厚的面相,不会耍心眼。被九哥逼问,脸红脖子粗,脖子一梗:“反正你们必须要走。” 九哥不耐烦,挥挥手让别人盯着他。九哥催促我:“小冯,赶紧的啊,别停。” 我答应一声,继续往上爬。 那憨人瞅别人不注意,突然犯了牛劲,挣脱了跑过来,对着梯子就是一脚。我正爬到半高,梯子突然打滑,我吓得叫了一声,抱着梯子一身冷汗,幸亏其他人及时扶住。 我火了:“把这个疯子看住了!再这样我不爬了。” 那人被其他村民抓住,用绳子捆上,村支书勃然大怒:“压到库房去,先关两天,冲撞了城里的贵人,杀你两个脑袋都不够!” 那人被五花大绑押走了。 出了这么个小插曲,我眼皮子直跳,觉得浑身不舒服,速战速决吧,赶紧顺着梯子爬到最上面。房瓦破落,踩上去嘎吱嘎吱乱响,我小心翼翼从梯子下来,在房梁上爬着走。 到了最高处,这里有一处飞檐,我扶着慢慢站起身,狂风大作,吹得浑身都透了。我强咬着牙,俯瞰了一圈村子。 从上面看下去,更全面的看到这个村子是真穷,入眼处全是土木的破房子,远处是斑斑点点的鱼塘。 我在心念中说:“黄教主,看你的了。” “来了。”黄小天说。 我全身一热,心脏狂跳,一股麻疼从后背的一点散发出来,继而扩散全身。我浑身哆嗦,在房梁上打起了摆子。 下面有不少村民看着,村支书喊:“小兄弟,你稳当点。” 现在的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左摇右晃,黄小天窜窍成功。我揉揉眼,开始观察整个村子的地气,这一看发现问题了。 借助黄小天的神通,我有过几次观气的经验,不管是什么环境,地气都是氤氲在地表之上的,有些像温度高的热空气,渺渺而飘。而这个村子的地气则非常奇怪,并不是飘在地表,而是封在地面以下。 整个村子的地面类似一种不透气的透明膜,地气在地下涌动,形成数道类似蜘蛛丝一样的脉络,缓缓涌向一个位置。 我揉揉眼仔细看,所有的地气都在以极缓慢的速度,涌向那里。就像是存在一个地下的黑洞,把地气都给吸走了。 我忽然意识到,这地方这么穷,会不会和这种古怪的风水有关系。 地下黑洞氤氲着浓浓黑气,浓而不散,就在远处。看着看着,我生出一个极为诡异的感觉,我在盯着那个黑洞的同时,黑洞里似乎存在着什么无法想象的东西,正在回望着我。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二傻子 地下的那团黑洞,是整个村子地气涌向的终结之点,黑得十分深邃,使我的目光无法移开,里面似乎存在着什么东西,正在回望着我。 我看得入神,精气神似乎都在随着地气,一起涌向那团黑暗的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心念中黄小天大声道:“小金童,这是心魔劫,快醒悟!” 我头脑中有一丝清明,但还是贪恋那团黑暗,似乎抛下了沉重的肉身,化成轻盈的灵魂,正在涌向那里。 突然我的心脏重重一抖,强烈窒息感传来,凭空打了个激灵,眼前的地气渐渐消散,再也看不到了。我这才清醒过来,黄小天从窜窍的状态已经回去了。 我赶忙说:“黄教主?” 黄小天有气无力:“小金童,差点被你害死了,你知道刚才那是什么?” “什么?”我问。 黄小天喘着气说:“修行的过程中会出现各种劫难,所谓三途八难,其中有一关名为心魔劫。这个心魔并非钻入你心中的邪魔,而是外物所扰,或是内心生像,若沉迷其中,便是入魔了。不过说来该着,我现在本尊在深山内修行,一路畅通,还并没有经历心魔劫,难道借着你的身体要来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惴惴不安。 我也有点后怕:“那团黑暗的地气到底是什么,太有魔性了,让人一看无法自拔。” 黄小天道:“那里恐怕就是尸骨所在,所葬之地如此妖邪,实在无法想象。你自己多加小心。”说完,他悄然无声。 等他走了,我才完全缓过神来,风很大,吹得浑身冰凉。我哆哆嗦嗦一路爬回梯子,从上面下来。 众人围过来,九哥在最前面:“兄弟,怎么样?” 我冻得嘴唇都紫了,村支书赶忙让一个村民脱了老棉袄披在我的身上,我颤抖着说:“找到了。” “在哪?”九哥急着问。 我犹豫一下,人多嘴杂的,做个眼色,拉着九哥到一边,把刚才观气的情况说了一遍。我道:“九哥,那个埋尸地点妖邪无比,即使要挖也得慎重。” 没想到村支书一直支棱着耳朵偷听,不知他听去多少,过来插嘴说:“我说老板啊,真让那二傻子说对了,你们是来挖尸首的?” 九哥不耐烦,也不屑再藏着掖着,直接挑明说:“我是来找先祖的尸骨,他是抗日先烈,很早以前埋骨于此。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你们村的。” 村支书支支吾吾:“在我们村挖东西,上级不允许啊,我们得担着责任……” 九哥根本不搭理他,对我说:“小冯,带我去看看那地方。” 众人离开老庙,在我的带领下往那团黑暗处去。村支书还在磨磨唧唧,助理把他拉到一边,说了一通,不知给了什么好处,村支书不放声了。 我在前面走得很慢,心里忐忑不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无法确定挖尸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到了那个地方,靠着一片大水塘,地面冻得邦邦硬,四周一片荒芜的田野,杂草丛生。我用脚跺跺地面,说,就在这下面。 九哥看了看,回头吩咐助理,“把小的们都叫来,带着工具,开挖。” “慢着!”有人喊了一声。 众人看过去,说话的竟然是圆通和尚,他双手合十而出,“九哥,此间地气汇聚,下面妖邪未定,千万不可轻易动土。” “那依你说怎么办?”九哥问。 圆通和尚一笑:“我来此地正是为了这个,寻尸定位非我所长,几位高人都已经做了。现在呢,该轮到我了。我的能力是开土掘尸,防止地煞之气冲泄害人,地下的尸骨不遭破坏。” 村支书瞪大了眼睛:“长老说得对,不能乱动土,否则整个村子都有劫难。” “这并非危言耸听,”圆通说:“地煞之气一旦泄露,和核泄漏没什么区别,都是自然中污秽之源,轻则瘟疫,重则方圆之内寸草不生。” 九哥道,你说怎么办。 圆通说:“我看今天就这样吧。天色已晚,天寒地冻月上中梢,不但冷而且晚上阴气也重,实在不适合挖土,明天一早赶个太阳天,咱们再挖。” 九哥勉强同意了。 圆通道:“在挖以前,今天晚上必须要做几样工作。”九哥让助理和村支书全力配合圆通。 圆通交待,先在这里搭建帆布和凉棚,上面要能遮挡阳光,四面还要通风。既然请尸骨,就要准备好成殓的容器,考虑到尸骨或许已经散了,不适宜用棺椁,最好是准备一尊骨瓮,也就是大个的坛子。 最后圆通道:“棚子搭好之后,贫僧今晚要在这里诵经超度,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都安排下去,众人都回去休息了。我走得慢,听到圆通正在询问村支书,今天来捣乱的那个村民叫什么,关在什么地方。 村支书说,那二傻子叫莫大军,押在库房里。 我故意慢慢腾腾走着,和尚打听这个干什么?我对那个捣乱的村民没什么好感,他踹梯子差点没把我摔死。冷静下来想想,那人好像确实知道点什么。 回去之后,村里安排吃了饭,我很早就躺下了。到了晚上,村里万籁寂静,寒风劲吹。 我带上毛球,小心翼翼从村委会出来,见无人察觉,一路来到了埋尸地点。 远远看到黑森森的荒地里已经搭好了棚子,非常结实,上面盖着帆布。棚子里亮着一点光,我没敢靠近,躲在树后面看着。 棚子里只有圆通一人,他手持白蜡,正在打转。这和尚神神鬼鬼的,不知搞什么名堂,我对他始终保持着戒心。 圆通转了一会儿,持着蜡烛出来,顺着田间地垄往远处去,黑森森的荒地里,狂风大作,那团小小的火光却始终不灭,随着和尚远去。 我犹豫了一下,蹑足潜踪,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和尚走得很快,脚步如飞,我一顿小跑才能跟上。 圆通大晚上的这是要干嘛?他举止诡异,形如鬼魅,一阵风似的到了村尾。 我在后面跟着,看他到了一处低矮的门房前站住,举蜡烛看了看,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把挂在门上的锁开了,走了进去。 我跟在后面,来到后墙,听着里面的声音。院里传来很低沉的声音,像是两个人在说话,听得十分不真切。 我犹豫了一下,向后退了两步,猛地一个加速,想从后墙爬上去。这一招许哥曾经用过,人家用的这么利索,轮着我就费劲了,爬了好几下都没上去。正在满头大汗的时候,院子里传来圆通的声音:“门没锁。” 我心里咯噔一下,说我吗?我正愣着,圆通又道,“进来吧。” 我只好转到前面,推门而进,进到里面是院子,对面有一间破屋,里面亮着莹莹之光,门开着,能看到圆通正在和一个人说话。 我走过去,看到和圆通说话的人,浑身五花大绑,正是今天白天来捣乱的那个人,被村支书说成了二傻子,本名叫莫大军。 圆通看我,笑眯眯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所以一直在棚子里等你,等你到后我才走的。” 我咽了下口水,这和尚真是高深莫测,我那么小心翼翼的,居然被他发现了,一切似乎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圆通道:“我没意思,意思全在他身上。”他指着莫大军。 他蹲在莫大军身边,用蜡烛对着他的脸:“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吧。” 莫大军脾气还挺横:“和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些城里人都是一伙的。” “现在唯一能阻止这件事的人只有我,”圆通和气地说:“我是打入敌人内部的自己人。明天一早,就会挖尸……” 莫大军挣扎着:“千万不能挖,挖了要出大事!” “那你把话说明白。你被绑在这里本来就什么都做不了,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圆通说。 现在的情况确实是这样,莫大军对我们不信也得信。他垂着头,好半天道:“好吧,我知道你们在挖什么,你们在找一具尸首。” 圆通看我:“冯施主,你把这里所有的门都关上,然后守在门口。” 我狐疑,难道这么晚还会有别人来?圆通说的话不容置疑,我乖乖听话,把里里外外的门关上,站在门口。 莫大军喘息着说:“你们或许不知道,这个村子在很早之前曾经灭亡过,当时所有的村民三天之内死绝了!” 第一百六十章 十八种尸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圆通问莫大军。 莫大军说:“听我爷爷说,应该是民国的时候,大概是上个世纪初,具体什么时候他老人家就没说了。” “是什么原因让当时的村民都死了?”圆通又问。 莫大军说了两个字,“僵尸”。 我倒吸口冷气,这人是真傻还是装疯,世间怎么会出僵尸呢? 我想起很久前,曾经跟解罗去探访过魏东海家,在那里发现了一口棺材,里面有一具童尸发生了尸变,当时还死了两个警察。 童尸化成无数的飞虫,这是一种闻所未闻的尸变现象。既然有这种现象存在,那么僵尸的存在也在情理之中。 我皱着眉听着。 莫大军说:“我听爷爷说,那个时候村子才有几十户人家。后来有一天,方圆百里大旱,有人说出了旱魃,旱魃就是僵尸。当时找了道士来作法,一共两个道士,挖尸的那天出了事,僵尸出土,当即就死了一个道士,然后僵尸又杀了整个村子的人,幸存的另一个道士用毕生功力制服了它,贴符之后进行焚烧。这一烧不得了,方圆数百里内瘟疫横行,牲畜还有村民死伤无数。幸存的道士十分自责,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处理尸体不慎引起的,他便驻留在这里,发下誓言,子子孙孙生生世世驻守此处,保一方平安。” 圆通道:“你爷爷怎么记得那么清楚,你不是说当时的老百姓都死绝了吗?” 莫大军沉默片刻,说:“我爷爷就是这个道士的后人。” “后来呢?”圆通问。 莫大军说:“后来经过岁月蹉跎,那时候闯关东的人特多,这片土地因为靠近河流,还是很肥沃的,就有很多人来落户。后来日本鬼子进了满洲里,这地方被日本人统治了很长时间,修建了很多劳工营,死人无数,都堆在后山。” 我插嘴说:“看来九哥说的话是真的了,他的老祖宗真的埋在这地方。” “你说那个城里人?”莫大军瞪着眼说:“他老祖宗是劳工?” 对呀,我说。 莫大军摇头:“不对不对,如果是找劳工,那应该去后山找,那地方才是当年的万人坑。村子里当年埋的尸骨压根就不是中国人。” 圆通和尚疑惑:“不是中国人是什么人?” 莫大军说:“我听爷爷说,当年关东军在这个村子里埋了一具日本人的尸首。当时封锁了整个村子,老百姓都被赶进临时的居住营地,日本人秘密安葬。这件事谁都不知道,就我爷爷看见了。他是道士的后人,有守土职责,不过到他这一辈,已经没什么道法了,对抗不了日本人,只能眼瞅着下棺落葬。” 听到这里,我疑惑:“不对啊,日本人不可能背井离乡把自己的尸体葬在中国吧?除非在战场死的士兵,实在带不走。” 莫大军急了:“你们怎么不信我呢,那是我爷爷亲眼见到的。” 圆通和尚想了想:“你爷爷后来开棺查验了吗?” “那到没有。” “所以说,他也无法确认下葬的是不是日本人。”圆通说。 莫大军道:“可是他老人家亲眼看到,日本人当年是厚葬,关东军的士兵列队封锁。他冒着九死一生才看到这一幕的。” 圆通道:“日本人居心叵测,行为诡谲,不能以常理度之。你爷爷为什么后来不去把棺材挖出来?” 莫大军叹口气:“日本人在的时候,他没法下手,村里始终驻着一队日本兵,挖土的话动静太大,瞒不住。后来日本战败,结果国内又开始战乱,老百姓背井离乡跑了很多人,我爷爷也跟着搬迁。等局势稳定下来的时候,他重回村子,想把当年日本人棺木挖出来,结果被一个人给制止了。” “谁?”圆通和尚问。 莫大军脸色迷惑,说道:“我爷爷告诉我,制止他的人,是白骨夫人。” “什么?”圆通皱眉,端起蜡烛,用火苗去照莫大军:“你再说一遍。” “白骨夫人。”莫大军说:“你们白天不是在老庙都看到了吗,庙里供奉那个神像就是白骨夫人。” “真有这么个人?!”我问。 莫大军道:“我爷爷说有,那就有。当时是建国初期,村里还有一些迷信活动,信奉一个叫白骨夫人的神婆。这个白骨夫人有一天找到我爷爷,说她认识我爷爷的父亲,就是当初抓僵尸的道士。白骨夫人和那道士是老相识。白骨夫人告诉我爷爷,日本人葬在这里的尸体不能轻举妄动。日本人已经预测到失败的结局,所以他们在中国留下了这么一个祸害。这具尸体已经成了定时炸弹,不可冒然开棺,否则会让整个方圆数百里带来灭顶之灾。白骨夫人走以前,还给我爷爷留下了一本书。” “什么书?”圆通问。 莫大军说:“十年动乱的时候,家里不能留老东西,让我爹给烧了。我听爷爷说过,那是一本对付荫尸的老书。白骨夫人说,当年日本人下葬在这里的尸体,多年之后必然会成荫尸,继而成尸魔。到时候如果要开棺,必须按照书里说的方法进行处理,如若不然,数年前的惨景还会再次发生。” 我好奇地问:“什么是荫尸?” 圆通和尚双手合十:“尸体葬而不腐,名曰荫尸。尸变共十八种,最邪的是血尸和僵尸,再往下排就是荫尸。尸体吸足了阴煞之气,才能成荫尸,出现这种尸体的地区,一般都是寸草不生,因为地气生气都被尸体吸光了。吸得年头越久,尸体的煞气越重,就越魔性。” 莫大军道:“对,对,就是这样,我们这里很多鱼塘怎么养鱼都养不好,放了鱼苗子就死,当时我就猜是不是和日本人下葬的尸体有关系,可村支书说我脑子被驴踢了,耽误全村人发家致富的大计,说我是二傻子。” “那本书你看过吗?”我问。 莫大军苦笑:“根本没见过,我爷爷临死的时候,骂我爹是败家子,说那本书一烧,恐怕祸患无穷。后来我爹也死了,就留我一个人在村里。本来我想着就让那棺材成为永久的秘密,谁知道你们突然来了。你们一进村,我就觉得不对劲,绝对是有备而来,尤其你们那个领头的城里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他肯定打着尸首的主意。你们真要想帮我,就把我放了,明天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挖棺。” 圆通和尚摇摇头:“这个恐怕不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那具棺材必须要挖,要不然你们村还会继续穷下去。再说了,那具尸体埋了这么多年,吸了地气这么多年,魔性只会越来越大,与其把麻烦留到以后,还不如现在就解决。” 莫大军说:“放了我吧,明天我帮你们。我知道你们是好人。” 圆通和尚正要说什么,忽然院外有脚步声。他一口吹灭蜡烛,伸手拉住我,把我拽到屋外。这时院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我跟着圆通猫腰藏在墙后,探头出去看。进来的是三个人,为首的是村支书,手里拿着手电,弯着腰毕恭毕敬,后面是九哥,九哥身边还有个保镖。 三人一进到院子里,九哥便问:“刚才近来时候,我看到院门没锁。” “本来是上了,让人打开了。”村支书说。 “怎么回事,谁打开的?”九哥问。 村支书说:“钥匙我只给了一个人,就是那个和尚,应该是他来过吧。他还跟我打听莫大军关在哪。” 九哥拿出手机打了电话,让人去看看圆通在不在棚子里守夜。 我在墙后蹲着,心惊肉跳,回头去看圆通,再一看时大惊失色,圆通和尚踪迹不见,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村支书带着九哥,进到里面的房间,保镖在门口守着。 屋里传来说话声,九哥问:“你叫莫大军?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知道,你想挖当年那具尸首。”莫大军说。 “老支书你先出去,我和莫大军说两句话。”九哥道。 随后是门响,我探头去看,村支书从里面出来,站在窗口探头探脑听着。保镖非常不客气,做个手势让他走。 村支书还在磨叽,保镖直接就上了手,揪着他脖领子往外拖。村支书无奈,只好出了院门。 屋里,九哥道:“我想知道你所知道的,关于那具尸体你说来听听。说的我满意了,这张银行卡给你。” 莫大军说:“你不给我钱我也会告诉你,那具尸体绝对不能挖!” 九哥叹口气:“尸体我是非挖不可,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挖。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背景而已。你不说就算了。” 莫大军急促说道:“我说了你会信我吗?” 九哥道:“你不是撒谎的人,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了。” “那我能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 九哥语气里颇有兴趣,“问吧。” “你最早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尸骨的?你千万别说下面埋的是你老祖宗,我知道那不是,你骗不了我。”莫大军说。 九哥悠然道:“很多年以前,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奇女子,她赠给了我一枚铁戒指。”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条线 “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莫大军问。 九哥幽幽道:“你们村老庙里供奉的神像,叫白骨夫人吧。我如果说铁戒指就是当年她给我的,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什么?!你认识白骨夫人?”莫大军惊叫。 不光他大吃一惊,就连我也听愣了。我说九哥在老庙的时候,怎么神态如此古怪,原来他见过白骨夫人。 “当我来到你们村,第一眼看到神像的时候,就确定当年赠我戒指的女人,就是你们供奉的白骨夫人。”九哥的声音缥缈,沉浸到了当年的记忆里:“那是一个很有女人味的女人,没有男人能抵挡住她的魅力。” 他深吸口气:“好了,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吧。” 莫大军也是想明白了,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没有捂着盖着的必要,知道的人越多,对理清整件事的迷雾就越有好处。他便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从当年的道士讲起,一直讲到现在。 等他说完的时候,不知不觉过了四十多分钟,我在墙角都快冻成腊肉了,还是强忍着没有遁走,凭直觉我感觉到整件事就像是一个很大的拼图,纵横时间和空间,所有的版块正在凑在一起。 九哥半天没吱声,叹了口气,慢慢从库房里出来。莫大军在后面喊:“老板,我都告诉你了,你明天不要挖尸啊!” “尸是必须要挖的,”九哥站在门口,没有回头:“我已病入膏肓,只有那具尸体才是我起死回生的秘药。” 我赶紧缩在墙后,探头小心翼翼看着。九哥抬头看着黑暗的天空,微微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如同一具行将就木的干尸。 下面的话更像是他的自言自语,不是说给任何人听的,九哥道:“所有的事就像齿轮一样,依次行进于此。我只能挖尸,别无选择。” 他带着保镖走了。 莫大军哪能听懂他的感慨,在屋子里大骂,高一声低一声的,大半夜也没人搭理他。 等了一会儿,我看到没人再来了,从墙后出来,猫着腰一路小跑进了库房。莫大军骂的嘴干舌燥,嘴角都出白沫子了。他看我来了大喜:“兄弟,赶紧救我。” 我过去帮他解绳子,绳子打了个死结,好不容易才解开,他松松膀子,说了声“多谢”,爬起来就走。我一把拉住他,问他想干什么去。 莫大军眨了眨眼:“我不能让他们挖尸,今晚我就扛着锄头去地头站岗放哨。” 我摇摇头:“我觉得没用,尸体一定是要挖的,莫不如动动脑筋想想挖出尸体以后怎么办。” 莫大军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跟我回家,咱们慢慢商量。” 他带着我从库房院子出来,我们两个趁着夜色到了他家。莫大军真是家徒四壁,家里除了三间破房子,管嘛没有。烧的还是土炕,里屋有一台十几寸的黑白电视,不知从哪个垃圾堆淘来的。 屋里没有暖气,也没烧炉子,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我抱着肩膀冻得呲牙:“这大冬天的你怎么过?” 莫大军打开床头柜,从里面翻出一件老棉袄扔给我:“兄弟,你不像有道行在身啊,身上阳气太弱,这就受不了?” 我披上棉袄,看他还在那忙活,便问他干什么。莫大军道:“来的路上我忽然想起一事,爷爷留下的那本如何对付荫尸的书烧了,不过除了书,还有别的东西留下来。” “是什么?”我裹着棉袄问。 “我记得是个红绸子,”莫大军说:“当时动乱的时候,我爹准备把那个也烧了,可我娘没舍得,说这玩意留着包个什么也好,烧了太败家,就留下来了。放哪了呢?” 他翻箱倒柜,床上一堆破衣服。 他让我等着,他又到别的屋找。我这一晚上折腾得,疲乏不堪,靠在床头困得直打瞌睡。等了一会儿,他还没回来,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天亮,起来的时候,看到莫大军坐在凳子上,趴在床头睡。我赶忙推醒他:“莫大哥,你怎么不到炕上?” 莫大军一夜没睡好,眼睛还是红的:“兄弟,看你睡这么香,我不忍打扰你,就在炕头对付一宿。” 我十分不好意思,这莫大军人是好人。我问他东西找到没有,他翻出一条脏兮兮的红绸布:“就是这个,在柴房找到的。” 我展开布子,一看就知道此物不是凡品,背面大红色,而正面用金线绣着一张网状图案,看上去像是一张大网。 不过,这红绸布脏得几乎看不出原色,不知道能不能用。 莫大军道:“兄弟,赶紧走,别来不及了。” 我们两个从他家出来,急匆匆往田间地头去。我一直在琢磨整件事,说道:“莫大哥,你不觉得这件事里有一个人特别怪吗?” “谁?” “白骨夫人。”我说:“劝你爷爷不要挖尸的是她,后来给九哥留下铁戒指,蛊惑九哥挖尸的也是她,她到底扮演的是一个什么角色?” 莫大军性子很直,直接说道:“不知道,想不明白。” 我没继续和他讨论,其实还有个问题一直在脑中盘旋,我第一次在老庙看到白骨夫人神像的时候,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眼熟,绝对在什么场合见过她。 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我越琢磨越有种说不出的寒意,其他先不说,这白骨夫人多大岁数了?她能在莫大军爷爷的时候出现,而后又去蛊惑了九哥,九哥说她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从这点来说,当时他们见面的时候,这个白骨夫人至少看起来不会太老。 难道此人有返老还童术?一直保持容颜不衰?那么她现在是不是还活在人世,如今要挖尸了,她布局多年,不能不知道吧。会不会就在这个村子里? 我越想越瘆得慌,这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尸体在莫大军爷爷那个年代不能挖,现在就能挖了? 这些谜团缺少很多线索,完全破解不开,这里最关键的人物就是白骨夫人。 我们两个到地头的时候,一大群人已经在了。今天还真别说,天公作美,老天爷给面子,大太阳当空照着,居然没有风,温度也有所回暖。 棚子里圆通和尚摆起了供桌,上面祭祀着五牲,还有猪头牛头什么的,铜炉香火长明灯,一应俱全。 圆通和尚正在安排事宜,九哥坐在棚子的避风地方,医护人员伺候着,他目不转睛看着现场。 村支书看到莫大军来了,顿时大怒:“你怎么来了,我告诉你大军,不准捣乱,要是坏了村里的招商大计,别说我真收拾你。” 村支书使了个眼色,两个村民过来,一左一右把莫大军夹在中间,死死盯着他。 莫大军把包裹递给我,里面是红绸子,他说道:“兄弟,我是过不去了,到时候看你的了。” 我赶忙问:“这东西怎么用?” 莫大军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是爷爷当年留下来的,他说是道士传下来的,应该有用,你自己琢磨吧。” 我把包裹接过来,在人群里挤到前面。 圆通和尚正在举香祭天,仪式相当正规,把香插在香炉里,他问旁边的颜玉庆:“几点了?” 颜玉庆道:“八点十五分。” 圆通点点头:“八点半整,开始掘土挖尸,所有人待命。该上厕所的上厕所,哦,对了,你们当中有没有属羊、蛇、龙的?” 众人面面相觑,有几个人伸手示意。圆通道:“属这三种属相的人,不准在现场,都走。否则冲了尸煞之气,要出大事。” 九哥赶紧安排助理去查属相,有七八个人被查出来,都撵走了。忙活完这些,没有纰漏了,圆通和尚便在蒲团上盘膝打坐,闭目不语,等着时间到来。 现场这么多人,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焦躁的等待。 一分一秒过去了,到了八点半,没有任何人提醒,圆通和尚突然睁开眼,大声喝:“开始挖尸!” 那些年轻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声令下,抄着军工铲就上来了。 挖的地方已经标记出来,这么多棒小伙子,时间不长就挖出一个长宽约两米的土坑。 圆通一直在观察土质的颜色,摇摇头说:“不行不行,坑的面积要加大,继续挖!” 这些人干得飞快,坑越来越大,周围扩出三米多,深度也达到了两米,正挖着,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有一条线!” 圆通飞身跳下坑去,颜玉庆也下去了,我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到了坑底。 在坑底出现一道一寸左右粗细的深黑色纹线。 第一百六十二章 棺材 “大家不要害怕,这是棺木腐烂之后,和泥地混为一体的标志。就沿着这条线挖。”圆通交待。 颜玉庆从坑底爬上来,到九哥跟前说:“九哥,你不是说你家先祖落葬的时候,是从劳工营逃出来草草埋的吗,为什么这里会有棺木呢?” 我暗笑,九哥那套说辞现在已经证明是撒谎,大家心照不宣罢了,不知这个颜玉庆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居然问九哥这个问题。 九哥淡淡道:“时间久了,许多细节都记不得,挖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这时,坑下有人喊:“看见棺木了!” 大白天的,坑上面罩着凉棚,阳光难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太清楚。村民们一听有棺材挖出来,都往前挤,我站在一个还算合适的位置,目不转睛看着。 土里果然露出棺木的盖子,腐败不堪。下面的人正要往下挖,有人叫:“大师,快下来看看,怎么会有这么多水?” 圆通和尚让下面的人都上来,坑下的土非常潮湿,隐隐有水冒出来。难怪棺木腐烂得不成样子,原来是地下太潮,木头架不住这么侵蚀。 圆通亲自拿过一把军工铲,到坑下挖了两下,只见水越渗越多,土坑变得泥泞不堪。 他想了想,说:“村支书在不在?” 村支书挤过来:“长老,我在这。” “村里有没有抽水机?”圆通问。 “有,在村委会的仓库。现在是冬天没法用,锁起来了。” 圆通道:“去拿。另外,村里有没有水靴?拿个十双八双的。” 村支书支支吾吾说:“这些倒是有,不过水靴都是村民的,我去征用,人家未必能卖我这个面子。” 九哥不耐烦,对助理使个眼色。助理胳肢窝下面夹着小皮包,拉开之后,掏出一沓现钞塞到村支书手里:“快点,麻利点。” “得嘞。”村支书高兴得鼻子都冒泡,带着村民匆匆走了。 坑里暂时没人下,看热闹的围得水泄不通,九哥自有椅子坐在安全处。土坑下面已经露出棺木的一个浮面,水越渗越多,坑下难道连着一条地下河? 不知怎么的,本来好好的天空,出现了大片大片铅状乌云,遮住阳光,凉棚内外一片深黑色。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远处开来一辆拖拉机,村长和几个村民到了,后车厢拉着锈迹斑斑的抽水机,车上还有几双黑色的胶鞋。圆通把胶鞋分给几个挖坑的年轻人,然后指挥村支书带人把抽水机的管子插在土坑里,一边挖一边往外抽水。抽出的脏水喷到对面的水塘里。 圆通在坑下进行指导。挖了能有半个多小时,棺木出来了雏形。 能看出这棺材用的是普通木头,没什么纹饰。如果传言不虚的话,这口棺材是日本人落葬的,他们确实不可能用古棺。 九哥在颤抖,能看出非常激动,所有人都在等着开棺那一刻,等得心焦无比。 越往下挖水越多,抽水机“突突突”发动,旁边水塘里脏水横溢。 期间走了一些村民,又来了更多的村民,反正现在是冬天没法下地干活,整个村子基本上都跑来看热闹了。 挖到上午十点的时候,整个棺木都出土了。这座棺材大概能有一米四五左右的高矮,外面的木头腐烂殆尽。 土坑里都是水,抽水机就这么抽,下面的水还是能漫过鞋帮。 九哥在坑上看着,急的不行,喊:“还等什么,开棺啊。” 圆通和尚围着棺材转了一圈,摇头凝思:“不对。” “怎么?”九哥问。 圆通和尚没搭理他,抬头看看上面,上面就是凉棚,遮着阳光。他喃喃说:“这具尸体已经尸变,成为了荫尸,开棺后必有天象变化,为什么现在会这么平静?” 颜玉庆笑着说:“难道挖错了?” 九哥一瞪眼:“胡说!挖错的话,眼下这口棺材怎么解释?” 颜玉庆笑笑,没说话。 圆通和尚抄起军工铲,把铲头插在棺材缝里,使劲一掰,只听“嘎吱嘎吱”的怪声,棺材盖慢慢起了一道缝隙。他再用了用力,棺材盖无法继续上抬,九哥赶忙道:“过去几个人帮忙。” 圆通和尚摆手:“棺盖上有棺材钉。”他俯下身细细观察,用铲子卡在盖子上,猛然一用力,嘎巴一声,一根钉子被起了出来。 他用同样的手法,围着棺材转了一圈,一共起了七根棺材钉。最后招手让其他人过来帮忙,大家怕木头戳伤,都带着胶皮手套,一起用力,给棺材盖掀开,扔在地上。 在场所有人都探着脑袋往下看,这一看都愣了。 外面这层棺材原来只是一层椁,棺中还有棺,里面竟然藏着一口水泥棺。 几个年轻人用铲子一顿铲,地上落满了木头残屑,他们把外面的烂木头都砸掉,里面整口棺材都露出来,确实是水泥棺。看上去像是某个建筑用的水泥部件,表面不规整,没有人工修平的痕迹。 九哥站起来,他的身体到了病入膏肓的阶段,由医护人员搀扶着。他来到坑边想下去,有医护人员劝阻,九哥暴怒:“再说一句话,我让你滚蛋。” 九哥被坑里的人接了下去,颜玉庆也跳了下去。我赶紧挤过去,也想往下跳。有人拦住我:“你干嘛的,凑什么热闹,往后退!” 九哥看了我一眼:“让他下来吧。其他闲杂人都赶出棚子,不准放一人进来!” 他手下这些年轻人行动力极强,马上形成封锁带,开始往外推人,村民们都被撵出凉棚。年轻人们肩并肩围着棚子站了一圈,不准任何人进入。 坑底下只有我们几个人,九哥在助理的搀扶下,察看了整座水泥棺,他脸色绯红,不知是病态的还是兴奋的,问颜玉庆和圆通怎么看。 圆通没说话,颜玉庆倒是很有经验,说:“这口水泥棺并不是成形的东西,应该是一个自然浇筑凝结的固体。” “怎么讲?”九哥问。 “假如里面有东西的话,”颜玉庆说:“下葬之人事先把东西放好,然后再用水泥浇灌封闭,等水泥凝结之后,就成了棺形。唉,麻烦啊。” “怎么麻烦?”九哥咳嗽。 颜玉庆道:“如果里面是尸体,怕水泥完全把尸体糊住,再往外取尸骨,就会特别麻烦。我记得广州有个案子,黑社会杀人,把人杀了之后用水泥浇灌在木桶里,然后推下海。等捞出来的时候,警察花费了很多工夫,才把水泥一点点敲掉,把尸骨整理出来。” 他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看着九哥:“九哥,你撒谎了。” 九哥看他,没说话。 颜玉庆说:“你说你家先祖出逃的时候,是从劳工营出来的,草草埋在这个地方。可眼前的水泥棺不是这么回事,能做出这样棺材的人肯定不会是劳工,当时中国的本地长官也做不出来。能做出这种东西的人,只有一种人。” 九哥问:“谁?” 颜玉庆道:“日本人。” 坑下沉默,没人说话。 颜玉庆摸着水泥表面:“日本人为什么要把你先祖的尸骨用水泥封存?那枚铁戒指又是怎么流落出来的?按说整个人都被水泥浇灌,戒指自然也会被封在里面,现在戒指流出来的唯一理由就是,有人故意让它流落出来,到你九哥的手里,会不会是有意为之?” 九哥说:“你是说有人在故意设局引导我来开棺?” 颜玉庆点点头:“这里有太多的细节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都是知情者,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呢?”他看向我和圆通。 圆通和尚双手合十,口打唉声,“阿尼陀佛”。 颜玉庆咪咪笑:“铁戒指是整件事的关键,想来它能到九哥手里,自有一番故事了。” 九哥摆摆手:“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自会说与你们听。颜先生,我请你来,不是让你当福尔摩斯的,眼下这种情况如何开棺?” 颜玉庆摸着水泥棺笑:“没办法了,只能一点点硬凿。而且要寄希望,这些水泥并不是直接浇灌在尸体的外面,希望里面还要一层保护的空间。” 九哥道:“那就凿吧,我安排人来做。” 颜玉庆看看表:“希望这个过程能快一点,这里挖出水泥棺的消息肯定会以极快的速度传出去,如果到时候有关部门插一脚,恐怕就会增加变数。” 九哥脸色变了变,“这件事我自会安排,不用你们操心。” 第一百六十三章 白骨夫人的三个办法 这口水泥棺材不能放在野外,风吹日晒众人围观,总会出意外。九哥安排人手,在坑外安放辘轳,设置简单的杠杆塔吊,把水泥棺从烂泥坑里吊出来。然后放在拖拉机的后车厢,“突突突”拉进了村,秘密安置在村委会的后院。 九哥安排人,一天24小时看守棺材,轮班倒,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准接近。 等忙活完这些事,便开始找人开棺。条件有限,不可能调用大型机械把水泥棺整个切开,这样动静太大,而且棺材内部结构谁也说不好,冒然切割,很可能发生意外。所以定下的计划是,找来工匠,零敲碎打,慢工出细活。 这个活儿一般人还真干不了,并不是说拿着凿子一点点往下凿水泥就行了,绝对不能东凿一榔头西凿一锤子,那样干一年也不带把棺材打开的,只能找来熟练的工匠。 这个任务交给村支书,他找来了村里四个干瓦匠的,都是几年的熟练工,别说凿水泥了,盖房子都富裕,绝对经验丰富。四个瓦匠带到后院,看到这口棺材,九哥给的报酬相当丰厚,但条件也苛刻,第一不能透漏这里的情况,第二只能给他们三天时间开棺,第三尽可能不要破坏里面的东西。 俗话说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到位了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四个人开始日夜不停地干,后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这几天里,圆通和尚几乎足不出户,天天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知干什么。颜玉庆没事就满村溜达,和村民们打成一片。我又是烦闷又是无聊,出去吧太冷,待在屋里又闷得慌。 整个村委会就像搞装修一样,凿棺之声不绝于耳,这些瓦匠真是卯足了劲头,晚上也不休息,不就三天嘛,都豁出去了,半夜也在凿棺。 具体进行到什么地步了,谁也不知道,那后院除了九哥,谁也进不去。 时间说快也快,转眼三天过去了,中间许哥给我打了个电话,他问我怎么样了,我没细说其中的情况,只是告诉他,我跟着九哥的队伍到了齐齐哈尔,出来办点事。许哥叮嘱我,好好办事,九哥可是真大腿,把他抱住了,以后什么事都好说。 第三天的早上,天灰沉沉的,看不出来是大白天,灰蒙阴暗。 我从窗看出去,天气十分恶劣,天空低垂,密布着厚重的铅色云层,仿佛触手可及。风很大,吹得院子里的东西呼呼直响。屋子为了保暖,在玻璃窗外面蒙着一层塑料布,这塑料布在狂风的吹动,呼啦呼啦的,听着闹心。 我没起床,反正也没什么事,靠在床头玩着手机。本来沉睡的毛球,忽然直起身子,嗖一声窜到被子上,后脚站着,两只前爪像是人一样抬起来。我从来没见过它如此惊恐,它“唧唧”叫着。 我放下手机,心念中黄小天突然说话:“小金童,有妖气!” “嗯?”我疑惑一声。 “是从后院传过来的,”黄小天说,他马上道:“我知道了,他们开棺成功了!” 这时,外面的窗敲响,九哥的助理对我做手势。我赶忙穿好衣服下床,助理在门口冻得哆哆嗦嗦:“冯先生,赶紧过去,九哥叫你呢,棺材打开了!” 我“唉”了一声,跟着他走,到了后院。 后院岗哨如林,门口站着四五个年轻人,眼神犀利,我跟着助理进到里面。九哥他们都在,圆通和尚面色凝重,颜玉庆也是从没有过的严肃。 九哥看我来了,领着众人走进棺材停放的房间。里面收拾的很干净,并没有水泥残渣,已经打扫过了。 水泥棺的上半部已经完全清理干净,这些瓦匠的活儿干得很利索。在水泥棺中间一圈,用红笔画了一条标准线,线上的部位已经清理干净,线下的还是水泥。 在打开的这部分里,能看到水泥并不是直接糊到尸体上,里面还有一层棺椁。水泥在外面罩着保护,这么多年了,里面的棺椁并没有被侵蚀,保存得还算完整。 棺材紧紧盖着,棺盖上描绘着极其艳丽复杂的纹理。此时,外面天空阴云密布,昏昏沉沉阴风四起,屋里光线晦暗,即使开了灯,那些纹理的细节还是看不清楚。 助理打着手电给九哥,九哥带着氧气罩,兴致勃勃察看上面的图案。他看了一圈,问我们怎么看。圆通和尚道:“典型的日本风格。” 九哥很有兴趣:“细说说。” “颜色用的绚丽多彩,如同锦绣万花,这是典型的近代日本浮世绘风格。只是我没想到,浮世绘的东西还能用在落葬的棺木上。由此可见,这具棺材很值得玩味,安排落葬的人里应该有日本的阴阳师。”圆通和尚说。 我在旁边听着,心里一动,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想起很早以前,我做过一个关于日本阴阳师的怪梦。我记得当时还是在林场工作,在梦里我穿越到了日伪时期的满洲里,受一个神秘的鬼堂香童所托,到日本的宪兵队里去偷一样东西。 在这段梦里,我梦到了三个日本阴阳师。此刻,恍恍惚惚想起这段往事,再看看眼前的这口奇怪的棺材,心中的奇妙感觉无法描绘。 颜玉庆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实情况,他分析说:“无非几种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日本人当时下葬了一具有可能尸变的尸体,层层封棺层层设置,只是为了在中国留下一枚生物定时炸弹,只要一开棺,就会引爆这个炸弹。这是日本人的后招罢了。” “你的意思是,送我铁戒指的那位白骨夫人,其实是日本人的奸细。”九哥说。 “九哥,你还没说,你当年是怎么和她发生关系的,我们也好帮着你分析分析。”颜玉庆笑眯眯地说。 九哥用手抚摸着棺盖,“好吧,这里都是自己人,相信你们也不会说出去,那我就说说当年怎么认识的那位白骨夫人。其中故事很简单,我很小的时候就查出了有脊髓炎,长大之后出现感觉障碍和植物神经功能障碍,我那些年吃过的中药,比吃饭都多。后来遇到神医,勉强康复了几年,而后又犯,就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女人,咱们就暂叫她白骨夫人吧,她当时告诉我的名字叫罗凤。” 他陷入记忆中:“罗凤长得不算漂亮,却特别有女人味,而且很懂男人,绝对是老司机。我当时因为得病的原因,不怎么太近女色,却无法阻挡她的魅力,她身上有一种东西让我极为痴迷,后来很长时间我才知道,那叫做妖魅。是的,这个罗凤身上有一种妖气。” “后来呢?”颜玉庆问。 我们几个都听得入神。 此刻屋外是狂风大作,吹得窗户嘎吱嘎吱响,屋里光线阴暗,九哥在这种氛围下讲着很久以前的往事。 “后来我完全沉迷在她的身体里,她给我带来了非同一般的欢愉。”九哥说,“有一天她告诉我,她活在人间其实是有使命的,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使命,她或许早就死了。” 九哥顿顿:“我问她使命是什么,她不告诉我。她只是说,谢谢我这些日子的陪伴,她很坦白地说,利用我的身份,她做成了一些以前无法做成的事。她是风一样的女子,说走就走,她说她要去完成自己的使命。临走前她告诉我,我的病完全可以治愈,并且得到正常人的健康。她给了我这枚铁戒指。” “她没说这枚戒指和尸体有关?”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 九哥道:“说了。她说我的状况是胎里带的,应该是前世孽缘带到今生,恐怕还会跟着我带到下一世。要解决这个问题,想获得痊愈,以一个干净之身完成这次轮回,有三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是出家为僧,还不能在大庙里出家,必须找到深山老林避世之处,当一辈子和尚,青灯古佛真心忏悔了此残生。第二个办法修行成仙,蝉蜕蝶飞,抛下原来的肉身乃至灵魂,遇劫度化,以极端方式断绝前生种种罪业因果。这种方法极难极难,罗凤告诉我,她的使命就和这个有关,连她自己都未能窥得此中门径。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屋里几个人静静听着,我已经听到入神了,九哥的经历真是奇到无法想象。 九哥道:“最后一个办法,就是找到超过五十年埋葬的荫尸,服用尸体内结的妖丹。” 第一百六十四章 开棺验尸 “尸体结成的妖丹?”我疑惑:“妖丹不是山精野怪才能修出来的吗?” 圆通和尚摇头:“非也。人的尸体细究起来也是可以修行的,只是进化成非人的另一种生物,也可以产生妖丹。” 九哥眼神中是狂热,看着棺材:“里面的尸体应该就是荫尸了。当年罗凤,也就是白骨夫人留下的铁戒指,线索直指这里。” “奇怪,”颜玉庆说:“白骨夫人为什么不直接把落葬的地点告诉你呢,非让你费尽周折来找呢?” 九哥眼神迷茫:“这个问题当年我也问过她,罗凤告诉我,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一切皆在因果玄妙之中。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如果她当年就告诉我确切的地址,或许我很早就把这具棺材挖出来的,不用等到现在,那样的话,里面的尸体或许火候未成,还没有妖丹。” “有可能。”颜玉庆说:“日本人当年下葬此尸的内幕,看样子只有白骨夫人知道了。关于尸体的来历她说没说?” 九哥苦笑摇摇头:“一概不知。” 颜玉庆道:“说那么多没用,开棺验尸就知道了。”他转向圆通:“老和尚,是你开还是我开?” 圆通道:“贫僧早年未出家时曾有奇遇,受高人指点,专门学过如何降服僵尸,乃至处理十八种最凶最怪的奇尸,当然也包括荫尸。贫僧一直觉得这门技艺是屠龙之技,如今根本用不上,谁知因果玄妙红尘莫测,现在这不就用上了。” 颜玉庆笑:“好好,你来你来。” 九哥道:“长老,既然你对尸体如此有研究,那你说说如果棺材里的尸体真有妖丹,我服用之后,到底有没有用?” 圆通和尚笑,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不知,无从猜测,全凭缘法。” 九哥哈哈大笑,指着他:“你的,狡猾狡猾的。”他用呼吸罩呼吸了几下氧气,已经气喘吁吁,助理赶忙把折叠凳支开,让他坐着休息。 九哥靠着墙,有气无力地说:“现在活着还不如死了,活马当死马医吧。与其都是一死,不如搏一把。诸位高人,我和你们掏个实底,我只要妖丹,尸体什么的并不在乎,你们大可以自行处理。” 圆通双手合十,微微鞠躬。 九哥像是要睡觉,裹着厚厚的棉袄,眼皮沉重:“长老,开始吧,我感觉自己不行了。” 圆通围着棺材转了一圈,用手推了推棺材盖,很沉,并不说推不动。他用尽全力,只听“嘎吱”一声脆响,棺材盖子开启了一道缝隙。 说来也怪,与此同时天空突然打了声闷雷,紧接着风越来越大,我们全神贯注看着棺材,突然门一声大响,被强风吹开。 屋里还有九哥的助理,他吓得差点没坐地上,连滚带爬把门关上。 屋里气氛极其压抑,光线晦暗,助理手里的手电筒光斑落在棺材上,颤个不停。 圆通没让我们帮忙,他一个人推,棺材盖子越开越大,最后“轰隆”巨响,掀翻摔在地上。 一股极为强烈的中药味道扑鼻而来,助理战战兢兢用手电照着,我和颜玉庆在后面,看到棺材里面,是满满一棺材的黑水,几乎没到了棺口。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我忽然看到一样东西,叫了一声:“水面有东西。” 只见在黑水上,飘着一块赭红色的木牌,有一半都浸没在水里。圆通和尚从地上捡起铁锨,把锨头探到里面,轻轻把这块牌子捞出来放在地上。 无法确定棺材里的水有没有毒,只能小心从事。 助理很有眼力见,用手电照着木牌,牌子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在牌子的正面描绘着大量经文,完全看不懂。 圆通和尚问颜玉庆,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颜玉庆倒也诚实,摇摇头说不懂。 圆通和尚道:“上面的经文用的古日语,还有藏传佛教的经咒,显密两宗都用了。看样子,当时的日本军中真的有阴阳师,很高明。” “是什么意思呢?”我问。 圆通和尚道:“我对古日本的驱魔体系不了解,只能大概猜测,应该是和妖与魔有关的经文。” 他用铁锨把木牌翻过来,我们看到,在背面还有一些类似鬼画符的文字。颜玉庆倒吸口气:“这是七十二道灵符。” “做什么用的?”我问。 颜玉庆紧紧盯着:“这是引邪入魔用的,最开始是源于汉武帝的后宫,据说是太子当年为了诅咒汉武帝,请方士画出的符咒。后来太子被清洗,一党杀尽屠绝,此灵符就成为绝唱。我只在老师的古书上略见过记载,上面记述的已经不全。据说这七十二道灵符,能够引来天地邪煞之气。” 他掏出手机,对着木牌就要拍照。 还没等拍,圆通和尚抄起铁锨,对着这块木牌“啪”就是一下,打了个四分五裂。颜玉庆勃然大怒:“和尚,你做什么?” “如此邪物,岂能留在世上。你不要拍了。”圆通和尚用脚把木牌踢到一边。 颜玉庆悻悻收起手机。 圆通和尚看着一棺材的黑水,对助理说,让村支书用水泵抽水吧。 助理赶忙出去安排,时间不长,从院子外伸进来一条胶皮管,放在棺材里,那一头在外面开始抽水。 眼见得棺材里的黑水,开始缓缓下降。 水面渐渐汇集成了小小的漩涡,搅动起来,能看到水里有很多漂浮物,奇怪的味道愈加浓烈。 随着抽出去的黑水越来越多,棺材下面的东西渐渐露出来。首先露出来的是两只手。 两只手交叉在胸前,尸手没有腐烂,手背上长满了黑黑的长毛。 圆通和尚赶忙叫停,让助理出去取一个喷水胶管来,在胶管的前端有个鹤嘴的装置,从里面能激射出清水。 圆通拿着这个胶管,小心翼翼冲刷着尸体的两只手。手背黑毛被冲出很多细小的黑色颗粒,颜色渐渐发生了变化,那些毛竟然是深红色的。 用水继续冲,红颜色不变。看来,这些毛本来就是红色,只是沾染了棺材里黑水颗粒,才染成了黑色。 “红毛荫尸。”圆通面色凝重:“再停放一段日子,这具尸体就会变成尸魔。” 他让外面继续抽水,不到十分钟,尸体的全貌全露了出来。 里面躺着一个日本军官,穿着草黄色的日本军装,头上戴着棉帽子,看身材不到一米七,又瘦又干,是小个子。身旁有一把日本军刀,刀鞘被黑水浸没的时间很长,已经成了完全的黑色。 助理拿手电的手都在哆嗦。日本军官的这具尸体面目如生,下葬这么多年,居然没有丝毫腐烂的迹象,而且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生满了长长的红毛。 这个日本鬼子长得倒是十分正常,面白无须,可脸上却透出一种奇怪的气质,有着日本人特有的那种阴郁和怪张,这种气质让人看上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在手电光斑中我们清清楚楚看到,尸体的十根手指已经长出长长的指甲,和电视上那些僵尸一模一样。 圆通和尚取出一根铁钎,探进棺材,慢慢插进日本军官的嘴里,把嘴唇小心翼翼撩开,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尸体的嘴里已经生出獠牙。 此刻屋里的气氛极其阴森,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好几度。助理脸色煞白,两股战战,站都站不稳。 圆通和尚双手合十,默默诵经。颜玉庆很严肃,右手出剑指,快速在自己的脸上画符。我感觉到身体开始不舒服了,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东西正在侵蚀而来。 黄小天在心念中说:“小金童,这具尸体已经尸变,散发出很强烈的尸煞,我正在给你挡煞,没事。圆通和尚正在化解这股煞气,可是他的功力自保有余,完全化解不了,颜玉庆更是精明,他在行符做抵御。” “颜玉庆这小子只顾着他自己?”我问。 黄小天“嗯”了一声:“这是没办法的事,屋子里只有我们几个,九哥是抱着必死之心了,可惜那个助理,这股煞气被我们几个挡住,正没地方去,全都奔他过去了。这小子日后就算不死,也得大病一场。” 听到这里,我心惊肉跳,赶忙对助理说:“你赶紧出去!” 助理似乎呼吸不畅的样子,答应了一声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突然脚下拌蒜,一头栽在地上昏迷过去。 我赶紧过去扶他,圆通和尚过来搭手,我们两个把助理抬到院子里,嘱咐外面的人把他带去休息,而且严明不准任何人进来,否则后果自负! 第一百六十五章 焚炉 等我和圆通从院子里回到屋子的时候,九哥已经昏迷了,屋里只有颜玉庆一人,正望着尸体出神。 圆通过去翻看九哥的眼皮看看,颜玉庆道:“他不行了,本来身体就弱,还被尸煞冲了。刚才我查过他,如果没有神方医治,恐怕活不过今天。”他严肃地说:“圆通长老,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就使出来吧,不要再等了。如果九哥发生意外,这里所有的人都摘不清楚,恐怕会祸患无穷,不管怎么样,也要把他对付着回到沈阳。只要回去了,怎么个死法,跟我们都没有关系。” 圆通看着棺材里的日本人尸体,悠悠说道:“对付荫尸最好的办法就是大火焚烧。不能让焚烧之烟扩散而去,尸烟有剧毒,如果扩散,恐怕会给本地带来更大的伤害。” “烧是指定要烧的,但要先把妖丹拿出来。”颜玉庆说。 圆通和尚从来没有过的严肃,凝神说:“当初我来到这里,就知道是要对付一具尸变的尸体,没想到事情会如此棘手。两位或许还不知道,这具荫尸离着成魔仅有一步之遥,妖丹在它体内郁结而成,是尸煞的核心,冒然触碰,必有尸起之患。妖丹取是必须要取的,但要想个万全之策。” “什么万全之策?”颜玉庆问。 圆通和尚踱了两步:“取丹之后,必须第一时间进行焚烧。而且焚烧的地点要远离人牲,焚烧的时间越短越好。” 颜玉庆笑:“有这样的地方?那真的琢磨琢磨了。” “我知道有个地方符合长老你的要求。”我在旁边插嘴。 他们两人看我。 “火葬场。”我说。 现在九哥昏迷,我们三个道法中人阴错阳差里竟成了这些人最高的话事人。我在三人中道行最低,不过那两个人对我还是很尊重的,我的意见很有份量。 圆通和尚不愧是行走江湖的老僧,马上做出安排,让我去找村支书,打听最近的火葬场,并安排好去那里的车。让颜玉庆把昏迷的助理弄醒,让他去办理到火葬场的一切事宜,必须保证到了之后马上就能腾出炉子进行焚烧。他留在此处,处理尸体和照顾九哥。 非常时期,颜玉庆没有拿架子,出去做事了。我领了命令,一路小跑来到前面的村委会,找到村支书,把他叫到一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把发生的事有选择地和他说了一遍。 村支书道:“离这一小时路程,还真有一座小型殡仪馆,有焚烧炉子,不过地方太小了,好像只有两个炉子,去了能不能安排上还不知道。” 我让他马上联系,把这个事确定下来。 颜玉庆带着醒来的助理过来了,助理病恹恹的,撞了尸煞,精气神马上就完了,不过职责所在,还是在尽力协调和安排。 我又马不停蹄跑到莫大军他家,莫大军正焦急地在家里转悠,看我来了,赶忙拉着我问,是不是开棺了,发现尸体了。 我简单把尸体的情况说了一下,莫大军倒吸口冷气:“日本人的尸体,还没腐烂?” 我说:“我们马上就要去殡仪馆,你一起跟着来,有什么事好搭把手,我感觉情形不妙啊。” 莫大军道:“别说你了,我在这坐立不安,总觉得不安宁,要出什么大事,我跟你们去。” 等我们两个到村委会的时候,车子已经安排妥当,大吉普能坐好几个人。后备箱打开,圆通肩膀上扛着一个物件从院子里走出来。那是个人形的东西,外面裹得严严实实,我马上就猜出来,是尸体。 圆通竟然把尸体从棺材里拿出来了,还用厚布紧紧包裹。 他把尸体塞到后备箱里,让我们上车。车里挤得满满当当,一共去了两辆车,我们三个道法中人,还有莫大军、村支书和助理。昏迷的九哥在后面的车上,有专门的医疗人员看护。 两辆车发动,一前一后往外走。我摇下车窗往外看,天空都是铅灰色的,灰蒙蒙的看不见太阳,狂风大作,树叶子噼里啪啦作响。现在还是白天,可整个天就跟扣了锅底黑一样,有种深寒傍晚的感觉。 村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降温降得很快,几乎哈气成冰,风又大,所有人都关门闭户回家去了。两辆车吉普车像是在戈壁荒漠中参加拉力赛,车子开得极慢,车窗外漆黑如墨,车头灯都打开了。 尸体在我们这辆车上,车里没人说话,气氛凝重的让人窒息。圆通和尚坐在副驾驶上,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闭目垂帘,双手结莲花印在膝头,嘴里快速诵经,声音又细又快,几乎密不可闻。 颜玉庆也是双手结了个道印,靠窗坐着,快速吟咒。村支书坐在我旁边,老头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的念叨阿弥陀佛。 车子终于开出了村口,村支书给司机指路。车子开到了国道,两旁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公路前后茫茫,像是混沌未开,东南西北都让人无法辨别。 村支书拉拉我的袖子,问:“小冯师傅,外面这是咋了这是?” 还没等我说话,前面本来诵经的圆通睁开眼,插话说:“尸魔出土,天象巨变,这还是开始。” 村支书下意识往后面看了一眼,一想到有具尸体同车,他的脸色更白了。 这时,外面飘起了雪花,雪越下越大,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呼哧呼哧”动起来。惶恐不安中,行进了走了一个小时,我有点坐不住了:“老支书,你指的路对吗,不是一个小时的路程吗?” “对啊,没错。”村支书说。他摇下车窗,外面的寒风卷着雪花吹进来,他探头出去看:“快了,快了,天太差了,车子走得慢,过了前面那座桥就到了。” 远处隐隐出现一座桥,架在结冰的河水上,四下里连一辆车都没有。 我们的车子很快来到桥头,打着车头灯上了桥。刚走了一半,突然车子猛地一个刹车,“滋”一声怪响停住。幸亏后面第二辆车开得慢,还有些距离,要不然非追尾不可。 吟咒的颜玉庆睁开眼睛,问司机怎么了。 司机磕磕巴巴地说:“小,小女孩,我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站在桥中间。” 我们面面相觑,圆通和颜玉庆开了车门下车,我赶紧也跟了下去。一到外面我就后悔了,桥上快赶上冰窖了,狂风大作,温度估计能有零下十几度,天空阴森昏沉,风卷着雪花让人睁不开眼。 我冻得两条腿都哆嗦,止不住的尿意,还是仗着胆子跟那两个人往前走。颜玉庆掏出手电,强力的光芒照在桥上,四周围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红衣小女孩。 “什么状况?”颜玉庆顶着风大声问圆通和尚。 圆通大声道:“可能是尸魔演化的幻象,让司机看到了。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颜玉庆问。 圆通和尚抬头看看昏蒙蒙的天空,又看看桥栏下面冻结的河水,道:“也有可能……有高人觉察天象变化,到此拦车。” “他们想干什么?”颜玉庆问。 圆通和尚道:“和我们一样,奔着尸魔妖丹来的。此物堪称凡间绝品,一丹难求。” 颜玉庆笑:“那我们岂不是麻烦了。” 圆通和尚叹口气:“何止是麻烦,麻烦大了,走吧,赶紧把尸体焚烧了事。” “话说,”颜玉庆用手电照着圆通和尚:“尸魔妖丹既然如此珍贵,就这么让九哥这样的凡人吞服,岂不是浪费。” 圆通和尚笑:“一物有一物的缘法。假若没有九哥,你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更不会讨论妖丹的去处。颜施主,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啊。” 颜玉庆哈哈大笑:“你这和尚有点意思。” 他们两个像是打哑谜一样,打着手电往回走,结伴同行。 我在后面听得发愣,心念中黄小天忽然道:“听出味道来了吗?” “什么?”我问。 黄小天说:“颜玉庆也有了歪心思,他打起了妖丹的主意。” 第一百六十六章 麻烦 听到黄小天这么说,我一惊,凭空多出颜玉庆这么个敌人,这可不是好玩的。黄小天道:“圆通长老是真正的得道高僧,他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刚才在点化颜玉庆,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这时桥上的风雪更大,我低着头挡着脸,慢慢走回车子,拉开车门坐回去,卷进一席寒气。 司机重新发动车子,开得小心翼翼,眼睛紧紧盯着前方。两辆车重新启动,缓缓离开大桥。过了桥之后,时间不长,就看到路边有建筑物群,大铁门开着,有车辆在出入。 我们是头车,开到了门岗,司机问里面的值班人员这里是不是火葬场,值班的点点头,让司机登记,放我们进去。 后车打电话过来,助理直接打给司机的,告诉他进殡仪馆之后再到什么地方,已经安排好了。 两辆车前后进去,转了一个大弯儿,停在一栋大楼的后面。 这里已经有工作人员在等着,我们下了车,过来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中年人,把名片给我们,他是这间殡仪馆的馆长,姓李。李馆长问:“要烧的尸体在哪?” 圆通和尚扛着重重的包裹过来,李馆长吓一跳:“这是你们要烧的尸首?到底是什么尸体?” 楼后很阴,大风大雪猛往这里灌,颜玉庆就算道行再高也有点受不了,哆嗦着说:“能不能到屋里说?这地方太冷了。” 能看出李馆长相当谨慎,他皱着眉,把我们从后门让了进去。里面是一条走廊,众人顺着走廊走不远,到了火化室。 火化室分里外两间,外面是休息室,摆放着简单的沙发桌椅,隔着一道门,里面就是火化间。有两个火化工帮着圆通和尚把扛来的尸体放在空置的尸床上。 李馆长对圆通说,把包裹打开,他要看看里面的尸体。 圆通沉默片刻,还是解开了外面的裹尸布。一层布打开之后,里面又露出一层布,里面这层布可有讲究了,上面描绘着很多佛家的经文。旁边有火化工瞪大了眼睛:“这,这尸体怎么了?” 圆通道:“这具尸体乃是荫尸,已经尸变,外面的经文是密宗镇魔经,不能损坏,你们只能大概看看尸体什么样,不能把这层经布揭开。” 说着,他小心翼翼把这层布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尸体。 尸体的这个日本人,相貌竟然比刚开始发生了巨大变化。出棺的时候,他面目如生,而现在皮肤已经皱褶得很厉害,嘴角微微隆起,像是獠牙的位置,眼睛似张未张,神色阴森诡异。 众人看得面面相觑。李馆长皱眉:“这是演员吗?演抗日剧时候发生了意外?” 颜玉庆不耐烦:“馆长,刚才长老已经和你说了,这具尸体已经尸变,不是演员。” “那是什么?”李馆长问。能感觉出来此人做事很死板,什么事都要问明白,可能是怕担责任。 圆通和尚耐着心说:“李馆长,这具尸体你也看到了,是当年抗日战争时的日本军官,具体身份不明,落葬至今已经几十年,有尸变之虞。如今之计就是赶紧把它烧掉。在外面我们也能烧,但不如你这里专业啊,炉子一热,上千度高温,只有这样才能对付得了尸魔。” “哎呀,高僧,你说的是小说吗?”李馆长苦着脸:“民政局给我打过电话,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复杂。这样吧,我这里暂时不能烧,你们莫名其妙扛来一具尸体,说是当年的日本鬼子,谁知道是真是假?尸体来历不明,说句不好听的,一旦是被谋杀的呢,你们套上这么一套日本军服,编了一套嗑,就让我们把尸体烧了,真出了事谁负责?” 圆通和尚愣了,没想到能打这个麻烦:“李馆长,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没说谎。” “知道知道。”李馆长态度既暧昧又坚决:“这样吧,你们先到有关部门开个证明。把证明拿来,我就烧。” “这天寒地冻,路面难行,等把证明开出来,尸体已经成魔。”圆通和尚耐心说。 “不行不行,不合规定。什么尸魔,都是你们一面之词,我在殡仪馆干多少年了,经我手烧的尸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从来没见过尸变的。这样吧,我给你们指条路,你们拉着尸体到公安局,只要公安局开出证明,我立马烧,怎么样?”李馆长就是不通融。 助理恼了:“我给你们上级打电话。” “你们慢慢安排,爱找谁找谁。”李馆长接了个电话:“我就不陪各位了,还有点事处理。还有,这个火化间你们一时半会也用不到,能不能先让出来,一会儿还有家属过来。” 助理气的脸色发青,“这老帮子真是滚刀肉。” 李馆长一听就火了,用手指头指着助理:“小小孩儿嘴放干净点!别找扇嘴巴子。对,我是滚刀肉,没有我这个滚刀劲,这殡仪馆早就干黄了。我肩头责任大了,养着十好几个员工,你们赶紧走,别让我找保安!” 李馆长骂骂咧咧走了。留下来的两个火化工倒是人精,说话诚恳:“诸位,诸位,我们领导就是这么个脾气,你们赶紧找关系吧,要不然没他的命令,这个炉子我们可不敢乱动。” 众人无奈,守着这么一具尸体愣是没有办法。莫大军到我身边,低声说:“我给你的红布还在吗?” 我赶忙从包里拿出来,这块红布是他家祖上传下来唯一和道法有关系的东西,上面描绘着金线纹理,据说专克尸变。莫大军道:“我心惊肉跳的,一会儿恐怕真会出事,得做好防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休息室里气氛沉闷压抑,助理正在打电话沟通。九哥虽然是大佬,但能量只限在辽宁,在沈阳,现在远在黑龙江,跨着省呢,还是这么个小地方,手根本伸不过来。只能关系找关系,电话打起来可就没个完了。 正沉闷的时候,村支书突然“哎呀”叫了一声,牙齿咯咯作响:“尸,尸体……” 我们凑过去看,日本人的尸体又发生了变化,脸部皮肤皱褶得非常厉害,整个眼睛形成一种螺旋纹的凹陷,看上去像是老鼠眼,手背上的红毛也长了许多。 颜玉庆道:“圆通老和尚,不能等了,现在必须取妖丹烧尸体。一会儿真要尸魔成形,恐怕以你我的功力很难抵挡。” 圆通和尚沉默不语,凝视着尸体。 就在这时,九哥的随身医护人员惊慌地说:“九,九哥要不行了。” 九哥一直在昏迷中,脸上带着呼吸罩,嘴唇泛着深紫色。我过去摸摸他的脉搏,几乎摸不出来,圆通和尚摘下他的呼吸罩,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圆通把袖子挽挽:“马上取丹。” 颜玉庆从兜里掏出朱砂,在尸床周围撒上一圈,让我们退到一旁。 圆通和尚手里多了把刀,到了尸床前,用手比划了一下尸体,然后解开日本人的衣服。 两个火化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西洋景,瞪着眼睛看热闹,嘴张老大。 圆通和尚手上的刀极其锋利,在尸体肚脐上方快速一划,肚子上出现老长一道伤口,两侧的肉翻开,居然还是血红色的。 圆通和尚探手进去,在尸体的肚子里直动,稍等了片刻,再拿出来的时候,手指尖血淋淋的,两根手指中间夹着一枚赤红色的丹丸。这枚妖丹并不大,比张神婆吐出来的妖丹要小上好几圈,大小就像玩具枪的子弹。 这东西刚一拿出来,休息室的门便“铛铛铛”敲响。 助理惊疑不定,喊了声,“谁啊?” 火化工道:“是不是领导回来了……”他屁颠屁颠过去开门。休息室和大门之间有道屏风挡着,我们看不清门口的情况,听到火化工问外面:“你是哪位?是死者家属吗?这里有点事暂时不让进……” 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巨响,屏风摔在地上,那火化工也趴在屏风上,一动不动。 我们齐刷刷往门口看,那里站着一个女人,一身红色棉袄,肌肉僵硬,迈着小碎步一步步走进来。 我一看这个女人,脑子嗡了一下,竟然认识她。 她就是当时去老范家把疯了的张神婆领走的那个女人,自称张神婆的师妹。 她……她怎么来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红色按键 这个女人一现身,屋里的气温似乎在陡然下降,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寒气逼身。 圆通和尚大喝一声:“颜施主,冯施主,拦住她!” 所有人都感觉出这女人不一般,村支书更是害怕的不得了,跑到角落蹲着。颜玉庆先走上前,对女人拱手施礼,说话文绉绉的:“不知这位仙姑如何称呼,所来何事啊。” 女人径直看向我,脖子僵硬,如木偶一般干涩的转动,面无表情,眼睛看到了圆通和尚手里的妖丹:“把、那个、给我。” 圆通和尚闪身到九哥面前,摘下他脸上的呼吸罩,看那架势和尚想把妖丹给九哥服下去。九哥此时已经陷入重度昏迷中,牙关紧咬,嘴张不开。圆通和尚一只手拿着妖丹,腾出另一只手捏住九哥的腮帮子,想把嘴给捏开。 门口的女人腾身而起,一跳能有一米多高,双膝不打弯儿,动作极其僵硬,犹如提线木偶。 村支书吓得嗷嗷叫:“我的妈啊,又出僵尸了!” 我惊讶不小,张神婆的师妹难道是僵尸?她们这个堂口传承可真是太怪了。张神婆的老仙儿是蛤蟆精,而她师妹本身就不是人? 颜玉庆拦在她的面前,双手变幻指印,右手陡然出剑指,直指女人。 与此同时,圆通和尚强行捏开了九哥的嘴,要把妖丹给他服下。 这个女人“啊”一声凄厉喊叫,身体往前一冲,不顾一切直奔圆通。 颜玉庆剑指抵在女人的额头上,靠一指之力不让她前进,另一只手凭空急速写符。他确实道行出众,随着符成,女人渐渐眼睛闭上了眼睛。 屋里人都长舒口气,九哥含住了妖丹,可没法往下送,圆通和尚捏住他的喉咙,问助理:“水,有没有水?” 助理都吓傻了,看到桌上有半杯不知谁剩的凉茶,端来给圆通。圆通使劲捏住九哥的喉咙,要把这隔夜茶水倒进去。 就在这时,女人睁开眼,双掌突然打出,如光如电,正打在颜玉庆的胸前。颜玉庆毫无防备,整个人飞出去,撞在茶几上,打翻在地。他捂着胸口,嘴角流血,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你不是死人?茅山的镇尸符居然没用!” “她当然不是死人。”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顺着声音看过去,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小女孩,八九岁的样子。我认出来了,张神婆的师妹当时到老范家去领发疯的张神婆,就带着这个小女孩,当时我还猜呢,她们会不会是娘俩。 此时,这个红衣小女孩站在门口,长得稚嫩,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成人化,有种说不出的邪恶,完全超出了她的年龄。 她一出现,房间里鸦雀无声,静的真是掉根针都能听见。 小女孩嘻嘻笑,口吻却邪气凛然:“今天把帐都算算。姓冯的,我师姐的老仙儿妖丹是不是在你那里?” 她看向我。 “什么?你的师姐……”我猛然醒悟,倒吸口冷气:“你……你才是张神婆的师妹?” 我遍体生寒,说不出的毛骨悚然,我看了看那个僵尸一样的女人:“她是谁?” 红衣小女孩邪恶的笑:“是我用秘术控制的植物人,怎么样,把你们都骗了吧。” 她站在门口,伸出两只手形成虎爪形,猛地往前一送。僵尸一般的女人纵身而起,直扑向圆通,小女孩狂笑:“拿到了尸魔妖丹,咱俩再算账,今天我要取走两个妖丹。” 圆通和尚临危不乱,把手里的凉茶倒进九哥的嘴里,手在喉头一捏一松,九哥喉咙动了两动,把妖丹服了下去。 红衣小女孩怒极,大吼一声,两只手在半空抓来抓去,操纵着那僵尸女人到圆通的身前,不停用手戳着老和尚。 圆通抓住女人的两只手,用力往旁边一掰,竟然没有掰动。女人就是木偶,被小女孩操控着,力大无穷,猛地一甩,把圆通甩到一边的墙上,老和尚撞得七荤八素。 僵尸女人跳到九哥面前,两只手直直戳向九哥的肚子,看那意思想来个大开膛,把妖丹取出来。 我情急之中,一个箭步冲过去,腾身而起,用自己的身体去撞那女人。我算是豁出去了,没有任何保留,整个人像沙袋一样撞在女人身上,我和她一起撞出去,撞倒了花瓶架子,碎了一地。 红衣小女孩疯了一样,不停喊叫,像是吃不到糖发脾气的小孩。她走进休息室,踩着满地狼藉,来到九哥面前,眼睛发亮,用手去摸九哥的肚子。 九哥已经醒了,满头冷汗,闭着眼不停呻吟。肚子咕噜咕噜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在肚皮上不断出现凸点。 红衣小女孩从腰间取下一把刀,摸着九哥的肚子,要捅下去。 颜玉庆从地上挣扎着起来,他受伤最严重的,毫无防备中被两记重掌打在前胸。他坚持着过来,手里多了一道茅山道符,小心翼翼过来,想把符贴在小女孩的头上。 红衣小女孩侧了侧脸,已经觉察到了,她猛地一回头,对着颜玉庆“哈”了一口。从小女孩的嘴里喷出一大股绿色烟雾,把颜玉庆包在里面。 颜玉庆没做任何防备,被喷了个正着,不停抽搐,看样子是中了剧毒。 我脑门子出了一头的冷汗,还记得张神婆当时就这么喷绿烟,让胡浈浈受了重伤。 红衣小女孩轻笑着,回过头继续拿刀比划,想给九哥剖腹。 圆通和尚挣扎着站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从僧袍里掏出一物,那是一只钵。 钵不大,盈手可握,周身是黄色的,应该是某种黄铜所制。他把钵举到半空,另一只手猛地敲击,钵音清脆,余韵悠长,扩散出去,满室回音。 红衣小女孩听到这个声音,动作凝滞起来,头在转圈特别痛苦的样子,突然摔在地上,发了疯一样滚来滚去。时间不长,她突然翻身趴在地上,发出咕咕的声音,像是一只红色的大蛤蟆。 她没有继续攻击九哥,而是跳到日本人的尸体前,朝着尸体喷了一口绿气。说来也怪,躺在那里已经开膛的日本人尸体,突然睁开双眼,长满红毛的双手轻微动了一动。 圆通和尚大惊:“不好,尸魔醒了!赶紧烧尸。” 他冲我喊了一声:“我来对付妖女,小冯,赶紧让他们开炉烧尸!” 我从地上挣扎着起来,抓住那个还清醒的火化工,大声喊:“开炉烧尸!要诈尸了!” 火化工都吓傻了,磕磕巴巴说不出话。 突然之间,日本人的尸体坐了起来,两只手交叉在胸前,老鼠一般的双眼里,变成血一样的深红色。 “出了事我们负责,赶紧开炉!”我恨不得给火化工一个大嘴巴。 火化工明白过来,连滚带爬进到里面的火化间,打开按钮,嘎吱嘎吱传送带开始动。 那边圆通和尚挡住了红衣小女孩,僧袍大袖挥舞,不让小女孩前进一分。红衣小女孩急了,两只手在空中舞来舞去,倒在地上的僵尸女人醒了,腾空而起直奔圆通,两个人大战老和尚。 圆通和她们缠斗在一起,给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烧尸时间。 我叫过助理,我们齐力把日本人的尸体抬起来,送到里面的火化间。尸体居然开始转脖子,血红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助理,助理本来身子就虚,这时候更是大口喘气,脸色煞白。 把尸体放在传送带上,他再也坚持不住,噗通跪在地上,竟然给尸体磕起头来,嘴里不停说着:“皇军,你饶了我吧,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心念中,黄小天忽然道:“他已经被尸魔煞气蛊惑了,看到了幻境。现在尸煞已经扩散,如果再不烧尸,这里所有没有道行的人都会变得疯癫起来。“ 我深吸口气,把住尸体的肩膀,猛地往下一按,让尸体重新躺下。火化工嗫嚅:“我不能……按按钮……要担责任的。” “我来!”我大吼一声:“哪个是按钮?” 火化工指了指一个红色按键。 第一百六十八章 黑鸟 我按动红色按钮,日本人的尸体随着传送带“嘎吱嘎吱”往里送。 如今现场乱成一锅粥了,能解决一个算一个吧,先把尸体烧了再说。 尸体到了焚烧炉前,眼瞅着要进炉子,突然传送带停了下来。我定睛一看,火化工不知什么时候按动了红色按钮,停止了尸体的传送。 火化工神色惶恐,四下里乱看,双手合十,喃喃说着:“太君你饶了我吧,我再不敢烧你,你饶了我吧……” 心念中,黄小天提醒我:“小金童,咱们自己来吧,这个人也被尸煞冲了,已经落入了幻境里。” 我走过去把火化工拨拉开,要按动按钮,这个时候,本来躺着的尸体突然坐了起来!日本人的尸体双眼血红,猛地从传送带跳到地上,身上充满了无边的黑色煞气。 “坏了!”我两条腿发软。 尸魔活了。 这个日本人站在面前,面目阴森,一张脸奇诡无比,他个子很矮,散发着浓郁的阴森气场。他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声音很慢,用的是汉语:“你,叫冯子旺。” “你是谁?”我的头突然开始疼起来,像是喝了很多酒。 “我叫小野田修,冯子旺,你要烧死我吗?”日本人盯着我:“大日本帝国是不惧烈火的。”他话音一落,焚烧炉里的大火突然窜出来,火焰温度已达上千度,火化间顿时燃烧起来,熊熊火焰,烈烟滚滚。 大火迅速在四周蔓延,冒出浓烟,温度越来越高。 小野田修站在我的面前,大火烧着,他不动如山。这个日本人用手打着拍子,声音低沉唱起了一首日本的民间小调。我完全听不懂,却能感觉到里面充满着深深的乡愁。 伴随着他的歌声,从烈火浓烟中走出很多日本士兵,他们下身是日本军裤,而上身赤裸,头上扎着日本旗的头巾,成纵列几排,一起和声唱着这首日本小调。他们微微弓着腰,踏着内八字步,一边唱一边舞蹈。 我目瞪口呆,竟然被这一幕给震撼到了。揉揉眼向四下里看,火化间包括外面的休息室都已经被大火吞没。 火化工还有助理什么的,都被大火所吞噬,烧成黑色的干尸。我浑身这个热啊,汗出如浆,浸透里衫。 这些日本人朝着我逼近。我心脏哐哐哐乱跳,就在这时,心念中冥冥响起黄小天的声音:“小金童,这是尸煞冲出来的心魔境,你不要着了道!” 我头脑中仅存一丝清明,用牙咬住舌尖,猛地用力一口咬破,顿时巨疼袭来。这么一疼,我全身打哆嗦,感觉身体发热。 我看着眼前日本人小野田修,从兜里掏出莫大军家传的红绸布,鼓足勇气,走过去蒙在他的身上。小野田修连声怪叫,全身栗抖,一双眼死死盯住我。就在这时,幻境消失了。 火化间并没有起火,一切安好。那火化工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没有被烧死。 小野田修的尸体还躺在传送带上,身上蒙着红绸布。样貌变得极其可怕,一张脸皱褶萎缩,像是一具埋葬千年的木乃伊。 我打开按钮,传送带重新运动,嘎吱嘎吱响着,送着尸体往前走。 我亲眼看着尸体进了火化炉。先是脑袋,再是身体,慢慢的整具尸体都被送进去,炉门关闭,大火燃烧,里面烈焰狂喷。 火化炉的玻璃不大,是钢化的,里面的情况看不真切,只看到红彤彤一片。 我浑身瘫软坐在地上,心跳没有平复,满头都是冷汗。尸体确实烧了吧?有点不太确定,谁知道现在所见的是不是也是幻象呢。 火化间是单独的空间,关着铁门,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不知道圆通老和尚怎么样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到火化工前摸摸他的鼻息,有呼吸,还不错,只是昏迷。 我又检查了昏迷的助理,应该也没有大碍。 我摇摇晃晃来到门前,打开门出去,外面遍地狼藉,圆通和尚脸色蜡黄,正在沙发上盘膝打坐,红衣小女孩和她操控的僵尸女人已经踪迹不见。 看我出来,圆通和尚问我,烧完了吗? 我点点头:“正在烧,已经进焚烧炉了。” “好,”他说:“去看看九哥。” 我到九哥的床前,九哥坐了起来,脸色不好看,捂着肚子一个劲呻吟。我掀开他的衣服,一看就傻了,九哥的肚子鼓胀起来,又大又圆,好像孕妇。 我赶紧招呼圆通:“长老,快来看。” 这时颜玉庆站起来,摇摇晃晃过来,看看道:“这是妖丹凝结而成的尸毒。我就说这东西不能直接服用,荫尸在地下存了几十年,吸收的地气全都凝入妖丹,九哥一个凡人怎么能承受的住。” 圆通也走过来,“无妨,我自有法子化解。如今一切事毕,赶紧离开这里,迟则生变。” 我们进到里面的火化间,把昏迷的几个人抬出来。颜玉庆拿出一个小瓶,打开口,对着火化工和助理的鼻子嗅了嗅,他们哆嗦了一下醒过来,脸上的表情宛若智障,似乎做了一场噩梦。 我们推着尸床往外走,九哥抱着肚子呻吟不止。刚到门口,门突然开了,众人做好防备,难道红衣小女孩又回来了? 如今圆通和颜玉庆全都身负重伤,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我。 我们提心吊胆看着,谁知外面进来的人是李馆长,身后跟着一大帮家属。他们说着话正往里进,李馆长一眼看到我们,勃然大怒:“你们怎么还没走?” 再往身后一看,屋里一片狼藉,他跳脚骂:“你们干什么,搞破坏呢,我要报警!谁也别走!” 九哥疼的直呻吟,满头都是冷汗,气喘吁吁有气无力,“快给他钱,我受不了,他要不同意就硬闯。” 助理精神不振,而且惊魂未定,现在只想赶紧离开,他把李馆长拉到一旁,商量着赔偿的事,好说歹说,就一个目的,让我们赶紧回去。 谁知李馆长属秃尾巴狗的,穷横穷横,非要打电话叫保安叫警察,我们一个都不准走。 后面那些家属着急了,他们等着火化尸体,吵吵嚷嚷的,屋里屋外上上下下这通乱。 就在这个时候,里面的火化间传来一声巨响,“咣——!”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这声音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撞焚化炉的炉门。 坏了,难道尸魔不怕焚烧炉,根本没烧死? 我们赶紧进了火化间,李馆长急眼了:“你们私自烧尸,等着蹲监狱吧。老王!你是干什么吃的,看着他们烧尸吗?!” 老王就是火化工,他冲了尸煞,脸色蜡黄,有气无力地说:“馆长啊,你是没看刚才的情景,那尸体真是诈尸了……” “你就等着下岗吧。”李馆长大骂,也跟进火化间。 那么多人一起看向火化炉。里面的火是定时的,已经熄了,从钢化玻璃看进去,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圆通和尚走过去,默默诵经,打开了炉门插销。 炉门开了条缝隙,火化工老王按动按钮,传送带嘎吱嘎吱往外送。众人目不转睛看着,就在这时,炉门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开,从炉子里飞出一样东西。 这东西居然是个活物,发着尖声的锐叫,闪动翅膀。 几个火化工包括李馆长完全没有思想准备,陡然看到这么个东西飞出来,吓得喊爹叫妈,这东西极像一只黑鸟,“呼”一声向外急速飞去。 我们赶紧跟出来。外面有很多家属都看见了,众人没觉得害怕,反而啧啧称奇,都在说,“快看,火化间里竟然飞出一只鸟!” 九哥正躺在尸床上,捂肚子呻吟,黑鸟从天而降,突然落在他的脸上,把整张脸都用黑翅膀包裹住。 圆通和尚脸色变了,正要上前,黑鸟竟然像冰块一般渐渐融化,浓浓黑色渗进了九哥的脸颊。 这一幕被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屋里屋外鸦雀无声,现场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等到黑鸟完全消失在九哥脸颊里,他的一张脸终于露出来,泛着铁青色,眼白一翻,死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寻访高人 九哥昏死之后,接下来就是混乱,我们留下助理善后,其他人坐上车一路护送九哥出了火葬场。 圆通和尚在车上掐着九哥的脉搏,面沉似水。我轻声问:“长老,刚才火化间飞出的黑鸟是什么东西?” “荫尸已成尸魔,没想到魔性这么强。那只黑鸟就是它的灵体,现在飞到九哥身上,渗进了身体里。”圆通和尚说。 “那怎么办,这人没救了?”我目瞪口呆。 圆通摇摇头,看看车里没有外人,便道:“九哥一人之死如果能消灭尸魔,那也算死得其所。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他自己了,尸魔的灵体和妖丹都在九哥体内,如果不想办法的话,他会被尸煞侵体。” “会出现什么后果?”我问。 圆通和尚悠哉悠哉说:“那时候九哥就不是他了,变成了一具可以行走的炸弹,随时都会自爆。而一旦爆炸,便会引起大面积的尸疫,方圆百里甚至千里将无一幸存。” 我倒吸口冷气:“那咋办?” 颜玉庆在旁边休息,他的气息很弱,淡淡道:“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把九哥运到沙漠里,挖个深坑,把他埋进去。就跟处理核废料似的。” 本来昏迷的九哥忽然醒了,喃喃说:“别,别杀我……” 圆通和尚道:“不会杀你的。这种沙漠埋尸的处理方法,不是完全之策,到时候再过个几十年,九哥很有可能会变成新一具尸魔。” 颜玉庆说道:“我是没办法了,唉,回去以后要休息一段时间,和尚看你的了。” 我问圆通和尚下一步怎么办,圆通道:“回沈阳再说。” 我对这个决定有点腹诽,如果真像他们说的,九哥很可能自爆,那回沈阳会非常危险,沈阳是辽宁省会,一等一的大都会,近千万的人口当量,这要是九哥自爆了,瘟疫扩散出去,那会出现什么样的人间惨剧,简直无法想象。 现代人看着医疗条件发达,其实环境和生存压力压榨了人的潜能,很多人的身体已经成糠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根本没有抵抗能力,完全就靠发达的医疗体系在抵御。 到时候尸疫爆发,眼下这种医疗体系能不能完全应付的了,还是个未知数,一旦急速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车子先回了镇上的宾馆,车队在这里集合,众人收拾好东西,第一时间直奔机场,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九哥的状况非常不好,一直处在昏迷之中,等上了飞机之后,整个人开始发高烧,手摸上去就跟个小火炉差不多。 圆通和尚寸步不离,让服务人员用冰水浸了毛巾过来,给九哥物理降温。 能看出圆通和尚略通医术,可面对如此棘手的突然病症,也有点束手无策。 等落地沈阳了,外面的救护车已经备好,拉着九哥去了大医院。 到了医院,九哥被安排进特殊病房,这里环境幽静极其偏僻,门口有保安站岗,一般人根本进不来。 目前这种状况,道法之术一时用不上,只能先用西医那套急救的办法,先让这人不死,其他都是后话。 九哥的肚子越来越大,就像是怀胎八九月的孕妇,这肚子病服都遮不住。 我没有离开医院,全程陪护,一直跟着圆通。医院经过b超什么核磁共振检查,发现九哥肚子里有一颗大瘤子,在没切片的情况,怀疑是恶性肿瘤。医生建议马上切片确诊。 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东西很可能是妖丹。圆通和尚真有点高僧气质,顶住各方面的压力,坚决不让医院动刀,现在尸毒已入侵九哥的身体,处于一个极其危险的微平衡状态。一旦开膛破肚,哪怕是小小的微创手术,都会打破这种平衡,可能把九哥提前引爆。 现在九哥休息在病房里,得病的消息被秘密封锁。圆通和尚很明白告诉九哥的助理,说咱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九哥得病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引来各方面势力的关注,到时候如果来个外行人强压内行人的情况,强行要给九哥手术,那麻烦就大了。真要出了无法挽回的大事,这件事里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 助理害怕得要死,齐齐哈尔之行他全程跟下来,知道厉害,苦着脸跟圆通说,把九哥这么放在医院算哪一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不能保证时间拖长了,会没人知道。 颜玉庆没有办法,他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完全束手无策。圆通和尚打了一个神秘的电话,他对我说:“冯施主。” 我对这和尚的感觉大为改变,赶忙道:“长老,有什么用的着我的地方,但讲无妨。” 和尚道:“我想让你找一个人。” 我洗耳恭听。 圆通说道:“普天之下能彻底解决眼前困局的高人不在少数,但远水不解近渴,眼下就有一人正在沈阳养伤,我想麻烦你一趟,去把他请来。” 我沉默一下,问:“为什么是我?” 圆通和尚道:“一切皆有原因。”他咳嗽了一声:“你到那里找到这个人,把小雪赠予你的葫芦拿给他看,再告诉他,你是我推荐来的,他必然出山。” “好吧。”找人不就是跑趟腿吗,我就出出力。 圆通和尚拿出一张写好的便笺,上面有寥寥几个字,递给我。我看看,写着“沈阳夹壁寺,解南华”。 “你让我找这个叫解南华的人?”我问。 圆通和尚点点头:“你去吧,其中自有缘法在。” 我从医院出来,没有劳烦助理去安排车,而是一个人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听我要去夹壁寺,这个司机竟然不认识,打着导航找了半天。我对沈阳也不熟悉,哪哪都不知道,任由他拉着。 转了能有四十来分钟,行到一处地方,路边有七彩的山门,旁边立着碑“夹壁寺”,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指示牌,显示什么温泉山庄。 司机开着车往里进,进入山门是相当陡的大上坡,好不容易上去,有条岔路。岔路口有保安站岗,给我们指路,往左去是温泉山庄,顺着道上去才是夹壁寺。 又开着车往上走了能有七八分钟,停在一处高耸的台阶前。司机道:“兄弟,我就不送你了,进佛寺要虔诚,你就顺着台阶上去吧。” 我算好钱,从车上下来,抬头去看这条台阶少说也得几百级,上面就是寺门。 没办法,我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上去。冬天的沈阳很冷,没风,就是干冷,冻得我直哆嗦。 不知怎么回事,顺着台阶级级升高,我的头脑倒是愈发的清明起来。 我转过头看天,今天沈阳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天空湛蓝,一股清冷的空气顺着鼻腔吸进肚子里,感觉无比清爽。 我一边往上走,一边把这些日子的经历翻来覆去想了想,杂乱无章没个条理,不知不觉来到寺门前。这座庙有三个洞口,一左一右分别写着出口和入口,中间那道门紧紧关闭,上着大锁。 这种格局确实没见过,我想了想,顺着入口走进去。现在正是上班上学的时间,天气又冷,院子里并没有人。我正在寻路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僧衣戴僧帽的老女人,领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从外面走进来。 僧衣女人岁数很大,能有六十上下,不知是老尼还是居士。那个女孩挺漂亮的,梳着短发穿着短裙,下身是保暖黑丝袜,下面是小皮鞋。 僧衣女人带着女孩来到一处树下,那女孩从包里拿出一袋猫粮洒在地上,时间不长,爬过来一只肚大腰圆的老猫,大摇大摆过来吃猫粮。 我没说话,在旁边看,觉得这一幕很有意思。 看了会儿要往里走,那只老猫忽然抬起头,猫的双眼碧绿,有很有点妖性,直直看着我。 僧衣女人和那女孩觉得不对劲,顺着猫的目光一起看向我。 老猫“喵”了一声,窜了过来。我正纳闷着,怀里的毛球急促地“唧唧”叫了两声。我一惊,坏了,这只贼猫肯定是冲着毛球来的。 第一百七十章 兄弟 这只贼猫竟然腾空而起,奔着我就飞过来。我裹紧棉袄,护住毛球,把背后亮给老猫。就觉得后面一撞,那只猫扑到身上。 我赶忙往前跑了两步,心怦怦跳,脸色都白了。 僧衣女人呵斥:“小黑,别乱跑,要不然打你了,不要冲撞客人!” 黑猫落在地上虎视眈眈看着我,能感觉到毛球在怀里吓得瑟瑟发抖。僧衣女人持着一把大扫帚,拦在猫的跟前,一个劲对我道歉,说对不起。 短发女孩走过来,双手合十,作着揖:“不好意思啊,这座寺院的猫都养野了,它们经常抓鸟吃呢。” 我余魂未定,实在没心情说什么,还了个礼,闷声往里走。 来到二道门的时候,看到门楣上站着一只鸟,这时身后有声音传来,那僧衣女人走过来说:“这里的猫别看胖,可窜墙上脊经常抓鸟吃,十分灵活。它们吃了不少,冬天就算鸟少,一个月也能吃掉四五只。” 我随口说:“佛门圣地,怎么还允许杀生的存在呢?” 僧衣女人愣了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尴尬笑笑,和我擦肩而过,走进里面。 这个问题虽然是我说的,可细想想,自己一时也说不出个道理来。我正要跟着进去,短发女孩走过来了,轻轻说:“猫抓鸟代表了佛与魔之争。” 我看着她,不以为然,心想你一个毛丫头懂什么。便略带着嘲讽的语气:“佛门里还有魔吗?” “无恶便无善,无魔就没有佛。”女孩说。 我一时哑口无言,不知怎么应答好了。眼瞅着她进了门。 我在后面愣了一会儿,跟着走进去,里面是一道大院,两个女人都不见了,不知进了哪个屋子。四面是佛堂,正中一座大殿挂着宏伟的木匾,上写四个字“大雄宝殿”。 我没急着进,看到角门有间屋子亮着灯,上面挂着“佛友报到处”的字号,里面有几个穿着灰色僧衣的和尚在高谈阔论。 我过去之后敲敲门,门开了,我探头禁区,正看到刚才的僧衣女人也在。有个男人不知是不是和尚,穿着灰色僧衣,头发却没有剃光,留着贴头皮的毛寸,弄得僧不僧俗不俗,正在吃糕点,一边嚼一边问我,“找谁?” 我掏出圆通给的便笺,问:“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解南华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那男人说:“你到后面去看看,那里人杂。” 我从房子里退出来,心中狐疑,后面人杂是什么意思。 我信步顺着院落旁边的小路,蹬着台阶又上了一层,到了后面一重大院。 这里是个小广场,四面开阔,不远处还有僧楼正在修建,有一些民工正在墙下避风休息。小广场正中是一座巨大的庙宇,门口立着三尊二米多高的石像,我一看就震住了,这三个石像里我只认识中间的那一尊,手持禅杖的光头小和尚,身上披着红色大氅,正是地藏王菩萨。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很少有庙宇供奉地藏王的,毕竟是地狱阴间的正佛,谈起来总会有点阴森之气。难道这所夹壁寺是供奉阴间鬼神的所在? 我信步来到大雄宝殿前,正要进去,看到有两个人站在门口,天这么冷,他们还有闲心,看着大殿廊柱两侧悬挂的对联评头论足。 这两个人很怪,一个坐着轮椅,一个在后面推着。推轮椅的是个光头,看起来岁数不大,像是高中生,眉眼甚至和地藏王菩萨的石像有几分相似,不过仔细看就看出来了,这人只是面容年轻,其实眼角有很多皱纹,身上的气场也能显示出他是个老江湖。 坐轮椅的这位,戴着金丝眼镜,面容俊朗,脸部线条如刀凿斧砍,很有棱角,连带着这个人看起来不怎么面善,如同冰山。 金丝眼镜这位先生下半身盖着厚厚的毛毯,像是很怕冷。 两个人正在欣赏对联。 光头念叨着:“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南华,有点意思这对联,这里倒是避世静修之所。” 坐轮椅的金丝眼镜咳嗽了一声:“哥,我是天生劳碌命,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句话倒是应了我此时的心境,一切水月一月摄。” 光头大笑:“胡说,你真把自己当佛性普照了。” 金丝眼镜无奈:“刚才我接到圆通的电话,说是一会儿有人找我,真是走哪都不清净。” 我在旁边听着,大喜过望,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坐轮椅的这位应该就是解南华了。 我赶忙过去,清清嗓子。那两个人一起看向我。 我说道:“这位大哥我麻烦问一声,您是不是就是解南华?” 坐轮椅的金丝眼镜看着我,上下打量:“我是解南华,你是谁?” 我毕恭毕敬从怀里掏出精致的玉葫芦递过去:“是圆通长老推荐我来找你的,这是信物,他说你一见便知。” 谁知道我递过去,解南华并没有接,旁边的光头来拿,我一缩手:“不好意思,这东西我只能交给解南华。” 解南华苦笑:“我全身高位截瘫,手脚都动不了,只有嘴能动,难道用嘴接了去?你交给我哥吧,也是一样的。”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圆通让我来找的高人,居然是个瘫子,而且非常严重。看他这意思,脖子以下都动不了,只有脑袋能动。 我没有嘲笑人家的意思,但这样的人能是什么高人呢,就算再高又能办什么事?我顿时失望,还是把玉葫芦交给光头。 光头笑着说:“我是解南华的哥哥,名字叫解铃。” 看着他,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们都姓解?” “哥俩嘛,可不都姓解?”解铃说。 “那麻烦我打听一下,有个解罗你们认识不认识?”我说。 两人对视一眼,解铃道:“我们确实认识一个叫解罗的,但不知道此解罗是不是你说的彼解罗,是我们的远房亲戚,也在东北,只是很多年未见了。先说说你有什么事吧?” 我说道:“我要说的事可能复杂了一些,可能……匪夷所思一些。” 解南华善解人意,看我冻得瑟瑟发抖,便道:“进殿说吧,外面冷。” 解铃推着解南华,我们一起走进大殿。这所大殿四面通明,燃着很多长明灯,满墙都是手掌大小的罗汉像。靠着西侧一面墙,有一尊大概三米多长的卧佛,神态慈祥,佛像前摆满了空蒲团。 这些蒲团能有三四十个,基本上都是空的,只有其中一个蒲团上跪着一个女孩,穿着皮裙黑色保暖丝袜,短头发,正是刚才撒猫粮的那位。 除了我们几个,没有其他人,大殿空空。 解南华道:“说吧,为什么来找我?” 我看看跪拜参佛的女孩子,觉得不太方便。解南华道:“没事,你说你的,那是自己人。” 我斟酌了一下,把我们去齐齐哈尔挖尸,遇到尸魔,而后妖丹和尸魔灵体都附在九哥身上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解铃和解南华全程听得聚精会神,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大惊小怪的表情,就像在听吃什么早餐一样的寻常事。 直到这一刻,我收起了轻视之心,因为两个人的气场实在太足了,不动于山,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和整座大殿的氛围融合在一起。 解铃说道:“南华,咱们多长时间没见过尸魔了?” 解南华脸上是微微的笑意:“很久了,上一次还是在内蒙。” “人家是找你的,没我什么事,我先回去休息了。”解铃说,他看我:“小兄弟,接着。”他把玉葫芦凭空扔起来,我赶忙接到手里,这么贵重的东西别扔地上脆了。 解铃说:“我明天一早赶去吉林,就不陪各位了,小喵……” 正在静心礼佛的短发女孩答应一声,从蒲团上站起,解铃对她说:“你南华哥交给你了,我要去吉林。” 这位叫小喵的女孩柔柔说:“你放心去吧。” 解铃笑笑转身就走,大殿一侧有通往二楼的楼梯,他噔噔噔上楼,说走就走,倒也洒脱。 解南华看我发呆,问道:“你姓冯?” 我赶忙回过神来,点点头。 解南华说:“我跟你去也行,不过呢,要考你一道题。”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月相 我看着解南华,感觉他不像开玩笑,毕恭毕敬说道:“请解哥出题。” “你叫冯子旺?”他问我。 我点点头。 “你是东北出马仙的香童?”解南华问。 我尴尬地说:“我身上确实有老仙儿,不过还没有正式开堂口出马。” 解南华忽然问道:“你知道你身上这个玉葫芦的来历吗?” 我拿出来看看,想了想说:“这是小雪姐给我的,并没有交待来历。葫芦背面有个‘齐’字,想来这东西原来是属于一个姓齐的人,不过小雪姐为什么把它赠给我,我还真不知道。” 解南华长叹一声:“果然一切都在缘法中。你先解答我一题,解答之后我再告诉你,为什么这个葫芦会到你的手里。” 我满腹狐疑看看他,又看看那个叫小喵的姑娘。小喵这个名字,想来一定是假名了,不知这姑娘是什么来历,和解南华又是什么关系。 解南华道:“刚才我和我哥在外面看到一副对联,你还记得吧。” 我点点头,说记得。 “考考你的记忆力,说说。”他让我背对联。 我想了想,说:“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 “还不错,什么意思呢?”解南华问。 这个可难住我了,我想了想说:“太深的我也解释不了,就从字面上说说。” “怎么想就怎么说。”解南华道。 我说道:“我是这么理解的,到了晚上,天空挂着明月,这个月亮就会照遍地上所有的水面,每一片水面里都会映出一个月亮,水中月嘛。可别看有这么多的水月,它们全都因为天上一轮真月而存在,所以叫一月统摄。一切水月一月摄。” 解南华脸上露出了笑意:“有点意思了。你把葫芦拿出来。” 解南华让我看葫芦的正面,问我上面是什么字。我告诉他,写着繁体的“大千世界”四个字。 解南华点点头:“‘大千世界’的名头并不是随便写的,我告诉你这四个字的来历,相传在地狱十八层的无间地狱之下,存在着一片神奇的地域,那里有一千片湖水,一片湖水便是一个世界,正所谓大千世界。” 我忽然醒悟到了什么:“一切水月一月摄……” 解南华哈哈笑:“孺子可教,能举一反三了。这些湖水的世界映照着同一轮真月,每一个世界里都有一个水中月,也就是真月的月相。” 我摇摇头:“不懂。无间地狱里的真月?那是什么,肯定不是真的月亮吧。” 解南华点点头:“冯子旺,你很聪明。真的月光是照不到地狱,这里所谓的‘真月’指的是一个无法言说的东西,到底这东西是人是物,我无法告诉你,因为连我也不知道。” “解哥,我不明白了,这葫芦的出处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它来自大千世界?”我问。 解南华道:“你随我来。” 那个叫小喵的女孩,推着他的轮椅向大殿的深处走。我一肚子都是疑问,跟在后面。 大殿后面有道暗门,打开之后是一条幽深走廊。进到走廊,在尽头有个房间。小喵把门打开,里面是个通透的大屋子,类似很早以前的大车店,从门口到墙尾,一共两大排放着一张挨一张的床,中间留着过道。 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人,他们戴着呼吸机,全身都是管子,自有机器监控着心跳这些数据。房间里有两个医护人员正在挨个床检查监测数据,进行登记。 “这里是?”我奇怪。 解南华道:“这间屋子我取名叫长梦屋,你现在看到的每个人都在沉睡之中,在长梦之中。” “我不明白。”我摇头说。床上躺着的这些人不像是睡觉,更像是得了重病昏迷不醒,在弥留之际。 小喵推着解南华来到一张床前,上面躺着一个小伙子,大概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戴着呼吸机,闭着眼睛,不知是昏迷还是熟睡。 解南华道:“他叫小王,大学毕业后加入了一个软件大公司,成天成宿的加班,他一个男人不善于打理生活,工作饿了就叫外卖,到年底忙的时候甚至几天都要熬通宵赶工作,有一天他上厕所突然昏厥,被同事送到医院,经过检查发现,已经是肝癌晚期。这个病全世界都无药可医,最后被家里人送到这里。” 我满腹狐疑,还是在静静听着,我知道解南华不会无的放矢讲一些无用的事。看着这个小伙子,我有些恍惚,人活着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解南华道:“我这里叫长梦屋,送到这里的人都会在一种奇特的法门下,进入长梦状态。此梦非彼梦,长梦中一切记忆清晰可闻,一切触摸一切感受一切情绪,和真实世界里的感受都差不多,相当于另一个人生。而且这个长梦没有噩梦,每一个都是美梦,梦中的时间也会拉得极长,现实中一天大概是长梦中的一个月。”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解哥,你的意思是,这些人通过这种方式,相当于延长了自己的生命?” 解南华看我,笑笑说:“对。”他看向病床上的年轻人:“那是另外一个世界,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再世为人。” “那不错啊。”我说:“这种方法虽然无法治愈病魔,但是延长了病人的生命,而且毫无痛苦,应该积极推广。” 解南华摇摇头:“他们不是真的在梦里重生,仅仅只是个梦,他在一天之中会醒来两三次,身体的痛楚会把他从美梦拉回现实。而且终归有一天,他还是要死去的。” “我明白了,”我说:“进入美梦的时候,其实身体还一直留在现实里,身体的需求和感觉还一样会在,吃喝拉撒补充食物。当身体发出信号的时候,他们还是要从美梦中醒来,去面对现实。” 解南华点点头:“是的,而且还有一个无法推广的重要原因是,这种奇特的法门只有小喵一个人会。” 我看向这个短发女孩,大吃一惊,没想到她这么厉害。 小喵给我的印象很好,她一出来就是喂猫护鸟,又在大殿静心礼佛,女孩看上去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温婉可人,没想到会如此至邪至怪的法门。 小喵冲我笑了笑。 解南华道:“而且这种法门能透支做梦人的福报,沉迷于梦境即是沉迷于妄境。以酒为浆,以妄为常,为祸乱之道。你想想这种方法真要推广,人人都能在梦中称心如意,现实里种种残酷更加无法忍受,沉迷此道便如沉迷毒品无法自拔。“ 我笑笑:“你说的这种情况现在已经有了,很多年轻人在网吧打游戏,或是捧着手机玩游戏,一玩就是一宿,升级打怪拼杀装备,这不就是以妄为常嘛。” 解南华看向整个屋子里沉迷昏睡的病人:“所以,这种方法像是吗啡一样,只能给极需要的人用,希望能减缓他们在死亡前的痛苦。” 不知怎么,我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天马行空的问题:“解哥,你刚才说大千世界是在阴曹地府,十八般地狱下面,这么说阴间是真实存在的了。如果真的有阴间,那你们这种长梦的法门,延缓了重病之人的痛苦,把他们弥留的时间拉长,这算不算是对抗死亡,对抗阴间?” 解南华笑,他干涩地转动脖子,对小喵说:“你告诉他,你是从哪来的?” 小喵看着我,平静地说:“我就是从阴间来的。” “啊?”我大吃一惊,嘴张得老大。 解南华说:“小喵就是从大千世界中的一个世界来的。说她是无间地狱的使者,也无不可。” 我看着这个女孩,可能是心理作用,感觉自己的浑身发冷。 解南华道:“大千世界的湖水里都会有一个倒映的月相,我告诉你,小喵就是其中一个大千世界里的月相,她来到我们阳世,就是为了寻找她的真月。” 第一百七十二章 圆通和解南华 我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小喵,你是水里的月相?” 小喵一笑,没有答话,而是如古代美女一般盈盈屈膝,给我施了个礼。我看呆了,没见过这么可爱知性的女孩,而且这姑娘还有种神秘的气质,毕竟是从无间地狱来的。 我迟疑着说:“你回到我们这个阳间,是来找自己的月亮?” 解南华道:“月亮就是这么个比喻,小喵是来寻找自己的真月。” “就是另一个她呗。”我说:“这好办,只要找到这个世界上谁和小喵长得一样,那就是她的真月。” 解南华笑:“没那么简单,此间缘法玄妙非常,不是你我这等俗人能够勘破的。水中月非天上月,未必世间就有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小喵。” “好吧,”我回过神来,实在太烧脑了:“说正事,解哥,尸魔的事怎么解决?” 解南华道:“要解决尸魔妖丹,此事的关口正是小喵,为什么我把她介绍给你,这就是原因。” 我看着小喵惊讶:“你能解决尸魔?” 小喵笑笑不说话。 解南华道:“小喵是一把钥匙,她不是解决这件事的办法,但是她能打开这件事的门。真正能解决这件事的人姓齐,人称齐先生。” “那赶紧找他吧。”我赶紧说。 解南华大笑,声振屋瓦,没想到他这么一个高位截瘫之人,还能笑出如此振发丹田的声音,“普天之下,能找到齐先生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小喵。” 我看着眼前温婉的短发女孩,一时间陷入到某种情绪里不可自拔。从我到古寺寻找解南华开始,经历的一幕幕一桩桩事,似乎连成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巨大空间。 我意识到什么,尝试着说:“这位齐先生难道在大千世界里,只有小喵才能去?” 解南华说:“我就知道你聪明,怎么样小喵。” 小喵冲我盈盈一笑。 “不过呢,”解南华说:“我说过,小喵只是打开这件事的门,入门之后怎么找人,还得你来。” 我皱着眉,听不明白。 解南华看了一眼身旁昏迷不醒的年轻人:“齐先生在某个大千世界里,要找到他必须到那个世界去,所以必须有个志愿者能不顾危险,进入那方境界,和他们做长梦一样,进到梦境里。小喵能打开梦境之门,却无法进入梦境,所以入梦要另选其人。” 我一时滞住,说不出话。难道让我进入大千世界?这可麻烦了。 我想到一种阴谋论的可能,会不会圆通让我找解南华,已经开始布局了?他为什么不让颜玉庆来,难道打定主意让我当这个志愿者? 解南华挥挥手:“走吧。” 我问去哪。 “你从哪来,我们便随你到哪去。”解南华说。 我一脑门子混乱,心怦怦跳别真让我进大千世界,这件事非同小可,肯定危险重重。 不过九哥的情况越来越不稳定,还是让解南华和圆通他们会合再说吧,最好是能商量出其他法子。 我们三人往寺庙外走,小喵推着解南华的轮椅,我在旁边,一时没有人说话。 到了前院,一棵树下窜出两只贼猫,喵喵叫着。小喵蹲下来,摸着它们的小脑袋,柔声说:“你们都乖乖的,要不然回来我打屁股。” 两只贼猫还真听她的,摇头摆尾非常受用。 我道:“小喵,你名字里带‘喵’是否和猫有关?” 解南华笑:“我就说这人聪明。小喵的来历确实和猫有关,但具体怎么个身世背景,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日后有机会让她亲口说给你听。” 小喵安抚住了两只小猫,推着轮椅,我们一起出来。到了寺外,因为带着轮椅,我们无法从台阶下去,便从旁边的车行路上慢慢往下走,风很大,这两个人像是不知道冷一样,尤其小喵穿的特别少,一张脸冻得红扑扑的,看上去却无所谓。我暗暗惊叹,从这点来看,果然真人不露相。 到了路边,我们打车到了医院。 过了保安的关卡,到了走廊。圆通和尚正在长椅上盘膝而坐,闭目诵经,听到声音睁开眼,看到是我们。他没有任何的惊讶,只是略略打招呼:“解施主。” “长老。”两人互相客气。 我猜不到两人是什么关系,说亲不亲,说远不远,像是老相识,可又透着陌生的客气。 圆通看着解南华叹口气,“灰界之后,咱们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没想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解南华显得无所谓:“长老何必叹息,本来无一物,何必惹尘埃。” “我叹气不是叹你,”圆通道:“只是触景生情,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一桩听来的奇事。” “长老说说看。”解南华道。 圆通说:“很久以前有这么一个奇人,他全身瘫痪,不过比你好一些,手还能动。忽然有一天,他痊愈了。” “哦?这可奇了,不知道他用的什么办法,我能不能借鉴。”解南华笑着说。 圆通道:“有一个很神奇的法门名曰抽骨换胎,可以把别人的骨骼器官,抽剥而出,养育在少女的腹内子宫,等待骨骼重新孕育生长,破肚而出,那人就会把这重生的器官按在自己的身上。” 我在旁边听得浑身发冷,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邪门的法术。 解南华道:“听来还不错,只是过于损阴德,这个办法我不会用。” 圆通道:“抽骨换胎只是一种方法而已,只要不害人便无所谓善恶。它讲了一个道理,万物不离其宗,只要道理不变,便可衍生出无数的办法,办法都是人想的。” “那么其中的道理是什么呢?”解南华问。 “脱胎换骨。”圆通道:“抛去现有的肉身乃至灵魂,重新洗涤,是为重生。” 解南华道:“这个恐怕我也不会选。重生之后我还是我吗?未必吧。既然不是我了,我何必追求那般境界。” “解施主,我执很重啊。”圆通说。 解南华道:“圆通长老,近乎道而无情啊。” 两人哈哈笑。 两人打了半天哑谜,对话禅语,我听得懵懵懂懂,看小喵,她微微笑着,似乎知道两人在说什么。 圆通说:“听闻你们解家兄弟在沈阳,正好近水解渴,我这里有一疑难杂症需要你这样的高人来破破。” “我听小冯说了,”解南华道:“领我去看看病人。” 圆通带着我们去了重症病房,颜玉庆正在病床前打瞌睡,几个医护人员在查看监视器上的数据。 我们一进门,颜玉庆便睁开眼。圆通道:“我介绍介绍,这位是东南亚茅山派的传人,颜先生。这位是江北八家将的高人,叫解南华。” 颜玉庆眼睛亮了:“八家将我知道。你们的故事我听过很多,道上传的耳朵都磨出糨了,没想到今天遇到真人了。” 解南华笑:“客气,客气。” 他看看床上的九哥,问病人现在是什么状况。 颜玉庆说:“妖丹入体,身体里还附有尸魔的灵体。这个人已经承受不住了,正在膨胀,一旦自爆便会成为疫源,整个辽宁省恐怕都会遭殃。” 解南华一改刚才的嬉笑模样,脸色严肃,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冰之气。他说:“预计自爆还有多长时间。” 颜玉庆在解南华面前毕恭毕敬,说:“大概还有三天的时间,其实算算只有一天半。因为假如没有应对办法,需要至少一天的时间把他带到沙漠里埋掉,像处理核废料一样,最大程度减小污染。” 床上的九哥呻吟一声,睁开眼睛,脸色蜡黄,有气无力地说:“别,别埋我,我想活着。” 解南华脸色如冰霜:“他还没死?” “离死也不远了。”颜玉庆插嘴说。 解南华道:“看样子只能去请齐先生。” 圆通疑惑:“齐先生在大千世界,出不来进不去的,如何请的?” “他在大千世界不假,确实也出不来,不过我们可以进去。”解南华一边说,一边看向我。 第一百七十三章 鱼梦 解南华的意思很明确了,是让我进入大千世界。 圆通和尚顺着解南华的目光看到我,也明白了,说道:“贫僧有一事不明,齐先生就算有办法解决尸魔,可他毕竟在另一个世界,不可能直接出手,难道他只能提供方法,我们来做?” 解南华笑,看向小喵,那意思是让她来讲。 小喵盈盈而笑:“长老不必多虑,目前的情况听你们说我大概也了解。说说我的想法,既然齐先生出不来,那我们可以反过来想。” 颜玉庆道:“怎么反过来想?” 小喵道:“我们可以把尸魔送过去。” 她这一说,我就炸了,小喵的计划完全出乎意料。 颜玉庆颇感兴趣:“姑娘,你的意思是说,把尸魔也送到那个世界,然后就在那个世界把它解决?” 小喵点点头,说计划就是这样。 解南华道:“小喵要至少送三个人过去,一个负责找齐先生。另外两人,一个是尸魔,一个就是这位九哥了。” “九哥也会被送到大千世界?”我惊讶地说。 圆通和尚在旁边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尸魔妖丹和灵体已经侵入他的魂魄,要送只能一起送。” “到那边会不会有危险呢?”我磕磕巴巴地问。 解南华哈哈笑:“危险自然会有,这又不是旅游,是降妖除魔。所以到那个世界要做好回不来的准备。” 圆通和尚双手合十:“那么问题来了,谁去呢?” 解南华道:“和尚,你说呢?” “你怎么把球踢给老僧了。”圆通无奈。 解南华道:“从你让小冯去送玉葫芦,其实已经决定好了。何必装无辜。” “那葫芦本是小雪送给冯施主的,与我何干,要说布局那也只能说小雪在设计。”和尚说。 解南华道:“小雪怎么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她又不是预测未来能神机妙算的神仙。” 圆通说:“那这一切都是天机玄妙,老天爷做主,贫僧只是顺应时势罢了。” 解南华道:“你们和尚不信释迦摩尼,改信老天爷了?” “无信无不信,”圆通合十:“不是佛陀动,也不是老天爷动,而是和尚心动。” 听着这两个人耍嘴皮子,我浑身焦躁,大吼一声:“行了!” 病房里静下来,所有人都看我。 我深吸口气,平复心情,说道:“你们说来说去,打那些禅机有什么意思,还不是让我去,直说就行了。” 解南华笑:“像这样有个性的年轻人,也是有日子没见过了。” “既然如此,那就准备吧。”圆通和尚也笑。 小喵道:“我要在这间病房作法,不能被任何人骚扰,要把住门口。另外,我需要毛笔,宣纸,还有三尾活鱼,必须放在水里,要活蹦乱跳的。” 圆通出去安排去了。 我不知这一去会是什么状况,有些后悔这么轻率的答应,有心拒绝,想想还是算了,说都说了,拉屎往回坐也没意思。 病床上的九哥肚子涨得跟一个大鼓似的,似乎马上就要爆了,我临危受命,硬着头皮也得上。 小喵的要求其实并不复杂,时间不长都准备好了。小喵让不相干的人出去,门口两员大将把守,分别是圆通和颜玉庆。 我发现颜玉庆这个人虽然讨厌,但大是大非还是不含糊的,此时他兴致勃勃的守在门口,想看看小喵是如何作法打通大千世界。 病房里只有我、小喵和解南华三个人,专门给小喵搬来了一张桌子,宣纸铺上,笔墨研好,桌上还摆着一个圆口的瓷器鱼缸,里面有三尾红色的金鱼,正在畅游。 小喵拿起毛笔,没有放到墨水里,而是放在嘴里沾了沾,然后提起笔在纸上快速画起来。因为沾的是自己的唾液,在纸上完全透明,看不出她画的什么。 匆匆数笔之后,小喵端起墨台对宣纸猛地一泼。墨水横渍纸上,迅速漫游。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宣纸上竟然滃染出了三只金鱼的形象。 这三只鱼是由白纸和黑墨组成,堪称惟妙惟肖,形神兼备。我看得几乎目眩,甚至觉得这三条鱼是不是都是活的。 小喵探手进了鱼缸,用手抓住一条活金鱼,金鱼滑不留手,在女孩的手里挣扎。 小喵握着鱼,往宣纸上一扔,说来也怪,这条鱼陡然钻进了宣纸,隐然其中。而纸上画出的水墨鱼,却摇头摆尾动起来,像动画片一般,在纸上游动。 我看得嘴张开老大,这是做梦吗,简直神乎其神。道法我接触过,有道法的高人咱也碰见过不少,可这样活鱼入纸,丹青描绘的假鱼能自由的游动,还真没见过,听都没说过,完全脱离了现实。 我情不自禁走到桌边,看着那尾描绘出来的丹青鱼在纸上游动,说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解南华道:“三花聚顶本是幻,脚下腾云亦非真。现在小喵就要打开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的门,真真假假虚虚幻幻,不过是人的主观看法。本来就无一物。” 我愣了半晌:“我不明白。” 解南华道:“古代有幻术,唐宋笔记里就描述过,长安来了一个西域高僧,能施幻术,让一根绳子笔直地戳在地上,指向天空,他能顺着绳子爬上去。经典相声里,有酒鬼说自己能顺着手电光爬到高处,这未必是笑话,在勘透世界本质的人眼里,不过雕虫小技。” “解哥你会幻术吗?”我问。 解南华笑:“我是能看透却用不透,跟不会一样。所谓修行,讲究实证实修,检验你是否修行有成的唯一标准就是做到,空谈论道终究也只是口头禅。” “解施主,你妄议口头禅才是真正的口头禅,有机会你跟我到慈悲寺,我好好和你辩辩经。”在门口的圆通说。 解南华大笑:“行啊,看我有没有那个闲工夫了,有了闲工夫也得看我有没有那份闲散的心情。” 他俩说着,我听得头大,解南华和圆通似乎不太对付,可要说两人怎么仇恨也不至于,就像是多年知根知底的老朋友,见面就损。而且能感觉出来,解南华对圆通有点不屑一顾的意思,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陈年往事的矛盾。 小喵已经把第三条鱼也投入到了宣纸上,三只水墨滃染而成的丹青鱼在轻快的畅游。 小喵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冯子旺,你坐在那里。” 我乖乖坐好,她提着毛笔来到我的面前:“下面我就要把你带入到大千世界之中,你去找齐先生,剩下的我就帮不了你。你记得,只有一天的时间,过了一天,我就会把你召回来,如果你死在那个世界里,那就永远回不来了。” 我心怦怦跳,后悔了,这真不是闹着玩的。 小喵轻轻用笔在我的脸上写了几笔,然后把小手覆在我的额头,这就要来了。忽然她惊疑一声:“不对啊,你身上怎么有三个灵体?” “啊?”我吃惊了一下。忽然想起来,黄小天黄教主还跟着我,他也是灵体,那么还有一个是谁? 我正想着,小喵道:“那没有办法了,我只能把你们三个灵体一起送到那方世界。” 她用手凭空一抓,我迷迷糊糊的,一股麻痒爬上脸庞,迅速扩散,眼皮子重似千斤,我再也坚持不住睡了过去。 恍惚中做了一个悠长的梦,这个梦很美,我梦见自己化成了一尾鲤鱼,畅快的在水中湖中游动,全身上下覆满了金光灿灿的鳞片,湖水湛蓝,泛着阳光,空气极为清新。我在水中任意逍遥,想去哪就去哪,想怎么游就怎么游。我顺着湖水游到了很多风景极为秀丽的地方,有大山河川,有小巧池塘,在这个梦里看不到一个人,整个空间都是自然景物,没有任何修饰。 游了不知多久,似乎很长时间,又似乎只有一刻,我脑海中只有那句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后来我游到了一处广阔的空间,很大的一片湖水,四面是高山深崖,靠岸长满芦苇,荡漾着一只小舟,坐着一个人正在垂钓。 这个男人个头不高,穿着一身日本军服,头戴中国斗笠,下面还蹬着一双黑色的大马靴。 他下着鱼钩,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微微摇晃的船头上巍然不动。 我一看到他,大惊失色,感觉到一种本能的危险,正要游开,他突然甩钩,一钩凭空飞出,正落在我的嘴边。那香饵极香,我腹肌难忍,想游开又游不动,实在禁不住诱惑,一口叼住了钓钩,说时迟那时快,那日本人陡然收紧鱼线,我被凭空提了上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阴间 日本人把我钓起,栓了根绳子在两腮,然后将我投入鱼篓,背在身后,晃晃悠悠摇船靠到岸边。 他提着鱼篓,到了一处低矮的茅草屋,低头钻进去,里面乌烟瘴气,有一个女人怀着大肚子正在做饭。用的是炉灶,下面生着火,这女人笨手笨脚的,熏得直咳嗽。 日本人过去一脚把那女人踢翻,女人摔在地上,头发散开,捂着自己的肚子,一副委屈样。 我在鱼篓里看到这个女人,愣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女人居然是九哥!九哥一副女人的扮相,长头发,大肚子,穿着麻衣从头裹到脚。 逝去的记忆迅速占据了大脑,我想起了一切,这里是大千世界,并不是现实。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位齐先生。 我正想着,日本人一把抓住我,从鱼篓里拿出来扔在地上,给我摔得七荤八素。还没等反应过来,日本人指着九哥,做了个手势,我吓了一大跳,他这是让九哥杀了我啊。 九哥还真听话,从墙上摘下菜刀,把我放在案板上。我吓得苦苦哀求,可没有用,干张嘴说不出话。九哥拿着菜刀,瞬间手起刀落,我顿时感觉利刃穿身,这娘们手还真狠,一刀就把我拦腰剁断。 我痛不可当,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我恍恍惚惚中再次苏醒,发现自己坐在一辆高速奔驰的高铁上,旁边是疾驰而过的山川和荒野。 我恍惚了半天,也没回过神来,感觉做了一场离奇怪诞的梦。我看到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穿着黄色西服的小伙子,俊俏得像是大姑娘,还有一个是小男孩,非常可爱,两人正咧着嘴朝我笑。 “你们认识我?”我尝试着问。 黄色西服小伙子,笑骂:“你小子翻脸不认人,连我们都不认识了。” “不好意思,恕我眼拙,二位是?” 黄色西服小伙子道:“真是拿你没办法,给你个提示,看我这一身衣服。” 他说话的口气很熟悉,好像在哪听过,我看看他穿的黄色衣服,黄色……我陡然想起一人,尝试着说:“黄小天黄教主?” “哈哈,行,还不是无药可救。”黄小天哈哈大笑。 动车还有不少人,听到笑声都侧目来看我们。我既有些惊喜也有些尴尬,看到那个小男孩:“那你是?” 小男孩把两只手勾起来放在自己下巴的下面,模仿小动物“唧唧”叫了两声,我陡然已一惊,几乎要拍案而起:“毛,毛球?” “对啊,是我。”毛球嘻嘻笑。 “你们,你们怎么都变成人了?”我揉揉眼,以为是做梦。 黄小天道:“你真是够笨的,我们现在不是在阳世现实里,而是进了大千世界。在这里也不知怎么了,我和毛球都变成了人。” 我明白了,小喵说我身上一共有三个灵体,除了我和黄小天,另一个是谁我死活想不明白,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毛球。 我们三个进了大千世界,奇而又奇的是,他们两个居然在这里化成人形,一个小伙子,一个小男孩。 我长舒口气:“你们在就太好了。这么个鬼地方,我都有点迷瞪。” 这时动车到站,我们三人结伴从车上下来,跟着人潮往外面走。有他们相伴,我轻松多了,说道:“上哪去找什么齐先生。” 黄小天道:“你身上不是有他的葫芦吗。” 我这才想起来,翻了翻兜,还真找到一个葫芦,不过不是玉的,也没有那么小,而是变成手掌大小,黄澄澄的,摸上去很光滑,像是天然的葫芦质地。 “这怎么回事?”我有点糊涂。 黄小天说:“这个大千世界处处诡谲,不能用常理度之。连毛球都化成人了,出现什么都不要惊讶。” 我们走出站台,外面是出租车,黄小天自作主张拉着我们上了车。我打量着司机和这辆车,感觉和我们的现实世界也没啥区别。 黄小天告诉司机,随便往外开,我们想看看这座城市。 司机答应一声,车子开出去。 我没想到黄小天本尊居然是个热情到几乎话痨的人,和司机攀谈着,问他这是什么地方,又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姓齐的人。 司机沉默寡言,不善言辞,没说这是哪里,只是开着车往前走。这个城市的天色不是很好,总是灰蒙蒙的,看不出白天黑夜,如同黄昏。 我缩在后排座打瞌睡,没个准谱,走哪算哪吧。正迷迷糊糊的时候,车停了,有人在路边招手拦车。 我没睁眼,就听到有女人的声音,在问司机:“大哥,去天福路不?”说话有股苞米茬子的东北味,听了特有亲切感,是东北人。我睁眼去看,一看就皱眉。 眼前是个农村妇女,好像在哪里见过。我想起来了,很早之前还在林场工作的时候,有一天来了很多警察,他们进山调查一宗失踪案,县里有个女人骑着电动三轮到亲戚家,结果半路被劫持,警察怀疑人死在山里。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人确实死在山里,是被吉林鬼堂的香童害死的,把尸体用特殊的道法做成犀听的材料。 当时警察给林场的员工看过失踪女人的照片,就是眼前这位东北大姐。 我张着大嘴看她。难道花眼了,还是只是长得像? 司机开了门,让她坐上来,前面的副驾驶是黄小天,她到了后排座,正坐在我的旁边。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就感觉她浑身很冷,像是没有体温。 司机发动车子,开了出去。一直呱噪的黄小天这时候反而没词了,一时间车里无人说话,气氛有些沉寂。 我看着这个女人,轻轻咳嗽一声:“大姐,走亲戚啊。” “可不,这地方太大俺迷路了,”这位东北大姐不好意思地说:“走着走着进了一座山,好不容易才走出来,今天还要走亲戚哩,怕是要误了时辰。” 我心里一动,有种强烈窒息的感觉:“你是不是骑着三轮车出来的?” “大兄弟你怎么知道,你知道俺三轮车在哪吗,我弄丢了。”她抓着我的胳膊:“这要回家,俺那口子非打死我不可。” 我汗如雨下,“你是不是叫王翠兰?” “唉——”大姐瞪大了眼睛:“大兄弟,你面生的很,没见过你啊。你咋认识我的?” 我全身酥麻,头发根都竖起来了。 我想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可能。现在所在的大千世界,会不会就是阴间?我们见到的人,这位大姐,甚至包括开车的出租车司机,都是阴间的……鬼魂? 就在这时,车子停在路边,司机说道:“你要去的地方到了。” 王翠兰大姐打开车门走下去,我看看车外,路边是一座大山,气势巍峨,只是阴森森的那么怕人。仔细去听,山里充斥着一种空气静静流动的声音,像是飞机的螺旋桨转动。 看到这座山,我眼珠子差点鼓出来,这……我太眼熟了,这就是我们林场的所在地大青山。 王翠兰大姐说:“这是什么地方?” 司机冷冷地说:“你每天都要从这里走出来,我再把你送回这里。你无处可去,只有这一个地方。”说着,他就要发动车。 我浑身一激灵,赶忙道,“我们也下车。” 毛球和黄小天愕然,黄小天转过身看我,眨了眨眼,还是同意了,“好,下车。” 我们三个跟着下了车,出租车司机也没问我们要钱,把门一关就走了。 王翠兰大姐道:“大兄弟,你们家在这住?我问一下,我亲戚家怎么走?” 我脑子一片空白,“我也不知道,你要怎么走?” 王翠兰正要说什么,忽然侧耳听了听,“你们听到没有,大山深处有声音,我想起来了,我确实是从山里出来的,我知道了,我家就在山里。” 说着,她开始往深山里走。我跟在后面,黄小天和毛球只好跟上。黄小天在我身边低声道:“什么情况?” 我说:“这个女人我见过……”瞅前面王翠兰不注意,我把她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黄小天眨眨眼:“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是阴曹地府?” “即使不是阴曹地府,也是阴间的某种状态。”我说。 第一百七十五章 重复 黄小天眨着眼睛不说话,他对我的说法不置可否。 我们三人跟着王翠兰往山里走,她的状态很古怪,懵懵懂懂的,像是受到了某种来自大山深处的召唤。 我有种强烈的感觉,要找到齐先生首先要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运作的,眼下的王翠兰是最好的线索。 她死在原来的现实世界,现在又出现了,而且回到了她的死亡之地大青山,这其中怕是存在着某种联系。 我们越走越深,林密幽静,甚至连鸟叫声都听不到。天空本就昏沉,树林里更是昏暗得没法说。 王翠兰像是僵尸一样在前面走着,走得很慢,脚步却没有丝毫的停顿。 毛球打了个哈欠,拉着我的手:“冯哥,咱们会不会走偏了,齐先生又不在深山老林,咱们再这么走下去怎么出去呢?别忘了咱们只有一天的时间。” “你怎么知道齐先生不在深山里?”我说:“现在咱们两眼一抹黑,任何场景对于咱们来说,性质都是一样的,深山还是闹市都是一个味。” 我说完这句话,黄小天突然停下来,脸上出现一丝高深莫测的表情。 “你怎么了?”我问。 我发现黄小天有个习惯,一思考就会快速地眨眼睛,他说:“小金童,你刚才说的这番话,看似无意,其实道破了我现在面临的一道修行难关。” 这时候王翠兰越走越深,身影渐渐消失在山路。 我赶忙道:“边走边说,咱们就是跟她来的,她要是走丢了,咱们进山就没有意义。” 黄小天说:“修行之难,难过上青天。我现在正面临一道难关,名为妄境劫。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妄境,这个劫也没来,但我有种强烈的感觉,马上就要遇到了。难道,眼下这个世界就是对我妄境劫的考验?” “你的意思是咱们之所以到这来,是因为要给你考验?”我感觉匪夷所思。 黄小天摇摇头:“这里有个逻辑关系你没搞清楚,咱们到这里导致了我妄境劫的开启,而不是为了应我的妄境劫,咱们才到的这个世界。” 毛球听得懵懵懂懂,露出迷茫的神情,有些天然呆,“两位哥哥,你们说啥呢,怎么像绕口令似的。” “既然劫难开始,那你小心应对。”我说。 黄小天没说话,表情有些凝重。 我们跟着王翠兰到了深山,走了很长时间,她在一棵大树下停住,用手摸着大树。 我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周围的环境,一股寒气逼身,这里就是发现王翠兰尸体的地方,当时她的尸体就是埋在这里。 王翠兰摸着树,喃喃地说:“这里怎么这么熟悉?” 我感觉一丝不祥的气息,此时天空愈加黑暗,树林里漆黑如墨,光线越来越暗,王翠兰像是中了邪一样站在树下不动。忽然黄小天有些惊觉,快速说道:“不好,赶紧上树!” 我们三人连蹬带爬上了旁边一棵大树,居高临下去看。 只见幽深的树林深处,爬出来一个东西,那东西像是巨大的黑色蜥蜴,在地上缓缓而行,我们三个看得目不转睛。 这东西慢慢爬到王翠兰的身边,这位大姐还没有觉察,依然摸着大树。那东西突然如光如电,嗖一声扑在王翠兰的身上,王翠兰惨叫一声在地上打滚。 毛球看得热血沸腾,要跳下去救她,被我一把拉住,“不忙。” 毛球着急地说:“她就要死了。” 我沉声说:“她本来就是死的。” 黄小天在旁边“嗯”了一声:“这个女人很可能在重复她生前的死法,看看就知道了。” 渐渐的王翠兰不动了,蜥蜴一样的东西在树下开始刨坑,速度很快尘土飞扬,时间不长刨出一个大坑。 它用头拱着,把死去的王翠兰推到坑里,然后站在坑边,张开了嘴。从它嘴里吐出大量的绿色黏液,全都喷在坑下的尸体上。然后这个怪物把周围的土拱到坑里,把坑填死,慢腾腾走了。 我们在树上等了片刻,天空渐渐有了光,树林不像开始那么黯淡。我和黄小天对视一眼,黄小天道:“小金童,你说那女人在阳世的时候是被鬼堂的香童害死的,被做成了犀听。难道刚才的大蜥蜴就是那个香童?” 我脑子一片杂乱,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不出来。 “下去看看。”毛球这孩子真是机灵,精力也旺盛,没等我们说话呢,他哧溜一声下了树。他正要过去,树下土坑里的土动了动。 他没急着过去,等了片刻,土动了,出现了一件我们谁也想不到的事。 坑里的土不断翻动,从里面伸出一只手,紧接着又出现一只手,从坑下爬出一个人。天边的光落在她的身上,正是刚才死的王翠兰。 王翠兰从坑底爬上来,身上没有土,也没有那些绿色黏液,看起来和刚才差不多,她懵懂地四下看看,开始往山外走。 “这是怎么回事?”毛球惊讶地说。 我们跟着王翠兰一路出山,走了很长时间,从大青山出来。到了路边王翠兰拦车,停了一辆出租车。 王翠兰用东北苞米茬子味问司机:“大哥,去天福路不?” 等她说完这句话,我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开始的时候我们打了出租车接王翠兰,她正是说的这句话拦车。 司机招呼她上车,我拉着黄小天和毛球,赶紧从山里出来,我招着手:“我们也上车。” 大家一起挤上车,我看到了出租车司机,正是拉我们的那位。 司机面无表情,径直开着车。 我尝试着问旁边的王翠兰,大姐,你认识我们吗? 王翠兰笑:“大兄弟,你是哪个屯的?” 她的语气不像作伪,她不认识我了。黄小天快速眨着眼睛,道:“大姐,你走亲戚啊?” “可不,这里太大,俺迷路了。”王翠兰打开话匣子:“俺走着走着进了一座山,好不容易才走出来,今天还要走亲戚哩,怕是要误了时辰。” 出租车在高速奔驰,外面昏沉沉的。时间不长,车子停下来,司机对王翠兰道:“你要去的地方到了。” 王翠兰答应一声下了车,我拉下车窗去看,外面正是巍峨的大青山。王翠兰蹒跚行进,往山里走。 黄小天低声道:“她在重复她的死亡过程。” 司机问:“哥几个上哪?” 毛球插嘴说:“我们在找一个齐先生。” “那你们不早说,”司机笑:“我能把每位乘客都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这话说得就有点意思了,我们互相看看,谁都没说话。 司机发动车子一路狂奔,车速太快,外面的景物竟然连成一条线,迷迷茫茫的看不出清楚。 趁这个时间,我仔细回忆了一遍王翠兰进山出山的整个过程,越琢磨细节越觉得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在车里又不好说什么,任由司机开着。 车子停在马路边上,司机道;“齐先生就在这附近,你们会找到他的。” 我们下了车,毛球说:“要早知道这样,早就该让司机送我们来。” 黄小天看到路边有个小酒铺,指了指那里,示意进去说话。到酒铺里,没有什么人,黄小天叫过服务生,点菜上酒。 我感觉不对劲。还在林场工作的时候,我曾有过闯三道阴关的经历,其中有一关是我和司机老周到了一处莫名其妙的小镇,老周在镇上的拉面馆喝了点茶水。那镇子本不是阳间,估计是阴间所化,在那里吃了东西,回来之后老周差点没折腾死,幸亏他吃得少,在医院躺了很多日子,没死也掉层皮。 黄小天居然要菜喝酒,我赶忙拦住,低声告诉他,阴间的东西不能乱吃。 黄小天摇头:“这里是不是阴间还不一定呢,对于我来说,只是一处妄境,进妄境时刻提心吊胆小心谨慎,这可不是破妄应该有的心境。该吃吃该喝喝,你要害怕就算了,我和毛球吃。” 毛球举着手:“我要喝酒,冯哥哥可小气了,从来不给我酒喝。” 酒菜上来了,看着黄小天和毛球大快朵颐,我饿的肚子咕咕直叫,可一筷子不敢碰。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全都反着来 黄小天看我不吃东西,便说:“小金童,你大可不必这么谨慎,这里不是阴间,只是一处妄境。” “有什么区别?”毛球一边啃着猪蹄子一边说。 黄小天哈哈笑:“区别大了。阴间是真实存在的空间,妄境是一念而生。” “你的意思是这里都是假的?”我问:“都是我们妄想出来的?” 黄小天道:“妄境出于妄念,却不是妄想,它是介于实相和心相之间的一种意境。我没经历过妄境劫,说的这些都是从经典里看来的,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明白。” “好吧,那你怎么证明这里是妄境?”我问。 毛球放下筷子,擦擦全是油的嘴,说:“冯哥哥这个简单,你把眼前的菜都吃了,没问题那就是妄境,吃了犯病那就是阴间。” 黄小天笑得不行,竖着大拇指:“还是毛球通透,说的方法直指人心。” 毛球摸着脑袋傻笑。 “说正经的。”我不高兴。 黄小天道:“你看啊,咱们到这里之后遇到的这些事,几乎都和我们有关。” “怎么讲?” “你遇到了王翠兰,是你在大青山林场时候的经历,然后我们又被司机送到这里,据说齐先生就在这。你想一下,为什么我们能遇到王翠兰,这是巧合吗,为什么没遇上其他什么人?单单遇上你所认识的,这个几率有多低?”黄小天分析。 这个问题我真回答不上来。王翠兰的出现是巧合吗,为什么偏偏让我们看到了?由此让我对这个世界的组成产生了疑问,难道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黄小天看我沉思,便说:“妄境起源于妄想,妄想来源于你的记忆。一个中国穷山沟里的农民,让他打破脑袋也想象不出纽约华尔街是什么样,他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想无可想。所以,你为什么遇到的是王翠兰,而不是其他什么人,司机怎么就那么正好把咱们送到这儿来,而不是其他什么地方,因为你心念所在,记忆所在。这方世界里只能出现和你有关的东西。” 我默默想了想,“我以前听过一句老话,叫南人不梦马,北人不梦船,就是这个意思吧。” “对喽。”黄小天说。 我看着他,又看看毛球,忽然道:“那你们会不会压根也不存在,只是我的妄想?” 黄小天笑:“我都说了,妄境既成,便介于实相和心相之间。既然我们在,那我们就在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笑。 我端起眼前的酒杯,倒了杯酒,犹豫着还是一饮而尽。 黄小天拍桌子:“痛快。” 我放下酒杯说:“我仔细想了想王翠兰进山出山的过程,难道她被怪物攻击埋进土里,都是我的妄想?” 黄小天摇摇头:“我倒觉得那是真实发生的情况。这里的妄境很不简单,并不单纯起源于你的妄想,我还没想明白。” 我说:“王翠兰是让吉林鬼堂的香童害死的,可咱们在山里看到的是一只大蜥蜴。” 黄小天出神道:“我到有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我看他。 黄小天道:“我和毛球在现实里只不过是黄鼠狼和灵貂,而在这里是人。王翠兰本是死人,在这里却是活人。那么以此推论,那只大蜥蜴或许并不是蜥蜴,它就是那个吉林鬼堂的香童!” 我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原来世界里的人在这里都是动物,原本是动物的在这里都是人?” 说实话,这个推论实在让人毛骨悚然,我浑身都不舒服。 黄小天说:“镜花水月,五光十色。算了别想那些了,赶紧填饱肚子再说。至于齐先生,该出来的时候,他总会出来。” 我们正聊着,旁边一张桌上忽然有人拍巴掌。我们三人看过去,不知什么时候,那里来了一个食客。 食客拍着手:“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精彩精彩啊。” 我们三人互相看看,并不认识这个人。如果这里真的是妄境,不可能凭空出现一个和我们无关的人。难道,我倒吸口冷气,难道……他就是齐先生? 我来了兴趣,端着酒壶过去,招呼服务生拿一个空酒杯过来,我给他满上:“不知先生贵姓?” 那人三四十岁的模样,满脸都是胡茬子,显得落魄不堪,他打了个嗝:“姓费。你们几人看着面生,是从哪来的?” 我顿时失望至极:“我们是从外面过来的。你认不认识一个姓齐的先生?” “姓齐?谁,齐翔啊?”他打着嗝:“认识这么一个,我们已经闹掰了。” “这怎么话说的。”我赶忙道:“他在哪你知道吗?” “他?呵呵,”这人冷笑:“我找他有日子了,他就是个贼!抓住他非打死他不可。” 他到不客气,拿过空酒杯倒了我们的酒,滋滋喝着,再问什么也不说。喝了一会儿,他头重脚轻哼着小曲,摇摇摆摆往外走。 黄小天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们上前搀扶着他,问他住哪,把他送回来。这位费先生是个典型的酒蒙子,喝得醉醺醺的,几乎人事不省。 服务生依在门口嗑瓜子,“这人真讨厌,来这里次次喝醉,都得麻烦我们送回去。” 我问他,这人住哪。 服务生告诉我们路怎么走,顺着胡同进去有个破院子,他在那里打工。 这个姓费的虽然让人讨厌,可毕竟是找到齐先生的线索,再不愿意也得捏鼻子把他送回去。顺着服务生说的路,进了胡同,往里走不远,果然有道铁门的院子。 我过去叫门,大门紧锁,反复喊了几声也没人回应。我这个堵气,和黄小天一合计打算就近找家旅店,先把姓费的带回去再说,酒醒了再慢慢问。 就在这时铁门吱哑一声开了,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上下看我们。一看到这人我就惊住,呼吸几乎要停了。 他居然是魏东海。 前段日子我和王二驴在县里开堂口,第一笔生意差点让人坑了,背后的黑手就是魏家哥俩,哥哥魏冉和弟弟魏东海。王二驴他爷爷王神仙早年收拾过魏家哥俩的老爹,那老爹顶不是个玩意,两家结了仇,老魏家和老王家开始死磕。 魏东海不知从哪请来个高手,弄了个死孩子,诬陷我们。后来魏东海自己让人弄死了,我们怀疑是那高手杀人灭口。 事情过去就过去了,那高手也不知是谁。真是没想到,死去的魏东海居然在这个地方出现。 这一瞬间,我错愕之余有种恍惚,这里真的是阴曹地府吧? 魏东海一眼看到姓费的酒蒙子,把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他就是个醉鬼。” 我把姓费的酒蒙子交给黄小天,走过去拦在魏东海的面前,“姓魏的,你认不认识我?” 魏东海看看我:“眼熟。我想起来了!”他说道:“好像很久以前你在我的店里捣过乱。” 我明白过来,阳世的人死后在这里确实还能活着,他们多少能记得一些生前的事,和王翠兰一样。让她细说,她说不上来,只隐隐约约记得有这么个事。 我看着他,说道:“你误会了吧,我去你店里送过货。” 魏东海看着我,挠了挠头:“是吗,那忘了。” “你的店呢?”我问。 魏东海傻愣愣眨眨眼:“对啊,我的店呢?忘了,好像以前关了吧,我现在在这里做事。” 黄小天扶着醉鬼,不耐烦:“我说你们废话怎么这么多,先进去再说。” 魏东海把门打开,把我们让进去。院子不大,进门我们几个就愣了,院子里摆满了尸床,上面放着尸体,直挺挺躺在那里,脸上盖着白布。 天气本来就阴晦,看着这么多尸首,顿时一股阴森之意渗出来。 “这是什么地方?”我问。 魏东海道:“义庄,专门放尸首的,我是管义庄的。”他冲里面喊了一声:“老婆子出来,把费长房扶进去,这小子又喝多了。” 里面答应一声,款款而出一位半老徐娘,一身大红的睡衣,脸上敷着面膜,跟鬼似的。我倒吸口冷气,这女人正是魏东海的姘头,上吊死的那位。 第一百七十七章 镜像 没想到在这里又看到老熟人,对黄小天说的妄境论,我有重视起来了。 到这里之后,每一个重大的事件节点,肯定都是我认识的人,这就有点玄机了。 那女人出来问怎么回事,魏东海骂骂咧咧:“看你找的这个小工,白吃白喝也就罢了,天天弄得跟醉猫似的,正经活不干,让他守夜都守不了。” 女人不敢放声,和我们一起把费长房送到偏屋,费长房沾枕头就着,呼呼大睡起来。女人对我们连声感谢,看那意思是下了逐客令,黄小天大大咧咧往那里一坐,“我说大嫂子,我们费劲把你兄弟抬回来,连口水都不给喝吗?” 毛球在旁边帮腔,一个劲地喊渴。 魏东海一脸的厌恶,挥挥手,嘱咐那女人给我们倒点水。女人端着热茶上来,低声说:“各位,不是我不想留你们喝茶聊天,实在是我们这里不方便。” 黄小天喝着水,一副无赖样子:“不领我们参观参观啊。” 魏东海一脸的恶作剧:“婆娘,就领他们看看这所义庄。” 女人带着我们进了义庄。这所院子的主体是个通透的大房间,大冷的天开着窗,屋里阴冷阴冷的,摆着很多尸床没有棺材,每张尸床上都躺着一具尸体,盖着白布,少说能有个六七十具。 看起来像是停尸间,只是没有冰柜,我们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满屋子的尸体阴森之气扑面而来。 “这些都是什么尸体?”我问。 魏东海点上一根烟:“都是附近的老百姓,死了之后没地方放,就存在这里。” “然后呢,火化?”我问。 魏东海迟疑一下,有些迷茫,吐着烟圈挠挠头皮:“我忘了。好像到这之后,尸体就这么多了。” 我抓住关键点:“到这以后?那你以前在哪?” 魏东海抽着烟卷想了半天,什么也想不起来,烦躁地说不知道,然后下逐客令。 他十分粗暴的把我们三个给推了出来,关上了大门。 黄小天和我都认定这个院子是关键,不可能就这么走了,商量了一下,决定晚上再来,偷着进去看看。 我们在街上溜达,这里的天气很怪,天不黑不白,永远保持黄昏的样子,算时间只能看表。大街上很少看到人,空空荡荡的,我们等了很长时间,应该是夜里十点多钟了。天空还是昏暗的样子,云朵似乎都没有动,假的一样,像是某种特效的效果。 我们回到胡同,绕到后墙。我和黄小天手搭手站在墙下,毛球快步跑过来,踩着我们的手。我和黄小天往上一送,这小子身轻如燕,嗖一声就到了墙头,俯身下来,拉着我们上去。 我们三个坐在墙头往里看,院子空空,除了那些尸体再无旁人,魏东海和他的姘头不知道哪去了。 我们从墙头纵身跳下,院子里寂静无声,我们猫着腰往里走。我的意思是直接去找费长房,黄小天一把拉住我,示意不要着急。他小心翼翼掀开一具尸体脸上的白布,这一掀开我就愣了。 白布下面躺着一具老头的尸体,脸色铁青,眼睛紧闭,冰冷冷的像是冰块。我眼泪马上涌出来,是爷爷! “爷爷……你怎么……”我控制不住自己,往上扑,被黄小天一把拉住。 “小金童,这里是妄境,不要现实。”他提醒我。 我擦擦眼,“黄教主,这怎么回事?” 黄小天把白布盖好,走到下一具尸体前,掀开布子看。这一看我们都愣住了,这具尸体居然是王二驴! 王二驴的死状很奇特,他被五花大绑捆着绳子,系的严严实实。而且这个绳扣讲究,打的结我从来没见过,纵横交错形成一张网,也就是说他是被一种奇怪的方式进行捆绑。 这是怎么回事? 黄小天道:“小金童,你知道这种打绳子的方式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这叫捆尸索。”黄小天说:“是古代用来捆僵尸的。” 我浑身遍体生寒:“啥意思,你是说王二驴是僵尸?” “现在还不清楚,再看看。”黄小天盖上白布,走到下一具尸体前,掀开布子察看,布子下面躺着一具尸体,居然是我们村的老村长。我们又检查了几具尸体,全都是我认识的人,甚至有一具是林场胡头儿的。 “首先要确定一点,”黄小天说:“这些人都是和你有关。” 我点点头,遍体生寒,“一个生人都没有。” 黄小天道:“你还觉得这里不是妄境吗,全都是由你而生的。” “先别管这些,”我说道:“这些死人是怎么回事?” 黄小天道:“咱们看到的这些人在现实中没死吧?” “没死没死,”我赶忙说,这些尸体里有爷爷,我下意识就不可能认为他们是死的。 黄小天道:“你想想咱们在这个世界里见到的活人,就说你认识的人,有王翠兰、有魏东海、还有他的姘头,这三个人在现实中都死了。现实中的死人,在这里是活人;现实中的活人,在这里是死人。” 我咽了下口水:“你的意思是,这个妄境世界和咱们现实是颠倒的。现实里死去的,在这里活着,现实中活着,在这里是死的。” “而且,”黄小天说:“我和毛球在这里都是人形,而那个鬼堂的香童却是一只大蜥蜴。” 我有点不敢相信这个推论,一切都是反着来。 黄小天道:“与其说两个世界互为相反,莫不如说,这个妄境世界是现实的一面镜像。” 我看着王二驴的尸体:“二驴子被绳索捆住,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想象不出来,”黄小天道:“你反着想就行了。” 我瞪了他一眼,说了跟没说一样。 我和黄小天正白话着,毛球忽然道:“有人来了!” 他拉着我们躲到院子的水缸后面,昏暗的光线中就看到一个黑影凌空飞渡,从院子外面跳墙进来。 我们大气都不敢喘,这墙起码也得二三米高,这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不借助任何工具,凭空跳进来。 这人全身裹着黑色长袍,头上戴着一口钟,也就是头罩,全身上下捂着严严实实。他一个纵跃,跳起来轻松能有两米多远,双膝不打弯儿,像是传说中的僵尸。 “尸魔?”我惊疑。 这个怪人几个纵跃到了门口,慢慢进入房子里。我们在后面偷看着,还是黄小天反应快,拉着我和毛球,我们三个猫着腰来到墙根下面。 我们趴着后墙根的玻璃往里看,里面正是魏东海和他姘头的卧室,两人正睡得呼呼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那个黑袍怪人跳进了屋里。 我看得屏息凝神,心怦怦乱跳。 毛球低声说:“我们要不要提醒他?” 黄小天道:“看看再说,这里不能用常理度之。” 黑袍怪人来到魏东海的面前,俯身下去,双腿不动而身体下俯,姿势特别像电影里的黑山老妖。他抓住魏东海的喉咙,魏东海吭都没吭,头一歪昏死过去。 怪人把魏东海从被窝里拽出来,像拽着小鸡子,扔到地上。 怪人双手一摩擦,陡然出现一道火球,直奔魏东海而去,魏东海无声无息中身上着了火,火苗子都是阴蓝色的,快速在他身上蔓延,时间不长整个身体都着了起来,魏东海陷入进火海之中。 烧了能有个七八分钟,火势渐渐变小,好好的魏东海被烧成了一具黑色佝偻的干尸,挺大的人烧成了孩子大小。 看到这一幕,我全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凝固了。我不忍再看,靠着墙心怦怦乱跳。还记得当时发现魏东海尸体的现场,他家里有个密室,密室里有张神桌,警察们撩开神桌的桌布时,发现魏东海被烧死的尸体藏在下面。 魏东海死的那一幕居然在这里重新上演了。 我觉得不对劲,想起王翠兰在山里被蜥蜴攻击的那一幕,会不会是这样,这个世界的活人因为在现实里都是死人,所以他们每一天都要重复自己死前的情景?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到底是谁的 趴在窗台上的黄小天踢了我一脚,急促地说:“快来看。” 我深吸口气,猫着腰往屋里窥视。那黑袍怪人杀了魏东海后,从怀里掏出一条红色的长绳,一圈一圈绕在姘头的脖子上,姘头穿着大红睡衣,睡得正香。陡然绳子勒紧,她在睡梦中惊醒,勒得眼珠子都大了。 黑袍怪人猛地一扬手,绳子穿过房梁屋脊,陡然拉直,他在下面一拽,姘头腾空而起,两脚悬空来回直踢。她越勒越高,高高悬在屋梁上,一时半会死不了,拼命挣扎,用手拽着脖子上的绳子。 黑袍怪人在下面抬头仰望,脸上裹着厚厚的头罩看不清表情。 黄小天碰碰我:“小金童,你想到了什么?” 我道:“魏东海和他姘头的死,在现实里是一桩悬案,不知道是谁做的,凶手在这里现形了!” “眼前的凶手是活人,会不会是说……”黄小天道:“这个凶手在现实里其实已经死了?” 我握紧两只手:“黄教主,不能放他走。就算拦不住他,也要看看这个人是谁!” “明白!”黄小天道:“毛球,埋伏!” 我们三个人猫着腰在门口水缸后面埋伏好,找到一些应手的家伙,等着黑袍怪人出来。 连杀两人后,黑袍怪人一纵一跃跳到门口,推门而出。黄小天抄着棒子,手疾眼快,猛地从水缸后面钻出来,劈头盖脸砸下去。 他快,那黑袍怪人更快,纵跃中一跳就是两米,棒子根本打不着。我招呼一声:“毛球,上!” 我和毛球一左一右夹击。黑袍怪人形如鬼魅,速度极快,他两条腿的膝盖不打弯儿,就这么直上直下,确实像一具僵尸。 我们三个拿着棒子对他围追堵截,可是没用,他纵跃一跳就是三米来高,几个蹦跳就来到墙根下面,双腿一用力要跳上墙头。我们跟在后面无计可施,离着实在太远。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时候,突然黑暗中出来一只手,抓在怪人的脚腕上。 那怪人在空中吃力不稳,摔了回来,落在院子里。 黑暗中慢悠悠出来一人,正是费长房,他叼着烟,痞里痞气的,不过已经没有酒鬼的样子,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他道:“一直没抓到你,你今天终于来了。” 黑袍怪人不敢恋战,继续往上跳,他跳费长房也跳,两人跳到半空等高,费长房一拳砸向怪人胸口。谁知那怪人反应神速,竟然在空中扭腰,堪堪躲过,整个身体横起来,踹在费长房的身上。 我还以为费长房挺牛逼的,扮猪吃虎呢,谁知道也是个囊膪,一脚踹出去,摔在墙上,半天没动弹。 黑袍怪人一纵跃就想走,关键时候毛球突然凌空飞起来,在半空紧紧抱住他的双腿。 黑袍怪人怪吼一声,下了死手,一双手露出来。我和黄小天看得倒吸口冷气,那双手就是骷髅,没有一点肉,皮包着骨头,瘦骨嶙峋,十个手指头又细又长,将毛球的顶门罩住,五指插落立是破脑之祸。 此时此刻居然让我想起了《射雕英雄传》里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 毛球真是灵活,他没有死抱着不放,一看大祸临头,脖子一缩手一松,落在地上像是钻地鼠一样打了滚,钻到树后面。 就这么一耽误,黑袍怪人从空中落在地上,想再跳的时候,费长房从后面把他扑倒,紧紧抱着他,费长房大喊:“你们两个就在这看热闹?连个孩子都不如。” 我和黄小天赶紧过去,那黑袍怪人嘴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如同怪兽,“嗷嗷”直叫。 我正四处找绳子,费长房已经抱不住了,吼道:“先把他脸上的头罩摘下来!” 对啊,先看看这是什么人。因为这小子,我和王二驴背了多少黑锅,当时还死了两个警察,可得看看这是谁。 我来到黑袍怪人的面前,抓住头上的头罩,猛地往下一掀。 罩子撕了下来,院子里光线晦暗,可离得这么近,所有人都看的清楚。 罩子下面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具已经风化的骷髅。 两只黑森森的眼洞,脸上没有皮肉,由深黑色的骨头组成。这具骷髅脖子会动,转起来干涩得像是木头,两只黑黑的眼洞正看向我。 我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吓得往后一退,正碰到后面的黄小天。黄小天也愣住了。 趁着我们发愣的时候,这具骷髅一掌拍出来,打在费长房的身上,费长房身体弯成了大虾,把手松开。 骷髅把头罩重新戴上,捂得严严实实,纵身一跃飞上墙头。他蹲在墙头,居高临下看我们,下一秒钟跳出墙去,消失在夜色里。 黄小天说:“小金童,你知道我想起谁了吗?” 我问谁。 黄小天说了四个字,“白骨夫人!” 我猛地一惊,抓着他的胳膊,“你说什么?那是白骨夫人?是罗凤?” 这时候,费长房喘息着扶墙站起来,苦着脸说:“差点让你们害死,你们认识那个人是谁?” 黄小天道:“也是猜测,我们曾经听说过一个人的传奇故事,那个人叫白骨夫人。” 费长房眨眨眼:“这到有意思了,西游记吗,三打白骨精?” 正说着,屋门开了,我回头去看,顿时张着大嘴,魏东海和他的姘头居然从里面走出来。魏东海喊:“你们干什么呢,大半夜在这折腾,是不是想偷东西?” 毛球从树后面出来,拉着我的手轻轻提醒:“冯哥,他们和王翠兰一样,死过之后都重生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心里是异样的感觉,眼下这个世界太光怪陆离。 魏东海骂骂咧咧过来,费长房道:“老魏,他们是我的朋友,是我让他们来的。” 魏东海道:“小费,不是我说你,你成天就没个正事,我让你给尸体化妆,你化了没有?” “马上马上,我连夜赶工。”费长房说。 “赶紧的。明天还有一天,后天人家皇军就要了。”魏东海说。 我听到一个词,皇军。赶忙问:“怎么还有皇军?” 魏东海骂:“废话。现在是大东亚共荣圈,你叫皇军也行叫太君也行,他们留了一具尸体在这里,让我们化妆,后天就要处理。” 我和黄小天面面相觑,心中的怪异简直无法述说。 费长房好说歹说让魏东海两口子睡觉去了,他带着我们往屋里走,我问道:“费先生,你和魏东海是什么关系?” 费长房说:“他老婆是我远房一个姐姐,我是投奔她来的。你们刚才也看到了,打工只是我的表面身份,其实我还有个身份。” 我问是什么。 费长房说:“其实我是个道法中人。我就说一件事,不知道你们想象力够不够,能不能接受。” “你说。”我催促他说。 费长房道:“其实这个世界是我妄想出来的。” “什么?!”我眼珠子瞪圆了,看向黄小天,黄小天快速眨眼,他也有点懵。根据我们开始的推断,这个世界确实是妄境不假,但是属于我的妄境,因为这里出现的人,都是我认识的。 可是现在这个费长房却说这里是他的妄境,这咋回事? 费长房继续道:“我一看到你们,我就知道你们不属于这个世界,是从外面来的。因为这里是我的妄想之境,出现的一切都来自于我的妄想,我从来没见过你们啊,第一眼就极其陌生。” “费先生,实不相瞒,”我说:“我们确实是从这个世界之外来的。” 费长房说:“对吧,所以这里就你们是明白人,我一说你们就能懂。除了你们,很多年前我还见过一个来自世界之外的人,就是齐翔。” 我和黄小天面面相觑。 “那我问你一下,如果这里都是出自你的妄想,”我说道:“那魏东海和他老婆,还有这里的尸体,也都源于你的妄想,你在现实里都认识他们?” 费长房摇摇头:“我一个都不认识。” “那你凭什么说这里是你的妄境?”我有点耐不住性子。 费长房看看我:“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这到奇了。” 黄小天做和事佬:“别吵别吵,咱们一点点缕这个关系。费先生,你先说说你是怎么到这个世界来的?” 费长房抽着烟说:“《八仙过海》你们听说过没有?” “怎么没听说过,八仙嘛,铁拐李汉钟离吕洞宾啥的。”我说。 费长房说:“我就是铁拐李的徒弟。” 第一百七十九章 悬壶幻术 “铁拐李?”黄小天和毛球看我,他们对于中国的历史都不清楚。 我倒是经常听书,也喜欢看神话故事,对这个不说有研究吧,还是很了解的。 “铁拐李好像是汉朝时候的吧?”我说。 费长房领着我们走进停尸间:“公元前四百多年,春秋战国。” “那你也是战国时候的人?这得好几千岁了吧。”我说。 费长房摇摇头:“no,no,你说错了,我是汉朝人,现在仍然在汉朝,如今不过三十过五而已。” 我看着他觉得有点可笑,汉朝人还打扮的这么现代,叼着小烟,满口都是英语“no,no”的。 费长房道:“我说过了嘛,这里是我的妄境,其实我本人还在汉朝,此刻正在一间客栈里闭关。” “可你身上一点汉朝的古人味都没有啊,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感觉你跟我们现代人融合得特别好。”我说:“你知道我们是哪个年代吗?” 费长房道:“当然了,公元二千一百年之后了。比我所在的年代超越了二千多年吧。” “你的意思是,你在妄境里穿越到了未来?”我说。 费长房走到一具尸体前,拖着凳子坐下:“来,你们别客气,赶紧坐。今天晚上不能睡了,我要把这具尸体化出来,连夜赶工。咱们边干边说。” 毛球打着哈欠,对我们说的一点都不感兴趣。黄小天摆摆手:“困了自己找地睡觉去,我们大人们说点事。” 毛球一口一个哈欠,出了停尸间。 我和黄小天拉着凳子坐在费长房跟前,费长房从兜里掏出烟递给我们:“抽不?” 黄小天摆手示意不会,我接过来抽出一根,用鼻子嗅了嗅。费长房帮我把烟点上,里面冒出一股草药香。 “这是?”我抽了一口,浑身飘飘欲仙。 “烟丝是我偷师父的,”费长房说:“用的是终南山草药,对人很好,有驱病滋养的功效。咱们抽着,我说说我的故事。” 老费深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慢慢悠悠说了起来。 费长房自称是汉朝人,二三十岁的年纪,家里吧有点小能量,混了个小官职。这个官类似于现在的城管,在一块市场管理地面,看看铺子收收税金。有一天他在酒楼喝酒,看到熙熙攘攘大街上来了一个卖药酒的瘸子,这瘸子满身的腌臜,蓬头垢面,跟个要饭的差不多。 他的药酒是装在一个大葫芦里,葫芦背在瘸子的身后,瘸子找了个空位支起一摊,然后把葫芦高悬在竹竿上,有买药酒的,瘸子就从葫芦里倒出一些。别看这瘸子脏了吧唧,买卖真是好,买药酒的络绎不绝,几乎排起了长队。 费长房坐在酒楼靠窗的位置,看的稀奇。瘸子生意这么好,但他只卖到晌午,把钱划拉划拉装口袋里,背着葫芦拄着拐,一瘸一拐走远。 费长房一是闲来无事,二是福至心灵,出了酒楼远远跟在后面,眼看着这个瘸子进了家客栈。 费长房赶忙跟了进去,跟老板打听瘸子的住处。那瘸子住进了玄字大院,费长房也开了间房,住进院子。 院子不大,一共就他们两户,费长房看到瘸子的大葫芦悬挂在柱子前。他感觉非常好玩,想过去讨教又觉得唐突,住在这里后没事就从窗户里偷窥那葫芦。 那瘸子饭量极大,中午时候,用卖药的钱买了一大荷叶包的狗肉,坐在院子廊下,呲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肉,吃得满嘴生油。 吃完之后,一瘸一拐回到屋里,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费长房无事可干,自己也摆了一桌子,边饮酒边看着这一幕,觉得特别有意思。到了午夜月上高头,那瘸子醒了,用清水洗了把脸,来到葫芦前,摸着葫芦哈哈大笑,紧接着发生的情景简直惊瞎了费长房的钛金狗眼,这瘸子竟然化成一阵清风进到葫芦里。 听到这里我和黄小天面面相觑,我小心翼翼问:“那瘸子是神仙?” “不是神仙,如何化成青烟。”费长房哈哈笑,一边说一边掀开了尸体上的白布。 布子一掀开,我和黄小天大吃一惊,白布下的尸体居然是个孕妇,长长的头发盖在脸上,挺着大肚子,怀胎而死,一尸两命啊。 费长房把尸体脸上的头发扫开,要给尸体化妆,这一扫开,我看的清清楚楚,尸体正是九哥。 我伸出手摸摸尸体,冰冷冰冷的,绝对是个死人。我长舒了口气,因为这个世界和现实世界是颠倒的镜像。九哥是死人,就说明他现在还活着。 费长房取来一整套家伙事,打开盒子,用小刷子轻轻清理九哥的脸。 我道:“费先生,你说这里是你的妄境,那么眼前这个人你认识吗?” 费长房不耐烦,“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这里的人我都不认识,但不妨碍它是我的妄境。妄境虽是生于妄念,但自成实境,和梦境完全是两回事。你们继续听我的故事就知道了。” 费长房当时看到瘸子进到葫芦里,他赶忙到了廊下,以为自己眼花,摸着葫芦左看右看,确实不见刚才的瘸子。 就在这时,忽然葫芦口里冒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正是瘸子。瘸子满脸胡茬子,嘿嘿笑:“小哥可以啊,竟然撞见了我的神通,也算是缘法。” 说着,瘸子凭空一跳,居然从葫芦口跳了出来,轻飘飘落在地上。这一幕看得费长房如醉如痴。 费长房毕恭毕敬,鞠躬到地:“敢问仙师尊姓大名,这又是什么神通。” “我叫李玄,”瘸子说:“也不算什么神通,悬壶幻术,雕虫小技而已。” 费长房心下羡慕,小心翼翼说,能不能让我也见识见识。 李玄大笑:“好说,我老李的葫芦里从来不装见不得人的东西,来来,随我一见。” 李玄拉着费长房的手,纵身一跃跳进了葫芦。 费长房就跟腾云驾雾似的,等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到了一方仙境,云山云海,仙鹤飞舞,他们在一仙台上,眼前开阔,凭空远眺就是翻卷的云海,透云看下去,是红尘人间,万家灯火。 两人喝着小酒,来了不少仙女,在那翩翩起舞。费长房看的销魂酔魄,整个人都傻了。 说到这里,他啧啧不已,陷进当时的记忆里。 “然后呢?”黄小天听这个故事听得入了迷。 费长房说:“当时李玄道长,也就是我师父,看我如此沉迷,便笑眯眯问我,是否想和他学习道法?” 费长房听仙师这么一说,福至心灵,马上跪拜脚下,一口一个师父叫着。 李玄哈哈大笑,指着眼前的仙境说:“若是咱俩为忘年交,我自可以时不时带你入葫芦游玩。不过若是当我的徒弟,这可就难了。” 费长房说不怕。 李玄道:“眼前这一景,你认为是真的还是假的?” 费长房愣了愣,说肯定是假的。这般仙境想都不敢想,怕是皇上都享受不到,那肯定是假的。 李玄道,这样吧,你什么时候能把眼前场景当成是真的,我再收你为徒吧。 说着,这位仙师用手一指不远处的红尘人间。 忽然仙台崩塌,云起云涌,晴天就是一道霹雳。费长房吓得哇哇大叫,就感觉自己从云头上坠下去,给他吓得闭着眼睛,动都不敢动。 等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一个婴儿,在女人的怀里抱着,他是苦不能言。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在仙师的某种道法里,恐怕就是什么悬壶幻术了。 费长房是个很聪明的人,马上意识到,自己是在被仙师点化。 他索性想看看,会发生什么。他虽然是婴儿,可有自己的意识,按部就班的成长。这一长大,费长房发现两件让他哭笑不得的事,第一件事他是个哑巴,第二件更是离谱,他是个女人。 他慢慢长大,时间一年一年过去,他出落的风花水月,非常漂亮,可惜忽然有一天家遭大难,被官府给抄,所有家眷男的发配充军,女的去当官妓,她被送进窑子。 因为她长得漂亮,光顾她的恩客络绎不绝,排着队上。因为她是官妓,比民间那些窑子还要低三分,来者不能拒,一天到晚的接客让费长房苦不堪言。 但他心里始终坚守着一点,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仙师点化。只要知道是假的,所有的遭遇都无所谓,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第一百八十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费长房做了官妓,一做就是二十年。官妓比较缺德,若是在民间的窑子里,只要有恩客喜欢,一掷千金自可以把你赎出去。可官窑不一样了,一入官窑深似海,做了官妓一辈子都是官妓,除非特赦,可是怎么可能呢,人家皇上高高在上,怎么会记得一个小小的窑姐。 费长房不管受到什么屈辱,都认为眼前一切是假的,有这么个信念在,倒也熬得住。可时间一长,他有点动摇了,他做了妓女二十年。这二十年不是忽悠一瞬,而是实打实的一天天过,一分一秒都不错过。 那时候人寿命都短,悠忽二十年下来,他的岁数可就快四张了,已是风烛残年。岁数大了,没有客人,就从房间里撵出来,在官窑中干起了打杂的工作。每天吃剩饭,睡的是杂货间,天不亮起床干活,天黑了才能勉强躺下,有的时候天黑也不能睡,官窑的恩客都是晚上来,打翻个酒壶弄脏了床单,这全是他的活儿,都要紧着收拾。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他一天天老了,有的时候坐在杂货间里发呆,依稀想起自己遇仙师,和葫芦里的仙境,觉得那只或许是自己的一个梦,细节回想起来十分模糊,他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认为一切都是假的,这种意识,在他脑海里也是越来越淡薄,有的时候苦笑一声,觉得只是个瞎想。 悠忽中又过了二十年,他老的走不动了,妓院把他扫地出门,寒风苦雪中,他一个人撑着棍子,走到乡间一所破庙。庙里供奉着一尊神像,邋里邋遢,瘸着一条腿拄着拐,看着这尊神像费长房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天晚上,他冻死在破庙。 等他在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云海仙台的一张桌子旁打瞌睡,旁边放着酒壶,远处是仙女跳舞,仙鹤漫天飞。 他看到了李玄仙师,李玄一只手仍指着云海下面的红尘人间。 费长房揉揉眼,觉得有些恍惚。好像很久很久之前,李玄伸手指点远方,然后仙台崩塌,自己跌落凡尘。原来只是一场梦,醒来的时候仙师的手还没有放下。 李玄笑着说:“费老弟,你说眼前的仙境是真是假啊?” 一句话把他点悟,身为官妓二十年,悠忽人生五十载,这一段人生经历如潮水一般冲进费长房的脑子里。他抱拳说:“仙师,眼前的情景是真的。它的每一处都清晰可闻,都是施加在我的身上,我感同身受,对于我来说,这就是真的。” 李玄哈哈大笑:“你什么时候把眼前的情景当成是假的,我再收你为徒吧。” 费长房大吃一惊,正要说什么,李玄抬手一指,仙台崩塌,费长房从云头直落人间,他苦笑,怎么又来。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到了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这次他的人生命运十分玄奇,他在官驿当个小差,骑马送信之类的脏活。后来国库入不敷出,上面裁减公务员,他首当其冲就算是下岗了。 下岗之后他到处闲游,结交匪类,一点正事没有。后来天下大乱,关内关外打成了一锅粥,加上天灾人祸,冬天奇冷,庄稼颗粒无收,老百姓都快死绝了,千里无人烟,官府属于半瘫痪状态。 费长房一看这种情况,老老实实的只能饿死。他拉起一票人马,都是流民流匪,到处抢粮抢钱。他的队伍越拉越大,滚雪球一样暴涨,从县城打到州府,从州府打到省,好家伙的,声震天下,跟天子没啥区别。 后来有一天,他打到了京城,皇帝都让他逼死了。进了京城,三天不封刀,手下的士兵可劲祸祸老百姓,他还把有钱人抓来,串成一串儿挨个杀,喝着酒看烹人烧尸,不亦快哉。 金山银海,美女如云,直达人生巅峰。 就在志得意满的时候,一场大败,让他不得不逃离京城。后来也怪了,本来战无不克的队伍连遭败绩,队伍里出了内讧,分崩离析。在官府不断追杀下,跟在费长房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到了一处偏远山区的道观,只剩下他一人一骑。 他一个人蹒跚进了空无一人的道观,想起自己的一生,最后只留下苦笑一声。从受欺负的小官吏开始,到占山为王,再到横扫天下进入京师,金銮殿称帝,人生巅峰。再到现在兵败山倒,一个人落魄到这么个鬼地方,一切如过眼云烟,一切成空。 人生就跟做梦似的,完全没有真实感。 他靠着道观破败的神龛。到了夜里山风凄冷,呼呼吹着,门外摇摇晃晃进来一个乞丐。那乞丐蹒跚坐在墙角,看都不看他,缩着身子睡觉。 费长房苦笑,自己几个月前还在金銮殿饮酒作乐,在后宫玩着美女,现在竟然与乞丐为伍。这时,有月光从破窗照进来,他忽然看到神桌的一侧刻着字,斑驳厉害,时间太久了。 他凑过去看,上面的字迹勉强可见,写着一首诗,“记得当年草上飞,铁衣着尽着僧衣。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栏干看落晖。” 他喃喃地念着:“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栏干看落晖。” “这是很多年前一个枭雄所作。”乞丐翻身坐起来。 费长房握紧腰刀,警惕地看着他。 乞丐对他的警惕熟视无睹,慢悠悠说道:“那枭雄是草根出身,后来拉了队伍席卷天下,直入京城长安,自己当了皇帝,一生杀人无数,所谓在数难逃。后来兵败如山倒,大势已去人也渺渺不知所踪。据说这首诗,就是他晚年时候,一个人站在桥头回忆一生的感悟。” 费长房抽了口气,没有说话。心中感慨,这个枭雄和自己的经历太像了。 乞丐笑:“富贵人生,美女美酒,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你觉得这场梦是真的吗?” 费长房看他,心中有所悟,说道:“一切如过眼云烟,是假的无疑。” 乞丐道:“可有人和我说过,这一生每一处都清晰可闻,都施加在自己的身上,自己感同身受,那么这一切都是真的。” 费长房道:“身在其中是真,世如流水是假。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有什么区别呢?关键的是要回归内心,问问自己。风动、旗动是无谓的真假,只有自己的心动才是最真的。飞鸟来时镜中有倒影,飞过之后镜中便无痕迹。” 乞丐哈哈大笑:“费老弟,有慧根,你悟了。” 话音一落,眼前陡然消失。费长房擦擦眼,发现自己既不在破道观,也不在云台仙境,而是坐在客栈的客房里。他面前摆着吃了一半的酒菜,透窗看出去,廊下挂着大葫芦,对面房间传出如雷一般的鼾声。 他坐在桌旁,看着天空挂着的满月,一时痴住,心中的复杂感觉难以描述。原来一切只是一场梦,瘸子带他进葫芦,仙境中跌落凡尘,两世为人……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梦,自己还坐在客房,一杯酒还没吃完呢。 我和黄小天听入迷了,我问道:“然后呢?” 而黄小天脸上若有所思,一直没说话。 费长房道:“然后我就拜入李玄仙师名下,他是八仙中的铁拐李。李玄仙师赐我葫芦一个,让我勘破悬壶幻境,有破妄破境的那一天,自可渡劫成仙。” 黄小天毕恭毕敬道:“费先生,那你破了没有?” 费长房摆手:“没破,早着呢,我的本尊现在还在汉朝的客栈里打坐呢。” 黄小天道:“那就奇了,刚才听你说的在世为人的经历,通过了仙师的考验,按说应该心性通透,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破妄?” 费长房看他:“你有此一问,难道你也要经历考验?” 黄小天站起来,毕恭毕敬鞠躬:“费先生,实不相瞒,我不是人,乃是山中黄皮子精怪,机缘巧合,感悟天机,如今阴神可以进入红尘人间历练,一直跟随着小金童。”他指了指我,继续说:“我感觉自己大劫将至,很可能就是妄境劫,心中惴惴实在无法言说,还请先生指点。” 费长房道:“好吧,相知就是缘法。我只提醒你两句,第一句,不入妄如何破妄。第二句,破妄之道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 黄小天眼睛眨了眨,也不知听明白没有。 费长房道:“你刚才问我破没破,我还没有破,我既然没破又怎么能指点你呢。我先你一步入劫。入妄不是劫,我现在的情况才是劫。” 我问他怎么了。 费长房苦笑:“我每次出入妄境必须要借助仙师赐给我的葫芦。而现在,这个葫芦让人偷走了,我永远也出不去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偷葫芦的贼 “葫芦丢了?怎么回事?”我们问费长房。 费长房唉声叹息,“交友不慎啊。” 费长房这个葫芦十分神奇,老费每次要借助它进入妄境,妄境的场景都有所不同。他在妄境里体验到了很多人生,有汉朝的,有清朝的,有抗日战争的,有建国初期,还当过外国人。费长房沉浸其中乐不思蜀,从心理上有些拒绝破妄。他觉得自己在妄境中自由出入,体验多味人生,其实是很爽的一件事。 他不知道破妄是什么滋味,可料想到,一旦破妄,恐怕就没有这么多乐趣了。 他这种想法,李玄仙师并没有管过,仙师恐怕早就知道他的小九九,可仙师问都不问,留下葫芦,就飘然而去。李玄仙师留下话了,说你什么时候破妄,我们什么时候再相见。 费长房心里明白,破妄是他的仙缘,如果破不了就一辈子没有大成。不过呢他也不着急,甚至还有点自己的小九九,觉得一旦成仙万事通透,活着还有个鸟意思。 他把官差辞了,反正家里有钱,他在客栈里常年包了一家偏院,叮嘱老板这个院子只住他自己,不要再外租。他闹市中取静,每天吃饱喝足,把葫芦一挂,嗖的一声跳入葫芦里,开始游戏人间。 话说这葫芦怎么丢的呢。有一次他到了一方妄境世界,背景是现代,京郊鹅湖寺有一桩大事,从国外迎佛祖舍利,全国的香客闻风而动,群聚京城。有这样的热闹,老费怎么可能不去,逛到了中午忽然山寺大雨,他急匆匆跑进一家吃斋饭的馆子。 因为大雨,这里全是人,没办法只能和别人挤一桌。同桌的有一人吸引了他的注意,此人面相有点可怖,脸上有道大疤,细细看又有出尘之意。 这里毕竟是费长房的妄境,他一眼就看出此人不一般,其他人都是境中人,而这个人很可能和自己一样,来自妄境之外,境外人! 他就和此人攀谈起来,两人也算一见如故,他这才知道此人姓齐,本名叫齐翔,有个道号叫齐震三。 两人相谈甚欢,成了莫逆之交。后来交情深了,费长房也就直言不讳,说出自己的来历。齐震三听完之后,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告诉费长房,他一直以为这里是大千世界。 费长房不知道什么是大千世界,齐震三就把无间地狱大千世界的概念说给他听。等听完了,费长房脸上的表情无法形容。 这里是他的妄境,由他的妄念而生,可不知怎么了,这妄境竟然连接了另一个世界,而那个世界通着地狱,名曰大千。 现在只有一种可能,齐震三以为这里是大千世界,其实是他的错觉,压根就没有大千世界!那一千片湖水的真正含义,其实是费长房的妄境。 也就是说,齐震三以为的大千世界,其实都是费长房借助葫芦诞生的妄念。打这么个比喻,有个人发明了空间穿梭机,嗖一下穿越到一个新世界,他正要满怀信心大展拳脚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其实是另一个人的梦。 齐震三对费长房这种说法,提出了异议,他说如果这里是费长房的妄境,那费长房出境而去,跳出了葫芦,这方世界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费长房进入之前,这方世界已成,运转多少年了,并不因他的到来或是离去发生改变。说白了,有你不多没你不少,你说是你的妄念之境,可你在这里啥也做不了,该穷一样穷,该屌丝一样屌丝,凭什么说这里是你的妄境。 费长房摆摆手,反驳说齐兄,不是你这么个说法。好比说你睡觉做梦,梦境算是一种妄念之境吧,可谁做梦也没说入梦的时候,梦境是一团混沌,是天地未开之状。大家做梦进入梦境,都是从中途进入,梦境之前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你不能因此就说这个梦不是你做的。 妄境是诞生于妄念,这个不假,但却自成世界,处于实相和心相之间。如果进入妄境,事事顺心,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杀人放火登基称帝,所有的事都顺着你来,那就说明入妄之人已经入魔了,妄境成了心相。 费长房对齐震三说,我不是不能修改这个世界的规则,可一旦修改,就说明我入魔了。 齐震三突然反问,你改过吗? 费长房一时语滞。 齐震三道,修行讲究实证实修,入魔境才可谈魔,你只是在这里想象入魔的情况,这才是最大的妄念。 听到这里,我忽然说:“费先生,你想没想过一种可能?” 费长房停下话头,“请讲。” 我说道:“我觉得那位齐先生说的在理,其实你固执的认为是妄境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你的妄境。” “胡说!”费长房发了脾气:“李玄仙师临走前,告诉我破妄,不是妄境何谈破妄。” “或者这么说,”我说道:“仙师所说的妄境并不是你我想的那个概念。” 费长房眉头一挑,态度恭敬起来:“小冯,你是怎么想的。” “咱们有种错觉,什么是妄境,一是诞生于自己的妄念,是自己想出来的;第二妄境妄境,必须是一个‘境’,就是世界。其实咱们对这个概念理解都有所偏差,对‘境’的理解也过于狭隘。”我说:“其实,任何让你产生妄念的东西都是妄境。好比说,我走大街上看到美女,我意淫她,这个美女对我来说就是妄境。你不能说这个美女是由我的妄念创造出来的,她是早已存在的真人实体。” “你的意思是?”费长房皱眉。 我说道:“可能是一个人,可能是一方世界,对你产生影响,你由此诞生妄念,那么这个东西对你来说就是妄境!这件事的关口在你,不在那对象的东西。仙师说葫芦里是妄境,并不是说葫芦里的世界是你妄念而生,而是你进到葫芦里心境不纯,诞生种种妄想,所以葫芦里的世界就是你的妄境了。” 费长房坐在椅子上,愣了很久,屋里的空气几乎都凝固了。好半天他才说道:“世上本无妄,妄人自扰之。” “对喽。”我说。 费长房站起来,一躬到地,我赶忙拦住他,“这怎么话说的。” 费长房坐在椅子上,叹口气:“多谢小冯先生的提点,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为何迟迟不过妄境心劫。”他苦笑:“我还觉得自己怪不错的,觉得自己很聪明,能体味各种人生,其实不过都是小孩过家家而已。只可惜,我的葫芦没了,现在只能困在这个世界里。” “对了,葫芦丢了,这是怎么回事?”我赶忙问。 费长房长叹一声说起来,他和齐震三相识之后,两人开始研究起世界的本质,他们都是具有大神通的人,费长房能出入妄境,而齐震三更厉害,道法玄奇。两人开始结伴行走大江南北,入闹市进深山,拜访高人,甚至到欧洲南美,就是为了寻找到世界本质。 有一天晚上,两人到了秘鲁的马丘比丘,在附近城镇找了旅店休息。因为旅游旺季,房间紧张,两人只能拼在一个房间。这两个人很怪,结伴同行全世界的逛,却从来不住一个房间,他们两个虽然是知交莫逆,但知道对方都是道法中人,懂得给对方留下隐私的空间。保持适当的距离才是保持良好关系的秘诀。 费长房和齐震三已经非常熟了,就没怎么回避,夜里照常盘膝运功。费长房的葫芦有个很神奇的神通,能够在葫芦里幻化葫芦。费长房就是在葫芦世界里,而他的手边还有一个幻化出的葫芦。 费长房也是嘚瑟,想给老友露一手,就把那葫芦给齐震三看。 齐震三啧啧称奇。费长房志得意满,把葫芦挂在墙上,沉心入定,做起了功法。 等他睁开眼的时候,一夜过去,天光大亮,外面的阳光透进来。费长房伸个懒腰,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齐震三踪迹不见。 费长房以为老友出去买吃的了,不慌不忙从床上下来,想去摘葫芦,这么一看就懵了,昨晚挂在墙上的葫芦,同样也是不见了。 他惊出一身冷汗,按说葫芦和他心意相连,葫芦丢了他不可能不知道,可眼下是怎么回事。 他趿拉着鞋,来到窗边,推窗外看,这一看就蒙了。 外面根本不是南美的集镇,他的窗外是广东一个菜市场,大早上刚刚开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费长房当时内衣都让冷汗浸透了,预感到事情大大的不妙。 第一百八十二章 见尸魔 费长房一夜之间葫芦丢失,好友不见,而且自己在南美不知怎么到了中国广东,其中古怪无法言说。 费长房和葫芦之间是有感觉的,他作法凝神,感觉到了葫芦的所在,可这个感觉让他浑身发冷,葫芦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后来很长时间他才明白,他和齐震三结识是在第一层的妄境里。而在那天夜里之后,他被齐震三用道法送进幻化的葫芦,到入了第二层妄境。 他所面临的困境是,找到齐震三就必须回到第一层妄境,可这是不可能的。他出离妄境唯一的指望就是葫芦,而葫芦不在他的世界里。就好比说,把一个人关进迷宫,然后把这个迷宫的入口大门像神笔马良一样给抹掉了,这里就成了个永远封闭的世界。 这是个死循环。 费长房只能在这个世界晃荡,一晃数年过去,他发现一个极为可怕的现实,他在这个世界里正无可阻止的衰老。 他以前有进过很多妄境,在那些世界里他也在衰老,可脱离妄境从葫芦里出来,他还是那个坐在客栈里的年轻小伙子。 他现在面临的问题是,一旦自己永远出不去,自己还在衰老,肯定会面临死亡,那么他在这里死了以后会发生什么呢,留在客栈里的本尊会怎么样? 费长房赌不起,他的所有精力都用来寻找葫芦,寻找齐震三。他走遍大江南北,遍访高人,可始终没有方法。 就这么一年一年过去了,费长房岁数大了,他心如死灰,真正害怕了。 以前进妄境他有个心理底线,就是我不管在这里发生什么,最后都能出去,跟玩网络游戏似的,怎么死怎么装备被爆,只要下线了就不影响我的生活。可这次不一样了,他有可能真的死去。 他无从依仗,又没有其他神通,只能在这个世界里先活下来再说。以前跟齐震三全世界旅游的时候,齐震三是道法中人,能点石成金,五鬼搬运,钱要多少有多少,可劲的花,两人从来没因为钱给别扭住。可现在不行了,费长房成了个臭屌丝,他只能零零碎碎给别人打工。 他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不过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说给别人听,都拿他当精神病。一年年过去了,他没了信心,天天以酒度日,成了个酒蒙子,一直到现在。 费长房说完这些,耸耸肩,脸上的绝望和落寞掩饰不住。 我和黄小天面面相觑,许久没从这个故事里走出来。 我清清嗓子说:“其实费先生,你还有一个办法从这个世界出去,不必费尽心机去找齐先生。” “什么办法?”费长房瞪大眼睛问我。 我说:“破妄啊。只要你破了妄就回去了。” “我想过,”费长房道:“可破妄破妄,看着是简单两个字,怎么破呢,没有法门没有师承,只有模模糊糊形而上的理论,具体怎么做呢?” 我摇摇头:“这就没办法了,只能你自己想了。” 费长房道:“再说吧。我讲了我的故事,该说说你们的故事了。” 黄小天伶牙俐齿,把我们抓尸魔的事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费长房听得眼睛都直了:“我们来做笔交易怎么样?” 黄小天和我互相看看,黄小天问:“费先生,你想做什么交易。” 费长房说:“你们不是对付尸魔吗,尸魔就是那日本人,这好办,我帮你们。不过我帮你们消灭了尸魔之后,你们要答应我,一起带我走。” “走?去哪?”黄小天问。 费长房道:“还能去哪,去你们的世界啊。你们总归是要走的,我跟你们一起走不就得了。” 他说完这话,我和黄小天都傻了,没想到费长房能琢磨出这么个损主意。 黄小天迟疑说:“我到无所谓,小金童,你呢?” 我耸耸肩:“我也无所谓,那世界又不是我们的,我们说了不算,只要你想去能去那就去呗,13亿人不差你一个。” 费长房朗声大笑,拿着化妆品给九哥的尸体开始描眉画鬓。 他在工作,我和黄小天从停尸间退出来。 到外面我问黄小天怎么看。黄小天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对费先生回到咱们的世界不抱乐观态度。” “你觉得他去不了?”我说。 黄小天道:“我觉得他能去。嗨,我也说不清。”他看看我:“咱们后天见尸魔,可是小喵说,咱们在这里只能留一天。” 我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或许外面的时间和大千世界的时间不一样呢。听完费先生的故事,我算是想开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爱咋咋地吧。” 我和黄小天在外屋随便找了个地,凑合了一宿。 第二天白天的时候,魏东海和他的姘头打扫庭院,时不时还有尸体从外面运进来,他们登记造册,让我们几个帮忙,运到里面的停尸间。 费长房一直没挪窝,给九哥的尸体化妆,整整化了一天。 到了晚上魏东海道:“明天就要把尸体给皇军送去了,大家都打起点精神。” 我和黄小天没什么睡意,坐在炕上瞎聊,忽然外面院子里有脚步声。他趴着窗户往外看,“小金童,你猜谁来了。” 我凑到窗前看,这一看就倒吸冷气,院子外飞进来一个黑袍人,正是那天晚上的骷髅。他还是全身黑袍裹着,头上是一口钟的头罩,跳进院子几个纵跃就到了屋前。 “今天还抓他吗?”黄小天问。 我摇摇头:“算了,我觉得抓住他也没用,他今天肯定是来杀魏东海和姘头的。他们在重复死亡过程。” 果然屋子里传来魏东海和姘头的惨叫声,时间不长,黑袍人出了屋,几个纵跃要跳走。我看到费长房站在另一侧的门口,并没有像昨天晚上那样激动,非抓住这个黑袍人不可。 他立在那里抽烟,静静看着这个黑袍人跳走。 关于黑袍人和魏东海的事,我们也跟他说了,费长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见怪不怪。 我已经认定,杀害魏东海的怪人,应该就是白骨夫人罗凤。我在村里的老庙里见过这个女人雕像的半张脸,总觉得在哪见过她,可又说不上来。 有印象就好,等什么时候见着了肯定不能放过她。 过了这一夜,第二天早上,魏东海和姘头两个人又活蹦乱跳的出来了。果然是在重复他们的死亡过程。 他们检查九哥的尸体,外面大门敲响,魏东海赶紧过去开门,门外进来几个日本兵和一个日本军官。 魏东海赶忙跟他们说,尸体就在里面停着。 日本军官面无表情,挥挥手:“带出来。” 时间不长,费长房推着尸床出来,上面正是九哥的尸体,盖着白布。 费长房跟日本人说,他们一直在看守这具尸体,怕有什么意外,希望工作人员能跟着这具尸体一起去。 日本军官想了想,同意了。费长房叫上我们几个,推着尸车一起出来。 外面是辆货车,挺大的后厢。我们推着尸床上了车,在后面坐好,这里还有一队日本兵,荷枪实弹看着我们,气氛森严。 车子发动开了出去。车上无人说话,我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清除尸魔,耽误了一天多的时间,终于要见到他了,不紧张那是假的。 车子是全封闭的,后车厢没有窗户。走了很长时间车子停下来,开了车门一股寒气卷着雪花吹进来。 我们从车上下来,发现整整一条街都戒严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日本关东军的扮相,刺刀闪闪发光。 我们推着尸车,跟着日本军官往前走。到了街尾有座大宅院,门口是日本人的岗哨,几盏大灯照的亮如白昼。不时有车通过门岗进到里面,别墅群灯光闪耀。 我们到了门口,搜身之后走了进去,日本军官说了一句日语,费长房道:“他让咱们跟着他走。” “费先生,你还懂日语呢?”我说。 费长房道:“我曾经在一个妄境里是日本人,自然会日语。” 我们跟着军官往里走,绕过主楼到了后院。 后院幽静,竹林溪水,越过门岗是一条檐下行廊,不时有穿着旗袍的日本女人端着东西进到里面。 我们几个抬着尸体往里走,走到走廊尽头,日本军官敲了敲关闭的木门,里面传来说话声。他和里面的日本人在快速交谈。 日本军官对我们,用汉语说:“小野田修先生让你们进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描咒 小野田修?果然是那个尸魔! 我和黄小天对了个眼神,我们都知道,这就要来了。日本军官拉开拉门让我们进去,小野田修作为尸魔的时候曾经蛊惑过我,我不能保证在这里他不认识我,所以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里面是宽阔的房间,地上铺着榻榻米,临着庭院有两个人正在对弈。 我垂着头,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窥视。下棋的两个人,一个正是小野田修,另一个是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头上挽着高高的发髻,侧脸有些面熟。 日本军官让我们把尸体放在地上,小野田修站起来,穿着白色衬衣,脚上蹬着黑色马靴,颇有些威风凛凛。他来到尸体前看看,满意点点头,转头对那日本女人说了什么。 日本女人盈盈一笑,起身走了过来。我悄悄这么一打量,脑子嗡的一声,认出这个女人是谁了。在林场时候,曾经闯过三道阴关,其中第三道关是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回到了战火纷飞的奉天,去日本司令部偷一样东西。当时我见到三个日本阴阳师,其中有一个是女人,赫然就是眼前这个人。 我心怦怦跳,赶紧低下头,这个日本女阴阳师邪术高明,人长得又妖气,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出现。 这个女人来到九哥的尸体前看了看,用极流利的汉语说:“小野君,你重生的关键就在这具尸体身上。” 小野田修也用汉语道:“那就请樱女士出手吧。” 日本军官让我们跟他出去,女阴阳师关闭了门窗,点上白色蜡烛,看样子是要施法了。 我和费长房对视一眼,费长房点点头,该我们出手了。 我们退到门口的时候,黄小天先动了,他在日本军官身旁,从后面一把锁喉住日本人。日本军官大惊,喉咙一时发不出声音,脚下挣扎。他这么一动,屋里那两个人也觉察到了,一起看过来。 费长房急促道:“开门打狗!” 毛球回身把门关上,屋里本来就暗,这下子更是阴森不明。 日本军官还想挣扎,黄小天下手够狠的,用手一捏,就听到骨头“嘎巴”一声轻响,日本军官绵软无力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小野田修这时看到了我,皱眉:“是你?你叫冯子旺。” 我说道:“小野先生,你已经死了。” 小野田修不愧是尸魔,很多事他很明白,“我知道。不过我是大日本帝国的一员,我的死是为了帝国事业,现在复活也是为了帝国。” 那位叫樱的女阴阳师轻笑:“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她倒转蜡头,在地上滴蜡油。又白又大的蜡油落在榻榻米上,形成一个个圆斑。 这些圆斑温度极高的样子,地面鼓起一个又一个的大包,陡然破裂,从里面爬出一只只五彩斑斓的奇怪虫子。 这些虫子看起来有成人手掌那么大,成圆盘形,有厚厚的甲壳。在地上快速爬动,先是三只五只,后来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扑过来。 这些虫子身上的颜色,让人心中毛骨悚然,这是自然界中的规律,颜色越深越花,说明毒性越强。 我们向后退,退到门口,这些虫子成扇形包围。它们的虫腿互相摩擦,发生细细碎碎的声音,听得头皮发麻。 一只虫子陡然飞起来,费长房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擦出火用嘴照着火一喷,火球喷出来,那虫子张开翅膀,十分怕火又飞了回去。 费长房把打火机给我,然后他对黄小天使了眼色:“小黄,咱们两个上。” “什么计划?”黄小天问。 “你蹲下来,我踩着你的肩膀,你把我送出圈外。”费长房说。 黄小天答应一声,屈膝蹲在地上,费长房退了两步,一个加速踩到他的肩膀。黄小天用力往上一送,费长房整个人飞出去,在空中打了个空翻落在虫圈外。 费长房手里多出一把长刀,直刺小野田修。 樱女士轻笑一声,和服的系带展开。她居然把和服脱了下来,猛地张开,犹如一张五颜六色的大袍,正掩住了小野田修,费长房一刀过去,捅在软绵绵的大袍上,力道顿减。 他撤刀回来,樱女士的脸从和服的上端露出来,笑眯眯的,妖气十足。 和服像是一堵墙,拦在他们中间。 黄小天急道:“不行,我得去帮忙。” 他让我如法炮制,也蹲在地上,然后他一个小跑踩着我的肩膀,我猛地往外一送,黄小天飞出圈外,来到费长房旁边。 这时那些虫子可能觉得受到了挑衅,开始缩小包围圈,向着我和毛球挤过来。 我擦着打火机的火苗,不停地往外吐火球,可没用,虫子越来越多。不断的从地下爬上来,一层挨着一层,看上去足有上千只。 就在这时,冥冥之中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竟然是小喵!小喵的声音听来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极其空洞,她说道:“冯子旺,还有一炷香的时间,香烧完我要引你回来,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未回便永远回不来了。” 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本来费长房和黄小天对峙着樱女士和小野田修,四个人剑拔弩张,可就在这个瞬间,竟然出现诡异的平静。 小野田修和樱女士看着我,眼神中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阴森。我遍体生凉,他们好像也想借着这个机会,跟我一起回去! 一炷香的时间有多长,不是现在要考虑的,首先是脱困。我拉住毛球,轻声说:“毛球,我送你出去。” 毛球看着我。 我平静地说:“如果我死在这里,你一定要和黄教主平安出去。” “哥哥,干嘛说这样的话,你别忘了我是什么人。”毛球说:“我是灵貂啊。” 他摊开右手心,用左手的指尖一划,顿时划破,血流了出来。 他凭空一淋,鲜血淋到了那些怪虫子的身上,被淋到血的虫子顿时身上冒出白烟。 其他虫子避之不及,开始往外散去,毛球把血抹在我的手上和身上:“哥哥,我是灵貂,血本来就是最毒的,以毒攻毒,就能克其他的毒物。” “那你不早用。”我埋怨。 毛球撅着嘴,拉着我往前走。我们所到之处,那些虫子纷纷避让。等我们走出包围圈的时候,发现屋子里的情形极为怪异。 整个屋子布满了和服质地的布墙,纵横交错,形成了类似迷宫一样的布局,我和毛球被拦在布墙之外,黄小天和费长房被围在里面,已经看不到了。 毛球耸耸鼻子闻了闻,指着一个方向说:“他们在那里。” 我掀开布墙的下摆,和毛球钻进去。一进去就看到四面八方全是这种布墙,花花绿绿的描满了浮世绘,充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怪味。 毛球耸耸鼻子再要闻,我看到他鼻子里流血了,赶忙提醒他。 毛球用手擦擦自己的鼻血,脸色有些苍白,要说什么没说出来,身子一晃径直倒下。 我一把抱住他,急声喊他的名字。 毛球道:“哥哥,把我送出去,这里有阴阳师的迷烟,味道对我有很大的克制作用,我不行了。” 我掀开布墙下摆,把他推了出去。这里味道越来越浓,我捂着鼻子,也是昏昏沉沉的,在布墙形成的过道里来回穿梭,头晕眼花根本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我的意识渐渐涣散,头重脚轻,看到的东西已经模糊了。我一头撞在布墙上,再也坚持不住,摔在地上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布墙迷宫的中心。这里封锁着一块不大的区域,我和九哥的尸体躺在一起,樱女士和小野田修坐在对面。 小野田修把上衣脱了,樱女士正用指尖在他的身上描咒。小野田修的前胸遍布古怪的纹理,看上去不像是中国道家的符咒,大圆套小圆十分工整,层层螺旋,密如迷宫。 小野田修嘴里不断发出呻吟声,像是痛苦至极。 樱女士轻轻说:“马上就好了,你就能重生了,没有人再能阻止你,你将光复大日本帝国往日的荣耀。” 第一百八十四章 九哥的报答 樱女士帮着小野田修画完咒,又把地上的九哥尸体抬起来,摆了盘膝而坐的姿势。她扒掉九哥的衣服,开始在尸体上描咒。 我努力想起来,身体却重似千斤,难动一分。眼瞅着尸体上画满了符咒。九哥的尸体和小野田修面对面而坐,一人一尸就这么互相看着,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小野田修会不会夺舍九哥? 我用尽自己的全力,就在这时屁股下面咯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从兜里滚出来。我努力抬起手去摸,摸到了一个葫芦。 我忽然想了起来,小雪曾经委托圆通和尚交给我一个葫芦,葫芦正面写着“大千世界”,反面写着一个“齐”字。 这葫芦是什么意思,上面的“齐”字代表了齐震三先生吗?难道说这个葫芦就是齐震三当年盗偷费长房的?有这么巧? 我心怦怦跳,我们一直在寻找齐先生,谁成想那齐先生就由我随身带在身旁。 可是葫芦在,又怎么弄出齐先生呢? 就在这个时候,情况有了变化,九哥的尸体忽然动了一动,有诈尸之嫌。而小野田修则慢慢耷拉着脑袋,脸色开始变成铁青色,生命力似乎正在消散。 别忘了这个世界和现实是完全相反的,这里的死人在那里代表着活人,而这里的活人在那个世界里是死人。眼前的一幕说明,真正的九哥在慢慢死去,而小野田修正在活过来,他们两人调转了生机,也可以说,小野田修正在夺舍九哥。 我中了迷烟,身上没有力气,勉强用手抓住葫芦,用尽全力照着九哥扔过去。 葫芦软绵绵飞出去,正打到九哥身上。樱女士一脸的阴森之气,她看到这个葫芦,张开两只手,形如虎爪,照着葫芦抓下去想把它捏碎。 我万念俱灰,身子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瞅着。 就在这时,葫芦里传来郎朗的声音:“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葫芦里慢慢爬出一个人。这人的脑袋是适应葫芦口的,只有小小的一点,却越爬越大,随着身体出来,逐渐变成真人大小,整个过程神妙无比。最后整个人爬了出来。 这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脸上有道长长的伤疤,形容有些吓人。我一看到他,马上喊出来:“齐先生!” 他看看四周和服形成的布墙,叹了一声:“雕虫小技,弄得这么花里胡哨干嘛?” 随手一扬,刮了一阵怪风,和服布墙顿时无影无踪,落在地上化成一件崭新的和服,满屋子都是迷烟蒸腾。 齐先生来到窗边,推开窗子,一股和风吹进来,伴随着清风是明媚的阳光,屋子里的污秽阴霾之气,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樱女士没了和服,全身光溜溜的,这是个极其妖媚的女人,身形如同白蛇在地上蜿蜒。 齐先生道:“幻术,幻术。幻境用幻术。”随手一扬,樱女士身形渐渐模糊,变淡,像是蒙太奇效果一般,渐渐消失了。 小野田修的夺舍功亏一篑,他大怒,把九哥尸体一推,从腰间拔下腰刀,奔着齐先生就过来了。 到了近前,他一刀劈过去,齐先生凭空抓住刀刃,愣是不让军刀砍下来。 齐先生道:“小野田修你本是日本高官,战争中猝死,被阴阳师制成荫尸,这是战争之错。既然战争结束了,你就应该放下屠刀,何必执著于此。” 小野田修大怒,“八嘎”了一声,大声喊着大日本帝国永远不会消亡,然后用尽全力想拽刀出来。 齐先生道:“执着之人妄念重,妄想重了就会沉迷妄境而不自知。也罢,你什么时候勘悟我什么时候再来度你吧。” 他凭空一抓,地上的那个葫芦滴溜溜乱转,嗖一声飞到他的手里。齐先生用葫芦口对着小野田修,这个日本人连连怪叫,化成一股青烟收进了葫芦。 齐先生把葫芦挂在裤腰带上,用手驱散屋子里的迷烟。 等迷烟散尽,我终于能动了,从地上咕噜一声爬起来。这时候我才看到黄小天和费长房都晕倒在地上,迷烟散了,他们也就醒了。 齐先生过去把费长房扶起来:“老费啊,好久不见。” 费长房看着他,本想发火,忽然无奈一笑:“姓齐的,你怎么满头白发。” 齐先生拍拍葫芦道:“妄境也是要虚度光阴的。再说了,我可没把它当妄境来看,对于我来说,都是真切实感的实境,真真假假真真妄妄,都是庸人自扰。” 他道:“老费,随我回去吧,我是来接你的。”他拍拍葫芦。 费长房笑:“我已找到破妄之道,葫芦回不回没什么意思。老朋友,就给你了吧。” 费长房盘膝坐在地上,神态安详,慢慢合眼,整个人忽然间凭空消失在原地。 齐先生叹道:“老费啊你可以破妄,我却无法破真。你把葫芦给我,这是把一个重重的十字架给我了。几位朋友,我也去了。” 我赶忙过去拦住他:“齐先生,是你把葫芦留给我的吗?” 齐先生看我:“原来葫芦是在你手里。我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还是回去问问小雪吧。” 说着他从门走出去,进入院子,身形不见。 黄小天和毛球过来,我们面面相觑,冥冥中小喵的声音响起:“时间到了,我要接你们回去。” 迷迷糊糊中我慢慢睁开眼,自己还坐在医护室的沙发上,面前是小喵和解南华,桌上铺着宣纸,旁边香炉里插着一根香,烧到了根。 小喵对我笑:“你回来了。” 我坐在那半晌没说话,像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中诸多细节此时回忆起来已经模糊了。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病床前,九哥的肚子已经恢复原样,监测器上的数据也趋于平稳,他在沉睡中。 圆通和尚走进来,双手合十:“冯施主,多谢你鼎力相助,一场危机化于无形。” “长老,解哥,我在那个世界遇到了……”我正要说,解南华摇摇头:“自古不问妄境。你不必说出来,我们也不想知道,事情解决就好。” 我点点头,告诉他们我累了,要回去休息。 我蹒跚着离开病房,来的时候孤其一身,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这一趟折腾下来,简直是累惨了。离开医院,我没有急着离开沈阳,找了家宾馆先休息。 昏天黑地睡了一天,在梦里又回到了大千世界。 第二天被铃声吵醒,我拿起电话,见是个陌生的号码,接了之后,竟然是九哥打来的,他情绪特别好:“小冯,我都听说了,没有你九死一生,我现在早他妈死了,大恩不言谢。现在我闯过这道生死关,要评功打赏,你大功一件,想要什么就直说。” 我在电话里跟他客气。 九哥不高兴:“我说小冯,你这就不对了,我的这一条命就不值钱吗,要什么你就说,在辽宁这个地面上就没你九哥办不成的事。” 我还要推辞,黄小天在心念中说:“小金童,赶紧的,这是你应得的好机会,咱们要在沈阳开堂口。” 我一想对啊,反正要和王二驴分道扬镳,还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自己的堂口开到沈阳来,这地方多滋润。 我有些不好意思,最后一咬牙还是说了,希望九哥帮忙,能让我在沈阳开个出马仙的堂口。 九哥想了想问:“对于选址有什么要求呢?” 我赶忙说没什么要求,有个地儿就行。九哥道:“这样吧,在沈阳我有一间临街的店铺,一直空着,你要急需开店,我就把那地让给你。” 我感激涕零,在电话里一个劲感谢。 九哥说:“那个店我马上找人收拾收拾,到时候会有人给你打电话,你直接过去就行。租金什么的也不用你交,你什么时候想换地方了再跟我说。” 放下电话我乐得蹦高,这些日子受的这些罪倒也值了,沈阳临街啊,那叫一个寸土寸金,有这么一家店在手里就妥了。以后就算不干出马仙,干点别的也不错。 过了几天,还真有人给我打电话,让我去看店。我打个车过去,这家店铺不算大,能有个几十平,已经收拾得利利索索。周围的环境我也很满意,旁边就是超市,对面是学校,这里一趟街都是做买卖的店铺,互相都有个关照。 助理把店面钥匙交给我,然后给了我一张银行卡,告诉我九哥考虑到开店需要启动资金,这里多多少少是那么个意思。 第一百八十五章 王石生 我在店里东摸摸西摸摸,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居然能拥有一家临街的店铺,还是在沈阳这个大城市里。 等一切安排妥当,我去了一趟银行,九哥真是大方,一出手就是五万现金。正好眼瞅着过年了,我可以取钱买年货了。 我都盘算好了,过完年就正式开堂口,撑起这一方买卖,慢慢在大城市里图发展。 如今到了年根,街面上非常热闹,各大商场都设置了大集的摊位,我揣着钱买了很多东西,在屋子里堆成了小山,有点发愁,怎么能捎回去。 没办法,我只好又买了个旅行箱,把过年回家的年货装好,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离开了沈阳城。 回去之前出于礼节我和九哥通了电话,感谢他为我做的一切,九哥现在人已经在国外,听声音很懒散,告诉我他躲过这次大劫,一切都看透了,不想在参合国内这些事,重心转移到了国外。他还告诉我,那家店铺让我随便用,没有关系。 和他寒暄之后,我又打电话给他的助理,询问能不能联系到圆通和尚。我和圆通、解南华他们都没留联系方式,出于礼貌,我想和他们打个招呼,可令人失望的是,助理告诉我,这件事一结束,圆通和尚就不辞而别,连带着解南华等人也都走了,他们都是高人,无处去找。 我本来还想去夹壁寺,我是在那里找到的解南华,估计他还能回去,想想算了,一是我这人不怎么太爱交际,二是他们都是高人,事从哪起就从哪了,没必要非得去寒暄叨扰。 我拿着东西先回了一趟县城,去了许哥家里,我买了很多礼物,给许哥的女儿买了一套挺贵的娃娃玩具和一些学习用品,许哥他老娘很高兴,拿我当亲生儿子那么待。 可惜的是没见到许哥,眼瞅着到年根,许哥正是忙的时候,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他正在黑龙江干一票大的,等挣了钱过年时候就能回去,到时候兄弟不醉不归。 从许哥家出来,我又回了一趟大院,见了算命的李瞎子,还有捡破烂的王婆婆他们。令我心灰意冷的是,我和王二驴住的那个房子,大门紧锁,挂着大大的锁头。从窗户往里一看,屋里几乎都是空的,东西都搬空了。 我问李瞎子是怎么回事,李瞎子长叹一声告诉我,自从我走了之后,没几天王石生就搬了家,来了很多道上的兄弟,拉上一辆大车走了,去哪了不知道。 李瞎子道:“你们哥俩就算是分家了?” 我没说话,心里不是滋味,沈阳城开店的兴奋烟消云散。 我现在和王二驴有很大的隔阂和分歧,他搬家居然没有告诉我。我想打电话找他,想想还是算了,等过年回家再说吧,趁着年劲,哥俩有什么矛盾都说明白。 我和李瞎子算是忘年交,告诉他我在沈阳城开了一家店,把店址告诉他,李瞎子特别高兴,说有机会去拜访拜访。 辞别李瞎子,我又去看了黑大壮,黑大哥的公司已经提前放假,他一个人守着铺子,看到我特别高兴,我们大喝了两天,我一看时间来不及了,便辞别他回家。 我提着东西坐着客车回村。车上居然遇到熟人,竟然是颜玉庆。因为九哥,我和他共事了几天,觉得此人本质还不坏,和他算是冰释前嫌,但也不是多好的朋友,简单聊了聊。 颜玉庆为九哥的事没少忙活,还受了伤,论功行赏的时候他也算个主将。九哥临出国前都安排妥当了,颜玉庆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至于是什么我没细打听,毕竟是人家隐私。 我问颜玉庆这是去哪,颜玉庆笑眯眯,用南方普通话说:“过年了,本来想回南方的,可想想还是算了,就在东北过一个年。小冯,我住你家好不好?” 我觉得挺别扭的,这话不好说,还是装着无所谓:“行啊,跟我回去吧。” “哈哈,算了,”颜玉庆笑:“我还要去拜访朋友,有机会再见了。” 他这人说话不讨人厌,我们聊着回到了村。我们两个刚下车,就看到村口有一辆大吉普开了进去。呦,谁家的车这是,这么趁。 我和颜玉庆进了村,远远就看到一群小孩围着大吉普看新鲜,车停在王神仙他们家。车门一开,王二驴和几个小伙子下了车,打开后车厢,成箱成箱往外搬年货。王神仙他们家就跟过年似的,里里外外都是人,一个个兴高采烈,大家围着王二驴夸,众星捧月一样。 颜玉庆笑眯眯地看看这一幕,又看看我,“你这个朋友不简单。” “嗯。”我没心情多说什么,拖着箱子要回家。 颜玉庆在后面道:“你小心一点他。” 我转过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颜玉庆笑着说:“你朋友一身的鬼气,远远一看就知道了。” 王二驴和我是闹掰了,可我也不希望别人这么说他,我道:“他家出堂老仙儿是烟魂,自然是鬼了。” 颜玉庆笑嘻嘻摇摇头,这南方人什么时候看他什么时候脸上挂着笑,就跟戴个面具似的。我懒得搭理他,拖着箱子回到家里。 家里就我和爷爷两个人,我们也不是什么大家族,用爷爷的话说,两人平安比什么都强。我和爷爷说了这段时间的经历,有些太离奇的就没讲,爷爷听说我帮助了一个大佬,大佬出资让我在沈阳开店,他特别高兴,赶紧抓了一只小鸡庆祝,晚上吃炖小鸡。 我爷爷说等以后混好了,在沈阳买房把他接过去。爷爷笑:“小童,你还是让你爷爷多活两年吧,我天生就是种地的命,在村里呆着百病不生,真要去了城里,呆着难受不说还没有老伙计聊天,你要闷死我啊。” 我想想也是,爷爷现在这样,精神头十足,也挺不错的。 在家的几天,帮助爷爷打扫庭院收拾家,过年了,里里外外收拾一新。眼瞅着到了腊月二十八,我们农村有规矩,过年以前要洗个澡,把去一年的晦气洗掉,干干净净迎接新年。 家里没什么事了,我和爷爷打了招呼,坐车去了临县的公众浴池洗澡。村里也有澡堂,但规模太小,一村子那么多人,排队都得排半天,洗不痛快,还不如坐一个小时车,到县里大澡堂去,舒舒服服的,洗完了还能喝壶茶睡一觉。 到了澡堂,一进去人也是不少,我下了热水池,特气腾腾的,全身放松。正舒服着,有人叫我,“冯子旺吧?” 我睁开眼,看到是熟人,邻村的胖子。两个村子离得近,我们这些孩子打小一起长大,交情也不一般。就是大了之后各忙各的,见的少了。 他坐在我的旁边,我们两个寒暄了几句,他说:“冯子旺,听说了没有,你们村的王石生真牛逼啊。” “怎么了?”我问。 “前两天,我们村有人给他介绍个对象,两人第一次见面,王石生就把人家姑娘给办了。我草,我老佩服他了,真牛逼。”胖子不无羡慕地说。 我本来躺在热水池的台阶上,脸上盖着热毛巾,听到这话,翻身坐起来,问咋回事。 胖子一副羡慕嫉妒恨的表情,“王石生从县里回来之后,牛逼大了,是小卧车送回来的,据说这小子在外面发了大财。现在说媒的把他们家门槛都踩破了。我们村那姑娘你猜是谁?” “我哪知道。” 胖子说:“是梅梅那老丫头。” “梅梅我知道,不是你们村一枝花吗?眼光高着咧,”我说:“你们村村支书的公子不是号称农村吴亦凡嘛,去追她她都没答应。” 胖子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这事你也知道啊。梅梅那么高的眼光,一般男的都近不了身,你说怪不怪,和王石生那驴小子就相亲见了一面,就失身了。” “莫不是……”我有种不好的感觉:“是石生把她强暴了?” “哪啊,自愿的,”胖子说:“梅梅回家就要死要活,非要嫁给王石生不可。要么说我羡慕王石生,真有两下子,以前没觉得那小子怎么厉害,怎么进趟城回来成情圣了,这玩意上哪说理去。” 我听得不舒服,感觉哪里不对劲。 胖子说说笑笑走了,我草草洗完了澡,穿了衣服赶紧回村。我要见见王二驴,开诚布公的和他谈谈。 第一百八十六章 村里的大事 回到村子我去了王神仙家里。王家热闹非凡,天天都有客临门,门上贴着福字,院里杀鸡宰羊,一副要过年的热闹景象。 王神仙这老头精神头十足,穿着一身崭新唐装,拄着拐棍正在院子里转悠,看什么都乐。 看我来了,他过来拉着我:“小童,你回来好几天了怎么不上爷爷家里看看,是不是对我有啥意见。” “王爷爷看你说的,我对你能有啥意见。”我强颜欢笑。 “你和石生回村的时候,怎么是分开回来的,你们两个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王神仙问。 我赶忙笑笑:“我们哥俩能有啥矛盾。” “呦,老冯,你来了。”王二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他穿着一身西服,弄得跟新郎官差不多,打断了我和王神仙的对话,让我进屋。 我进到屋里。门上挂着对联,房檐下面栓着红灯笼,喜气洋洋的,我挺羡慕。我们家很冷清,而老王家是村里的大户,到了年节热闹劲确实没法比。 桌上有瓜子点心,还有刚烧的绿茶,王二驴让我上座,把东西摆过来。 他跟我寒暄了几句,问我什么时候到的家,家里怎么样。我们两个聊得都有点心不在焉,透着一股距离感的客气。 我心一横,问他和东哥分开没有,还在继续赌钱吗? 王二驴瞪我一眼:“别胡说八道,家里这么多人,人多嘴杂的,你别给我造谣啊!” 他随即叹口气:“老冯,以前的事不提了,咱们还是好兄弟。你干出大成就,我支持你。不过呢,我在忙活什么你也别打听,行不行?咱俩以后还是好朋友,只不过各玩各的。” 我说道:“听说你和邻村的梅梅相亲了。” 王二驴淡然的笑:“呵呵,一个农村丫头,看见我就缠上了,非我不嫁。” 他这个笑真是让人不舒服,我说道:“听说你把人家给……” “嗯。”王二驴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低头扒着花生:“这女的够浪的,看见我就脱衣服,我能有啥办法。” 我皱着眉:“二驴子,你说这话我真不爱听。你要觉得不满意,别碰人家啊。” “我说老冯,大过年的你就过来找不自在是不?”王二驴吐着花生皮:“我怎么样用不着你评价,我在县里玩女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尿尿和泥玩呢。” 他一脸不高兴:“行了行了,眼瞅着过年了,赶紧回家拾掇吧。我没工夫陪你磨牙。” 他下了逐客令,我不是死皮赖脸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一拍桌子就走,一转头看到他们家的神龛,忽然目光被吸引住了。 老王家供奉着烟魂老仙儿,客厅里常年设置一个神龛,神龛上现在除了观音像、香炉、长明灯这些东西外,还有一个黑不溜秋的坛子。 这个坛子有些眼熟,似曾相识。我想了起来,王二驴曾经作法收服过一个小鬼儿,把它封在坛子里,说要炼化。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个下文,这坛子怎么让他带回家了? 我指着坛子:“这不是封小鬼的坛子吗,你怎么带回来了?” 王二驴突然脸色大变,看向门口。我顺着他的目光去看,王神仙拄着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王神仙道:“石生,你从县里回来捧着这么个坛子,我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为什么小金童说里面封着小鬼儿?” “没啥,那是陈姑姑收服的一个小鬼,要炼化的。”王二驴说。他看着我,勃然大怒:“姓冯的,你这张臭嘴是不是吃大粪了?!赶紧走,我们家不欢迎你!” 我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尤其还在这喜气洋洋的年底。我愣了愣,看着王二驴,感觉特别委屈,眼泪在眼圈里转。 王神仙抄着拐棍要揍王二驴:“你这孩子怎么现在自大成这样,没有管教!等过完年的,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神仙歉意对我说:“小童,你别跟这个畜生一般见识,有娘养没娘教的玩意,等我好好收拾他。” 我吸了吸鼻子,勉强说道:“王爷爷,我走了。” 出了老王家,心情晦暗,闷闷不乐。回家的时候我勉强欢笑,不想让爷爷看出来。 很快到了年三十的晚上,村里村外这个热闹劲就别提了,鞭炮声不断,又下了雪,颇有点年味。我和爷爷准备了一桌子酒菜,给毛球弄了不少菜,还倒了酒,他不是说我小气不给酒喝吗,这次让他喝个够。 我和爷爷看着联欢晚会,吃着饭,爷俩也是欢声笑语。凌晨的时候下了饺子,我和爷爷吃完饺子喝完小酒,热热乎乎回屋睡觉去了。 睡得正熟的时候,爷爷把我推醒,我揉揉眼问几点了,爷爷一脸凝重:“小童,赶紧穿衣服,村里出大事了!” “怎么了?”我问。 “你王爷爷昨天晚上过世了。”爷爷说。 “什么?!”我大吃一惊,翻身坐起来,看看表才早上六点多钟。我的脑袋嗡嗡响,这怎么话说的,我才去老王家看过他,老头精神倍儿足啊,拄着拐棍大声大笑的样子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怎么就说走就走了?! “他老人家是怎么走的?”我问。 爷爷穿上大棉袄,表情十分严肃,摇摇头说不知道,他告诉我他马上去老王家帮忙,让我自己穿好衣服热点饭,吃完了再过去。 我哪有心情吃饭,穿衣服的时候手一直抖个不停。王神仙这老头是看着我长大的,平时对我特别照顾,拿我当亲孙子那么待,每次去他家,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好吃好喝的招待。 我实在不敢相信这个消息,而且现在才是大年初一啊,老头难道是三十晚上死的? 我急匆匆穿好衣服,从家里出来直奔老王家。 到他家的时候,看到门口的福字已经没了,灯笼和对联也都拿了下来。院子里搭着灵棚,一些村民正在帮忙,个个面有戚然之色。 现在毕竟是大过年的,突然死了个人,没人想沾这个晦气,可王神仙是村里的一号人物,比村支书还牛,他平时看事平事,没少帮着村里这些人。农村人都重感情,尤其红白事,肯定要冲在前面。 我进到院子里,灵棚已经搭得有些样子了,王神仙的大儿子扎着孝带正在迎来送往,其他几个儿子和媳妇在一起说着什么,唉声叹息不断。 村支书还有几个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正和他们家商量后事的事,爷爷也在其中。爷爷看我来了,让我给王爷爷上三根香,烧纸磕头。 等我磕完头,爷爷告诉我,你王爷爷的大体在灵棚后面的棺材里,要有心你就去瞻仰遗容,要是不愿意就算了,不勉强。 村里人都有种心态,觉得才咽气的人不干净,尸体能不看就不看,这是情理之中,谁也挑不出理来。 我还是到了灵棚后面,想看看王神仙。那里放着一口薄棺。现在施行火葬,棺材也就是那么个意思,把尸体送到殡仪馆就没用了,用薄棺即可。 棺材架在两只长凳上,旁边有个扎着孝带的人正蹲着抽烟,正是王二驴。 我说不出个滋味。王二驴和他爷爷,他们爷俩的关系都让人羡慕,本是一家人自不必说,王二驴从小就是他爷爷手把手带出来的。 王二驴黑着脸蹲在地上,一口一口抽着烟,脚下都是烟蒂。 我走过去说:“二驴……“想了想还是改口:“石生,你节哀吧。” 王二驴抬起头。 我吓了一跳,他一张脸几乎是黑色的,漆黑如墨。他看看我,又低下头:“老冯,这个世界上如果有时间机器就好了。” “怎么呢?”我问。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我问懵了。 “能回到过去重新再来一遍,”他看着棺材:“我宁可什么也不要,也要爷爷好好的。” 我叹口气没说话。 王二驴自言自语,沙哑着嗓子说:“开弓啊,没有回头箭,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喽。” 他站起来,把烟头在地上踩灭,跌跌撞撞往外面走。我一把拉住他:“石生,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王二驴转过头看我,眼睛里透出的眼神让我心寒。他看我半天,叹口气,挣开手走了出去。 我怅然若失,这时,心念中黄小天说:“小金童,你这个朋友身上有很重的阴气。我建议你,通阴灵开阴眼好好看看他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人魂 我问黄小天,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黄小天道:“以前我接触过王石生,现在再看见他的时候,感觉气息全变了。小金童,你别忘了,我的天赋就是观气,我敢肯定,王石生现在身上的阴气和以前的陈姑姑绝对是两码事。” “你的意思是?”我疑惑。 黄小天道:“现在还不好说,我建议你晚上过来,通阴灵看一看。你的这个神通很厉害,王石生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一看便知。” 我打定主意,决定夜里过来,一窥究竟。 白天的时候,我在老王家帮忙,喜宴变丧事,这个重大的变故打得人措手不及。搭灵棚、布置灵堂,通知三亲六故……老王家要忙活的事太多了。 中午的时候,我让爷爷回家休息,他这么大岁数,毕竟这里是丧事现场,我一个小伙子在这熬着也就算了,他老人家总要避避晦气。 我在老王家忙活一天,他家还算不错,到了晚上在院里蒸了一锅红烧肉,犒劳今天帮忙的村民,我们这些人在外面热热乎乎吃着饭。 院里院外灯火通明,灵棚高搭,夜里起了风,冷就不说了,风一刮棚子哗啦啦鬼响,吓死个人。众人吃着饭,这种气氛下谁也不敢说笑,正吃着,我听到有人低声对另一个人说,王家老爷子这是走的不甘心啊。 另一个人赶紧道:“你别胡说,吃你的饭。” 先前那人道:“我听说了一件事,你要不信就算了。” 我心念一动,赶紧凑过去,从兜里掏出烟递过去:“老乔大哥,你说,我就爱听。” 他叫老乔,舒舒服服接过烟:“小冯啊,咱们哪说哪了,别瞎传去。” 周围几个人都凑过来,听他说。 老乔放下饭碗,抽着烟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昨天晚上按时间推算,应该是老爷子临死前那时候,王老爷子好像跟他们家谁吵吵起来了,声音还挺大,院子里的狗都惊醒了汪汪直叫……后来王老爷子就驾鹤西游了。” 旁边有人问究竟怎么回事。 老乔一瞪眼:“这都听不出来吗,王老爷子是被他们家人活活气死的!” 有个村民嗤之以鼻:“你可拉到吧。王神仙在他们家那地位全村人谁不知道,绝对说一不二,一瞪眼珠子儿子儿媳老老实实的,谁敢气他。” 老乔正要说什么,忽然一阵邪风吹过来,灵棚哗啦哗啦响,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了。 老乔讪讪笑,有点害怕,嗫嚅着说:“这就不知道了。” 我在旁边吃着饭,心中狐疑,如果老乔传的这个事是真的,王神仙绝对死的蹊跷,他能跟谁吵吵呢? 这个事吧不能当面去问,没这么个问法,谁要不知趣去问老王家这个事,非让人家放狗咬出来不可。 我抬头看看灵棚,里面高悬的遗照隐约可见,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吃完饭之后,众人纷纷告辞,在这帮一天忙也够意思了,大过年的谁也不想沾这个晦气。 人都散了,我跟着他们往回走,在路边借口尿急,等他们都走了,我又杀了个回马枪,回到老王家。 院子里空无一人,就连看门的老狗都感受到这种肃杀的气氛,回窝里趴着了。我悄的绕过灵棚,来到正楼前,顺着门往里看。他们家客厅成了灵堂,几个儿子媳妇正在商量白事的流程。屋里屋外亮着灯,可不知怎么的,光线总觉得有些惨淡,里面的人聊得昏昏欲睡。 我找王二驴,又不敢进屋,只能在外面守着,等了一会儿冻得浑身都僵了,王二驴也没出现。 我只好先退到院子里,钻进灵棚避避风。四周寂静无声,王神仙的遗照目光淡然地看着外面,风一吹进来,整个灵棚都在作响。虽说我是干出马仙儿,属于专业人士,按说不应该害怕,可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是有点毛毛的。 就在这时,忽然外面响起脚步声,我赶紧钻到后面,那里陈放着老爷子的棺材。我趴在帘子后面,撩开一角往外看。 外面进来的人正是王二驴。 王二驴穿着一身白色的孝衣,拿过蒲团跪在地上,冲着老爷子的遗照磕了三个头。 我正要通阴灵去看他,王二驴站起来整整衣服,忽然朝着我藏身的后面来了。 我吓得一激灵,仔细打量这个地方,看看有没有藏身的地方。 这座灵棚是用帆布搭出来的,四面的帆布都能撩开,我赶紧撩开下摆,从帆布下面钻出去。想看看王二驴到底怎么回事,就学着狗趴的姿势,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往里偷窥。 我藏身的这地方相当刁钻,王二驴根本发现不了,刚藏好,他走了进来。 王二驴来到棺材前,默默看了一会儿,过去把棺材盖子揭开,搬在一旁。他瞅着棺材的尸体,自言自语:“老爷子,我对不住你,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做都做了你何苦非要为难我,颐享天年多好啊。” 他走到棺材前,伸出手抚摸他爷爷尸体的脸颊。 我趴在角落,撅着屁股看着,浑身发毛,王二驴实在太怪。 我深吸口气,准备通阴灵,时间不长就感觉双眼热了,慢慢睁开眼再去看,这一看我的头皮都炸了。 在棺材的旁边,隐隐站着一个老人,赫然就是王神仙。王神仙目光呆滞,身体若隐若现,随时都会消失的样子,他懵懵懂懂站在那里。 我赶紧在心念中问黄小天,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通阴灵,黄小天也能借助看到,他轻声说:“那是老爷子的地魂。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是天魂、地魂、人魂。天魂上天入六道,地魂进地到黄泉,人魂会滞留人间到头七结束,现在你看到的就是王老爷子的人魂。你再看王二驴。” 我转过目光去看王二驴,这一看就愣了,王二驴不是他一个人,他的肩头坐着一个脸色煞白的孩子。这孩子大概能有十岁左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穿着一个红色肚兜,晃着两条腿。 一看这孩子,我浑身泛着深深冷意,孩子没有头发,光着脑袋,还没有眉毛,一张脸惨白如纸。眼神紧紧盯着王神仙的人魂,充满了贪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劲。 这孩子是哪来的?我从来没见过。 王二驴从县里捎来的封鬼黑坛子?不对啊,那小鬼儿我见过,当时给出租车驱邪,我也是通阴灵去看,可当时的小鬼儿才五六岁的模样,不像眼前这么大。 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一个问题,这个小鬼儿在,那么烟魂陈姑姑呢?陈姑姑别看是烟魂,可心地良善,王二驴又是她的出马香童,她绝对不会允许这么个小鬼儿跟着他! 我屏息凝神看着,王二驴走到棺材前,站在王神仙的人魂面前,王二驴似乎能看到它。王二驴轻声叹一口气:“爷爷,你一直都宠着我,想看我有大出息。现在我就要出人头地了,你是不是要帮我最后一把。” 他肩头的小鬼儿伸出右手,王二驴也抬起了右胳膊,乍看上去,就好像他是小鬼儿的木偶,一鬼一人保持了奇异的同步。 王二驴的手摸到了王神仙的魂儿,小鬼儿猛地一张嘴,仿佛无声地凄厉一叫。王神仙的人魂渐渐变淡,一股烟附着在王二驴的胳膊上,螺旋上升,一直传到小鬼儿的身上。 小鬼儿表情很享受,像是吃了一顿饱饭,浑身泛着浓浓的黑气。 我紧紧捂着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渐渐的,王神仙的人魂消失了,变成轻烟,被小鬼儿吃光了。 王二驴站在原地,缓缓仰起头,表情欲仙欲死。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小鬼儿好像又大了一些,我陡然明白了,从头寒到脚。那小鬼儿好像通过吸食人的魂儿,能慢慢长大! 我正看着,头开始晕,这是通阴灵的后遗症,头晕眼花,全身难受。 我下意识缩回身子,头碰到了搭灵棚的架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王二驴猛地警觉,转头看过来,一双眼极其犀利阴森。 我从来没见过这小子能如此恐怖,赶紧往外退,强忍着不适和恶心,一阵风一样往外跑。 我根本不敢回头去看,也不知王二驴追没追出来,我撒丫子一口气跑出去好几里,跑得肺管子都快炸了,这就来到了家门口。 我正要进院,忽然耳边传来王二驴的声音,“老冯。” 第一百八十八章 李瞎子 听到王二驴叫我一声老冯,我吓得一激灵,站在那里不敢动了。不知怎么回事,我现在对他有种无法形容的厌恶和恐惧,感觉特别强烈。 就像是本来亲密无间的两口子反目成仇,那种憎恶比普通的朋友要强烈上百倍。 我慢慢回过头,夜晚的村路空无一人,根本就没什么王二驴。我使劲甩甩头,扣扣耳朵,大概是幻听了吧。我回到家里,爷爷正在厅堂看电视,手里还扎着金银元宝,等着出殡时候用。 看到我回来,问我吃没吃。我心乱如麻,心跳得很厉害,坐在爷爷的旁边,傻愣愣看着电视,半天也不知道演的什么。 爷爷还以为我是悲伤过度,劝我想开点,王神仙中风之后,身体大不如以前,上岁数了一口气没上来也在情理之中,就是苦了家里人,大过年的遇到这么个事。 我慢慢喝着水没说话,通阴灵已经过去了,可头晕得还是很厉害,我实在忍不住,跑到厕所吐了一回,不敢让爷爷知道,一个人回屋躺着。 毛球看我精神状态不好,跳到枕头边,用小爪子帮我搔头发。我躺在床上不敢睁眼,一睁眼就是天旋地转,天花板都在转圈。 好不容易睡着,做的都是噩梦,满脑子都是王二驴和他的小鬼儿,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发烧了,爷爷带我去村卫生所打了吊瓶,回来以后还是昏沉沉的。 在家躺了两三天没有出门,身体渐渐转好,到了初四的头上,老王家大殡,我没有参加。爷爷不让,说我身子骨现在还弱,那种场合能不参加就不参加。 我正躺在屋里玩手机,就听到村路上喇叭声咽,透过窗户看出去,送葬的队伍正路过家门口。王神仙的长子长孙走在最前面,王二驴的父亲是长子,抱着老爷子遗照,哭哭啼啼的。我忽然看到了王二驴,他跟在后面,穿着一身白色孝服,路过我家门口的时候,王二驴突然抬起头,转过脸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跳剧烈加速,随后队伍走了过去。我坐着半天没回过神,怎么回事这是?王二驴是不经意看了我一眼,还是他知道我在? 我本来养好的身体,忽然又开始发热。 我坐立不安,毛球像是感受到了我的情绪,站在床头唧唧叫。我在心念中召唤黄小天,黄小天道:“小金童,这段时间我恐怕帮不了你太多。” “怎么了?”我问。 黄小天告诉我,他从大千世界回来之后,一直在思索妄境劫,他的劫应该是快到了,他这段时间要沉寂下来渡劫破妄,恐怕无暇分神帮我。 黄小天道:“我不是离开你,在你的心念里我会留下一个心相,你可以借助心相窜窍观气,不过呢只能用一次。” 我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心里不舒服,黄小天跟了我这么长时间,我还等着出堂呢,看样子遥遥无期了。 下午爷爷回来,跟我讲了葬礼的事。送殡之后,还要火化落葬,这些流程爷爷没跟着去。他惦记我,不安心在那里。 我告诉爷爷,过完初七想回沈阳。 爷爷同意了,说这样也好,这些日子村里愁云惨淡,离开这个环境到沈阳去,对我的身子有好处。 后来几天爷爷要四处应酬,我干脆就在家呆着,有想到我的朋友他们就过来看看,想不到的,我也不主动去联系。 到了初八,我收拾收拾东西,坐车到了沈阳。回到店里,把东西收拾收拾,把准备好的对联福字什么的,都给贴上,也弄得有点气氛,然后买了挂鞭,噼里啪啦放了。 这一天无事,我到电子城买了个笔记本电脑,然后到电信营业厅办理了宽带手续,以后没事可以玩玩电脑打发时间。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个礼拜,眼瞅着到正月十五。我和旁边那些店铺的老板们都熟络了,他们经常过来串门,有人打听我是做什么买卖的,因为店里太空连个货都没有。 我没好意思告诉他们我是出堂的香童,就说这是亲戚的店,雇我过来看店。旁边复印社的老板叫老崔,跟我说,这么好的位置空着,实在可惜,不如转手再租出去。 这主意不错,可我想了想,还是没轻易决定,一是转租出去,不知道租给什么人,都不知根知底的,平白惹麻烦。再一个这里毕竟是九哥的店铺,我不和主家打个招呼,就这么租出去不太好。 我琢磨了琢磨,觉得店空着确实不太好,纯粹是资源浪费,就算我日后出堂看事,其实有一半的面积就够了。如果王二驴还好好的,我肯定把他叫来,可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我想着那天夜里,王二驴的小鬼儿吸化王神仙魂儿的那一幕,又恐怖又凄惨,想起来晚上就做噩梦。 我忽然冒出个主意,干脆把算命的李瞎子叫来做个伴得了。李瞎子和我算是忘年交,老小子虽然猥琐,可怎么说也是江湖前辈,我和他结交的这些日子,他心眼很好,身上没有什么坏毛病,有这么个人镇场,我也算有主心骨。 我给李瞎子打了个电话,直接了当告诉他,想让他过来和我做个伴,店里整出一块地方供他免费用。 李瞎子乐得估计鼻子眼里都冒出鼻涕泡了,说他明天就到。 第二天一大早,我用笔记本上网找房子,现在我是在店里凑合住,自己当然怎么都行,但现在李瞎子过来,店里的地方就要腾给他了。我看看附近的房源,租套房子。 这时门口有人咳嗽,我抬头去看,李瞎子真就来了,老小子焕然一新。以前他天天穿着一件破中山装,又脏又破,屁股上磨的缝了好几个大窟窿,现在居然换了套崭新的唐装,也不知他是从哪淘来的。可能是洗过澡了,红光满面的,颇有点出尘之气。 我过去迎接他:“行啊老李,鸟枪换炮了,你这收拾收拾还真有点国学大师的意思。” “那是当然,”李瞎子洋洋得意:“你找我来,别觉得我不交房租是便宜我了,来的路上我都想过了,你以后是打算出堂看事吧。” 我点点头。 李瞎子道:“我是批八字看命的,咱们业务有交叉,我看完命直接把客户带到你这里平事,咱们两个算是一条龙服务。我是问诊,你是治病,相当益彰。所以说,你把我找来咱俩搭伙,这是下了一手好棋啊。” 我听得直乐,说行行,我以后要沾你光了。 李瞎子进了店转了一圈,连口说不错,又问我手头有多少钱,他想借一部分买点必要的东西,把批八字的生意先给支起来。 我想了想,既然他来都来了,店也拿出一部分交给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索性就帮到底。我借给他一万,李瞎子拿着钱颠颠出去买东西了。 临走前我把配好的钥匙留给他,告诉他我一会儿出去看房子,让他自己看着布置。 他走了之后,我打了几个租房子的电话,出去看房子。转了一圈,在附近的小区里看好了一套房,价钱不贵,一千出头,不过是和人合租。这倒没什么,自己有独立房间就行。 我签合同交了定金,先租半年。等都办妥了,我溜溜达达回到店里,一进去就愣住了。门口立着牌子,写着“国际命理风水研究会”,旁边画着勺子指南针和八卦的图案。 李瞎子坐在主案后面,桌上铺着红纸,墨水毛笔,签筒这些玩意,他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正在捋着胡须。 我进去呵呵乐:“不错啊,这么短的时间弄得有模有样。” 李瞎子哈哈笑:“那是,冯老弟,你提供这么个地脚给我,我也不能太过分,有这么一张书案就够了,凭我三寸不烂之舌,定能横扫大沈阳。” 我腹诽不已,你确实只占个书案,可他妈占的是主柜台,来客进门就看见你,哪有我什么事。 行吧,反正我也没生意,黄小天渡劫去了,我什么也干不了,索性就让李瞎子折腾吧,真要圈到客户,那也不错。 我告诉他,我租了房子。李瞎子说自己住在店里就行,有水有电有暖气,晚上不住真是可惜了,还能给你看店。末了他说,看店打更的钱他就不要了,和租金两抵,谁也不欠谁的。 我鼻子差点气歪了,他一分钱住宿费不交也就罢了,还说替我打更看门,上哪说理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求助 可也别说,李瞎子自从到店里之后,人气明显上升,旁边那些店铺的小老板们有事没事就过来聊天瞎侃。 尤其复印社的老崔,知道李瞎子爱喝两口,特对自己的脾气,动不动就买点小酒,两人对饮,喝的不亦乐乎。 我对这个不反感,开店做生意嘛,人流多自然是好事,哪怕什么都不买,进来转两圈说两句话,那也叫人气。 周围的人都知道李瞎子是算命的,李瞎子拿捏作势,派头十足,一副国学大师的模样。一开始算命都是小算,看看手相、面相啦,测个字啦,我发现这老头确实有两下子,说得八九不离十。有一桩事更是打响了他的名头。 刚过完年,周围大小店铺的生意不怎么好,这些小老板闲的无聊,整天都跑到我这店里找李瞎子侃大山,我岁数小,他们一般把我当小老弟看,对于这样的局我只有坐在旁边干听的份。为了方便大家聊天,我还专门购置了一套茶具,四五个人摆开了龙门阵。 开超市的王哥就说,老李,你给我算算呗,看看最近有没有财运。 李瞎子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老王,不知道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咱哥们有什么不当讲的,讲。”王哥说。 李瞎子道:“相书说左直右横为凶相。你左眉头下面有一道竖纹,这是有穿头的灾难事发生的迹象,今天你要小心点。” 这么一说,周围几个吃茶的面面相觑,似信非信。王哥赶紧问:“是什么样的灾难事,能不能躲过去?” 开复印社的老崔开玩笑:“老王,你不给老李上点干货,他怎么能告诉你化解之道呢。” 王哥想了想,还真就去超市搬了一箱啤酒过来,放在地上:“老李,看见没,你要真给我指点一下,避过这个劫难,这箱啤酒我贡献出来,咱们哥几个晚上好好喝一顿。” 李瞎子一听喝酒眼睫毛都乐开花了,便道:“好说好说。你今天是不是要开车出去?” “对啊,我的去上货啊。”王哥说。 “今天别去了,你开车出去有车祸。”李瞎子喝着茶说。 众人互相看看,老崔说:“真的假的,说的跟真事似的。” 李瞎子道:“不信?不信你就开车,别说我没提醒你。” 王哥还真有点犹豫了,“今天这个货我是必须要亲自去提的,路上慢点开不就得了。也是十来年的老司机了。” 李瞎子打着哈哈:“好,好,小心点总没错。” 我在旁边喝着茶,看着李瞎子信心十足那劲头,心里琢磨这老小子到底是深藏不露还是唬人呢,完全看不出来。 晚上我算了算账,唉声叹气跟李瞎子说,老李,咱俩坐吃山空了,再这么下去,再过几天就要喝西北风。 九哥给我的五万块钱,当时看着挺多,可租房子买东西,又被李瞎子借去一笔,乱七八糟一通花销,现在我手边眼瞅着就没什么钱了。 李瞎子倒是信心十足:“没事,我算了一卦,咱们小店马上就会鲸吞海口,恭喜发财。” 我苦笑:“老李啊老李,你那套蒙人的本事,就别在咱哥们身上用了,都是水贼你甭跟我使狗刨。” 李瞎子笑着也不反驳。 我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租屋睡觉,就看到老远跑过来一个人,近前了才看清是超市的小老板王哥。 我问他咋了,王哥进门看见李瞎子,一把抱住他:“哎呦,我的老哥哥,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赶紧问怎么回事。 王哥脸色是后怕,坐在那大喘气,我接了热水过来,让他平缓平缓。王哥这才说起来,他一开始对李瞎子说的话半信半疑,要是平常就不出门了,但今天不行,上货非得他去不可。他开着小货车到了批发市场,拿了货开始往回开,越是离家近了他越是心情忐忑,加着小心。 可就这么小心,到了最乱的石桥下面还是出事了,一辆大卡车也不知怎么,突然别了一下前面的车,那车来了个急刹车,后面的王哥反应不及,一下冲了上去。幸亏他加了一万分的小心,车距保持得特别好,他反应极快,一打方向盘,眼睁睁看着前面那辆小轿车直接拱进卡车的底盘里去了,副驾驶座位的半边位置,瞬间挤压成一块铁饼。 王哥吓得都尿了。当时现场一片混乱,他从车上下来,还半天没回过神来,哆哆嗦嗦抽了两三根烟,心跳还在剧烈跳动。如果不是李瞎子提醒,他根本不会加着小心,命运肯定也和前面的车一样,就算人没事,自己的这辆小货车也指定报废。 等从交通队出来,他第一时间就来到我们店,感谢李瞎子的救命之恩。 李瞎子这件事一战成名,成为我们这趟街的神算子。王哥开着小超市,别的本事没有,做宣传还是绰绰有余,逢人就说,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我这个店里藏了个算命大师。 不少人蜂拥而至,李瞎子说是不要钱,可这些算命的都有个心理状态,免费算来的命都不是真的,必须花钱出去才能算到真命,才能消灾。 店里渐渐见着回头钱了,李瞎子让我建个公用账户,最好是找个会计,正规的财务制度。我有点不好意思,跟他说,你挣的钱自己就留着,不算公司的。 李瞎子摆摆手:“冯老弟,你有所不知,我一辈子见惯了富贵荣辱,要说发财,我年轻时候就坐拥万贯家财了,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玩过,钱对于我来说就是毛毛雨,要那玩意没用。有饭吃有水喝有暖地方睡觉,过得舒心愉快,比什么都强。” 至于注册领营业执照,现在先不着急,我有通盘的计划,等再攒攒钱,把这个店小规模的装修一下,弄得国学气息浓一些。我兴致勃勃和李瞎子讨论着。我暗暗感叹,把老李叫来搭伙果然是一手妙棋,我没什么开店的经验,要是指着我自己守着这么一家店,肯定越干越完蛋,找个老江湖带带我,挺好。 我们正聊着,外面有人敲门,超市的王哥笑眯眯进来:“两位忙着呢?我找李老哥,老哥,我有个事问你。” 我们看到王哥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孩,二十多岁的年纪,短头发,模样很俊俏。 李瞎子赶忙起身,招呼那女孩坐。 王哥说:“李老哥,是这么个事,这是我远房一个表妹,她最近遇到点事,挺吓人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寻思老哥哥你这么厉害,肯定有办法。” “先别戴高帽,啥事啊?”李瞎子问。 王哥碰碰那女孩:“这位大叔可是高人,你有啥事就说,见到他这样的高人可不容易。” 女孩没说话,眼圈一下红了,垂着头半天不言语。 王哥还要催,李瞎子轻轻摆手,对我轻轻说,给这个姑娘端杯水来。 我倒了热水过来,轻轻递到她的手里。这个女孩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轻声说谢谢。 李瞎子拿出促膝长谈的劲儿:“姑娘,有啥你就跟我说,我专治疑难杂症。看到我这位小兄弟没有,他也是有道行的,有啥事就说吧。” 女孩擦擦眼睛:“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茵。” 王哥点点头。 刘茵接着说:“是这么回事,大学毕业后现在我和堂姐一起住,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特别要好。她是沈阳本地人,家里好几套房子,我留在沈阳工作,就搬到她那里,就我们两个,反正都没有男朋友,住起来也方便。” 这件事其实是发生在她堂姐身上,等她说完了,我坐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居然还有这样的怪事。 刘茵和她堂姐两人之间相差不到一岁,关系特别好。这位堂姐可挺有钱,家是沈阳本地的,社会上也有能量,亲戚里有做官的,也有经商的,好几套房子,住个刘茵根本就不是事。两人都是女孩,互相有个照应,住着也方便。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前,刘茵有天晚上起夜上厕所,推门出来,发现她堂姐也开了卧室门出来,刘茵当时还想开玩笑,说这么巧两人一起抢厕所用。 她刚张开口就发现事情不对,她发现堂姐身体僵立,状若木鸡,缓步前行,没去厕所而是进了客厅。 刘茵这女孩很聪明,她觉得堂姐不对劲,最关键的一点是,堂姐已经看到她了,却根本不搭理,像是没看到一样。 这太反常了,刘茵有些害怕,她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堂姐在梦游? 可是不对啊,她们姐俩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中间上学分开了几年,但从来没听说过堂姐有这个病症。 她在后面试探着说,姐,你干嘛呢,你别吓我啊。 第一百九十章 梦游 刘茵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她还是有些常识的,遇到梦游的人不能轻易叫醒,好像对脑神经不好。她跟在堂姐的身后,堂姐缓步而行到了客厅,那模样说实话跟传说中的行尸差不多,走路的时候还拖着腿。 到了客厅中间,这位堂姐忽然做出一个举动,她俯下身,两只手上下做握状,好像握着什么东西,开始一上一下地动。刘茵在旁边看着,浑身发冷,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 刘茵告诉我们,当时她身体都僵住了,两条腿发软,动也动不了。好半天,那堂姐才恢复姿势,然后拖着脚,一步步走回卧室。 刘茵都快吓傻了,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一夜无眠。自这天之后,有时候紧挨着,有时候隔一天,她的堂姐肯定要晚上梦游一次。刘茵睡不好,白天上班也没精神,后来导致了她的失眠,日子过得日夜颠倒。 她实在受不了,有一次姐俩吃饭的时候,她拐弯抹角问堂姐是不是有梦游史,堂姐很奇怪,说自己没有,很健康。刘茵犹豫了好半天,然后把深夜拍摄的梦游视频给堂姐看,堂姐看到自己的模样顿时傻了。 姐俩请了几天假,她专门陪着姐姐到医院检查,后来又去看了心理医生,都没什么用。心理医生建议做催眠治疗的一个疗程,或许能有帮助。 刘茵觉得这件事有点诡异,催眠治疗未必有用,或许有一些玄学灵异方面的原因。堂姐很认这个心理医生,便进行了催眠治疗,做了几天,情况没有改善,反而更加严重。 堂姐一到夜里就会梦游,梦游之后到客厅,自己做自己的,能一直忙活到天亮!醒了之后懵懵懂懂,晚上做过什么完全不知,精神状态特别差,眼圈都黑了。 刘茵实在没办法,就在朋友圈求助,正好让王哥看到了。王哥就好张罗事,属于无事忙那号的,赶忙牵线搭桥,说自己认识一个特牛逼的高人,或许能解决问题。 刘茵这才介绍到我和李瞎子这里。 李瞎子摸着下巴的两根山羊胡,一副高人风范,眯着眼听了半天,说道:“小姑娘你给我学学,当时你姐姐梦游的时候是怎么个动作。” 刘茵推椅子站起来,在我们面前模仿了一下,她弓着背,两只手一上一下像是握着什么东西,在地中间一下一下铲着。 王哥马上道:“这是铲地,农民伺候地都这样动作。” 我觉得稀奇:“一个女孩晚上做梦在刨地?奇怪,她做了什么梦。” 刘茵停下动作,有点害怕,坐回来说:“我问过她,可堂姐告诉我,做的什么梦睁眼就忘,有时候隐约记得,好像自己是在一个后花园里用小锄头铲地。周围是什么场景,在梦里又是为什么铲地,一概都记不得。” 李瞎子喝着茶没说话,王哥道:“老李,你给讲讲,这里有什么玄机。” 李瞎子摇摇头:“没见着正主,现在说不好。” 王哥点点头道,说的也是。他真是个无事忙,看看时间说:“这样吧表妹,把你那个姐姐叫出来,大家认识一下。” 刘茵告诉我们,她姐姐精神状态特别不好,现在请了假在家呆着,连门都不愿出。她可以带着我们过去。 王哥还真是热心肠,拉着我们说走就走,说病情似火不能拖,让我们尽早去看看。 大家从店里出来,我把门锁好,王哥开着自己的小货车过来,让我们上车,按照刘茵的指路,到了太原街附近的一个小区。 她家住在小区公寓楼,一层两户,很是奢华,由此可见这位堂姐家里是挺有钱。 到了三楼,刘茵用钥匙开了门,进去是客厅,客厅紧挨着厨房,家里不愧是女孩住的,收拾得干干净净,窗明几净,大白天的阳光照进来,屋里采光很好。 刘茵让我们换上拖鞋,喊着堂姐。时间不长旁边有个卧室的门开了,走出来一姑娘。这姑娘挺好看,就是气色十分不好,披着长头发,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刘茵拉着她的堂姐过来介绍,这位堂姐叫刘嘉嘉,在沈阳一家大型国企工作。 刘嘉嘉看到我们都是大老爷们,自己蓬头垢面的十分不好意思,让刘茵招待一下,她去洗漱。 趁这个工夫,我和王哥喝着茶水吃着点心和刘茵聊天,而李瞎子背着手在客厅转来转去,东摸摸西看看。 时间不长,刘嘉嘉梳洗出来了,换了一身家居衣服,是个相当有味道的女孩。李瞎子问她关于梦游的事,这刘嘉嘉知道的还不如刘茵多,刘茵是外人能客观见证,而她自己是局中人反而什么都不知道。 关于晚上做的那个怪梦,她只记得自己在一个古代后花园挖地,再细节的东西也说不出来。 李瞎子把我拉到一旁,低声说:“冯老弟,你也是出马仙儿,能不能看出这里有什么问题?” 我是通过灵的,敏感度还是有一些的,我说:“这客厅不知怎么的,让人不舒服。阳光这么通透,可我总感觉这客厅里有阴气。” 李瞎子点点头,走过去问刘嘉嘉,这里晚上方不方便住人,我和我的小老弟想晚上在这里留宿,看看你做梦时会是什么样。 刘嘉嘉不说话,能看出很不情愿,王哥就在旁边劝,讲了好几个李瞎子算命的故事,尤其是自己出车祸的事,翻来覆去的讲,中心思想就一个,李瞎子是一等一的高人。 刘嘉嘉勉强同意了,不过我们只能在客厅呆着,其他房间不准乱窜。 这件事只能等到晚上再说,大家随意聊天,能看出来刘嘉嘉性格还是不错的,爱说爱笑,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绝不小气。她说了,如果真能把这个病帮她治好了,她肯定会封个大红包给我们。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王哥请我们所有人一起下馆子,在附近吃了点东西,他坐着车先离开。 等他走了之后,我们四人回到住所。看了会儿电视,聊了聊天,天色渐黑,这就到了夜里十点。 刘茵在客厅里陪着我们,而刘嘉嘉按照李瞎子说的,回屋睡觉去了。 等了半个多小时,刘嘉嘉出来,气色很不好,说自己睡不着。 李瞎子掏出一个小药瓶递过去:“这是我自己配的方子,今天为了你拿来,这是专门治睡眠不好的,你对着瓶口闻一下就行。” 刘嘉嘉狐疑着接过去,进卧室睡觉了。 今天晚上月光很好,透窗而进,李瞎子让我把客厅的灯都关了。我和他,还有刘茵在客厅守着,谁也没有说话,我坐在单人沙发上,等了片刻睡意上来,头一下一下点着打瞌睡。 就在这时,卧室门“吱呀”一声开了,我来了精神,揉揉眼去看,只见刘嘉嘉一步步从屋里走出来。 刘茵描述的一点都不过分,刘嘉嘉现在真就像一具丧尸,浑身僵硬,状若木鸡,一点点拖着脚往前走,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十分可怖。 刘茵吓得躲在李瞎子身后不敢看,李瞎子目光炯炯,直直盯着刘嘉嘉。 刘嘉嘉一步步走到客厅中间,先是左右四顾,那模样好像在看周围有没有人,然后俯下身,两只手做铲土状,挖着客厅的地面。 李瞎子走上前,先围着她转了一圈,然后用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能看出刘嘉嘉无从察觉,就在干自己的。 有我们两个老爷们在,刘茵害怕的心情多少平复了一些,躲在我们两人身后,既害怕还想看,轻声问:“李大爷,我姐姐她怎么了?” 李瞎子示意她不要说话,他在客厅周围察看,看了一圈停下来,眼睛盯着客厅墙上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幅现代山水画,长卷长轴,上面用丹青风格画着新时代的农村。农民开垦土地,远处群鸟纷飞,近处还有拖拉机。画的确实不错,意境挺美,别看是农村题材,可硬是画出了山水出尘的气息。 我走到李瞎子旁边,一起看着这幅画,我低声说:“老李,这画有问题?” 李瞎子没说话,竟然渐渐合上了眼睛,似乎在用心体悟。 好半天他睁开眼,对我说,冯老弟,你仔细感受一下这幅画。 我深吸口气,用出通阴灵,虽然这种神通很让人难受,可我还是义无反顾用了出来。 等我在通阴灵中睁开眼的时候,惊出一身冷汗,我居然已经不在客厅里了,而是到了一个极陌生的古代庭院,不远处有座凉亭,而在凉亭旁边,有个女人背对着我,正在用小锄头挖着地。 第一百九十一章 画中梦 我非常惊讶,这是通阴灵以来第一次出这样的事。往常通阴灵能看到阴物,而这次竟然连我自己都进来了。幸亏我在大千世界里有过一番经历,有了心理准备,倒也不慌。 看着庭院里刨地的女人,虽然只看到背影,但肯定绝对不是刘嘉嘉,是个极陌生的古代女子。 我想看得更仔细一点,迈腿过去。动作刚一做,眼前的情景便开始模糊,我的头剧烈眩晕起来。 我赶紧把眼睛合上,等到眩晕劲过去之后,再缓缓睁开,发现自己还站在客厅里,看着墙上那幅新农村的丹青画。 李瞎子看我脸色不好,问我怎么了,我轻声说:“刚才我好像进到画里了。” 李瞎子没有惊讶,点点头,示意先不要说。他低声说:“现在可以肯定,这幅画有问题。” 本来这话没想让刘茵听到,谁承想她就在旁边,瞪大了眼睛:“李大爷,是不是把画摘了就好了?” 李瞎子摆摆手:“不忙不忙,我心里有数。呦,十一点多了,小刘姑娘你赶紧睡吧,这里有我们呢。” 刘茵说什么也不去,就在客厅里呆着。 李瞎子没办法催她走,他坐回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着。我不知道李瞎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时候还得配合他,不能问的先别问。 刘嘉嘉在客厅中间不停地刨地,一刨竟然刨了两个小时,刘茵躺在沙发上早就睡了。我凑到李瞎子跟前,压低声音:“老李,你是不是有办法?” “当然了。”李瞎子说:“对付这种梦游失魂症很简单,让她打喷嚏就行了,我看厨房里有胡椒粉,只要让这个姑娘闻一闻,喷嚏打出来,她就能安然无恙的醒过来,一切梦障全破。” “那你还等什么,赶紧的吧。”我说。 李瞎子笑:“冯老弟,着什么急,救她好救,不过我还要再看看。” “你要看什么?”我疑惑。 李瞎子道:“我要看看这个姑娘到底能挖出什么来。” 我倒吸了口冷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瞎子道:“现在很明显,这姑娘的梦游症和墙上那幅画有关系。哦,对了,刚才你说进到画里,你看到了什么?” 我把刚才在画里看到的情景说了一遍,李瞎子知道我通阴灵的本事,他并不意外,点点头说:“这幅画果然有玄机。你和这个姑娘都在失魂状态下进入画里。” 他起身来到画前,背着手又看。我说道:“这画很怪,明明画着新农村,为什么我们看到的却是古代的庭院呢?” 李瞎子道:“如果我料想不错,这幅画真正的玄机不是在画面上。” “那是在哪?”我问。 李瞎子道,“卷轴。” 我要过去摘画,李瞎子一把拉住我:“干嘛?先别动。要先看看这姑娘到底能挖出什么。” “这也太玄妙了吧。”我说。 “看看再说,也没什么损失。”李瞎子说。 我只好跟他又坐回沙发,我们两个抽着烟聊着天,看着刘嘉嘉刨地。一干又是一个多点,我真是佩服了,梦游这东西太玄妙了,要是刘嘉嘉清醒时候,她绝对不会坚持这么长时间。做梦的时候干着活,居然一干就是三四个小时。 我实在太困了,刚来时候的新鲜劲早就没了,我哈欠连天加上通阴灵的后遗症,眼皮子沉重得抬不起来,呼呼睡了过去。 正睡得时候,有人碰碰我,我勉强睁开眼,是李瞎子。李瞎子道:“挖出来了。” 我打了个激灵,赶紧去看刘嘉嘉。 我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现在是四点多一点,夜色深沉,月光似乎没了,客厅里没有开灯,勉强能看个大概。 刘嘉嘉停下手里的活儿,蹲在地上,看着客厅的地面,出现了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如果硬要形容,是贪婪。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刘嘉嘉本人,是谁我们也不知道,她失魂在画里,应该是画中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表情,倒是可以猜上一猜。 画中人是个女人,半夜在后庭院挖东西,挖了将近一宿,挖出的东西让她出现了极度贪恋的表情。 这东西是什么,简直呼之欲出,肯定是和金钱有关的东西。我这么猜,这女的可能是小妾之类的人物,老爷临走前可能留下一箱子金条,她在这挖金条来了。 我也是瞎想,料想大概也八九不离十吧。可看到下一幕,我和李瞎子面面相觑,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刘嘉嘉看着地面,表情迷离,两只手在头发稍卷着兰花指,好像在整理头上的饰物,然后表情左顾右盼,做美人状,那模样怎么形容呢,似乎在照镜子。 我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低声说:“她挖出来的东西是面镜子?” “看看再说。”李瞎子轻声说。 情况发生变化,刘嘉嘉本来在装扮,忽然是极短暂的僵呆,接着,脸上出现一种害怕到极致的表情。 她张大了口,似乎发出了尖叫,我们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怀疑她在尖叫。 由于惊怖,刘嘉嘉五官都扭曲了,恐怖让她的身子向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才会这么恐惧。看到了什么? 李瞎子反应极快,过去一把搀扶住她,让我进厨房拿胡椒粉。刘嘉嘉还没有醒,在李瞎子的怀里剧烈抖动,表情僵硬而惊惧,像是被一个吓死鬼附身。 这时刘茵醒了,揉揉眼问你们干嘛呢。她看到了堂姐的样子,吓得叫了一声,李瞎子喝了一声:“怕什么,你堂姐中魇了。” 我拿着胡椒粉回来,李瞎子用牙把瓶盖咬掉,对着刘嘉嘉扑了一嘴的胡椒粉。刘嘉嘉猛烈咳嗽,我在旁边看得非常清楚,她脸上的僵硬不属于她的表情,像是一层面具迅速消散,她从噩梦中醒过来了。 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红了,大口喘着气。刘茵在旁边哭,李瞎子心烦意燥,让我把刘茵拉到一旁,他对刘嘉嘉喊:“姑娘快告诉我,你刚才梦见什么了。” 刘嘉嘉剧烈喘着气,磕磕巴巴说:“后庭院挖地,我梦见自己在挖地,挖出来之后,下面是一口井……” “井里有什么?”李瞎子问。 刘嘉嘉渐渐和缓下来,看着我们眨眨眼,“我忘了。” 李瞎子长叹一声,把她扶起来坐在沙发上。 “奇怪,”刘嘉嘉说:“刚才做的梦特别清楚,好像就在眼前,可睁眼就忘,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李瞎子道:“现在情况已经明白了。” 刘嘉嘉赶紧问怎么回事。 李瞎子问:“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墙上那幅画是怎么来的?” 刘嘉嘉有点虚弱,想站起来又站不动,我赶忙过去把她扶起来。刘嘉嘉很自然的挽着我,大家来到那幅画前。 刘嘉嘉说:“那是我二叔给我的。毕业以后我自己住在这房子里,当时一些亲戚朋友过来帮忙搬东西,大家吃了饭,他们也送了我一些礼物。这幅画我二叔说,他是在沈阳故宫那块有一家书画店里买的,他一眼就觉得和这幅画投缘,画的也很好看,就花了五百块钱买下来,送给我当礼物了。” “五百块钱,呵呵。”李瞎子笑笑,不知道是笑这画贵了,还是笑这画便宜。 “现在已经弄明白了,”李瞎子说:“你的梦游症和这幅画有很大的关系。这幅画内藏妖氛之气,十分古怪。这样吧,你叔叔不是五百元买来的吗,我们花五百再买回去,不亏你的。相信我,这幅画取走,你的病就好了。” “真的假的啊。”刘嘉嘉有点不相信我们,“你们是不是看这幅画值钱,故意骗我吧。” 李瞎子叹口气:“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姑娘,你来来。”他指着画说:“你看看这画,上面连拖拉机都有,那能是古画吗?说实话,五百块钱我都是买亏了。” 刘嘉嘉还真是聪明:“那不对啊,既然不是古画又不值钱,你为什么说我梦游是因为这幅画,还说这画有什么妖气。” 李瞎子还真能白话:“姑娘,风水你懂不懂?你们这个房子是南北朝向,属于四御线对正中线,结合你这个房主的生辰,所以西方位主凶,这幅画恰巧位于凶位,负负得正再加上引力的turbo,所以你才能中招。我建议这幅画取走之后,换一盆仙人掌放上,仙人掌避煞,你要再梦游就找我,我倒赔你一万块钱。” 第一百九十二章 梦里画 李瞎子三寸不烂之舌几句话就把刘嘉嘉说蒙了,李瞎子对我使个眼色:“拿五百块钱出来。” 我嘴里发苦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又要我掏钱。我问刘嘉嘉能不能微信转账。刘茵在旁边也说,姐,我觉得这张画有些不舒服,趁早卖了也好。 刘嘉嘉终于不再坚持,和我加了好友之后,我转账给她五百元钱,李瞎子迫不及待把画从墙上摘下来,他卷吧卷吧夹在胳肢窝下面,招呼我走。 我们两个从房子里出来,我一宿没怎么睡,精神头不足,李瞎子却一个劲的催促赶紧回去。我问他,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李瞎子道:“我得回去参悟一下这幅画,这东西可是个宝贝。” 我打着哈欠,摆摆手跟他说,他自己去参悟吧,我得回去补觉了。我们两个回到临街,他去店里,我回自己的租房,分道扬镳。 我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饿的饥肠辘辘,在小区拉面馆吃了饭,舒舒服服的去店里。 到了店里,发现卷闸门拉上去,而玻璃门却锁着。从门窗看进去,里面没人。我狐疑着,招贼了?不能吧,真要进贼了,李瞎子能打电话通知我。 我打开门进去,把水热上,这时李瞎子顺着二楼的楼梯下来。这小店上面还有层小阁楼,可以住人,不影响下面正常生意,非常方便。现在李瞎子就住在阁楼里。 我说:“老李,怎么大白天锁着门?” “我正在参悟那幅画,不想让人打扰。”李瞎子淡淡道。 我问他怎么样了,参悟到什么没有。 李瞎子一脸的高深莫测:“有些玄机,等我研究明白再说。” 我嘬着牙花子:“老李,那幅画还是我花钱买下来的,按说是我的东西,你这脸皮是够厚的了。” 李瞎子笑嘻嘻也不恼:“现在刚有点头绪,研究明白我告诉你。再说了,那幅画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里面深藏玄机,很是凶险。” “你就忽悠吧,连我都忽悠。”我无奈,他爱研究就研究吧。 我们两个聊着天。到了晚上吃过饭,李瞎子让我早点回去,他要关店,晚上还要继续参悟,让我明天不用急着过来。 我摇摇头:“老李啊老李,这是我做生意的地方,让你拿来当成避世修行的禅房了。” 话是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我倒要看看他能参悟出什么玩意来。 我回去休息了,第二天日上三竿也没起来,等到快中午的时候,才晃晃悠悠到店里。刚到门口,就看到刘茵和刘嘉嘉姐妹俩来了,正在门口守着,而大门上着锁。 看我来了,刘嘉嘉特别高兴,竟然过来拉我的手:“谢谢你们了,昨晚我睡得可好了,真的没有做噩梦,也没有梦游。” 被这么漂亮的女孩拉着手,我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把门打开让她们进来。我热了水,又跑到旁边的小超市买了一些水果和小点心。 刘嘉嘉吃着东西,问我:“李大叔呢?你那个搭档。” 我指指楼上:“他住在店里,可能在休息,我去喊他一声。” 刘嘉嘉赶忙拦住我:“让李大叔休息吧。”她拿出一个红包放在桌子上,我眨眨眼:“这怎么话说的?” 刘嘉嘉道:“我有感觉自己的病真的好了,应该就是那幅画的原因,拿走之后整个客厅都敞亮多了。按说你们把我治好了,我应该给酬劳才是,后来我们姐俩商量一下,就把昨天你们买画的五百元奉还。那幅画就当是我们送给你们的。” 我笑了笑,看看桌上的红包,这笔钱礼尚往来,有礼有节的,倒也不错。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刘嘉嘉和刘茵明显心情好多了,笑起来肆无忌惮。刘嘉嘉跟我说,以后出去玩或是聚餐什么的,就喊我一声,大家都是朋友了嘛。 我没拒绝她们,笑着答应,我也想有多点同龄的朋友。 聊到饭点了,我和她们说,我做东请大家吃饭。姐俩笑成一团,说没问题。我顺着楼梯上去,到二楼找李瞎子。 阁楼关着门。我敲了敲,里面没有声音。 我心头浮起不祥的疑云,李瞎子从来没有贪懒睡觉的习惯,每天大早就起来,今天一拖就是一上午,难道那幅画出问题了? 我轻轻一推,门居然没锁,推门进去。阁楼里窗户明亮,屋里的东西很简单,衣柜、床、椅子桌子而已。我看到李瞎子坐在椅子上,面向墙,墙上悬着一幅画。 李瞎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 我轻轻走过去,怕打扰到他,顺势往墙上看,这一看就愣了。 墙上悬挂的画并不是从刘嘉嘉那里买到的画,原先那幅画内容是新农村,而现在这幅画,用的也是丹青水墨,画的却是古代仕女图,乍看上去内容有点像黛玉葬花。 画中背景是古代庭院,应该是三月天,桃花正开,遍地落红成阵。一个仕女拿着花锄,在庭院中间刨地。 如果是不明白的人看,这就是红楼梦的插图,而我全身打了激灵。画中场景正是那天夜里,我通阴灵看画之后,到的一处幻境。 奇怪,这幅画是怎么来的,原先那幅新农村哪去了? 我用手在李瞎子面前晃了晃,李瞎子微微垂目,丝毫不知,身体动都不动。就在这时,后面门敲响了,刘嘉嘉和刘茵探头进来:“我们方便进来吗?” 我心乱如麻,深度怀疑李瞎子出了问题。还没来得及阻止,刘家姐妹俩便走了进来。 刘茵四下打量,说这个阁楼环境真不错。而刘嘉嘉的目光一下就落到李瞎子身上,她拉着我的胳膊,好奇地看着李瞎子,问他怎么了。 我说道:“你李叔现在正在入定,不要打扰他,咱们先出去再说。” 刘嘉嘉目光落在墙上那副画上,她“哎呀”一声:“这幅画!” 刘茵问怎么了。 刘嘉嘉道:“这幅画!画的就是我做的梦!是谁画的啊,天啊,太像了,就是这个院子!就是这里!” “咦,这个院子吗?我好像去过。”刘茵说。 “你去过?”我和刘嘉嘉异口同声问。 刘茵有些不好意思:“有点像,我不能确定是不是。” “你去的是什么地方?”我赶紧问。 刘茵说:“在沈阳和辽阳快要交接的那地方,有个叫三道岗的镇子,我那年放暑假跟同学去玩,那地方有个靠湖的大公园,听说年头挺久了,有一道院门就和眼前这幅画有相似之处。不过先说好,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就是那地方。” 我摸着下巴看着画失神,刘嘉嘉碰碰我,“你想啥呢?” 我收回思绪道:“走吧,我先请你们吃饭,吃完饭送你们回去。” 刘嘉嘉疑惑地看着我,“冯子旺,你是不是瞒着什么,你要和我说,听明白没有。” 我笑笑:“和你说?怕吓着你。” “不行不行,你说。”刘嘉嘉看样子和我是熟了,竟然拉着我的胳膊撒娇一样。我没有办法,说道:“我就说一样,比较玄妙的是,你做梦到了一处古代的庭院,而你妹妹刘茵却在现实里真的到过那地方。”刘茵要说什么,我摆手示意她不要说,我道:“假设刘茵去过的就是画中所在。那么,这件事会不会太巧了?怎么就发生在你们姐俩身上?” 她们两个互相看看,脸色有些难看。我说道:“莫不是冥冥之中,这地方和你们姐俩有什么关系?” 刘嘉嘉嘴硬:“我梦游症都好了,能有什么关系,这一切都是巧合。” “嗯,嗯,巧合。”其实我也认定是巧合,只是把这个拿出来吓唬她们一下,能看出刘嘉嘉胆子挺大,还有股子好奇心,刨根问底非要弄出个究竟,吓吓她们知难而退。 我把她们姐俩轰出阁楼,刘嘉嘉担心地问,“李大叔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说:“入定懂不懂?当年达摩面壁九年都没事呢,走,走,吃饭去。” 吃完饭,好不容易才把她们姐俩打发走。 我赶紧回来,把门锁上,直接到阁楼察看,李瞎子还是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的。 我看看画,犹豫一下把这幅画从墙上摘下来。放平了这么仔细一看,真就看出问题来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仙家手段 我仔细观画,发现自卷轴起,有撕破的痕迹,也就是说,原来新农村的画作被撕掉了。 现在最可能的一种解释是,这幅画是画中画,原本新农村的画不知用的是什么技法,贴在这幅仕女图的上面,目的是为了掩盖真正的画作。 这幅画不知起源什么朝代,也不知流转经过了多少人,有一点可以推想到,新农村这幅画成形的时间不会太晚,那些拖拉机和农民的服饰,大概应该是在九十年代以后。 我仔细查看仕女图,找不出太多的端倪,背景和女人服饰,完全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年代,我的历史知识很贫乏。 李瞎子还没有醒,总这么也不是个事。我摸摸他的脉搏,怎么都摸不到,又探探鼻息,完全没有呼吸,我真有点害怕了。 在阁楼里来回踱步,心乱如麻,要不要把李瞎子送到医院去?他这样没呼吸没脉搏的,莫不是已经死了?我蹲在他的面前仔细看,又觉得不像,李瞎子看起来还是挺有生机的,目前的状况更像是入深定。 我把画重新挂在墙上,做出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我要再次通阴灵,最好是能再进画里,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深吸口气,开始通灵,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缓缓睁开。 睁开的时候,已经开启通灵,我先看了眼李瞎子,令我惊讶的是,李瞎子身上居然没有生气散发。 通阴灵不但能看到阴物,看活人的时候,虽然不至于看到他们的灵魂,但也能看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生机之气。而这次在李瞎子身上,我只看到冷冰冰的一具肉身,和屋里的床、柜子一样只是个物体,没有任何生机。 也就是说李瞎子的魂儿没有了。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解释,一是他死了,死的透透的。二是他失魂了,魂魄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我更倾向于第二种,魂魄能到哪去,唯一的地方就是那幅画。 我慢慢转过头,看向墙上的画。这一瞬间涌出一种极其玄妙的错觉,无法说明整个过程是怎么发生的,下一秒我进了画里。 这里是深夜,庭院四处无声,那女人拿着花锄正在卖力地挖着地面。我看着她,想往前走,忽然发现自己在这个画中世界里是没有身体的,只有一个视角,像是一阵风。 我无声无息地凑了过去,一个古代女人能有多大力气,用的锄头也是精精巧巧的,干不了太重的活儿,地上的土堆并不大,她挖起来很费力。 我看明白了,这女人挖地宁可自己遭罪也不让别人帮忙,又是大半夜来挖,肯定有难言之隐啊。 院子里除了她之外,再无二人。 通阴灵的后遗症慢慢袭来,开始头晕眼花,我强忍着不适,四面察看,没有看到李瞎子的踪迹,难道他没有进这幅画? 我忽然意识到一种可能,李瞎子会不会像我一样,也是风一样的形态,无形无体?如果那样可麻烦了,就算他现在真的在这里,我也看不见他。 这女人一锄头一锄头挖着,累的香汗淋漓,呼呼直喘。 我想到一个办法,如果李瞎子真的在这里,他肯定就在这女人附近,我尝试着给他留个信号,让他看见。 我想到的办法是,尝试着看看能不能在地上留下一行话,让李瞎子看到。 虽然我现在无形无质,但尝试一下总没有错。我蹲在地上,视角矮了下来,开始在地上写字。手欲碰还没碰地上的时候,忽然冥冥中有人说话:“不要动画里的东西!” 我猛然惊觉,靠,是李瞎子,我四面看过去,没有他的踪影。 李瞎子的声音传来:“我没事,你赶紧离开这里。” “你在哪?”我问。 李瞎子道:“我是在内景中观画,既在画里也在画外,你不要乱动画上的东西,尤其是在画里去碰。” “为什么?”我问。 李瞎子道:“一旦你动了画里之物,产生互动,变会成为画中人。对你是没什么影响,不过打乱了画里的线索,画中实景中并没有地上的字,而你写了出来,那么画中情景的走向就和当初的不一样。” 李瞎子说的这玩意太玄妙了,有时间穿梭的影子,人如果发明了时光机回到过去,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就会影响到既定历史的发生,以后会出现什么结果谁也不好说。科幻里不都有这么个悖论吗,我回到过去杀了我,我还存不存在。 李瞎子道:“你赶紧离开这里。” “那你呢?”我问。 李瞎子道:“你不用管我,你出去之后把阁楼锁死,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要出来的时候自会出来。这幅画我告诉你,十分不一般,玄妙异常,不是你能理解的。” 我十分不服气,哼哼两声没说话。 李瞎子叹口气:“直接跟你说了吧,我极度怀疑这幅画不是画出来的。” “啥意思?”我惊讶。 “我记得广岛原子弹爆炸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妙事件,一个人被瞬间汽化,而他的影子却刻在地上。”李瞎子说。 “对,好像是有。”我说。 李瞎子道:“这里的情况也一样,你把这幅画上的场景想象成原子弹爆炸瞬间人的影子,眼前这个场景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被瞬间凝刻下来,就成了一幅画。这幅画只是窥探这个场景的一种方式,像是窗户,但它并不是场景本身。” “你的意思是,可以通过画进到这个场景里?”我说。 李瞎子道:“这种道法神机玄妙,已经近乎仙家手段了,不是你我能揣摩的。” “这个场景被瞬间凝刻……”我说:“是不是说,这个场景就停在这里不动了?这个女人永远都在挖地,下一幕永远也不会到来。” 李瞎子道:“不是,这里只是场景不动,而时间是流逝的。我们只能在这个庭院里晃悠,到不了外面。这里的时间还是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停留在这里的原因,就是要看看这个女人挖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我也看看吧。”我说。 “不行,你功力不行,困在这里小心真元耗尽,到时候想出都出不去了。”李瞎子说:“我在内景观画,其实并没有入画,所以消耗比较少,到时候会有什么秘密,我自会告诉你。” “好吧。”我有些不甘心。 李瞎子听出来我的情绪,说道:“冯老弟,你可千万再别进来了。” “为什么?” 李瞎子道:“画里的时间是流逝的,本来我已经等到这个女人挖出下面的东西了,可你刚才一进来,画中的时间竟然重新返回到女人刚进院开挖的时刻。就像是时间突然被归零,从头开始。我还得在这里继续耽搁下去。仙家手段之玄妙,是咱们无法想象的。” 他说的这个玄乎,我晕晕乎乎的,也不知真假,不过从逻辑上倒也说得过去。 我心念动了动,收了通阴灵从画中出来。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阁楼里。通阴灵已经过去了,头晕得厉害,我跑到厕所哇哇干呕了一会儿,好半天这股劲才消散。 我看了看房间,李瞎子还在那里坐着,墙上的画纹丝未动,刚才的一幕像是做了一场梦。 我走到门外,轻轻把门带上,然后用钥匙锁上。 从这天开始,李瞎子就再没有从阁楼里出来,一连过了三四天,渐渐的周围那些邻居朋友都觉察不对劲,尤其是王哥,一天来好几遍,总是没看到李瞎子。他问我,老李哪去了。我告诉他李瞎子接了个外地的客户,去看风水了,到南方去了,他闲云野鹤什么时候回来可说不准。 就这样,一个礼拜过去了,我几次打开阁楼,进去察看。李瞎子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我触摸过他的身体,如果他已经死了,这么长时间尸体恐怕早就腐烂了,而现在还和活人一样,说明应该没事。 我看着这幅画,冲动了好几次想进去,想想还是算了,李瞎子在画里费了那么大工夫,如果我冒然进入,重置时间,他所有的工夫都白费了。 我只能锁了门,等他自己出关。 李瞎子不在,这个店顿时门可罗雀,人气都是冲他来的,我还太嫩,完全拢不住。 我想了想,这么干等也不是办法。刘茵不是说过,她以前到过画中的实地吗,好像在辽阳。莫不如我也去实地看看,就当散心了,或许能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发现。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一口井 我在微信里问刘茵那地方的确切地址。刘茵半天没回话,我没当回事去吃饭了,吃一半的时候,刘茵回了信息,问我是不是想到那个地方去。 我回了个“嗯”。刘茵回信息:我姐说了,你不能自己去,要去的话必须带着我们两个。 我这个腻歪,有点生气,跟她说我去了是要办大事的。 这时刘嘉嘉的微信来了信息,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姓冯的,你要不带我们姐妹俩去,你就别想知道确切地点!”后面跟着发火的表情。 我实在拗不过她们两个,只好答应她们,不过我明明白白告诉她们姐妹俩,我不会等到周末,收拾收拾明天就得去,这事十万火急如果你们时间不方便,那我也没办法。 刘嘉嘉发了个气哼哼的表情,信息写着“你放心,不会拖你后腿,明天就明天!” 我和她在微信里约定了时间,明天到沈阳汽车站集合,那地方火车不通,来回倒车特麻烦,还不如坐一趟汽车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收拾好背包,把店面锁好,打车到了汽车站。等了片刻,看到刘嘉嘉一个人来了,我疑惑问她,刘茵呢。刘嘉嘉白眼看看我:“怎么,你想我妹妹了?我妹妹在私企工作请不下假,只能我陪你去了,谁让我在国企呢,好说话。” 我赶忙说:“我可没让你陪着。” 刘嘉嘉过来掐我:“让你贫,你陪我行了吧。” 我后背出了一层白毛汗,这刘嘉嘉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我们上了车,我主动买了两张票,她哼哼两声:“你还算是个男人。” 我憋着气不知道说啥好,问她那地方在哪。刘嘉嘉说:“靠近辽阳,到地了我叫你,你别想甩下我。” 我这几天没怎么睡好,靠着座椅睡了过去,沈阳到辽阳并不远,可我们坐的这个车绕远,经过好几个农村,估计俩小时都到不了。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发现刘嘉嘉也睡了,不知什么时候头枕在我的肩膀上。我虽然对她没什么感觉,但这时候也不好轻易打扰,就让她睡吧。 车子一站站往前走,满车都是柴油味,熏得我脑仁疼。刘嘉嘉醒了,睡眼朦胧像是小猫,她擦擦嘴,“呀”了一声。 我看到肩膀上都是她的口水,笑笑:“你睡得真香。” 她红着脸:“别笑我啊,要不然跟你没完。”她问旁边乘客现在到哪站了,用手机查了查站点,跟我说还有好几站呢。 我们一时没什么话说,她看我:“冯子旺,你是做什么的啊,你本职工作就是算命吗?” 我差点没让口水呛死,不过我是做什么的还真不好说,我简单跟她说,我准备开堂口,当出马仙香童。 刘嘉嘉惊讶地说:“真的啊?太酷了,我还不认识出马仙呢,以后我要有什么事就可以找你了。” 聊到专业了,我跟她侃侃而谈,讲了几个经历的小故事,听得她合不拢嘴,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聊着聊着就到了三道岗,我们下了车。早上出发,这时已经是中午了,我们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饭馆吃了点便饭。吃过饭,她带着我去了公园。 三道岗镇子并不大,只有南北走向两条大道,靠近镇中心的地方有个大公园,附近老头老太太都来这里遛弯。我们到了之后,在门口我看到一块石碑,大石头能有两米来高,上面用红漆写着这座公园的历史由来。 刘嘉嘉想直接进公园里,我拉住她,示意看看历史再进去。她倒是很听话,依偎在我身边,一起看着。 这座公园以前不是公园,根据上面的铭文记载,最早起建于辽朝。我用手机搜索了一下,那时候的皇帝都是耶律、完颜什么的,这个地方是辽朝贵族的领地。 继续往下看,文言文晦涩难懂,看样子不像是后人编撰,这么绕牙的文言文,一般人还真就写不出来。 我学历浅看不出来,问刘嘉嘉上面写着什么。刘嘉嘉毕竟是沈阳师范大学毕业的,她很仔细地看了看没有说话。我说道:“如果画上的地方真是此地,首先要根据画里女人的服饰,确定是哪个朝代。” 刘嘉嘉想了想,说:“那女人穿的衣服不像是太古老的年代,肯定不是辽朝,我觉得像是清朝,甚至更近一些,很可能是清末民初的样子。” “那时候这里是什么样子的?”我问。 刘嘉嘉瞪我一眼:“我哪知道。”她仔细去看铭文历史的后半段,告诉我,在清末的时候这里是一个满人大官的宅院,后来到了民国怎么样,就没细讲了。 我点点头:“应该是清朝时候的。难怪我看那女人的头饰很像是电视剧里那些格格什么戴着的。” 我们两个走进公园,这公园太大了,一边靠着湖,另一边是环形的大道。别看是冬天,今天的天气很好,有一些老头老太太在散步,偶尔还能看到有年轻人跑步,一掠而过。 我们一边聊一边往里走,环形道走半圈就快一个小时了。我们到了公园的最深处,这里有一些健身设施,老头老太太穿着棉袄,在慢腾腾的健身。 “就是这!”刘嘉嘉突然激动起来,胸口起伏,指着不远处的湖水:“就是这。” 她拉着我的手往里面跑。我不好意思挣脱,跟着她来到这里,这地方完全看不出是画里的庭院,已经大变模样,铺着草地,现在已经枯黄,有座凉亭,远处是湖水。 “你能确定就是这?”我问。 刘嘉嘉激动地点点头:“就是这里!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真的,你相信我,虽然这里变了样子,可感觉还在。” 她在草地上走了走,我在旁边跟着。虽然我两次进过画中世界,却没什么太大感触。我慢悠悠点着烟,心想让她来是对的,看刘嘉嘉这激动的样子,这里保不准真就是那幅画中景的所在。 这时刘嘉嘉跑过来,拉着我的胳膊。我说道:“这么大的姑娘,一点都不稳重。” 她白了我一眼:“就你话多,你过来看。” 我们来到凉亭,这凉亭不只是一座亭子,还有着连带的建筑物,包括四面的回廊。 我们穿过一条回廊,看到地面立着一圈栅栏,像是围着什么。在栅栏的中间,地上有个深洞,四面砌着石头。一靠近这个洞,就感觉森森寒气逼身,我穿着老棉袄,都被这股寒气逼得退了几步。 栅栏旁边立着牌子,写着“三生井”三个字。牌子下面空出一大片,以前应该是有文字的,不知怎么的后来都给抹掉了。 刘嘉嘉拉着我的手,激动地说:“就是这,就是这。” “咋了?”我抽着烟问。 刘嘉嘉说:“我梦里那个女人,挖的就是这里。” 我一惊,烟头差点烫着手,忽然想起那天刘嘉嘉梦游,她说自己在梦里挖地,挖出一口井。再问她后来的事,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眼前这口井,就是画中女人所挖? 细想想怎么可能呢,一个女人有多大的力气?拿着小巧的花锄,就能打出一口井?完全没道理。除非,我想到一种可能,除非这口井早已存在,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埋在土的下面。 可是画中的女人为什么要去挖一口井呢?对她有什么好处,动力是什么,难道有人骗她下面是金银财宝,骗她去挖?细想想又有点说不过去,骗她的这个人骗别人行不行,骗个马夫骗个厨子,他们力气比一个女人大得多啊,挖起来更快。为什么要骗她? 难道说这口井和这个女人之间有某种想象不到的联系? 我一边抽烟一边想着,陷入深深的思索里。刘嘉嘉看我出神的样子,问,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我看着她,把刚才想的这些都告诉她。 刘嘉嘉眨着眼看我:“哇,你好厉害啊,脑子就跟福尔摩斯似的,想的这么多。” 我情不自禁走近这眼井,刚到栅栏前,有个管理员模样的人过来:“小伙子,这里比较危险,离远一点比较好。” “怎么呢?”我问。 管理员说:“以前这里出过不少事故,有人掉下井,后来就用栅栏围起来。看没看到石碑上的说明?那里以前写了很多字,不少人就是看了这些字,才萌发了看井的冲动,然后出了事,后来我们就把那些说明都抹去了。” “写的什么?”我兴致上来了,问他。 管理员笑:“小伙子你就别打听了,离这口井远一点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 风声 等管理员走了以后,我们在周围又转了几转,已经可以确定,刘嘉嘉在梦里到过的地方就是这里。 我点上烟思索,想不出个所以然。在公园又混了两个来小时,我看看表对刘嘉嘉说:“我送你去汽车站,你回去吧。” 刘嘉嘉问我,你呢? 我说:“我今天就住在这,想晚上再过来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刘嘉嘉恼了:“不行不行,我也要留下来。” “你明天不上班了?”我瞪她,刘嘉嘉气哼哼说:“打电话就能请假,你别想甩下我。” “今晚不走是要开房的,你不怕我……”我故作坏笑。 “哼,谁怕谁。”刘嘉嘉怪有意思地看我。 我头上冒出白毛汗,跟她说晚上可有着想不到的危险。她就是不听,死活要留下来,实在劝不走她,我也只好认了。 下午我们去宾馆开了房间,我要开两间,刘嘉嘉执意要开一间,说浪费钱,反正晚上也不在这里住,晚上去看井。 我一想也是,就由得她了。 办完入住手续之后,我和她趁着天还早又去了公园一次,在长廊附近看到几个当地老人正在听收音机,我凑过去询问,问他们知不知道那口井的来历。 有个老人看我:“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刘嘉嘉凑过来,挽着我的胳膊,亲热地说:“大爷,我和我男朋友是师范大学的学生,寒假来做调查,听说这里有口古井,就想写成论文。” 这话说得漏洞百出,可这几个老人听不出来,都来了兴趣,纷纷跟我们讲起来。这口井的说明为什么都被抹掉了,这是有很深的历史原因。 “你们知道这口井为什么叫三生井吗?”一个老人问。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老人神秘地说:“据说这口井能照见人的三生。这个传说出来之后,很多人都跑到这里来看,造成了很大的安全隐患,所以这个公园的领导就把说明给抹了,再出什么事他们担待不起,头上的乌纱帽不保。” “有人掉进过井里?”我问。 那老人正要说什么,旁边有人咳嗽:“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那老人“哦”了一声,取下挂在廊柱上的收音机:“你们要写论文,可别写这里出过事故啊,别把我们给出卖了。” 几个人匆匆走了。我来到井前,站在栅栏外沉思,看着黑森森的井口,有种极为恍惚的感觉,似乎下面是个深不见底的深渊,能把人吸进去。 “你在想什么呢?”刘嘉嘉有点冷了,抱着肩膀轻声问。 “我在想那些老人说得对不对,这口井是否能照见三生。”我说。 “这是神话故事吧?”刘嘉嘉说。 “如果真有这样的井,你照不照?”我问。 刘嘉嘉想了想说:“照啊。本来不想照,但是架不住好奇心。” “假如说这口井被掩埋住了,而你知道下面是三生井,你会不会来挖?”我问。 刘嘉嘉一下子就明白了:“你是说画里的那个女人。” “我在想一个问题,”我说:“假如她提前知道土里埋着一口能照见三生的井,她会不会独自一人费那么大的劲儿半夜来挖。” 刘嘉嘉想了想说:“如果我是那个女人,我肯定不会这么做。” 我问为什么。 刘嘉嘉道:“光凭这么一口三生井的传说是不可能驱使一个女生半夜来挖井的,这个理由不充分,除非对这个女生来说,有更大的好处。” 我点点头,不置可否,此时还不到下午四点,太阳就已经西偏了。这里不知为什么,温度特别低,很可能是井里散发出来的寒气所致。 我们往回走,目前也就是这样了,要想更多的发现,必须亲自去看看井里的东西。 我们在超市买了点东西回去,幸好房间里是两张大床,避免了尴尬,刘嘉嘉兴致勃勃,跟我说她的一些猜想。这丫头一辈子循规蹈矩,从小就听从家里大人的安排,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做出的猜想都是胡说八道,一点也不着调。 我双手枕着头靠在床头,听着她那些小女生之言,觉得这女孩很有意思。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起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我看到刘嘉嘉不知什么时候就睡在我的身旁,蜷缩着像是一只小猫。 我轻轻从床上下来,把被子展开盖在她的身上。她睡了最好,本来就不想带她去,太危险了。 我收拾收拾东西,悄悄出了门,到外面的街上找了一家五金商店,买了一筒大功率的手电。 我揣着手电,重新杀回了公园。这座公园是开放式的,没有门岗没有保安,只有零星几个管理员,理论上来说就是下半夜三点来也没人拦着。 夜里公园寂静无声,全无白天时候的热闹,而且深沉的阴森。我裹紧衣服,到了回廊,周围真的是一个人影都没有,我顺着回廊到了井口前。 这个栅栏很高,大概能有一米七八,围成一圈。我把手电掖在腰里,爬了上去。栅栏又高又滑,好不容易才到了最顶端,我深吸口气,小心翼翼翻过去爬了下来。 里面围成的区域很小,中心就是这一眼井,井口直径不大,能有两个脸盆见方,向外散发着浓浓的寒气。我裹紧衣服,蹲在旁边,一只手扒着井沿,另一只手拿着手电筒往下面照。 强烈的光线投射下去,下面隐隐能看到一片黑水,在很深很深的地方,手电光亮照射下幽深无比,似乎没有底一样。 我用手电在井下乱照,突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这一片黑水面积很小。也就是说,在井下面应该有大片的空地,而井水只是在中间很小的部分。 我想到了两种可能,第一个可能是,这是一口井中井。真正的井口在下面,外面又造了一层类似井的结构,把它罩在里面。这层仿造的井,类似棺材外面的椁。这种结构的井中井在农村比较常见,主要是出于安全考虑,相当于加了一层防护罩。 还有一种可能,比较匪夷所思了。我深度怀疑下面的东西并不是一口井,而是某种大型容器,盛着一容器的水,从我这个位置看下去,酷似是井,造成一种井的假象。 现在要搞清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下去! 我坐在井口沉思,该不该下去。按说没什么必要,我当初的目的就是过来看一眼,没想到事情会到这种程度。 我关了手电,悠悠然点上一根烟,抽完之后定下了主意,还是不要节外生枝,明天一早回家得了。 我站起来正要走,黑暗的长廊里亮起一团光,刘嘉嘉竟然找来了。她没有手电拿着手机,一脸寒霜。看到我在这,顿时怒气冲冲说:“我就知道你偷着跑来,你是不是要甩下我?!” 我本来还想解释一番,看到栅栏乐了:“我想带你来,可这个栅栏你也翻不进来啊。” “你看我能不能翻进来。”刘嘉嘉还上了倔劲了,揣好了手机,把着栅栏就要上。这层栅栏又高又滑,她怎么使劲都上不来,我呵呵笑,看着她表演。 刘嘉嘉爬了两下,突然哭了,抱着肩膀蹲在地上,呜呜哭:“你就会欺负我。” 我心里不忍,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了一股风声。 刘嘉嘉哭了两鼻子,见我没说话,抬起头看我,擦擦眼泪:“你怎么了?” 我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这股风声很奇怪,可以肯定,就是来自井下。 刘嘉嘉走过来,把着栅栏站在外面。我们隔着栅栏相望。她抱着肩膀害怕了:“怎么了,你说啊。” “我听到风声。”我说。 “这里的风本来就很大。”她说。 我摇摇头:“是井下传来的。而且……这风声我很久以前好像听过。” 她“啊”的一声:“风声当然谁都听了。” “不一样,”我说:“那是山谷之风,声源好像是一处幽深的山谷,还有铜磬声,有一座寺庙,那里敲着钟声。” “冯子旺,大晚上的你别吓唬人。”刘嘉嘉吓得脸色有些发白。 其实我心中的惊骇已如惊涛波浪。这个声音,很久之前我曾在蛇岛听过。那时候去跟踪解罗,我和王二驴在一座寺庙的深处发现了密室,在密室里我听到了非同一般的声音,有风声,有铜磬敲击的声音,还有解罗的喃喃细语之声。 当时我们都在猜测,解罗破解了鬼堂的犀听之谜,他到了一个无人去过的地方。 第一百九十六章 乞丐 到了这时,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下井看看。 解罗曾经到过一个神秘的地方,我对他有过什么经历并不感兴趣,之所以还想探究一下,是想给我和王二驴曾经的共患难有个交待。 “我要下井。”我对刘嘉嘉说。 刘嘉嘉没了主意,能看出她心乱如麻,“太危险了吧。” “我试试,实在下不去就不下,不勉强。”我回到井口,用手电照了照四沿儿,看不出有什么借力的地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刘嘉嘉站在栅栏外紧紧盯着我。我关了手电,别在腰里,双手扶住井沿,试探着把脚伸进去。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我判断有错,真要掉进井里,且不说能不能救出来,就说这寒冬腊月的,井水冰冷刺骨,冻也冻死了。 我深吸口气,慢慢把两只脚都放到井下,靠两只手撑着身体。脚到了下面,四下里乱碰,想找到借力的地方,好半天才够着一个凸起物,脚可以放上去。 我对外面的刘嘉嘉说,如果一个小时后我上不来,你就走吧。 刘嘉嘉真就吓哭了:“冯子旺你别吓我,咱们不下了行不行?” 我苦笑:“我半拉身子都下去了,你告诉我不下了……行了,别哭哭啼啼的,等我真上不来再说吧。” 我扶着井沿,慢慢缩着身子,连头也到了井下。下面实在太黑,我的两只手腾不出打手电,只能这么摸着下去。脚和手配合着,慢慢寻找墙上的凸起点,整个过程竟然比我开始设想的要顺利得多。 越下越深,井里真是寒冷刺骨,那股奇怪的风声越来越响,却感受不到有风的存在。这里的阴冷有点像高瓦数的冰柜,属于干冷,找不到冷源,四面八方都冷。 我穿的衣服已经透了,冷得全身哆嗦,现在在井壁的半空,有点后悔了,上不上下不下的。一咬牙去他妈滴,爱咋咋地吧。 继续往下爬,风声是从下面传来的,随着我的高度降低,风声似乎是从平行的位置传来。根据风的位置,我在判断井深。 不知爬了多长时间,应该是到了井下,我用脚试探着踩了踩,果然踩到了实地,两只脚慢慢落在一起。此处情况不明,不能大大咧咧乱走,只能在原地勉强转身,面向井的中心位置,风声源起之处。 我从腰里掏出手电,打出光亮照射过去。果然!和我开始的猜想一样,结构还真是井中井。 外面这层井的结构只是个保护层,相当于棺材外面的椁,真正的井在这层结构的里面,就在手电的照射处。 这口真井有着井壁,隆起在地面之上,光亮扫过去,能看到平着井壁就是井水,像是盛得满满的一杯水。 井水是深黑色,光亮扫到之处,竟然不反光,如此幽深,一时间我竟然产生了强烈的错觉,那里不是水,而是不见底的深渊。 用手电照照脚下,都是实地,我尝试着用脚踩上去,没有事。我一步步向着那口真井走过去。 我脑子里出现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这口井据说出过事故,可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真有人失足从上面落下来,里面的结构并不足以死人,除非那人极衰,从上面的井口直接落到下面的井口,无缝对接。 第二个问题是,画中女人挖井,她最后挖出来的井究竟是上面的假井,还是这口真井?如果是真井,按照高度来看,距离地面至少六七米高,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一晚上挖出来?来个施工队一个礼拜都干不完这活儿。这里肯定存在着完全无法想到的玄机。 我一步步来到井前。手电照过去,井水就平在井沿,实在太黑,完全不反光。我觉得不像水,到像是石油。最为古怪的是,奇怪的风声就是从水里散发出来的,如果不是我幻听,这个问题真是玄妙了,水里怎么会出现风声? 我把手电放在井沿上,挽挽袖子走近井口,我想伸手进水里摸。 要想探臂进去,就得到井水的正上方。我站在井水旁,顺势往下看,这一看就愣了。 井水里出现的情景,让我半天没回过神来。 井水里出现了我的倒影,看得很清晰,像是一面深黑色的古镜,我之所以惊讶,是因为井水没有反照手电光亮。 没有光的情况下,怎么会出现我的倒影呢?这是三岁孩子也知道的常识,任何事物之所以能被眼睛看到,就是因为光的反照,没有光就看不到东西。这口井水完全不反光,却能明明白白照出我的倒影…… 我来到井的上方,把手电熄灭,再次往水里看,还是能看到我的倒影。井水黑如浓墨,此时我的倒影就在没有光亮的前提下出现在水里,十分清晰。 我伸出手晃了晃,里面的人也在晃手,动作完全一致。我凝视着井水里的自己,那个自己似乎在极深的深处,也在回望着我。 不知不觉里,我完全沉浸在这迷离的景象之中,眼神无法拔出来。一瞬间很多想法纷沓至来,我想到了画里的女人,她挖出井后,对着井水翘着兰花指作出种种媚态,忽然之间就吓得魂不附体,摔在地上……我又想到这口井的名字,名为“三生井”,附近的老人说,据说这口井可以照出人的三生。 那么此时此刻出现在井水里的倒影,是我的其他人生吗?是前世还是下一辈子? 我越看越是迷离,井水里散发出来的风声,形成一种很奇怪的音响,像是一首电子音乐的背景音,整个井底形成一个场,风声、井水、幽闭的黑色空间、我小小的一个人,整个氛围和感觉实在无法描述。 我感觉自己的精神似乎逐渐融进水里,想一探究竟……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一把抓住我的后脖领,猛地用力,把我从井口扯了下来。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俯身入井,眼瞅着要栽进去。那人算是救了我一命。 我摔在地上,一束光亮照在我的脸上。黑暗中时间太长,我对光线无法适应,挡着脸眯缝着眼睛,勉强能看到,站在我面前的是个极魁梧的男人,好像穿着一身军绿色的大衣。 “谁?”我说。 “草,怎么是你?!”那人喝了一声。我感觉声音很熟,绝对是熟人,谁呢? 我揉揉眼,适应了光线,再看过去一下就愣了。 眼前这个大汉,居然是熊大海。 “熊大哥!”我乐了,从地上爬起来,熊大海是个坦荡的好人,典型的东北大汉。有他在,我心里踏实多了,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熊大海脸色阴沉,看我要过来,仍然用手电照着我的脸。这个举动就有点不友好了。 我心里纳闷,说道:“熊大哥,是我啊,你忘了?我是冯子旺,在丹东的时候,亮先生……还记得吗?” “我记得你,你为什么会在这?”熊大海声若洪钟,整个井底都在嗡嗡回音。 我嬉皮笑脸:“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 熊大海忽然问:“你是不是红衣堂的人?” “什么?”我愣了:“什么红衣堂?没听说过啊。” 熊大海大步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脖领子,这举动实在粗鲁,他直接拽着我到了井壁前,扔我在地上。 “我不管你是怎么来的,赶紧走!听到没有。”熊大海大喝。 “熊大哥,这怎么话说的,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熊大海用手电照着我,似乎在辨析我的表情,看我是不是在撒谎。他口气和缓了一些:“兄弟,这是一摊脏水,能不掺和就别掺和,赶紧走吧。” 我来了倔脾气:“我不走,到底是咋回事啊。再说了这里还关系到我一个朋友。你不说明白我不走!” 熊大海嘬嘬牙花子,拿我没办法,他叹口气:“兄弟,你可想好了,你要卷进这里,就再无宁日。” “那你告诉我怎么回事,我自己判断行不行?”我说。 熊大海收了手电,“你跟我来。” 我跟在他的身后,我们一直走向深处。 我这才知道,假井的下面原来存在着很大的空间,应该是喇叭形,上面的井口很小,而下面的肚子很大。 我跟着他到了一处角落,熊大海打着手电照过去。我看到靠墙坐着一个人,这人蜷缩着身体,头发很长,身上几乎衣不遮体,像是乞丐。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代号223 “他是谁?”我指着这个乞丐问。 “我也不知道,”熊大海说:“有人管他叫223。” 乞丐听到有人叫他,抬起头来,我看的心惊肉跳,此人头发极长,面容上看不出多大岁数,三十到五十岁都有可能。这些还好说,最让我心惊肉跳的,是他的脸。他的脸上生了很多大疮,乍一看有点像冻疮,可仔细看不是。 因为脸上的这些疮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圆形图案,一看就知道不是自然生长的,而是出于某种人工的设计,这些图案是螺旋形的,疮口外围很大,一圈圈螺旋到中心变小,看起来真是触目惊心。 我看着这个人的眼睛,他也在回看着我,却说不出一句话。这个人并不是疯子或是其他什么,我能解读出他眼神里的情绪,那是一种坠入深渊无法看到阳光的绝望。 “他这是怎么了?”我磕磕巴巴问。 熊大海道:“看到他脸上的图案了吗?” 我点点头,忽然意识到什么,说道:“不会是传染病吧?”这时我想起九哥来了,九哥身染尸魔的尸毒,眼瞅着就要自爆变成疫源,幸好没有发生这可怕的一幕。 熊大海看着我,表情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只知道他脸上的图案是封印,代表着束缚的封印。有人以他的身体为容器,在里面封印了某种很可怕的东西。” 我听得浑身发冷。 熊大海道:“做出这种事的家伙一定是个混蛋。” “他怎么和你在一起,你们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问。 熊大海说:“咱们在丹东分别之后,我离开墓园,一想到媳妇心就痛得厉害,成天买醉,喝的人事不省。后来有一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去的本溪,在一个叫观音阁水库的地方又喝的伶仃大醉,醒来的时候是冻醒的,天很冷,我睡在一座寺庙的门口。醒了之后我非常后悔,这可是佛家圣地,就算寺庙很小,也不能随意玷污。我正要走,门忽然开了,出来一个小沙弥,问我是不是叫熊大海,说主持找我。” 熊大海告诉我,当时他心下狐疑,自己大老远跑到本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怎么突然有个寺庙主持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没人关心他,他无父无母没有兄弟,连师父都不知道哪去了,好不容易有个媳妇,还英年早逝,如今全身上下除了一张身份证,别无他物,连手机都没有。这和尚怎么凭空就知道自己叫什么,还知道就在寺庙大门口。 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心想既来之则安之,这就是一座庙,又不是龙潭虎穴,进去就进去。 他跟着小沙弥到了后面的禅房,进去的时候,看到一位老僧。 一看这位老僧,就怔住了,他认识这个僧人。 听到这里,我问是谁。熊大海摆摆手:“你别打听了,这位老僧已经圆寂,我不想把他被乱七八糟的后事饶了清名。” 熊大海很多年前,跟随师父到过五台山,和这位老僧有过一面之缘。这老僧确实是一位得道高僧,看到他熊大海安心了很多,便和老僧寒暄起来。 老僧让小沙弥出去,把门关好,然后对熊大海说,熊施主,老衲有一事相求。 熊大海问什么事。 老僧把禅房后面的门打开,里面有个小小的空间,一个人正在里面抱膝盖蹲着。熊大海大吃一惊,他当时第一眼就看出此人脸上的图案是某种封印。 他问老僧这是怎么回事。 老僧道,熊施主,此人关系重大,关系到天下苍生,如你所见,他的身体里封印着一样事物,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有高人托我把此人送到某处。如今我已病入膏肓,圆寂在即,其他都可以放下,唯有此事因身体原因无法做到,而耿耿在喉。今日我知熊施主会到此处,乃是因缘际会,便舍出一张老脸,卖个老人情,希望熊施主能护佑此人到达目的地,把他交给下一个人。 熊大海纳闷说,长老,不就是送他到一个地方吗,这无所谓,既然老和尚你说是因缘,我在缘分之中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我不明白,要把他交给什么人?为什么要像接力棒一样往下传?他要到什么地方我直接送到就行了,不用这么麻烦吧。 老僧道,此事的具体缘由我也不甚明了,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此人关系重大不可马虎。 熊大海是个爽人,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不能答应,平白无故惹一身骚,可他无所谓,一是敬重老僧为人,定不能是作奸犯科的事;二是他现在孤萍一身,随风而飘,闲着也是闲着,莫不如随手帮一把。 熊大海便问,这人叫什么,送到哪里去,要交给什么人? 老僧说,此人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有个代号叫223,要送到沈阳和辽阳的交接处,具体地点写在纸上。 至于下一个要交给什么人,老和尚也不知道,只说到时候自会有人来接。 再多的事这老僧也说不出个一二三,熊大海带这个223出来,223很听话,一领就走。 老僧忽然道:“熊施主,这一趟沈阳之行怕是九死一生,你要小心。” “怎么讲?”熊大海眉头一挑。 “这个223关系重大,我们之所以护佑他一步步往下走,是因为还有很多歹人在找他。上一个交给我的人,告诉我吉林有个鬼堂,叫红衣堂,堂口的香童就在找此人,不惜一切代价。”老僧说。 熊大海笑:“宵小之辈而已。长老,我既然答应你了,自然会把事办妥,那些鼠辈就让他们来吧。” 老僧面容凝重说,熊施主,九死一生,万不可以大意。 就在熊大海领着223出寺庙大门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沙弥们的呼救声,他不看也知道,老僧圆寂了。 这样一位高僧,临终托事,熊大海本来的玩笑之心也收起来,他隐约感觉到这里的水不是一般的深。 后来他辗转带着这位223来到此处,就是这口井下。目前的情况是,他在等着下一个人来接手,只要把人送出去他就完成任务了。 听到这里我道:“熊大哥,你不对啊,你刚发现我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认为我是来接手的呢?反而认为我是红衣堂的人。” 熊大海笑笑,满脸的胡子茬:“兄弟,别赖哥哥说大实话,你现在这水平,要接手我的任务,说实话差了一点。你下来的时候,满脸惊恐,脚底打飘,根本就不是能干大事的人。说句老实话,真要是你来接手,我也不会放心把人交给你。” 我气得鼻子都歪了:“熊大哥,你还真是说老实话。” 这时,上面的井口传下来女人的声音:“冯子旺,冯子旺,你别吓我,你在吗?” 是刘嘉嘉,没想到这丫头居然真翻过栅栏进来了。 我打开手电看看表,呦,不知不觉四十多分钟了。别说人家女孩担心,确实时间太长了。 “谁?”熊大海眉头一挑。 “我一个朋友,”我说,“说来话长。” 我走到井口下面,对上面喊:“我没事,一会儿出去。” “啊?下面有什么啊。”刘嘉嘉喊:“你没事吗,要不要我下来?” 我汗都出来了,对上面喊:”姑奶奶,你就别添乱了,我马上上去。” 熊大海道:“兄弟,你既然和这件事没关系,还是回去吧。不过走以前,你要告诉我,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对我很重要,我要知道为什么要把223带到这里。” 我整理一下语言,现在不是长篇大论的时候,尽量用简短明白的话语把整件事说一遍,从刘嘉嘉梦游开始,到李瞎子内景观画至今未醒,我到实地来查看。 熊大海在我讲述的过程中沉默不语,好半天没说话。 “这口井有点玄机啊,”我说:“刚才我看的时候,发现井水不反光,却能照出我的影子。” 熊大海叹了一声:“你的经历还真是光怪陆离,看来为什么把此人带到此处,确实大有深意。你说的井水不反光问题,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其中缘由你不知道很正常,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我问是什么。 熊大海说:“红楼梦你读过没有?” 我不知道他怎么说这个,摇摇头说没看过原著,只看过电视剧。 熊大海说:“红楼梦记着这么一件事,有个人叫贾瑞,贪恋王熙凤美色,结果让王熙凤整治了一番,就剩一口气,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到这个时候他还没忘那女人,天天躲在被窝里鲁管儿,你想想这人还能好的了吗。眼瞅着要断气的时候,来了一个跛腿道士,给了贾瑞一面镜子,名曰风月宝鉴。” 第一百九十八章 阴间宝器 熊大海讲到了风月宝鉴的故事。 熊大海继续道:“道士告诉贾瑞,此镜出自太虚幻境,为仙人所化,只能照背面,不能照正面。这贾瑞拿了镜子一看背面,好家伙,是一具骷髅,而再看正面,却是娇滴滴的王熙凤,美人出浴。他神情恍惚,进入镜中和王熙凤雨云一番,他本来就是虚弱的身体,这一下更完了,没两天就死翘翘了。后来许多人解读这一段,都认为这个镜子其实是一种修行心境的返照,所谓红粉骷髅。确实,有这么一层意思,但没几个人知道风月宝鉴其实是存在的一种实物。” “啊?”我大吃一惊:“真的有这么一面镜子?” “这镜子的缘由我曾经听师父说过,”熊大海道:“此镜子确为实物,不过不是阳间之物,而是来自阴间的宝器。” “阴间的东西?”我快速眨着眼,有点难以置信。 熊大海道:“人有三魂,分别是天魂、地魂、人魂。地魂很有意思,每过一段时间,到了特定的日子,它就会离开人体,自行到阴间去。为什么呢,是为了把这个人在阳间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报备给阴间,以作为这个人死后进入阴间被阎王爷审判的佐证。” “真的假的?”我感觉像是在听小说。 熊大海道:“真的。原理是这么个原理,但在技术层面上稍有出入,不像我说的那么繁琐。真实的情况是,人在阳世生活,那么他在阴间就会有一个相应的镜像,这个镜像记录着此人的言行举止所思所想。”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在阳世里哪怕自己独居一室,干的秘密事,都会在阴间的镜像有所呈现?”我问。 “对。”熊大海道:“所谓君子不欺暗室,你干啥事阴间都能知道。冥冥中全都被记录下来。只要做了这件事就会在世间留下痕迹,所谓础润知雨月晕知风,做了就是做了,哪怕一千年前的事真要追究,也能查出前后痕迹来。” 我倒吸口冷气,没说话。 熊大海道:“翻过头讲风月宝鉴,现在这么一说你就知道了,那风月宝鉴其实就是查看自己在阴间镜像的一种器物。贾瑞在镜中看到的骷髅和王熙凤,并不是骷髅和王熙凤,而是他自己。” 我听得遍体生寒。 熊大海说:“类似风月宝鉴这种能察看阴间镜像的器物在阳世有很多,而且各个形态不同,有镜子,有水面,有玻璃,有铜器,当然了,”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井:“也有井水。这些器物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反光。能在不映照光线的前提下,照出人影来。” 我揉揉眼:“你的意思是,眼下这口所谓的三生井,其实就是某种形式上的风月宝鉴?” “嗯。”熊大海回头看了一眼黑暗角落里蹲着的223,说道:“这个人身体里封印着东西,凭我的直觉,应该和阴间有关。” “真的有阴间吗?”我喃喃自语。 熊大海道:“有阳就有阴,不过真正的阴间未必像是民间传说里那个样子,总归是有的。” “阴间的宝器怎么会流落到阳世?”我问。 熊大海笑笑:“那就太多了,你还年轻,很多江湖事都没听说过。早几年的时候曾经出过这么一件大事,阴间至宝阴王指就在阳世出现过,当时也是一番龙争虎斗腥风血雨。” 他兀自感叹了一声,说道:“你赶紧走吧,小女朋友还在上面等着呢。兄弟,这里是一滩浑水,能不掺和就别掺和,这副牌不是你能玩的。” 我问他,那你就带着223在这里等? 熊大海面色严肃:“先等等看,我相信那人会来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答应了老和尚就要做到。如果那人始终未到,或许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我也要把223送到他该去的地方。” 我点点头,这熊大海是条汉子。我和他道别,来到井壁前,摸索着往上爬。熊大海站在下面,用手电给我打亮,我正爬着,忽然看到上面下来一人,正是刘嘉嘉。 嘿,这给我气的,我冲着上面喊:“你下来干什么?” 刘嘉嘉在半空吓得直叫:“你总是不上来,我担心你嘛。” 我不耐烦:“上去上去,别下了,我也得上去。” “哎呀,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你就让我看看嘛。”刘嘉嘉不但没上,反而慢慢顺着井壁往下爬。 熊大海用手电照着她:“冯老弟,这是你的女朋友?” 我趴在井壁上闹个大红脸,赶紧说:“就是一朋友,哪是什么女朋友。” 这时候刘嘉嘉已经爬到我身边了,她瞥我了一眼:“德性,你以为谁爱当你女朋友似的。” 她继续往下爬,我没办法,只好也跟着下来。 我们到了井下,刘嘉嘉好奇地看着熊大海:“你是谁啊,你怎么也在井下?” 我说道:“这位是熊大哥,是我的朋友,我们来这里接头的。” “接什么头?”刘嘉嘉问。 熊大海瞪了我一眼,那意思是别乱说话。我嘿嘿干笑了两声,刘嘉嘉拉着我的手,拉到那口井旁:“咦,这里还藏着一眼井,就是三生井吧,看看会怎么样,会看到自己的三生吗?” 我看着她:“刘嘉嘉,我郑重警告你,这里不是你随便玩的地方。咱们俩赶紧出去,人家熊大哥还有正事。” 刘嘉嘉还撒娇:“不嘛,我就看。好不容易下来了,就让我看看嘛。” 熊大海笑容满面,对我说:“兄弟,对女孩宽容一些,既然下来了就让她看吧。你这个丫头,跟我以前的对象差不多,就有个好奇心,爱刨根问底。”说到这他叹了一声,估计是想起以前和女友旖旎的景致。 刘嘉嘉拉着我的手,要看井,忽然瞥眼看到角落里的223,她惊叫一声:“还有个人!这,这是谁啊?” 熊大海道:“老妹儿,这是一个传染病人,你不要离得太近。看看井就走吧。” 刘嘉嘉问我要手电,她照着223。223十分怕光,避着脸,把头埋在胳膊里。 “咦,奇怪,我好像见过他。”刘嘉嘉说。 熊大海和我对视一眼,熊大海道:“老妹儿,真的假的,你见过这个人?” “见过,见过。”刘嘉嘉点头。 “他是什么人?”熊大海赶紧问。 刘嘉嘉道:“我见过他,他是沈阳人,好像以前上大学时候见过,在别的学院。他还是老师还是学长?不能肯定。我能过去仔细看看他吗?” 熊大海犹豫一下:“好吧,不过不能离得太近。” 我们三人一起走过去,来到223近前。223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畏畏缩缩的,像是特别害怕。 刘嘉嘉离他一步停下,蹲在地上看着他:“你是不是教高数的王老师啊?” 223好像还真认识她,慢慢把脸从胳膊里抬起来。 我和熊大海在旁边看着,熊大海非常激动,没想到这么巧合的事就发生了,知道223的身份,就能明了很多事。 忽然刘嘉嘉做了一个举动,她伸出手摸向223的脸,熊大海眉头一挑:“老妹儿……”刚想阻止。 刘嘉嘉的手很快,在223脸上抹了一下,我和熊大海都看到,223脸上一个封印图案被抹掉了。 我惊讶地说:“刘嘉嘉,你……” 刘嘉嘉回头看了我一眼,忽然轻笑一下,随即关闭手电,四周围迅速陷入深黑之中。 熊大海在黑暗中猛然叫了一声:“她不是你女朋友!” 我们有两把手电,我的那把在刘嘉嘉手里,熊大海手里还有一把,他迅速打亮,再照过去的时候,刘嘉嘉已经踪迹不见。 223躺在地上,不住的呻吟,身体开始扭曲,一开始像是大虾,后来胸口剧烈上下起伏,身体在地上来回直弹蹦。 熊大海过去,半跪在地上,用膝盖压住他,一口咬破自己的中指,把血抹在223的脸上。 我两条腿都在发抖:“熊大哥,怎么,怎么了?” 熊大海的声音冷静无比:“封印刚才被那个女人抹掉了,封在223身体里的东西要冲出来了!“ 这时,井壁上方的黑暗里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熊大海停下手,捡起手电照过去。我们清清楚楚看见,刘嘉嘉像是壁虎一样粘在井壁高处,正俯身下看,眼神极其妖邪。 第一百九十九章 红衣堂 我着急地冲着上面喊:“刘嘉嘉,你怎么了?” “别喊了,她已经变了,不是你的什么刘嘉嘉。”熊大海紧紧压着地上的223。 我倒退一步,浑身冰凉:“她,她变成什么人了?” “不管是什么人,反正都是敌人。”熊大海说。 刘嘉嘉露出诡异的笑容,目光掠过我,直直地看向正在发癫的223。 熊大海用中指的血,快速在223的脸上画符,可根本没用,223来回扑腾,嘴里竟然开始吐出黑色的沫子,看起来像是溺在河沙里的人救上来之后,吐出来的淤泥。 刘嘉嘉“嗖嗖”在井壁上快速爬动,形如蜘蛛,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不行,”熊大海说:“我的道行太低,完全封不住里面的东西。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熊大海把手电扔给我:“你来掩护我!” 他一俯身把223从地上扶起来,然后背在身后。223像是发了羊癫疯,浑身抽搐,嘴里吐出来的黑色沫子越来越多,脸色非常吓人。 我用手电照着这一幕,都看傻了,熊大海从腰里把裤腰带抽出来扔给我:“快点,把他和我绑在一起!” 我这才回过神,赶紧过去,熊大海穷酸到什么样了,这裤腰带就是一根红绳,倒是又韧又长的。我捡起来说:“你这是本命年啊?” 熊大海瞪我:“甭废话,赶紧的!” 我赶紧用绳子在他和223的腰间捆了一圈,然后打了个结,把他俩捆在一起。还真别说,这绳子一上身,223反而平静了一些,不那么闹腾了。 我说,这绳子挺厉害。 熊大海道:“这是用处女血浸染一年的辟邪之绳,可以克制阴气和阴物。” 我咋舌:“处女的血啊,这得多少血才能染出来。” 熊大海无可奈何的一笑:“冯老弟,你真是棒槌,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你以为处女血是怎么来的。” 我不说话了。 熊大海来到井壁前,往上一纵贴在壁上,嗖嗖往上爬。我在下面用手电给他照亮,熊大海爬到半高的时候,刘嘉嘉突然从黑暗里窜出来,竟然腾空而起,像是演杂技一样飞在半空,紧接着抓住了223。 熊大海一下子就背负着两个人的重量,他的身体往下一沉。 我用手电照着,黑暗中光斑亮着他们几个人的身影,像是一出大型的舞台剧。 能看出熊大海搏尽全力,紧紧贴敷在井壁上,这才勉强自己不掉下来。 我看看四周实在没有趁手的家伙事,想帮忙,可他们在半空又离得太远。没有办法,我只好也往上爬,慢虽慢点,好歹总比什么不能干强吧。 我这么一爬,手电光斑顿时晃动不停,他们三人时而出现在光亮里,时而落入黑暗中不见。刘嘉嘉抱着223,正在用手抹着223脸上的封印,熊大海两手两脚都攀在井壁,无暇分身,他焦躁至极,大喝一声:“鼠辈!” 他从半空松手,一坠而下。这熊大海真他妈狠,他脱手之后,不是直着落的,而是后背朝下,明显是想压死下面的刘嘉嘉。 刘嘉嘉在黑暗里轻笑一下,动若脱兔,双脚一蹬223,整个人飞了出去,如同猿猴一般飞入对面的黑暗,再无踪影。 熊大海还在往下落,我目瞪口呆,真要这么下去,他倒无所谓,后面的223就成了垫背,非压黏糊不可。 就在这时,熊大海来了一个极具观赏性的动作,他在空中硬生生打了个后空翻。我连连咽着口水,这大汉膀大腰圆,一米八还挂点零,就这么在空中,背着一个人,竟然打了个空翻! 熊大海背着223翩然落地,他刚直起腰,后面的223突然抱着他脖子,大嘴一张,对着熊大海的动脉就咬了下去。 我并没有爬太高,看到情况紧急,赶紧从半空跳下来,一个飞窜到了近前,现在顾不得什么了,抄起大号的手电筒对着223的脸就怼过去。 223被我打得满脸花,熊大海拉动腰间的红色裤腰带,猛地一抽,两人分离,223落在地上开始翻滚。 熊大海招呼我压着他的两只手,他用手一抹223脸上的血。223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嘴里发出兽一样的狂吼。我蹲在旁边,用手电照着,光亮闪过223的脸,我一看就愣了。 223张着大嘴,嘴里是黑红相间的沫子。光亮中,我看到他的牙床里面,似乎还有一排上下齐整的牙。怎么形容呢,这个人像是长着两层牙,外面一层,里面一层,又或者说,就像是里面还藏了个人,外面的223只是个人形的外壳。 我提醒熊大海,让他看223的嘴。熊大海也愣了:“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检查过他,没有这般异象啊。” 我忽然冒出一股冷彻心扉的预感:“熊大哥,会不会是里面的东西要出来了?” 熊大海面色凝重,就在我们一分神的时候,突然223的肚子破裂,从他的肚子里居然伸出一只弯弯的牛角!应该是牛角吧,黑不溜秋的,极为锋利,直接刺穿他的肚子,熊大海就在他的正上方,这只牛角一样的东西正戳进熊大海的肚子上。 熊大海惨叫一声,捂住肚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穿着军大衣,从手指缝的中间往外渗血,军大衣迅速染红。 我吓得脸都白了,场面一塌糊涂,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头顶一声轻笑,我抬头去看,刘嘉嘉倒悬在最高处嘻嘻笑,一个声音发出来:“它就要出生了。” 这是个小女孩的声音,不是从刘嘉嘉嘴里发出来的,是旁边某个黑暗区域里。我抄起手电照过去,只见在另外的井壁上,贴着一个穿红衣的小姑娘。 我看到这个小女孩汗毛顿时竖起来,加上今天这次,我见过这个女孩三次。第一次是在老范家,张神婆疯了以后,她的师妹来接她。第二次是九哥中了尸魔,当时圆通和尚提取尸魔妖丹,这个红衣小女孩再次现身。第三次就是这一次了。 这个小女孩自称是张神婆的师妹,原来我以为和她在一起的那个中年妇女才是师妹。这个红衣小女孩能操控活人,成为自己的傀儡,被操纵者形如僵尸,那个中年妇女就是她的木偶。 我意识到,刘嘉嘉很可能已经变成这个小女孩的傀儡了。 熊大海捂着肚子坐在地上,指着红衣小女孩,气喘吁吁地说:“红……红衣堂的人,她是红衣堂的人。”他把住我:“冯老弟,想办法带223走,我在这里拦住她。” 我过去扶起223,他肚子里冒出的那根牛角已经不见了,可能是缩回肚子里了。真是难以置信,牛角刚才伸出来的时候,能有半米长,怎么可能藏在一个人肚子里完全看不出来呢。 223两只眼睛血红,脸部肌肉扭曲,牙齿上下打架,这时候能清晰看到他里面两层牙在互相交错。 我扶着223,抬头看看井壁,嘴里发苦。要出去的话必须从这爬上去,我自己都费劲,更别说带着这么个累赘了。真要学熊大海把这小子背在身后,一旦他肚子里那只牛角再钻出来呢,非给我来个透心凉不可。 红衣小女孩在井壁上轻笑,刘嘉嘉从高处“忽”的一声落下来,直扑熊大海。 熊大海勉强站起,怒吼一声,收拳蓄力,看样子想击落天上的刘嘉嘉。刘嘉嘉是无辜的,我喊了一声:“熊大哥,不能打!这个女孩被操控了!” 熊大海愣了一愣,刘嘉嘉腾空落下,两个人摔在一起,往后一跌咧。后面就是那口井,黑色的井水深而无波,熊大海一头栽进水里。 刘嘉嘉趁势把他往井水里按。 情急之中,我不能不救他,我把223往旁边一扔,跑过去紧紧抱住熊大海的双腿。 熊大海上半身都在水里,拼命挣扎,黑水波澜骤起,沿着井口往外面冒。 就在这时,冥冥之中有个人在我的耳边说话:“冯老弟松手,往左闪!” 这句话出现的特别突然,我打了个激灵,是李瞎子! 我下意识松开手,顺势往左一闪,刚躲开,就看到身后223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肚子上挺着一根长长的牛角,正戳在我刚才的位置,如果不躲的话,我现在就是个透心凉。 第二百章 茫茫 我极其奇怪,李瞎子怎么会在这里,也太玄妙了吧。我四下里看,什么都看不到,根本没有李瞎子的踪影。 这个时候,熊大海已经被刘嘉嘉推入井水。223跪地长啸,肚子里的牛角开始划开他的肚皮,我眼睁睁看见从他的肚子里伸出来一只黑手。我有种强烈预感,因为封印失缺,223肚子里封存的什么东西正要破肚而出。 不过,现在没工夫整他,要赶紧救下熊大海。形势危急,我实在没办法,向前一个纵跃,重重撞在刘嘉嘉身上,把她撞到一旁,熊大海整个人沉浸在水里,只有两只脚露在外面,水里看不到他的踪影,也没有气泡出来。 我紧紧抱着他的双腿,使劲往外拔。这小子太沉了,而且他穿着军大衣,浸了水之后重似千斤,沉的像是个大铁坨子。 这个时候,红衣小女孩从井壁高处跳了下来,她挥动着双手,操纵着刘嘉嘉。刘嘉嘉真的像是木偶一样,行动呆滞,一步步缓缓走在小女孩的身边。 小女孩双手结了极其古怪的手印,操纵着刘嘉嘉从后面锁住223,把他的双手别在身后。223嚎叫如猪,全身都在扭曲,肚子上的裂口越来越大,牛角和那只黑手把肚子撕扯得血肉模糊。 我现在是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不管他们怎么折腾了,赶紧把熊大海救下来再说。我用尽全力,把熊大海从井水里慢慢拖出来,两条胳膊实在是撑不住了,颤抖得厉害,熊大海平躺在水面上,随时都能再沉进水里。 红衣小女孩蹲在223的面前,看着里面的东西要出来,她嘻嘻笑着,眼睛里充满了贪婪。 就在这个危急时刻,黑暗的角落里有人缓缓说话:“你这是何必呢,它如果出来,对我们都没有好处,你也跑不了啊。” 我抱着熊大海的腿,已经筋疲力尽,勉强循着声音看过去。 从黑暗中慢慢走出一个人,大冷的天穿着单薄,下身就一条老旧的迷彩裤,斜挎着背包,留着光头,乍一看像是个高中生。 我一下就认出来了,是解铃。 我在沈阳夹壁寺见过解铃和解南华,和他只有一面之缘,还是有些印象的,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出现。 红衣小女孩转过头好奇地看他。 解铃慢慢走到井口旁,一手抓住熊大海的脖领子,把他从井口拽下来。我和熊大海一起重重落在地上,我坐着大口喘着气,浑身几乎力脱。 “你是谁?”红衣小女孩问。 解铃笑眯眯地说:“我就是一无名之辈,还不知道前辈你怎么称呼。” “我是红衣堂的龙山老母,”红衣小女孩说:“小兄弟,我劝你不要多事,看你挺面善的,你赶紧走吧。” 解铃一边笑一边朝着她走去:“我是来拿东西的,东西不拿怎么能走呢。” “你要拿什么?”小女孩问。 解铃用下巴指了指223,“就是他。跟你这个母商量商量,把他让给我算了。我带着他回去交差,要不然真的交不了货的。” 红衣小女孩脸色阴森,挥动双手,刘嘉嘉猛然放开223,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解铃。 解铃没有躲闪,像是来不及的样子,等到刘嘉嘉到了近前,他突然出手如电,一掌拍在刘嘉嘉脑门上,我清清楚楚听到“砰”的一声,心里一咯噔,别把刘嘉嘉打死了吧,这事可就大了。 刘嘉嘉仰面往下倒,我站起来想过去抱住她,谁知道解铃更快,他移到刘嘉嘉身后,用手扶住她的肩膀,慢慢把她放到地上。 “你,”红衣小女孩站起来,眼睛瞪大了:“你怎么会破我的独门法术?” “无非是五行借尸法,”解铃说:“戏法各有不同,可手段大同小异。我捣鼓这个的时候,你还在幼儿园吧?在我这样的真人面前,就别玩这样的噱头了。你用的是五行哪一种?金吗?” 他把刘嘉嘉一翻,从她的后脖子处缓缓拔出一根金色的长针,细如牛毛。 我看得浑身都发麻,这么长的针居然深深的扎进刘嘉嘉的后脑里。 解铃轻轻把刘嘉嘉放在地上,对我使了个眼色:“把你女朋友和熊大海看好了,我会会这个母。” 红衣小女孩张开嘴,叫了一声,整个井下都在嗡嗡回音。她伸出手去抹223脸上剩余的封印。 解铃抬手就是一下,因为太黑,看不到他在干什么,好半天我才明白,他把刚才拔出的那根金色长针居然当成暗器,打了回去。 红衣小女孩反应极快,拖着223,进到黑暗里。223好歹也是个成年男性,红衣小女孩力气可是真大,拖着一个成人就跟拖着小鸡仔差不多。 解铃“嗖”的一声也进了黑暗里,我想找手电给他照亮,可刘嘉嘉还躺在我的怀里。我抱着她,慢慢把她放到井壁附近,让她和熊大海靠在一起。手电在旁边躺着,我捡起来,去照解铃和红衣小女孩。 熊大海还是昏迷不醒,脸色泛着很妖异的黑,像是黑色的井水渗进了他的皮肤。相比之下,刘嘉嘉的情况好了很多,呼吸平稳,看样子更像是熟睡。 他们两个暂时也就这样了,我想回头去帮解铃。可用手电扫了一圈,没发现他和红衣小女孩的影子。 周围照不到的黑暗里却传来阵阵小女孩的嘶吼和不寻常的风声,那是人快速闪动所带动的风。这两个人像是和我作对一样,我用手电照什么地方他们就不在什么地方,而没照到的黑暗里却有他们的声音。 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靠在井壁,守护着熊大海和刘嘉嘉。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传来小女孩一声惨叫,声音极其凄厉,我头皮都炸了,她莫不是让解铃给杀了?这声音也太他妈凄惨了吧。 紧接着,就在惨叫的地方,忽然传来一阵“咕咕,咕咕”的叫声,像是盘伏着一只硕大无比的癞蛤蟆。 解铃的身影从那处黑暗里快速倒退出来,疾步来到我的面前,他怀里抱着昏迷的223,对我喊了一声:“那女孩你能不能带着?” 我看着刘嘉嘉,心情无比紧张,预感到有大事发生,就连解铃恐怕都罩不住。 我点点头:“能带。” “好!”他没有废话,蹲下身对我说:“把熊大海放到我的后背。” 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我过去拽着熊大海,先把他外面的军大衣脱掉,湿哒哒的一坨衣服跟铅块那么沉。熊大海真是体格健硕,这么冷的天外面就是一件军大衣,里面是小背心,他虎背熊腰一身的腱子肉。 我把他放到解铃的背上。 解铃前面用公主抱的姿势抱着223,后面背着浑身湿透了的熊大海。他深吸口气,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整个身体都在摇摇欲坠。 熊大海别看是昏迷状态,两只手还是牢牢锁住了解铃的脖子,解铃此时顾不得姿势的别扭,艰难对我说:“背着那女孩跟我走。” 他一步步走向黑暗的深处。我把刘嘉嘉背在身后,捡起手电,顺势照向“咕咕”声音传来的地方。 说来也怪,手电居然照不亮那个区域,却隐隐看到黑暗的深处,亮着两只通红的小眼睛,肯定不是人,像狼。 我吓得腿发软,不敢再看,赶紧跟着解铃。 没想到这口井还有道路通向外面,这是一条下水道,又脏又臭,地上是没过脚面的脏水。解铃艰难地走在前面,我在后面跟着,我们谁也没说话,只能听到脚下涓涓的流水,黑暗中时不时跑过一些大老鼠,叽叽叫着。 我总感觉后面有东西跟着,只能加快脚步,可前面的解铃走不快,他一前一后背负着两个人,十分艰难。 下水道分着岔路,我们走了向左的岔路,又走了一段时间,到了一处竖梯前,解铃指指上面,示意上去。 他把熊大海放下,抱着223先上去,上面是个关着的铁盖子,打开之后,外面一阵冷风卷着雪花吹进来,下雪了。 他到了外面,时间不长一个人回来,抱着熊大海继续上去,我们之间很有默契,我背着刘嘉嘉也跟在后面。 从出口出来,我发现我们在一处小山坡上,不远处是湖水,位置还在公园里,离刚才那口井并不算太远。夜色迷茫,天降大雪,寂静无声空无一人,四面是一片茫茫。 第二百零一章 封门 解铃抱着223,背起熊大海。我抱着刘嘉嘉,我们冒着雪向公园的外面走去。 雪越来越大,深夜沉寂,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 解铃全身落满大雪,像是个雪人,我也好不到哪去,我们连抱带背,一行几个人走出去很远。 到了公园外面,解铃道:“不行,这么走,这些人全都要交待在这,必须要找个地方休息一晚上。” “去哪?”我问。 解铃看看公园对面,有一家小客栈,他撅噘嘴示意去那。我担心地说:“红衣堂的那个老母还跟着我们吧?” 解铃回头看看公园的深处,那里黑森森一片,看不到人影,他还是点点头:“跟着,一直在后面。” “那我们就在对面的旅馆住宿,不会有危险吗?”我问。 解铃说:“我们目前这种状况走不了多远的,只好赌一赌了。赌的是灯下黑,赌的是她想不到咱们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我们大半夜的到了旅馆前,解铃上前叫门,时间不长,门开了。旅馆是二十四小时营业,里面有值班的。 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披着大棉袄,还挺热情,招呼我们:“赶紧进来,外面冷。” 我们进了里面,他赶紧把门关上。这家小旅馆我仔细打量一下,真是寒酸,应该是私人开的,一共两层楼,下面是值班室,顺着楼梯上去,上面才是住宿。 中年人披着棉袄,让我们进到屋里,这是个不大的房间,即是他睡觉休息的地方,也是客人登记室。 这么破旧的房间里,桌上居然有一台苹果电脑,一个胖得像水桶一样的女孩,扎着马尾辫正在用电脑打扑克。 中年人看看我们,抽出一根烟笑:“你们这是干什么,拖家带口的。”他看到223胸口血肉模糊,皱眉:“你们这样不能住我这里,最好去找医院看看病,别在我这儿出什么事。” 解铃卷着一身寒气说:“老板,他的病医院可看不了,我们确实没有办法,大冷天的你总不至于把我们赶到外面冻死吧。我们这些人只在这里凑合一宿,明天白天就走。” 中年人和那个胖女孩对视一眼,中年人问胖女孩:“闺女,怎么办?“胖女孩道:“那就让他们住吧。” 中年人对我们说:“身份证都拿出来吧。” 解铃抱着223说:“这个人恐怕没有身份证。” 中年人脸色一变:“对不起,警察管得严,没有身份证无法办理入住手续,请你们出去。” 解铃道:“老板你通融通融,多少住宿费都好说。” “这可不行,”中年人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你们这些人身份不明,还有三个是昏迷的,再连身份证都没有,你给多少钱我也不能让你们住。不出事是不出事,出了事就是大事,我这个店就得关张!走吧走吧,到别处再去看看。” 在我眼里解铃算是高人了吧,可他还像普通的平凡人一样,苦苦哀求这位旅店的小老板。 小老板两句三句话就火了:“我说你这个光头怎么这么磨叽,跟老娘们似的,说了不行就不行,赶紧走。” 解铃还在那哀求。 我实在看不过去,冲过去说:“我们多给钱不行吗?” “跟你们说了不是钱的事,赶紧走,要不然我报警了。”小老板不客气。 胖女孩站起来叉着腰,说话像是炒蹦豆子,典型的东北姑娘,一说话就没好动静:“你们赶紧走啊,别惹麻烦,说了不让住就是不让住!真墨迹,怎么说不明白呢。” 我正要再上去说什么,看着解铃忽然明白他在干什么了。解铃并不是为了能住下来,或者说他已经不在乎能不能在这里投宿了,他是在拖时间。 拖什么时间,拖的是跟踪我们的红衣堂的人,希望红衣小女孩能错过这家客栈。让我们躲过这一劫。 磨叽了能有二十来分钟,二楼下来几个客人,穿着衬衣衬裤外面裹着棉袄,“怎么了怎么了,大晚上让不让人睡觉了?” 小老板气得不行,跟他们说,这个光头磨磨唧唧没有身份证还想住。 有人就说,报警算了,大晚上的没有身份证住店,非奸即盗。还是老板心善,放一般人早就把他们打出去了。 小老板终于按捺不住,拿起手机要拨110,“我说这可是你们逼的,我真要报警了。” 这时解铃道:“别啊,我们这就走,行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我心里有数了,这么长时间红衣堂的那个什么老母应该走了吧。 解铃把223重新抱起来,又背着熊大海,我抱着刘嘉嘉来到门口,小老板和那些住宿的客人们都在看着我们。 我看看223:“他死不了吧?” “死不了。”解铃道:“严格来说,在他身体里的东西没出来之前,他是个不死人。” 我倒吸口冷气,今天晚上遇到的事情太多太怪了。 解铃把门打开,外面的寒风卷着一股绿色的雪花进来,解铃大惊,往后倒退,说:“快回去!” “怎么了?”我赶紧问。 解铃的眼睛直直盯着对面,门外是街道,大雪漫天,昏黄的路灯照着,在路灯的光亮里站着一个红衣小女孩,眼神里透出一股邪劲,在回看着我们。 我看到门口的雪花已经变成了深绿色,想起一件往事,这个红衣小女孩在尸魔事件中攻击过颜玉庆,当时她吐出一大团绿色浓雾,就是如此的剧毒。 此刻红衣小女孩紧紧盯着解铃,张开大嘴咆哮了一声,以极快的速度冲着我们就跑过来。跑着跑着,她凌空而起,整个人在空中像是一只大蛤蟆,还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解铃把223和熊大海放在地上,对着自己手腕的动脉咬了一口,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嘴法,我看得头皮一麻,大量的鲜血从他的手腕里渗出来。 解铃把血滴在门口,随手一淋,整个门框都是鲜血淋漓。这时小女孩已经过来了,纵身一跃想跳进来,就在要进门的那一刻,她像是嗅到了什么极危险的东西,顿时倒退着飞了出去。 我看出来了,解铃的血对这个女孩有一定的克制作用,能让她进不来。 解铃随手把门关上,我们回过头,看到旅店的小老板和那些住宿的客人,都张着大嘴看我们,以及我们身后的大门,刚才一幕他们都亲眼看见了。 小老板磕磕巴巴:“外面那是什么东西?” 解铃道:“鬼!” 这时候,墙壁上发出瑟瑟的声响,越来越高。 解铃眉头一挑:“坏了,那老母爬上去了。老板,你们这有多少窗户多少门?” 小老板真是有些害怕了,不回答问题,抄起手机直接拨打110。解铃也没管他,看到桌上有一些纸杯,顺手拿过来,放在自己的手腕下面接血。血淋淋漓漓往下滴,等满了小半杯,他再换一个。 就这样接了好几杯,他把纸杯给那些住宿的客人:“你们回到自己房间,把血抹在窗户和门上,节省一点用,不要马虎。” 这些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动了,其他人拿着纸杯都回去了。 小老板放下电话,焦急地说:“怎么了,电话打不通,没信号,不能啊。” “那个鬼屏蔽了这里的能量场,”解铃说:“在明天太阳升起之前,这里所有的信号都不会通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胖女孩问。 解铃这时候还能笑出来:“其实我是个道士,专门抓鬼的。到明天早上之前,我们都要同舟共济。” 小老板指着我们的鼻子骂:”我看你们都是精神病!“ 解铃没和他计较,用纸杯继续接着自己的血,然后把这些纸杯递给我:“咱们分头行动,把所有的门窗都用血封住,这样阴物才不会进来。” 我问他,抹在外面就行了吗? 解铃点点头,他的脸色因为失血有些苍白。他从挎包里取出胶带,贴在伤口处,然后用绷带勉强缠了几道。 他说:“我到楼上,你在楼下,记住所有的门窗!” 第二百零二章 母体 解铃安排我负责一楼的门窗封闭。那胖女孩还不错,有点信任我们了,她在一楼开个小房间,把还在昏迷的刘嘉嘉、熊大海和223都暂时放在里面。 她带着我在一楼转悠,这家客栈规模太小了,房间都没有独立卫生间,只是在一楼有个公用的。一楼主要的门窗就是在厕所,我很仔细的把解铃的血抹在每一扇的门窗上,检查没有纰漏了,这才舒了口气。 我和胖女孩到值班室里聊天,旅店老板和解铃在二楼忙活,此时屋里只有我们两个。胖女孩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犹豫一下告诉她,发生的事情匪夷所思,说了也不会信。 胖女孩说话的口吻和缓了一些,不像开始那么咄咄逼人,她从桌子下面翻出一本书递给我,我看了看,是《地藏经》。胖女孩说:“我现在在寺里还当着义工,接触过很多人,再奇怪的事也见过,你就说吧。你是不是在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还是告诉了她,当然其中隐瞒了一些事实,只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我也得藏着个心眼,护送223的事一旦被这个胖女孩发到朋友圈,扩散开来,我们这不是平白无故招惹麻烦嘛。 她听得点点头:“你们要护送那个男人,外面那个坏人要得到他?” “对,就这个意思。”我说。 “那个光头说自己是道士,那你呢?”她问。 我挺直腰杆:“我是出马仙堂口的香童,以后要搬杆子的,现在在沈阳有一家店,日后你要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胖女孩挺感兴趣:“那你们是高人啊,我叫白霞,你呢?” 我告诉她,我叫冯子旺。 我们正聊着,解铃和旅店老板从二楼下来。小老板气呼呼的,脸色阴沉,跟个糖尿病人差不多。 解铃在二楼封门窗繁琐麻烦了很多,那里住着七八个房间的客人,要和每一个房间的人沟通。有几个人拿解铃当神经病看,幸亏刚才在门口见证过的热心肠客人出来解释,这才勉强把每扇门窗都用血封死。 解铃问我一楼处理好没有,我说都弄好了,也检查过了。他点点头,告诉旅店老板,一会儿召集所有的人在二楼开会,尽量找个大一点的房间,因为人多。 小老板脸色阴晴不定,胖女孩白霞过去,低声跟他说着什么,小老板看看我,脸色渐渐和缓下来。小老板问我:“你是东北出马仙?” 我点点头:“我家老仙儿是黄大仙儿,就是黄皮子,我在沈阳有堂口。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在逗你们玩,确实是到了生死关头。” 小老板叹口气,对解铃说:“光头,我到楼上召集人了,你最好快点。” 他和胖女孩白霞去了二楼,看他们走了,解铃对我说,带他去看看那几个人。 我们到了那个小房间,刘嘉嘉、熊大海和223躺成一排。 解铃挨个摸过脉搏,让我把刘嘉嘉先扶起来,他运指如风,快速在女孩的额头、后脑和脖子上点了几下,又使劲掐了掐她的脖子。时间不长,刘嘉嘉打了个嗝,然后干呕了几声,慢慢睁开眼睛。 她一看到我,“哇”一声哭了,紧紧抱着我就是不撒手,埋在我的怀里哭的这个伤心。 “你女朋友?”解铃微笑着问。 “解铃,”我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是来接223的那个人?” 解铃点点头。 我明白了,熊大海说,他在等一个人接走223,这个人就是解铃。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解铃抱起熊大海,撕开他的背心,我们看到他的肚子上血肉模糊,血还在顺着伤口往外渗。解铃的手上全是他的血。 这时候外面传来白霞的声音:“需要帮忙吗?” 解铃看看她:“你们店里有没有简单的包扎工具?” “有,你们稍等。”白霞出去了。 解铃对我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了,最早是在南非,然后是在美国,最后是在泰国……” 我听蒙了:“你简单说说。” 解铃道:“大概在五百多年前,南非出了这么一件怪事,有个女人已经生了十二个孩子,她已经极度厌倦生育,向她崇拜的非洲恶灵许愿,如果再生小孩就让恶魔把他带走。随后她又一次怀孕,生下了第十三个孩子。据说这个小孩一落地,就长着一双翅膀,长着两只牛角,这个女人生下他的时候就难产死了。这个小孩吃光了这个女人其余的孩子,然后展着翅膀从烟筒爬了出去,消失在非洲的夜色里……” 这个时候白霞也来了,手里拿着救护箱,都听愣了,这才回过神,交给解铃。 解铃从里面拿出止血的云南白药,简单给熊大海敷上,熊大海在昏迷中痛苦呻吟了一声,然后用绷带紧紧裹住伤口,不再流血。 白霞拉着椅子坐在旁边,问解铃,然后呢。 解铃一边包扎一边说:“然后发生在美国,大约在十九世纪的时候,在美国新泽西有很多人见证看到了一个怪物,这怪物大概有两米多高,牧羊犬的头,马的面孔,牛的长角,长着一对翅膀,后脚如同鹤一样,上面还有马蹄。它是用后脚走路,而前脚是举起来的,被人发现后,就会发出奇怪的嚎叫声,展翅飞走。这是关于恶魔最早的两个传说,现在已经无法考证。” 他把熊大海的伤口包扎好,熊大海还是没有醒过来,他的脸色是深乌色,像是中了剧毒。 熊大海自从落进井水之后,就变成了这么个模样,我深度怀疑那井水有毒。 解铃从救护箱里拿出一把刀,问我要过打火机,他拿着刀在火上反复烧烤,继续说道:“最近一例是发生在泰国。泰国清迈附近有个火葬场,在这个火葬场里有一个秘密的社团,此社团结合了西方和东方的一些特质,他们崇拜撒旦,尤其是崇拜地狱恶灵。他们有一个传承了很多年的计划,就是找到一个合适的母体,用这个母体连接地狱,再用特殊的仪式让地狱里的恶魔通过母体,诞生在人间,重新洗涤这个世界。”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刘嘉嘉缩在我的怀里,瑟瑟发抖。 解铃道:“当然了。”他烤过刀,用刀刃轻轻划开熊大海的脸颊,一股黑血从里面渗透出来,他一边割着一边用纱布沾血,时间不长,纱布就浸成黑色。 他换了纱布继续擦血。 “刚才的故事还没讲完,”白霞说:“那些泰国人成功了吗?” 解铃眼神有些迷茫:“无法定义成没成功,那个地狱恶魔确实被引导进了母体里,却没有诞生下来。因为就在生产的前一刻,泰国本地的白衣阿赞们就赶到了。他们阻止了这个社团,可是恶魔已经孕育到了母体的肚子里,没有办法,白衣阿赞们集合功力,在这个女人的脸上和身上纹刻封印,希望把里面的恶魔送回地狱。可是已经晚了,那恶魔的一只牛角已经破肚而出,作为母体的女人已经无法承受恶魔。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候,白衣阿赞里一位得道高僧,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时候,我已经大概猜出了怎么回事。 解铃继续道:“那位高僧想到了一个办法,更换母体。既然这个母体的女人已经承受不住恶魔,那就另选一个母体,把恶魔封印在里面。” 白霞明显止不住哆嗦,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不会吧?” 解铃继续道:“当时白衣阿赞里出了志愿者,自愿做下一个母体。他们用共同的法力,把恶魔的胚胎移植进了这个阿赞的身体,然后在他的脸上封印图案。作为恶魔的母体,可以说就是自寻死路,人的生体机能有限,无法承受恶魔的阴气,封印一段时间便会失效,恶魔便会孕育出世。所以,必须在恶魔出来之前,再选择下一个母体,把它移植进去,而原来的母体就会死亡。” 他的目光落在223的身上,我浑身发冷:“223就是母体?” 解铃点点头:“他的代号叫223,他是第223个恶魔的母体。到他这里已经传了223个人,他体内的恶魔已经在蠢蠢欲动,将要出世,下一个接手的人是224。” 第二百零三章 解铃的计划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保护母体,一个接着一个往下送?”我问解铃。 解铃道:“全世界的高端修行者都联系在一起,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在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之前,只能把这颗定时炸弹一个接一个的往下传。” “难道就一点办法没有吗?”白霞问。 解铃道:“有办法。那就是把恶魔送回地狱。所以要把母体送到临近地狱最近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我问。 解铃道:“地狱之门。”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屋里没人说话,刘嘉嘉蜷缩在我的怀里,就是不出来了。 我正要问那口井是怎么回事,忽然二楼发生了喧哗,解铃让我照看好熊大海,他推门出去。 熊大海被放了毒血之后,脸色平缓了很多,呼吸也平和了。我问白霞有没有热水,她赶紧端了一杯过来,我帮着熊大海喝了水,他长舒一口气。 熊大海睁开眼睛,虚弱地说:“这是在什么地方?” 我简单把过往经历说了一下,他点点头:“解铃可以托付。”说罢,慢慢闭上眼睛,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 我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还难受。 熊大海摇摇头:“兄弟,我淹在井水里的时候看见了一些往事,很不愉快的往事,你让我休息片刻。”他合着眼时间不长又睡了过去。 我看看223,这小子现在就是一颗定时炸弹。223被解铃临时处理过,情况平稳了很多,血肉模糊的肚子很平静,我生怕那根牛角再钻出来。 就听到楼上吵吵声音越来越厉害,我让白霞照顾着他们几个,我赶忙到了二楼。 这家客栈真是够寒酸,一条走廊,两侧是房间。我随便扫了一眼单人房,大概也就十几平米,里面一张床一张桌子,四面墙都是三合板做的,农村扣大棚都比这个强。 刚才听白霞说过,这里住宿最便宜的一宿20,最贵才80,简直是穷人大乐园。 吵吵声从一间双人房间发出来的,我进去之后,里面坐了八九个人,男女老少都有,正七嘴八舌说什么,解铃站在中间,摆着手示意大家冷静。 解铃道:“这一宿委屈委屈大家了,就在这间屋子里过。到了明天早上太阳升起,外面的邪物自会退去,到时候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我们花那么多钱来这里住宿,你让我们都住进一个屋里?”有个男人气势汹汹地说:“就他妈两张床,十个人,怎么睡?我还带着老婆呢,晚上谁摸过来占她便宜算谁的?” 旁边有个焗油满头黄毛的小伙子笑:“就你老婆那样,谁稀得碰她。” “草尼玛的,你再说一遍,嘴真几把欠。”那男人指着鼻子骂黄毛。 黄毛耿耿脖子,也不是善茬,抄起桌上的烟灰缸就要干架。客栈老板劝了这个,又劝那个,埋怨解铃:“你赶紧说两句吧。” 解铃道:“大家要认真点,外面那个鬼很邪门,它正在想办法钻进客栈,一旦让它进来,所有人都没有好果子吃。只有这么一宿,大家坚持坚持,互相体谅体谅。” “坚持也行,”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娘们,穿着粉红色的衬衣,裹着棉袄说:“房费重新算吧,我和我老伴一宿花了五十,这个房间这么多人住,一个人怎么也就十块钱就够了,退四十!”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不干了,冲着店老板嚷嚷:“退钱!退钱!” 解铃两只手往下压,示意说:“诸位安静,安静,这样吧,多少钱我补给大家,另外再翻倍。” 那些人都冲他伸手:“拿钱!” “现在不能给,”解铃道:“到明天早上太阳升起,诸位平安,我再给你们补偿金,又吃饺子又过年,怎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整个房间忽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无人在这一刻说话。 那个黄毛小子清清嗓子:“我说二秃子,你说外面有鬼,可我没见着啊,你怎么证明呢?” 解铃道:“我就是道士,以抓鬼为职业,你们信我就行了。”说着,他从挎包里掏出一堆零碎,有桃木剑,有罗盘,有红绳子。 林林总总放了一桌,他道:“这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了吧?” 黄毛眨眨眼,直舔舌头:“谁知道你是不是假道士?现在骗子可多了。再说了,你说的太玄乎,还有鬼,我怎么没见着鬼呢?除非……你要证明不了,我自己证明。” 黄毛坐在床边,床靠近窗户,他突然跑到窗前,打开了窗户,冷风卷着雪花顿时飞进来,窗帘高高扬起。 他探着身子在外面,众人冷的瑟瑟发抖,都破口大骂:“赶紧把窗关死,这人真是作死。” 黄毛身子探在外面,半天没动静。解铃疾步上前,抓住他的脖领子给拽了回来,随即合上窗。 黄毛坐在地上,垂着头,长长的唾液拉成丝儿从他的嘴里流出来。 众人都围过去看,“他,他怎么了?” 解铃蹲在旁边,抬起他的下巴,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黄毛眼睛变成血红色,一张脸乌黑深紫,猛地大叫一声,往门外冲。 解铃反应极快,以半蹲的姿势一个转身,飞出一脚拦在下面,形成一道绊马索,黄毛跑了两步正绊在他的腿上,整个人就飞出去了,重重撞在三合板的墙上,发出巨响,墙皮瑟瑟往下掉灰。 解铃窜过去,一条腿半跪着压在黄毛的后背,黄毛声嘶力竭,拼命挣扎,喊的那动静都已经非人了,像是同时杀了几百头猪。 屋里人个个吓得面容惨白,黄毛别看瘦了吧唧,可力气极大,也就是解铃,换个人早就掀翻了。 解铃喝了一声:“看什么眼,拿绳子。” 客栈老板答应一声,赶紧跑到外面,时间不长拿来条尼龙绳。解铃接过绳子,给黄毛来了个抹肩头拢二臂,把他捆上。 黄毛像是疯了一样,两只眼睛就跟两个血洞差不多,张着大嘴拼命撕咬,像是得了狂犬病。 解铃吩咐两个人过来把他提起来,然后他抄起桃木剑,抵在黄毛的眉心,轻轻一钻。桃木剑的剑头那么钝,居然把黄毛的额头刺穿,一股绿色脓血从里面流出来。 解铃凝神说:“外面那个鬼,其实是红衣堂的香童,会五行借尸法。她身上的老仙儿有剧毒,中毒的人会迷失本性,有性命之忧。” 这下屋里的人都不说话了,那些吵吵要退钱的人,个个发抖,都被黄毛的惨象吓住了。 黄毛放血之后,脸色和缓了一些,有些红润,眼睛还是血红色。他绑着绳子,缩在地上垂着头。 谁也不敢靠近他,都躲得远远的,解铃收了桃木剑,叹口气。 我凑过去问怎么样了。 解铃道:“红衣堂香童的毒雾实在霸道,有道行的人中了毒也得扒层皮,更何况这样的普通人,幸好救助及时,不过大病一场是免不了的。” 他对屋里的人说:“各位,你们好好在这里不要出去,我保证你们没事,到明天天亮这一切都会过去,千万记住,不要开窗不要开门!”交待完这些,他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们从房间里出来,把门轻轻带上。 我和他顺着楼梯下去,我问他下一步怎么办。 解铃说:“我刚才说过了,等到天亮。到时候我护送223和熊大海走,你和你的女朋友可以离开了。” 我说:“我是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解铃笑:“我不想把母体继续往下传了,就到我这里为止吧。”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全身汗毛竖起:“你不会是想把恶魔放到自己的身体里,做第224个母体吧?” 解铃呵呵笑:“那是最后没有办法的事。万不得已我不会那么做。那样只会连我一起都填进去。我做了母体,也无法保证恶魔不会从我的身体里钻出去,只能延误一段时间,徒增杀孽罢了。” “那你有什么办法?”我问。 解铃倒是不瞒我:“首先我还是要把223送到目的,会见下一个人。我要和那个人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如果他还要往下传,那我不会把223交给他。我要终止这一切!” “你想怎么终止?”我问。 解铃看我,严肃地说:“我要把223带到地狱之门,把那个恶魔送回地狱。”说完他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第二百零四章 决定 我赶紧追问解铃,“地狱之门在哪?” 解铃道:“我知道地球上有几个地方存在着通往地狱的大门,不过它们离得太远,带着223跋山涉水,风险太大,变数也多。所以最好是在东三省找到这样的地方。” “东北有吗?”我问。 解铃摇摇头:“目前据我所知是没有的,不过我相信肯定存在这么一个地方,要找。” 我们到了一楼的房间,刘嘉嘉正在和白霞唠嗑,白霞是典型的东北女孩,说话大嗓门,性子也是直来直去的,两个姑娘倒是聊得很好。看我来了,刘嘉嘉不顾别人的目光,一下拉住我的手,委屈地说:“你去哪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没说什么。 刘嘉嘉看着我:“冯子旺,刚才我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我快要死了,是你在保护着我。” 她看我的眼神浓得滴水,我咳嗽了几声,把她引见给解铃,解铃笑着说:“你叫刘嘉嘉?嘉嘉啊,其实救你的人是我,来,拥抱一个。” 刘嘉嘉闹个大红脸,赶紧躲开,想爆粗口又没说出口。 解铃哈哈笑,然后坐在床边检查熊大海和223的伤势。223传来浓重的呼吸声,肚皮比刚才隆起了一些,解铃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叹口气:“我的封印也封不了多长时间,能不能熬过这个晚上还说不定。” “那怎么办?”我问。 解铃道:“尽人事听天命吧,恶魔就是要诞生于人间,那也是命数使然。不过这事要发生在咱们手里,那咱俩可就成千古罪人了,得想办法把这颗雷击鼓传花给下一个人。” 我愕然:“你在开玩笑吧?” 解铃笑笑:“你就当我开玩笑吧。” “对了,”我想起一个事:“你为什么会和熊大海约定到那口井里会面?” 解铃道:“我没和他约,我是和清河长老约定的。估计是清河长老委托熊大海来到这里。如果是这样的话,”他顿了顿:“清河长老恐怕现在已不在人间。” 这解铃还真是料事如神。我这才知道,当日委托熊大海送人的老和尚名叫清河。 解铃继续说:“那口井是阴阳两间的一面镜子,能够透过井水看到阴间。我让清河老和尚把223带到那里,也是想研究一下,223身体里的恶魔和阴间的关系。” “结果呢?”我问。 解铃道:“没想到红衣堂的人能跟来,事情变得复杂和麻烦了。”他长舒口气:“走一步看一步的话,说太多也没用,能熬过今天晚上,我就阿弥陀佛了。” 他问白霞有没有空余房间,要把223单独放在一个房间里。223现在情况极为不稳定,像一颗随时要爆炸的定时炸弹,必须要妥善处理。 白霞也是豁出去了,还真就给解铃单独开了房间,解铃安置好223,重新在他身上封印了几道。 解铃到二楼去察看情况。我、刘嘉嘉和白霞在一楼的值班室唠嗑说话。现在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谁都没有困意,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我给两个女孩讲了一些我的经历,她们听得目不转睛。此刻是夜深人静,外面风天雪地妖孽横行,气氛倒是非常适合讲鬼故事。 我们又唠了一会儿,就过了午夜。到明天天亮,至少还要五个小时。 我有些乏了,这一晚上折腾得累了。白霞和刘嘉嘉也不怎么说话,她们两个在床上并排躺着,熊大海在另一张床上昏睡,而我坐在沙发椅上伸着脚,睡意浓重,头一下一下点着。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忽然听到“咚”一声巨响,我猛然惊醒,床上的两个女孩也醒了过来,露出极为惶恐的神情。 我让她们两个待在这里,我从房间出来,听到声音是从另一个房间传来的。我一惊,这不是223待着的房间吗? 我赶忙过去,推门而进。屋里亮着灯,223躺在床上,绳子拴住了手脚,此时他正在挣扎,身体在床上来回弹跳。肚子血肉模糊,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从他的肚子里传出来,像是一头牛在深渊中嚎叫。 解铃正在旁边,双手结道印,他的手上全是血,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在223的脸上凌空画符。 可是这么做一点用都没有,223还在那折腾,而且越来越厉害,拖动那张床嘎吱嘎吱响,离开原来的位置,地上蹭出很长的一道痕迹。 “怎么了?”我问。 解铃看我一眼:“把门关上。” 我赶紧把门锁上,解铃道:“他身体里恶魔要冲出来了……” 这时我清楚地听到窗外传来“咯咯”一声邪笑,看过去,只见那红衣小女孩贴在窗户上,直直瞅着床上的223。 窗户玻璃“嘎吱嘎吱”乱响,像是承受不住外面的寒风,随时都要破碎。 解铃道:“把窗帘拉上。” 我赶忙过去,拉上窗帘,红衣小女孩就和我一窗之隔,她的脸阴森无比,眼神里面的邪劲无法描述。 我心怦怦乱跳,走到解铃身边问:“红衣堂的这个老母不会进来吧?” “暂时不会,”解铃说:“不过一旦恶魔降世,阴气会充盈到一个爆发点,到时候方圆五十里之内所有的阴物都会齐聚而来,谁也跑不出去。哦,不对,我能跑,剩下人就不好说了。” 我听得一阵无语:“那怎么办?” 解铃看看我:“此时此刻,唯一的办法就是阻止恶魔降世。” “那你赶紧阻止啊。”我说。 解铃气笑了:“你真是说的孩子话,能阻止我能不阻吗,问题是我的道行已经封印不住了。223的身体坏死,皮囊渐衰,封印已经无法起到效果。” “那怎么办?”我眨眨眼问。 “只有一个办法。”解铃顿了顿:“换母体,找到224。” “第224个母体?”我倒吸口气:“那,那怎么找?” “还能怎么找,”解铃说:“旅馆出不去,只能在这里找,随便找个什么人,我行道法把恶魔和封印都移植过去,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找谁呢?”我挠挠头。 解铃笑笑不说话。他捡起地上一块破抹布,把手上的血擦擦,然后拉过椅子坐在床边,看着床上折腾的223。 223把床弄得都是血,肚子越鼓越大,牛角尖已经伸了出来,一股深沉的牛吼声从他的肚皮里传出来。 “你,你怎么不管了?”我着急地问解铃。 解铃摇着椅子,一脸安详:“我说过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下个母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我没有任何办法,与其担惊受怕不如享受一下最后的美好时光,我今生有一憾事啊。” “什么?”我问。 “不会抽烟。”解铃说:“这时候要是来一根烟美美抽一口,是挺帅的哈。” 223肚子里的牛角越深越长,紧接着又伸出一只黑色的手,看到这手我头皮都发麻,这根本不是手,而是一个长满了长毛的牛蹄子。 解铃合上眼睛:“太累了,我休息一会儿先。” “那我们怎么办,一旅馆的人怎么办?”我急得都快火上房了。 解铃闭着眼,神态自若:“赶紧跑吧,把门打开,封在门口的那些血已经没用了。你带着你女朋友能跑多远跑多远,十五分钟以后这里将会是人间地狱,恶鬼横行人间。” “你,你,”我想说,你应该当224,让恶魔寄居在你的身体里,可这话实在张不开口,人家解铃凭啥就得当224。我嗫嚅地提醒:“你,你不是应该慈悲为怀吗?” 解铃闭着眼笑:“我又不是和尚,为啥慈悲为怀,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我尽的最大努力了。不说了,睡了。” 我终于忍不住了,大吼一声:“我当224,来吧!” 解铃睁开眼:“你说的是真心话?” 我深深的叹口气,这一旅馆都是无辜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把他们推出来,而熊大海昏迷不醒。我说道:“现在,此时此刻,能当224的好像也只有我了。” 解铃从椅子上站起来,疾声说道:“快,把灯关上!” “你,”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我忽然有种上当的感觉:“你是不是早就打定主意让我来了?” 解铃看我:“我不会勉强任何人做任何事,这是你自己的决定,后果什么的你也都知道了,这个活儿九死一生甚至说十死无生。” 我挠挠头,叹口气,走到墙边关了灯,然后摸黑走回来:“我想过了,其实数年前我应该已经死了,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捡着了。” 第二百零五章 归去 解铃看了我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我坐在地上。 黑暗中我背对着他,心怦怦跳,在这一刻我确实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这时感觉头一热,昏头涨脑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挤进来。 我痛苦的开始呻吟,那种挤入感迅速扩散到全身的每一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凡是身上有孔的地方,全都在往里渗。这种感觉很像是掉进了一锅黏稠物里,那些东西正在义无反顾地往身体里钻。 我再也支撑不住,大叫了一声晕了过去。这一晕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记忆最清晰的一个梦是这样的,我在一栋办公楼里好像是白领,晚上在那里加班,干到半夜上厕所,半了夜的厕所昏暗不堪,我正蹲着的时候,忽然厕所里的灯灭了,一团黑暗,紧接着听到外面有凄惨的女人叫声。 我当时特别害怕,犹豫了很长时间,还是擦擦屁股出去。到了外面,整个走廊都是黑暗的,顺着声音找过去,是在一个大的办公区域里,走到门口我整个人都傻了。里面非常陈旧,飘满黑烟一样的废絮,我看到墙上有两个并排的焚烧炉,炉门非常陈旧肮脏,布满铁锈。 在地上团团围坐着十几个僧人,他们很瘦,穿着红色的僧袍,都光着头,这些僧人穿的僧衣样式我从来没见过,最起码中国没有,也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意识到这些人都是泰国和尚。 这些人围坐在一起念经,中间的地上躺着一个鼓着大肚子的女人,正凄声惨叫,像是要生产了,黑色的头发都粘在脸上。 那些僧人念经的速度越来越快,整个地方飘满了僧音。女人“啊”的一声惨叫,一只巨大的牛角从她的大肚皮里刺了出来,她因为太过痛苦,那张嘴张开成了一个黑森森的大洞,极其触目惊心。 忽然间这些僧人齐刷刷回过头看我,表情都极度阴森,其中有一个用汉语说:“这是1号。” 这个场景宛若噩梦,黑色飞絮漫天,女人的肚皮血肉模糊,阴森的泰国和尚……我猛地一声大叫,从梦中惊醒,直直坐了起来。 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不大的房间里,床头趴着一个女孩,正是刘嘉嘉。刘嘉嘉揉揉眼看我:“啊,你醒了,你……” 她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这时门开了,我看到解铃和脸色苍白的熊大海走了进来,解铃道:“天亮了,我们出发吧。” 熊大海看着我,眼神里尽是悲哀。 “我,我怎么了?”我赶紧问。 解铃犹豫片刻,拿起桌子上的镜子递给我。我颤抖着手接过来,看了一眼镜子,里面照出了我,我看到自己的脸上布满了冻疮一样的图案,一个螺旋接着另一个螺旋,浅浅一层,不仔细看不出来。 这,这是封印恶魔的图案? 我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低头把自己的衣服掀开,肚皮光滑,看不出有什么痕迹。 “我……”我说不出话来。 解铃道:“冯子旺,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没有了名字,你只有一个代号,224。” 我重重摔在床上,心如死灰。 真的,此时心头的感觉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想是一回事,事情真落在自己的头上,那种绝望和悲催像是潮水一样汹涌过来,直至淹没。 刘嘉嘉看我这个样子,女孩哭得特别伤心。 熊大海道:“兄弟,你是好样的。我和解铃商量过了,我们两个陪你最后一程。” 解铃道:“其实事情没那么糟糕,最起码现在有思路了,224,你并不是毫无生机。” 我看着他。 解铃说:“只要找到地狱之门,把你身体里的恶魔送回去就行了。” “我们有多长时间?”我问。 解铃道:“首先第一步我要和下一个来接头的人会面,然后再在东北寻找地狱之门。算起来,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如果一个礼拜之后,找不到地狱之门……”他顿了顿:“那就只能再找下一个继承者,225。” 熊大海沉默片刻,说道:“我之所以和你们在一起,是因为我和解铃商量过,我来做这个225。” 我颤抖着想下地,两条腿都是软的。我晕头转向说:“不行不行,我好像动不了。” “224,别那么矫情,现在还没到你动不了的地步,自己走。”解铃道。 刘嘉嘉火了:“光头,你能不能说点好话,敢情没轮到你头上。” 解铃道:“实在没办法,我来做226。” 刘嘉嘉气哼哼不理他,她坐到我的床边,紧紧握着我的手,看着我:“冯子旺,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在我心目中就是大英雄。”她回过头看解铃:“光头,我决定好了,我和你们一起去。” “你决定好也没用,”解铃淡淡说:“我们这一去九死一生,不可能带着你这么个拖油瓶。” “你说我是累赘吗?”刘嘉嘉大怒,她指着解铃的鼻子要动手。 我趿拉着鞋下了床,一把抱住她:“你冷静点,生死不就一个礼拜吗,一个礼拜之后就知晓了。如果我还活着,肯定去找你。” 刘嘉嘉哭得特别伤心,肩膀抽动:“冯子旺,你一定一定要来找我。我等着你,我相信你肯定会回来。”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旅店的门也开了,我们要走的时候,全旅馆的人都来了,还好这一夜平静地度了过去,数来数去,最后吃亏的只有我自己。 解铃肩膀上多了一个大包裹,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 我们出了旅馆大门,外面白雪皑皑,路上几乎没什么车。我问他:“223呢?” 解铃用眼神扫了一眼刘嘉嘉,她和我们一起出的门。我知道有她在,有些话不好说。 到了汽车站,这里人满为患,车子迟迟不来。我们谁也没说话,静静等着,熊大海换了一身棉袄,他的军大衣扔在井下至今未取,这身棉袄是店老板临时找来给他的。 他摸摸兜,摸出了半包烟,蹲在汽车站的屋檐下,一根接着一根抽烟。 过了很长时间,终于来了一辆去往沈阳的长途车,等车的乘客都在往前涌,我们护着刘嘉嘉上了车。 车里全是人,刘嘉嘉勉强找了一扇窗户,趴在那热切地看着我,用手比划心形,目光切切,意思是等着我回来。 车子终于走了,熊大海把烟踩灭,问解铃下一步怎么办。 解铃拽了拽肩上的大包裹,道:“第一件事,先找个没人的桥洞,把223烧了,我来超度他。” 我惊讶地嘴都合不拢:“他,他在包里?” 解铃点点头。 包确实大,但也不至于装着一个大活人吧,这223变成啥了? 我们三个背着大包裹,在寒风中找了一处桥洞,到了下面,里面就是个垃圾场。因为太冷,连流浪汉都没有,桥下非常黑,勉强能看到贯穿全镇的湖水从下面涓涓流过。 解铃打开包裹,摊放在地上,我清清楚楚看到里面的东西。 包裹里是一张皱皱巴巴的人皮,全都堆积搅合在一起,手脚缠着,脑袋拱在肚子下面,表皮充满了血肉模糊的碎渣。我一看就反胃,差点吐了,加上桥下那股子腐烂味,我实在受不了,蹲在地上干呕。 解铃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红色的符咒,默默念叨了几声,然后掏出火柴点燃。符咒顿时燃烧起来,冒出黑烟,他抖了抖手把符咒扔在包裹上,顿时烧起了大火。 这张人皮在火中嘎吱嘎吱响,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味道,不难闻,甚至有点香。我一想到这是人烧起来的味道,顿时觉得这个味道诡异得无法形容,一股股酸水从嘴里泛出来。 解铃和熊大海站在火边看着,解铃道:“224,你应该习惯。如果我们的计划失败,你就会是下一个。” 他这么一说,我更是干呕不停。 解铃和熊大海表情庄严,看着大火。解铃缓缓双手合十,垂头闭目,嘴里念经一样念念有词,他在超度223的亡灵。 大火烧了很长时间,能有二十分钟,慢慢的熄下来,那位不知身份的223已经烧成了一地的黑灰,烟消云散,世上再无此人。 第二百零六章 异象 焚烧了223的尸体,下一件事就是要和下一个接手的人会面。 至于去什么地方,解铃没说,熊大海也不问。我心情郁闷,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聊这个事。如果事情发展不顺利,那我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礼拜的时间了。 解铃带着我们两个坐了另外一辆长途客车,这车有四十多个站点,跑一趟下来起码得四个小时。我懒得细究去什么地方,跟他们上了车,迷迷糊糊靠在椅背上睡觉。 没睡多少时间,手机响了,我迷迷糊糊从兜里摸出手机。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神困力乏,没什么精气神,有气无力的。我拿手机看看来电的号码,一下就愣了,电话号码居然是店里的固定电话。 我赶紧接通,电话里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李瞎子。我精神一震:“老李,你出来了?” 李瞎子声音很奇怪:“冯老弟,你在哪呢,能不能赶紧回来?你要告诉我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看到你?!” “你看到我了……”我陡然想起来,在井下时候,要是没有李瞎子的提醒,我就被223肚子里的牛角捅个透心凉了。 我在电话里告诉他,我现在还回不去。 李瞎子心痒难耐,问我要到什么地方,实在不行,他过来和我汇合。我心情好了很多,解铃和熊大海毕竟不是什么熟人,最多只有一面两面之缘,跟他们忙活这么大的事,我还真是心里没底。要是李瞎子他在,我就踏实多了。 我赶忙捂住电话,问旁边的解铃,我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解铃抱着膀子,正在合眼假寐,微微睁开眼说了两个字:“坪村。” 我没听明白,ping这个发音本来就是很多字的谐音。我又问他,哪个ping。解铃告诉我,一个土加一个平,这个村子靠近海边。 我赶紧把地点告诉李瞎子,李瞎子说:“知道,几年前我去过那地方。好,我马上往那赶,咱们争取在那里集合。” 等挂了电话,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坪村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呢,奇怪,好像以前去过。 我索性不多想,爱咋咋的吧。 大雪难行,车子像是蜗牛一样在路上艰难蛹动。车里关门关窗,散发着很难闻的气味,再搅合进柴油味,简直就是个折磨。客车上无人说话,气氛压抑沉闷,外面虽然是大白天,天色也不好,十分阴晦。 就这么着一直走到中午,才到了一处休息站,车里的人都下去吃饭上厕所,活动活动。 我跟着解铃和熊大海下了车,这里有一家类似卫生站的地方,熊大海进去换药去了。这人确实是个猛将,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静养,就这么硬挺着。 我和解铃到了附近的小超市,解铃买了三份桶面,几根香肠,我们在候车大厅等着熊大海。 等熊大海到了,我们三个头碰头凑在一起吃泡面,熊大海吃的稀里哗啦的,这个香劲别提了。 吃完了一抹嘴,问解铃有没有酒。熊大海这人不抽烟,但不能没酒。解铃起身到超市,买了瓶小瓶的二锅头给他,熊大海扭开盖子,咕嘟咕嘟就是半瓶白酒,哈了口气:“总算他妈的活过来了。” 解铃合上桶面的盖子,静静看着窗外出神。 我凑过去说:“解兄,你说红衣堂的人会不会跟来?” “何止是红衣堂,”解铃笑笑说:“恐怕东北三省的邪人都会闻着味找来。咱们在井下只碰到红衣堂的老母,应该说还算幸运的。就怕遇到吉林鬼堂的人,那些香童更邪门也更加难对付。” 熊大海喝着二锅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是啊,”解铃看我:“冯子旺,现在还好,等过几天你体内的恶魔开始不稳定的时候,阴气就会从你的身体里散发出去,越散越多,就像是给外面打信号,告诉别人恶魔在你身上。” 我听得浑身发冷,垂头丧气:“现在后悔了行不行,能不能把恶魔弄出来?” 解铃道:“别急,一个礼拜以后你想把它留肚子里都不行。” 我苦笑:“你还真是幽默。” 这时候,外面司机用喇叭招呼:“时间到了,乘客赶紧上车。” 我们三个把东西收拾收拾扔到垃圾箱,结伴从候车厅出来,刚一到外面,突然来了一股大风,吹得昏天黑地,地上很多积雪都被吹起来,冻得人直缩脖子。 这时,天空中传来几声凄厉的乌鸦叫声,所有人抬头去看。只见不知从哪,漫天遍野飞来一大群黑色的乌鸦,落到候车厅的大楼上,嘎嘎叫着。 乌鸦在东北又叫老鸹,属于一种不祥的动物,此时此刻飞来这么一大群,而且叫声响成一片,让每个人心头都蒙上了很重的阴影。 这些乘客们没急着上车,一起去看楼上的这些黑乌鸦,有的小年轻拿出手机来拍摄,旁边有老人说:“可不敢拍,这些都是凶鸟,别沾那些晦气。”说的这些小年轻也觉得没意思。 客车司机是最讲究迷信的人,他脸色大变,催促众人赶紧上车,能看出他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很差。 众人回到车里,我靠着窗边,看着外面漫天的乌鸦,问解铃:“怎么会这样?” 解铃没说话,熊大海凝神道:“这趟旅途注定不能平静。乌鸦至,恶鬼到,恐怕已经有邪物察觉到我们的行踪了。” 车子发动起来,慢慢吞吞顺着国道往前走。道路极其泥泞,路上的车堵得严严实实,十分钟都不带往前挪窝的。司机估计是看到乌鸦之后,特别的谨慎,车开得比乌龟都慢,车子以龟速在路上爬着。 走出去能有四十多分钟,车上无人说话,这时一个靠着窗的小孩说:“妈妈,那些乌鸦一直跟着我们。” 这句话把全车的人都惊住了,其他座位的人都到窗边来,一起往外看。 此刻,车子走在一处盘山路上,一边是山体,一边是悬崖,其实说起来并不危险,这条道很宽,车子走得又慢,基本上不会出危险。 从窗户看出去,不远处的晦暗天空中,乌乌泱泱飞着一大群黑色乌鸦,有的落在山上,有的落在路边,有的飞在枯萎的树杈上,嘎嘎嘎叫着,情景肃杀而萧瑟。 我、解铃和熊大海互相看了看,我们没有说话,然后合眼假寐。这些鸟是怎么来的,我们心里比谁都清楚,就是冲着我来的。我现在还没有特别的反应,感觉不到恶魔在身体里,没想到异样的天象已经开始出现了。 车子开得很慢,终于转过盘山路,那些乌鸦看不见了,可阴影始终压在心头。就这么开开停停,一路磨蹭,到了晚上的时候,终于停在村路的边上。 解铃带着我们下了车,天寒地冻,路边有一些拉客的三蹦子车。 我们打了辆车,司机拉着手闸,迎着大风,艰难地在路上走着,拐一条小路进了村。 到了村口,虽然看不到海岸线,却能听到阵阵海浪之声,这熟悉的村景……我马上反应过来,为什么听到坪村的名字会这么熟,因为这村子我曾经来过,它靠近一处海岛,那岛子叫做蛇岛。 很早以前,我和王二驴还没有闹掰的时候,我们曾经跟踪解罗到过蛇岛,而且在岛上的寺庙里发现了密室,当时很有一番经历。没想到兜了一大圈子,我现在又回来了。 记得当时我要去蛇岛,被一个叫表哥的人坑了不少钱呢。此时海风凄冷,想起这些往事,真是不胜唏嘘。 这个三蹦子司机挺负责,把我们拉到一处小旅店门口,解铃交了钱,我们几个在店里住下来。 这家小旅店是现在整个村子唯一还开张的旅店,天寒地冻的也没有客,店里几乎没什么生意。 解铃开了两间房,我和他住一间,熊大海单独一间,就这么住下来。 别看房间简陋,保暖还是不错的。累一天了,我是人困马乏,坐车坐的屁股都疼,躺在床上不想起来。 解铃和熊大海出去找吃的去了,我在屋里呼呼大睡。睡着睡着,不知是不是做梦,我忽然醒了,揉揉眼坐起来,发现整个屋子变得特别恐怖,四面墙壁上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第二百零七章 玄机 我擦擦眼从床上坐起来,满墙都是鲜血。在床对面站着一个女人,个头不高,头发很长,正背对着我。 她面前放着一面大镜子,她正在做一个举动,吓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正对着镜子割腕,血呈喷射状喷出,淋得满镜子都是。女人开始转着胳膊,趁着自己有意识,把手腕的鲜血都喷洒出去。 我目瞪口呆看着。她忽然朝床过来了,我喉头动着,倒不是怕她,关键是她这人不讲究,血淋得满哪都是,这不是她家,好歹也是公共场合。 可我怎么也下不了床,有这个意愿,身体却动不了。这个女人来到床边,把冒血的手腕对着床,淋淋漓漓浇得满床都是,我身上也染红了。 女人似乎看不到我,她合衣上床,躺在我的身边,两只手缓缓交叉胸前,然后合上眼睛,神态十分安详。 我被一股无法形容的负能量包围,呼吸困难,满鼻子都是血腥味。就在这时,屋里的灯突然亮了,我“啊”的一声,猛地睁开眼,刚才的一切都消失,解铃和熊大海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几个饭盒和矿泉水。 解铃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过来坐在我的旁边,“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抹了抹脑门,都是冷汗,“刚才……刚才……我梦魇了,梦见一个女人在这个屋子里自杀……”我把刚才的那一幕说了一遍。 解铃教我深呼吸,把这口气平缓下来。他从挎包里掏出罗盘,在屋里走了一圈,然后看看盘面的指针。 熊大海也凑过去看,解铃面色有些凝重。 我赶紧问怎么了。 解铃道:“这个房间里确实死过人。怎么死的不知道,但肯定是横死的,阴魂不散,现在还在这里徘徊。” “啊,那,那怎么办?”我问。 熊大海笑笑:“兄弟,稍安勿躁,有我和解铃在,什么牛鬼蛇神都没用。” 解铃说:“哪家旅店没死过人?房间里有亡魂也正常。关键的问题不是这里,而是你。”他用手指指我。 我愣了:“我怎么了?” “一般人根本不能觉察到某个房间里死过人,”解铃道:“就连我和大海住在这里,一开始也没有察觉。反而你不但察觉到了,而且还梦到那人的死法,我觉得你刚才在梦里梦到的可能就是死亡真相。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我问。 解铃和熊大海对视一眼,解铃道:“你身体里的恶魔已经开始觉醒了。” 我喉头动了动,发出咕叽的声音,这个结论比刚才做的噩梦还要可怕。 我们正说着,门口有人敲门,熊大海把门打开,进来的是旅店老板,提着一壶热水:“你们不是要热水吗,给你们打上来了。” 解铃笑眯眯:“老板,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问呗。”老板笑呵呵地说。 “事先说好了,不准恼哦。” 老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恼,恼啥啊,到底咋回事?” 解铃道:“你这间屋里是不是自杀过一个女人?还是割腕死在床上的。” 这句话一出,能明显看到旅店老板脸色一变,随即凝滞,能有十来秒说不出话。我马上就判断出来,确实没错! 旅店老板脸色变了三变,突然大怒:“你们说话要负责任,别胡说八道,你们这么乱说话,我可以到法院告你们!我要恢复我的名誉!” “老板,”解铃哈哈大笑:“看你吓的那样,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我给你陪个不是。” 旅店老板脸色特别难看,就跟杀猪一样,憋了半天态度和缓:“我说小兄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我还要开门做生意,让你们这么诽谤,我这小店还怎么开?我上有老下有小的……” “老板,”熊大海说:“我这个兄弟晚上吃大便了,嘴就是脏,胡说八道不经大脑,你别往心里去。” “你们别到处乱讲……”旅店老板骂骂咧咧。 熊大海道:“不乱讲不乱讲。你放心吧,就是个玩笑。” 说好歹说把老板请出去。把门关上,熊大海和解铃看我:“怎么样,刚才的梦是真的吧。” 我心头升起寒意:“……恶魔觉醒了?” 解铃点点头:“恶魔诞生的过程和生养子女差不多,先是意识觉醒,然后蠢蠢欲动积攒力量,最后破腹而出。”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极为痛苦。 熊大海把饭盒打开,招呼我:“先吃饭先吃饭,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以后怎么样。小冯,你这个兄弟我是交了,别忘了我是225。你完事就是我,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咱哥俩黄泉路上做个伴。有我在,到阴曹地府也没人敢欺负咱们。” 我苦笑没说话,这熊大海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从他老婆死了以后,他就看透生死,怎么都无所谓,光棍一个烂命一条,我哪能和他比。 这里靠近海边,解铃和熊大海要了几份海鲜,还有几瓶当地的小烧,我们三个坐在床边大快朵颐。我这时候也想清楚了,反而还有点坦然。 死嘛,说实话还真不怕,怕的是等死和从生到死的那瞬间,死了以后就爱谁谁,一了百了。 正吃着,门外忽然传来鼻子嗅东西的声音,熊大海啃着猪蹄子说:“谁怎么把狗都带进来了。” 话音刚落,门敲响了,外面有人说:“屋里有人吃东西吗?” 熊大海骂骂咧咧,喝点酒上头,“哪来的要饭的,鼻子够灵的。” 他过去把门打开,我顺势扫了一眼,乐了,来人正是李瞎子。 李瞎子动着鼻子,看到几个饭盒的饭菜,口水都流出来了,又一眼看到我,大乐:“呦,冯老弟,你在这呢。我就说嘛,一进来就闻到你的味,还真是不错。” 说着,他从熊大海胳肢窝下面钻进来,来到桌前也不客气,拿起一个鸡爪子就啃。 解铃和熊大海都看愣了,熊大海道:“兄弟,这人你认识?” 我笑着说:“何止认识,他是我店面的合伙人,也是个高人。” “高人不敢当,”李瞎子鼓着腮帮子,吃得这个香,一口鸡爪子一口酒,嘴里还嚷嚷“来俩馍来俩馍”。 熊大海关上门,走过来说:“高人啊,你就凑合一口吧,这是我们哥仨的口粮,你别一个人都吃了。” 趁着李瞎子吃饭的工夫,我把刘嘉嘉梦游、李瞎子观画的事说了一遍。这个事我以前说给熊大海和解铃听过,现在拿出来又细细说了一遍。 熊大海道:“没看出来啊,还真是位高人,内景观画,这等功力可不是一般人。” 李瞎子用手抓着一个螃蟹,满嘴流油:“见笑见笑,江湖小技,不入各位法眼。” 解铃大笑:“高人不露相,你还真是谦虚。既然大家都是高人,李老兄又何必装出一副穷酸样伪装自己呢。都是水贼咱甭使狗刨。” “老李我是真穷酸不是假穷酸,”李瞎子说:“我用不着在各位面前装穷酸。” 解铃笑:“是我主观了,不好意思。” 我问:“老李,你是怎么出画的,你又是怎么在井下提醒我的?” 李瞎子风卷残云,嘬嘬自己的手指头,然后用手纸擦了擦,说道:“那幅画极其玄妙,听我细细道来。” 李瞎子说,在那幅画里,场景不动而时间流逝,他默默在画里看着。 画中时间和现实的时间是怎么个关系,他也说不清楚,因为在他的内景境界中,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了,所谓“忘我”。 在内景中,他看到那幅画的内容随着时间变化而变化,先是古代女人挖出了那口井,看到井之后,她吓得坐在地上。而后,情景发生了一连串匪夷所思的变化,这个女人先是害怕,最后还是爬起来,到井口继续看,越看表情越是迷离。 李瞎子当时非常好奇,这口井里到底有什么玄机。他在内景中驱动自己,来到井口前。 在内景中,李瞎子的状态很难形容,这个画中世界里他是无形无质的,勉强打个比方就好比是梦,你能清晰梦到梦境每一个细节,可这个梦里却没有你,而你又能在这个梦里无处不在。 李瞎子驱动意念,以无形之意来到井口,和女人一起往井里照。当看到井水的那一瞬间,他顿时如五雷轰顶。 第二百零八章 真作假时假亦真 我问李瞎子,你在井里看到什么了。 李瞎子沉吟很长时间,缓缓说:“我在井水里看到了我自己。” 井水本来就是反光影的,看到自己的倒影很奇怪吗。李瞎子说,是很奇怪,他当时是无形无体,或者说,他压根就不在画里,怎么又能画中的井里照出自己呢? 说到这里,李瞎子道:“我不但在井里看到了自己,还看到了以往的一些往事。” 熊大海说:“那口井果然玄机!当时我沉在井水里差点死的时候,也看到了自己的往事。” 李瞎子感兴趣,问他怎么回事。熊大海做个手势,示意李瞎子把这段经历讲完再说。 李瞎子继续说,他在井里看到了自己,内心极度惊骇,还想继续看。可接下来井水里倒影出的情景,让他无法再看下去,至于具体出现了什么,李瞎子没有继续讲。 李瞎子下意识觉得这口井玄机非常,十分古怪,继续看下去恐怕会出问题,他毕竟不是在现实中,而是内景观画,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他就这么待在画里,经历着时间流逝,他看到女人挖出井之后,受到井水里景象的蛊惑,居然投井而死,整个人沉没在井水里。而后几天,院子里又有人发现了这口井,紧接着院子里出现了很多人。李瞎子的判断,有下人发现了井,转告给了这家的主人。 一群人围着井看了半天不得其所。就在当夜,投井而死的女人尸体,竟然浮出井面,有人报告老爷,而后老爷又来察看,当场下了一道命令,让人埋了这口井,上面砌上大石头,全部封死。 数年忽悠而过,家渐渐败了,搬迁出院子,大门上了封条,被迫转卖。 至于是谁在一开始蛊惑那女人挖井的,这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谜。 宅院倒了几手,居住的人家都住的日子不长,没人发现后院藏井的玄机。一直到抗日战争,日本侵华,这个院子拿出来被日伪占用,前面是军官招待处,后面被日本人办成了买醉寻欢的场所,天天夜里灯红酒绿,肉欲滚滚。这里聚集了全国而来的欢场女子,更包括日本本国女人和几个俄罗斯的大洋马。 李瞎子只能呆在这个院子里,画面的场景有限,他到不了院子之外,不过也能一叶知秋,感知岁月的沧桑变化。 这天晚上,院子里来了个醉醺醺的日本军官,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大发雷霆耍起了酒疯,抄着武士刀在院子四处乱劈,那些妓女吓得躲在廊檐下不敢近前。管理这里的都是日伪汉奸,他们哪敢管太君的事,赶紧打电话向上面报告。 这时,日本军官一刀劈在井口的石头上。石头年头太久了,啪嚓一下竟然碎了,沉渣纷纷落下,露出了井的一角。 日本军官醉醺醺趴在井口往里看,这一看他全身僵住,很久很久。 紧接着惊人的一幕发生了,他突然掀起自己的双腿,扎进井里,传来很清脆的“咕咚”一声,这个人没了影子。 围观的妓女们吓得大叫,四散奔逃。 后来,院子外停了很多辆军车,日本兵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一个看起来很威严的日本军官带着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来到井前。 女人极其妖魅,长得很漂亮,扎着高高的发髻,露出的脖子是一抹白皙。她穿着白袜子,挪动着木屐,啪叽啪叽走到井前,双手合拢在肚子上,慢慢探腰往里看,动作极其高雅舒服。 李瞎子在旁边看得直流口水,他还在纳闷呢,这个日本娘们是什么身份,怎么日本大官这么礼遇她,还让她看井呢。 那女人看着看着井水,忽然抬头,微微侧着脸,看向院子里的空气。 旁边的军官叽里咕噜跟她用日本语对话,估计是问她在看什么,那女人没有答话,还在侧脸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表情极其妩媚,竟然用字正腔圆的汉语道:“你是何方神圣,请现身一见。” 日本军官一脸纳闷,不知道女人在和谁说话。可李瞎子却浑身发毛,惊骇得无法言说,为什么呢,因为这个日本女人看着的地方看似是空的,其实她看的正是李瞎子的所在! 李瞎子跟我们说,当时他真是害怕了,日本女人的眼睛像狐狸一样狭长,涂着很浓的眼影,看起来像是两个卧蝉似的黑洞。 他可是无形无体的,压根就不在画里,而是在内景观画,说白了是用一种身临其境的方式在画外观画。画里的人居然能知道他的存在……这女人得可怕到什么程度?! 李瞎子吓得不敢再观画,猛然从内景状态中醒过来,他还坐在店里的阁楼房间,浑身是汗。那时正是深夜,对面墙上的画晦暗不明。 这是他第一次从内景中醒来,他稳定了一下心神,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他入画的状态类似于冬眠,所有生理机能都停顿了,就算不吃不喝也不影响什么。 李瞎子休息了片刻,紧接着第二次入画。 再进到画里,场景又变了,院子已经没有了,而是变成了大公园。沧海桑田,那口井居然藏在了另一口假井的下面,公园里有打太极拳的老人,遛弯的情侣,李瞎子忽然意识到,自己出画再入画,中间竟然过去了如此漫长的时间,那段时间成了空白,他已经从抗日战争到了现代。 他进到假井里,继续守着那口神秘的井,黑色的井水没有一丝微澜。 “接下来,”李瞎子道:“冯老弟,你就出现了。” 我都听傻了。 李瞎子说:“你从上面的井壁爬了下来,去看井,又被这位老兄喝住,”他指了指熊大海,“然后那个叫刘嘉嘉的女孩也下来了,再然后又出现一个妖里妖气的红衣小女孩,场面一团糟,你们打成一团。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有个男的,肚子里伸出一只角,猛地朝着你冯老弟戳过去,而你冯老弟呢,根本就没有察觉,就在这一刻,我其实特别犹豫,还是凭空喊了一声提醒你。” “对,对,”我擦汗:“幸亏有你,要不然我当时非来个透心凉不可。” “你知道我为什么犹豫吗?”李瞎子问。 “为啥,救我你犹豫什么。”我说。 “因为我一提醒你,就相当于触动了画中景物,改变了画的原有走向,以后再内景观画,我看到的就不是真正的观景了,而是妄心所成的幻境了。”李瞎子道:“所以说,你命是救下来了,可那幅画我也不能再观了。” 我一听果然玄妙非常。 解铃倒了杯热水,滋滋喝了两口说:“李老兄,其实在你第一次出画的时候,那里已经是妄境而不是实境了。” “哦?”李瞎子来了兴趣:“为什么呢。” “你第一次出画是不是因为那日本女人喝破你的存在。”解铃说。 李瞎子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解铃道:“从她觉察你在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触动了画中实物,和画里的人物产生了互动。你的内景观画,从那一刻起宣告结束,后来看到的都是幻境。” 李瞎子皱眉:“那不对啊,如果是幻境,我为什么真的看到你们遇险,真的看到冯老弟差点被牛角捅死。” 解铃笑:“真实也属于幻境的一种形式,谁规定幻境就一定看到宇宙大战上天入地?或许,”他语气沉下来,“我冒出一个很古怪的想法,或许在真实里,冯子旺,”他忽然叫我的名字,道:“已经死了。” “啊?”我倒吸口气:“这,这是怎么回事?” 解铃笑:“李老兄在幻境中救了你一命,你现在活下来,也应该属于幻境的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我已经死了,现在经历的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我张着大嘴说。 解铃道:“只是有可能,谁知道呢,或许真正的你还躺在井底下,现在这一切只是你的濒死幻境。” 李瞎子笑笑摇摇头:“不对,不对。” 解铃看他。 李瞎子说:“你刚才也说,幻境里也可能出现真实情景,那么冯老弟活下来是幻境不假,但是属于真实的幻境。不管怎么说吧,”他挠挠头,被这些概念绕晕了:“反正他现在还活着,那就是活着,我们也是真实存在的。” 我急了:“解铃,你有没有办法知道一个人是在幻觉里,还是在现实里?” 第二百零九章 出海 解铃听了我的问题,苦笑摇头:“你这个请求就算是佛陀来了也没招,真正的答案只能你自己来找了。你今日有此一问,说明离妄心劫不远了。” 我经历过大千世界里的妄境,和费长房曾有多次关于妄心妄想的对话。妄心劫是每个修行者都要遇到的问题,就连黄小天现在都去闭关过妄心劫了。没想到,我的这个劫马上就要来了。 我痴痴地想了一会儿,内心一声叹息,现在面临的是生死劫,这关先过了再说吧。 李瞎子继续说,他当时在内景观画中提醒之后,意识到在这幅画里呆着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他出画之后,第一时间给我打了电话,知道我在这里,便马不停蹄地赶来。 说完自己的事,李瞎子问我,你怎么会到井下,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便把恶魔将要人间出世,更换母体的事说了一遍。李瞎子惊讶至极:“这么说,你现在是第224个母体了?” 我点点头:“一点不错。” 李瞎子想了想,对解铃说:“接下来的行程我要和你们一起去,不管怎么说,我得陪我小兄弟一程。” 熊大海大笑:“早知如此,应该把冯老弟的女朋友一起叫上,咱们组团一起去,热热闹闹的。” 解铃看看李瞎子,说:“有李老兄助力,那敢情好了,欢迎欢迎。” 大家聊完了接近后半夜,解铃让李瞎子和熊大海一个屋,赶紧休息。如今时间紧迫,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可以说抢分夺秒。 睡了一晚上,我有事睡不踏实,焦虑不堪,这一宿翻来覆去这个折腾,估计解铃也没休息好。我们四个简单洗漱,吃了点饭,解铃到楼下和旅店老板打听事去了。 时间不长,他办完退房手续,我们从旅店出来。我问他,下一步去哪。解铃看着远处迷茫的海岸线,道:“蛇岛。” 我心砰砰乱跳,到了这个村子其实我就有点小预感了,莫不是去蛇岛?果不其然,还真是。 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是与下一个人接头。 我和解铃说,千万别把我交出去,给那个陌生人。解铃劝我:“你放心吧,这最后的行程我们肯定守在你的旁边。” 我看看解铃、熊大海和李瞎子,心下晦暗,终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我们四个找到一家农家院,一看这院子我哭笑不得,当时我去蛇岛时,找的表哥家。全村在这个大冷天还敢出海的,只有一家渔民,那就是号称水哥的男人。当时水哥开船拉着王二驴先行一步进岛,我只能找到水哥的表哥,让他带我去,这位表哥当时狠狠讹了我一笔,到现在还肉疼,没想到转了一大圈,我们又来了。 解铃找的人正是表哥,表哥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认识我了,他的神色还是那么冷漠,问我们干嘛。 李瞎子笑眯眯凑过来,递过一根烟,搂着表哥的肩膀:“兄弟,抽烟抽烟,你是水哥不?” “小水前些日子出海了,现在还没回来。”表哥冷冷地说。 “这可麻烦了,”李瞎子说:“我们这有钱还花不出去了,我们也想出海。” 表哥问去哪。 李瞎子说了两个字,“蛇岛”。 表哥看看天:“可以去,你们几个人算一千块钱。我开船带你们去。” 我粗口差点出来,你真他妈的是狮子大开口啊,张嘴就一千。解铃拿出手机,跟表哥说,转账给他。表哥舔舔干裂的嘴唇:“我只要现金。” 解铃有些为难,李瞎子道:“我有我有。我可不是新潮人,用手机转账什么的,我就认现金。” 他点出一千块给表哥,表哥道:“你们等一个小时,等风向过了,我带你们出海。” 我们四个人在院子里等着,村子靠近海边,风大气温低,时间不长我就冻透了,哆哆嗦嗦蹲在廊檐下面抽烟。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小时,我脚趾头都冻麻了,表哥道:“走吧,送你们走。” 我们几个人从农家院出来,顺着沿海大堤到了海边,好家伙,简直大浪滔天。海风极大,又阴又冷,那大浪卷的,气势惊人。表哥开的还是那艘小破渔船,在海浪中简直就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舢板,随着浪上下起伏,别说上去了,在岸上看着这艘船都让人犯晕。 表哥看看天:“糟糕,你们要加钱。” 熊大海不高兴了:“我说兄弟,没你这么坐地起价的。” 表哥道:“不是讹你们的钱,现在天气不好,眼瞅着要下雨。咱们现在走还来得及,一旦登岛,雨肯定下来。落了雨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往回走,只能住在岛上,那住宿钱你们得留出来吧。” 李瞎子又掏出二百塞到他手里:“老兄,服了你了,要不是看你挣的是这份辛苦钱,我们又着急,要不然肯定不会让你这么狮子大开口。” 表哥拉动缆绳,招呼我们上船。 我们到了船上。好家伙,这船随着浪就跟跷跷板似的,一头起来一头下去,上下大幅度波动,我坐在船舱没五分钟就晕了,强力抑制住呕吐的冲动。 表哥点火开船,柴油船突突突在海上前行。走了没多远,天变得越来越差,熊大海、解铃和李瞎子出了船舱,在外面的甲板上。我自己坐在阴暗狭窄的舱里,头昏、胸闷,早上吃的东西就堵在嗓子眼,差一口就喷出去。 我靠着舱壁坐着,晕船之苦堪比地狱,闭着眼不敢睁开。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开门从外面进来,熊大海的声音响起:“兄弟,你过来看看。” 我勉强睁开眼,呻吟一声:“熊大哥,我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熊大海架着我,勉强来到来面,一股强力阴冷的风夹着海水的咸味吹过来,我顿时清醒了一些。 我睁开眼,看到天空一片昏溟,不见天日,呈现一种极为深邃的铅灰色。 深蓝的海面上,如油般有黏性的波浪缓缓袭来。天空黑鸟漫飞,整个场景犹如末世。这些黑鸟落到海面上,发出嘎嘎嘎的声音,飘浮在船的周围。 “是乌鸦吗?”我问。 李瞎子走过来说:“不是乌鸦,听船老板说是一种罕见的海鸟,只在夏秋出现,不知为什么寒冬腊月就出来了。船老板说,这种海鸟传说是死在海上的阴魂所化,一只鸟代表了一个人。” 解铃站在栏杆旁,看着海里的鸟,迎着风说:“阴气是很重。” 我抹了一把脸,都是海水,“是我肚子里恶魔的原因吗?” 解铃严肃地说:“应该是,天象和环境的变化越来越强烈了,恶魔的潜伏期比我们预估的可能要短。或许,”他顿了顿:“我们等不到一个礼拜,它就会出世。” “什么?!”我腿一软,头一阵眩晕,整个人晕了过去。 晕了不知多长时间,我慢慢睁开眼,正坐在一间宽敞温暖的饭店角落,屋里烧着炉子,暖暖哄哄的。一时恍惚,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我看到解铃他们三个正在唏哩呼噜喝着羊肉,吃着烙饼。 我嗓子里就跟冒火似的,“这,这是哪啊?” 熊大海看我醒了,倒了杯热水递过来,说道:“我们已经上岸了,这里是蛇岛码头的一家羊汤馆。你一直晕到中午,饿不饿?吃点东西吧。” 我是一点胃口都没有,闻着羊汤味就反胃,无力摆摆手,脑子一片混沌,麻木迟钝得什么都不想。 我闭着眼坐在那里,仔细回忆着223生前的样子,现在才理解这人为什么最后能变成那个样,麻木不仁,谁问什么都不知道回答,没有语言,只有悲哀的眼神。 我估计我的状态,到了最后肯定也会像他那个样子。 大家吃完饭,给我带了几个热气腾腾的烧饼。众人商议打算找个地方先住下来,出了羊汤馆,有进岛镇的公共汽车。 我们等了很长时间,才来了一辆车,车子晃晃悠悠往岛里走,走半路下起了瓢泼大雨。这大雨就跟瀑布似的,窗外直接挂起了雨帘,什么都看不到。 我们冒着大雨到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下,开好房间,解铃召集我们开会。他的意思很明白,现在时间紧迫,不能再拖延了,下一个接手的人按约定来说,今天就应该到了,我们要马上过去和他会合。 从旅馆出来,风大雨大,就跟世界末日似的,大街上空无一人,这种天气伞都打不住。我们几个好不容易在一家超市里买了四件雨衣,又买了雨鞋。 我问解铃,去哪和那个人会面。 解铃看看不远处的山,一字一顿说道:“神蛇娘娘庙。” 第二百一十章 鬼门关 我们几个冒着大雨,路上拦不到车,只能徒步往山上走。 走了半路,不知是不是凉风进衣服里,肚子绞劲一样疼。正好半山腰有处凉亭,在凉亭躲雨,我以为是拉肚子,在角落里脱裤子就拉,拉了半天拉不出东西,肚子还是疼。 我捂着肚子不住呻吟,肚子里咕噜噜一串水响,紧接着冒出一个凸起的点,在游移。我吓得一身冷汗,赶忙招呼他们几个。解铃蹲在旁边,伸出手摸摸那个游走的凸起点,脸色极其严肃:“时间恐怕要提前了,熬不到一个礼拜。” 我拉住他的手,解铃把我扶起来。我的心情晦暗到了极点。 我们几个继续往山上出发,走走停停,终于来到寺庙群。这么大的雨,这么冷的天,寺庙里空无人影。 我们转来转去。李瞎子问解铃,接头那人在哪。解铃摇摇头说,不知道,应该就在这里,昨天就该到了。 熊大海留下来守着我,李瞎子和解铃分头到庙里去找。 熊大海把棉袄脱下来,铺在地上让我坐好,靠着墙壁休息。我捂着肚子,不住呻吟,眼前一阵阵发黑,觉得自己要死了。 门外大雨倾盆,庙里倒是有种避尘的静谧。我抬起头,看着主神位上的神蛇娘娘像,很久以前曾经来过这里,神像并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么的五官清秀眉眼如黛。 庙堂的大殿很高,我坐在地上,感觉空间极其空旷。熊大海没有说话,看着外面的大雨想着什么,脸上没有表情。 这时解铃冒着雨走了进来,说了三个字:“找到了。” 我们在这里等了片刻,等李瞎子回来了,人头聚齐,一起跟着解铃,到了后殿的一座偏院。 进到院里,偏僻处是座小庙,我心头一惊,这里正是当时我和王二驴发现密室的地方,还记得墙上有壁画,是孙悟空大闹阴曹地府,修改生死簿的内容。 我心头砰砰跳,我忽然意识到,再一次回到这里会不会是宿命,轮回?在我将死之地,看到当时的生死簿。 进到庙里,我一眼看到有个人背对庙门,穿着黑色衣服,满头的白发。他转过头,我倒吸口冷气,是解罗! 解铃看着解罗,喊了一声,“小罗哥。” 在夹壁寺的时候,我问过解铃和解南华,他们和解罗是什么关系。当时他们告诉我,在东北确实有这么个亲戚,但是很多年都不走动了。 没想到解罗算起来是解铃的哥哥。 解罗呵呵笑:“解铃,没想到居然是你。我以为在很早之前你已经送完了母体,没想到你的名次这么靠后啊,二百二十三号才轮到你。” “我不足挂齿,问题是下一步怎么解决。”解铃说:“排几号无所谓。我已经想好了,这件事到你我这里,就要终止。” “你想的太简单了,”解罗走过来,一身的寒气:“恶魔传递了224个母体,中间花费了多长时间,又有多少高人卷了进来,难道他们都没想过办法吗?他们想过,都没有用。你认为你比他们的手段都要高明?” 解铃道:“我们要一起想办法,事在人为,他们想不出做不出的,我们未必就不行。我有个思路,在东北找到地狱的入口,把恶魔送回去。” 解罗看着他,摇摇头没说话,他转过头看我:“你叫冯子旺吧,咱们打过交道。” 我心情很差,不想说话。 解罗看向解铃:“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约到这里接头吗?” “为什么?”解铃问。 解罗走到门前,看着外面的大雨:“神蛇娘娘庙其实就是阴曹地府的一道入口。” 解铃点头:“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刚到此地的时候,我就觉察出阴间之气。” 解罗说:“我的想法和你的计划一样,想办法把恶魔送进地狱,因为这里藏着鬼门关。” “那我们就在这里试试?”解铃道。 解罗点点头:“试试。” 他来到画着生死簿的墙壁上,左摸摸右碰碰,其他人不知道,但我明白,墙上藏着进入密室的机关。只听“嘎吱”一声,暗门开启。 解罗做了个手势,一俯身钻了进去,大家狐疑一下也都跟着进。我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和他们一起往里钻,轮到熊大海的时候,他看到墙上的壁画愣住了,我停下来问他怎么了。 熊大海让我掏出手机,他用手机的光亮照着壁画下面的落款,写着“八五年春道友张元天马丹龙鲍景春绘”。 “你认识这三个人?”我问。 熊大海用手指触摸着落款,声音竟然有些哽咽:“我见过其中两个,张元天和马丹龙,那位鲍景春我只闻过其名,没见过本人。我见过的两个人里,有一个就是我的师父。” “谁?”我问。 “马丹龙。”熊大海喘了口粗气,神色有些迷茫:“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了。” 我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你师父在这里画壁画,你知道吗?” 熊大海苦笑:“八五年春,那时候的我刚刚出生,上哪里知道去。” 这时,密室里李瞎子喊:“你们在外面说什么呢。” “走吧。”熊大海催促我进去,他扫了一眼整座寺庙的壁画,叹口气,跟着我一起,爬了进去。 这密室我是第二次来,并不陌生。我们跟着解罗到了密室最里面,场景没有变化:上百平的石室,周围立着十几根柱子,柱子上挂着干尸。干尸的姿势怪异,双手抬到肩齐,掌心向天,手掌的中间燃着火苗,看上去像灯台。 “这里是什么地方?”李瞎子眼都直了。 解罗道:“这里就是神蛇娘娘的核心区域。从这里能打开通往鬼门关的门,就能进入到阴间了。”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解铃问。 解罗道:“说来话长,很早以前我无意中发现了吉林鬼堂埋的一堆死尸,年头很久了,他们在用死尸做犀听。” “犀听?”李瞎子好奇地问。 解罗道:“类似犀照,不过不是看而是听的,用特殊法事处理过的死尸来听取幽冥怪音。当时我利用尸体形成的犀听,找到了这个地方。这里是怎么形成的并不知道,我只知道鬼堂的人曾经来过,他们应该也通过鬼门关去过阴间。” “然后你也去了?”解铃问。 解罗点点头。 我心跳加速,想起当时在这些干尸里我曾听过很神秘的声音,有风声,寺庙的钟声,还有解罗的低语呢喃之声,难道那个时候他已经到了阴曹地府? 解罗明显不想多说这个事,他说道:“这是我唯一知道的办法,把恶魔送到另外一个世界,至于怎么送,能不能送去,就要试试看了。” 熊大海看我点点头,示意是这事可行。 这个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我走到解罗面前,拱手说:“解高人,一切都拜托了。” 解罗点点头:“请各位回避一下,我现在开始做法,带224穿过鬼门关。” 解铃、熊大海和李瞎子站在甬道里,石室只有我和解罗。我心砰砰跳,按照解罗的吩咐,坐在地上。 解罗对外面的三个人说:“我一旦开启鬼门关,将会激发四周阴森之气,到时候恐怕会引来别有用心的邪魔外道,还请三位护法。” 熊大海朗声道:“责无旁贷。” 解罗坐回我的身边,低声说:“我曾经独身进过鬼门关。现在还是第一次带人进去。” 我紧张得牙齿打架:“解高人,我,我是人进去,还是魂儿进去?” 解罗道:“鬼门关开启后,咱们应该是肉身进去。鬼门关只是阴间和阳间的交接处,那里可以肉身行至,然后再往前怎么走,我也不知道。” “那,那我肚子里的恶魔,也能跟着进去吗?”我问。这是大事,忙活这么一大通,就是为了这个。 解罗摇摇头,只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他也是在尝试,这人真不靠谱。我有心后悔,来不及了,再说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只能硬挺着来,生死由命了。 解罗垂着头打坐入定,念念有词。时间不长,那些干尸手掌上的火苗忽然熄灭,顿时一片漆黑。 我紧张到无法呼吸。 室内极静,能听到解罗在黑暗中低沉的声音,下一秒钟那些火苗重新燃烧。 无火自燃。 这时我清清楚楚看到,解罗在这个瞬间无影无踪,他像是变了一个效果奇佳的舞台魔术。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一座山 解罗呢?我到处找着。 就在这时,整个石室忽然回荡一个声音,是“嗡嗡”的铜钟共鸣之声。这声音很熟悉,我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就听过。 被这种声音包围,是非常痛苦的,像是被关在一个嗡嗡响的铜钟里。 我开始头晕,强烈的呕吐感涌上来,难受劲就别提了。“嗡嗡”的声音连绵不绝,此时此刻我像是在一艘上下颠簸的海船上摇摇欲坠,恶心的要命。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是解罗:“你已经到了。” 眼前白茫茫一片,眼睛像是受了强光一样睁不开,我勉强说道:“在哪?” “鬼门关。”解罗道。 “这里就是鬼门关?”我四下里看着,“我什么都看不到。” “不好,有阴气来了,先回去。”解罗说了一声。 强烈的白光消失,我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坐在石室里,解罗在面前站起来,大踏步地往外走。 我勉强爬起来,浑身酥软,跟在他的身后。我们穿过甬道,来到密室的入口,熊大海和李瞎子在这里守着,而解铃不见了。 “怎么回事?”解罗问。 熊大海点点头:“有一股很强烈的阴森之气从庙外传过来,解铃出去察看了。可能是有邪物逼近,冲着我们来的。” 李瞎子道:“你们不应该回来,这边有我们应付着,你们应该尽快过鬼门关。只要过了阳世这道槛,外面的邪物便探知不到恶魔的所在了。” 解罗点点头,带着我重新回到石室里,走进那些干尸的中间。我平心静气坐在地上,双腿盘起,听到解罗喃喃吟咒,干尸手掌的火苗灭去,一片黑暗,继而又燃烧起来,解罗又一次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的眼前渐渐起了白雾,这片白色不是光芒,却睁不开眼睛。我像是飞在风中,慢慢平和下来,我喊了几声解罗的名字。 解罗道:“我在这里。” “我们在鬼门关吗?”我问。 解罗道:“不算鬼门关,在鬼门关的门口。224,接下来我会带你脱离阳世,进入阴间和阳间的交界之处。因为你身上寄居着地狱的恶魔,我无法保证你过了鬼门关会是什么样子。” “我明白,”我说:“到了那里再说吧。” 解罗“嗯”了一声,周围的白光更盛,我听到了十分强烈的风声,夹杂在风声里,还有一股类似牛的嚎叫声。 我遍体生寒,牛的嚎叫?会不会是恶魔? 下一秒钟我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能看到东西了。 这个地方实在是肃杀,是在山里,到处枯枝丛生。我爬起来,看看身上,没什么奇异的地方,这是哪里?我到鬼门关了? 我站在原地喊了几声解罗的名字,无人应答。 只能慢慢往前走,看不见一个人影,山势渐缓,我从山里走了出来,四周没有任何建筑,只有无边的荒漠和黄沙,在荒凉之中一条灰色的宽阔公路展在眼前,前后望不到尽头,一直通向远处。 我抱着肩膀哆哆嗦嗦往前走,没多远看到路边零星有几个平房的屋子,里面点着灯。我走到近前,没敢进去,透过窗往里看,里面有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穿着寿衣的老太太。 屋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灯,昏溟的光线下,陡然出现这么一身的老太太,极为可怖。 我前后看看,没有其他人,眼下只有这么一点个线索,只能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那老太太听到门声,翻身坐起来,脸色铁青,一双眼睛很是邪门,就这么盯着我。 我在门口看着她,不敢进来。 这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老太太忽然身影渐渐变淡,紧接着消失在面前,无影无踪。 我大吃一惊,顾不得害怕,赶紧走进去,在床上扫了一眼,那老太太确实凭空消失了。 “她死了。”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我赶忙回头看,解罗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这里是阴间和阳间的交界鬼门关,你看到的这个老太太刚才在弥留之际,现在是彻底死了,去阴间了,所以消失了。” 话音刚落,我们所在的这间平房也消失了,我和他站在露天的道路旁边。 我举目远眺,荒凉的平原上,零零散散有很多房屋,那里都亮着灯。解罗道:“一间屋子里都有一个将死的人,人死灯灭,房屋消失。” 他话音刚落,果然有几个房子里的灯光灭了,紧接着那房子也消失了。 “这地方实在是诡异。”我抽着气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首先得确认,你身上的恶魔也跟了进来,然后把它留在这里,咱们走。”解罗说。 “怎么确认?”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平滑光溜。 解罗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进过这里一次。” “对了,解高人,”我说:“上次在魏东海家里,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解罗明显不想多说,只是道:“现在只谈你的事,其他事不是你应该了解的。” 在这么个鬼地方,我还得依靠他,没办法,他咋说咋是吧。 我问他,下一步怎么办。 解罗告诉我,咱们就在这里待着,什么时候确认恶魔被留在这里了,他再带我回阳世。 我们就这么顺着道路往前走,无边无沿,看不着尽头,走得也不累。他在前面领路,我在后面跟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路两旁的场景不断幻化,有低矮的平房,也偶尔出现零星的高楼,有时候还能看到寺庙、医院这种建筑。 我看得十分唏嘘,一间屋里就有一个将死的人,他们在生和死之间的鬼门关徘徊,当死去的时候,他所在的房间就会相应的熄灯、湮灭。 这个地方给我最大的感觉就是,这里并不是什么人设计的,而是一种极自然的状态。或许阴间也是那样,没什么管理阴间最高的神,阴间和阳间一样,都是自然演化的一方空间,所谓的神可能和人类的君王一样,只是凌驾族类头上的某种极权,并不是无所不能的阴间设计者。 正低头赶着路,解罗停了下来,神色极其凝重,“你听到了吗?” “什么?”我问他。 他让我侧耳去听,我一听之下,只听到很远的地方,似乎传来阵阵牛吼之声,声音带着回音,扩散极广。 “是恶魔?!”我兴奋地说:“它在这里,我们可以回去了。” “哪这么便宜,”解罗说:“我要亲眼证实它在。” “那怎么办?”我问。 解罗做个手势,示意我跟着他一起走,我们不再顺着道路走,而是走到了旁边的平原上。解罗走走停停,不时用耳朵去听,“听到了吗,那吼叫声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我心情很紧张,问怎么回事。 解罗道:“恶魔一起进来了,它正在寻找宿主,也就是你。” “那赶紧离开啊。”我急着说。 解罗摇摇头,凝神道:“没那么简单,我们现在没有法力波动,恶魔找过来还需要费些工夫,可我们一旦动了法力,要从这里离开,它马上就会过来。” 我听得满嘴发苦,顾不得尊敬了,直接问他,“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咱们一辈子困死在这,再也不走了?” 解罗看我,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是你困在这,不是我。恶魔的宿主是你,它在找你。” 我勃然大怒,这小子是不是在玩我呢,把我框到这么个鬼地方,还不带我走。 我正要发火,忽然牛吼声逼近,我吓得浑身发冷,恶魔难道来了?就在这时,吼声戛然而止,一点都听不到了。 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巍峨的山,我们正站在入山的山脚下。我和解罗面面相觑,我和他都听明白了,最后的牛吼声就是从山里发出来的。 也就是说,恶魔在这座山里发生了什么状况,它的声音无声无息消失了。 “这座山是怎么回事?”我问。 解罗道:“鬼门关里看到的一切事物,都会对应阳世现实里的东西。如果这里有一座山,那么现实中确实有这么一座山。” “恶魔的声音怎么会在这里消失呢?”我问。 第二百一十二章 蛤蟆 我们进到山里,山势陡峭,层峦叠嶂。我是农村出身的孩子,对于山势很有些敏感度,对解罗说:“这里的山形有点怪。” “你也看出来了,”解罗道:“这座山的山形有点像棺材。” 我们走到一处峭崖,我站在高处四下打量,越看越像一口棺材。具体什么走势目前还说不清,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恶魔在这里消失,会不会和山形有关?”我问解罗。 解罗有些疑惑,“不太清楚,想来是有些关系。奇怪之形必有奇怪之意。”他前后看看,倒吸口冷气:“这地方我来过!” 我疑惑地看他。 解罗道:“在本溪城外几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山,名叫棺材山。我曾经到那附近的旅游区小住过几天,听当地人说过。当时我没有进山,只是在附近的高处观察过。现在走在这里,我是越看越像。” 我说:“此时此刻我们所在的位置,是本溪那座山在鬼门关里的镜像。” “对的,山里一定有古怪。”解罗说。 我们在山中晃悠,走到林深处,解罗做个手势让我看地面。浅浅的土层上,有几个若有若无的痕迹,是牛蹄子印。 我们两个对视一眼,解罗轻声说:“恶魔来过这里。” 我们顺着脚印小心翼翼前行,印子一会儿能看到,一会儿又看不到,隔着数米再次出现,很有可能是恶魔展开翅膀滑翔了一段距离。 转过这道山岗,树丛里陡然出现一面大石头,两米来高,一面平滑如镜。在这块石头的旁边有条羊肠小路。 解罗蹲在地上,仔细检查路面痕迹,又发现了浅浅的几个牛蹄印子,可以确定,恶魔是从这条路进去的。 我们加了几分小心,顺着羊肠小路往里走,周围是林木参天,树干都很高大,地面布满荒草。那条小路不见了,光线昏溟不堪,真有点鬼门关的氛围。 继续往深里走,光线愈加黑暗,前方传来“咕咕”的叫声,此起彼伏。 我和解罗小心翼翼前行,爬到高处往下看,下面是烂泥坑,烂泥里面有很多小东西在蛹动,一会儿跳起来,一会儿落下,密密麻麻不知凡几,看了一眼我就头皮发麻。 原来是一大群蛤蟆,这片烂泥塘里全是蛤蟆,一层压着一层,估计能有上万只。 解罗碰碰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烂泥塘的中间,有一排很深很明显的牛蹄印,径直通向前方一个洞窟。 解罗随手捡起石头,猛地扔到下面的烂泥塘里,石子到了下面溅起泥汤,然后缓缓下沉,再也不见。 我倒抽口冷气,太他妈吓人了,这哪是烂泥,简直就是雨林沼泽嘛。石头那么轻,下去就沉,更别说人了。 “怎么办?我们还去吗?”我说:“解高人,要不算了吧,咱们就这么回去得了。恶魔钻进这个洞里肯定有它的原因,它能舍弃我这个宿主,说明这个洞对它的吸引力更大。咱们正好趁这个机会走人。” 解罗犹豫。 我这个急啊,自己又回不去,只能指望他。我展开三寸不烂之舌,在那劝他。解罗看我:“我不是不帮你,但我总感觉不踏实。” “为什么?”我问。 “这里非阴非阳,乃是混沌之地。恶魔进这个洞里,举动如此古怪,我怕有什么意外。如果处理不好,恐怕后果难以预料,如果不真真切切的搞明白其中缘由,就算出去我也不安心。”解罗说。 我咳嗽一声:“那我提个建议行不?” 解罗看我。 “这样,”我吱吱呜呜说:“我个人能力有限,别拖你这个大神的后腿。你把我送出去,然后你再进来办你的事,这也不耽误。” 解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被看得不好意思。 解罗说:“我不是没考虑过这个方案,但这里有个问题。” 我问什么。 解罗道:“鬼门关里任何一样事物的出现都是有缘由的,一路行来你也都看见了。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有这座山在这里?” 我想了想,说:“难道山里有将死之人?” 解罗点点头:“没错。只有将死之人,在鬼门关这个混沌地带里,才会出现这个人和他所在的场景。”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身上有些发冷:“你的意思是,那个将死之人就在恶魔进入的洞里,恶魔突然转向和这个人有关系?” 解罗道:“极有可能!为什么恶魔会舍弃你,而进入这个山洞?如果这个山洞里藏着将死之人,恶魔为什么会对他这么感兴趣?” 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汗毛都竖起来了:“会不会是这样,恶魔它想更换母体?他找到一个将死的人,然后钻进他的身体里,在他临死前再破腹而出?” “有这个可能。但是有个问题你想过没有,”解罗说:“鬼门关一路行来,你也看到了,有成千上万个将死之人弥留在即,为什么恶魔谁也不去找,偏偏要进到这里?” 我摇摇头,想不明白。 解罗道:“所以我一定要进去看看,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还不能走,我总觉得你作为恶魔母体,会发挥出一定的作用,所以你一定要帮我。如果我把你送出去,到时候真需要你帮忙,再度你进来,一去一来,中间会发生什么波折,谁也无法预料,怕是要酿成大祸!“ 我叹口气,靠在石头上闭眼养神,“行吧,反正我卷进这件事里,没法轻易脱身了,既来之则安之吧。你说怎么办。” 解罗没说话,正在观察入洞的道路,怎么能避开这片沼泽一样的烂泥塘。 观察了片刻,他碰碰我,示意跟着他走。我们绕了很大一个圈子,到了对面洞窟的上方。 这里直上直下少说能有十米三层楼那么高,悬崖表面棱角凸凹,借力的地方很多,看起来并不难爬。 解罗做个手势,示意他先来,他一翻身下了悬崖,身如猿猴,顺着崖壁就下去了。我深吸口气,也跟着下去,不过速度慢了很多。我们一前一后来到下面。 眼前这个深洞,往外冒着股股阴森的寒气。鬼门关里是不知冷热的,我来到山里也算有段时间了,一直没察觉温度的变化。可一到这里,马上能感到刺骨的寒气,衣服瞬间透了,寒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我咬着牙,跟着解罗的身后往深处走,走了没多远,洞口居然被一道简易的铁栅栏门给锁上了,里面黑森森伸手不见五指,偶尔能听到水滴的声音。 “奇怪了”,我嘟囔着,“这门是锁着的,恶魔是怎么进去的?” 解罗道:“别忘了这里是鬼门关,并不是真正的现实,这道门在此处不过是一道幻象。” 他吸了口气,慢慢探出手,摸在门上,手居然穿门而过,然后整个人走了进去。他回过头招呼我,来试试。 我到了门前,手碰到铁栅栏能感觉到铁冰冰的,是真实的实物,并不是什么幻象。奇怪,解罗是怎么勘破的? 我努力了几次,也过不去这道门。 解罗叹口气:“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我进去看看。” 他这么一说,我反而轻松了很多,这个建议我喜欢。我装成无奈的样子,告诉他快去快回,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等他走了,我赶忙从洞口出来,也太他妈冷了。洞口是一大群癞蛤蟆在烂泥里咕咕叫着,让人头发酥麻,嘴里泛酸。我顺着崖壁爬到高处,找了个还算宽敞的地方,勉强能坐在上面,凌空晃着双腿在休息。 这里看不出时间变化,没办法计时,就这么等着。可解罗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这小子不会是死在里面了吧。 我从高处盯着下面的烂泥塘,密密麻麻的癞蛤蟆,突然想到一件事。过铁门的时候,解罗告诉我,这里并不是真正的现实,而是幻象,他能穿门而过。既然是幻象,那下面的烂泥塘和癞蛤蟆会不会也是幻象?既然是幻象,解罗为什么还怕陷入烂泥里呢? 想到这里,我随手捡起身边的一块石头,扔向下面的烂泥,石头落在里面,顿时陷入其中,再也不见。 我意识到,这里不会是那么简单的,肯定有我们想不到的玄机在。 第二百一十三章 生死簿 等了很长时间,我正心焦意乱,洞窟的深处突然传来一声牛吼,我精神一震,随即是紧张,恶魔要出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解罗呢,有没有事?要不要下去接他一下,正寻思着,洞口里跑出一个人,正是解罗,他左右看着,正在找我。 我在高处招呼了一声,解罗抬起头看到我,急切地做着手势,示意让我赶紧下来。我慌手慌脚从崖壁上爬下来,问他怎么了。 解罗指着里面说:“恶魔要出来了,情况要复杂一些。” 他话音刚落,洞窟的深处里,伴随着牛吼,居然还传出纶纶的佛音,极类似和尚诵经,要更加纯净和广大,犹如一阵阵光波带着浩瀚的天地之气,散发出来。 我赶忙问,里面是怎么回事。 解罗道:“情况极为复杂,等回到阳世再说。” 牛吼声越来越近,眼瞅着就要逼到洞口,我后脖子窜凉风,赶紧道:“那就走吧。” 解罗紧紧盯着洞口,做了几个深呼吸,“不急,等恶魔出来,一起走!” “你什么意思?”我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我看到黑森森的洞口里飞出一物。这个东西十分庞大,像是一只长着翅膀的牛,混在黑暗中是个庞然大物,气势森森,席卷着阴寒之气就到了。 我双腿发软,眼前阵阵发黑,这个怪东西飞行速度极快,刚刚还只看到一个影子,转瞬之间就从铁栅栏出来,飞在我的身边。我根本无法直视它,呼吸急促,只听到这个怪物,用类似牛叫的声音,说了两个字,“papa”。 下一秒钟我头晕目眩,什么都不知道了。感觉整个人似乎腾云驾雾,一片白光茫茫中,我慢慢睁开眼的时候,周围光线昏暗,我看到自己又回到了石室里,回到了阳世。 解罗在面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神色疲乏。我揉揉眼,振奋一下精神,拉住他的手:“解高人,我们没事了吗,我们回来了。” 解罗苦笑:“不但你我回来,恶魔也回来了。” “啊?它在哪?”我四下里乱看。 解罗指着我的肚子,“还在这里。” 我摸了摸肚皮,顿时明白过来,敢情折腾一大圈,恶魔依旧封印在我的肚皮里。我赶忙掏出手机,摄像头对着自己,屏幕上是我的脸,依然布满了封印的花纹。 解铃和我说过,如果恶魔从我的身体里出去,封印将会即时消失。它还在,说明恶魔也在。 一瞬间我万念俱灰,像是一脚踏空掉进了万丈深渊,继而大怒看着解罗:“你玩我呢?!” “情况复杂,一会儿和你细说。”解罗不再搭理我,他走出了干尸围成的圈子。 我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跟在他的后面。我们两个穿过甬道,来到密室入口,这里只有李瞎子,熊大海都不见了。 解罗问:“怎么回事?” 李瞎子苦笑:“你们开启鬼门关,吸引了邪魔,熊大海和解铃正在外面应付。你们办完了吗?” 我气不打一处来:“白折腾一圈,怪物还在我肚子里。” 解罗把密室的暗门打开,一俯身钻了出去,我和李瞎子跟在后面。我们一到外面,就被眼前的情景给惊住了。 这座小庙门口的地上,坐着三个人,地上放着方便盒,里面装着菜,旁边还有几瓶东北小烧,三个人正大快朵颐吃个痛快。 这三人里一个是解铃,一个是熊大海,另外一个人我千想万想,想不到会是他,居然是王二驴! 王二驴喝着小酒,满脸通红,和解铃熊大海聊得正欢。 看到我们从密室出来,王二驴眼睛亮了:“原来是你啊,老冯。呦呦,老李你也来了,你们两个现在在一起呢。” 李瞎子以前跟我和王二驴在一个大院住着,彼此都知根知底。 李瞎子笑嘻嘻说:“王老弟,有菜有酒居然不打招呼,你们自己就喝上了。” 王二驴伸个懒腰站起来,对我说:“这里阴气这么重,我还纳闷呢,从哪冒出来的呢。没想到啊,就在你老冯身上,你早说啊,我就不费这个劲找了。” “你怎么来了?”我心头冒出不祥的预感。 王二驴背着手,在小庙里转着,“我吧,最近总在做一个噩梦,梦见自己惨死,各种死相。醒了之后,我就想起蛇岛了,老冯你还记得吗,咱们曾经在这里发现过生死簿的壁画,生死簿上明明白白写着,‘王石生卒于今年’。我就闹心啊,虽说只是一个壁画,确实让人心里长草。我现在事业有成,修行也逼近大成,天下尽在我手,我本无心向富贵,奈何富贵逼人来。现在唯一让我闹心的事,就是壁画生死簿上的预言,所以我跋山涉水来到此地,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玄机。” 他顿了顿:“没想到一到这里,就感觉到浓浓的阴森之气,加上这里神蛇娘娘的传说,我马上猜到,会不会真的是阴阳两间的大门开了?正要仔细循踪察看,没想到让这两位仁兄给拦下来了。” 他指了指解铃和熊大海。 “我只好陪他们喝两盅,灌醉他们再说。” 我看看王二驴,他现在已经变了很多,我还是拿他当朋友,我实话实说:“二驴子,你感觉不错,刚才确实是开启了鬼门关,我也进去过了……” 解罗打断我:“你怎么嘴上连个把门的都没有,怎么可以乱说!” 王二驴摆摆手:“姓解的,大家都是水贼你甭玩那个狗刨,不就是庙里的密室吗,一群干尸形成的法阵,通过那个就可以进入鬼门关。我来过多少次了,想瞒也瞒不住。” “你怎么知道的?”解罗大吃一惊。 王二驴笑,用下巴指着我:“第一次我还是和老冯一起来的,他也知道。” 解罗、李瞎子还有解铃和熊大海,他们四人的目光一起看过来。解罗问我:“你来过这里?为什么刚才不说,你是怎么来的?” 我嘴里发苦,吱吱呜呜说不出话。王二驴道:“我们怎么研究也研究不出究竟如何进鬼门关。姓解的,莫不如这样,你带我进去一回,通过鬼门关就到阴间了吧?我正要去阴间。” “你去阴间干什么?”解铃看他。 王二驴道:“还能干什么?我进阴间问问阎王爷,生死簿上到底怎么写的,我是不是就能活到今年!” 说到最后,他的口气突然阴冷下来,整个人脸色发青,身上的气场都变了。 几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极其紧张压抑,空气都要拧出水来了。 我脑子在嗡嗡乱响,实在没想到,刚才让大家如临大敌的邪物,居然是王二驴。能被解铃熊大海他们如此重视,说明王二驴的功力已经非同小可,尤其他说完这最后一句话,陡然变化气场,那种森然之气,完全颠覆了我印象里的王二驴。 李瞎子突然哈哈笑:“有意思有意思。” 王二驴阴森的双眼看着他,“老李,怎么有意思了?” 李瞎子说:“你要去阴间找阎王爷,其实不用费那么大的劲。我教给你一个法子,你自杀不就行了,跳楼上吊卧轨,随便选。死了之后自然就会去阴间报道。” 王二驴咧着嘴笑:“老李,恐怕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通过死亡进入阴间,和通过某种仪式开启鬼门关进入阴间,好像是两个概念吧。我如果自杀进入阴间,那就真的死了,而通过鬼门关,至少我还活着。我如果死了,正说明生死簿的预言是正确的,我的目的是打破生死簿!” 解铃叹口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下公平唯黄土,谁人头上不曾埋。你何必执着于生死呢?”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王二驴冷笑。他看看墙上的壁画,若有所思:“我其实想了很长时间,老冯,”他叫我,“我琢磨到了一种修改生死簿的办法。” “什么?”我愣愣地说。 王二驴道:“或许我应该效仿孙悟空,打入阴间,脚踏阎王,拿了生死簿自行修改,这才是壁画的真正含义。” 他走到壁画落款前,看着那三个名字,“张元天马丹龙鲍景春”,他说:“或许,这就是这三位高人想告诉我的。” 解铃笑:“兄弟,你真的想多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妖邪 “这次过来,我还在琢磨怎么能进鬼门关,正好解罗你在,太好了。你要不来,我还正要找你去。”王二驴笑眯眯地说。 王二驴,我感觉他比以往更要可怕,也更无可琢磨。在这里如果他要用强怎么办? 他说到底也是我的朋友,我能眼睁睁看着他和解铃他们为敌吗? 解罗忽然道:“既然你不是冲着224来的,而是为了鬼门关,好说,我可以带你去。” 我惊讶地看着解罗,解罗平静地说:“鬼门关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没有权力对它垄断。我不是鬼堂,没有这么霸道的行事风格。既然你我在这里相遇,也算缘法。那我送你过去。” 王二驴浑身阴森之气散发,表情里真的带着鬼气,他笑着点点头:“好,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解罗道:“送你进是进,但我不负责把你带出来。先说好了,进去之后只能靠你自己。” 王二驴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自信,“好说好说。” 解罗带着王二驴钻进了密室,我们几个面面相觑。熊大海把地上的吃食打了个包,收拾收拾,扔到外面的垃圾桶。他回来问我,“你怎么样了?” 我长叹一声,“失败了。” 然后我把在鬼门关里经历的那些事儿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解铃道:“解罗这个人你不必质疑,他这么做必有原因,这个人大事还是拎得清的,且听听他是如何打算。” 我摸着肚子,叹了口气,本来把恶魔扔在鬼门关里,已经没事了。解罗非得没事找事,恶魔重新归到我这个宿主身上,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我们在外面等了很长时间,密室的门开了,解罗从里面钻出来。 他道:“我把那人送进鬼门关了,以后怎么样就看他自己的。” 解铃凝神道:“我要下一趟地府,把这件事告诉师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个人很可能在那里闯出大乱子。” 我好奇:“你在阴间也有师父?” 解铃点点头,没有多说,只是道:“是黑无常。” 我倒吸口冷气,黑无常不是传说中的人物吗,解铃明显不想深说,我满腹狐疑,也不敢打听。 “哦,对了,刚才那人认识你,你们关系很好?”解铃看我。他让我把那人的情况说一遍。 我告诉他,王二驴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也是出马仙,不过在一次作法之后,他的性情全变了。我便把小鬼儿的事说了一遍。 李瞎子别看和我们熟,可这件事他也是第一次听说。在场的几个人都是大咖,虽说不至于失态,脸色还是变了。 熊大海皱眉:“一个小鬼儿而已,到了阴间地府,能折腾出多大的浪花。” 解铃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并不认同熊大海的观点。 李瞎子道:“王二驴那小子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跟咱们没关系,阴间有的是大神收拾他。咱们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呢,解罗,刚才进鬼门关的事冯老弟都说了,该你说说了,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解罗道:“你们完全想不到我在洞窟的深处看见了什么。” 他没有详细说里面的细节,只是简单说了说,就听得我们几个人目瞪口呆,简直是想都想不到还有如此蹊跷的事。 深洞的门口有栅栏门,我进不去,而解罗能进去。他进去之后,一直往洞的深处走,走到很远的地方,本来已经无光了,忽然前面传来白色的光源。他绕过去大吃一惊,里面是个挺大的石室,牛头翅膀的恶魔正跪在地上,而他的面前竟然是一尊洁白的菩萨像,浑身冒着佛光,正抬着一手为恶魔抚顶。 “菩萨?”李瞎子眨眨眼说:“鬼门关里的菩萨,难道是地藏菩萨?” 解罗摇摇头:“不是,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不是菩萨,而是个妖邪。” 众人疑惑又吃惊地看着他。 解罗道:“在那个洞的深处,我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妖邪阴森之气。菩萨只是一轮假相,那个妖邪其实是在收服恶魔,为己所用。当时我就有种窒息感,知道不对劲,赶紧引恶魔出来。恶魔一动,那妖邪便已察觉,随即追赶而来,情况紧急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让恶魔重新回归宿主体内,回到阳世。” 解铃皱眉:“鬼门关里有妖邪修行?” 解罗说:“解铃,江湖上传言你可以自由出入地府,又有黑无常的师父,但是要说鬼门关,恐怕你没有我熟悉。鬼门关里一切事物都有阳世的实景对应,我和224去的那座山,就在本溪城外,名叫棺材山。也就是说在那座山的深处,确实有妖邪在,我估计很可能是某个出马仙的本尊。这妖邪道行极高,能贯穿阴阳两界,它在借阴修行!我能感觉到,就在它藏身的洞窟深处,藏有另外一道鬼门关,很可能是它自己打通的,通往更深的地狱。” “所以,你有计划了?”解铃问。 “对。”解罗道:“我的思路还不是很成熟,我觉得我们可以利用那妖邪,把恶魔送进那道鬼门关里,送进更深层的地狱里。” “你想过没有,“李瞎子皱眉说:“咱们去那洞窟相当于羊入虎口啊,本来妖邪就丢了恶魔,好嘛,咱又给送去了。” 我嘴里泛苦,这个计划简直就是找死,我对解铃说:“解铃,你要是在阴间关系这么铁,还认识黑无常他老人家,你帮我想想办法呗。” 解铃看我苦笑:“把一个东西从阳间凭空送往阴间,不是说送就送的。不考虑死亡的方式,要打通阴阳就需要一个物理意义上的‘门’。这座庙密室里的鬼门关,算是这样的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门是‘非法’的,阴阳相隔人鬼殊途,用取巧手段打破阴阳,是要承担极大的业力和因果。黑无常是我的师父这不假,这种事他这样的大神根本就会去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就是幼稚了。” 解罗点点头:“224,我是第一个发现鬼门关所在的,为什么之前我只进去过一次,就是像解铃所说的,用这种取巧手段从阳入阴,那是要背负无法想象的业力和因果,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说着,他缓缓解开衣服,等到衣扣都解开,露出里面肚皮的时候,我倒吸一口冷气。 解罗的前胸布满了类似树藤一样的东西,像是血管隆起,彼此交错纠结,能很清晰地看到黑色的血液在那些血管里流动,触目惊心。 解罗把衣服合上,淡淡道:“现如今我已经半人半鬼,无法再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我擦擦额头的冷汗:“那,那我刚才也过了鬼门关,会不会也……” 解罗道:“每个人的缘法不一样,但业力随身,你也逃不过去。” 李瞎子拍着我的肩:“现在别想那么多了,馒头一口一口地吃,先把恶魔的事整明白再说。” 解铃想了想说:“还剩下不到五天的时间,这里离本溪不远,我觉得可以试试。” 熊大海淡淡道:“试试吧。正好顺便降妖除魔,连那个妖邪一起收拾。居然敢幻化菩萨,这个玩意也是胆大包天到一定境界了!” 他们都看我,我有气无力:“行啊,那就试试吧,九死一生好歹还有个生,现在这种情况再持续下去只能等死。” 李瞎子伸着手指向寺庙之外:“走,出发本溪!” 我们出了寺庙,外面雨已经停了,出现了久违的阳光。我深深地吸口气,太清新了,太舒服了,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我们这一行人,多了个解罗,堪称兵强马壮,一路行至码头。时间紧迫,从这里到本溪,说着近,真要过去怎么也得再耽误一天,时间就是生命啊。 天好了,码头有一些船准备出海,我们打听了一个渔民,给他五百块钱,麻烦他送我们回岸边。渔民乐不颠的让我们上了船,穿过大海的时候,天气相当给力,简直阳光普照。 李瞎子一个劲地劝我,这是好兆头,我一定会遇难成祥的。 我似乎看到了光明,心头的负担减轻了很多。回到岸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将近傍晚了,我们没有在村中留宿,而是打着蹦蹦车出去,到了最近的汽车站。 下一站是本溪。 第二百一十五章 刘海 折腾到半夜的时候,我们几个人终于到了本溪,住在本地一家酒店里。计划明天早上,赶早车到本溪小市。从那里出发到棺材山。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一路奔波到了小市,在汽车站买了车票,去往棺材山。本溪来说,最著名的是本溪水洞,这次来如果没任务,去玩玩倒也不错,可现在箭在弦上争分夺秒实在没什么心情。 棺材山所在的位置和水洞背道而驰,属于南北两个方向,这个季节是旅游淡季,根本没什么人。棺材山属于本溪关门山的一条分支山脉,我们得从关门山穿过去。整个一座山如今已经成为森林公园,我们几个买了票,溜溜达达进了大门。 卖票的瞅我们眼神都不对了,我们五条大汉实在不像旅游的,解铃的光头、解罗的白发,熊大海的魁梧、李瞎子的猥琐,实在是一言难尽。 大冷天的,公园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有工作人员说,可以提供电瓶车拉着我们进去。解罗谢绝了,我们几个大步流星,一直往里走。进山之后,不再走大路,绕到一处山里,顺着小道上去。 解罗曾经到过棺材山,他熟门熟路,带着我们翻山越岭。 走了一个多小时,路荒人稀,空气清冽,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坐在地上呼呼直喘,眼前只冒金星。 最关键的是,感觉肚子一抽一抽的疼,他们都停下来等我,李瞎子是烟鬼,可到了这样的山里不敢抽烟,天干物燥,真要着火事就大了。 我摸了摸自己肚子,打了个激灵,赶忙拉开拉链,把衣服掀开看。在我的肚皮上,出现一个不太明显的凸点,用手摸摸挺硬。解铃蹲下来仔细查看,表情严肃,“恶魔已经觉醒,破腹的时间可能会提前。” 我不敢再休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肚子里确实有异物在,这种感觉实在不好,本来挺好的心情一下就晦暗了。 我们又走了一个多小时,解罗指着前面的山说:“那就是棺材山。” 我远远看过去,棺材山,山如其名,从高处平视确实像是一座巨大的不规整棺材,一头大一头小。此时正是寒冬,山上没什么植被,极为荒凉。 这座山确实像鬼门关里看到的那座山,我问解罗还记得洞窟的位置吗,解罗点点头:“我对地形的辨识还是可以的,你们跟我走吧。” 众人进了山,解罗走一走停一停,我是完全迷失了方向,看哪都差不多。就这么着,大家连中午饭都没吃,一直走到下午两点多钟。 我疲乏不堪,完全靠一口气撑着。就在这时,眼前的道路忽然熟悉起来,我仔细分辨,认了出来,这里确实就是鬼门关那座山。 “就是这!”我说,心在剧烈跳动,这种感觉很奇妙,鬼门关的幻境居然和现实生活中的实境重合在一起了。 解罗在前面领路,走过山路,忽然出现一座规模很小的寺庙。没想到还有山寺修在这么偏远的山里。 李瞎子道:“有座庙,奇怪了,这么偏远能有香火吗?” 庙的位置靠近洞窟,两者之间或许存在着一定的关联,我们决定进庙看看。 庙的面积不大,也就一重小院,空空如也。院子里有个铜香炉,里面满满的香灰。进到佛堂,里面供奉着一尊菩萨像,下面骑着一头白象。我还是有点佛学知识的,骑着白象的菩萨只有一个,那就是普贤菩萨。 到了佛堂,谁也不敢造次,连李瞎子也不敢说一些便宜话。大家看了一圈,没什么发现,正要走,看到解罗正站在神位前,紧紧盯着菩萨像不语。 “怎么了?”熊大海问。 解罗缓缓说道:“我在妖邪的洞窟里看到幻化出的菩萨像,正是普贤菩萨。和这尊雕像的形象一模一样。” 解铃大惊:“你是说,那妖邪幻化菩萨,在这里食用人间烟火?” “不错。”解罗看看神桌,上面摆放着很多已经腐烂的水果供品,小香炉里插着几根没有烧完的香。 “有人经常来这里上香,”解罗说:“这里还是有信徒的。” 熊大海冷笑:“此等妖物真是胆大妄为,盗用菩萨名,集人间念力借助修行,降妖除魔,降的什么妖除的什么魔,就是这样的!”他越说越是激动:“如果这等妖邪真的是出马仙,可见东北出马仙的乱象到了什么程度!胡三太爷怎么了,也不出来管管嘛!” 佛堂里众人都不说话。 解铃叹了口气,走出佛堂,我们跟在后面一起出了小庙。绕过一道山岗,在高高的山坡上看过去,对面的崖壁有一个巨大的洞窟,黑森森阴寒寒,肉眼能看到里面散发出来的阵阵白色寒气。 我牙齿咯咯响:“就是,就是这里!” 我朝着洞窟前面扫了一眼,“奇怪,应该有烂泥塘和癞蛤蟆的,怎么这么干净?” 解罗也疑惑不解:“鬼门关里的镜像和阳间实物毕竟不同,到底有什么玄机,现在还看不出来。” 我们从山坡上下来,慢慢走到洞窟前,洞口大概三米来高,我们没急着进去,而是在洞口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吃了点东西喝了热水,然后静静休息一会儿,待会进去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我有预感,肯定是九死一生。 到了下午四点多钟,山里黑得早,太阳已经看不到了,正片山谷如同蒙上一层巨大的阴影。我们把手电翻出来,一人一把,来到了洞窟前。 到了洞口,我的心脏砰砰乱跳,看到封着一道铁栅栏门,和在鬼门关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里是实景,不是鬼门关,没法再那么穿越过去,要过这道门必须打开。解罗早有准备,从背包里拿出老虎钳子,夹住已经生锈的铁锁,嘎巴一声绞断,大家走进深洞。 手电照过去,洞口往里几十米的地方明显被清理过了,很干净,加上风燥而大,地上几乎没有浮灰。我跟在众人后面,小心翼翼往里走,数道手电光斑在洞壁上晃动。 继续往前走,能听到水滴的声音,地上也黏黏糊糊,出现了很多泥浆,风很大,空气里充满着淡淡的腥臭。 走了能有数百米,对于入洞来说已经很深很深了,行进的路线极其曲折,有的地方只能窄窄的通过一人。 走着走着到了尽头,面前出现一道巨大的洞壁,黑暗里是接连不断的水滴落声,黏黏糊糊的泥浆把裤腿都弄脏了。 “接下来怎么走?”熊大海问解罗。 解罗迷惑:“鬼门关里的山洞,不像眼前这么复杂啊,应该早就到了。” 解铃建议大家分开找,总能发现什么端倪。 我们分头找起来,找了一圈我没什么发现,李瞎子忽然道:“你们过来看。” 我们走过去,只见黑暗的角落里有一张破烂不堪的神桌,上面放着摔倒的香炉,桌面全是水,洞顶的水滴落在上面,不知积了多少年,汇成水流从桌子边流下去。 解铃抬起手电,照到神桌后面的洞壁,上面有涂鸦,有人用尖锐的东西刻着一幅壁画。壁画上的人物线条很简单,甚至说简陋,还是能看出来画的什么。 壁画的内容是刘海戏金蟾。 过年的时候,集市上卖年画,都有这么一张。古代人物刘海,笑嘻嘻的,手里托着一只金蟾。所谓金蟾,就是癞蛤蟆。 这幅壁画刻在离地面能有一米多高的地方,看的时候需要仰视,周围黑暗无边,光线中陡然出现这么一幅画,有种无法形容的诡异。 李瞎子道:“你们看刘海的目光。” 画里的刘海并没有看向蟾蜍,目光越过手掌,看着斜下方的位置。李瞎子用手电照着那里,洞壁上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洞口,看起来极为狭窄。 众人来到洞口前,手电光亮照进去,洞里极其曲折,光线只能找到洞壁,什么也看不见了。 解罗道:“我先进。”他把背包扔在地上,先钻了进去。 熊大海呵呵笑:“我也来吧,不知道我这个身板能不能穿过去。”他跟在解罗的后面,勉强挤了进去。 我们把背包都扔在原地,依次钻了进去,使劲往里挤。 洞里很长,逼仄紧促得呼吸困难,很长时间才穿过去。 等从洞出来,里面是一个巨大而空洞的空间。众人迫不及待用手电去照亮,这一看全都愣了。 而我直接就傻了,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第二百一十六章 菩萨 站在洞中抬头望去,洞顶是一片片犹如白云一般的钟乳石,地上生满了真人高矮的石笋,奇形怪状,如物如人,栩栩如生。洞壁生满苔藓植物,这么冷的天居然在如此的深洞里,能看见绿色和红色,让人心下舒畅。这里稍带些想象力来看的话,呈现的简直就是仙家景象,隐隐然有超凡脱俗之气。 耳旁听到水声,手电照过去,只见在一侧洞壁高处,有清清山泉如瀑布状从上面倾泻而下,水流不急,更添韵味,水流到了地面,积出一片水塘。 李瞎子闭上眼,深深地嗅了口气:“这里的空气太好了,妖邪真是会找地方。” “我到觉得这里是它精心布置出来的,哪有如此天然的仙家洞府。”熊大海说。 数道手电光四下里乱照,解铃忽然道:“看那。” 在高高的崖壁上,刻着一行工工整整的隶书,“于天地悟,于江北学,于此地修。”后面跟着一首诗,“脱俗仙子谈无欲,清香白莲素还真”。 我们面面相觑,解罗眼睛有光:“应该是那个妖邪留下来的。它就在此地!为什么找不到它呢?” “这里是仙家洞府,恐怕有地气灵枢布成的结界,凡眼俗胎看不见,可以试试内景观境。”李瞎子说。 “怎么弄啊?”我问。 这四个人盘膝坐在地上,围成一个圆圈,李瞎子道:“内景中观境,人是槛外人,景是画中景,和我先前观画一样。内景中无法触碰实物,却能剥开外面的法阵迷相。冯老弟,你不会内景道法,就不必学着做了,我们四个行功,自然会让你看到真实的情况。” 我站在四个人的圈外,他们进入了很深的定境。 时间不长,四周的洞壁开始模糊,我站在原地不敢动,目不转睛看着,洞壁渐渐消失,整个洞窟变了大模样。 这里变成溶洞大厅,周围的空气也干燥起来,地面和四壁极其平整,一看就是经过人工的修整。大厅的中间有一尊青铜色的炼丹炉,形状极其奇特,好像一只盛开的层层莲花。 这尊炼丹炉就在入定的熊大海旁边,离我非常近,似乎触手可摸。可我知道内景观境的常识,现在只是在“观”,在景外,一旦触碰其中实物,恐怕会引起意想不到的后果。 除了丹炉,靠着墙两侧还有货架和柜子,上面放着破烂的瓶瓶罐罐,可见这里确实有人居住过。 我看看地上盘膝打坐的这四个人,生出很奇妙的感觉。此时此刻我能看到这些东西,全都是因为他们行功的结果,他们应该也在内观此景,我却感觉不到他们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这种感觉真是说也说不清楚。 我尝试着抬起脚,在整个溶洞大厅里走一圈,畅通无阻,很快来到那尊丹炉前,越看越是痴迷,它犹如青铜色的莲花绽放。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触摸能影响到实景,那我现在看着它,算不算也是一种交流,一种触摸呢? 要这么说,就太严苛了,甚至在这里走动,也算一种触摸。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未曾离境,说明还不是有太大的影响,看看再说。我沿着洞壁转了一圈,发现问题了。右侧墙壁上有一道重重的石门。这道石头门,几乎和周围的墙壁严丝合缝,看不到开启的机关,除了炸开它,好像再没别的办法。 这个门里是什么呢,那妖邪就在里面吗? 我来到门前,仔细地研究着,半天也不得其所。离开这扇门,我又在大厅里转了转,面积就这么大,来回走也没什么新鲜的。我困在这个地方了。 我走到他们四人前,犹豫了好半天,还是蹲下来,在解铃旁边,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解铃垂着头,双手叠在膝头,一动不动,怎么叫都没反应。 我又来到解罗面前,这四个人里,要说关系最差的就是他。我也没什么顾忌,过去扶着他的肩膀来回摇晃:“解罗,解罗,你醒醒。” 摇了半天,他也没反应,跟死人差不多。我正疑惑间,忽然溶洞里的光芒黑下来,像是黑了天。我惊恐地四下里看看,找不到光源,这个问题一开始并没有想到,现在才有所觉悟,光是哪来的,怎么突然就暗了呢? 等我回过头再看的时候,大吃一惊,原先坐在地上的解罗,已踪迹不见。 我蹲在空出的地方,傻愣了很久。朦朦胧胧的好像猜出了什么。 但要印证这个想法,还需要试验,我又来到熊大海面前,他也在入定状态。他的模样比解铃和李瞎子要痛苦万分,腹下也隐隐有血迹洇出来。 我摇晃着他的肩膀:“熊大哥,熊大哥。” 整个大厅发生了变化,本来挺大的面积陡然缩小一半,莲花模样的丹炉也缺了一半,只剩下一条腿,可站在地上却极稳。我走过去仔细观察,它断缺的那一半茬口极其平整光滑,不像是它少了那一半,它还是完整的,只不过消失的那一半我看不见了而已。 我再看回地面,熊大海的身影也消失了。 这个试验印证了我的推断,我之所以能到内景之中,能看到这一切,是因为他们四个人合力行功的结果,他们中的一个人从定境中苏醒,就会在内景里出去,相应的,这里的场景就会缺失一部分。 解罗出去之后,这里的光像是进入了黑夜。熊大海出去之后,整个空间缩小了一半。这种情况有点像是游戏里拓展战争迷雾,人在则迷雾开,人走迷雾又回来了。 现在只剩下解铃和李瞎子,我倒是不急着把他们叫醒,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应该多研究研究。 如果这里有玄机,那么有两个地方最可疑,一个是莲花状态的丹炉,一个是石门封闭的空间。 我想起黄小天黄教主临走前,曾经留了一道心念。告诉我这道心念只能用一次,用了之后,它会回到我这里,暂时助我窜窍上身。 看来,现在到了要用的时候了。 我垂着头,集中注意力,感觉后背的热气窜动,紧接着那股气朝着周身经络窜,我头上冒了汗,打了个哆嗦,脑海中响起黄小天的声音:“我来了。” 我激动地差点哭出来:“黄教主,你可算回来了。” “我正在渡劫嘛,等过去就好了。咋回事啊,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急着叫我来?”黄小天问。 他突然倒抽一口冷气:“你怎么了,身体里有个异物!还是活的,那是什么?” 现在时间紧迫,我简单把经过说了一遍。黄小天嘶嘶抽着冷气,哎呀呀叫着,“冯子旺啊冯子旺,我说你什么好呢,就离开你这么一会儿,你就惹出这么大乱子。要是我在就好了,哪能让你当什么224。你呀你,就是太老实了,让人拿着当猴耍。” “别这么说,大家都是为了……”我支吾了一下,“为了天下苍生。” “屁!”黄小天大骂:“你就是天下苍生的一份子,你连你自己都不要了,还敢舔着脸说天下苍生。” 我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说你就别废话了,现在已经这样,我们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黄小天问。 我指着眼前的石头门说:“我总觉得这里藏着猫腻,你会观地气,带着我一起看看。我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这里了,如果在这儿不能把恶魔送走,只能撅屁股等死。” “真是服了你了。我带你看看吧。”黄小天说。 我浑身抖动,再看向石门的时候,门消失了,我清清楚楚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里面有一尊菩萨,这个菩萨为灵光所聚,宝相庄严,它浮在半空之中,骑下是一头如雪的六牙白象,看过去仿佛一座月光凝成的小山,法相殊胜,实在美轮美奂到无法形容。 黄小天估计惊讶地下巴都掉了:“这,这是什么,这是菩萨吗?” 还没等我说什么,他猛然道:“不对,这不是菩萨,我能感受到精灵家族的气息,这也是个出马仙!” 我奇怪:“精灵家族的出马仙?必须是动物吧,你能看出这是什么精怪吗?” 黄小天凝神,说道:“小金童,你看角落里。” 这个石头房间空空如也,四壁和地面都是土黄色,我仔细去看角落,发现了不一般的东西。在角落的位置,蹲着一只脸盆大小的癞蛤蟆,这只蛤蟆周身是泥土之色,混在地上,一开始并不能认出来。 此刻,蛤蟆爬伏在地上,抬着头从它的嘴里吐出阵阵白气,而浮于半空的普贤菩萨像正是这白气凝幻而成。 第二百一十七章 解铃的信念 “蛤蟆成精了。”黄小天惊讶地说。 果然是蛤蟆精,其实已经猜到了。在鬼门关里看到过一烂泥塘的癞蛤蟆,后来大家又推断,可能有出马仙在修行,已经让人隐约猜到在这里藏身的是蛤蟆精。 黄小天道:“这只蛤蟆能幻化佛祖,可见道行已经很高了。” “你呢?”我问。 黄小天道:“我自然也能行,可我不会这么做。胡三太爷曾经立下东北出马仙六重罪十八轻罪,其中有一条是假借先圣疑惑常人者折损道行。眼前这只蛤蟆,其他先不说,光是这幻化弄影就应经触犯了这条天规。” “它触犯了天规,为什么现在还好好的,没见人来管管。”我说。 黄小天似乎有点难为情,叹了一声说:“现在不比以前了,如今这个时代不同,东北乱堂特别多,胡三太爷连自己的本家都管不过来。那些修行很浅的小字辈,天天喊打喊杀,不顺眼就挑事,胡家本家更是乱成一锅粥,这些藏在深山中的散仙自然成了气候,撒开欢的折腾。” “那现在怎么办?”我问。 黄小天说:“我在闭关渡劫的时候,无意中认识了一位常家的老爷子,这常老爷子不简单,认识胡三太爷,辈分极高。常老爷子告诉我,如今乱象末法,上天对东北的修行状况很是不满意,要下重手治理,胡三太爷也是下了决心。他已经委托常家人作为东北出马仙的执法官,立执法堂。常老爷子跟我说,如果发现有为非作歹的出马仙,尽可以向他汇报,不管是散仙还是胡家的本家人,都一视同仁,违了规就要处以天条。” 我听得懵懵懂懂,问他怎么做。 黄小天道:“现在的情况我已经了解,撤心念之后,我马上回去汇报,常家的人会过来。” 他说着,我身上的热气慢慢消散,背后经络的难受劲也渐渐过去,密室在眼前消失了,又是那一道厚厚的石门。 我喊了黄小天几声,没有答应,他走了。 这时场景波动,我揉揉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开始的洞窟,丹炉、石门和那些货架子都消失了。我知道,我从内景观境中出来了。 他们四个看向我,我被看得有点发毛,问怎么了。 解铃道:“你刚才凭空消失,去内景中了。” “啊,对,我刚才确实进去了。”我眨眨眼说。 李瞎子若有所思:“不应该啊。内景观境,肉身还是留在这里的,好比说我先前观画,人还是在房间里,并没有到画里。而你刚才的情形十分怪异,你整个人都进到内景里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迟疑着问。 解铃道:“无所谓好坏。你先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我把刚才在那里看到的一切都说了,包括我家老仙儿黄小天的一番话。最后我说道,黄小天已经去请常家人了。 解罗“哎呀”一声,脸色沉下来:“224,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们打声招呼呢。本来就不想有外人掺和,可偏偏来了常家的人。这事复杂了。” 我反驳说:“常家人说不定是我们的助力呢,他们是来清理门户的。” 说到这个,解罗一肚子都是火:“清理个屁!看看东北堂子都乱到什么地步了!满大街都是巫婆神汉,骗子骗钱,违反天条的多了,害的家破人亡也有,可从来没见胡三太爷出来说句话。什么胡家人常家人,他们自己先不乱就阿弥陀佛了。” 解铃有些难以置信:“东北已经成这样了?” 熊大海摆摆手:“不说这些,那些不是咱们这些小散修能关心的,就说眼下怎么办。” 解罗平稳一下心神,说:“咱们要和那只蛤蟆精沟通,找出进入地狱的方法,要不然等常家的人来了,一切都晚了。” 解铃、熊大海和李瞎子互相看看,都没说什么。熊大海道:“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可和蛤蟆精商量,这无疑于与虎谋皮。地狱入口是它的修行法门,怎么能轻易示人。” “那怎么办?”解罗发着无名火,用手指着我的鼻子:“都是你!” 解铃道:“大家先别埋怨,咱们现在要办的事本来就要凭着缘法,走到哪一步谁也不好说,一切俱在缘法之中。” 解罗瞪着他:“解铃,你知道你为什么现在混成这样吗?” 解铃也不恼,笑着看他:“小罗哥,我混成什么样了?我觉得自己怪不错的。” 解罗道:“解铃啊,其实你出道比谁都早,天赋不同寻常,又有黑无常的师门传承,可你把好好的一副牌打臭了!你本不应该沦落于斯,就因为你的性格,什么事都要讲究缘法,缘个屁法!我告诉你,一切法都在心里。我要是有你这样的资源,早不是现在这个样了。认识你的人私下里都为你可惜,你知道吗?!” 解铃也不辩解:“人各有志。让我倒退重来,还是这么个过法。” “所以你注定没有大出息,你注定是个炮灰。”解罗看着他,直言不讳。 话说到这,气氛十分凝重,熊大海打圆场:“我说二位,大家都是成年人,就别矫情这些事了,过啥样算啥样,我这样身无分文的流浪汉还没说啥呢。先谈正事吧,谈人生谈理想等有时间了再说,爱怎么聊怎么聊。” 李瞎子赶紧道:“对,对,按计划来,找蛤蟆精沟通。” 解罗冷笑,看着解铃:“弟弟,你来吧,你不是愿意当炮灰吗?与其给别人当,还不如给自家弟兄当。” 解铃笑笑:“我来我来。”他看着我:“224,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说。”我赶忙道。 “破灵枢地气法阵,于内景中入实境,咱们这些人里只有你才能做到。一会儿,我会内景观境,带你进去。进去之后你不要乱动,你在就标志着内景实境不失,我如果看不见你,那就是妄境。”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我进去当个路标?” “对。”解铃盘膝坐在地上,进入定境之中。 我守在他的旁边,等了片刻,眼前渐渐模糊,再清晰时,我再一次进入了溶洞大厅。 这里极其狭窄,只有那道厚厚的石门,丹炉也见不到了,四周黑森森的。 我明白了,此时只有解铃一人运功行法,这里的空间迷雾只能拓展到最开始的四分之一。 我看着这道门,正不知自己该干什么的时候,忽然身边响起一个声音:“我来了。” 我回头一看,大吃一惊,黑暗中站着解铃的影子,他脸色苍白,像是极为虚弱,慢慢走到我的身边。 “你,你……”我看到黑暗的深处,盘膝坐着一个人,赫然也是解铃。怎么有两个他? “现在你看到的是我的魂魄,”脸色苍白的解铃说:“我是离魂入境。224,你站在这里就好,我看到你便知道是实境而非妄境。” “你想怎么做?”我问。 解铃看着面前的石门:“我要进去,和那只蛤蟆精谈判。” 我紧张到不行了,呼吸有些急促,“你一定要小心。” 解铃点点头,摸向那道石门,整个人在慢慢融进这道门里。 这个门我摸过,冰冰冷冷的石头块子,而解铃能进去。正说明了我和他的状态不同,我是肉身,他是魂魄。 就在解铃要进去的时候,我忽然说道:“解铃,你对你的人生后悔过吗?” 解铃停了下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从来不后悔的人。对人生后悔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不要连自己的信念也一并后悔了。” 我沉默了一下:“你说得对。不要质疑自己的信念。” “只要坚定信念,就要有毅力执行下去。”解铃说:“这是我一贯以来的宗旨。这个世界无所谓对错,站的角度不一样而已。恪守不伤人不害己这个大原则的前提下,只要你认为是对的,就坚持做下去吧。”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石门之后。 我站在原地,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深吸口气,慢慢等着。没有黄小天的窜窍助力,我无法看到门后的情况。 等了很长的时间,解铃终于从门后出来,他的身影更加黯淡。我赶紧问怎么样了。 他道:“蛤蟆精同意了,可以把恶魔交给他,你解脱了。” 我眼前一亮:“好啊,太好了!”我长舒口气,如释重负。 解铃回头看看封闭的石门,道:“蛤蟆精要用恶魔来修自己的邪魔之道。所以,”他顿了顿说:“224你不要怪我,我拒绝了它。” 第二百一十八章 红衣堂 我听到解铃拒绝了,一股火直上顶梁门,“恶魔在我身上,你凭什么拒绝!你知道等死的滋味吗?” 解铃看着我:“224,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生死算什么呢,一旦把恶魔留给蛤蟆精,后患无穷。” 我气得手都哆嗦:“你真是说话不腰疼。这样吧,你做个法把恶魔从我的身体里迁移到你的身体,你以后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别拿着我的性命来做你行侠仗义的招牌。” 解铃看着我,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点点头:“你说得对。我没权力要求你做什么,好吧,从内景出去之后你就把恶魔给我。” 他慢慢走进黑暗。 我心砰砰跳,没想到他居然真的答应了。看着他的背影,我有些愧疚,可仔细一想,我混到这份上本来就是无妄之灾,你们折腾来折腾去,凭什么拿我的性命做赌注。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场景发生变化,我又回到了开始的洞穴,解铃收了内景观境的法术,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身体晃了几晃。熊大海赶忙过去扶住他。 解铃道:“刚才我和224商量了一下,做出一个决定,把他身体里的恶魔行法移到我的身上。我来做225。李老兄……”他叫李瞎子。 李瞎子答应一声。 解铃道:“作法迁移恶魔以后,你带着224离开这里吧,没有你们的事了。” 我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此刻脑海里天人交战。一方面是愧疚,又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另一方面觉得移出恶魔理所当然,不过就这么移到解铃的身上,好像道德上又说不过去。 我憋了半天,一股无名火发出来:“解铃,你别觉得委屈你了……” 解铃摆摆手:“你别多心,咱们就事论事,谈不上私人恩怨。你的意见很对,一开始把你搅进这件事里,本就是迫不得已,现在你可以解脱离开了。” 熊大海道:“解铃,我给你护法。” 解铃点点头,招手让我过去。我们三人来到洞的黑暗角落,解铃让我坐在地上,我缓缓闭上眼,心怦怦乱跳。 解铃一只手按在我的额头,嘴里念念有词,我感觉头发热,继而扩散到整个脸部,随即是后背到肚子,我浑身都在发烫,像是扔进了锅里煮。 我呻吟一声,再也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不知多长时间,我被冻醒了,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在李瞎子的后背上。李瞎子别看那么大岁数,背着我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脚步,我们正走在山里。 现在已经近着黄昏,天边出现了层层的火烧云,整个山景诡秘而绚烂。 我虚弱地说:“老李。” 李瞎子歪着一下脸:“醒啦?歇会儿吧。” 他停在一棵树下,把我放下来,这里有几块大石头,我们相对而坐,默默无言。好半天,我才说:“老李,我们出来了?” 李瞎子“嗯”了一声,“冯老弟,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以后的事跟咱们就没有关系了。” 我从兜里掏出手机,用自拍模式镜头对着自己的脸,我看到脸上的那些封印花纹已经不在了,说明恶魔出了我的身体。 这么长时间,直到现在我才舒了一口长气。可不知为什么,按说死里逃生应该高兴才对。我的心里却像是积压了一块大石头,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呼吸不畅。 “恶魔……”我说。 李瞎子接着话:“恶魔已经被姓解的那小伙子弄到自己身上去了,跟咱们爷们没有关系了。” “话是这么说,”我说道:“可我心里总像是堵了点什么,喘不上气,好像亏欠了他。” 李瞎子长叹一声:“你这个人吧,说你点什么好,学历不高偏偏一身知识分子的臭毛病。做都做了,就别后悔了。再说了你这不是甩锅,这件事跟你就没关系,临危受命就够意思了,你本来就没错!不但没错还有功,再指责你那就是不懂事。” “对,你说得对。”我喃喃说:“做了就做了,不要后悔。” “回去把自己的小店经营好,多挣点钱,孝敬孝敬家里的长辈,自己过得好一些,这就可以了。”李瞎子说:“打打杀杀的事,本来就不适合咱们。” 我苦笑了两声,扶着树站起来,李瞎子要过来背我,我摆摆手:“老李,我还没到那种程度,走吧。” 我们慢慢悠悠从山里往外走,李瞎子认路的本事一绝,什么复杂的地形走过一遍,就记得牢牢的,我跟在他后面。 正走着他忽然站住,我正要问怎么回事,他做个手势:“退!” 我们赶紧离开这条山间小路,在草丛里找了块大石头藏在后面。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敢说话,偷偷往外看。 时间不长,只听到山路上,传来“咕咕,咕咕”的叫声,此起彼伏。只见一大群癞蛤蟆乌乌泱泱的从远处而来,乍看上去就跟一大波土黄色的海浪一样。 癞蛤蟆本来就丑,皮上全是疤瘌,一只两只就让人头皮发麻了,好家伙,这一下来了成千上万只,“咕咕”的叫声此起彼伏。 我和李瞎子藏着,大气都不敢喘,看着这波癞蛤蟆跳过去。就在这时,我忽然一愣。我看到在癞蛤蟆之中,有一个人正在随着这股浪潮一起向前走来。 这是个小女孩,穿着一身红衣服,扎着两个啾啾。一张脸非常成人化,尤其那双眼睛,充满了邪气。 我一下就认出来,她不就是红衣堂的那个龙山老母吗? 李瞎子嘟囔了一声:“奇怪,这不是那个红衣小女孩吗,她还曾经袭击过你们,她怎么在这?” 我仔细一想,陡然想到一件事,这个红衣堂的老母和张神婆是一个门下的,她们都有一种神通,就是能喷毒雾,因为她们的老仙儿是癞蛤蟆。 洞里藏着的那只蛤蟆精,会不会和红衣堂有关系?甚至说,那只蛤蟆精会不会就是这个红衣小女孩的老仙儿? 香童和老仙儿是一对很奇怪的组合。老仙儿本就是精灵鬼怪,它们为了修行,想积累功德修成正果,又不方便直接幻化,所以选择了有仙缘和悟性的人作为香童。 出马弟子和老仙儿之间是互相配合,以附体的形式来度化世人,好像我和黄小天之间的关系。 仙家附体在香童身上,仙家只是神通和意识到了,而真正的本尊会在另外的地方修行。还是拿黄小天打比喻,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黄小天的原身,那只黄鼠狼在什么地方,他不说我也不问,这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仙家出入世间最终的目的还是在修成正果,而本尊原身是重中之重。在世间一切行为,所思所想所失所得,最终还是要归诸于本尊。 如果红衣小女孩的老仙儿真的是蛤蟆精,只要除掉那只蛤蟆的本尊,红衣堂自然就烟消云散。龙山老母也就失去了老仙儿的一切神通,变成普通人。 我轻声说:“老李,这红衣小女孩去的方向,好像正是蛤蟆精的洞窟所在。” 李瞎子“嗯”了一声,“画里我曾经见过,红衣小女孩吐出一股绿色毒雾,能伏在地上,发出蛤蟆的叫声。她的老仙儿一定是蛤蟆精。” “她现在要去那里干什么?”我问。 李瞎子道:“会不会和你们有关系?蛤蟆精召自己的香童去帮忙。” 我的心猛地提起来,喉头发紧:“老李,我们就这么走吗?” “那你的意思呢?”他问。 “我想回去,总觉得今晚一定有大事发生。就算帮不上忙,过去通知他们一声也是好的。”我说。 李瞎子回过头看我一眼:“咱们已经逃离虎口,现在回去,能不能再平安出来就说不好了。” 我点点头:“解铃不把我置于危险中,我同样也没有权力能把你置于危险里。老李,你先下山走,我回去找他们!” “算了吧。”李瞎子伸了个懒腰:“我和你一起回去。没有我,你能找到那山洞吗?” 我愣了一下,笑笑没说话。李瞎子还是够意思的。 其实就算我不认路,跟着这群癞蛤蟆走,一样也能回山洞。现在可以肯定,红衣小女孩的目的地就是蛤蟆精藏身的洞窟。 第二百一十九章 常老爷子 李瞎子带着我绕远避开蛤蟆群,翻过几个山岗回到洞穴,这么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到的时候,洞口已经蛤蟆成群了,一层一层的,挤挤挨挨。 我们躲在岩石后面等了片刻,没看到那红衣小女孩现身,估计是已经进洞了。我们不再等下去,小心翼翼来到洞口,蛤蟆一看有人到了,蜂拥而至。真是应了那句话,癞蛤蟆跳脚背,不咬人膈应人。 忍着头皮发麻,勉强找着能下脚的地儿,我和李瞎子蹑手蹑脚进了山洞。不知道红衣小女孩的位置,所以不敢轻易打手电,幸亏有李瞎子领路,要不然就凭我一个人肯定困死在黑暗的山洞里。 走了很长时间,终于来到尽头,从狭窄的小洞钻进去,里面就是蛤蟆精修行的洞窟了。进去之后寂静无声,李瞎子掏出手电照亮,这一照我们都有点发蒙。 洞窟的洞壁上布满了粘稠的黏液,解罗和熊大海被这种黏液粘在墙壁上,他们脸色苍白,陷入昏迷之中。 黑暗中,解铃坐在右侧的墙壁下,而红衣小女孩站在左侧的墙壁前,两人隔空对峙。 红衣小女孩脸色泛着妖异的青色,头上若隐若现出现了一只半虚化的癞蛤蟆,正紧紧盯着对面的解铃。 我和李瞎子陡然这么一出现,红衣小女孩看到我们,张开大嘴狂叫了一声,洞窟里刮起一阵旋风,她头上那只半虚化的癞蛤蟆突然张开嘴,飞快吐出一根红练,类似一条长虹直扑对面的解铃。 解铃坐在地上没有躲开,长虹卷在他的脖子上,猛地一勒。解铃支持不住摔在地上,被勒的几乎喘不上气。 我这才看明白,癞蛤蟆吐出来的东西,非是旁物,正是它的红舌头。 红衣小女孩猛地一甩头,那只半虚化的癞蛤蟆跟着收嘴,舌头卷着解铃在地上拖着。 解铃拼命挣扎,一点用没有,在地上拖出长长的一道痕迹,眼瞅着就要被红衣小女孩拉过去。 我看得热血上头,顾不得那么多了,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无比的钟乳石,大叫一声就冲过去。李瞎子想拦下我晚了一步,我来到红衣小女孩的面前,抓住那条红舌头,滑腻腻的让人恶心。我举起石头尖对着舌头就砸了下去。 红衣小女孩猛地一抬手,好像什么东西激射出来,黑不隆冬的也看不清,我就感觉脖子一疼一麻,有什么插了进去,用手摸了摸,是根金针。 红衣小女孩双手结印,做着手势,我随之完全不受控制,手舞足蹈起来。 红衣小女孩眼神阴毒,两只手上下舞动,我像是傀儡一样,慢慢来到解铃面前。解铃被舌头卷住了脖子,勒的脸色涨红,我慢慢伸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极为痛苦,说:“解铃,我控制不了自己。” 解铃被掐的七窍生烟,眼睛渐渐翻了眼白,嘴唇干裂。我看到他的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游移,顶起了外面的衣服。 解铃从来不穿棉袄,这么冷的天,就一件单薄的外衣,所以能很清晰看到肚皮上的变化。 这是迁移进他肚子里的恶魔!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母体一旦死亡,恶魔恐怕就会提前降世。 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解铃看着我,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点点头,像是极为欣慰。我心里炸翻了锅,感觉到一股热流从我的左掌贯通全身,陡然冲破了约束。 黑暗中只听“biu”一声轻响,我脖子上的金针居然自行弹射出去,撞在洞壁上,没了踪影。 我又恢复了对自己的控制,惊喜之余,抬起左掌,看到掌心布满了奇异的花纹,明灭亮起,像是符咒。我陡然想了起来,很早之前去八仙洞的时候,曾经无意中得到一段辟邪经文。 这段经文能克制邪魔,不过时有时无,并不受我控制。没想到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我居然把它激发出来了。 我仗着掌心有经文,对准红色的舌头一按,舌头上冒出很浓的黑烟,红衣小女孩头上虚化的癞蛤蟆猛地收嘴,把舌头收了回去。 我扶起解铃,解铃喘着气,看看我的掌心:“你居然有仙家经文,怎么不早说。” 我苦笑,来不及解释,问他下一步怎么办。 解铃道:“逼问蛤蟆精,说出它藏匿的地狱之门在哪,把恶魔送进去。” 我对着红衣小女孩说:“你是红衣堂的龙山老母。” 红衣小女孩看着我,表情竟然是疑惑和恐惧,“你,你怎么能破我家老仙儿的神通?” 我说道:“龙山老母,你离正途走得实在太远了。你家老仙儿幻化神佛妖惑人间,你开设鬼堂谋财害命,你们已经违了天规天条!” 红衣小女孩冷笑:“什么天规天条,从来没听过,少拿这些玩意糊弄人。你们这些人我见多了,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天规天条是谁设的?我还说你们违反了我的天规天条呢!” “哈哈,说得好,说得好!”洞外忽然传来一人的说话声。 李瞎子吓得赶紧跑到我们身后,所有人往门口看。从洞的外面不急不慌钻进来一个人,这是个老头,面白无须,戴着黑边眼镜。 “你又是谁?”红衣小女孩问。 老头收了笑意,正色道:“我本人是无名小辈,不过呢,我家堂口的堂主老仙儿在东北却赫赫有名。小老儿简单介绍一下自己,我是东北出马弟子,我家老仙儿就是常云天!” 红衣小女孩冷笑:“不认识,哪个山头的野怪山精。” “好吧,”老头脸色铁青:“现在这年头礼崩乐坏,年轻人都很少教啊。你这话要是搁在二十年前说,不用我动手,自有人收拾你,不说损道行吧一百打神鞭是免不了的。我告诉你常云天是干什么的,他是东北出马仙常家辈分最高的老前辈,当年和胡三太爷一起在长白山对东北众仙立规,被胡三太爷封为执法堂第一任堂主,专管天下不平事,专治那些祸患民众的精怪!” 红衣小女孩呲牙笑:“你这么牛逼,怎么没听说过呢。” “好,我让你见识见识。”老头说。 他随身有挎包,盘膝坐在地上,掏出里面的东西,有香炉、红纸、数根长香,还有桃木剑等物,他对着我喊了一声:“你是不是叫冯子旺?” 我赶紧答应,说了一声:“老前辈。” “小伙子,我听黄小天说过你,把你夸成一朵花。我就来试试你这朵花的成色,来,为我守护肉身,不被邪魔惊扰。我要点将唤出常云天常老爷子。” 我走过去,站在老头的旁边,一抱拳:“责无旁贷!” 老头抄起一根毛笔,拿起红纸,在上面“嗖嗖”写了数笔,然后撂下笔念念有词,猛地喝道:“常老爷子,现身降魔了!” 老头盘膝入定,双手结印,洞里陡然刮起一阵强烈的阴风。我迷迷蒙蒙就看到洞窟中间多出一个人影,风里夹杂着强烈的腥味,那是动物身上特有的味道。 李瞎子用手电去照,我赶忙按住他的手:“别乱照,这是常家老仙儿现身,乱用光照,惊扰他老人家,是大不敬。” 李瞎子吓得赶紧把手电关上。 洞穴里本来就黑,这下更加阴森,那人影朦胧不清,不过大概样子还是能看见的。他穿着一身戏台上唱戏的衣服,类似蟒袍,头上戴着帽冠,垂下很多玲珑的珠子,腰里系着玉带。细节虽然看不太清,却也能感觉到此人气象非凡。 那人影好似剪影一般,忽忽悠悠飘过去。红衣小女孩大叫一声,声音尖锐,响彻整个洞窟,每个角落都在嗡嗡响,我捂着耳朵痛苦不堪,还是强忍着。 黑暗里,普贤菩萨骑着白象从红衣小女孩那里慢慢悠悠走向洞窟中心。蟒袍玉带的常云天拱手,郎朗道:“前方来将报名。” 普贤菩萨声音柔和,不高自响,听得人心里那叫个舒服,和纶音差不多。知道的这是癞蛤蟆幻化出来的,不知道还真以为是菩萨显灵呢。这癞蛤蟆要是日后真的出了洞窟,走向红尘人间,就凭这一手的幻化神通,足以在人间立教,肯定能引信徒无数。 普贤菩萨缓缓说道:“我乃龙山老母,法号普贤是也。” “你本是山中精怪,为什么盗用佛名?!”常云天朗声说:“依据天规天条,你这是假借先圣迷惑常人众生,轻则折损道行,重则雷诛不赦!” 第二百二十章 业火 “老头,我问你,天规天条是谁立的?”幻化成普贤菩萨的龙山老母问。 “想当年上古时期,混沌初开,众生开启灵性,群妖降于世,修行成精。它们不是人族,无法理解人间善恶,做事多有妖惑红尘之罪。玉皇大帝雷霆震怒,派遣五雷神君带领天兵天将落于长白山,准备把众精灵全部歼灭,就在雷霆万钧一刻,来了个汉子,自称是长白山狐仙,为众精灵求情,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祈请神君。五雷神君说,我奉了上天玉帝旨意。狐仙道,我愿意将这些精灵度化正道。五雷神君禀告玉帝,玉帝觉得狐仙说的有道理,便封狐仙为长白山众仙之首,掌管东北出马仙,一众精怪,立下规矩约束精灵。这位狐仙便是后来的胡三太爷。”常云天娓娓道来。 他顿了顿又说:“如果没有当年的胡三太爷,哪有如今的精灵繁衍,哪有你这只蛤蟆在此地妖魅众生。” “原来是这么回事,”龙山老母说:“他不过比我多成道行那么几百年,要不然那时候在长白山阻拦天兵天将的就是我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还真是冥顽不灵,”常云天叹口气:“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啊。” “今天谁死还不一定呢,”龙山老母嘿嘿笑:“规矩他能立,我也立的,无非就是看谁道行高拳头硬,所谓有德者据之。今天我就先除了你们,然后再去找胡家那老爷子,我也当当长白山众仙之首,尝尝鲜。皇帝轮流做嘛。” “大逆不道!不知天高地厚,你真是离死不远了。”常云天勃然大怒,黑暗朦胧中他身影一闪,飞了过去。 普贤菩萨浮于半空之中,微微笑着,不慌不忙,佛陀陡然化成一道白光,极为刺眼,如同一道白色长虹直击常云天。 白光和常云天遇到一起,白光瞬间把他包围其中,如同湮灭了一般。一股听不到的冲击波如同浪潮一般从中心扩散出来,我实在受不住,闷哼一声坐在地上,感觉烧心烧的不得了,像是一口气吃下十个猪肘子,想吐又吐不出来,这个难受劲就别提了。 李瞎子看得目瞪口呆:“完了完了,这老常头噱头倒是挺足,可一个照面就挂了,难怪现在东北出马仙如此不景气。” “谁告诉你的!”白光中,常云天的身影陡然出现,他身上的蟒袍已经碎成布条,里面还穿着深紫色的盔甲,老头倒也威风凛凛。 普贤菩萨复归本相,脸色有些难看:“你这老东西不过是仗着法器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癞蛤蟆,你说的都是小孩话。法器也是自身实力的一部分。”常云天道:“再说了,这身蟒甲本就是我本尊大蟒鳞片所化。” 普贤菩萨点点头:“好,巽风你能躲过,就不信你还能挡得住未离之火。” 白色的普贤菩萨渐渐变成了血红色,我从地上爬起来,看得眼睛都不愿眨一下。从来没见过法相庄严的红色佛祖,妖气冲天红艳如血,一声刺耳大叫,整团红色张牙舞爪地冲着常云天就飞过去。 常云天冷笑:“还不把你压箱底的东西掏出来吗,如此雕虫小技,有什么可……” 话音未落,整团红色如同烈火焚烧一般到了近前,把常云天困在里面,滋滋烧着。 常云天脸色变了,“这……这是什么火?” “老头,你这么大能耐,吹牛逼吹了那么长时间,居然连这是什么火都不知道。”此刻普贤菩萨的佛陀形象已经没有了,地上盘伏着一只硕大的蛤蟆,近乎一人高,土黄色,外皮都是大大的疙瘩。看得人头皮发麻,乍这么一看,不像是蟾蜍,到好像是垃圾堆成精。 “我知道,这是业火。”常云天道:“不过你功力有限,提取苦业并不纯净。此法为逆天之术,有违天和,只是不知道你是从哪学会这一手。” “集人间苦业,造人间业火,这种神通是没有人能教的。”蛤蟆精洋洋得意:“还得说一个巧劲,前些年我的香童去过一次江北,恰好遇到一场百年难遇的斗法,一个和尚引人间苦业大火去烧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更是牛逼的不得了,居然窃的阴间神器阴王指,神通广大天下难有,对付他的也只有业火了。在那一刻,我亲眼目睹之下忽有所悟,突然开了窍,回来之后便也研究出了业火。可惜啊,如你所说,功力还是不够,但烧你是绰绰有余了。“ 常云天叹口气:“精灵转魔道,你已经入魔太深。修行目的本就是洗去业力,而你偏偏以此弄巧,我不收你天都要收你!” 蛤蟆精大怒,凭空大吼:“收我一个试试!天是什么?我是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修行至今,最大的感悟就是,活着本就是逆天而行!” 它趴在地上摇头晃脑,猛地张开口,对着洞顶一喷,滚滚浓烟冒了出来。这些烟都是深绿色的,一看就是剧毒。烟雾飘浮在洞上,犹如云层翻卷,形成极其瑰丽的意象。 烟雾越来越多,层层堆积,层层挤压,整个洞窟犹如缩小版的云层天宫。 李瞎子脸都变了:“坏了坏了,今天咱们一个都别想好了,这些烟有剧毒啊。” 解铃道:“死不足惜,只要不让妖魔得逞,就算玉石俱焚也没关系。” “你红口白牙这么一碰,就死不足惜了?”李瞎子不高兴:“你想舍身取义,别拉着我们一块。”他招呼我:“冯老弟,咱们赶紧走,现在走还来得及。” 我摇摇头:“老李,你先走吧。我答应过常老爷子,守护他的香童肉身,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你说是不?” 李瞎子悻悻:“你就是个傻子。不识时务以后没什么大出息。” “行啊,我也就这样了。”我笑着,也不恼。 解铃紧紧盯着被业火包围的常云天,忽然道:“224,我要借你的神通一用。” “我哪来的什么神通?”我愣了。 解铃道:“你手掌上的辟邪经文。”说着,他抓住我的手,用力这么一拉,居然拽着我到了常云天的近前。 常云天在黑色的大火之中,倒是没怎么失态,皱着眉看我们:“你们来干什么?” 解铃道:“帮老爷子解困。” 常云天脸上露出笑容:“帮我解困?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人间苦业所化的业火!就算仙人来了,也要避让三分。” 解铃道:“我无法化解此火,但能让这火脱离老爷子,你能腾出手对付这只癞蛤蟆。” “你很聪明,”常云天看着他:“你知道我一旦被困,此间有毒气谁也跑不了,莫不如牺牲你自己,破解这个危局。” 解铃握着我的手突然一用力,我感觉左手掌心的经文开始发热,热的像是电烙铁挨了上去,烧得我疼痛难忍。 再看解铃张开大嘴,猛地一吸,常云天身上的业火竟然化成一团火龙,被他全都吸到了肚子里。 他松开我的手,一张脸变成了枣红色的,如同喝醉一般,身体摇摇欲坠。 我左手疼的受不了,低头去看,吓得汗毛倒竖。左手竟然真的像是被火燎了一样,皮肤皱褶,白一块红一块,一只手没法看了。 解铃坐在地上,低着头身体轻轻起伏。我顾不得自己的手,蹲在旁边,扶着他问怎么样了。 解铃抬起头看我,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神竟然能如此悲悯。是的,悲悯,犹如佛陀。 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过。 “你怎么了?”我问。 这时,脱困的常云天犹如风卷残云般直扑癞蛤蟆。 这只蛤蟆精压箱底的手段都使出来了,没想到业火竟然被解铃吸走了,它大吃一惊,身影晃动想遁入洞壁逃走。 常云天大吼一声:“业力反噬,自食其果吧!” 他凭空一抓,洞窟上方翻卷的绿色烟雾,化成一团团绿烟,越缩越小,竟然收在他的手心里。他猛地一击,正打在蛤蟆的身上,蛤蟆惨叫一声,身影遁入洞壁。 常云天站在厚厚的洞壁前冷笑:“雕虫小技!破幻。” 洞壁出现阵阵如云层般的涟漪,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整一面的墙壁居然坍塌了,落在地上生起烟雾。 洞壁里亮着白色的光芒,我们一起看过去,里面是密闭的空间,空空如也,只是在墙上挂着一面大镜子,镜面漆黑幽深,那只蛤蟆精已经踪迹不见。 第二百二十一章 风云再起 这只癞蛤蟆跑哪去了,弱智都能猜到,肯定是钻进墙上的镜子里去了。常云天进到密洞里转了一圈,身影朦胧,化成一阵阴风。我还以为他要跟着进镜子,谁知道阴风刮出了密洞,在地上盘旋了两圈,径直回到了盘膝入定的老头身上。 老头是常云天的香童,从定境中缓缓睁开眼睛,站起来抖抖身子,哼哼了两声:“那癞蛤蟆早有准备,一击不成就遁走了。” 他来到解铃身边,我把解铃扶起来,老头看着解铃:“孩子,你没事吧?” 解铃脸色涨红,身形摇摇欲坠,大口喘着气,我看到他的肚子鼓了起来,像是怀孕了一般。 “你刚才哭了。”我说。 解铃点点头:“业火我吞进了肚子,和那只恶魔融在一起。” “啊,什么意思?”我问。 解铃道:“在我的身体里它正被业火所烤。整件事是天作机缘,恶魔从地狱中来,魔性纯净,而业火为世间苦业所化,以红尘之苦焚烧地狱之恶,这还是我从来没遇见过的。像是给孙猴子压了一座五指山。” “先别说那些了,你怎么样?”我说。 解铃道:“看样子我要回一次阴间地狱,把焚烧中的恶魔送入无间地狱。这一去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此事不急,出去再说。” 我们进入密洞,李瞎子用手电照着地上,那里直挺挺躺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正是龙山老母。 老头过去把小女孩抱起来,她浑身僵硬,脸色铁青,一动不动。老头探出右手,摸了摸小女孩脖子上的脉搏,然后又探探鼻息,对我们摇摇头:“已经死了。” 李瞎子抽着冷气:“蛤蟆精逃走,居然抛弃了自己的香童,它可真有点狠劲。” 老头把红衣小女孩放在一边。 他看着洞壁的镜子,从挎包里掏出一张红纸,然后咬破中指,在红纸上比比划划写满了鲜红的符咒。他把红纸贴到镜子上。 解铃道:“这只蛤蟆精道行已经很深了,居然能打通阴阳,借阴修行。” “我已经用符咒封住了镜面,它再想回来是不可能了,只能沦落到阴间。没有肉身辅助,它的道行大损,怕是在阴间也不好受。”老头道。 解铃说:“这次回阴间,我会禀告师父,让他在阴间发布阎王拘票,抓捕蛤蟆精,它逃不了的。” 老头看他:“这位小哥,看样子你挺有来历啊,在阴间也有师父。” “我在阴间修行过,”解铃赶紧说:“黑无常是我的师父。” 老头看着他的光头,忽然说道:“我听闻江北有八家将,其中有一位光头小子,名声传播在外。你难道就是八家将里的那个解铃?” “不敢不敢。”解铃还礼。 老头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叹口气:“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不说神通,就讲临危献身的心境和勇气,非常人能比了。” 解铃看看我,又看看李瞎子,说道:“前辈过誉了。送恶魔这一路上,艰难险阻,每个人都在奉献自己的力量,我相信任何一个道友处在我的位置,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漂亮话都不说了,”老头道:“你们的事我也知道了,送恶魔这件重大的责任落在你的身上,我可以帮到你什么?不要客气。” 解铃笑了笑:“前辈,明天我会死去,进入阴间,到时候肉身会呈死亡状态。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老头正色:“请讲。” “请你护送我的尸体去江北,交给一个叫秦丹的女孩。具体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我会给你。”解铃说道。 老头看着他:“你在东北也有自己的朋友,为什么把这么大的事交给萍水相逢的我?” “当着真人不说假话,”解铃说:“前辈是常云天老爷子的香童,常云天是东北出马仙总统领胡三太爷的左膀右臂,承担执法之职。如今东北乱象丛生,这种情况胡三太爷不会置之不理,一旦动起手段肃清妖孽,便会天下震动,搅动风云。到时候任何一个修行者都不能置身事外,我想借着这个引子,让老人家和我们江北修行同道加强联系,为以后的风云变幻做出准备。” 老头感慨万千:“你有这样的目光和胸怀,真是不简单了。好吧,我答应你了。” 解铃双手合十,深深鞠躬。 他看向我和李瞎子:“两位是东北同道,日后大乱大治之时,希望能坚守道心,不忘初心。” 我看着他,心下凄然,不知说什么好。解罗曾经指责解铃,说他白瞎了好出身和一身的神通,我倒觉得解铃这人挺了不起的。论神通论世间人情,谁都能夸夸其谈说的头头是道,可真到关键了需要献身,需要杀身成仁,这就不是谁都能做出来了。 我们走出密洞,洞里的东西都没动,红衣小女孩的尸体摆放在地上,那面通往阴间的镜子被封印,依旧挂在墙上。 老头不愧是常云天的香童,还是有点能耐的,亲自写符布置法阵幻界,把这个密洞彻底封存,谁想发现这里的秘密,必须破解常家的秘制法阵。 破法阵是小,真要有人这么干了,常家老爷子马上就会知道,这就相当于对整个常家宣战。 弄完这一切,我们把熊大海和解罗救下来,这两人受伤都不算重,都是被蛤蟆精的毒物给迷了,需要静养。 我们几个人抬着他们两人,从洞里走出来,外面阳光普照,竟然过了一夜,现在已经是清晨了。 山里没有污染,空气清新,包含负氧离子,吸在肚子里说不上来的那么舒坦。 整件事已经解决,接下来就都是解铃的活儿了,承担着那么的责任,身体里又藏着业火和恶魔,解铃还是嬉笑如常,颜色不改。 出了关门山,老头对外打了个电话,我们就在森林公园门口等着,能有二十来分钟,开来一辆极霸气的黑色吉普。 从车上下来几个人,老头招呼他们把昏迷的解罗和熊大海抬到后面,我们几个都上了车。 司机是个女孩子,梳着马尾辫,穿着黑色的皮衣,跟太妹差不多。我瞅着她眼熟,想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我靠,你不是蔡小菜吗?” 那女孩回过头看我,“啊”叫了一声,笑着说:“小冯弟弟,是你啊。” 很久前我去找八仙洞,在吉林查干湖附近和这位蔡小菜结识,也算是一面之缘。 蔡小菜看着我:“咦,你怎么在这里,还和我师父在一起。” “你师父?”我疑惑。 这时,那老头上来,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蔡小菜亲昵地拉着他的胳膊,把头枕上去:“对啊,这就是最疼我的师父,也是我的三叔。” 我和她没什么太深的交情,寒暄了两句就往后面去,蔡小菜说:“小冯弟弟,这么长时间你怎么不来找我啊?” 我说道:“我没你地址。” “不对啊,我记得当时给你名片了。”蔡小菜看我。 “哦,那什么,丢了吧,不知道放哪了。”我说。 蔡小菜真是变脸比翻书都快:“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下次你别想再让我理你。” 老头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你赶紧开车,要办的事情太多。” 蔡小菜哼哼唧唧发动吉普,明显是带着气。 我缩在后排座,闭着眼假寐,这样的富二代咱可没福消受。 吉普车很快顺着国道一路狂飙,李瞎子对我耳语,我们商量了一下行程。我凑到那老头身旁,说:“前辈,能不能把我们送到汽车站,我们准备回去了。” “去哪?”老头问。 “沈阳。” 老头说:“这么着急回去?我本来还想带你们去铁岭,去我们家的山庄休息休息,钓钓鱼滑滑雪什么的。你们这一次出来辛苦了。” 蔡小菜面有寒霜:“三叔,不准带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去咱们山庄,我看他就烦。” “这么大的姑娘了,懂点事!”老头呵斥。 我赶忙说:“前辈我们就不去了,这几个人交给你,我们也放心。我和老李还是准备回沈阳。” 老头说:“既然如此,那我们拐道跑一趟沈阳,地方也不远。都上了我的车,再坐汽车回去这不是骂我们蔡家不会办事吗。放心吧,你们好好睡一觉,到地儿喊你们。” 蔡小菜没好气:“姓冯的,本姑娘还得伺候你,你谱儿真是大。” 老头忽然道:“哦,对了,你是沈阳人?” 我赶忙说自己不是沈阳本地人,只是在沈阳有家店铺,准备日后出堂的。 老头看着我:“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笔生意,正好我在沈阳的一个朋友出了点麻烦事,等让他找你。” 我乐得眉开眼笑:“那敢情好。” 第二百二十二章 自杀小树林 蔡小菜心里有气,把车开得飞快,都飚起来了,两个来小时的路程她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沈阳,随便找了个街口让我们下去。 我还想客气两句,可看到蔡小菜寒若冰霜的脸,就不说什么了。 我看看车后座的几个人,解铃脸色苍白正在入定,而熊大海和解罗还在昏迷之中,我对蔡三叔说:“前辈,后面的事就拜托了。” “好说。”蔡三叔道。 “还有个事,”我嗫嚅了一下,不知怎么开口好。 蔡三叔道:“什么事就说。” “对啊,婆婆妈妈的。”蔡小菜不客气。 我说道:“前辈,我也腆着脸叫你一声三叔,是这样的,我原本有个老仙儿,他为了保护我……” “你说的是程海的事吧?”蔡三叔说:“这件事我知道了,黄小天跟常老爷子提过,我心里有数。具体怎么做,我没法告诉你,但常老爷子会找机会的。” 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寒暄两句告辞。 我和李瞎子从车上下来,在路口坐着公交车回到店里。打开店门,里面落了层灰,一去数天,死里逃生,回来之后真是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我和李瞎子简单规整了一下东西,然后呼朋唤友,把周围店铺和我们关系好的小老板儿都给请来,一起热热闹闹去吃涮羊肉,一醉方休。 什么时候回的家都不知道,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来的时候拉开窗帘,看着外面冬阳,心情极其安逸。 我住的这套房子是合租,两个独立的房间,外面是客厅。两个房间的门是相对的,按说和另一个租客应该抬头不见低头见,可我早出晚归,加上数天又不在家,居然一次都没遇见过。 客厅收拾得很干净,我只听房东说过,合租的也是个小伙子,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 我洗漱之后出了门,买了早餐溜溜达达去店里。店门已打开,立着算命看风水的牌子,李瞎子早就起来了,正翘着二郎腿在柜台后面看着先前那幅画。 我一看这幅画就腻歪:“这样的东西你还看它干什么?” 李瞎子瞪我:“要不是在画里提醒你,我现在还能继续内景观画。如今想观也观不了。” 我把早餐放在桌子上:“这等妖物,不看就不看吧,真是腻歪。” 李瞎子把画收起来:“话说你也回来了,不跟刘嘉嘉联系联系?我看那姑娘对你一往情深的,冯老弟你也老大不小,是不是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再说吧,”我摆摆手,“我对她没什么感觉。不喜欢还吊着,这不是耽误人家吗?” “话不能说,人得处着看。”李瞎子道:“人刘嘉嘉哪差了,沈阳本地人,家里好几套大房子,长得也有模有样的,端着国企的铁饭碗。这样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我发现你就是矫情,有你后悔那一天。” “再说吧,”我不想谈:“吃饭吃饭。” 李瞎子哼着小曲,过来掰方便筷吃饭,我肚子咕咕叫,正要开吃,外面有敲门声,有人探头进来:“麻烦打听一下,冯子旺是不是在这里办公?” 我赶紧迎出去,这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小分头铮亮,说话彬彬有礼,一看就是秘书或是跑业务这样的人物。 自从开这家店,没少和这样的业务员打交道,我赶忙说:“我们暂时不需要……” 小伙子笑:“你是冯先生吧?你误会了,我是沈阳田广集团的行政人员,我叫赵泽润。”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这名片做得精致至极,上面还带着香味。一叶知秋,由微见著,这家集团档次不能低了。 我把他请进来,泡上热茶,问他有什么事。 赵泽润说:“冯先生,是这样的,你是不是认识铁岭蔡建国先生?” “蔡建国?”我正疑惑,李瞎子低声说:“就是你那个姘头蔡小菜的三叔,常云天的香童。” 我“啊”了一声:“认识认识。” “是这样的,”赵润泽说:“我们老总最近出了点事,本想请蔡先生出面,可蔡先生日理万机实在太忙,他就推荐了你。” 我这才明白过来,蔡三叔要介绍一个生意给我们,这就上门了。 我问什么事。 赵润泽正要说,李瞎子忽然道:“既然是你们老总的事,他怎么不亲自找我们?” 赵润泽一看就是职场达人,难为情的表情一闪而逝,马上道:“我们老总近期有个国外考察项目,忙的不得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全程陪着你们也是一样的。我们老总说了,这件事办妥,肯定不差你们的钱。十万怎么样?” 我咽着口水,好家伙,这干什么啊,张嘴就十万。 我正要笑眯眯答应,李瞎子倒是摆开了谱儿,翘着二郎腿:“钱的事后面再谈,先说说你们有什么事。” 赵润泽犹豫再三,咂咂嘴说不出来。 李瞎子不耐烦:“你放心吧,我们有保密协议,肯定不给你们瞎散去,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秘。你们老总不会是得了什么难言之隐的病吧?” 赵润泽叹口气:“是这样的,我们老总有个女儿,在国外上的学,后来回国。不知怎么的,和家里闹了点别扭,然后……在砂子坡的小树林里自杀了。“ 我和李瞎子对视一眼,重视起来,没想到这里还有死人。 赵润泽看我们的反应,轻轻说道:“发现她尸体的时候,女孩全身剥了个精光,衣服扔在一边,她……她被人糟蹋了。” 我说道:“这也不是自杀啊,强暴之后杀人,先奸后杀。” “不是,你们没听明白,”赵润泽有些难为情:“人是先死的,上吊死的,确实是自杀,法医已经鉴定过了,而且现场有遗书。被糟蹋的,是她的尸体。” 李瞎子倒抽口冷气:“我勒个亲娘,jian尸啊?” “对!”赵润泽点点头:“就是这么回事。这个消息传回家里以后,我们老总一家人都快疯了,尤其我们董事长夫人,天天以泪洗面,就是哭,人也病倒了,差点进了icu。我们老总雷霆大怒,一定要查出糟蹋他女儿的罪魁祸首是谁。这件事好说不好听,老总这么大的家业,这事要传出去,在圈里绝对是地震级别的。所以要秘密的办,不要声张。” 李瞎子嘴角笑笑:“你们老总对你倒是挺信任的,这种事都能告诉你。” 赵润泽叹口气:“我就不瞒着两位了,其实我和死的大小姐谈过一阵恋爱,后来发现不合适,彼此还是朋友。我差点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所以他们家对我很信任。再一个,出于我个人的意愿,也要追查出这个人是谁。” 李瞎子没急着表态:“这事警方怎么说?” “指望他们?”赵润泽笑笑:“没用。作案人戴着套子,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砂子坡那地方地广人稀,偏僻得要命,谁知道是谁干的。” “砂子坡那地方我还真听说过,”李瞎子说:“那片小树林确实特别偏,据说挺邪,很多自杀的人都选择在里面结束生命。现在封锁了吧?” 赵润泽摇头:“那么大的林子怎么封,就是在外面拉了一道绳索,按一些警告牌。真想死的人,怎么都能进去,没用。除非把那片林子连根铲除,都给平了。这是不可能的事,谁也没权限清理那么大的一片林子。” “那女孩的尸体呢?”我问。 赵润泽说:“尸体目前停在市光明山殡仪馆,我们老总发话了,一天不查出来一天不火化!” 我看着李瞎子,李瞎子道:“小赵,你先坐,我们商量商量。” “两位方便。”赵润泽坐在原位慢慢品着茶。 李瞎子和我到了二楼阁楼,关起门来我说道:“老李,你看这个活儿能接吗?” “当然接,十万啊,我的乖乖,不接那是傻子。”李瞎子说。 “接是接,可你有办法吗,别到时候折腾一大圈,鸡毛也没捞一根。”我说。 李瞎子想了想说:“还是要看看尸体,警察查不出的线索,未必咱们找不到。让他们集团给咱们前期配个车,一会儿殡仪馆,一会儿小树林的,没车不方便。再给咱们一点前期的活动资金。这些事你别管了,我去谈,总之不能吃亏。” “我刚才想了想,觉得很奇怪,”我说:“你说糟蹋尸体的那人,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临时起意的话他为什么戴套呢?如果说早有预谋,那又不对,女孩有遗书确实是自杀的,不像是他杀。” “嗯,还真是个问题,”李瞎子说:“这里肯定有咱们想不到的玄机。先去看看尸体再说。” 我们商定了主意,从阁楼下来,李瞎子开门见山和赵润泽说,需要配车和前期活动资金。 赵润泽像是早有准备,说没问题。配车他是司机,跟调查有关的一切活动他全部买单。 “你啥意思?”李瞎子看他。 赵润泽道:“这段时间我全程陪着你们,一直到事情结束。我就是给你们拎包的,跑腿的。临来前我们老总吩咐了,要不惜一切代价!” 第二百二十三章 验尸 “我们吃完饭就去殡仪馆看看。”李瞎子说。 赵润泽笑着说:“你们吃你们吃。”他的笑意特别公式化,就像是职业病差不多,真是做秘书的出身。 我和李瞎子一边吃着,李瞎子问赵润泽用不用签个协议啥的,赵润泽笑着说不用,你们放心好了,这件事办妥了,钱一定到位,一分钱不带差的。 吃完了饭,我收拾收拾,李瞎子背上挎包,我们跟着赵润泽出门。把店锁好,看到路边停着一辆奔驰商务车,价格不菲,这家集团确实挺有实力。 上了车,我们直奔光明山殡仪馆。李瞎子问赵润泽,你们集团是做什么生意的。赵润泽一边开着车,一边告诉我们车后座有宣传画册。 我找了一份翻了翻,这家田广集团是搞房地产的,现在又经营广场、购物中心什么的,确实挺有实力。 光明山殡仪馆在沈阳郊外,开着车都要走一个小时以上,我翻了会儿画册,百无聊赖,只好闭着眼假寐。说实话,我没把这件事当个事,就当出去散散了,抱着这个心态,自然就没有多少破案的信心。 女孩在小树林里自杀,尸体被无名氏糟蹋,整件事连半点线索也没有,大海捞针,上哪找去,没戏。 终于开到了光明山小区,顺着一条长长的公路,到了殡仪馆。大白天的殡仪馆堪称车水马龙,门口全是车,堵得严严实实,每辆车进去还要登记。 好不容易过了门岗,开到停车场找位置,出来的时候都上午十点了。今天天色很好,殡仪馆里有很多人,没有什么阴森的气象。我和李瞎子打着哈欠,跟在赵润泽的身后,先到办公楼办手续。 我们在门口等着抽烟,时间不长赵润泽出来,手里拿着文件,有这个文件就能进停尸间验尸了。 我们辗转到了停尸间,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火化的人特别多,停尸间里不断有人登记运尸,用尸床载着尸体到前面的殡葬大厅遗体告别。 赵润泽登了记,我们一起走进停尸间,有工作人员带着我们。工作人员介绍这里的停尸间一共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是正常火化的尸体,还有一部分是专门停放有争议的短时间内无法火化的尸体,田广集团死的这位千金就属于后者,所以放到了第二个停尸间里。 到了地方正要进去,门口来了几个人,扛着摄像机,为首的是个挺漂亮的女孩,一副干练模样,拎着话筒介绍说他们是香港风凰卫视的,要拍一个关于大陆殡葬行业的纪录片,想对我们采访一下。 赵润泽当场翻脸,别看他对我们笑眯眯的,可到了外面这小子脸变得极快,立即板着脸说不同意,说这里涉及到隐私。好不容易把这帮香港人打发走,赵润泽破口大骂,“一群神经病,跑殡仪馆拍什么劲。” 那工作人员笑:“这些记者拍什么不好拍这个,咱们大陆尤其东北对于死者是相当敬畏的,哪能让他们乱拍,这几天他们差点都挨了揍。” “你们不懂,”赵润泽说:“涉及到境外媒体,可得小心点,指不定里面有什么五分五毛党的,把咱们这东西拍出来,再删删减减添点作料,成为抹黑咱们大陆的工具,可得小心点。” 我挠挠头:“多虑了吧,香港是咱们中国的地方,怎么成境外了。再说了,一个殡葬行业无非就是民俗,能抹黑什么?” 赵润泽撇了我一眼,那意思是你懂个鸡毛。 我兴致全无,心想这人真轴,跟他没什么可聊的。 进了停尸间,冰柜滋滋往外放着冷气,冻得人浑身直哆嗦。赵润泽把手续文件给工作人员,跟我们说,这地方太冷了,他呆不住,去门口等着,你们看着调查吧。 我和李瞎子跟随工作人员到了最里面,打开中间的一层冰柜,里面冒着寒气,出现一具尸体。 这是个相当漂亮的姑娘,赤身裸体,浑身冻得邦邦硬,脸上扑着寒霜。 工作人员退到一旁,把操作台让给我们。我没什么可看的,站在旁边看着李瞎子操作。李瞎子伸出手在女孩的脸上摸了摸。尸体冻得就跟冻肉差不多,用力按都按不下去。 李瞎子一路检查下去,滑过肚子,肚子上有一条很明显的缝合痕迹,像是趴着一只大蜈蚣,估计这是当时法医尸检留下来的。 李瞎子捏捏肚子,向下正要细看。工作人员咳嗽一声:“行了吧我说两位,你们是法医吗,你们这么个看法对尸体不敬吧。” 李瞎子瞥了我一眼:“你告诉他咱们是干什么的。” 我说道:“同志,我们是这女孩的家属委托来尸检的,为了查找真相。没有半点亵渎的意思,再说了,我们真要找女的,也不至于到这里找……” 李瞎子咳嗽一声,打断我:“有些话过过脑子,别拿起来就说,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工作人员无奈,说道:“你们别让我难做,赶紧查完了得了。” 李瞎子用力尸体的腿,腿冻得跟冰棍似的,累的他呼哧直喘,也没掰开。 别说工作人员了,连我都有点看不下去,这老小子也太猥琐了吧。我说道:“行了行了,别掰了。” 李瞎子瞪我:“你懂个屁!你看看这是什么!” 我冒着寒气凑过去看,那工作人员也好奇,凑到我们身后。李瞎子指着女孩的腿说:“看看。” 腿上结着寒霜,要不是他给指出来,根本无从发现,在腿根的地方,有一小块黄色污渍。 “什么这是?”工作人员问。 李瞎子没说话,从挎包掏出一个空的小药瓶,然后抽出棉签小心翼翼把那小团黄色污渍刮下一些,放到药瓶里。 我低声说:“你东西带的够全的了。” “那当然,”李瞎子说:“听说是验尸,我就把能带的工具都带来了。” 他道:“你们两个帮忙,把尸体翻过来。” 工作人员赶紧拦住他:“我说这位大哥,差不多得了,你们要是有警察证,爱怎么折腾我都不管。可你们毕竟是老百姓,简单看看意思意思就得了,千万别折腾,别让我难做。” 李瞎子道:“你知道我要检查什么吗?不翻身检查不了。” “什么?”工作人员问。 “肛。”李瞎子说。 工作人员脸色变得很难看:“老哥我算服你了。你,你……”他摇摇头:“指定不行,赶紧出去吧,你们再过分,我真要向上级汇报了。” 李瞎子摇摇头,没多说什么,我们一起出了停尸间。 赵润泽正在门口看手机,见我们来了,过去问怎么样了。李瞎子道:“发现一些东西,等出去再聊。” 我们到了外面,停尸间外阳光普照,比起刚才寒浸骨头的冷,外面简直像是春天了一样。 “发现什么了?”赵润泽问。 李瞎子掏出小药瓶,里面是黄色的东西,在瓶底。 “什么玩意?” 李瞎子说:“这是在女孩大腿根发现的。是一种人体分泌物。” “什么?”赵润泽眼睛瞪得极大。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尿碱,就是人尿尿之后留下的污渍。”李瞎子说。 “还有一种可能呢?”赵润泽赶紧问。 “精斑。”李瞎子把药瓶给他:“这个交给你了,你想办法去化验化验。” 赵润泽苦着脸,把公文包打开,掏出纸巾包好,小心翼翼把那东西放包里。 整个过程我不断给李瞎子递眼色,说实在的,我不怎么信任这个姓赵的,可能是个人主观吧,我觉得这人太装,假模三道的。这么重要的物证交给他能行吗? 李瞎子平常跟机灵鬼伶俐虫似的,现在怎么这么迟钝,对我的眼色无动于衷。 李瞎子道:“小赵,你能不能在附近找一家酒店给我们住,我们恐怕要在这里好好调查调查,今天够呛能回去了。” 赵润泽道:“好说好说,我马上去办,还有什么事?” 正说着,大楼外突然发生了争执,那些香港记者被好几个东北大汉追着跑,一群人拦着,显得狼狈不堪。 李瞎子盯着这几个记者半晌,说道:“哦,暂时没什么事了,你去忙活你的。订房间,还有把东西拿去化验。” 赵润泽明显不想在这里多呆,赶忙说:“那我去了,咱们电话联系。” 等他走了,我不禁埋怨李瞎子:“老李啊老李,看你平时挺精的,怎么刚才打眼色你没看出来。这姓赵的还不知道靠不靠谱呢,你怎么能把东西交给他呢。” “不给他给你?你能找地方化验去?”李瞎子歪眼看我。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去化验,说不定找个臭水沟把那东西一扔,回来编个瞎话什么的。”我说。 李瞎子摇摇头:“你别想当然了,你怀疑糟蹋尸体的人是他?错了,肯定不是他,这个jian尸狂魔另有其人。” 第二百二十四章 奇怪的录像 我听得不服气,问李瞎子,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作案的不是那姓赵的。 李瞎子指着自己的脑袋:“直觉,凭我几十年世事练达的经验。其实,我把那药瓶给姓赵的,对他也是一种考验。退一万步说,糟蹋尸体的人就是他,那他敢不敢拿着这东西去化验?” “肯定不敢,心里有鬼嘛。”我说。 “对喽,他如果不去化验,回来编一套瞎话应付咱们,说的四六不着调,那说明这小子嫌疑很大,属于不打自招了。”李瞎子满怀信心。 我笑笑,“还真有你的。”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这精斑不是姓赵的,另有其人,说明这事麻烦了。”李瞎子说:“你想没想明白其中的关键点?” 我摇摇头,傻乎乎看着他。 李瞎子长叹一声:“我现在手把手的教你。女尸经过法医的尸检了吧?” 我点点头。 李瞎子道:“女尸大腿根那么明显的精斑,为什么当时法医没看出来?他们给出的尸检报告最后出来是没有痕迹,没有证据的。” “法医有猫腻?”我尝试着说。 李瞎子摇摇头:“你真想多了。法医没有错,说明那精斑至少在运到殡仪馆之前是没有的,现在突然有了,怎么回事?” 我猛地打了个激灵:“你是说,糟蹋尸体的人跟到了殡仪馆,在这里又把尸体糟蹋了一遍?” “哦,你这也算是一种猜想,”李瞎子说:“我的想法是,女尸确实在殡仪馆又被糟蹋一遍,可这次糟蹋她的和第一次在小树林的应该是两个人。你想想,女尸到殡仪馆之后,陈放在停尸间最里面,进去要三道岗,层层都是手续,咱们进去查看的时候,还有工作人员全程陪同。一个外人想进到这里再次作案,很难很难。所以我的推断是,在殡仪馆糟蹋女尸的另有其人,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殡仪馆内部人员!” 我倒吸口冷气。 李瞎子道:“事情真是这样,就是另案了,不归咱们管。咱们就负责小树林的第一次。” 我擦擦脑门上的冷汗:“这小姑娘真够倒霉的,死了死了还先后被不同的人糟践两次。” 我们正聊着,有微信发进来,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是赵润泽发过来的,告诉说房间已经开好,在殡仪馆附近的宾馆里开了两个房间,门卡放在前台,过去直接用身份证领就行了。 我把手机给李瞎子看看:“这小子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 李瞎子道:“你先回房间休息,我留在这里办点事。” 我问什么事。 李瞎子用下巴对着那些香港记者,说:“我跟他们聊聊。” 我懵了:“你跟他们有什么可聊的。” “别管了,你先回去吧。”李瞎子哼着小曲,摇摇晃晃过去找那些香港记者去了。 我这人有个好处,不讨厌,李瞎子既然想单独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从殡仪馆出来,找到宾馆,把房间开好,先去休息了。 到晚上李瞎子也没回来,我正要打电话给他,有人敲门。我过去把门打开,看到李瞎子带着那几个香港记者走了进来。 李瞎子道:“我给你们介绍介绍,这位是香港风凰卫视的大记者周智雯女士。那两位是助理小梁和摄影小江。智雯啊,这位是我的小兄弟,也是东北出马仙的出堂香童,叫冯子旺。” 周智雯是英姿飒爽的女记者,长头发,很有知性气,普通话说得很嗲。 我说道:“周小姐,听口音好像是台湾那边的吧?” “是的,”周智雯笑着说:“我是从台湾借调到风凰。这是我的名片。”我接过名片看了看,上面都是繁体字,还有香水气。周智雯对我很感兴趣:“冯先生,我们正想了解关于东北出马仙的一些事,没想到遇到你这样的行家,那可太好了。” “这些都是后话,”李瞎子说:“先说说你们这个殡葬纪录片。” “是这样的,”周智雯说:“我们和李大师聊了聊,他对东北殡葬民俗非常熟悉,我正想找这么一位熟门熟路的行家做同伴。放心,薪酬什么的好说,你们两个可以作为我们栏目组的特约顾问。” 李瞎子道:“人家小周带着摄制组这些天泡在各大殡仪馆里,受老了委屈了,还得说人家有涵养啊。” “哪里哪里,都是工作嘛,”周智雯说:“我们就想尽心尽力把工作做好,真实地记录一些民俗风情。” “好,好,有意义。”李瞎子口不对心夸了两句:“小周晚上也不休息,拍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咱们正好看看。” 周智雯让摄影师小江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她说道:“这段视频我们已经发回台里,委托他们找到香港的大师解读,简直是匪夷所思。” 我矫情着说:“我们看方便吗?” “方便方便,李大师和我们都聊过了,他是东北德高望重的大师,我们都放心。再说了,你们都是摄制组的特约顾问,答疑解惑正是你们的职务所在嘛。”周智雯笑嘻嘻地说。 我嘬嘬牙花子,这李瞎子别说真有一套,给这些香港人灌什么迷魂汤了,居然这么信任他,还被称为“大师”。 周智雯打开平板电脑,我拿着看。看完之后,我只是静静地坐着,心中的惊骇难以形容。 这段视频很简单,大概不到半个小时,画面一开始很黑,角度也有问题,应该是藏在某个角落,在夜间偷拍的。不过还好,摄像机的质量很高,基本上能表现出画面的种种细节。 画面里出现一个人影,穿着蓝色工作服,我马上认出来这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肯定不是坐办公室的,而是干杂活的,身材精瘦,有些罗锅。 这人大半夜不睡觉,应该是值班吧,他晃晃悠悠进了副楼大厅。殡仪馆副楼的大厅呈半圆形,走廊都是弧度的。顺着走廊往里走,里面设置了几大区域,其中有地藏菩萨供拜区,是个中等面积的佛堂。 这个工作人员摇摇晃晃走在前面,摄影机一直跟随在身后不远的地方,整个大厅看不到半个人影,黑不隆冬,阴森森的。 估计应该是后半夜拍的。 摄影机离着那工作人员时近时远,一直跟随着,看到这里我疑问:“这人从始至终没有察觉?” 周智雯坐在我的旁边,身上是淡淡的香气,她离着我很近,轻轻说:“你继续看就知道了。” 画面上,那工作人员穿过走廊,进了供奉地藏王菩萨的佛堂。 每家殡仪馆或是火葬场,哪怕规模再小,也要设置这么一个供奉地藏王菩萨的佛堂。光明山殡仪馆本身规模就大,这座佛堂也是金碧辉煌,上百平的面积,里面24小时亮着红灯。地藏王菩萨手持禅杖骑着老虎坐在神位上,前面是供奉香火钱的箱子,透明的,里面的钱都塞满了。 佛堂四壁是殡仪馆火化过的死者名牌,每个只有香烟盒大小,金色牌面,上面刻着名字和生卒年,足有几千个,满墙都是,密密麻麻一大片。 画面里这个人进了佛堂,呆立在菩萨像前,十分僵硬,身体晃晃悠悠摇摇欲坠,动作不自然,像是一截没有根的木桩子。 我心有疑问,还是耐着心继续看。 这人站了片刻,顺着佛堂另一侧的小门出去,到了后面一层殿。 摄影镜头继续跟随,这层殿面积小得多了,而且空旷,只是靠着墙边放着一排东西。什么东西呢,墙上挂着一溜遗照,大概能有十来个,每张遗照的下面都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衣服,衣服的上面放着一碗满满登登的白米饭,上面插着三根香。 “这是什么?”我问。 周智雯轻声说:“这是光明山殡仪馆的规矩,当天的死者都要悬挂遗照,椅子上放着死者生前的衣物,上面放着给鬼吃的白米饭。放一宿,第二天再换。这米饭我们台湾叫脚尾饭。” 我听得浑身麻酥酥的,这种风俗从来没听说过。 视频继续播放,那人来到一张遗照的前面,盯着看。 镜头上移,移到遗像上,光线实在太暗,是谁完全看不清,只能看到遗像上是个女人,长头发,还挺有味道。 我越看越是疑惑,这简直不是偷拍,而是摆拍,真要是偷拍为什么这个人一点都没察觉呢? 就在这时,事情起了变化,我才发现其中的缘由。 第二百二十五章 洗尸工 画面上偷拍的这个工作人员,正懵懵懂懂看着遗像上的女人,看了一会儿,竟然走过去穿起死者的衣物。椅子上放着死者的红色棉袄,一条牛仔裤,还有一双休闲鞋。幸好这个工作人员长得精瘦,女人衣服都能穿下来。 时间不长,他穿了红色棉袄,勉强套上牛仔裤,又把自己的脚塞到休闲鞋里。打扮的像是个女人,大晚上的鬼气森森,画面在颤动,这是拍摄的摄影师因为害怕导致手抖,摄影机几乎都拿不住了。 这个人坐在遗像下面的椅子上,穿着打扮跟死者一样,拿起插了三根香的鬼饭,用手扒拉着就往嘴里塞。 看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就说:“会不会是鬼上身?” 有两个最可疑的地方,一是这个人被跟踪从始至终没有察觉,第二是他的举止相当僵硬,所行所为违背常理,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这个人已经不是他了,鬼上身了。 李瞎子在旁边道:“你和我的想法一样。” 画面出现了变化,吃鬼饭的这个人忽然抬起头,黑暗中双眼发着红光,像是狼眼一样。他直直盯着画面,我被他这个邪恶的眼神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下一幕他突然扔下饭碗,怪叫一声冲着镜头扑过来。 镜头顿时失焦,上下晃动,同时还传来一个人呼哧带喘的声音,画面变化很快,看得人头晕,能看出来拍摄的摄影师正在拼命往外跑。 我正看得浑身发紧的时候,画面停了,只拍摄到这里。 我舒了口气,手心都是汗,周智雯道:“这段视频是我们摄制组小江拍摄的。” 小江是个小胖子,戴着眼镜,看着人畜无害,可眼神里都是老江湖才有的世故。小江用青涩的普通话说:“是我拍的,当时差点吓死了。” “你一开始怎么要拍这个人的?”我问。 小江道:“摄制组打算增加点殡仪馆夜景的镜头,我一个人半夜去找景,无意中就看到这个人行为很怪,便跟着拍摄了他,没想到挖出这么大的新闻。” “你们通知殡仪馆的领导了吗?”我问。 这几个人对视一眼都摇摇头,周智雯说:“如果通知单位领导,这个工作人员很可能会失业。用大陆的话说,就是下岗吧。我知道你们生活水平不高,很多都是勉强温饱,有一份这样的工作不容易,我们对于这段视频是保留态度,只会作为资料备份,不会剪辑到正式的纪录片里。” 我哼哼了两声:“你们倒是好心。” 李瞎子咳嗽一声:“看完这段视频,才知道殡仪馆的黑夜下藏着这么多的秘密。” 他对我用了个眼神。我不明白什么意思,索性沉默不说,看他发挥。 李瞎子道:“我和小周小江他们合计了一下,今天晚上打算再去探探殡仪馆,我倒要看看这个人闹的是什么鬼。” 我有点意兴阑珊,忍不住说:“咱们屁股上的粑粑还没擦干净,你怎么又去蹭别人家的厕所。” 几个香港人被我这个东北话弄得迷迷瞪瞪,但知道我的态度很消极。 李瞎子大大咧咧地说:“你就听我的吧,今天晚上行动。等殡仪馆的片子拍完,我给摄制组介绍一些农村的白事,那才是地道的民俗。” 周智雯像公司的女白领,胆子却是大的出奇,听到这样的事,一般女人早就吓跑了,她还主动往上凑,特别高兴地说:“李大师,多谢你了。” 李瞎子看看表:“呦,这么晚了,大家吃完饭再说。” 周智雯说:“好,一起吃饭,先说好我们买单。” 大家说着笑着出去,李瞎子真有个能耐,走哪都能蹭着饭,这功夫真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 赶巧的是,他们摄制组也住在我们这个酒店,大家上下楼的到也方便。众人凑在一起在饭店吃饭,李瞎子风卷残云,吃的满嘴流油,一点江湖大师的风采都没有。 等吃过饭,他打着嗝说先回去休息。我去了他的房间,关好门我就抱怨,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李瞎子道:“你还毛嫩啊。你想想殡仪馆里如果有人辱尸,现在咱们借着摄制组的名义进入,调查是最方便的。” “方便啥啊,你没看他们几个被打的满街乱窜。”我说。 李瞎子道:“最关键的是咱们可以和他们信息共享,如果不认识这几个香港人,那段视频你上哪看去。” “这倒是……”我忽然醒悟:“你想找到那个侮辱尸体的殡仪馆内部人员?” “对。”李瞎子说:“我总感觉这个殡仪馆有问题,而且是很大的问题。” “你不是说殡仪馆的事是另案啊,咱们应该调查小树林的事。”我说。 李瞎子掏出手机,点开高德地图,用手滑动地图不断扩大,“你看。砂子坡小树林和光明山殡仪馆离得特别近,而且今天我还打听到一个信息,在砂子坡自杀的那些人,遗体往哪里送?全都是送到这个殡仪馆。而且,”他顿了顿:“有很多自杀者的遗体,压根没人认领。”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李瞎子道:“按照《殡葬管理条例》,无人认领的尸体公安局这边检验、鉴定、拍照登记之后,进行60天的公示,也就是两个月。两个月之后还无人认领,殡仪馆凭着死亡证明可以自行处理。从以前到现在,那片小树林死过多少人,这些人的尸体都哪去了?” “你别说得跟真事似的,”我道:“哪去了?都烧了呗。骨灰撒山上了。” 李瞎子道:“据我了解,自杀的这些人里,小姑娘小媳妇居多,尤其是十八九二十郎当岁的女孩子,娇生惯养,且想不开呢,失恋都能割腕。这些小姑娘的尸体送到殡仪馆里,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你的意思呢?”我问。 李瞎子道:“我始终有种感觉,咱们调查的那个千金先后两次尸体被糟蹋,之间会不会存在某种联系。”他在地图上,用手指头把砂子坡自杀树林和光明山殡仪馆画了一条横线。 我眨眨眼,明白了:“你是想从殡仪馆下手,找出小树林辱尸的蛛丝马迹?” “对,这叫倒推。”李瞎子说:“反正现在没其他线索,闲着也是闲着,下雨天打孩子吧。再说了,就算田广集团那边拿不着酬劳,香港摄制组这边也有顾问费,咱也没白忙活。小伙子,学着点吧,不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跑江湖的绝招。” 他倒头就睡,告诉我半夜叫他。 我没办法,只好回到自己房间,也争取睡一会儿,这一晚上肯定是通宵,赶紧养足精神。 这一觉正睡着,有人砰砰叫门,我迷迷糊糊过去把门打开,正是李瞎子,还有摄制组那几个人。 我看看表,不知不觉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我和他们出来,一路溜溜达达到了殡仪馆,大晚上的殡仪馆里也灯火通明,有值班的。阎王爷收人没个准点,保不齐就有后半夜送过来的死者。 小江带着我们没从正门进,而是在山上绕了个远,从小路进来,这样就不用在门岗登记了。 殡仪馆一般都修在半山坡,为啥叫光明山殡仪馆呢,三面环山嘛。大晚上山风吹过,冰冷刺骨,后山时不时还传来几声怪异的鸟叫,听的人浑身竖起汗毛。我们人多,不过无人说话,气氛很是紧张。 很快从山里出来,到了殡仪馆里。我们跟着小江到了副楼,在花坛后面等着。 我冻得哆嗦:“咱们还能等来吗,那人今天能在吗?” 周智雯这丫头真行,这么冷的天,冻得脸蛋通红,照样有干劲,跟我说视频里拍的那个工作人员,他们已经调查清楚了,叫朱大强,是个烧尸工兼洗尸工,而且拿到了他的值班时间表。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洗尸工。所谓的洗尸工是这样的,很多人并不是自然老死,有各种原因横死的,比如车祸,跳河什么的。拿车祸来说,尸体送到殡仪馆的时候,整个人特别埋汰,这种情况下,死者化妆前需要先洗干净。一般这个活儿,化妆师是不干的,而是交给了专门的洗尸工。 洗尸工不是专门的工种,都是由殡仪馆内部人员兼任,来一具尸体洗一具,根据干的多少获取薪酬,领的是计件工资。 第二百二十六章 停尸房的秘密 按照值班表来看,烧尸工兼洗尸工朱大强正是今晚值班。 我们等了能有半个多小时,在几乎冻透的时候,远远的黑暗里过来个人。 摄影师小江打开小巧玲珑的随身摄像机,调到红外拍摄。我们目不转睛看着,那人晃晃悠悠来到大楼前,没有停顿,径直走了进去。 周智雯精神大震,挥了挥手:“走!跟上!” 我们小心翼翼从花坛后面钻出来,一起进了副楼。一进这栋楼里,就感觉温度陡然降低,外面的寒风刺骨和这里相比那都相当于春天,副楼里极其阴冷,是那种干冷,没有风,温度低到吐出来都是白气。 我们跟在那人后面,他走路姿势就怪,特别僵硬,懵懵懂懂往里走。李瞎子低声道:“你们看他的脚。” 这个人竟然脚后跟不落地,垫着前脚掌走。 “这是怎么回事?”周智雯问。 李瞎子道:“在民间有这么个说法,走路脚后跟不沾地的,都是鬼上身。这人是咱们要找的朱大强吗?” “对,就是他!”小江说。 “他已经不是他了,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李瞎子道。 我们跟在朱大强的后面,到了第一层佛殿,也就是供奉地藏王菩萨的佛堂。 朱大强站在神像前,模样痴痴傻傻的盯了半天,然后晃着身子进了第二层房间。 众人赶紧跟过去,到了门口没敢进去,探着头往里看。这层房间面积很大,和前面的佛堂差不多,只不过这里很空,在对面的墙上挂了一排的遗像。大晚上的,月光如水,阴森逼人,满墙的遗像让人浑身哆嗦。 朱大强来到一张遗像前,紧紧盯着看。 这张遗像是个女人,长得不说多好看,很普通的一人,看起来三十左右的年纪,大波浪头发。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遗像上的这个女人竟然有几分妩媚,眼神挺勾人。 遗像下面放着一把椅子,上面叠着衣服,衣服上面放着一碗插着三根香的米饭。朱大强把米饭放在地上,然后穿上女人衣服,坐在椅子上,端着饭碗用手扒拉着往嘴里送。 这一幕和看过的那段视频一样。 李瞎子道:“别看了,先退出去,等他出来。” “怎么?”周智雯问。 李瞎子道:“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他吃过饭之后,附身的灵魅能觉察到我们,等他出来再说。” 见他这么说,众人只好从副楼出来,到外面找了避风的墙角,抽着烟说话。 等了能有十来分钟,朱大强果然出来了,他把女人的衣服已经脱了,还是穿着工作服,晃动着僵硬的身体,慢慢往前走,直奔停尸间。 我们赶紧跟在后面,不敢离得太近,大晚上的没什么人,月光又明亮,多远都能看到他。 朱大强进了停尸间。我们跟到门口,简单换了一下眼神,决定进去看看。 穿过很长的走廊和大厅,里面就是停尸间,朱大强走进停尸间里,拉开一个停尸柜,从寒气里抱出一具女尸。这女尸应该是才死的,没怎么上冻,身体还算柔软。 朱大强把女尸扔在地上。停尸间这么冷,我穿着棉袄都冻得不行,他居然把衣服脱了。 周智雯是我们这里唯一的女性,觉得有些不舒服,皱着眉说:“干嘛啊他。” 我冷眼撇了一眼这位女记者,一般女的看见这场景,不说捂眼睛吧也得面红耳赤。而她呢,无非就是皱皱眉,这女的,也是个老司机。 李瞎子目不转睛看着:“看来还真是他。”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明白李瞎子指的是啥事。田广集团千金小姐的尸体上发现了精斑,怀疑是不是殡仪馆内部人员所为,看朱大强这表现,难道是他? 这事要是让那千金的爸爸知道了,肯定是雷霆震怒,就田广集团的实力弄个朱大强简直像碾蚂蚁一样容易。 朱大强把自己的衣服铺在地上,然后躺在衣服上,把女尸拖过来。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不镇定了,饶着都是老司机,也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他,他在……?”周智雯终于不淡定了,声音都在颤抖。 李瞎子面不改色心不跳,说道:“你们看那女尸。” 这女尸是个三十来岁的少妇,大波浪的头发,不丑不俊,正是刚才我们在副楼看到的那张遗像。 小江道:“我们只是采访都差点挨揍,要是死者家属看到眼前这一幕,非把朱大强打死不可。” “打死都是轻的,”李瞎子说:“我们东北民风彪悍,直接把他屎打出来。” 小江开着摄像机,把这一幕全都拍了下来。 李瞎子凑到我身边,低声说:“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检查那千金的尸体时候,主张把她后背翻过来,检查肛了吧。” 我一听差点吐了:“你老真是牛逼,我服了。” “你还年轻,不懂,”李瞎子说:“人死了之后……” 他正要细细解释,我赶忙挥手:“行了行了,我不想听。我就纳闷一个问题,这些知识你都是从哪来的?” 李瞎子洋洋得意:“处处留心皆学问,小伙子,慢慢学吧。” 我们在这等了十几分钟,朱大强战斗力还挺强,关键还不是别的,人死了之后哪怕是女人,也是死沉死沉的,他就这么抱着举着,居然也不嫌累,精神头十足。 他这种兴奋和战斗力,绝对异于常人,此时此刻我也倾向于他是被附体的,人没那么大瘾头的。 等动完之后,他长舒口气,把死尸推到一边,站起来穿衣服。然后抱着女尸塞回冰柜。慢慢悠悠往外走。 我们藏在走廊的柜子后面,看他一路走远。 小江抱着摄像机兴奋地说:“这次的素材可牛了。” 李瞎子道:“我事先警告你们,这种事属于个案,你们别拿着这东西别有用心,玷污我们大陆的殡葬行业。” 周智雯脸色不好看,还是职业化的回答:“你们放心吧,我们有职业操守。再说了这种画面,就算我们想上,台里也不会给播的。” 李瞎子“嗯”了一声,径直往外走。我问他去哪。李瞎子道:“我要看看朱大强到底是怎么回事,肯定有玄机在。” 小江觉得不过瘾,也说要去再看看。周智雯真是有点撑不住了,她毕竟还是个没嫁人的女孩子,再是老司机也有个限度,本不想去,看大家这么热切,只好跟着我们。 我们几个人跟在朱大强的身后,从停尸间出来,旁边是值班室,他晃晃悠悠走了进去。 我们转到后窗,从窗帘缝隙往里看。朱大强半躺在值班室的床上,眼神发呆,直愣愣瞅着空气,忽然我眼前一花,觉得有什么黑东西从他身体里出来。那是个淡淡模糊的黑影,一闪即逝。 李瞎子碰我一下:“看到没有?” “黑影离体。”我说。 那几个香港人赶紧问什么。 我把刚才看到的说了一遍,周智雯道:“我们没看见啊。” 我“嗯”了一声:“你们没有通灵,看不到。应该是附身的东西离开了。” 说来也怪,那东西一离开朱大强,朱大强身体抖了一抖,马上变了一种气场。原本他精瘦、僵硬,精神头足,等那东西离体之后,就跟吸大烟过劲了差不多,整个人撒了气,显得萎靡不振,脸色也变得灰头土脸。 他坐起来,不停“哎呦呦”呻吟,从抽屉里翻出一盒药,捏出一粒,也不喝水放嘴里干咽,吃了之后,像是极度怕冷的样子,把柜子里的厚棉袄找出来,裹在身上,守着暖气哆哆嗦嗦的。 几个香港人看到这一幕,都惊讶的不得了。 这时值班室的门敲响了,我们赶紧沉默下来,不敢出声,有外人来了。 朱大强过去开门,从外面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能有一米九的大个,虎背熊腰,一张脸让人看了非常不舒服,眉毛又粗又重,像是两个大虫子趴在眼睛上面。 朱大强和这人认识,十分客气,“赵大兄弟来了。” “货备起了吗,张老板催了。”这位赵大兄弟问。 朱大强苦着脸:“哪有那么容易。” 赵大兄弟不耐烦:“别跟我说这个,明晚我过来拉。到时候尾款给你算清。” 朱大强唉声叹气:“这几天我眼皮子直跳,浑身发烧,总感觉有事要出,我说咱们能不能缓两天。” “妈的,钱都收了,你跟我玩这套。”赵大兄弟破口大骂。 “行吧。”朱大强说,“我买通了两个烧尸工,藏了一具尸体,你明晚来吧。这买卖真是不好干,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要不是等着救命,我是肯定不能干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大仙儿 朱大强絮絮叨叨说起来,赵大兄弟明显不耐烦,说道:“行了,行了,说那些臭氧层的干什么,明晚我来取尸。” 他晃晃悠悠出了值班室,顺着夜色走远了。 朱大强颓然坐在床上,直愣愣瞅着墙上的钟表,他是在这里值班的,也不能睡觉,就坐在那里发愣。 李瞎子从窗台后面撤下来,走到值班室门前,我们都愣了,不知他要做什么。李瞎子抬起手,“砰砰”开始敲门。 周智雯低声道:“你要干嘛?” “开诚布公和他谈谈。”李瞎子说。 周智雯愣了,没想到李瞎子会这样做。门里响起朱大强的声音:“赵大兄弟,你怎么又回来了,落东西了?” 只听鞋声,他过来开门。周智雯皱眉:“和他有什么可谈的。” 李瞎子道:“你没听他们明天晚上有交易吗?” “我都想好了,”周智雯说:“明天咱们还是这样悄悄的卧底,用摄影机拍下来,然后交给警方。这些人肯定有肮脏的交易。” 话音刚落,门开了,朱大强从里面探出头来,看看我们几个,他愣了:“你们……这不是周记者吗?” 周智雯一看露了相,便不再说什么,非常埋怨地看着李瞎子。 李瞎子推门进去,我们众人都跟了进去,小小值班室卷进了寒风。朱大强勉强打起精神:“你们有事吗?” 李瞎子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拿起床头一盒烟,自顾自抽出一根。 “你们干什么?周记者,大半夜的你有什么事?”朱大强作势要去打电话。 李瞎子道:“小周,把晚上拍摄的视频给老朱看看。” “什么视频?”朱大强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不好看。 周智雯明显不想把视频这么快交底,还是给当事人看,可李瞎子自作主张这么一搞,她也没办法,犹豫了片刻,对小江努努嘴:“给他看。” 小江无奈,只好把摄像机打开,把刚才拍到的视频回放给朱大强看。 朱大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看到视频,脸色陡然变了,他呼吸急促,看到自己进了停尸间,搬出女尸来干那事。 他“啊”的大叫一声,要过来夺摄影机。小江一直在盯着他,看他有所动作,马上把机器护住。 朱大强跟疯了一样上来就抢,周智雯挡在他面前,被他一扒拉摔在地上,女记者脸色通红,冲着李瞎子喊:“李大师,都是你,你看你干的好事!” 李瞎子叼着烟走过去,拍拍朱大强的肩膀,朱大强下意识回头看他,只见李瞎子动作极为利落,猛地来了个小擒拿,在场的几个人都看傻了。 李瞎子把朱大强掰着胳膊压在地上,疼的这小子嗷嗷学驴叫,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李瞎子把他往地上一推:“妈的,这是你撒野的地方吗,这份视频我们已经复制好几份了,我手机里就有,用不用我传到网上去,再给你媳妇传一份。” 朱大强几次想站起来耍泼,看着李瞎子凶神恶煞这劲头,终于不动了,坐在地上哭。 李瞎子冲我使了个眼色:“冯老弟,把椅子给我搬过来,我好好审审这个驴草的玩意。” 我把椅子搬过去,李瞎子正襟危坐,我站在后面。李瞎子吩咐小江全程录像,小江腰杆也挺直了,和我并排站着。李瞎子是黑脸包青天,我们是王朝马汉。 这架子一出来,朱大强顿时萎了,这老小子本来就是外强中干的类型。 李瞎子道:“姓朱的,你知不知道咱们国家法律法规上有一条,叫侮辱尸体罪。” 朱大强坐在地上,裹着棉袄,垂头丧气:“我就是干这行的,能不知道吗?” “那你怎么还干出禽兽不如的事,今天你要不把事情交代清楚,几年大狱是免不了的,而且你老婆孩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就你干的这畜生事,进了监狱也是锁在马桶旁边,能不能全乎着出狱都不好说。”李瞎子端起架子还真有个样子,叱喝之下,朱大强痛哭流涕。 “我错了我错了,其实我也是冤枉的。”朱大强哭着说。 “你怎么了?”李瞎子问。 朱大强嗫嚅了半天,说道:“我,我有精神病。精神病杀人都不犯法。” 我听得鼻子差点气歪了,冷笑说:“你有精神病不好好在家呆着,跑这上班来了?” 朱大强说:“我人格分裂,做那些事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不受控制,跟我没关系。” 我正要破口大骂,李瞎子摆摆手,示意先不要说话。他清清嗓子:“你这些话,能不能糊弄司法部门这个姑且不谈,那些死者家属你能糊弄过去吗?那些人可不是善茬子,咱们东北人做事火爆,要知道你侮辱了他们的亲人,你想想你会是个什么下场,你家里会是个什么下场?” 朱大强脸色大变,垂着头,鼻涕混着唾沫往下流。 “这样吧,”李瞎子说:“你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第一次是怎么干的。还有,刚才那姓赵的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还往外偷尸体?” 这句话可是戳到朱大强死穴上了,他整个人都软了,“我说我说,我都说。” 朱大强叹了口气:“我希望我说完之后,你们能把视频删了,我到无所谓,一旦这个事传开了,最不好过的是我的家人。” 周智雯柔和地说:“你说吧,我相信你是有难言之隐的。” 朱大强感激地看看她。 他盘腿坐在地上,问李瞎子要过一支烟,点上火说:“周记者咱们也是朋友,都不是外人,你们是香港人,办完事就回香港了,所以我也信得着你们。” 我不耐烦:“你赶紧说吧,都到这份上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朱大强看了我一眼,嘬了两口烟说:“其实我确实有病,去年查出来的,不治之症。我离退休还有三年,交了一辈子的养老保险,眼瞅着就要混到退休,没想到查出这种病。我他妈卖命卖了几十年啊,临了临了换这么个结果,我不服!我最起码要活着,要给老婆孩子留点钱。我一开始瞒着家里,到处打听药方偏方,买了中药自己熬,天天出去打太极拳,可都没什么大用。后来一个朋友说,沈阳有个挺厉害的大仙儿,让我去拜一拜,或许有用。” 这位大仙儿在沈阳的古城子镇有别院,去的话还挺麻烦。朱大强特意换了班,专门往那跑了一趟。 据朱大强说,大仙儿住的是别墅,在老远的地方,相当偏,那地方别说公交车,连路都没修,全是土。他去的时候是托朋友,坐着车好不容易才到。 在进大仙儿别墅的时候,还要登记。 有专人领着进去,进门是招待处,屋里放的都是佛家用品,香烛、长香、佛像什么的,有二三十个人已经在等着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都是在等大仙儿看事。 朱大强跟那些人一打听,所有人都竖着大拇指,说这个大仙儿是真牛逼,看事看得特别准,而且解决了很多疑难杂症。有人给他讲个例子,说苏家屯有个老娘们胸上长了点东西,医院判死刑了,直接就跟家里人说别住院,浪费钱,最后这些日子病人爱吃吃点什么,爱喝喝点什么吧。这家人死马当活马医,把这个妇女带来看大仙儿,大仙儿随手抓了一把香灰,和在水里让女的喝,喝完之后女的回家拉了三天稀,全是黑汤,你猜怎么着,好啦!上医院检查,那些坏细胞统统没有了。这个冬天,人家去哈尔滨看冰灯了。 这么一讲,朱大强就更期待了,他已经慌不择路,有这么个希望,打心底愿意相信是真的。 这么排着队,一直排到下午五点才轮到他。由助手领进去,到里面的房间,大仙儿是个中年男人。 “那人长什么样?”听到这里,李瞎子问。 “挺帅的,大概能有四五十岁,长得有点像电影明星唐国强。”朱大强说。 这个大仙儿长得浓眉大眼,大背头,笑起来特别亲民,让人看着就那么踏实。 大仙儿看着朱大强登记的职业,柔声问他,你是在殡仪馆工作? 朱大强心眼直,当时登记没想着骗人,而且他还有种感觉,自己这病和殡仪馆的环境会不会有关系,隐瞒不说对自己也不好,耽误人家大仙儿诊病。 第二百二十八章 食尸鬼 李瞎子问朱大强,他见的那个大仙儿叫什么。 “叫张宗堡,”朱大强说:“在沈阳郊区一带相当有名,去打听谁都知道。” “继续讲你的事,他见了你之后呢?”李瞎子问。 朱大强继续说:“当时大仙儿问我是什么病症,他听了之后,马上就说好治,没问题。我问他需要多少钱。” 当时这位张大仙儿笑眯眯对朱大强说,现在谈钱不太合适,我先免费给你开三天药,你先拿回去吃,吃好了再来,到时候再谈。 朱大强一听这话,更加相信了,人家大仙儿真大气,上来不谈钱,先在我这试吃,吃好了再来。 据他说张大仙儿看事的房间很大,中间隔着一道屏风,这位张大仙儿开药的时候,是在屏风后面。能有个十来分钟,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握着个油纸包,里面封着药。 朱大强颤着手接过来,张大仙儿跟他说,这就是三天的量,你要是吃好了,感觉舒服了,赶紧过来找我。你这个病耽误不起,早一天治早一天好。 朱大强和朋友回到沈阳,一到家就迫不及待打开药包。药包里是搓的黑粒,按照张大仙儿的吩咐,在每顿饭的饭前吃两粒,加起来一天要吃六粒。 朱大强吃的第一天,到晚上时候,肚子开始咕咕叫,上厕所拉了一泡稀屎,好家伙,全是黑汤。等从厕所出来之后,全身舒爽,有种久违的舒服感。他的身体不是得病之后才开始难受的,其实已经亏空虚弱了很长时间,这病要论起来,起码二十年前就落下根了。 他很久都没尝到健康的滋味,什么是舒服,不知道。天天就是难受,膈应,焦躁,虚弱,每天都是咬着牙的熬,还得在家人面前强颜欢笑。这次吃了大仙儿的药之后,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二十郎当岁那呼啸青春的日子。 朱大强被这种久违的舒服给击败了,就跟烟鬼尝到了大烟一样,他下定决心不管那位大仙儿开出什么价格,他一定要治好自己的病。 药量是三天的,吃完之后,朱大强脱胎换骨一样,说话办事充满了精气神,浑身冒着热气,整个身体就跟在桑拿房蒸烤似的那么舒服。 三天之后,他在单位请了假,这次没劳烦朋友开车,自己一个人拿了银行卡,坐着小公汽,吭哧吭哧到了古城子镇,徒步走土路到了大仙儿的宅邸。 一见到大仙儿,朱大强“噗通”一声就跪下来,给大仙儿磕头,口口声声叫救命。 大仙儿赶紧把他扶起来,柔声跟他说,救死扶伤乃是修道之人的本分,不要这么行大礼,他担待不起。 朱大强感激的无可无不可,他问大仙儿开药的话需要多少钱,自己就认大仙儿,医院都不去了。 大仙儿的助手坐在旁边,是个家长里短的大姐,感慨地说道,现在医院就是坑钱。自己有个大姑,脑出血,进医院icu,两天花了小三万,老太太一辈子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窝囊一辈子留下那么点钱,这下可好,全给大夫上供了。进医院了那钱就不当钱了,比一汪水还不如,而且还治不好。 众人感慨半天,大仙儿道:“你这病进医院去治,花钱多不说,还遭罪,在我这最起码不像医院那么痛苦。” 朱大强听出一点味道来了,人家大仙儿没说比医院便宜,只是说不像医院那么痛苦。 “十万。”大仙儿说了个数目字:“保证给你除根治好。” 朱大强一听,心就往下一沉,要说崩溃那不至于,自己好赖也是殡仪馆正式员工,家里是沈阳本地户口,拥有两套房产,这么多年连十万都没攒下来那就是胡说了,实在不行为治病卖套房子也不是不可以。 本来核计挺好,花多少钱都行,可真到这啃节上,又犹豫了。平白无故掏出十万给一个陌生人,合适吗,这就是赌了,赌自己的命,换谁来都要好好寻思寻思。 大仙儿看他在犹豫,便岔开这个话题不谈,问他,你知不知道我给你治病的原理是什么。 朱大强摇头。 大仙儿说,我这种法子叫做借阴寿。 朱大强心里就咯噔一下,问大仙儿详细的细节。 大仙儿告诉他,你的病已经病入膏肓,用寻常的药物和医理已经很难治愈,所以就得想一点绝招。这种手段叫借阴寿。打个比较浅显的比喻,人身上都有能量,死的时候能量就会散发,所以就要借别人的能量补自己的能量,道家的什么采阴补阳就是类似的原理。 当然了,不能跟活人借能量,那是邪术,等于借寿,有伤天和。但是可以向死人要能量。一定要那些刚死之人,最好是三天里的,最晚最晚不能超过头七,那时候死人的地魂还没有回阴间报道,身上还有魂魄之能,只要把这股能量抽出来,用在自己身上,便能延寿保命,病症自愈。 朱大强听得一愣一愣的,问怎么借阴寿。 大仙儿笑眯眯说:“你不是在殡仪馆工作吗,经常接触死人,所以老话说命不该绝总有救,你的工作就提供了借阴寿的便利。” 朱大强问具体怎么做,大仙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很老的古书,页面泛黄,书脊的位置穿着线,打开之后,翻到一页给朱大强看。 这一页上画着一个鬼,这鬼骨瘦嶙峋,肋巴条都能看见,全身泛黑,长得狰狞可怖,正蹲在地上,用手扯着一具男尸,把上面的肉撕下来,往嘴里填。 鬼一边吃一边回头看向画面之外,正好和朱大强看个对眼。 朱大强“哎呦我的妈啊”叫了一声,不敢再看,浑身冒冷汗。不知怎么回事,他感觉书上这个鬼是活的,似乎正在盯着自己。 大仙儿笑着说:“这个鬼名曰食尸鬼,专门吃死尸,和死尸合交,运用鬼通吸收尸体身上的能量。你要想治病,我会帮你请一个食尸鬼,你通过它来吸收死人的能量,你们两个用现代话叫……” 旁边的助手大姐接话说:“叫共赢。” “你提供死尸,它吸收能量,你的病还治好了,这叫三喜盈门,三阳开泰。”大仙儿说。 朱大强嘴里发苦,又说不出什么,嗫嚅道:“我有点害怕,刚才看这个鬼的样子,它好像在瞅着我。” “呦,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大仙儿说:“这叫心有灵犀。我告诉你,不是说你想请鬼,就能请到的。人家鬼也要看看你合不合适。你刚才看鬼,鬼也看着你,你们俩就看对眼了,知道不。” “这叫缘分,大兄弟。”助手大姐像是相声里捧哏的。 说实话这朱大强没什么道德感,对于请鬼吸死人能量,他真的无所谓,反正又不是吸他们家亲戚。 朱大强和大仙儿谈价钱,说十万太贵了,最后大仙儿一拍桌子:“老哥,谁让咱俩投缘呢,有个法子让你一分钱不花治好病。” 朱大强赶紧问什么事。 大仙儿问他,你们殡仪馆无主的尸体怎么处理?主要是女尸。 朱大强说,他在光明山殡仪馆工作,那里靠近砂子坡小树林,每年都有不少自杀的,而且死的人很多时候没人认领,最后这些尸体都要火化,骨灰撒向山区。 “其中有没有年轻点的女尸呢?”大仙儿问。 “那肯定有。”朱大强说:“还不少呢,现在这小姑娘漂漂亮亮的,干什么不好,非要去自杀,都想不明白。” 大仙儿说:“这些自杀的无主女尸,你能不能给我弄出来。” 朱大强一听眼珠子就直了。 大仙儿做了个手势,告诉他,只要你答应弄出死尸来,我不但免费给你治病请鬼,不留下任何后遗症,而且每具女尸我给你这个数。 听到这里,李瞎子问:“他给多少?” 朱大强吭哧半天说:“五千。” “多少?!”李瞎子气喝如钟:“说实话!” “一万。”朱大强叹口气。 我们面面相觑,周智雯赶紧问道:“那个大仙儿说没说他要尸体做什么?” “没,”朱大强摇摇头:“我只负责送尸体,送一次清一次账,刚才来的那个赵大兄弟就是来拉货的。每次交货之前的晚上,他都要来我这里再核实一下。” 摄影师小江问李瞎子:“什么人会花一万买一具女尸呢?就算要干那种事,一万块钱买活人装死尸也够了。” 李瞎子凝神:“死人和活人是有区别的,他们只要死人,这里肯定有想不到的玄机。这个大仙儿真不是个好东西,教人邪术啊。朱大强,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是鬼上身了?” “知,知道。”朱大强说:“吃死人饭和干死人都是我做的,不,不是我,是上我身的食尸鬼在吸收死人能量。” “你是怎么请鬼的?”李瞎子问。 第二百二十九章 跟踪 朱大强磨叽了半天,让李瞎子又是一顿训斥,他没办法从地上站起来,拉开床头柜子的小抽屉,从里面取出钥匙,然后又打开下面柜子,掏出一个木头匣子。 这匣子看上去有点像骨灰盒,没那么大,朱大强用钥匙打开盒子,里面有个东西包着红布,他哆哆嗦嗦拿出来。 李瞎子道:“把它打开。” 朱大强犹豫半天,把红布打开,里面露出一个黑色干瘪的小人,大概两个巴掌大小,竟然是一具干尸。干尸的眼眶深陷,在腰间还系着几圈红色的腰带。 值班室里光线很昏暗,这东西一拿出来,谁也没说话,只有摄像机“滋滋”的摄影声音。 好半天,朱大强才说:“这是大仙儿给我的食尸鬼,刚拿到手的时候差点没把我吓死。他告诉我,只要用心供奉就没有问题。让我值班的时候,选择一个没人注意的时候,在食尸鬼上滴一滴自己的血,然后跪在地上磕三个头,到时候自然食尸鬼就会附身,出现什么事都不要害怕,食尸鬼会带着我吸收死人的能量。” 他说着,把这个干尸用红布重新包好,放到匣子里锁上。 “那你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周智雯问。 朱大强低着头说:“好多了,年前的时候去医院检查过一次,都挺好的。所以我特别信大仙儿,他说什么我做什么。” 我说道:“你还记不记得自己侮辱过的那些尸体?” “记得一些,我也不是完全没有知觉,有时候鬼上身,也是能明白一点事的。”朱大强说。 “前些天,有一具从砂子坡小树林来的女尸你碰没碰过?”我问。 那几个记者都过来看我,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了,田广集团千金的事是个秘密,千万不能让这几个记者知道。 朱大强还在回忆,“哪一个尸体,是那个挺年轻的小姑娘吗?” 李瞎子反应极快:“这个事以后再说。你把这东西交给我。”他一指装着干尸的木头匣子。 朱大强急了:“这可不行啊,我还指着它救命呢。大仙儿告诉我,怎么也得请鬼两年才能根治我的病……” “你还想两年?!”李瞎子气笑了:“你今天能让我们抓住,明天就有可能让别人碰见。你以为你这次能过关,下次还能吗?你怎么想的,还想干这样的事?赶紧把这邪物给我!” 朱大强垂头丧气:“……那我怎么办。” 我拿出手机:“报警吧我看。” “别,别,这位小兄弟,报啥警。”朱大强过来拉我的手。我一阵厌恶,大声吼:“别他妈碰我,嫌你脏。” 朱大强眼泪都快出来了:“别报警啊,有什么事好说,别老报警。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都听就完了。” 李瞎子叹口气:“老朱啊老朱,说你什么好。你以为那大仙儿真的在帮你呢?他这是用你在养鬼呢!你玩的这些女尸,一般都是年轻的小姑娘小媳妇,人家本来没到寿,可都因为种种原因横死了,有上吊自杀的,有割腕的,有车祸的,好家伙,寻常人惹到一个都是麻烦,你可好,这大半年陆陆续续玩多少个了?张大仙儿养着小鬼儿,而那些阴魂怨灵的怨气和业力全让你背,那是拿你当枪使了,你怎么这么傻呢。” 朱大强还嘴硬:“不,不可能,我的病都治好了。” “治好个屁!”李瞎子说:“你现在还看不出来,等死者怨气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爆发,到时候不光你完蛋,也连带着削弱你家里的福报,你子子孙孙都因为你受牵连,生儿子是苦力,生姑娘是小姐,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这话戳中朱大强心窝子了,“这,这真的假的?” “你爱信不信,”李瞎子道:“你今天遇上我也算是你的缘法,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 朱大强没吱声,看着他。 “第一条路是你和我们合作,找到那个大仙儿,我到要看看他要死人尸体干什么,然后咱们该报警报警,该处理处理。第二条路就是你自己死扛,什么也不说,这样的话我们只能报警,警察才不会听你说那些拜大仙儿的鬼话,他们就知道你是侮辱尸体罪,你就等着死在监狱里吧,说不准能混个保外就医。”李瞎子说。 朱大强垂头丧气,李瞎子拍拍他的肩膀:“人各有命,该怎么样怎么样吧。咱们这代人自己倒无所谓,关键是别给家里添麻烦,对不?你儿子多大了?” “眼瞅着大学毕业要找工作了,女朋友也有了,是他同学,两人可好了。”朱大强哭着说:“我就想盼着能参加孩子婚礼。” “你想想,你现在逆天延寿其实就是在透支孩子们的福报,人家小两口以后日子过得要是不好,你就算活到那时候也不会好过的,对吧?”李瞎子说。 朱大强叹口气:“你们答应了,不报警。” 李瞎子看看那些香港记者,周智雯道:“不报的,你放心吧,只要你交待那个大仙儿的事。” 朱大强狠了狠心,把手里抱着的匣子给了李瞎子:“老哥,我信任你。你们这样,明天姓赵的会开着小货车过来拉货,我把车牌号给你们,你们有车吗,可以跟着去。其他的我真没法帮了。” 我们商定好了明天的计划,李瞎子抱着匣子出来,众人一路回到宾馆。今天晚上收获颇丰,这些香港记者眉开眼笑,他们算是无意中挖出了一个大新闻,周智雯充满斗志,说只要顺藤摸瓜把这个大仙儿的秘密挖出来,她有信心把这个专题做成电视台的头牌。 等他们走了,李瞎子把匣子放在桌子上,用手轻轻摸着,嘴里啧啧有声。 我看着匣子有些:“这东西你要它干什么?” “研究研究。”李瞎子没细说。 我问他,咱们的事怎么办。 “别急嘛,”李瞎子说:“我有预感,小树林侮辱女尸的罪魁祸首并不是个案,和咱们下一步要调查的大仙儿或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顺藤摸瓜,瓜熟自落。” 第二天我在宾馆休息了一天,给赵润泽发信息,问他化验的结果。 赵润泽回复我说,好不容易通过集团的关系找到了一家生物公司,里面有一整套的化验设备,具体结果晚上才能出来。 他告诉我,明天拿到结果以后过来找我们。 晚上我和李瞎子,还有香港记者一起吃了顿饭,饱餐战饭,今天晚上要去干大事。 吃完了饭,众人上了记者的车。香港记者为了方便行动,和本地电视台有过交流和联系,本地电视台提供了一辆本地牌照的便车。现在我们都在车里等着,车子停在殡仪馆后门,大晚上的,连点光都没有。 大家等着朱大强的信息,不知道货车什么时候出来。 等到下半夜一点多,我昏昏欲睡,正靠着车门睡得正香,副驾驶的周智雯道:“大家精神点,那边来信息了,一会儿车就能出来。” 我擦擦口水,揉揉眼睛,静静看着后门。大概能有十分钟,后门开了,从里面驶出来一辆白色小货车,亮着车头灯。 我们这辆车藏在角落里,灯光照不到,可我们能清清楚楚看到对面的车子。 小货车出了后门,拐上了正道。 开车的是助理小梁,小伙子是老司机,车技一流,不远不近紧紧跟着货车。大晚上的,路上车很少,前面的小货车开得飞快,时间不长进了市内。 到了一处仓库区,门口有值班的,小货车拐了进去。 “怎么办?”助理小梁问。 “不能进了,”周智雯很有经验:“别打草惊蛇,等等吧。” 我们就在仓库对面的街道上等着。 等了能有半个来小时,里面车灯亮了,众人来了精神,都盯着。谁知道里面出来一辆黑色的货车,并不是先前那辆,车子开了出来,顺着另外一条道开走了。 忽然李瞎子道:“跟上!” “啊?”助理小梁没反应过来。 “跟上,他们换车了。”李瞎子道。 助理小梁很信任李瞎子,不问怎么知道的,让跟上就跟上,我们远远跟着这辆车。 货车跑了很长时间,到了一个地方,眼瞅着上了大桥。 “这是哪?”小梁问。 李瞎子道:“应该是长白区,有钱人住的地方。” 我们的车跟着上了桥,一路行进,眼见得是到了一个生态居民区,很快车子进了一个极其奢华的小区。小区门口有值班的门岗和物业,我们干脆就进不去了,只能等在外面。 车子进去很长时间也没有出来,我们都知道这个小区里肯定是女尸最终流向的地方,里面藏污纳垢。 第二百三十章 秘密 我们守了一晚上,车也没从小区出来,可以确认女尸最后的流向就是这里。 没有物业的通行,我们很难进去,即使进去了,这么大的小区也不知道人家藏在什么地方。 周智雯确实有一股子拼劲,马上和本地电视台联系,调用资源,调查这个小区的情况。 李瞎子打了个哈欠,说要回去补觉,助理小梁要用车把我们送回去。李瞎子摆摆手说算了吧,你们还要在这里联系关系,就不麻烦了。 他对我使个眼色,我们从车上下来。 他这是有主意,我没放声,跟着他走。我们没有往回走,也没有叫车,而是围着小区转了大半圈。 这地方靠着后街,此刻朝霞未露,天空泛着鱼肚白,周围没有人影。李瞎子前后看看:“好,就是这,咱们翻进去。” 我一把拉住他:“别急,有摄像头。” 李瞎子从地上摸到两个石子,“嗖嗖”两声,石子快如闪电,正打在摄像头上,力度拿捏得很好,摄像头顿时打歪。 这里围着高高的栅栏,李瞎子顺着爬上去,半跨在上面,对我招招手。我一个加速跑,他把我拉上去,我们一起翻过去,跳进小区。 小区确实是有钱人住的地方,绿化做的很漂亮,有小树林,凉亭,各色石桥,涓涓流水。 我低声说:“为什么不叫上他们?你知道在哪找吗?” 李瞎子道:“咱们两个活动的余地大,带着那些记者尾大不掉,容易出问题。” 他从挎包里翻出罗盘:“临走的时候我交给朱大强一个东西,那是一张带磁性的贴片,可以把这玩意粘在尸体上,我们就能寻踪定位。” 他紧紧盯着罗盘上的指针,在小区里慢慢找着。这片小区分成两大部分,前面部分是公寓楼,后走越过一道小桥流水,后面是别墅小区。虽是晚冬,天气还冷,可别墅区还是绿树阴阴,藤蔓高上,不知道用的什么高科技。 李瞎子带着我走过小桥,到了别墅区,左转转右转转,停在一户人家的门口。这户人家太有钱了,别墅样式整个就是一堡垒,外面还有仿古的城墙。 “这是谁家,够气派的。”李瞎子感叹。 他收了罗盘,告诉我就是这里了。 我问他怎么办。李瞎子也没办法,绕着别墅看,里面没有灯光,黑沉沉的。他告诉我只能等着。 我们找了个避风的地方,一边等着一边抽烟,这一等就是一个来小时,我一宿没睡,又困又乏,就在这时,别墅的车库门开了。 这是一间带电动遥控卷帘门的半地下车库,里面有一辆黑色的厢车慢慢开出来,正是昨晚的运尸车。 车出来后,慢慢开远,卷帘门“嘎吱嘎吱”重新放下,李瞎子动若脱兔,速度极快窜过去。我赶紧跟着过去,就在卷帘门放下的那一瞬间,我们两个就地翻滚,钻了进去。 车库里很黑,没有人,李瞎子在墙上找到灯,打开。我倒吸口凉气,车库也太大了吧,少说能并排挺俩普通汽车。地上停着一辆豪车,角落散落着工具,找了一圈没什么发现。 李瞎子带着我来到内门,指了指,示意秘密在里面。内门是声控电子锁,我们研究半天也没法打开,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内外两道车库门都关着,活生生困在这里。 李瞎子还在到处踅摸搜索,我搬了把椅子坐在角落,头一点点打瞌睡。 正睡着,李瞎子把我推醒。我问他怎么了,他招招手,示意内门,我跟着他趴在门上,往外听。 这道门不隔音,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就听到有人说:“领导,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那个被称为领导的人呵呵笑:“你这个小张同志,既然到了这里,就不要称呼什么领导了。休息得很不错,你这个同志有前途,很会办事。” 这个叫小张的,笑意盎然:“领导,我跟你汇报一下咱们这个治疗的疗程。” “你说。” “咱们是一个礼拜三次,你周日晚上再过来一趟就行。然后这个疗程就结束了,看你身体状态,要是觉得好的话,咱们开始下一个疗程。”小张说。 领导哈哈笑:“你这个小张同志,还蛮细心的咧。一周三次,我这身体行吗?” “放心领导,你就听我的吧,”小张嘿嘿笑:“这套采阴补阳的法子取自隐楼藏书里的道家典籍,后来清朝民国时候发扬光大,代代传承。那时候的大总统段祺瑞,曹锟什么的,全都修过这个,我再告诉你个大秘密,”他压低声音,说着什么。 领导惊讶地“呦”了一声:“真的假的?他也来过。” “我骗你干嘛,”小张说:“这还是我爸爸告诉我的,我这套东西是从他老人家手里传承来的。八十年代时候严打,他吃了官司抓进监狱眼瞅着就要吃枪子,就是那个人一纸文条送到东北监狱,把我爸爸特批释放!直接带到紫禁城。剩下的事我就不多说了,你老自己品。” 领导哈哈大笑:“好,好,没想到我还和老领导享受一样的待遇。” “你放心吧,等疗程结束了,你老的身体咱不敢说回到十八岁,到二十岁那是绰绰有余,一夜驭个两女三女的不成问题。” 领导淡淡说:“养好身体可不是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是为了更好的参加革命工作,为咱们国家的事业添砖加瓦,我也要发挥余热哩。” “对,对,还是领导的境界高。”小张奉承着。 两人说了一阵,能听出这个小张口若悬河,舌灿莲花,把这个领导哄得哈哈大笑心情愉悦,这时就听“滴”一声响,车库内门竟然开启了。 我和李瞎子赶紧躲到角落的箱子后面,从内门进来两个人,一个是老头,穿着西装,满头银发,慈眉善目,颇有上位者的气质。另一位是个中年帅哥,笑得弯腰撅腚,鞍前马后,让人看得有点反胃。 我看着这个帅哥,觉得有些眼熟,陡然一惊,还真像电影明星唐国强。我马上知道眼前这人正是朱大强所说的那位名叫张宗堡的张大仙儿。 张大仙儿鞍前马后伺候那位领导上了豪车,然后打了个电话,时间不长,外面车库门开了,进来一个小伙子,应该是司机。张大仙儿拉着司机,嘱咐了几句。 豪车出了车库,开走了。张大仙儿神情自得,背着手溜溜达达往回走。就在这个时候,角落里的李瞎子速度极快,突然窜出去,想从后面锁住张大仙儿。 张大仙儿没有觉察,就在李瞎子接近的一瞬间,他突然反应极快,没有转身,而是突然朝后面撩了一脚。 李瞎子没料到他来这一手,再想躲来不及了,正被他踹个正着,顿时噔噔噔退出去,摔在地上。 张大仙儿猛然回头,我这时候也藏不下去了,顺手抄了长长的扳手扔过去。张大仙儿猛地一退,到了内门外面,伸手摁动开关。 李瞎子还在地上躺着,大吼一声:“别让他关门。” 我也是急眼了,猛地窜过去,就在门关闭的一瞬间,从下面钻了出去。 从车库内门出去,是底层的娱乐间。 张大仙儿吃不准我们来数,撒丫子狂奔,我没急着追他,而是按动内门开关,先把李瞎子放出来。等我们追出去的时候,这小子已经没了踪影。 李瞎子揉着胸口龇牙咧嘴:“没想到这人这么狠,这一脚真够劲。” 我们顺着楼梯到了上面,刚到楼梯口,就看到有四五个东北爷们堵着,个个剃着光头,戴着金链子,手里拿着家伙事。 为首的用下巴颏指着我们:“就你们捣乱啊?今天走不了,知道不,胆子真够肥的,跑这捣乱来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李瞎子对我使个眼色:“退!” 我和他从楼梯口往下跑,那几个东北人抄着家伙在后面追着,杀气腾腾,说抓到了先废两条腿再说。 下面娱乐间相当大,李瞎子是猥琐流高手,生下来就会藏猫猫。我跟着他在这里猛绕,这里房间又多,一会儿工夫就把那几个人甩开。我们跑进一条深邃的走廊,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要追来了。 这条走廊是他妈的死胡同,被堵着就没个好。情急之中李瞎子对着一扇门重重一撞,谁知道这门没锁,他整个人摔在里面。我也不管那么多了,赶紧跟进去。我们把门反锁上。 这里黑不隆冬的,温度很低,李瞎子顺手在墙上摸灯,摸了半天终于摸到开关,等把灯打开,我们都懵了。 这是一间非常大的地下室,亮起的灯是长管日光灯,这种灯很久都没见过了。 屋里一片惨白的光芒,在光的照射下,看到这里陈放着六张尸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具女尸,身上盖着白被单。 这些女尸乍看上去竟然如同熟睡了一般,没有死人的僵硬,李瞎子和我对视一眼,他走过去到一具女尸前,用手摸了摸鼻息,冲我点点头:“死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尸柜 我们挨个检查这间屋里的女尸,我看不出什么玄机,而李瞎子在仔细地查找细节,他跟我说,这些女尸应该全都行过房。 最后他重申了一句,是死后行的房。 我们在这个房间的后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在几张尸床后有道布帘,掀开后,里面是个不大的空间,放着一尊古香古色的鼎器。这东西的模样实在是怪,之所以称呼它为鼎器,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是因为它矗立在地上,中间部位是个全瓷造的容器。 它分成三部分,上面是类似树杈一样的管道,两根细管在最高处,往下延伸汇集成一管,继续往下走是中间的部分,那是一个超大的圆肚形容器,再往下是一根粗管,直直戳在地上。说实话,我都怀疑这东西怎么能站的这么稳,生怕它晃晃悠悠摔了。 李瞎子看到这玩意眼睛亮了,围着转了几圈,他问我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李瞎子道:“你看这东西的形状像什么?” “什么?”我问。 李瞎子道:“上面两根管汇成一根,中间是个圆肚,下面又是一根管。你看着这曲里拐弯的造型,像不像一个人的内脏构造。” 我一惊,还别说,真挺像。 李瞎子说:“上面两根管是肺叶,汇聚到中间叫气海,下面是会阴。这东西在古代有个讲,名为橐籥(tuoyue),就是风箱的意思,专门用来鼓风的。道家认为天地为乾坤,是炉鼎,其实就是个鼓风机,气在其中坎离而动,这才带动了世间生机。所以橐籥这种东西就被发明仿造出来了。“ 我指着眼前的东西说:“tuoyue?怎么写?这是一台鼓风机?” “具体怎么写,我也说不清,回去自己查吧。眼前这个是橐籥的一种。”李瞎子说:“应该是服气用的。我也只是听闻没有见过实物,今天算是开眼了。你知不知道这玩意怎么用?” “我哪知道。”我说。 “把最下端的那一根单管插进人的身体里,然后找来童男童女在上端的两个管那里往里吹气,童男童女之气先是在中间的圆肚气海处混融,然后进入被插之人的身体里,据说这是道家南宗一派延寿的办法,邪术,全是邪术。”李瞎子感叹。 他正待细细研究,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有人说话:“会不会在这里?”随即转动门把手,我和李瞎子脸都白了,被堵在这里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外面那些人商量:“上锁了,打不开,问张大仙儿要钥匙。” 有人质疑,能在这里吗,别费劲了。 马上有人反驳,哪儿都查了,没有那两个人的影子,横不能变成苍蝇跑了吧。就剩这里,赶紧检查。 趁着外面人取钥匙,我和李瞎子满屋转悠,找藏身的地方。这里面积是挺大,可要说到不被外人发觉的容身之处,真是没有。这可麻烦了。 就在这时,外面脚步声逼近,随即是门锁的声音,门吱呀一声开了。 在门开的这个关键时刻,我和李瞎子终于藏好了。说来也巧,墙上有几个封闭的尸柜,随手拉开,其中有一个柜子是空的。我和李瞎子想也没想,都钻了进去,能不能被发现就看点子了。 脚步声很杂乱,进到屋里,能听出是很多人。他们在这里转悠着,说道:“没有,没有,不在这里。” 有人说:“呦,这么多女尸,还挺漂亮的呢。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时,有个人很威严地说:“行了行了,都出去吧,在这里看到的东西别往外乱说。”说话的这人正是张大仙儿。 脚步声渐远。我和李瞎子挤在一个尸柜里,面对面相对。老小子嘴里一股味,给我熏得晕头转向,我低声说:“能不能出去了?” “别急,小心有诈。”李瞎子说。 我们耐心等着,黑暗里一分一秒过去,能有十来分钟,屋里果然又有脚步声响起,慢慢出了门,随即是门上锁的声音。 李瞎子长出一口气:“这个张大仙儿真他妈的鬼。” 他一口气正喷我脸上,我熏得眼睛都睁不开:“老李,吃啥了,怎么这么一股味。” “去你哥的。”李瞎子骂了我一声,他用脚踹着尸柜的拉门,谁知道踹了几脚,门并没有开。尸柜的构造类似于普通的柜门,与地面平行前后拉动,我们蜷缩在里面,想出去的话,就得像李瞎子这样,踹柜门,一点点往外蹭。 看他踹了几脚没有反应,我有点预感到不好,这里又闷又小,两个人憋在这里动一下都困难,真要困住了,非窝囊死不可。 我和他一起踹着脚下的门,怎么踹都踹不开。忽然李瞎子道:“你感觉到没有?” “什么?”我急得一头冷汗,心脏狂跳。 “温度好像低了。”他说。 他这么一提醒,我心里咯噔一下,还真是。刚才着急忙慌,肾上腺素激增,没感觉。现在感觉到了,阴冷阴冷,浑身都哆嗦。 “坏了。”李瞎子说。 “又咋了。”我都快哭了。 李瞎子道:“会不会是张大仙儿猜出咱俩藏在这,然后把柜门给锁上了?” ……我无语了。 李瞎子道:“这小子真毒啊,不但锁上还打开了制冷设备,这是想把咱哥俩变成冰棍啊。” 我急眼了,使劲踹着下面的门,“砰砰”响就是踹不动。 李瞎子道:“别忙活了,门上了锁,哪能是你踹开的。看来咱哥俩今天算是栽了。谁能想到最后咱俩能抱在一起嗝屁,这要是被后人发现,还以为咱俩是基友呢。” 我气得鼻子都歪了:“老李,谁想跟你死一块,你赶紧想办法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他一边说一边手向下摸,我起了鸡皮疙瘩:“我说,你不会真是玻璃吧,我告诉你啊,别借机会乱摸。” 李瞎子从挎包里掏出小手电:“乱摸你个大头鬼,你让我摸我都不摸。” 他勉强动着,两只手从下面挪到上面,抓着小手电,四下乱看。这个柜子相当逼仄,勉强容下我们两个,再无空间。 手电光照处,是合金的四壁,摸上去冰凉,坚硬无比。就算手上有钻头这样的家伙事,要从里面打开,也得忙活一天。 越来越冷,体温下降很快,我穿着棉袄已经透了,浑身哆嗦,牙齿咯咯打架。 一宿没睡,现在又是这么冷,我困意越来越足,眼皮子重似千斤,就想睡觉。李瞎子在一旁提醒我别睡,千万要打起精神。我吱吱呜呜应着,困得已经不行了。 “喂,你这个家伙不要睡。”李瞎子推我。 我“嗯嗯”了几声,头越来越沉,在极冷的状态下,竟然感受到了春天一样的温暖。就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我们头上的柜子突然动了一下,随即“哗啦”一声响,正在往外抽。 这个变动让我多少清醒了一些。 上面的柜子一出去,我们的空间大了一些。李瞎子眼睛一亮,两只手把住上面的四壁,随即身子整个往上一窜,到了上面的空间里。他跟着抽出的柜子一起往外走。 那柜子只抽出来五分之四,还有一小半在里面,李瞎子也是急眼了,两条腿缩起来然后迅速往外蹬,力道相当大,居然一脚把上面的柜子整个都踹出去。 他跟着柜子一起出去了。 这一出去,外面的光线随即透射进来。我知道机不可失,求生的本能驱使我努力挣扎,我慢慢从上面的空隙往外爬。 好不容易到了外面,我用尽全力把自己往外一扔,顿时摔在地上。 屋里狼藉一片,李瞎子打翻了两个人。这两个人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弄得像医护人员似的,此时摔在地上,昏迷不醒。 李瞎子看我出来了,笑:“真是命不该死总有救。咱哥俩是福大命大造化大。这俩小子过来取尸,正好放咱们出去。” 李瞎子过去拉起一个人,劈头盖脸就是个大嘴巴,打的这人昏昏沉沉睁开眼,疼的哎呦哎呦叫:“别,别打我,我就是跑腿的。”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李瞎子问。 那人苦着脸:“张仙师让我们过来抬尸,到二楼,给他送过去,急着要。” “张大仙儿是不是还在布置抓人,还在抓吗?”李瞎子问。 那人说:“我真不知道,我们和保安是两个系统,我们直接听命于张仙师,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别墅里确实已经戒严了。” “你们取什么尸?”李瞎子问。 那人用手指着地上趴着的一具女尸:“就,就是这具。” 李瞎子过去把尸体翻过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零号女尸 尸体翻过来,我吓了一跳,本来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凭空打了个激灵。 这是一具非常年轻的女尸,全身赤裸,双眼紧闭,神色安详,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妩媚,而且身上没有一点腐败的迹象。 看到这具女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一看才知道问题出在哪,她像是在睡觉,根本不是死去了,像是个睡美人。 “你们要抬的就是这具尸体?”李瞎子问。 穿白大褂的人点点头,赶忙说就是这具,张大仙儿点名要的。 他说每具尸体都有标号,这具女尸标号是零号,是特别号,不能留给客人,是张大仙儿自己用。 听到这话我猛地打了个寒颤,没想到张大仙儿也有这个癖好。李瞎子又问那人把尸体送到什么地方,那人说是别墅二楼的一个房间。 李瞎子点点头:“不错,好了,你可以睡一会儿了。”他突然出手,速度极快,以掌为刀正打在那人的后脖子上,那人吭都没吭一样,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李瞎子对我使个眼色:“快,帮他们脱衣服。” “啊,你要干什么?”我问。 李瞎子道:“把他们白大褂扒下来咱们穿,然后去会会张大仙儿,这是唯一的生机,要不然没法混出这个别墅。” 我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勉强挣扎起来,过来帮着李瞎子把昏迷的两个人外衣扒掉,我们换上白大褂,戴上白口罩,扣上白帽子,从身形来看,倒也不差。我们把昏迷的两个人抬进尸柜,怕他们冻死,李瞎子找到制冷设备的按钮,关闭。 等收拾好了,我们取过尸床,把那具零号女尸放在床上。 这具女尸没有死人的气质,我们掐过脉搏、探过鼻息,确实又没有一点生人之气,邪得要命,难怪能被张大仙儿封为零号尸,确实有点门道。 她这么躺在床上,赤身裸体的也不好看,我觉得也是玷污她,随手在屋里找了白被单,蒙在身上。刚蒙好,耳旁就听到一个似真似幻的声音:“谢谢。” 这是个女人声,还挺温柔的,听得人麻酥酥的。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觉察不对,猛地抬起头,四面看着,屋里除了我和李瞎子两个带活气的,其他都是死尸,是谁在说话? 李瞎子看我形色有异便问怎么了,我问他刚才听没听到女人说话的声音,李瞎子快速眨着眼,“你他妈秀逗了,是不是刚才冻傻了。一会儿咱们出去会张大仙儿,你可别神神叨叨的。” 我觉得没意思,应该是幻听。赶紧收起心猿意马,和李瞎子推着尸床来到走廊上。 我们深吸口气,装成刚才那两人的样子,往走廊外面走。 到了走廊口,有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正在抽烟,一边抽一边玩着打火机,抬眼看了我们一眼,没有在意。 我和李瞎子继续往前走,来到楼梯口,我正考虑是不是放了车抬着尸体上楼,谁知道李瞎子继续推车,示意我跟上。我们到了走廊尽头,这里居然有个超大的电梯,一看就是货梯。 李瞎子心真细,一路逃亡我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节,而他偏偏留意在心,这会儿就用上了。 我们两个进了电梯,一路上升到了二楼,我正要说什么,李瞎子轻轻摇头,目光往上撇,我顺势看过去,看到了摄像头。 时间不长,“叮”一声二楼到了。我们推着尸床从电梯里出来,走廊上有三个黑社会打扮的东北人正在聊天,一边说话,一边从二楼的栏杆缝隙盯着着下面的大厅,那里是出去的必经之路。他们的心思全放在抓捕我们上,根本就没注意我和李瞎子的乔装改扮。 我们到了那扇门前,李瞎子敲敲门,时间不长门开了,开门的正是张大仙儿,他一脸疲惫,招招手示意我们进去。 房间是里外两间,中间挂着帘子,屋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在香气里夹杂着很淡很淡的臭味,我对这个味道很敏感,马上知道是什么味道,这是尸臭。 张大仙儿换了一身睡衣,踩着拖鞋,用手指指里屋,示意我们把尸体搬过去。而他自己则燃了三根香,跪在神龛前,正在拜什么。 我仔细看,神位上是一只狐面人身的神像,眼睛很妩媚,穿着古代衣服,披着彩带。 我心里一咯噔,张大仙儿并不完全是个神棍,冲他的所作所为来看,这人是有一定来历和道行的,没想到他信的是狐仙。我从来没听说过信狐仙的人会和尸体挂上联系,我所知道的狐仙没有这么邪的。 我正想着,李瞎子用脚碰碰我,示意赶紧推进去。我和他一起,把尸床推进了里屋。这里很暗,挂着厚厚的窗帘,满室飘香。这屋里有种很强烈的艳香暗示,桌上布满了瓶瓶罐罐,还有一些小工具,奇形怪状奇技淫巧,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正想着,忽然听到屋里的角落有人说话:“尸体放在床上,你们可以出去了。” 我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看过去,屋里铺着榻榻米,在角落里跪着一个清秀的女孩,穿着单薄的亵衣,面前有个脸盆,正在洗一条白毛巾。 我的脑子马上不安分起来,这里有女尸,有女孩……不会是……这张大仙儿果然是个人物,真挺会玩。 李瞎子咳嗽一声提醒我,和他一起把尸体放在床上。那女孩捧着清水过来,跪在床边,用毛巾一点点擦拭女人的尸体,从头到脚干得很仔细。 我和李瞎子都看呆了,这时门帘一挑,张大仙儿走了进来,他皱着眉看我们:“怎么还不走?” 李瞎子点点头,唯唯诺诺往后退,就在要出去的瞬间,他突然抄起桌上一个长嘴壶砸向张大仙儿,张大仙儿没反应过来,就被砸了个结实,摔在地上不动了。 李瞎子没想到能这么轻易得手。第一次在车库袭击张大仙儿的时候,他动若脱兔反应极快,没等近身就连消带打躲过我们的偷袭,这次也太容易了吧。 张大仙儿一落地,女孩大惊失色,脸盆都打翻了,清水流出来。李瞎子摘了口罩:“姑娘,你别怕,我们是来营救你的。” “营救?”女孩愣了。 “我们是警察,外面已经包围了,你不要乱动乱喊。”李瞎子真是瞎话张嘴就来。 女孩沉默无语,躲在一边不说话。 我把张大仙儿拎起来,这小子脑门上流了血,但看情况一时半会死不了,就是个昏迷。我把他拖到外面,找了绳子给他捆在神龛上。 我回到里屋,示意李瞎子赶紧走,谁知道李瞎子正在和那女孩促膝长谈:“姑娘,我们已经盯着这个姓张的很久了,他从殡仪馆往这里盗尸,你知道盗来干什么吗?” “还能干什么,”女孩淡淡笑:“无非就是干那事呗。” “你不害怕?”李瞎子问。 女孩摇摇头:“张宗堡对我非常有礼貌,从来不勉强我做不愿意的事,而且到这里工作是我自愿的,他每个月给不少钱呢,能满足我的学费和花销。” 原来她还是个学生。 “那你在这做什么?”李瞎子问。 “你也看见了,”女孩说:“他们那些男人在享用尸体之前,都要从头到脚清理一遍,我就是做这个的。还有有很多第一次来这里的人,不知怎么弄,我也提供现场指导。” 我听得这个反胃,这么清秀的女孩子,本是青春烂漫在大学里谈恋爱的年龄,怎么会在如此邪恶变态的地方工作这么长时间。 “来你们这玩的都有谁?”李瞎子问。 女孩淡淡一笑:“这个我可不知道,你不是警察吗,可以自己去调查。” 李瞎子吓唬她:“我告诉你,你这是犯法!我现在就可以抓你,你还想不想上学了,要是让你们学校知道你在干这个,你还想在学校呆着吗?赶紧说,和警方合作!” 女孩看看我们,淡淡笑。 那小气质高贵的一塌糊涂,摆明了无所谓。 李瞎子顿时泄了气:“你,你怎么不害怕?” “你们根本就不是警察,”女孩说:“张宗堡的人是不是正在抓你们?赶紧走吧,再耽误一会儿,你们想走也走不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深入虎穴 “你怎么看出我们不是警察的?”李瞎子问。 女孩淡淡笑:“在这里我服侍过很多达官贵人,也包括警察,他们什么样我都知道。” “哦?你说说警察应该是什么样的?”李瞎子饶有兴趣。 我忽然听到外面有呻吟的声音,心里一咯噔,赶紧道:“我说老李,你就别在这贫嘴了。姑娘,我们确实不是警察,你是女中豪杰,女豪杰,你告诉我们怎么能离开这里。” 这个时候外面响起张大仙儿的声音:“哎呦,哎呦,来人啊,快点来人啊。” 女孩看看我们,稍一犹豫:“跟我来。” 我们跟着她来到密室的最里面,这里有一扇贴了磨砂纸的窗户,她打开插销,把窗推开,外面是二层高的后院:“你们赶紧下去。” 我看了一眼,有点眼晕,还是咬着牙爬出了窗户,李瞎子居然还在那磨叽:“姑娘,你告诉我这零号女尸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女孩犹豫一下说:“这具尸体不会腐烂。我只知道这么多,你们快走吧,别让我难做。” 我爬出后窗,小心翼翼顺着边缘的凹凸处往下爬,而李瞎子则干脆的多,跨出窗台纵身一跃,整个人像是猫一样无声无息落在地上,然后冲我招手。 我可没有这两下子,小心翼翼从高处下来,女孩关了窗。 李瞎子啧啧感叹:“这小姑娘真不错。临危不惧,办事有条有理,是个人物。” “你就别感叹了,咱们赶紧走吧。”我催促他。 我们溜着墙根一路小跑,绕过很多公寓楼,来到一处栅栏前,先后爬了出去。等到了外面,确定安全了,我长舒口气。今天也是侥幸,差点就死在里面。 我们打了辆车,回到殡仪馆附近的宾馆,折腾了一夜,我困得不行,先回去睡觉了。 睡到晚上才起来,我去找李瞎子,进到他房间的时候,看到赵润泽也在。他说,化验报告出来了。 我来了兴趣,赶紧追问详细情况。 赵润泽道:“确实是精斑。这件事我们老总知道了,雷霆震怒,自己闺女先后被糟践两次,还是在殡仪馆里,他已经联系上了馆长准备彻查。” 我本来想说其实这个事你不必上报。但想想没说出口,赵润泽毕竟不是为我们服务的,他对上负责,有什么事报告上去也无可厚非。只是不知道殡仪馆方面是什么态度,如果真要下决心彻查的话,朱大强很难掩其行踪。说实在的,我对这个人丝毫不同情,你做了这件事就要为这件事负责。 赵润泽问我们进展怎么样了,小树林的罪魁祸首有眉目没有。 “有线索了。”李瞎子说:“我想让你去查一个人。” “您说。”赵润泽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装模作样要记录。 李瞎子道:“此人叫张宗堡,外号叫张大仙儿,经常活动的地方有两个,沈阳郊区的古城子镇,还有长白区的一个小区,具体地址我会给你。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调查出他的家世背景,情况越具体越好。” 赵润泽记好了,点点头:“放心吧。我们集团的能量和渠道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到的,有线索和嫌疑人就好办了。” 他刚走,那边香港人摄制组就来了,我和李瞎子不动声色,问他们盯梢怎么样了。周智雯说:“什么也没盯着,没人出来,就是有几辆车进了小区。” 李瞎子问什么车。 周智雯告诉他,是东北常见的那种面包车,到了小区门口登记的时候,下来的都是类似黑社会打扮的人。 我和李瞎子对视一眼,马上明白怎么回事,张大仙儿被我们袭击之后,他心有不甘,又打电话叫来一车的人彻底搜查别墅,幸亏我们早走一步,要不然现在堵在屋里就是个死。 周智雯说,摄制组正在和本地物业联系,看看能不能进小区。 李瞎子慢慢悠悠说道:“小周啊,我有个主意,可以让你挖出这个大秘密,就不知道你有没有胆量做。” 周智雯来了兴趣:“李大师你说。” 李瞎子道:“这个张大仙儿呢,据我们所知有两个窝点,一个是昨天长白区的小区,还有一个在古城子镇,他在那招揽信徒,收取香火。我的主意是,你们是不是有随身摄像机,可以带在身上,然后冒充信徒,去张大仙儿的那个窝点深入虎穴。” 周智雯眼睛亮了:“可以耶。李大师,你跟我一起去吗?” 李瞎子道:“我就不去了。”他抬起下巴指指桌子上的木头匣子,里面装着朱大强的食尸鬼,李瞎子道:“这个小鬼儿放在这里我不放心。这样吧,你一个姑娘家也别一个人去,最好找个内行的陪同。”他眼珠一转,看向我:“冯老弟,你就劳烦跑一趟吧。” 我在心里把李瞎子骂了个遍,赶紧说:“我不行啊,我记得张大仙儿好像见过我一面。” 周智雯很精明,马上觉察到:“见过你?什么时候见过你?” 李瞎子朝我一瞪眼:“你别胡说八道,他怎么可能见过你。行了,就这么定了,这事得需要一个人引荐,正好朱大强派上用场了。趁殡仪馆没把他逮个现形,咱们赶紧发挥他的余热。” 我们说办就办,李瞎子马上给朱大强打了个电话,言简意赅地问他,能不能带我们去张大仙儿在古城子镇的老窝。 朱大强一百个不愿意,又不敢违抗,好不容易才说动,一个劲地跟我们说,千万别把他给卖了。 他看了一下时间,说明天是周末,一般张大仙儿都是周末在,他可以联系一下问问。 我们就这么等着,十分钟之后,朱大强来了电话,说明天可以过去,张大仙儿明天在古城子有个很重要的见面会。他还透出这么个信息,说张大仙儿好像受了伤,可人家轻伤不下火线,明天的见面会实在太重要了,他不能缺席。 这就好办了,大家回到自己房间休息,等着明天的行动。 等他们都走光了,我赶紧跟李瞎子抱怨,为什么让我去,我和张大仙儿确实有过一次对脸,不过他能不能记住我,就不知道了。 李瞎子道:“我感觉这件事马上就会水落石出了,咱们如果不想置身事外,两个人里必须要去一个,张大仙儿肯定会记得我,但未必能记住你。再说了,制造一个你和周记者谈恋爱的机会,你还不感谢我。” 我真是无语了。 李瞎子指着桌上的木头匣子说:“这里面的食尸鬼十分邪门,而且道行强大,它跟着朱大强在殡仪馆里吸收了不少死人的能量,现在已经有点压服不住了。等这件事办完,我需要进山找个清净的地方想办法把它炼化。” 我说:“老李你可以啊,炼小鬼都行。” 这话一说完,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些不妙,莫名其妙的心悸。 这是个不祥之兆。我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心理状态了,好朋友王二驴最开始的变化也是从炼小鬼开始,李瞎子不会落他后尘吧? 我赶紧摇摇头,把这个念头驱散掉,实在是邪门。 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大早,周智雯收拾妥当,背着一个女式皮包,里面是隐蔽的微型摄像机,领子上戴着麦克,看起来就跟特工一样。 为了防止意外,怕让人认出来,她还换了一套衣服,打扮的青春靓丽。她主动跨上我的胳膊,我从没交过女友,被这么个姑娘挎着,浑身不自在。 李瞎子哈哈笑:“不错,不错,挺像情侣的,天生一对,今天就拜托你们两个了。” 众人说说笑笑从宾馆出来,开着车到殡仪馆后门去接朱大强,由他领着我们过去。朱大强一看我们人都到了,马上苦着脸:“我说你们不会都去吧?” 周智雯告诉他,其他人只是跟着但不进去。见张大仙儿的只有她和我。 朱大强忧心忡忡,叮嘱我们去了别搞事,看看就行了。张大仙儿在郊区一带赫赫有名,黑白两道通吃,今天这个见面会很重要,真要去捣乱了,恐怕连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上了车,由朱大强指路,一路开向古城之镇,大概两个多小时后,到了镇子。他来指路,一路颠簸渐渐进了山,周围极其荒凉。附近没有居民区,偶尔能看到一些离得很远的独栋别墅。别墅修得很漂亮,但周围太荒凉,除了树林就是荒地,实在不明白这些开发商脑子是不是让驴踢了,怎么会选择在这里盖别墅。 第二百三十四章 张仙师 路边的一栋别墅前车子停下,其他人没动,只有我和周智雯下了车,由朱大强领着进了别墅院门。 院子里停了十来辆豪车,别墅里传来乱糟糟的声音,看样子今天来的人特别多。朱大强和门岗非常熟,朱大强低声告诉我们,这个值班人员是张大仙儿的一个信徒,非常虔诚,以前也是得了什么病,让张大仙儿治好了。 周智雯紧紧挽着我的胳膊,听得非常仔细,随时调整衣领里面麦克的位置,这里的所有录音都会被保存。 到了门口,门岗跟朱大强打招呼,朱大强把我们介绍过去,指着我说,这个是他表弟,今天也来凑凑热闹,看看仙师的风采。 我们登了记往里走,进了门。好家伙,这别墅的大厅真够大的,此时有四五十号人,吵吵嚷嚷的,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儿,正聊得开心。看到这一幕我暗暗舒口气,人多就好,藏在人堆里保险系数要大。 周智雯轻声安慰我不要紧张,她挽着我贴的特别近,女孩身上特有的香味让我安定下来。 朱大强搓着手,和我们交待注意事项,这时从里屋出来一个派头十足的大姐。朱大强低声说:“这就是张大仙儿的助手,我们都管她叫周姐。” 周姐和每个人都寒暄着,握握手,一直走到我们近前。可能是看到朱大强带来了新人,她有些警觉:“这两位是?” 朱大强赶紧道:“这是我表弟和他女朋友,听我说了大仙儿的事,特别感兴趣,想过来看看。” 周智雯真是会来事,赶紧握手:“大姐你好。” 周姐皱着眉:“你不是中国人啊,怎么说话这么一股子味。” “她是台湾人,家是哪来的……”朱大强问周智雯。 周智雯说:“桃园嘛,我们那里也有道士,不知道张大仙儿的道行怎么样?” 周姐不高兴:“这丫头,你们台湾道士能跟我们大陆的道家正宗比吗?张仙师是名门正派,道法渊源,你们台湾的道士给俺们提鞋都不配哩。” 旁边人都在附和,聊起张大仙儿种种神奇之处。 周智雯假装高兴地说:“能为我们要上孩子吗,我们在一起两年了,也没个孩子。” 周姐眉头舒展:“原来是求子啊,这好说,张仙师有个外号,叫送子大仙儿哩。给好几对没孩子的夫妻都送去了子嗣。” 我心说话,就张大仙儿这邪门歪道的,送的孩子不知是不是鬼胎。 “等见面会开过之后的,我单独给你们引荐一下,小丫头你回台湾的时候,帮我们宣传宣传,让你们那边的人见识见识,什么叫道家正宗。”周姐说。 又聊了会儿,只听二楼传来打板声,有人朗声说:“张宗堡张仙师到!” 众人顿时不聊了,鸦雀无声,一起抬头去看。只见张大仙儿穿着一身深红色的道袍,从上面的楼梯走下来,他身后跟着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是和朱大强接头拉尸体的那位赵大兄弟。 赵大兄弟接近两米的个头,两条大虫子一般的卧蚕眉,天生的鬼样子,此刻站在张大仙儿身后,更添了几分狰狞。 张大仙儿显得有些萎靡,本来他穿着道袍仙风道骨的,可是头上包了块纱布,看起来不伦不类。 在场的人谁也不知道,就我明白,那是李瞎子偷袭时候用东西砸的。 张大仙儿和赵大兄弟从二楼下来,我怕他认出来,赶紧低着头藏在人后面。 众人看见张大仙儿就跟看见亲爹差不多,有几个忠实的信徒走过去,亲热地叫着:“张仙师。” 张大仙儿坐在沙发上,那位赵大兄弟站在他的身后,两只手交叉在裆部,像一尊铁塔。 众人围过去,其中有几个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有个胖子拿起手里的礼物送过去:“仙师,这是过年时候我专门托人在黄山买的极品毛尖,专门孝敬你老人家,喝了之后能去除百病,延年益寿。” 旁边不少人搭腔:“人张仙师天生就是活神仙,本来就长生不老,还用你孝敬。” 张大仙儿笑着摆摆手:“这都是大家的心意,我收下便是。都起来都起来,跪着像怎么回事,咱们这里是现代文明社会,大家不要搞旧社会帝王君臣那一套。” 有个妇女哭着说:“张大仙儿真是活神仙,救了我的命,救了我们一家人,我就要磕头感谢你。”说着,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好几个人都跪下磕头。 周智雯挽着我的手都僵了,她没想到都这么个年代了,居然还有人会给神汉淫祠下跪。 聊的差不多,该收的礼物收了,该收的钱也都收了,张大仙儿领着众人到另一个房间。别墅真是大啊,旁边有个小会议室,可惜没椅子,所有人都站着。张大仙儿到了前面的主席台,赵大兄弟和周姐站在台下,跟哼哈二将差不多。 张大仙儿道:“我看今天来了很多新兄弟嘛。好啊,咱们这个大家庭欢迎外来的兄弟,我看会议开始之前,先给这些新朋友鼓鼓掌。” “哗哗,”所有人都在鼓掌,我嫌着腻歪,本来不想鼓,可所有人都这么干,自己不干就太突兀了。周智雯一个劲地对我使眼色,我实在没办法只好跟着鼓了两下。 开场白一过,张大仙儿来了情绪,精神饱满起来:“咱们说是开会,其实就是我想跟大家聊聊心里话。聊什么呢,这些年我看事看病以来,见到很多生活在痛苦里的人,他们因为种种缘由导致家破人亡,有时我就在想,到底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多的人间惨剧。为什么想健康的会生病,为什么想发财的会穷,后来经过这些年的磨练,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下面听的人鸦雀无声,大家都对这个问题都很好奇,为什么呢。 张大仙儿说:“我这个人不信宗教,但是佛教里有个概念我却特别欣赏,那就是因果。能有现在的下场,这般的果,往上追溯都是有原因的。咱们理解的这个果,说白了就是业力。生病、兜里没钱、种种七灾八苦都因为业在作怪。有人说了,那可怎么办,难不成让我们进庙里烧香?错了,伟人说过,这个世界没有救世主,能救自己的只能是,自己!” 还别说,张大仙儿口若悬河,说的是头头是道。 张大仙儿指着一个女人说:“这位大姐,你为什么到这里求助?” 女人苦着脸说,他们家总是倒霉,不是老伴儿摔断腿就是儿子出车祸,有人说是他家的祖坟风水有问题,她这次来是想求助张大仙儿看风水的。 张大仙儿叹口气:“大姐,风水是一码事,最关键的是你们家造的业啊。风水不可能平白无故坏的,最开始出事的是不是你家老伴儿。” 女人说对。 张大仙儿又问:“你老伴儿平时做事怎么样,为人怎么样?” 女人吱吱呜呜不说话。 那位助手周姐捧哏说:“这里都是兄弟,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讲的,说破无毒,正好让仙师给你们家把把脉,多好的机会。” 女人便说,她老伴儿原先是单位一霸,老了老了也是个打仗精,到处跟人吵嘴,买个菜都能和菜市场小贩打半天,一天不打仗浑身难受。 这话一说完,在场的人都哄笑,连周智雯也抿着嘴乐。 张大仙儿感叹说:“大家先别笑,这是什么,这就是业!你们谁敢说平时做事问心无愧?三尺之上有神明,你们做事以为谁都不知道?错了,老天爷都记录着咧。业做多了,报应就来了。今天咱们这个见面会,一是帮着大家看事,二呢就是帮着大伙儿消业。打个比喻看事和治病一样,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消业是真正的锻炼内脏,把病根去掉!” 周姐快步上台,拿着麦克说道:“想消业的朋友请过来报名。” 话音刚落,一群人围过去争先恐后要报名,周姐说:“大伙儿先别着急,张仙师消业是要削弱自己福报的,你们的业消了可都转移到张仙师的身上,他等于是替你们受罪!” “嗨,不说这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嘛。”张大仙儿仙风道骨地笑着说。 “所以呢为了自己好,就当是花钱消灾,我们要收取大伙一点费用。”周姐说。 “应该的应该的,”众信徒簇拥着张大仙儿,恨不能把心扒给他。 第二百三十五章 活死人 张大仙儿的见面会说白了就是要钱会,巧立名目收取费用。他耍弄神通,在场的又多是忠实信徒,谁都没有提出异议。 消业的费用是一万元。今天算是试用,大家象征性的先交点体验体验。我真是心疼钱,周智雯倒是不在乎,大大方方交了试用费两千元。 消业的具体仪式是在二楼进行,张大仙儿先行一步去准备了,我们这些人跟着周姐到更衣室换衣服。这里的别墅真是齐全,居然还有专门的更衣室,分为男女两部。 众人把衣服都脱了,换成类似洗浴中心的那种浴袍。这里的信徒有很多都是沈阳当地的大老板,一个个大腹便便,换了浴袍之后,那肚子都快赶上孕妇了。 大家从更衣室出来,在门口集合,我看到了周智雯,她也是一身浴袍,长发飘飘相当动人,不少男的偷偷看着她。周智雯过来亲昵拉着我的手,这下可给我拉仇恨了,那些男人看我的眼神又是敌意,又是鄙视,什么表情都有。 我们一起往二楼去,我低声说:“换衣服是不是偷拍不了?” 周智雯凑到我耳边,轻声道:“没法录像了,但可以录音。”她指指自己的胸口,我看到在她浴袍胸襟的内侧,隐隐有黑色的麦克。 我暗暗舒口气,待会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知为什么,我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众人跟着周姐来到二楼,里面是宽阔的大厅,地上铺着榻榻米,规规矩矩放满了蒲团,看样子他们提前都准备好了。大厅窗明几净,外面寒风肆虐,屋里温暖如春,四个角落都燃着大个的香炉,整个房间都飘着极其清淡的香气。 那个像是保镖一样的赵大兄弟,叉着腿背着手站在后面,虎视眈眈,气场十足。 周姐安排众人落座,大家都盘坐在蒲团上,周姐道:“一会儿就是消业的仪式了,张仙师会在旁边的房间为众位施法,时间大概是一个小时,你们合上眼平心静气即可,脑子要排除杂念。” 众人都是花钱来的,又是无比的虔诚,一个个正襟危坐,摆好姿势,都合上了眼睛。 周姐打开了播放器,播放一首佛教音乐,很柔和很清净,若有若无的感觉,音乐中夹杂着女人柔和的声音:“放松,放松……头放松,颈放松,手放松……” 这段音乐自我暗示性很强,情不自禁就被融合在里面,随着那女人的声音,浑身软哒哒的放松。 我这几天本来就没怎么休息好,听着音乐头脑迷糊,头一点点的想睡觉。赶紧提醒自己冷静,半睁开眼偷着观瞧,屋里的人一个个都五迷三道的,全都在过度放松中。 这时,我看到周姐轻手轻脚来到墙角,打开一个香炉,往里扔了点东西,然后合上盖子。又到下一个香炉前,扔了东西进去。那东西我没看清是什么,体积不大,像是一块用过很久的香皂。 我疑惑她在干什么,屋里突然飘来一种极细极妙的“线香”。“线香”是比喻,这股香气像是一根细细的线儿,飘飘悠悠,钻进鼻孔,让人昏昏欲睡,欲仙欲死。 我从来没闻过这么好闻的香味,只觉得眼殇骨软浑浑噩噩,魂儿都出来了,直上九重霄。 我毕竟是修过,多少有些定力,偷眼观瞧那些信徒,一个个迷得昏昏欲倒,表情醉生梦死。有的女人竟然发出低低的呻吟,极其诱人,显然进入了一种奇妙境界。 我觉得不对劲了,周姐肯定有猫腻,刚才放进去的一定不是好东西。想到这,我站起来,两只脚竟然有些发软。 突然有人重重一拍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回头去看,正是那位赵大兄弟。他虎背熊腰,像是一截铁塔,两个怪眉毛一动一动的。 “你干哈,坐回去!”他低声呵斥。 我赶紧捂着肚子:“哎呦,哎呦,不行不行,肚子绞劲一样疼,本来挺好的,闻到屋里这股味突然就不行了。” 周姐过来低声说:“小赵,对这种香气敏感是有的,有人有过这种反应。” “我要上厕所,要拉出来了。”我苦着脸。 赵大兄弟阴沉着脸:“快去快回,出门的时候小点声,别破坏别人的清修。” 我答应一声,畏畏缩缩的捂着肚子往外走,其他人根本不看我,包括周智雯,每个人都陷入到欲仙欲死的境界里,有的人满头是汗,有的人脸色潮红,还有的女人不住呻吟。 我满头冒冷汗,觉得太不对劲了,穿着拖鞋出了屋子,跑到厕所先把窗打开,外面很冷,风也大,透凉的风吹到脸上的时候,却让我有种舒服感,刚才的味道实在太妖。 吹了会儿风我缓和下来,再也不想回去。从厕所出来,溜溜达达在走廊走,路过刚才的修行大厅,看到后面还有个房间。 这房间关着门,我上前轻轻推了推,锁着推不开。 我想到周姐说的话,她说张大仙儿在另外一个房间作法消业,不和我们在一起。难道他藏在这里? 我看看四下无人,推开走廊的后窗,穿着浴袍和拖鞋钻出去,外面一股强风吹过来,冻得我浑身哆嗦,差点从楼上摔下去。 我踩着外面的凸沿,扶着别墅的外墙,小心翼翼往前蹭。这里有条水管,我把住管道,艰难跨过去,来到那个房间的窗户外面。 透过玻璃看进去,我一看就愣了,里面房间的造型很怪异,长条形,并不是四四方方的,东西走向长,南北宽度窄,说句不好听的,有点像棺材。 房间里没什么家具,显得很空,最显眼的是靠墙放着神龛,上面供奉着一尊狐仙儿,那模样正是我们在长白区张大仙儿别墅里见到的。 现在更可以确定,张大仙儿拜的就是狐仙儿。 我在房间里看到了张大仙儿,他全身赤裸,盘膝而坐,他的对面还有一个人,长发飘飘好像是女人,我揉揉仔细去看,吓得差点从楼上摔下去。 他对面坐着的这个女人正是那零号女尸。 零号女尸专门供奉给张大仙儿专用,它身上有一个神奇的现象,就是不会腐烂。 此时这具女尸极其僵硬地坐着,姿势也是盘膝,两只手臂伸直,张大仙儿正在和这具女尸对掌,紧紧闭着眼一动不动,似乎进入了某种很深的定境中。 我用出了通阴灵的道法,想看看他究竟在干什么。通阴灵的法子很牛逼,能看到各种阴物邪物,像张大仙儿这样盘膝而坐,根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可是通了阴灵就能看到他行功背后的真实情况。 我再次睁开眼,已经通了阴灵,往里看过去,这一看傻了。 眼前的张大仙儿像是一道虚幻的皮囊,在他皮囊里面,正盘膝坐着一只硕大的红毛狐狸。 这只狐狸竟然跟人一样打坐,一本正经,脸上的表情如人般栩栩如生,诡异到了无法描述的地步。 我大吃一惊,难道……难道张大仙儿是狐狸精? 自从接触出马仙以来,我知道精灵也可以修行成道,但是它们一般都是附在人身,借此行走人间红尘,还从来没听说过有精灵能自己化成人形的。 我否定这个想法,很有可能张大仙儿也是个香童,他的老仙儿是狐仙儿。但现在的情形又不像,为什么呢,就算张大仙儿是被附体的,在通阴灵观测之下,他也应该有自己的肉身和生气,可现在呢,他就是一层极其虚幻的皮囊,若隐若无,呈半透明的状态,这只狐狸却非常清晰。 这种情况极其诡异,我冒出一种毛骨悚然的猜测,其实真正的张大仙儿已经死了,他的身体很可能被狐仙儿夺舍。就跟《聊斋》里画皮差不多,狐仙儿借用的只是他的皮囊,像衣服一样套在自己的外面。 我心怦怦跳,继续仔细看,看到了那具零号女尸,更是吓一跳。这具零号女尸身体里竟然有生机流动! 通阴灵不但可以看阴物,也可以看活人,能看到活人身上的生机和生气。此时此刻,这具女尸身上居然有活人一样的生机! 这说明什么,这具女尸是活的人?不对,不对,我和李瞎子检查过,她确实是死人,没脉搏没鼻息,浑身僵硬。 那此时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不敢往下想了,难道这是一具活的死尸? 第二百三十六章 逃命 活着,死尸,两个词本来就是一对反义词,眼前的情况偏偏把它们联系在一起。 我曾经见过尸魔,受过它的蛊惑,对这个东西并不排斥。在我理解里,眼前这具零号女尸,并不是人死后的样子,而是另外一种生物。 她以人的尸体这种形象活着。或许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尸魔。 我看得心惊肉跳,屋里种种诡谲,简直无法言说。 这时,通阴灵的后遗症来了,我开始眩晕,手脚麻痹,我尽量控制住自己,这时候千万别晕,毕竟还在外墙上,要掉下去,非摔个好歹不可。我要趁着意识还清醒,赶紧回去。 正要走的时候,忽然发现不对劲,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氤氲着大量的五彩气体,气体是从墙壁上方的一个特殊管道里喷出来的。 我强忍着不适,仔细观察那根管道,它一头通在这个屋里,另一头在邻屋,此时大股大股的彩色气体从管道里出来。 邻屋……我抽了口气,那不就是信徒们打坐的大厅吗。我认出来了,这些五彩的气体正是人的生机生气,不过我从来没看过这般浓郁。 端坐的红狐狸缓缓抬起头,用鼻子吸食这些五彩气体,气体明显形成了气流,钻进它的鼻腔。狐狸的脸上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快感,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我一时竟然忘了眩晕,紧紧贴在玻璃上看得目不转睛。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大喝一声:“你干什么呢?!” 我吓得一激灵差点从楼上掉下去,转头去看,周姐正从不远处走廊的窗户里探出身子,指着我鼻子骂:“你干什么呢,谁让你过去的,赶紧过来!” 我心怦怦跳,情急之中我一肘过去,把玻璃敲碎。这个房间虽然隐秘,但也没装修的壁垒森严,要不然也不能让我这么轻易窥视到里面的情况。 我用上了蛮劲,不顾胳膊会不会划破。玻璃落了一地,里面的狐狸没有听到,完全沉浸在吸食五彩气体的过程里。 周姐对着我狂骂,回头冲着走廊那头喊:“小赵,小赵,过来!出事了!” 我把浴袍宽大的袖子缠在胳膊上,把玻璃碴子蹭掉,穿着拖鞋小心翼翼翻进屋里。 通阴灵的后遗症很厉害,我踉踉跄跄来到红狐狸的身后,由于眩晕,眼睛几乎睁不开。我懵懵懂懂抬起脚,对着红狐狸的后背就是一脚:“草你大爷的,让你吸人气。” 红狐狸正在全神贯注的吸食,完全没有防备,我这一脚上去,就把它踹飞了。随即我的胃里抽动,跪在地上干呕了一会儿,眩晕渐渐消失,通阴灵结束了。 我靠着墙坐在地上,这才感觉到后怕,此刻看过去,哪有什么红狐狸,张大仙儿趴在地上浑身抽搐,像是发了羊癫疯。 通阴灵一结束,我自然看不到阴物,抽搐的应该是那只狐狸吧。 我从地上站起来,这才知道闯了大祸。现在怎么办? 我正想着,忽然门敲响了,外面传来周姐急促的声音:“仙师,仙师,你在吗,没事吗?” 我急的团团转,这怎么办,情急之中模仿张大仙儿的声音:“我没事,你赶紧走吧。” 周姐极其精明:“嗯?你不是张仙师,你是朱大强的表弟!你把张仙师怎么了?赶紧把门打开!” 我怎么敢开门,赶紧趿拉着拖鞋往窗户那里跑,把窗户插销打开,探头往外看,这一看手脚冰凉,那位赵大兄弟正沿着外墙的边缘,一点点往这屋蹭过来。 坏了坏了!我脑子一凉,这可怎么办,里外全让人堵住。 赵大兄弟明显看见我了,手脚加快速度,奔着窗户就过来了。 我在屋里环视一圈有没有趁手的家伙事,抽搐中的张大仙儿、软绵绵趴在地上的零号女尸,神龛上倒是有样东西可以当武器,就是神牌前的小铜炉,里面装着香灰,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我过去抄起铜炉,里面的香灰撒了一神桌,弄得乌烟瘴气,连狐仙的神像也弄脏了。 我一点都没有愧疚之心,这只狐狸精夺舍人身,妖言惑世教坏人心,最关键的是它还吸食人气,哪一条都是重罪,这要让常老爷子知道,非扒皮抽筋不可。 我看着抽搐的张大仙儿啐了一口,活该。我有了个简单的计划,就是埋伏在窗台下面,等那姓赵的过来,我一铜炉砸上去,先把他解决掉,然后从窗户逃之夭夭。 我想的挺好,谁知道门锁响动,有人在用钥匙开门。情急之下只好改变计划,我一个飞窜来到门口,这时门开了。 开门的正是周姐,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我手里的铜炉劈头盖脸倒下去,里面的香灰撒了她一脸,她的眼睛顿时迷了,跪在地上直咳嗽。 这时,窗外那姓赵的爬了进来,我把空铜炉朝着他一砸,他人高马大反应倒快,马上避开,铜炉砸在墙上发出巨响。 趁这个机会,我逃出门外,把门重新关上。他打开也要一段时间,足够我逃跑了。 外面是众信徒打坐的大厅,满大厅都是那种欲仙欲死的香气,这些人全都痴迷在香气里,什么也不知道。有的女人居然开始脱衣服了,场面不堪入目。 周姐不知为什么没有中这个迷香,估计是他们内部有解药。周姐被香灰迷得眼睛睁不开,破口大骂:“快,快,抓住这瘪犊子!” 我从她身边掠过正要跑,谁知道被她一把抓住浴袍,我来不及争夺,时间就是生命,干脆把浴袍脱了,整个蒙在她的头上。 周姐在地上打滚:“哎呀,要人命啦,快来人啊!” 我穿着一条小裤衩,拖鞋也不知飞哪去了,疾步来到周智雯近前,把她拉起来。周智雯舔着嘴唇,整个人靠在我的身上,浑身火热,喉咙里发出低吟的声音。 我也是急眼了,想起李瞎子说的话,说这人迷迷叨叨魂不守舍的时候,给一个大嘴巴就能回归阳气。这时候不跑就来不及了,我实在没办法,扬起手对着周智雯左右开弓就是啪啪两个嘴巴。打的女孩脸都红肿了,别说,还真挺有效,她的眼神明显回来了,看着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大吼一声:“跑!” 我拉着她的手狂奔而出,直奔楼下的更衣室。 我的衣服裤子都在里面,最关键的是手机身份证也在。我到了更衣室,她还懵懵懂懂没明白过来,我指着女更衣室急速说:“快,咱们分头穿衣服,赶紧走,已经露底了。” 她这才回过神,也不多问,赶紧钻进更衣室里。 更衣箱的钥匙是皮筋栓的,在我的手腕上。我找到自己的箱子,插了好几次钥匙都没插进去,紧张的都没脉了,心跳加速差点从腔子里蹦出去。越急越插不进去,急的我快尿了。 好不容易打开箱子,衣服也不管那么多了,乱七八糟往身上套,真是恨啊为什么不是夏天,背心一套就能走,偏偏是冬天,里里外外一堆衣服。 我一分钟穿好,踏上鞋往外跑,刚出来就看到周姐满头满脸都是香灰,从上面的楼梯下来。这娘们就跟母狼一样,一双眼睛被香灰拿的又红又肿,加上眼神阴毒,看得让人头皮发炸。 周智雯磨磨蹭蹭的还没出来,我一头扎进女更衣室里。 正看到周智雯正在穿中衣系扣,胸口都能看到,她看到我进来了,顿时脸红了:“我还没穿好。” 我哪有工夫陪她在这心猿意马,急着说:“赶紧的吧,再晚就让人堵在这里了。” 她草草披上棉袄,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跑出去。 刚出去,就看到周姐钻进了男更衣室,她还算聪明,知道我光着屁股哪也去不了,第一时间肯定来换衣服。 她没想到的是,我现在是在女更衣室。令我奇怪的是,那个赵大兄弟没影了,按说他现在应该追下来了。 现在不是细想这个的时候,赶紧跑路吧,其他先不说,要是让那些忠实的信徒知道我把他们的仙师弄成羊癫疯走火入魔,非把我皮扒下来不可。 我和周智雯一路狂奔,终于出了别墅。刚到外面,就看到周姐领着一群人追过来,周姐破口大骂:“你们别跑!” 我和周智雯来到外面的车前,用手拍着窗户,“老李,赶紧的!”我大叫着。 第二百三十七章 龙虎修仙术 见我拍的这么急,里面的人赶紧打开车门,我让周智雯先进去,然后自己再进。刚把门锁好,周姐领着那群人就杀到了。李瞎子见状大吼一声:“快开车!” 助理小梁非常冷静,到底是老记者了,临危不惧,就在那伙人冲上来的一刻,发动车子窜了出去。 周姐气得跳脚大骂,领着那伙人上了院子里的豪车,发动起来开始追。小梁踩着油门,风驰电掣往外跑,后面的车跟得相当紧。幸好这里是郊外,土马路一个人影都没有,可以撒开欢的开。 李瞎子从后窗看出去,那些车一直在后面坠着,怎么都甩不掉,这要被撵上,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李瞎子一个劲的催促,让小梁快点,再快点,小梁非常冷静:“李大师,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追上的。” 李瞎子心有余悸,问我们怎么搞的,惹来这么大场面的追杀。我苦着脸张张嘴,对他使了个眼色,有些事比较隐秘,不能在这里讲。李瞎子心领神会,不说什么了。周智雯把她知道的经过说了一遍,说她和我到了一个大厅,和一群人静修消业,也不知怎么的,就昏昏沉沉的,估计是中了迷药,幸亏冯先生把她救了,这才跑出来。 李瞎子嘿嘿笑:“小周记者啊,救命之恩,你不得以身相许啊。” 周智雯脸红了:“李大师,不要开玩笑。” 我现在哪有心情跟他扯这个犊子,想着在别墅里的经历,心乱如麻,心脏一个劲的跳。 出了土路,是古城子镇,车流多了起来,小梁车技很高,在车流里来回穿梭,然后凭直觉拐了一条小路,开着导航,七扭八转的好不容易甩掉了后面的车。 我这才重重舒了口气,靠在车后座上。我们一路回到殡仪馆旁的宾馆,李瞎子问周智雯要录音和偷拍的视频备份。周智雯说他们要先整理一下,随后会给我们整个偷拍的记录。 我和李瞎子回到房间,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把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李瞎子听得倒吸冷气,背着手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我看得头晕,让他少转两圈,李瞎子忽然道:“不对,这里不对劲。” “怎么呢?”我问。 李瞎子道:“你通阴灵之后亲眼看到张宗堡是一只红狐狸?” “一点不错。”我又描述了一遍,张宗堡当时就是虚虚的一层皮囊,里面是只硕大的红狐狸。 李瞎子道:“你记没记得咱俩在别墅的时候,曾经先后两次偷袭张宗堡,第一次在车库没有得手,后来进了他的房间,我一击命中。” 我点点头。 李瞎子道:“当时我还在纳闷,这小子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大概有些明白了。” 我赶忙问怎么回事。 “这个张宗堡其实没有被夺舍,”李瞎子说:“他还是他。他和那只红狐狸的关系有点像出马弟子和精灵大仙儿,红狐狸是在借他的身体修行。我们第一次袭击他的时候,红狐狸很可能在他身上,所以反应很快,而第二次的时候,红狐狸已经离开了,所以张宗堡成了凡人。” 我点点头,还真可能是这么回事。 李瞎子摇摇头批评我:“你发现红狐狸吸人气的时候,踹了它一脚。这一脚有些孟浪。” “怎么讲?”我愕然。 李瞎子叹口气:“红狐狸吸人气,很显然已经到了它修行最关键最愉悦的阶段,你这一脚上去之后,它满地抽搐,跟发了羊癫疯差不多,那是走火入魔之症。就算它日后康复,也要折损极大的道行,它和你就算是结了仇,要是它是一只心性很极端的精灵,你这一脚绝对会惹得人家和你不死不休。” 我大吃一惊,浑身发凉,说你可别吓我。 “不过呢,”李瞎子道:“你这一脚看似无意,其实是在有意之间。” 我眨眨眼看他。 李瞎子说:“这只红狐狸蛊惑世人,借神棍吸收人气,聚众敛财,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有违天和了。你那一脚其实是老天爷借着你来惩罚它。就看它自己能不能回过味,它要就此罢手,顿悟明性倒也算美事一桩。可它要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一股心气要报复,那就是自取灭亡的时候。” “你说这个太玄了,我就想知道我会怎么样?”我说。 李瞎子道:“小心一些吧,谁知道那狐狸精会干出什么事。” 我们正聊着,有人敲门。把门打开,赵润泽走了进来,说道:“两位都在,我已经把张宗堡的情况调查清楚了。” 李瞎子赶忙让他说。 “这位张大仙儿张宗堡说起来挺有来历,”赵润泽说:“他的爸爸很厉害。他爸爸名叫张全运,是个相当有来历的牛逼人物。” 李瞎子若有所悟:“张全运……名字有点熟。” “您老认识?”赵润泽问。 李瞎子神情悠然神往:“你们这些小年轻自然不知道,在1988年山东青岛举行了第一届气功学的学术研讨会,这场大会上高手如云,全是国内修行的顶尖人物。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嫩伢子,上不得台面,有幸参加,当时见过张全运的风采。” 李瞎子说,张全运当时是北京气功学会的一个副会长,据说还是一个京城大佬的座上宾,这大佬有问鼎之势,真要成功了,张全运那就叫国师!事情后来出了岔子,要不然他儿子张宗堡也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在东北郊区装神弄鬼聚敛钱财。 张全会在气功学会上还有专题报告哩,一般人是没有资格上台的。老伙计在台上侃侃而谈,李瞎子至今还记得当时他的主题报告,叫做《龙虎修仙丹法》。张全运毫不避讳自己的出身,他说自己属于道家南宗,南宗里出现一个宗师级别的奇才,名曰黄九婴,这个龙虎修仙法就是黄大师提出来的。 所谓龙,在修行中,指的是童男,所谓虎,指的是童女,龙虎修仙的大概意思就是,用童男童女为炉鼎,辅佐修行。这种方法又被黄九婴称为“神仙接命诀”。 他这个报告一出来,全场哗然。许多人想批判他,因为他提出来的这个法子,纯粹就是淫邪之术。 为什么举办这届气功学,就因为当时社会上各种气功大师各种神棍全都出来闹妖,所以全国气功学会举行这么一次大会,也是为了正本清源。本来会议风向挺好的,突然这么个重量级人物跳出来大肆宣扬道家南宗那一派的邪法,讲什么童男童女修仙术,引起的圈内轰动绝对是核弹级的。 但秉着百家争鸣的原则,很多人还是保持理智,没有当面给张全运难堪。张全运这么做,能看出他的目的,他的野心很大,想借着这个机会拉拢同道中人,自立宗派。这个主题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考虑到了后果,但他还这么做,是想抛砖引玉,引来同道中人。 他这么做确实孟浪了,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一条,他提出的这个理论,日后竟然成为了攻讦他主子的证据之一。他的主子,那位京城大佬,当时为了位子,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这种斗争历来都是你死我活的。他的对手在最关键的时候,拿出张全运在气功学会的报告,剑锋直指大佬,说他搞封建迷信,利用封建糟粕,童男童女修仙。 其实这东西跟乱搞男女关系一样,都属于小节,平时说起来无非也就是个雅趣。可一根稻草也要看用在什么地方,就在竞争的最关键时刻,这个搞封建迷信的帽子成为了压垮大佬的最后一根稻草。大佬后来下场极惨,斗争没有判死刑的先例,把他软禁起来,树倒猢狲散,张全运一夜之间从国师到阶下囚,据说最后死在秦城监狱了。 李瞎子和赵润泽陆陆续续把这些信息对上,描述了一个大概。张全运死了之后,他儿子张宗堡又冒出来了。赵润泽调查之后,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张宗堡前面几十年的经历几乎是空白,这人像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查不到他童年和青年时候的事,也可能是赵润泽的渠道有限,但也不至于一点线索一点痕迹都没有。 李瞎子坐在沙发上发呆,我说:“老李,你也算见证过历史的人,发表一下意见。” 李瞎子不知想什么,极其出神,好半天摇摇头:“是我想多了。” 我问怎么了。 李瞎子说:“不知为什么,我总有种感觉,其实,”他顿了顿:“张全运和张宗堡根本就不是父子。” “那是什么?”我奇怪地问。 “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李瞎子说。 我和赵润泽面面相觑,感到匪夷所思。 第二百三十八章 报复 “一个人是什么意思?”我问李瞎子。 李瞎子道:“我第一面见到张宗堡的时候,有种很恍惚的错觉,好像认识他。现在听小赵一说这段历史,我隐隐约约有了直觉,这个所谓的儿子张宗堡,其实和张全运是一个人。” 赵润泽嘶嘶抽着冷气:“您老的意思是,难道他真的会什么修行的法术,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了?” 李瞎子感慨说:“时间太长喽。八八年至今已经三十多年,我只是在会场下面远远地看过张全运,咬不准是不是,这只是一个猜测。对了,”他对赵润泽说:“小赵,你能不能搞到八八年青岛气功学会的影像资料?上面肯定有张全运的形象。” 赵润泽道:“我试试吧,不能保证。这场气功学会我调查过,实在查不出确切的资料,翻墙都没用。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好像当时有很多事都被有意地掩埋了,被上面冷处理。真是这样的话,除了走官方途径查阅,再没有其他办法。” 李瞎子道:“我现在就能负责任地告诉你,在砂子坡小树林辱尸的人,很可能就是这个人。不管他是张全运还是张宗堡,这个人是重大嫌疑者,找到他,把他的嘴撬开,一切水落石出。” 赵润泽坐不住了:“好,好,我现在就回去汇报。可是这个人侮辱女尸的原因呢?” “邪术。”李瞎子说:“他在用邪术练一种功法,很可能和他的长生不老有关系。这些隐秘的事情就不为我们所知了。” 赵润泽匆匆跟我们告别,找他们集团的董事长汇报去了,具体怎么行动的我们也没问。这么大集团要动用力量调查一个神棍,有的是办法。 我跟李瞎子说,咱们忙活这么一大顿,最后仅是提供了线索,人家集团还能付酬金吗? 李瞎子道:“爱给就给,无所谓。”他用手指指桌上的木匣子:“过两天,我会带着这东西进山闭关,你没事不要来找我,里面的小鬼儿太邪,我得想办法把它炼化,实在不行只能镇到山里。” 我坐卧不安,跟他说,踹狐狸精那一脚,是不是真把它得罪了?它要来报复怎么办。 “看你个怂样子。”李瞎子撇着嘴说:“你也是出马弟子,身后站着黄大仙儿,还认识执法堂的常老爷子,一个小小狐狸精,还是野修的狐狸,你怕个鸟啊。实在不行,你给蔡三叔打个电话,让常老爷子来一趟降妖除魔。” 我苦笑:“你当常老爷子是咱们家佣人啊,想用就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说那话我就不爱听,”李瞎子道:“东北出马仙这么乱,什么山猫野怪都出来闹妖,我还没指着鼻子教训他呢!哦,你常老爷子是胡三太爷的左膀右臂,又是出马仙的执法堂堂主,结果呢,管理不善,闹个乌烟瘴气,第一个问责就跑不了他!” 我不耐烦地摆摆手,李瞎子说的是这么个理儿,可也没多大意思。 聊了一会儿就散了,不管怎么说这里的事算是告一段落,可我心情很是郁郁。 第二天我准备叫上李瞎子回家,谁知李瞎子和那几个香港人打得火热,他们准备去农村拍摄一些白事的素材。听说我要走,他们都有点不舍,周智雯拿出一个u盘给我,告诉我去张大仙儿家里偷拍的素材都在这里,可以拿回去看看。 李瞎子跟我说,他还要在外面忙活几天,给这几个香港人安排好了,他就要带着小鬼儿进山,这一趟少说也得半个多月,让我自己回去先盯着店。 我心情不好,不愿跟他们瞎折腾,也累了,自己打了辆车回到店里。 我把u盘插在电脑里,把拍摄的那些素材都拷贝下来,挨个看看。他们摄制组做的很利索,都给剪切出来,不影响观看效果。看了一会儿,我觉得没多大意思,就给关了。 我没出堂没法看事,李瞎子也忙活自己的事去了,小店里门可罗雀。这几天我没事干,坐在店里用电脑打游戏,一玩就是一天。可游戏玩不进去,脑子里乱七八糟都是那天在张大仙儿别墅的情景,众信徒被迷药迷得五迷三道,红狐狸吸人气,然后我又被周姐追杀……这一幕幕简直是挥散不去的噩梦。 我正迷迷糊糊想着,有人推门进来,来人一眼看见我,顿时尖叫。我吓得后脖子汗毛都起来了,谁这是,怎么把驴都放进来了? 我定睛一看,不由得暗暗叫苦,居然是刘嘉嘉! 前些日子我以身犯险,身怀恶魔,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限,和刘嘉嘉约好了,一个礼拜后我要是没挂,就回来联系她。我对这个女孩没多大感觉,后来略微想想就过去了,没想到她能追这儿来。 刘嘉嘉尖叫之后,指着我,眼泪在眼圈打转:“你,你没死。” 我赶紧过去,拉着她安排坐下,然后关上门:“我说你一大早上的能不能说点吉利话,我好好的这不是吗?” 刘嘉嘉过来捶我:“你没事了为什么不来联系我?” 我哑口无言,横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咱俩不合适,我对你没感觉。说实话,这个刘嘉嘉人是不错,长得不差,又是沈阳本地户口,家里有钱,性格也好,当个女朋友真是够格。可我就是提不起兴致,感觉这东西不能强求吧。 她捶得我生疼,我拉住她的手,赶紧告饶。 刘嘉嘉看我拉着她的手,顿时脸红了,声音低吟:“你这几天不在,我天天哭你知道吗,还去了一次寺里给你祈祷呢。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她突然抱着我,女孩柔软的身体投入怀里,身上还带着香气,我熏熏欲坠。这时再和她说咱们不合适,冷着脸硬生生往外推,可真有点禽兽不如了。 我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刘嘉嘉埋在我的怀里低声说:“你抱抱我好吗,我想你。” 我轻轻抱住她。就在这时,忽然马路对面停了一辆脏了吧唧的面包车,车门一开,下来四五个剃着板寸的男人,其中还有个老娘们,正是周姐。 我张大了嘴,我靠,不会吧,他们真找来了。 我赶忙过去把门锁上,想把卷闸门拉下来可是晚了,这几个人气势汹汹从马路对面过来。我到无所谓,关键是刘嘉嘉也在。 我脑子里转了很多念头,想想还是先认怂吧,我拉着刘嘉嘉上了二楼。二楼是阁楼,刘嘉嘉以为我要干嘛,脸更红了,拉着我的手说:“在这里啊?不好吧,不要在这里。” 我拉着她进了阁楼,掩上门,我急切地说:“你想什么呢,先别说话,仇家找上门了。”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哗啦”一声巨响,整个玻璃门全部被打烂。 刘嘉嘉脸色一变,我把门开了条小缝隙,向外面偷窥。这家店外面是卷闸门,里面是两扇玻璃门,妈的,那么厚的玻璃让这些黑社会用铁棍子砸个稀巴烂。 周姐抄着一把菜刀,嘴里叼着烟,颇有点双枪老太婆的感觉,指着屋里骂:“刚才还看见你呢,赶紧给我出来!马来隔壁的,我查出来了,你不是叫冯子旺吗?和那个香港什么卫视的小骚货去我们那里捣乱。完了就想走?槽你们玛的,今天不出来不算完!” 她就在那骂街,我满头冷汗,刘嘉嘉倒是很镇定,推着我:“赶紧打110。” 我磕巴地说:“手机还在外面。” “你个完蛋玩意。”刘嘉嘉掏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他们骂了一气,这里是商业街,时间不长周围挤满了人,有人先打了报警电话,一会儿警车拉着笛就来了。 这些黑社会进退有度,讨不着什么便宜溜得很快,上车就走绝不恋战,一会儿工夫就没影了。 我和刘嘉嘉从屋里出来,我看着满地的玻璃碴子,又气又怕,旁边那些店铺的小老板儿们都凑过来问怎么了,我没细说,就说出马的时候惹了黑社会的仇家,过来报复了。 他们一个个心有所戚,安慰了我几句都走了。 警察来了,给我做了一下笔录,我实在是没有心情,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告诉他们,闹事的是一个叫张宗堡的神棍,他在搞封建迷信活动,我配合记者卧底揭穿他们,结果惹祸上身。 警察又要了周智雯的联系方式,准备去调查一下。 我坐在前台,看着满地狼藉,心里又恨又不甘,略微思考之后给九哥的助理打了电话。 这家店铺毕竟是九哥的,这样的事必须知会一声。而且我还有个想法,九哥是真正的沈阳城大佬,在这一亩三分地没他摆不平的事,这个周姐惹到我们头上,算是她踢到铁板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怪眉毛 助理接了我的电话后表示震惊,没想到会有人敢砸九哥的店! 我有些愧疚,这么一档子事毕竟是我和李瞎子惹出来的,和助理表达歉意。助理告诉我用不着道歉,他的职责就是解决麻烦,这点事纯属于小打小闹。他让我把砸店人的详细情况说给他听。 这时候得赶紧给张宗堡和周姐他们上眼药,我在电话里把这两个人描述成无恶不作一等一的坏蛋。助理都记下来了,他没承诺什么就把电话挂了。 看着满地狼藉,刘嘉嘉倒还不错,主动拿着扫帚这样的工具在收拾。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感觉在悄悄的变化。我过去抢了她手里的工具,让她歇着,刘嘉嘉眼睛笑成了月牙,说不累。非要抢着干。 就在这时,门外停了一辆清洁车,从里面下来三四个大姐:“谁是冯子旺?” 我赶紧举手:“我是。” 有个大姐看着登记册说:“有人雇我们来打扫店铺,就是这啊,看看满地的玻璃碴子,你们店咋了?有人寻仇?” 我干笑两声没说话,几个大姐干活相当麻利,打扫店面,把碎玻璃都收拾到清洁车上,这还不算完,顺手把整个店铺里里外外擦个铮明瓦亮。 刘嘉嘉嘴张得老大:“这都是你请来的?” 我笑笑没说话,心里有数,肯定九哥的助理安排的,别说啊,人家那才叫助理呢,七窍玲珑心,考虑的面面周道,什么事都想在领导前面。 等清洁走了,又来了个一拨人,是装修公司的,为店铺量体裁衣重新装玻璃门。我马上提出要求,再装的话就不要装完全透明的了,装个磨砂的,能朦朦胧胧看个人影就行。既不是完全遮蔽,也不是完全透明,取个中间值。这家店铺我挺满意,但有一样总是觉得别扭,就是这个透明的玻璃门,外面往里一看,里面干啥都能看见。让周姐砸了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装修队留了电话,告诉我三天之后运玻璃门过来,等他们都走了,我索性店也不开了,把卷闸门放下锁好。中午了,带着刘嘉嘉去吃饭。 刘嘉嘉看我不言语,以为店铺砸了我很郁闷,便一个劲的开导我。我看着她,感觉慢慢改变,觉得她真是挺合适的一个女友,我又想到了胡浈浈,就是想想罢了。我和这只小狐狸精毕竟人妖殊途,而且久未谋面,统共才见过两次,虽说互相动心,情真意切,但毕竟也不是长久之计,我是该考虑一点个人问题了。 吃着饭的工夫,我给李瞎子打了个电话,想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可是打了个半天电话也不通,这个郁闷。我借刘嘉嘉的电话打过去,也是打不通,这老小子干嘛呢。 我想了想,给周智雯打了电话,毕竟她和李瞎子在一起。周智雯在电话里告诉我,她目前和摄制组正在铁岭,李瞎子拿了钱早就走了。 “什么钱?”我问。 “顾问费啊。”周智雯道:“他没跟你说吗?李大师给我们安排采访了很多殡葬业有关的人员,还带我们在农村参加了白事,记录了很多鲜活的素材,摄制组的经费到了就把顾问费给他了,连带你的那份一起。” 我拿着手机的手都僵了,吱吱呜呜和周智雯寒暄了两句,挂了电话。这,这李瞎子不会是卷钱跑了吧?应该不至于吧,他虽说猥琐,没下限,可毕竟不是傻子,守着这么大的店铺日进斗金,何苦放弃这个根据地,拿着蝇头小利跑路。 难道?我想到一种可能,他会不会是带着小鬼儿进山了? 看我闷闷不乐的样子,刘嘉嘉拉着我非要去看电影。这女孩放开了,倒也不矜持,和我说笑挺开心的。 这几天我都没去店里,这么冷的天,连门都没有,去个啥劲。几天后我接到装修公司电话,说是按玻璃门,我这才懒洋洋从家里出来。 等把门按好,我对效果极其满意,磨砂门看起来很大气,不至于太封闭。边缘还是透明的,可以进光。我正背着手站在外面欣赏呢,开超市的王哥叼着烟过来,递给我一根:“没事了?” “没啥事。”我说。 “跟你说个事。”他道。 王哥告诉我,昨天有个人来打听我,问到他们超市了,王哥多了个心眼,跟那人说不知道。 我皱着眉:“什么人?” 王哥用手比划:“个头挺高,膀大腰圆人高马大,看着挺吓人。哦,对了,那人有两条怪眉毛。” 我心一颤,我靠,不会是那个姓赵的吧,这小子是张宗堡的保镖,一副鬼样子,两条重眉毛半夜都能把孩子吓哭,没想到他也找来了。 见我没说话,王哥说:“你和老李在外面得罪啥人了,怎么接二连三找麻烦?” 我支吾了几声,把他打发走了。 本来挺好的心情顿时抑郁,我想起李瞎子来了,凭他的江湖经验应该能对付这样的事,可惜这老小子一到关键时候就不在场,完全指望不上。 我心气也没了,回到屋里打游戏,正玩着,九哥的助理给我打了个电话,言简意赅,让我去看看本市新闻。我点开沈阳本地的门户网站,察看新闻,社会一栏有个很显著的标题《年初警惕骗钱新招式,“神棍”覆灭记》,上面配着一张打了个马赛克的图,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怎么看怎么像张宗堡。 我赶紧点开新闻看起来。上面说沈阳郊区张某,自称大仙儿下凡,和同伙一起在东北三省多次行骗,诈骗财物折合人民币近千万元,而今这位张某自食其果,恶症发作,半身瘫痪,下半生恐怕再难行骗。同伙也相继落网,正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下面还有几张图,我看得大爽,有一个女的戴着手铐,头上打着马赛克被推进警车,看背影正是周姐。 这娘们被抓了,我去了块心病,周身舒爽起来。 九哥的助理打电话让我注意这条新闻,还用说嘛,这是九哥的手笔。人家真是牛逼,对付这样的黑社会小混混,根本不屑以暴制暴,随便出个招,让警察出面,就把你吃得死死的。 我赶紧给助理打电话表示感谢。助理告诉我,张宗堡已经彻底垮台,现在成了废人,成天流着口水,还半身不遂,只能坐地等死,他的那些同伙也陆陆续续抓起来了。 挂了电话,我恨不能唱首歌出来,心情这个愉悦啊。 这时有人拜访,是赵润泽。赵润泽身后跟着一个清瘦的中年人,瘦得几乎脱相了。我赶紧让他们上座,赵润泽介绍说,这位中年人就是他们田广集团的董事长田有文先生。 我赶紧和他握手:“田先生你好。” 寒暄了几句,赵润泽告诉我,田董事长亲自来感谢的,让他女儿沉冤昭雪。我赶紧说,应该的。 田有文不怎么爱说话,可能是丧女之痛,到现在没缓过来,一直都是赵润泽说,他出面更像是一种形式,肯定我的工作。 赵润泽问我,是不是和九哥有关系,据说张宗堡覆灭,后面就有九哥的交待。 我笑着说:“泛泛之交。” 田有文毕恭毕敬递给我一张名片,跟我说,希望有机会能和九哥一起坐坐。我赶紧接了:“好说好说。” 这时候我明白了,敢情他出面不是给我面子,而是知道我和九哥有关系,过来扩展渠道的。 赵润泽递给我一张银行卡:“这是我们集团对你和李先生的酬劳,请笑纳。” 我没接,看他放在桌子上,淡淡道:“知道了。” 田有文沉默了一下说:“冯先生,过几天是小女落葬火化之日,还请你和李先生到场,算是送小女最后一程。” 我点点头说行:“罪魁祸首张宗堡已经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那女孩也该入土为安了。” “你还不知道?”赵润泽忽然说。 “什么?”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润泽道:“侮辱小姐尸体的不是张宗堡,而是赵大魁。” “赵大魁?”我疑惑。 赵润泽拿出一张照片给我看,我一看心里发毛,照片上这个人正是那位姓赵的保镖,两个浓浓的怪眉毛相当显眼。 “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赵润泽说:“在小树林侮辱强暴大小姐的,就是这个人。” 第二百四十章 咬狗 我极为震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知情,不怕他们把酬劳再要回去。 我赶忙追问是怎么回事,赵润泽道:“说来也是愚昧,赵大魁本是乡间一个混混,什么混事都干过,酒色财气样样精通。我专门调查过他,有件事很说明他的人性,他和一个朋友的老婆鬼混,正好让朋友逮个现形,朋友口口声声要废了他,他怕挨揍,答应将自己的妻子奉献给对方。这小子强行带着妻子和那位朋友换老婆而眠,这样禽兽不如的事他都能做出来。说白了,这小子就是个混不吝。后来他认识了张宗堡,张宗堡跟他说只要胆子大,能奸女尸一百具,就能采集阴间阴气,升天变成神仙。赵大魁对张宗堡崇拜得五体投地,张宗堡还传授一套如何jian尸的‘仙经’,这两个臭鱼烂虾臭味相投,就这么混在一起。” “现在他人呢?”我赶紧问。 “跑了。”赵润泽说:“这小子是张宗堡诈骗集团一号人物,不光警察在找他,我们也在找他。” 听到这里,一直沉默的田有文董事长说:“而且要先警察一步抓住他!” “对!”赵润泽说:“如果冯先生能找到他,交给我们,另有酬劳奉上,这都不是问题。” 我心脏狂跳,赵大魁成漏网之鱼了,简直是如鲠在喉啊。 我半天没吱声,他们又说了一阵便告辞了。把他们送走,我心乱如麻,背着手在屋里溜达,一想到赵大魁那两条怪眉毛,浑身不服输,如鲠在喉。 如果他一直在附近窥测我,现在应该知道我已经回来开店了,肯定会找上门。我在屋里找了一圈,没什么趁手家伙,想着一会儿到五金商店看看,买把菜刀什么的防身。 此人像是悬在脑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我感觉到了不安和杀气。说实话,大风大浪咱也是经过一些的,生死考验也经历过,可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我就是不安宁,小心脏跟猫挠的一样,眼皮子狂跳,总觉得要他妈的出事。 中午的时候,我拿着银行卡到工商银行查过,田广集团真是言出必行,真就给了十万块钱。这算是不幸中的幸福吧,有这十万块钱,足可以折腾一阵。但我知道,人家田有文掏这十万,其实很大面子是冲着我背后九哥去的,有投石问路的意思。如果没有这层关系,就冲我办这事办得如此拖泥带水,这笔钱很可能打了水漂。 刘嘉嘉打来电话,约我晚上看电影,我反正没什么事,看看也行,散散心,太闷了。 刚挂了她电话,又来了电话,我嘟囔着这个忙,看电话号码愣了,居然是俺们村的村长来的。怪了,他怎么能给我打电话呢?我接通之后,村长在电话里惊慌失措:“喂,是小童吗?” 我赶紧说:“是我,咋了村长?” 老村长说:“你赶紧回家一趟吧,你爷爷进医院了。” “什么玩意?”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脑子嗡嗡响:“怎么回事?” 老村长说:“有人昨天半夜去了你家,应该是小偷,家里翻得乱七八糟,你爷爷也打伤了,已经送到医院。” 我脑子嗡一下炸了,问清楚医院地址,挂了电话赶紧关店,准备去医院。 等关了店铺,我冷静下来。奇怪,我们家在农村,怎么出小偷了?这小偷够不开眼的,就算跑农村偷东西,村长家有几栋小洋楼他不偷,非得偷我们家的大瓦房。 我直觉到里面有问题。 我来不及坐长途客车,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告诉他跑远途。司机很高兴,可算拉了大活儿,开着车直奔出去。 在车上我才想起晚上还约了刘嘉嘉,赶紧给她发了信息,说晚上不能去了。刘嘉嘉回得很快,问我怎么了。我把家里遭劫的事说了一遍,告诉她我现在正要去医院看爷爷。刘嘉嘉赶忙回信她也去,让车到他们单位楼下,她马上请假。我赶忙说不用,刘嘉嘉真火了,在电话里直接骂我:“你怎么这么磨叽,去医院照顾老人,你行吗,别废话了,赶紧来接我。” 我一想也是,这时候也别不好意思,有这么个姑娘在身边参谋帮忙,也不错。 至于我和她的事以后单说,先把眼前这道难关过了再说。 我让出租车临时拐道,先去接刘嘉嘉。刘嘉嘉在一家大型国企上班,总部是在北京,沈阳分集团的规模也很大,能看出这小女子在本地关系很硬,据说要进这个单位,一个人怎么也得掏二十万疏通关系,还得看你门子硬不硬。 单位是在沈阳的金融区,出租车在一座摩天大楼门口停下。等了片刻,刘嘉嘉出来了,我接她上车,她拉着我的手问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就把村长电话里的事说了一遍。 我们理了半天也没有头绪,车子风驰电掣往医院去。我心乱如麻,浑身颤抖,爷爷真要发生什么意外,这可怎么办,这个家就垮了,爷爷千万可不要出事啊。 刘嘉嘉抓住我的手,轻声安慰着没事没事,放心吧,爷爷肯定会没事的。 终于到了医院,我第一时间冲进去,打听了护士,找到病房。站在门口的那一瞬间,我竟然不敢进了,还是刘嘉嘉推开了门,我深吸口气跟在后面,看到爷爷半躺在炕上,胳膊打着绑带,人倒是没事,精神很好,正和邻床的病人说话。 我说了一句“爷爷”,两只脚登时就软了。爷爷赶忙要下床扶我,还是刘嘉嘉懂事,扶着爷爷重新躺好,然后给我搬来凳子。 好半天,我才缓过这口气,赶忙问爷爷怎么样了。 爷爷笑着说:“没事没事,个把宵小想动我还差点意思。就是年老不以筋骨为能,胳膊轻微骨折,外加脑震荡,没啥大事。真是老了,”他感慨:“年轻时候,红卫队那些坏小子堵着咱家的门,我一把菜刀都给吓跑了,那是什么气概。” 我问到底怎么回事。 爷爷脸色晦暗起来:“小童,有个消息你一定要挺住。” 我已经缓和下来:“丢钱了?都是身外之物,东西砸烂了也没关系,只要你老没事就行。” “不是那个,”爷爷说:“毛球被抓走了。” “什么?!”我一惊,差点跳起来。 刘嘉嘉还好奇,问什么是毛球。 我浑身发凉。去沈阳开店,一直就没安定下来,我把毛球放在老家,和爷爷在一起,反正它现在还没长大,在家里陪陪爷爷挺好。毛球这小东西特别通人性,能听懂人话,爷爷一个人在家,有它陪着也不闷。 谁成想它居然丢了。 爷爷说起来,昨天晚上他关了院门正要睡觉,忽然有人拍门。他披衣服打着手电过去看,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男人。那男人问爷爷,这里是不是冯子旺的家。 爷爷说是。 那人自称是给冯子旺带东西来。 平时村里治安特别好,农村人都淳朴,可以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爷爷不识有诈,把门打开了。这一开,坏了,那男人像猛虎一样冲进来,对着爷爷就是一拳。 爷爷年轻时候在村里就是个青皮,论打仗那是老把式,人老不减威风,加上天天干活,身手一点都不比年轻人差。他反应极快,堪堪躲过这一拳。可那人不依不饶,而且力大凶猛,把爷爷扑在地上拳打脚踢,胳膊骨折和脑震荡就是在那时候发生的。 爷爷头脑很清醒,他看出此人来者不善,手始终摸在怀里,很可能藏着凶器,自己这个老头跟他硬抗是抗不过的。 瞅个机会,爷爷挣脱出来,随手把护院大狼狗的链子解开。 得亏我们家这条狗,关键时候起了很大的作用,来人非常怕狗,竟然不敢近前,狗冲着这个人狂吠。 说到这里,爷爷告诉我,狗当时叫的声音很不对劲,他定睛去看,顿时全身发凉。月光下,那男人和大狼狗正在对视,这个人的双眼竟然血红一片,极其妖异。 听到这里,我倒吸口冷气:“这是魔相啊!”到底是谁呢?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仇人? 这个人猛地扑过去,竟然和大狼狗撕把起来,他的嗓子里发出一种非人的声音,呜呜低沉,像是野兽。狗吠人吼混在一起,场面极其混乱。 爷爷扯着嗓子大吼:“来人啊,快来帮忙啊,来小偷了!” 周围的村民家里的灯都亮了,狗叫声不断。这时那人解决了大狼狗,我家的狗居然让这个人咬破了喉咙,生生咬死了! 听到这刘嘉嘉害怕极了,“爷爷,还有人能咬死狗吗?” 第二百四十一章 形势紧张 爷爷道:“我也是第一次见,活这么大就见过狗咬人,从来没见过人咬狗。当时那男人就活生生把大狼狗的喉咙给咬开了。” 爷爷把当时的情景描述了一下,那男人张开嘴用力咬在狗脖子上,血管爆裂,鲜血直涌,喷得满脸都是,情景那叫一个恐怖。 刘嘉嘉听得嘴张老大,都合不上。 那人和大狼狗缠斗的工夫,周围数家邻居都过来帮忙,在农村就这点好,一家有难八家帮忙,同气连枝,这要在城市里喊破喉咙也没人上门。 幸亏大狼狗阻挠了这么一下,让爷爷得以脱身。那人情急之中并没有跑,而是直奔屋里来了,爷爷当时的想法就是一个,跑。财产损失都好说,可人要有个好歹,那就是多少钱也挽回不来的。 爷爷刚翻墙出去,想起毛球来了。毛球这么小,还这么机灵,应该不至于被抓住吧。 他想了想不放心,又跑回去看,这一看惊住了,那人把家翻的乱七八糟,人已经不见了,而毛球的窝里空空如也,旁边散落着很多黄色的毛发,还有血迹,毛球也踪迹不见。 我听得又惧又惊,害怕之余还有一股子愤怒,逼迫自己冷静:“爷爷,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 爷爷点头:“个头很大,乍一看估计能有一米八一米九左右,而且长得特别凶,最显著的特征就是脸上两条很浓很重的怪眉毛。” 我“啊”的叫了一声,浑身冰凉。 刘嘉嘉看我:“你知道是谁?” 我点点头,心乱如麻,没想到赵大魁居然阴魂不散,跑到我老家去了,还袭击了爷爷,抓走了毛球。这小子可真是一块狗皮膏药,贴上就撕不下来。 我嘴里泛苦。 爷爷问我怎么回事。我把手机掏出来,在本地新闻找到了“神棍覆灭记”那条头条,把新闻给爷爷和刘嘉嘉看。我告诉他们,这个神棍集团之所以能覆灭,是因为我在里面卧底,昨晚袭击咱们家的赵大魁是这个集团的头号人物,也是漏网之鱼,这小子找我报仇不是一天两天了。 刘嘉嘉惊讶:“没想到我喜欢的人还是大英雄呢。” 爷爷很感兴趣:“说了半天,小童,这个小妮子是?” 我打起精神,给爷爷简单介绍一下刘嘉嘉,爷爷很高兴:“是孙媳妇啊。” 刘嘉嘉脸红得像是大苹果,挽着我的胳膊,扭扭捏捏的真像个小媳妇。我赶忙说:“还早还早,刚接触刚了解。” 刘嘉嘉不满意,掐了我一下,然后主动去打热水,还要去外面买水果。等刘嘉嘉出去了,爷爷和我商量医院这么老贵的,不就是胳膊骨折了吗,在家也能休息。我当然不同意,对爷爷说,钱就不用你老操心了,安心在这养病就好。那么大岁数,不像小年轻康复得快,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 爷爷感慨,这就是老了,年轻时候打仗头破血流骨折骨裂那不就是家常便饭吗,受了伤该干什么干什么,现在可好,人精贵了,有点病就得住院。 我们爷俩正聊着,我的手机响了,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可能又是卖酒之类的推销,我正要挂,忽然心念一动,还是接听,里面传来一个阴恻恻的男人声音:“喂,是冯子旺吗?” 我咯噔一下,隐约猜到这是谁了,赶忙站起来,到外面走廊去接。 “你是谁?”我问。 “呵呵,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是谁。”那人冷笑。 我深吸一口气,“赵大魁?” “对喽。”对面还真是赵大魁,他承认了。 “你昨晚去了我家?”我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没想到你还挺有料,”赵大魁冷笑:“居然还在家里养着灵貂,正好我缺这么个小东西配药。” 我控制不住,大吼:“你敢动毛球一下试试!” 赵大魁嘿嘿怪笑,电话里传来“唧唧唧”的惨叫,一听就是毛球的。 我全身发抖,声音弱下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自己做的好事自己心里清楚。”赵大魁说:“哦,对了,你爷爷现在住院呢,是吧?我刚刚看到你的小女友,正在医院门口买水果,呦,买了橙子呢。” 我脖子上的青筋一跳跳的,意识到麻烦了,这小子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他在暗我在明,我有什么事他都能跟踪到,谁也不能保证他再下刀子出阴招。 我说道:“你要是爷们,咱们两个就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要杀要剐冲我一个人来,你别像个下三滥的一样盯着我的家人。” “呵呵,下三滥?”赵大魁冷笑:“我就让你看看下三滥的手段!” 他把电话挂了。 我这个闹心,有力发不出来,坐在走廊长椅上,心脏一个劲的跳。 我给李瞎子打了个电话,打不通。这时候我想起王二驴了,我们的关系如果还像以前,凭王二驴的机灵劲肯定会帮我出主意。可现在他变了,而且进鬼门关之后,就没有信儿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 我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这时,刘嘉嘉提着一塑料袋的水果回来,里面有吃有喝买了不少。我赶紧接过去,对她说,你先回家。她问怎么了。我把刚才接到赵大魁电话的事说了一遍,刘嘉嘉脸色苍白,没想到自己也被盯上了。 “我们可以报警啊。”她说。 我苦笑:“这个赵大魁现在就是通缉犯,就算咱们不报警,满城的警察和人渣也都在找他,黑白两道已经撒下暗花,都没用。这小子是混混儿出身,反侦察能力很强,而且行动没底线,什么缺德事都能干出来。” 听我这么一说,刘嘉嘉是真害怕了。我好说歹说把她劝走,让她打车在城里多绕几圈,最好是半路下车,进大商场再转几圈,再打车走。回到家以后,只靠手机和我联系,这段时间减少见面。 刘嘉嘉委屈地说,“怎么弄得像地下党似的,我要想你怎么办?”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无奈:“等完事了,咱俩好好处处,行不行?” 终于把她哄走,我是一点都没轻松下来,爷爷还在医院躺着,办理转院和转病房都没用,赵大魁一样会知道。 这时候该怎么办呢? 我看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深吸口气,给赵大魁又打回去。这次他压根不接,手机响了很多声都不接。 我还想继续打,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冷静下来,这狗东西莫不是故意在调理我?他就是让我着急、焦虑,故意让我等,他像老猫调戏耗子一样。 我想给九哥的助理打电话,想想还是算了,一次两次麻烦人家,真是不好。 终于我想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的人,我给黑大壮打了电话。 黑大壮和我算是忘年交,我们哥俩年前在他的山货公司里聚过几次,关系处得不错。 黑大壮很快接了,我和他寒暄了两句,黑大壮直接道:“听你声音不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不管什么事跟哥哥说。” 我便把赵大魁的事说了一遍,又说爷爷被打伤,毛球也在他手上,他现在在暗处盯着我。 黑大壮沉思片刻,问我现在在哪个医院。他让我在等着,哪也不要去,他马上就到。 我长舒口气,关键时候还得是朋友帮忙。 我到病房心不在焉地和爷爷聊着天,等了能有四十来分钟,病房门推开,黑大壮卷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我感动的差点哭了,爷爷惊讶:“老黑,你咋来了。” 黑大壮言简意赅:“您老现在马上跟我走,咱们办出院手续,我带你转院。” 爷爷不爱动弹:“这里就挺好,再说我就是一个轻微骨折,没事。” “那不行,”黑大壮和我对了个眼神:“必须走,这里有危险。” 我给爷爷收拾东西,我和黑大壮几乎架着他老人家出去,黑大壮告诉我他先带老人出去,让我留下办手续,然后在后门集合。 我半个多小时办完手续,提着东西到医院后门,不知道他们在哪,打电话问黑大壮。黑大壮在电话里给我指示,先顺着医部大楼绕圈,然后从地下停车场穿过去,出去之后是个小超市,在小超市的后门,我看到了黑大壮的面包车。 车里除了爷爷,还有几个小伙子,面色都很冷峻。黑大壮招呼我上车,开了出去。 黑大壮经验极其丰富,他也有反侦察的能力,在市郊这一带开车绕圈,一会儿钻胡同,一会儿走土路,转了很大一圈,到了另外一处三甲医院停下来,然后办理住院手续,让爷爷住下来。爷爷不愿意,说这么麻烦,回家养一样,黑大壮特别严肃:“老爷子,你就听我的,老老实实呆着。我和你孙子还要去办一件大事,你平平安安的我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第二百四十二章 枭雄 把爷爷安顿好,我和黑大壮从医院出来,在附近找了一家肯德基。黑大壮让我把怎么得罪的赵大魁,前前后后详详细细再说一遍,一个细节都不要露下。 我纳闷:“黑大哥,电话里我已经和你说过一遍了。” 黑大壮摇摇头:“兄弟,我总觉得不对劲。赵大魁怎么就认这个死理盯上你了,其实打击神棍集团你是出了力,但不是什么决定性的,他真要报复,找的人太多了,为什么这么下功夫研究你呢?我很不理解。” “我也纳闷,”我恨恨地说:“癞蛤蟆跳脚背,不咬人膈应人。我真他妈倒霉,怎么就盯上我了。” 黑大壮道:“所以让你把整件事的细节都说出来,咱们一块分析分析。据我江湖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伟人说的对,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什么事的发生总得有点说道,有点原因。我如果是赵大魁,我的第一反应是跑路,避避风头过了再说,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为什么他本来已经漏网了,跑都不跑,就死盯着你呢,他就不怕落入法网?所以……”他顿了顿:“这里肯定有玄机。” 我把怎么卧底张宗堡别墅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包括看到红狐狸的事。黑大壮接触过很多奇人异事,对于这样的事见怪不怪,他没有质疑我,只是很仔细地听着。 等我说完,他的指尖在桌上敲了敲,辅助思考。他让我把赵大魁翻窗进屋那段再仔细说一遍。 黑大壮道:“你和这个赵大魁打交道只有两次,第一次是你诈称肚子疼要出去拉屎,他阻拦了你。第二次是他顺着外墙爬进窗户,把你堵在屋里。” “对!”我点头说。 黑大壮道:“前后两次,你都没有伤害到他,无非就是把香炉砸向他,他躲开了。” 我点点头,觉得黑大壮果然是老江湖,他觉察出什么味道了。 “可不可以这么说,你和他之间,先不论公事,私下是不可能有私仇。”黑大壮说。 我说,可不嘛,不知怎么的这疯狗就盯着我了。 黑大壮叼上一根烟,缓缓擦动打火机:“你记没记得这么个细节,你爷爷遇袭的时候,放出你们家的大狼狗。” 我“嗯”了一声。 黑大壮说:“赵大魁和狼狗在撕扯,你爷爷当时看到赵大魁眼睛是血红色的,你说这是入魔之相。普通人是不可能有魔相的吧?” “对,”我点点头。 我忽然醒悟,隐隐约约好像抓到了什么事,又一时想不明白。 “这个赵大魁,”黑大壮吐出一口烟圈:“我猜想,会不会是被什么附身了?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你继续说。”我皱着眉沉思。 黑大壮道:“对你有这么大仇的,其实不是赵大魁,而是附在他身上的什么东西。” 我突然意识到了,一拍桌子,牙齿咯咯响,不会吧?难道说,红狐狸放弃了张宗堡,上了赵大魁的肉身? 这么一解释,全都打通了。赵大魁给我打电话时候说过,你想想你做的好事。 我一直没往别的地方想,现在回忆起来,意味深长。李瞎子当时分析过,说我在红狐狸吸人气最高潮的时候踹了它一脚,相当于损了多少年的道行。这狐狸精如果想不开,肯定会找我来报复。 我越琢磨越是这么回事,赵大魁翻窗进屋,很长时间没从房间里出来,我当时还有些纳闷,但在跑路,就没多想。会不会在那个时候,他被附身了? 红狐狸放弃了张宗堡,占据了赵大魁的肉身。 我有点坐立不安,黑大壮看我脸色不定,问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把刚才的推断说给他听,黑大壮道:“这可有点棘手了。红狐狸很难对付,既有狐狸的狡猾,又占据了赵大魁的人高马大,真要下决心弄你,还真是个麻烦。” 我急着问怎么办。 黑大壮不停吐出烟圈,想了想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引出来,跟你当面对决,只要他露面就好办了。就怕现在他在暗咱在明,出的什么阴招咱们都没办法防范。” “是这么个道理不假,可怎么把它引出来?”我心乱如麻。 黑大壮道:“你先别急,我有个办法。你能不能联系上张宗堡?” 我愣了:“他现在好像半身不遂吧,在保外就医,找他干什么?” 黑大壮道:“这些都是咱们的推断,要证实就得亲眼看看张宗堡的情况。再一个,一旦咱们猜测的是实情,那也得从张宗堡那里了解一下红狐狸的来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一想是这么个理儿,还是有些担心:“张宗堡能搭理我吗?” “试试呗,不试怎么知道。” 我拿出手机给九哥的助理打了个电话,直白地告诉他,我想和张宗堡面谈一下,看看能不能安排。 助理迟疑片刻,没有明确答复我,只是让我等通知。 我无事可干,只能在肯德基等消息。黑大壮真是够哥们意思,一直陪着我,公司都不去了。 我们足足等了一天,那烟抽的烟灰缸都满了好几次,在黄昏的时候,助理来了电话,告诉我已经安排妥当,但我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目前张宗堡还属于保外就医的情况,病房有警察看管。这半个小时是疏通多少关系硬挤出来的。 我和黑大壮从肯德基出来,他开着车送我到了张宗堡所在的医院。到了之后,我们在医院办了手续,又在警察那里登记,由警察带着我们到特护病房。 黑大壮被拦在外面,只允许我一个人进去,而且我还不能一个人,有两个警察在旁边看着。 我进了病房,里面很小,只有两张病床,一张空着,还有一张上面躺着一个老人。 老人脸上是重重叠叠的皱纹,双眼浑浊,全无光彩,眼珠看起来像是假的,前额斑秃,后面是白里透灰的头发,那是一种完全没有生命力的颜色。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是谁? 我回头对警察说:“错了吧?我要找张宗堡。” “他就是。”一个满口京片子的警察说道。 “这……这……”我磕磕巴巴。 警察拿出照片:“你要找的是他吧?” 照片上正是意气风发的张宗堡,一个中年帅哥,看起来有明星唐国强的几分神韵。 “对啊,就是他。”我赶紧说。 警察道:“你眼前的老人就是照片上的张宗堡,他这几天在急速衰老,几乎是一天老十岁。” 我喃喃:“怎么会这样?” “你们聊吧。”这个说话北京味的警察,在旁边打开了录音笔,同时叫另外一个警察进行笔录。 我隐隐感觉不太对劲,按说一个装神弄鬼的神棍诈骗了不到一千万,里面又没有人命官司,本地司法完全就可以处理了,为什么会出现北京的警察? 不过这些不是我能考虑的,我坐在病床前,轻声说:“张宗堡,你还认识我吗?” 张宗堡鼻子里插着呼吸机,一直在昏迷中。我叫了他几声,根本没有反应。我想了想,把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红狐狸。” 张宗堡忽然睁开了眼,眼睛里竟然一片灰黄,我真怀疑他是不是可以看到什么。这张皱纹重叠的脸上,大概能看到一些张宗堡原先的影子,他的情况看起来非常糟糕,随时都可能断气。 他的眼珠转了转,视线焦点无法集中,好半天才说:“红……它在哪,它在哪?” 我心思一百个旋转,沉声道:“你把它丢了?” “它离开我了,抛下我了,它答应过守着我一生,让我享尽荣华富贵。”张宗堡一气说了这么多,呼哧带喘的,监测仪上的线条也在不规整的跳动。 北京警察和另一个警察耳语了一下,让他出去找医生。 “它为什么会离开你?”我问。 “我早该想到,”张宗堡艰难地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和他说的都能对上,肯定了刚开始的推测,红狐狸确实离开了张宗堡,到了赵大魁的身上。 被抛弃了的张宗堡不但没了神通,而且急速衰老,像是耗光了所有的精气神。 “告诉我,它最怕什么,我来帮你报仇。”我说。 张宗堡艰难地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眼神里一瞬间竟然露出阴毒、狡诈、不甘心等等的情绪。 我有点相信李瞎子的推断了,他说张宗堡和张全运其实是一个人。张全运自从大佬斗争失败之后,很有可能隐姓埋名出逃,时隔几十年重新出山,取了个假名是张宗堡,假称是自己的儿子。 在这一刻,我从张宗堡的眼神里,看到了两个字,枭雄。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五百年道行 张宗堡是个聪明人,对自己现如今这种情况也认命了。我读懂了他的意思,也能把握他的心理,红狐狸抛弃了他。 既然你能舍我而去,那不好意思,既然我得不到,那只能把你毁灭。 我直截了当告诉他,我能替他报仇。张宗堡估计记不得我是谁了,但不管是谁,他都想在自己临死前,留下一个伏笔,他不甘心。 张宗堡艰难转动头颅,看着那个京城警察,充满了警惕。 北京的警察极其精明,眼睛有神,正聚精会神听我们说话。 张宗堡突然抓住我的手,没想到他这样一个将死的老人,有这么大力气,紧紧攥着我的手,激动地上气不接下气,呼呼直喘。这时,小警察带着医生进来,医生走过来看到这种情况,又看看监测仪器,非常不高兴:“病人现在很激动,随时都会发生意外,你们不要刺激他,让他静养。” 北京警察站起来:“冯先生,请你先出病房,不要离开,我们一会儿有事问你。” 我正要起身,可自己的手被张宗堡死死抓住,这老头的手跟铁钳子差不多,一时半会竟然挣脱不开。张宗堡呼吸急促,颤颤巍巍地说:“报仇!报仇!给我报仇!” 这个时候,我感觉到他的手指在我的手心快速滑动,我一惊,张宗堡在给我传递消息! 医生安抚他,“你冷静点,现在不要激动。” 医生挡在病床和警察之间,就在这个电光火石之间,张宗堡冲我以极低的声音说道:“去丹东龙王庙找郑瘸子。告诉他,时机到了!” 说完这句话,他慢慢合上眼,医生看到这种情况,赶紧出去叫人。 张宗堡说这话的时候不过一秒时间,大夫一挡一撤,就说完了。混乱的情况下,那两个警察并没有察觉。 这时,几个医生护士进来,他们看着监测仪器上,心脏跳动渐渐平缓,拉成了一条直线。有个医生摸了摸张宗堡的脖子,又摸摸他的脉搏,摇摇头:“病人已经死亡,记录一下时间吧。” 张宗堡死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天花板,死不瞑目。他的手还攥着我的手,五个指头都僵了,怎么掰也掰不开。 北京警察看着白被单蒙在张宗堡的脸上,叹口气摇摇头,对我说:“冯先生,我们还有事问你。” 我哭丧着脸:“我走不了啊,我的手被他抓着呢。”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有医生过来掰张宗堡的手,可抓得牢牢的,无论如何也弄不开。他们正嘀咕想办法的时候,北京警察过来,快速在死人的手背上弹了几下,我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呢,死人的手忽然开了。 我如蒙大赦,赶紧把自己手缩回去,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我看看北京警察,没想到此人还是个高人,真是高人不露相。 “多谢多谢,你刚才这是?”我问。 北京警察道:“关节的连锁反应,人死了可关节还连着。走吧冯先生。” 我跟着他到了外面,进了专门的办公室,他让我坐在对面,问我抽烟吗,我摆摆手,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此人有点过于精明,实在不想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冯先生,先把你自己的情况简单介绍介绍。”他说。 我便说自己在沈阳开了个店铺,平时做点小买卖。他问我做什么生意,我说还没想好,店铺暂时租给一个算命大师。我赶忙说:“这不算封建迷信吧?” 北京警察笑笑:“那说说你和张宗堡是什么关系,这次为什么要来看他。” 我说自己是香港风凰卫视一个栏目组的顾问,和周记者一起卧底过张宗堡的信徒大会,他的覆灭也有我的一份功劳,这次过来就想看看他的下场。 我说的这些已经都在警察局备案过,笔录过好几次,可以随便查。 说着说着,忽然我心念一动,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张宗堡的案子为什么会让北京的警察接管,而且张宗堡临死前偷着告诉我的那句话,很明显他是怕警察听见,他为什么忌惮警察?凭他的精明和狡诈,我认为张宗堡不可能不知道看管他的是北京来的警察,北京对于他来说,会不会是个极敏感的信息? 张全运想当年在京城那也算事叱咤风云的人物了,只差一步到国师。这些北京警察会不会已经知道张宗堡的真实身份,之所以过来接管他,会不会和当年的斗争有关系?更有甚者,会不会有人想从张宗堡身上获得什么长生不老的秘密? 想到这些,我心里有了警惕,我就是个小老百姓,千万不能卷入朝堂之争。我就这么大出息,最多在沈阳扑腾两下,北京不敢想,也别来找我,水太深。一旦惹上,后患无穷,全是麻烦。 北京警察又问:“张宗堡临死前喊着‘报仇’、‘报仇’,那是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的,”我说:“张宗堡有个小蜜,可能也是他们这个神棍集团的骨干人物,骗了张宗堡,可能是拿钱跑路了吧,我也不太清楚。他说的报仇可能指的是这个。” 我和张宗堡在病房里的对话,十分阴晦,从头到尾都没有人物指代,光凭录音很难知道我们说的是什么事。要么说,张宗堡这人老奸巨猾呢,在把我当一个完全陌生人的情况下,三言两句就能和我达成一种默契,我们共同藏着秘密。 就这段对话录音,警察随便听,就算明朝锦衣卫来了,也不一定能听出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张宗堡最后说的那句话,会不会也被录下来,不管了。 北京警察又反复问询我,问我那小蜜长什么样,叫什么名。我说我就见过一面,大概样子瞎编了一气,告诉他实在不知道名字。 最后看我实在说不出什么,北京警察只好放行,告诉我有事会随时联系我。 等从医院出来,天色已经很黑了,我看看自己的手,想着刚才张宗堡那干枯的老手紧紧抓着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和黑大壮碰头,我们到了车里没有说话,车子开出去很长时间,停在陌生的路边,我详详细细把见张宗堡的经过说了一遍。 黑大壮摇下车窗,迎着风抽烟,“你想的很对,北京警察的身份不一般,张宗堡的身份也不一般,这个雷咱们不能趟。” “现在怎么办?”我问。 “得去一趟丹东了。”黑大壮说:“关于那只红狐狸的秘密,很可能就藏在那。” 我想了想:“现在没什么事,就是对付赵大魁,我不能耽误,保不齐这小子再干出什么事。时间就是生命,晚一刻恐怕毛球就会多一份危险。” 黑大壮没说话,一口一口的抽烟,皱着眉头用他的江湖经验推想整件事。 我们谁也没说话,车里很安静,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看了一眼,是陌生号码,黑大壮和我相视看了看,他沉声道:“接!” 我深吸口气,接通电话,里面先是传来阴恻恻的笑声,然后一个声音出现:“呵呵,你的动作够快的。” 我眉头一挑,正是赵大魁。我冲黑哥做了个手势,黑大壮让我冷静,不要发出其他声音,他凝神听着。 赵大魁道:“你把你爷爷给转移了?呵呵,别以为我查不出来。再说了跑了和尚庙还能跑了?你在村子里的家没人看吧?要不要我去放把火?” “姓赵的,你别玩这些下三滥的东西,”我说:“有话就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死!”赵大魁恶狠狠地说:“我弄死你就是分分钟的事,现在就是想好好玩玩你,把你玩废玩残,我再好好收拾你!” “咱俩怎么结这么大仇,你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我说。 “好啊,当着真人不说假话,”赵大魁说:“你坏了我五百年的道行,咱俩就是不死不休!” “你是红狐狸!”我疾声说,道破他的身份。 “呵呵,”赵大魁笑:“我五百年的道行毁在你这个鼠辈手里,真是天道不爽。说实话,用你命来换,你都赚大了。听着,姓冯的,”他咬牙切齿:“五百年不是吗,咱就按一百年一生来算,我要毁你五次轮回的人生!你等着的,我是不会让你寂灭的,也不会让你逃出轮回,你下辈子当狗我就吃狗肉,当猪我就杀猪!我让你五百年内不会好过!” 我浑身发冷,头发根都竖起来了,这得多大的恨意,我擦。我说:“你的想法太极端了,实在有违天和,就你这样的心境还谈什么修行!” “我修行的目的,”赵大魁冷冷说:“就是随心所欲,快意恩仇。” 第二百四十四章 老白太太 “赵大魁,或者叫你红狐狸,”我说:“你这么做有违天和。既然损了道行,就应该找个地方重新闭关,对不对,好好整理心境,反思一下对与错。你妖言惑众,假借人形,聚敛钱财,这些是不是已经触及底线了?” 我也算苦口婆心,可赵大魁根本就听不进去,他冷笑着说,你说这些还不是怕我报复,你放心吧,我会好好陪你玩的。他“哐”挂了电话,里面是嘟嘟嘟的忙音。黑大壮赶忙问我情况,我叹了口气,把赵大魁威胁我的话都说了。 夜已经深了,我用手机查了查最近的火车,明天早上六点半有去丹东的车。我对黑大壮说,麻烦他把我送到火车站附近,我要赶最早的车去丹东。 黑大壮抽着烟说:“到丹东了怎么办,你有数吗?” 我心乱如麻:“走一步看一步吧。” 黑大壮道:“明早的火车,现在还有时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发动车子,不由分说带着我就走。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到了一个陌生的镇子,黑大壮的车停在一个农家院门口。到的时候已经快接近午夜,黑大壮上去就咣咣砸门,大半夜的,动静传出去老远,院里狗叫了。 时间不长,院里有人喊:“谁啊?” 黑大壮道:“我,开门!” “谁这是?”我们在门外很清楚听到里面的人嘟囔:“大晚上的真够讨厌的。”,这话明显是说给我们听的。我看看黑大壮,他不动声色,我也就老老实实站在旁边。 铁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烫着波浪卷的小媳妇,披着红棉袄打着哈欠:“谁呀你们?” “老白太太在不在?”黑大壮说:“你跟她说,老朋友来了。” “你找我婆婆啊?你们是谁,怎么大半夜过来的?”小媳妇一脸警惕。 黑大壮从兜里摸出名片递过去:“我是山货公司的,和老白太太是老朋友,这么晚来是给她捎点东西,本来过年应该过来的,可一直得不出空,今晚跑夜车正好路过,也算赶巧。” “啥啊,我看看什么礼物。”小媳妇高兴说。 我暗暗在心里撇嘴,这人真行,见钱眼开,黑大壮随口一句话就让她的态度发生这么大转变。 黑大壮冷静地说:“我是带给当事人的,不看到老白太太,东西不能拿出来。” 小媳妇上一眼下一眼打量我们,说道“等着。”进去报信了。 时间不长,小媳妇气喘吁吁出来:“我婆婆说不见,给什么东西她也不要了,让你们赶紧走。” 黑大壮从兜里摸出一个玉镯子,悄无声息递过去:“大姐,帮帮忙,让我们见见老太太,说两句话就走。” 小媳妇乐得眉开眼笑,用牙咬着镯子:“是真玉吗?” “嘎嘎的。”黑大壮道。 “你们进来吧,大晚上别那么砸门,邻居都好有意见了。”小媳妇带着我们进了院子,她把大狼狗夹在两腿之间,让我们赶紧过去。 我和黑大哥穿过院子到了门口,这是里外四五间的大瓦房,能看出这家人生活水平很高。小媳妇带着我们进了里屋,在客厅等着。 她进到一个屋里找人,时间不长,就听到里面小媳妇像是教训自己孩子一样:“我说你这个老太太怎么不懂事,人家大老远来的,你就见见呗,耍什么脾气。赶紧的,活这么大一点事都不懂,都活狗身上了。” 我和黑大壮对视一眼,这小媳妇嘴真是损,而且说的是自己婆婆,一点家教没有。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弓着腰脸色不好,像是有慢性病。他看我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然后走到里屋门前,对里面说:“别吵吵了大晚上的,有什么话好好说。” 小媳妇掐着腰探出头:“你妈就是不懂事,人家客人大老远来的,她就在那装死狗,一动不动。你进来说说。” 那男人窝囊地说:“那也别吵吵,邻居都睡了。”他走进屋里,咳嗽了几声,劝他妈出去见客。 我如坐针芒,对黑大壮说,要不咱走得了,别为难一个老太太。 黑大壮摆摆手,淡淡说:“我倒要看看这老太太能忍到什么时候。” 时间不长,门帘一挑,真就出来一个老太太。这老太太满脸风霜,皱着眉头,走路都打晃。我看不明白,黑大壮为啥跑那么远来找这个人。 老太太看了我们一眼,脸上没有表情,袖着衣筒坐在一旁的角落,垂眉耷拉眼。 小媳妇笑嘻嘻出来:“我婆婆让我劝出来了,有啥事你们聊。”说着,她坐在一边嗑着瓜子。 黑大壮瞅着她笑,就是不开口说话。 小媳妇像是明白什么似的,把瓜子扔到桌子上,“你们聊,你们聊。”看那男人不走,她过去就是一巴掌:“走!回去睡觉!一点没眼力见,没看人家烦你了吗?” 那男人一脸病态,也不敢反驳,弓着腰说:“你们聊你们聊。”两口子出了房门。 门没关,黑大壮看着屋外黑漆漆的院子,淡淡说:“没想到当年赫赫有名的白莲娘子,今天会是这般模样。” 老太太垂着头,也不看我们,好半天道:“有事说事,别磨叽。” “好。”黑大壮道:“你和丹东的香堂还有联系吗?” 老太太不答话,似乎是睡着了。 黑大壮长出了口气,挠挠眉头:“我这位小兄弟要到丹东去办事,很可能要面临生死难关,人生地不熟的。老白太太,你要是和那边的香堂有联系,就帮我们一下,联系联系当地堂口里的香童。” 老太太从椅子上站起来,依旧袖着衣筒:“不认识,你们走吧。” “你需要什么,尽可以提出来。”黑大壮道。 老太太这时慢慢回头看了他一眼:“一百万,你有吗?” 只听窗外咕咚一声,好像是砸烂了花盆,透过窗我看到有黑影匆匆跑了,正是那小媳妇,原来她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 黑大壮也不以为意,说道:“一百万你怎么不去抢。哦,我忘了,你现在退隐江湖,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老太太。” 老太太一瞬间眼神极为犀利,也就这么一瞬,过去了之后,整个人又回归有气无力的样子。她淡淡道:“普通人没什么不好的。以前的事我不想谈了,以前的人也不想见了,你们赶紧走吧。” “既然你什么都不想,为什么还别着那朵花?”黑大壮说。 我的目光落在老太太腰里的衣服上,那里别着一只红色的纸花。纸花一般都是上供给死人用的,活人都嫌晦气,没想到这老太太身上还别着这玩意。 老太太道:“我可以给你们介绍丹东香童,价钱不能少了。” “你开个实在价,别张口一百万,有点骂人了。”黑大壮说。 老太太道:“听说你在做山货?” “嗯。”黑大壮说。 老太太道:“这样吧,我儿子有病,你给一根品相好一点的野外老山参就行。” 我心里一惊,现在的山参基本上都是人工种植的,大棚扣出来的,真正野外生长的老山参那是可遇不可求。黑大壮以前拿了几根须子给毛球吃,一根须子就好几百。 黑大壮在思索,我赶忙咳嗽一声:“黑大哥,算了,走吧咱们。” “怎么了兄弟?”他愕然。 “我到丹东办自己的事,就不麻烦什么人了。再说一根山参得多少钱,用不着整这个。”我说。 黑大壮还来了脾气:“别价,我告诉你小冯,我老黑能在江湖闯荡这么多年,就凭着两个字,仗义!对兄弟义气,这样才能聚拢人气。这个事你不用管了,不就一根山参吗。” 他对老太太道:“这样吧,过两天我托人把东西送过来。我答应你了。” 我按住他,厉声道:“黑哥,不能用你的钱!” 黑大壮笑笑:“兄弟,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你去丹东两眼一抹黑,找谁去?你就听我的吧。” 老太太看看他:“好!姓黑的,我知道你是个人物,不能赖账,再说了你也不敢跟我赖账,对不?我给你写个字条。” 我急了:“还得打欠条?” “小伙子,你是个棒槌吧?”老太太歪眼看我:“我是给丹东堂口的香童写条,到了之后你去找他,自会帮你。” 黑大壮道:“兄弟,其他事不用你操心。” 老太太在一张纸上随便划拉了两个字,然后解开腰里的红色纸花,裹在里面,递给我:“记得,你要是以后没事了,过了这一关,就把纸花给我带回来。要是你死在外面,当我没说过,这朵花给你陪葬了。” 我听得鼻子都气歪了:“老太太,你能不能说点吉祥话。” 老太太笑:“我这一辈子什么话都说过,就是不会说吉祥话。”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丹东香童 我拿着老白太太给的纸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一个字都看不懂,不知是她的笔画潦草,还是压根就不是汉字,上面全是一个个类似蚯蚓的线条。 我看得纳闷,又不好意思细问,只好满怀郁闷的把纸条小心翼翼收起来。老太太告诉我,到丹东之后,在鸭绿江对面的街道,找一家临街的小吃摊,店主叫白德旺,他看到字条,自会帮你。 我答应一声,其实不怎么信任她,这玩意靠谱吗。可毕竟这张二指宽的小纸条是黑大哥用野生老山参换来的,不管怎么说,钱花出去得听着响。 老白太太袖着衣筒,下了逐客令,两位就不留你们了。 黑大壮给我使个眼色,我们刚跨出门,老太太在身后道:“姓黑的,我只给你三天。三天之内你答应的老山参如果没送来,咱们到时候再说话。” 黑大壮脚步停滞了一下,没回头,只是两只手在半空抱了抱拳,我们一起出了这家院子。 等回到车里,黑大壮像是撒了气,全身瘫软,手哆嗦个不停,摸着烟,烟盒都掉了。我赶紧捡起来,“黑大哥,这老太太到底什么人,气场挺足啊。” “吉林鬼堂知道不?”黑大壮问。 我吃惊不小:“知道啊,算是打过交道吧。”我想起寻找八仙洞的时候,曾经遇到梅姑和鬼堂的香童斗法,当时情况之危险之诡谲,让我当时非常震撼。 黑大壮道:“吉林鬼堂在东北三省的重要城市都设有分堂,咱们刚才见的这个老白太太以前是丹东分堂的堂口香主,外号叫白莲娘子。这老太太你看着不起眼,年轻时候手底下至少有十几条人命。” 我倒抽口冷气,冷汗都下来了,难怪感觉这人很是阴鸷,有种形容不出来的气场,原来这么牛逼。 黑大壮悠然神往,“当时鬼堂有三个女子响彻东北,大家给她们编了一句顺口溜,叫清香白莲素还真。其中‘白莲’就是这个老白太太,白莲娘子。” 这句诗怎么这么熟悉呢?想起了,我、解铃、熊大海和李瞎子曾经去找过一只闭关修行的蛤蟆精,在它藏身的洞窟墙壁上,看过这句诗。我还记得原诗应该是两句,脱俗仙子谈无欲,清香白莲素还真。 这首诗出现在蛤蟆精的洞窟上应该不是巧合吧,难道蛤蟆精附身的红衣小女孩和鬼堂有什么渊源,或许她就是三个女子其中之一呢? 我一时想的很多,黑大壮则自顾自感慨:“昔日的风云人物,谁能想到现在变成一个居家小老太太。” “而且被儿媳妇这么没礼貌的教训,居然都不敢还嘴。”我说。 黑大壮道:“我以前蹲大牢的时候,和鬼堂一个香童在牢里认识,出来之后,经过他引荐,这才结识了白莲娘子。那时候她孩子有病,据说是怀胎时候被敌人所伤,动了胎气,从此之后白莲娘子就归隐江湖了。” 我想起老白太太的儿子,一身病态,不停咳嗽。 白莲娘子能想象到她年轻时候的风采,这么个心气高的女子,还是过不了母子这关,堕落于斯,让自家儿媳妇骂的狗血淋头,不敢放声,还真是难为她了。 黑大壮看看表,“眼瞅着天亮了,你也别去宾馆开房间这么麻烦,我送你到火车站,你在车里睡一觉,明早去丹东。” 我答应一声,特别感激。 黑大壮让我好好睡一会儿,他开着车驶入了夜色之中。 我实在太累了,闭上眼就醒不过来,正睡得香被黑大壮推起来,看看表早上五点多,我和他告了别,进火车站等候列车,出发到丹东。 在火车上我又睡了过去,不知不觉到了丹东站。 丹东是我第二次来。第一次是亮先生的事,当时是在丹东周边的民安县,并没有到过丹东市内,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看看鸭绿江了。 我在鸭绿江边上找了一家酒店先开好房间,好好休息了一下。下午溜溜达达出来,到鸭绿江公园看风景。我在公园来回溜了几遍,看了著名的断桥,又上了游艇在江面转了几圈,看了对岸的朝鲜,黑色的土地,贫瘠的村落,站在船头我有种穿越时光的感慨。 鸭绿江的江水很黑,这里的江面也并不宽广,加上对岸的荒凉,很容易感受到时间的沧桑。 我的心情沉重起来,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想着老白太太告诉我的地址,便穿过街道,在一条几乎没什么人经过的胡同口,看到了一家吃饭摊子。丹东的街头巷尾有很多这样的小吃摊,店主在临街搭一个棚子,里面摆着桌子凳子,中间是各色食材,可以先点先吃,价格也公道。 我到的时候,里面有几个像是上班族的人在吃着便饭,店主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正里里外外忙活。看我来了,她笑着过来:“客人想吃点什么。”说着,拿过食谱让我看。 上面都是老百姓菜,偶尔有海鲜,便宜的让人觉得是不是作假。我也饿了,随手点了苞米粥,几个肉包子,外加小咸菜。 时间不长,热气腾腾的粥上来了,我掰着筷子说:“老板娘,我跟你打听个人。” 那女孩咯咯乐:“我不是老板娘,我是老板娘她闺女,你说吧,要找谁?” “我问一下,白德旺是不是在这里?” 那女孩瞪大了眼睛:“那是我爸爸啊,你认识我爸爸?” “啊,有点事找他。”我说。 女孩说:“这样吧,他马上就过来接班了,你先吃着等他。” 我答应一声,吃起来。别说这小食摊看着简陋,做的东西还真不赖,味道很浓郁,尤其这东北苞米碴子粥,我都多长时间没喝过这么正宗的了。 吃过了饭,那姑娘在一个人忙活,她爸爸还没有来。我怕妨碍人家生意,便坐在棚子最里面刷着手机看新闻。等了能有二十多分钟,女孩说:“爸,有人找你。” 我抬头去看,外面来了个人。他瘦高个,能有五十来岁,脸上写满了沧桑和疲惫,让我想起黑色泛浑的鸭绿江。他穿着一件看着很旧的羽绒服,一看这个样子,就是知道他是在生活底层挣扎过日子的草根。 这个男人走过来,看看我,小心地问:“您找我有事?” “你是白德旺先生?”我问。 男人点点头,说我就是。 我从兜里掏出老白太太给我的纸红花,白德旺眼睛里精光一闪,身上的气场似乎发生了变化。他道:“客人,有什么话你跟我到外面说。” 我跟着他到了棚子外面,继续往深处走,我只好跟着。女孩探头出来看我们,眼神写满了纳闷,不知道她爸爸为什么搞这么神秘。 我们走到胡同的最里面,没个路灯特别黑,一个人都没有。白德旺问我,你到底是谁? 我把老白太太写的字条给他。 白德旺接过来,摸着黑的看,他把纸条和纸花又还给我,问:“白莲嫂子还好?” 我知道他问的是白莲娘子,赶紧道:“还好,现在居家过日子。” “哦,她儿子呢?”白德旺漫不经心地问。 我说:“也挺好的,就是身上有病,看着有气无力的。” “你这次过来,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她这么帮你。”白德旺靠着墙壁,一只脚抵住后面,缓缓从兜里掏出烟抽。那风度绝对不像是下岗工人什么的,而像是上海滩的黑帮大佬。 他整个人隐在黑暗中,只有嘴上的烟头一明一暗。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后悔过来找他,这人是鬼堂的香童,看样子很精明。算了,当着真人不能说假话,我把见老白太太的经过讲述一遍。 白德旺冷笑:“这老太太自己家事没处理明白,还替别人出头。她的时代早就过去了,还以为是以前呢,想一句话就让别人给她卖命?呵呵。小兄弟,你大老远找来,还拿着老太太的手谕……”说到“手谕”二字,他语气里带着轻蔑,“我呢,不能不给你面子。这样吧,你的事情我帮你搞定,十万人民币,钱到办事,你看行不?” 我嘴里泛苦,这人是不是有读心术,知道我才得的十万块钱,怎么张口要的这么准。我这钱还没捂热乎呢,怎么可能给他,再说了,我不信任鬼堂的人,要拿了钱不办事呢? 我沉默片刻,说道:“前辈,我没那么多钱,算了吧,多谢你的好意。” “哦,那就算了吧。”白德旺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从始至终我们也没谈几句,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 我们从胡同里出来,没走出去多远,忽然黑暗中“唧唧”了两声,我听得耳朵热,难道是毛球?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黑暗里飞出一物,看不清是什么,只看到那物的双眼血红,像是小灯泡,居高临下跳下来,直扑白德旺。 第二百四十六章 怪猴子 我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喊了一声,“我靠,什么玩意?!” 那怪物落下的速度极快,要扑到白德旺的脸上,白德旺反应也快,凭空挥拳砸向这个东西。两者在空中即将相碰的一瞬间,怪物发出“唧唧”的怪声,竟然在空中扭了扭身子,避开这一拳,“嗖”一声划着白德旺的脸过去了。 我赶忙掏出手机照亮,白德旺的脸上被划出三道细细的血痕,看上去有点像猫抓的。再用手机照地上,那里半蹲着一只黑色的猴子。这猴子极丑,要不是身后拖着一条猴子尾巴,还以为是耗子成精呢。尖嘴猴腮,猴脸成鞋拔子形,两只贼眼滴溜溜的转,眼睛通红一片。 白德旺摸着自己的脸上,看看手心的血,怒火中烧,骂着“孽畜!” 猴子“唧唧”怪叫,两只爪子来回挥舞,显得十分嚣张。我举着手机照亮,觉得又稀奇又尴尬,不知道此刻该不该走。 就在这个时候,胡同深处的黑暗里慢慢走出来一人。我大吃一惊,里面可是死胡同,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这个人长得特别清瘦,满头乱发,活像一个流浪的乞丐。穿的衣服很稀奇,居然是少数民族那种比较鲜艳的褂子,看起来不像是东北人。 “老白,考虑的怎么样了?”这个乞丐问。 白德旺冷冷说:“我就是个街边卖小吃的,你不要问我了,我不想掺和进你们的事。” “不行啊,”乞丐说:“丹东这边的鬼堂数来数去就是你了,你给个痛快话吧。” 那只猴子叫了两声,顺着乞丐的腿“嗖”爬了上去,一直窜到他的肩膀,蹲下。 猴子不断呲着牙,挥着爪子耀武扬威。 白德旺冷静地说:“我进鬼堂的时候,曾经在清风老仙儿的神桌前发过誓,入了鬼堂便是鬼堂的人,死了也是鬼堂的鬼!你让我另立门庭,且不说我个人能不能答应,就算我同意了,总堂的人也会前来问罪,那时候我的罪过更大。” 乞丐说:“你这个老白,难怪只能卖个饭,就是个死脑瓜。咱们秘密结社,你暗中听从安排,谁也不告诉,我不说你不说,这个世界上谁知道?你还当你的分堂香主,有事我才来找你,没事的时候我也不烦你。” 白德旺苦笑:“老侯,你想得太简单了。” 乞丐说:“我就要你一句话,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别磨叽。” 白德旺沉默片刻,抱抱拳:“恕难从命。” “好。”乞丐点头:“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这句话,他慢慢退进黑暗,和那只猴子一起消失了。 白德旺摇摇头,一脸凝重,回过头正要走,看到我,不耐烦道:“你赶紧走吧。你也看到了,我自己还一腚沟的粑粑没擦,没空管你的脏屁股。走吧,走吧。” 我们一前一后出来,到了街口的棚子。白德旺正要进去,脚停住了,我觉察有异,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刚才那个叫老侯的乞丐,正带着怪猴子,在棚子里吃饭。 白德旺的女儿盛了一碗满满当当的黑米粥给他,老侯吃得笑眯眯的,回过头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白德旺,白德旺脸色惨白。 这个乞丐真不简单,刚才还在死胡同里说话,一瞬间就能跑到这喝粥,真有两下子。 白德旺的女儿正在和老侯说话:“你的猴子真有意思,你是干嘛的啊?” 老侯笑眯眯地说:“我是职业耍猴的,从山西那边过来,到东北闯闯生活,从来没看过鸭绿江哩。姑娘,有时间你陪我去转转啊,当当向导。” 白德旺的女儿是真单纯,马上拍手说:“好啊,可是你不能在公园里表演耍猴,那边管理可严了。” 两个人就着猴子的话题唠起来,女儿看见白德旺:“爸爸,你看这个人,带着一只猴子可有意思了。” 老侯笑着看白德旺,白德旺一张脸能阴出水来。瞅着女儿去招待别的客人,他上前低声说:“姓侯的,你别太过分!” “我什么也没做啊。”老侯委屈地耸耸肩:“你这里是卖吃的吧,我喝粥也犯法了?你们鬼堂的人也太霸道了吧!” 他说话声越来越大,棚子里其他食客看过来,女儿走过来说:“怎么了?什么鬼堂?” 白德旺赶紧说:“闺女,你忙活时间也不短了,赶紧回去休息,照顾照顾你妈,有我在这就行。” 女儿“哦”了一声,解了围裙要走。 老侯瞅着她的背影,笑着说:“真不错啊小身段,两条腿合得那么紧,还是处吧?” 白德旺大怒:“你不要太过分!” 老侯擦擦嘴:“不吃喽,我也得走了。”他晃晃悠悠,跟着白德旺的女儿往外走。 白德旺气的浑身哆嗦,想做点什么,可周围有不少食客。我实在看不下去,走过去,拍在老侯的肩膀:“我说这位老兄,差不多得了,别太欺负人。” 老侯回过头看我,上一眼下一眼:“谁裤门没拉上,怎么把你露出来了,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就是个路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江湖上有规矩祸不及家人,你有事就跟白德旺说事,别老盯着人家闺女,跟他妈下三滥似的。”我越说越气。我瞅着这个老侯想起赵大魁来了,窝了一肚子火。这世界上就有这么一种人,没有下限,什么狗几把的缺德事都能干出来,对付这样的人讲道理没用,他耍横你也耍横。 周围吃饭的人都来看我们,白德旺的女儿本来走出去一段了,听到争吵声又回来,“哎呀呀,你们有什么可吵的,大家都不认识。你们不要耽误我们家做生意。” 白德旺过来打圆场,“闺女,没你啥事,你赶紧走吧,这边我处理。” 他把自己女儿劝走。然后沉声说,老侯你到底想怎么样。 老侯冷笑,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哼哼两声:“今天你能拦我一次,明天后天呢?我天天在这盯着,跟着你闺女。雏儿好啊,玩起来过瘾!” 白德旺的脸色已经不是惨白了,而是阴森下来,能感觉到他动了杀气。 老侯看看我:“小子,我记住你长相了,我告诉你,得罪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就等着倒霉吧。”他话音刚落,“唧唧”两声,猴子突然顺着他的裤腿飞窜上来,然后腾空而起,一双爪子直扑我的眼睛。 这猴子如此阴毒,上来就取人家的招子,萍水相逢至于这么下死手吗? 我情急之中,挥动左手阻挡,紧接着是剧痛,左手被猴子抓破,鲜血淋漓。我也是急眼了,顺手把血都淋到猴子身上,那猴子一击不中,站起来正要再次攻击我,忽然“唧唧”两声,极为痛苦的抱着脑袋在地上翻滚。 老侯大惊失色,急忙抱起猴子,他惊讶地看我:“你这是什么血?” 这时在我的左手掌心经文明灭。白德旺和这个老侯都愣住了。 老侯恨恨地看我了一眼,抱着猴子就走了,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白德旺看我:“孩子,你手上的经文是怎么回事?” 我瞎编了一套词,说很早以前,我们家住在农村,村里来了个姑子。姑子是东北话,就是尼姑。这尼姑在我掌心纹了这些经文,说是能保佑平安。我那时候还小,记不得事,再具体的也说不上来。 我问他:“白大哥,刚才那人是怎么回事?” 白德旺看看我,忽然道:“我答应帮你的忙,但是有个条件。” “十万块钱?”我苦笑:“我真没有。” “不是,”白德旺摇摇头:“我要你,帮我除掉老侯!” 我一惊,随即摇摇头:“对不起,我帮不了你,我不可能帮你做触犯法律的事。” 白德旺看着我,没说话。我冲他拱拱手,表示告辞。 我从棚子里走出来,心里盘算着,明天打听打听路,该往龙王庙去了。在这已经耽误一天,时间紧迫,没那么多时间节外生枝。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我接通,里面传来赵大魁阴恻恻的声音:“是冯子旺吗?” “你想干什么?!”我没好气:“赵大魁,或者叫你狐狸精吧,你装神弄鬼不愿见人,我不想搭理你。” “姓冯的,你可以啊,我满沈阳的找不着你,你去哪了?”他问。 “去你大爷的,你管我去哪呢。”我挂了手机,心里憋着一股火。 现在唯一受制于赵大魁的,就是毛球在他手上。偏偏这事急不来,只要我能找到它的秘密,就能牵制住他! 我正出神的计划着,突然脑后恶风不善。 我一激灵,情急之中向前抢了一步,就这一步救了我的命,后背被重重一击,顿时趴在地上。 我回头去看,黑暗中老侯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一根粗粗的铁管。 第二百四十七章 设局 老侯提着铁管恶狠狠地看我。我的后背又疼又木,呼吸困难,艰难地问他,你要干什么? 老侯肩头还端着那只猴子,他用铁管指着我:“小子,你不是牛逼吗,刚才给你能的,现在怎么开始装死狗了?” 这个人报复心太强,我实在没心情和他周旋。赵大魁那边的事还没解决,凭空又出现个耍猴的,我也算流年不利,接连踩狗屎。 老侯看着我:“说说吧,你是什么来头。和老白家什么关系。” “我就是个过路的。”我艰难地说。 老侯瞪大了眼:“我曹你大爷的,都这时候了你还不说实话,当我是二傻子是不?小伙儿,今天我就给你舒舒皮子,让你知道以后在江湖闯荡不要嚣张,打抱不平不是谁都能学的,别把自己填里面。” 说着,他一抖肩膀,那只猴子从半空跳下来,龇牙咧嘴冲我来了。 我急忙抬起左手,可关键时候经文偏偏没有显现,我急得浑身冒汗,这段经文时有时无,实在是闹心。 猴子仿佛知道我失去了依仗,呲着牙竟然笑了。它的脸跟个大老鼠一样,充满狡黠和诡诈,这个表情绝对不是动物能做出来的,我一时恍惚,竟然觉得这不是猴子,而是个人。 猴子凌空飞跃,冲我就跳过来,两只爪子在空中挥舞,十个指甲尖竟然闪着寒光,直奔我的双眼。 我跑不了也躲不开,只能用两只手挡着,手抓烂了总比毁了招子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只听“唧唧唧”一声惨叫,我赶忙放下手去看,那只猴子竟然被一个宽宽的木板打飞,有人救了我。 一只大手递给我,我赶忙借着手劲站起来,看到面前站着白德旺。这位鬼堂香童在最关键的时候赶来了。 “白大哥,谢谢你。”我说。 白德旺摆摆手:“我就知道这个姓侯的心眼小,必定睚眦必报找你麻烦。别说感谢的话,咱俩算是扯平了。” 老侯从地上抱起猴子,一张脸几乎扭曲,看着我们:“好,好。”一连说了几个好,人慢慢退进黑暗中,踪迹不见。 白德旺叹口气,把手里的木板扔在地上,对我说:“小兄弟,咱俩都算是惹上麻烦了,这姓侯的属狗皮膏药,粘在身上往下揭,不拽下你一层皮不算完。你赶紧离开丹东吧,小心别被跟踪,这里很危险。” 我哭丧着脸:“不能离开,我自己的事还没办完呢。” “那你完了,”白德旺说话不客气:“这姓侯的自从转换门庭跟了一个妖人之后,也在学妖法,这种妖法诡秘莫测,要让他盯上你,什么下场很难说的。”他四处看看:“说不定姓侯的,现在的眼线就在附近,我们说的话他全都能听见。” 他拍拍我,示意我跟着他走。 白德旺行走的十分警惕,走一走停一停,全神贯注随时准备应付黑暗里出现的东西,可这一路行来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我问他摊子呢。白德旺说已经关了,现在情况这么危险,他实在不敢冒险再开下去,不把那姓侯的弄死,他没心思干别的。 夜色很深了,白德旺问我住在哪,我告诉他在鸭绿江边上。他想了想,让我把手伸出来,他拿着笔在我的手上写了一行数字:“这是我的手机,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来找我。” 他自顾自走了,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我心情郁闷,溜溜达达回到鸭绿江公园,现在还早,我不想回去在宾馆带着,实在太闷。晚上气温很好,公园里有很多游客,灯火通明。有个摊位是租借朝鲜传统服装,有一些女孩在那里换了衣服,拍照留念,我蹲在旁边看热闹,正看的时候,忽然觉得后脖子有点刺痒,这是一种被人盯着的直觉。 我猛地回头去看,人很多,天色也黑,实在看不到有什么人在盯着我。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一种诵经声,声音很细小很低沉,周围人谁都没有察觉,可我偏偏听到了,这是修行者的直觉。 我站起来四下里看,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用出通阴灵的法子。这种强烈的又不知在什么地方的危险,几乎让我窒息。 我缓缓闭上眼睛,调动通阴灵的时候,突然脑子一片眩晕,紧跟着像是有什么力量在不远处抽动。这种力量很强力,类似抽风机,我感觉自己情不自禁双脚发飘,似乎想飘离地面。 我赶紧收了通阴灵,睁开眼去看,公园还是风平浪静,我的心脏腾腾腾狂跳。我有些惊慌,赶紧离开公园。现在基本已经确定,公园某个角落正藏着一个人,对着我施法! 这种法术说不清是什么东西,还没有施完,但我已经觉得非常妖异了,那是一种很强烈的力量,似乎能抽剥灵魂,那一刻正要把我的魂魄给抽出体外。 我头重脚轻,在大街上穿街走巷,没敢回宾馆。我在此地唯一得罪的人,就是那姓侯的,刚才作法必是他无疑,这小子真是个混不吝,下手就是死手。我实在没办法,按照手心的电话号码,给白德旺打过去。 白德旺的语气很平静,料想到了我能来电话,“小兄弟,想明白了?” “你在哪?”我问。 白德旺告诉我一个地址。我按照地址找了过去,那是在一条胡同里,白德旺正在抽烟,我正要开口说话,他摆摆手,示意我注意脚下和头上。借着月光我仔细去看,胡同口用细细的红线横七竖八封着,中间仅留下一个人出入的空隙。 他的意思是让我不要碰红线,直接钻进来。 我小心翼翼过去了,白德旺做个手势示意跟着他走。我们进入胡同很深的地方,他顺手推开一扇门,走进去里面是个小院子,一个小平房,空空如也。 我们进到房间里,什么家具都没有,冷锅冷灶,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白德旺道:“这是我们鬼堂的一处废弃堂口,没人知道。胡同口封了结界,老侯也进不到这里来。” 我把刚才在鸭绿江公园的遭遇说了一遍。 白德旺道:“现在你应该猜出来,这姓侯的靠什么神通依仗了吧。” “抽魂儿?”我惊讶地说:“他真的能把人的灵魂抽出去?” 白德旺说:“这姓侯的以前就是个流浪汉,在各大火车站门口碰瓷,是个下三滥,搁在旧社会就是个倒卧。可自从他拜了那个妖人之后,研习妖法,竟然成了东北三省一时间惹不起的人物。” “那是什么妖人?”我问。 白德旺道:“谁也不知道那个妖人叫什么,只知道是个女的,大家都管她叫盈姑。此人身份不明,年龄不知,手底下聚了一批下三滥为她办事,姓侯的就是其中之一。这个女的相当有野心,现在还看不出来她想干什么,据说正在积极拉拢同道,她派了姓侯的来找我,就是这个原因。” “那她有什么本事呢?”我问。 白德旺道:“据说此人会魂魄邪术,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很邪门,听说可以抽取出任何人的灵魂。其实咱们一起对付那姓侯的,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就冲他那个揍性,现在不知毁了多少人了。” 我没说话,你一个鬼堂的香童,谈替天行道合适吗。我对鬼堂的印象非常差。 白德旺道:“你到底干不干,给个痛快话,别这么磨磨唧唧的。” “行,那你说怎么办?”我问。 白德旺道:“这姓侯的是混混儿出身,没读过什么书,狡猾也是市井混混的狡猾,咱们只要设个局,把他引来就行。以前我一直无法下定决心去干,今天那小子算是惹到我了,居然把主意打到我闺女头上!” 他和我密议了一会儿,确定了计划。这白德旺真有魄力,他的计划核心居然是用自己的闺女做诱饵,诱姓侯的出来。 白德旺打了电话给他闺女,让她晚上出来到鸭绿江公园门口,然后再让我过去接她。挂了电话,白德旺郑重地看我,半晌没有说话。我眨眨眼,问咋了。白德旺半晌道:“小冯,这个计划的关键就是你能护着我闺女在姓侯的追杀下,到指定地点集合。这段路程就拜托你了。” 我很紧张,硬着头皮说没问题。 白德旺告诉我,他在特定地点布置结界法阵,等我们诱惑了姓侯的过去,正好来个关门打狗。 定好计划,我就出发了。 以前没觉得姓侯的怎么样,知道了他的来历之后,还真有点胆怯。据我所知,有很多法术神通,都能直接作用于人的魂魄,但要说能囫囵的将整个灵魂都抽剥出人的肉身,这个法术可就闻所未闻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请君入瓮 此刻将近午夜,街上人烟稀少,丹东城市不算大,没看到什么灯红酒绿的夜生活,整个城市十分肃静,车马人稀。我走在路上小心翼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不时回头,虽然什么也没看见,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在后面,这种感觉十分不舒服。 很快我到了鸭绿江公园的门口,里面已经闭园了,路灯下我看到了白德旺的女儿。她换了身衣服,裹着红色棉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显得小鸟依人楚楚可怜。 我走到她的身边,低声说:“我来了。” 她吓了一跳,看着我纳闷地问:“我爸爸为什么让我跟着你走?” “你就放心吧,”我说:“我会保护你的,这里的事很复杂。对了,你叫什么?” 女孩告诉我,她叫白小萱,我们互相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女孩很爱笑,笑点很低,说两句话就咯咯笑起来,身上有一种纯真的春天味道。 我说自己在沈阳开了一家堂口,帮人看事什么的。白小萱惊讶地打量我:“你和我爸爸一样啊,他也是香童。难怪你来找他办事。” 我心怀叵测地问她,她爸爸是什么样的人。 白小萱说,她爸爸是她心中的大英雄,平时出堂看事,晚上看摊做小生意,她妈妈身体不好,她爸爸几乎一力承担了家里的重任。白小萱本来有一个到沈阳工作的机会,她考虑到家里这种状况,就把工作辞退了,留在丹东一心一意帮着她爸爸。 说到这里,女孩声音哽咽:“我爸爸太辛苦了,我不能看着他也垮了,那家就完了。我要帮他!” 从女孩的口气里可以得知,她并不知道她父亲的真实身份,我也不会说。她如果知道最敬爱的爸爸,是鬼堂丹东分堂的堂主,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表情。 因为白德旺,我对鬼堂的印象也开始转变,那个堂口里的人也不是说尽是怪咖,也有白德旺这样大隐隐于市的高人。 我和白小萱一路走来,大街上空无人影,不知怎么的,天色十分阴沉,我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突然耳边传来唧唧的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我下意识把白小萱护在身前,女孩脸红了:“干嘛啊?”我警觉地朝后面看看,并没有什么。 我拉着她的胳膊:“咱们快点走。” 白小萱反而不走了:“今晚你和我爸爸到底搞什么鬼?你不说明白,我不走。” 我着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街上四下冷清,只有街边的路灯散发着惨黄的光芒。我说道:“今天晚上那个耍猴的,你还记得不?” 白小萱瞪大了眼,点点头。 “那人不是个好人,是你爸爸的仇人,他来寻仇的。”我说。 白小萱吓得“啊”了一声,难以置信:“不会吧。”这姑娘对于江湖完全没有概念,可见她爸爸一直护着她,不让她涉及到圈里的纷争。 普通人都不会想到,在他们的生活后面,有一个修行江湖的灰色地带。 我没空细解释,只是道:“那耍猴的也是个香童,和你爸爸和我都是同行。这个人身怀妖术,心思叵测。他……”我犹豫一下说道:“他盯上你了。” 白小萱直愣愣瞅我。 我看看表,心里焦急,那边白德旺估计已经把结界阵法布置妥当了,现在就差我们把姓侯的引过去,我有种强烈的感觉,老侯就在身后不远处跟着,很可能要突袭我们。 “为了对付他,今晚我和你爸爸准备联手,现在是引他过去。”我说道。 白小萱呼吸急促,什么也不问了。 我和她又走了一会儿,白小萱停下来,指着前面的大楼说:“转过去,就是和爸爸约好的地点了。” 我们匆匆进了一条深邃的胡同,没走两步,忽然后面传来嘎嘎的笑声。我和白小萱回头去看,只见那姓侯的笑眯眯从黑暗里走出来,一双眼睛都是淫邪之光,肩头蹲着那只丑猴子。 “小姑娘大晚上的不睡觉,这是和情郎私会啊?”老侯笑着说。 “你别说那么难听,我们是去见……”她正要往下说,我赶紧打断:“我们干什么不用你管。” “嘿嘿,小姑娘,”老侯根本不看我:“你涉世不深,不要跟着这些小白脸瞎混,只有我这样的老男人才知冷知热,知道疼女人。” “我跟谁不用你管。”白小萱呼吸急促。 “你们两个大晚上私会,这是要开房,还是就地打野战?白德旺知道吗?他要知道自己闺女被一个臭小子给玩了,估计能活活气死。”姓侯的满嘴不是人话。 白小萱气的脸都白了,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你别胡说八道。” 老侯根本就不躲,任着石头落在身上:“哎呀,舒服,真舒服。这样吧小姑娘,看你还是个处,今晚大爷给你开开苞,我好好伺候伺候你,让你知道做女人的快乐。” 说着他不动,肩膀上的猴子却动若脱兔,长叫了一声,“嗖”一声飞过来。白小萱吓得木在当场,没想到猴子居然能在空中滑行。 猴子眼瞅着扑过来,我拦在女孩的面前,挥手去挡。我抱着侥幸心理,上一次掌上的经文明灭,击退了猴子一次,现在同样的情景下,应该还会用出来吧。 谁知这猴子跳掉眼前,“唰”一下划破我的手臂,那么厚的棉袄都给抓破了,左手上鲜血淋漓,给我疼的嘶嘶倒抽冷气,经文并没有出来,手背上全是抓痕。 不好!我现在唯一仰仗的就是经文了。它要出不来,我坐地没招。我拉着白小萱就跑,我们两人在黑暗的胡同里狂奔,老侯也不追,只是怪笑,不远不近在后面坠着。 等从胡同跑出来,到了大楼的背面,这里有一条横着的街道,对面是一片小区,全都黑着灯。 我急着问:“你爸爸约好的地点在哪?” “就在马路对面。”白小萱说。 我拉着她刚要过马路,从垃圾箱旁边站起一人,正是老侯。这小子的妖术果然神鬼莫测,本来在我们后面,现在居然又出现在面前。 老侯笑眯眯走过来:“小姑娘,跟了我吧。我让你穿金戴银,让你舒舒服服的。” 我们步步后退,老侯眼神里杀机隐现:“我先取了这小子的魂儿!” 他疾步跑过来,速度极快,我和白小萱正要跑,他飞身而起一脚踹在我的身上,我当机立扑,摔了个狗啃屎。 他用膝盖压着我,慢慢探出右手做爪状,放在我的额头。 白小萱真有乃父之风范,换别的女孩早就吓跑了,可她很讲义气,居然过来拽着老侯,不让他动我。 老侯稳如泰山,嘿嘿笑:“小姑娘别急嘛,弄死这小子,我马上来伺候你。” 白小萱都急哭了,不停喊着“你放开他,你放开他……” 老侯五指并拢,罩住我的额头,喊了一声:“魂儿给我出来!” 我感觉一阵眩晕,似乎要飘起来,整个人的意识里就是一团白光,有种恍惚,难道自己真要灵魂出窍了? 这瞬间不知是多久,可能是一秒钟,也可能是三分钟。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声音钻进耳孔:“挣脱他,往前跑,我在等你们。” 听声音正是白德旺,他的声音不知用了什么道法清晰传过来,从话语内容来看,只是说给我一个人听的。灵魂要出窍的感觉一下变弱了,我恍惚睁开眼,看到老侯脸上有纳闷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手,不明白为什么道法失灵。 我一咬牙,知道机不可失,膝盖猛地顶起来,正顶在这小子裤裆上。他惨叫一声,捂着裤裆摔在地上,我翻身起来,拉着白小萱就跑。老侯急眼了,满口污言秽语:“我日个大爷的,别跑!臭小子,抓着你,我把你剥皮抽筋。” 他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我们追过来。我们一前一后进了小区,老侯骂骂咧咧,在后面一瘸一拐跟过来,大有不把我弄死就不甘心之势。 就在这时,黑暗里一束强光射过来,照在他的脸上,老侯大怒:“谁?谁?鬼鬼祟祟的,出来现身!” 黑暗里慢慢走出一人,正是白德旺,十分不客气地用手电晃着他的脸。老侯不是笨人马上明白了:“草,你们设的套?”然后冷笑说:“姓白的,可以啊你,我告诉你,咱们没得谈了!你就等着全家老小灭门吧!” 白小萱在旁边站着,听到这话脸色变了,我知道这个场合不适合她在,赶紧低声说:“你快走,我和你爸爸处理就行了。” 白德旺也说:“闺女,你快回家吧,这儿不用你管了。” 白小萱脾气相当倔强:“我不走,你们不能一句话把我招来,一句话又撵走,我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白德旺皱着眉,没想到他闺女会是这样的心气,正要再说两句,那姓侯的趁着我们不注意,转身就跑,他觉察出了危险。 白德旺扔给我一个打火机,沉声道:“点火!” 第二百四十九章 封魂阵 白德旺用手电打着亮,我看到地上用红色颜料画了一个巨大结界,我用手捻动碎屑,闻着有股朱砂和硫磺的味道。这时,老侯惊慌失措要跑,我对着结界用打火机点燃,顿时火窜了出来,顺着结界的边缘快速燃烧。 火苗子蹿腾的特别快,一个巨大的结界火圈迅速完成,老侯整个被封在火里。 天色本来就黑,路灯惨淡,阴风呼啸,结界之火闪耀黑暗的夜空。老侯嘴角颤抖:“白德旺,你以为这样就能封住我?做梦!” 他纵身往火圈外跳,谁知道一踏上那些火苗,顿时又给逼了回来。他真是害怕:“这,这是什么?” “这是鬼堂特殊的八卦封魂阵,”白德旺冷冷说:“进入此阵结界者,魂魄会永远驻留阵法之中,无法冲出火圈,受无情业火烤噬,永远不得超脱。” 姓侯的大惊失色:“白德旺你来真的?” 白德旺道:“我不对你下死手,你就会对我下死手,咱们两个之间比的就是谁狠。如果今晚你不是跟着我闺女来,或许我不会用这么极端的法子对付你,你还有一条生路。” 老侯牙齿咬得咯咯响:“你知道你这么做,会是什么后果吗?盈姑是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们全家的!” “你先能活着走出这个圈子再说。”白德旺冷冷说。 他双手快速结手印,眼见得地上的火圈竟然开始缩小,把老侯封在中间,面积越来越小。 老侯一脸惊恐,忽然他抓起身上的那只猴子,一只手拽着猴脖子,一手托着猴屁股,用尽全力往圈外一掷。猴子“唧唧唧”叫着,并不反抗,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猴子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正碰到了结界的边缘处,结界边缘燃着大火,冒着黑烟,隐隐的就好像那里竖着一道看不见的透明墙。猴子撞在这道看不见的墙上,猴子居然从结界里扔了出来,重重落在地上,趴在那一动不动。 白德旺用手电照过去,猴子的尸体已经成了一块类似碳化物的东西,黑漆漆一大球,十分恶心。 他抬起手电又照回结界圈,这时我清清楚楚看到,圈里除了老侯,还有一个半透明化的人影。那人影惊慌失措,在结界里横冲直撞,又害怕边缘的火苗,不敢去碰。 白小萱都看傻了,紧紧依偎着她爸爸。我实在忍不住,问白德旺:“前辈,那人影是怎么回事?” 白德旺声音冰冷:“八卦封魂阵,封的是魂魄而挡不住肉身,刚才那猴子在出结界的一瞬间,人魂分离,肉身出了结界圈,而里面的灵魂则被剥离出来,永远困在阵法里了。” 白小萱两条腿软的不行,此时情景诡秘莫测,摇动的大火、冲天的黑烟、一个可怖的鬼魂困在里面,虽然听不到声音,但能感觉到它的绝望。 “猴子也有魂魄?”我磕磕巴巴地问。 白德旺道:“猴子有没有灵魂我不知道,但眼前这只猴子肯定是有的,因为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猴子。姓侯的为了更好的让猴子成为助力,他抽剥了一个人的灵魂,强行灌注进了猴子的身体里,成为他的奴隶和帮凶。” 他话音一落,白小萱已经昏迷了过去,我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 此时的白德旺冷酷得像是换了一个人,嘱咐我把他闺女先放到旁边的楼洞里。我背着白小萱来到楼梯口,找了避风地方,让她靠着墙壁坐下,怕地上太凉,我把棉袄脱下来垫在她的下面。 等再回去的时候,情形已经发生了变化,白德旺手印变化的极快,结界在快速缩小。老侯困在里面,团团乱转,又不敢踩着火出去,猴子的下场他已经看见了。 这结界真是阴毒,人的肉身能出去,而魂魄则困在里面。这种法阵和老侯抽剥人的灵魂差不多了,果真天道不爽,他的恶行最后还诸己身。 我虽然不同情他,但觉得此种道法实在有违天和,相当于人为的造了个地狱。不论是老侯还是白德旺,他们的法术已经越界了。 白德旺看着老侯,轻轻说道:“送你最后一程,你去死吧!” 老侯站在大火中,透过黑烟,紧紧盯着白德旺,脸上是一种很难言的表情,很多情绪混在一起,偏偏却没有胆怯,形成了一种极为冷酷的感觉。 老侯道:“白德旺,你要倒霉了。” 他说完这句话,猛地脚下加速,冲着我们跑过来了。这人的架势像是一头阴狠的狼,白德旺站在原地没动,眼睛一眨不眨看着。 老侯几步跑到结界的边缘处,还在往外跑,脚下没有停,气势惊人。 他猛地穿过了大火的结界,人还继续往前跑,我拉着白德旺的胳膊,“前辈!” “别怕。”白德旺说,能听出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老侯往前跑了几步,在我们的面前,一头栽在地上不动了,全身几乎烧成焦炭,一只手还做着攻击的姿势。 白德旺用手电照着大火中结界,里面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惊慌失措尝试出圈,那是猴子的灵魂。而另一个则盘膝坐在地上,紧紧盯着大火外的我们。 我顿时明白了,老侯在生死关头做出了他的选择,他把自己的肉身扔出来,而灵魂永远囚禁在结界里! 坐在地上的灵魂是半透明的,没有貌相,没有五官,没有一切细节,我却能感受到它传出来的巨大恨意,澎湃的像是潮水一样。 这时,居民小区里有窗户亮开了灯。白德旺看着脚下的尸体,深吸了口气,做着手印,结界迅速缩小,最后竟然缩成一个仅仅能够一个人勉强站着的小圈。 最后这团火湮灭了,化成一团火球,在地上跳动,慢慢滚到我们的脚边。 白德旺不知从哪里拿过一个黑坛子,看样子是早已准备好的。他没有用手拿,而是用脚挑动着火球,把它挑进黑坛子里,然后封好盖子,贴上红色符咒的贴条。 他看着我:“姓侯的灵魂永远困在这个坛子里,被大火炙热燃烧。” “前辈,你这是造了一个地狱啊。”我说。 白德旺脸上没有丝毫得意的表情:“一个只为一个人造的地狱。” 这时候,周围有不少的窗户都亮着灯,白德旺给我使个眼色,让我随着他一起走。我们先到楼洞里去看白小萱,女孩已经昏昏沉沉的醒了。我扶着她站起来,然后抖落抖落地上垫着的衣服,白德旺看看我,这个小细节让他很满意。 我无意中做对了一件符合他心意的事,那就是对他女儿好。 我们三人没有拦车,一是毕竟现场留有尸体,一旦拦车,行踪必将暴露。二是这大半夜的也没什么车。我跟着白氏父女走街串巷,最后来到一处居民楼。 白德旺道:“进屋坐坐吧。” 他是个很谨慎的人,现在能释放出这个信号,我很高兴,说明他信任我了。这一路行来,他们父女像是陌生人一样,气氛很尴尬,两人都没有说话,估计是今晚发生的事真的吓着白小萱了。她没想到自己的爸爸居然深藏不漏,是她完全想象不到的另外一种人。 老白家住在三楼,很快到了,开门之后进去,房间面积并不大,二室一厅大概七十来平。我们一进门,里面卧室的灯亮了,出来一个满脸病态的胖女人。白德旺是有点小帅的大叔,而且还是赫赫有名鬼堂的分堂香主,没想到他老婆会是这样个样子,病容满面,体重估计能超过二百斤。 这女人咳嗽着说:“大半夜的,你们爷俩这是上哪去了。” 白小萱过去:“妈,你赶紧睡吧,我们马上就睡。” “呦,有客人啊。”那女人冲我笑笑。 我赶忙道:“阿姨好。” 白德旺把黑坛子摆在客厅的神龛上,劝他老婆回屋睡觉。他对白小萱说:“闺女,你也去睡吧,今晚受惊了。” “爸,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白小萱质问。 白德旺疲态尽显,“闺女,有些事你不要打听,爸爸不是坏人,爸爸做的这些,是为了这个家。” “爸,我不是小孩了,我是大人了,你必须要和我说!”白小萱眼泪在眼圈里转。 我在旁边坐着有点尴尬,四下打量他家的客厅,这里就是普通民居,和其他人家不一样的是,靠着墙放着一桌神龛,上面供奉着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雕像。这男人看起来竟然和白德旺有几分相像,眉眼近似。 刚才那黑坛子就摆放在这尊雕像的旁边。 第二百五十章 郑瘸子 白小萱逼问她爸爸,场面尴尬,我站起来:“要不我先走吧。” 白德旺摆摆手:“小冯,你先坐,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闺女大了,该让她知道了。闺女,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吉林有个香堂,供奉的是碑王,堂口下面联合了东北三省很多供奉烟魂、清风和碑王的香童,大家组成了一个联盟,起名为鬼堂。我就是鬼堂在丹东分堂口的堂口香主。你今天看到的这个耍猴的,他是另外一个门派的人,那个门派要挟咱们家人,想让你爸爸屈服,改换门庭。爸爸今天晚上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无奈之举,被迫反击。” 白小萱半天没说话,垂泪,慢慢站起来:“我回去睡觉了。” 白德旺道:“你有什么就说出来,和爸爸没什么不能说的。” “爸爸,你是不是让我诱惑那个耍猴的上钩?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知不知道,冯子旺差点死了!”白小萱擦着眼泪质问她爸爸。 白德旺沉默很久,然后道:“闺女,这姓冯的也是无利不起早,他有求于我。” “爸爸,你让我静静吧。”白小萱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门。 白德旺说的这话我听得心里也别扭。 他苦笑:“我闺女这脾气随我,只能慢慢疏导。我这边事办完了,下面该谈谈你的事。你必须事无巨细,把事情说明白,不能隐瞒。” 我便把张宗堡神棍骗钱,我在信徒大会撞见红狐狸,红狐狸附身赵大魁找我报复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白德旺听得很仔细,能看出此人确实老江湖,并没有太露声色。 我最后说道:“张宗堡临死前让我到丹东去找一个叫郑瘸子的人,告诉他时机已经到了。我悟不透这句话,但是想来,如果对付红狐狸,这个郑瘸子是关键人物。” 白德旺抽出一根烟,微微笑着:“你小子还真是有福气,丹东香童十个里我认识九个半,这个瘸子我知道是谁。” 我真是惊喜:“你知道啊?” “龙王庙郑瘸子,太知道了。他不是丹东本地人,是从山东那边过来的,在龙王庙开了家客栈。这瘸子看着猥琐,命是真好,他那个客栈紧靠在山里,挖出了温泉,后来有大老板投资盖了温泉山庄,那地方如今寸土寸金。我领你去看看,自然环境维护得特别好,风景有日本山林的特色。”白德旺说。 “那敢情好,”我说:“我着急啊。” “急也没办法,”白德旺说:“天晚了,你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咱们就出发,我这有车。” 我感激涕零:“前辈多谢你了。” 白德旺摆摆手:“咱们这是互相帮助,早就谈好的,你帮我搞定老侯,我就帮你的事。别多想了,明天再说。” 他拿了床被,我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真的是太累了,沾枕头就着。 正睡得香,被人推醒,朦胧中看到是白德旺。他指指表,告诉我起来吧,一会儿出发。 外面天光大亮,我坐在沙发上,头昏沉得很厉害,胃里犯恶心。到卫生间草草洗了把脸,感觉好了一些,白小萱正在下厨,气氛还是很尴尬,父女两个没有任何交谈。 我们简单吃了点东西,白德旺做个眼色,示意我跟着他走,我们来到门口换鞋,白德旺对着他闺女说:“萱儿,我要离开几天,你好好看着家里。” 白小萱坐在那里,没有看我们,不知想什么,只是“哦”了一声。 白德旺叹口气,带着我出了家门。我们到了楼下,路边有一辆很普通的黑色轿车,白德旺招呼我上车,发动车子,直奔龙王庙。 龙王庙是丹东的郊县,离着市区有很远的距离。白德旺不是个喜欢闲谈的人,专心开车,我坐在副驾驶昏昏沉沉,不知自己的未来到底在哪里。 黄小天闭关已经很长时间了,我没了黄大仙儿的护佑,真是一步一坎,举步艰难,感觉要是论点儿背,我要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如今一堆烂事还没解决完,正式出堂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叹了口气,白德旺撇了一眼,问怎么了,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觉得白德旺虽说出身鬼堂,人还是不错的,便说了自己的郁闷。白德旺笑笑:“你知道我家清风老仙儿磨了我多少年?” 我看着他。 “十年!”白德旺道:“从我遇到清风老仙儿,到最后依附他出堂,花了十年。又用了十年,从一个小村子的香童混到了丹东分堂的香主。年轻人,什么事都不要急,前面的困难都是磨性子。古人说暴得大名不祥,就是这个道理,什么事来的太容易人就会发飘,就会嚣张,那就离倒霉不远了。” 我深以为然。 白德旺身上的自信和沉稳确实没人能比得上。 中午的时候我们到了龙王庙镇,白德旺没有停车,顺着山路进去,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在群山之间看到了温泉山庄的建筑。这片建筑黄砖红瓦,风格仿古,档次非常高。现在还没开春,不是旅游旺季,可进出游玩的私家车已经不少了。 我们的车开进去,沿着盘山公路转到一处客栈前停下。客栈规模很大,都是一层二层的木屋结构,古香古色至极。门口迎宾的一水都是个高条正的大美女。我们进了正堂,马上有服务生过来问询,两位是来玩的吗,需要住店吗。 白德旺问:“你们郑经理在不在?”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二位是?”服务生彬彬有礼地问询。 白德旺也不多话,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让服务生转送给郑经理,他自会知道。 我们在大堂等的时间不长,就听里面一阵“嘎达嘎达”的声音,踩得大理石地面作响,像是谁骑着马出来的。顺着声音看过去,出来的是一个瘸子,穿着一身名牌西服,可怎么看和他都不搭,人土得掉渣。他瘸的挺厉害,拄着拐杖也不方便,走一步身体就像是在地上画圈。 包括服务生和迎宾小姐看到这瘸子,脸上都出现了害怕的表情,噤若寒蝉。 我也算有江湖阅历,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尤其是残疾人,他们对周围人的看法十分敏感,所以要小心对待。 白德旺看到他打招呼:“老郑。” “呦,老白,往里请,你怎么来了。”郑瘸子笑着说:“我都请你多少次了,你就是不高抬贵腿。怎么没把闺女一块带来玩玩?” “今天是办正事,有没有地方先聊聊。”白德旺说。 郑瘸子带着我们顺走廊进到里面的经理办公室,让助理把茶沏好。“说吧,怎么了这是?” 白德旺翘着二郎腿,拿起桌上的好烟抽:“老郑,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张宗堡的人。” 这句话一出,郑瘸子脸色就变了,他一瘸一拐到门口,把门关好。 他看着白德旺:“你啥意思,老白。” 白德旺吐着烟雾,对我说:“你的事还是你来讲吧。” 郑瘸子直到这时才正眼看我。 我赶忙说:“郑前辈,我是张宗堡委托来的。” “他呢?死了?”郑瘸子极其聪明,马上就判断出来。 “张宗堡临死前交待了一句话。”我说。 郑瘸子一瘸一拐回到办公桌后面,拿出烟抽,“他说时机到了,对不对?” 我眼睛一亮:“敢情你们提前有约定啊?” 郑瘸子点点头:“他临死前你能在身边,还交待了这么一句很重要的遗言给你,说明他对你很信任,他的身份想来你也知道了。我就不兜圈子,很多年很多年以前,我和老张有过约定,此生从此不相往来,不再见面。如果互相有口信到,就说明对方已遭遇不测,已经死了。这个口信一定是和红狐狸有关系。” “你也知道红狐狸?”我惊讶。 郑瘸子笑笑:“当年就是我和他一起发现的红狐狸。那时候我们还是孩子,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也就是眨眨眼的工夫。我们两个当时猜拳,把这件事当成了孩子的儿戏,结果他赢了我,红狐狸跟了他,从此叱咤风云。而我成了瘸子,在穷乡僻壤开个小买卖了事。” “话不能那么说,”白德旺道:“他风光过,可最后还是死在你的前面。” 郑瘸子听着这话有点不高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对我道:“你如果是来传话的,话到了我也明白了,就这样吧。你们要是想留下来玩,我双手欢迎,全程安排。” 我急着说:“郑前辈,张宗堡临死前说时机到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郑瘸子看着我,脸色阴郁,烟雾缭绕遮住了他的脸。 好半天他才说:“时机到了的意思是,杀了那只红狐狸!” 第二百五十一章 投石问路 郑瘸子道:“时机一到杀了红狐狸,这是我和老张当年的约定。” 我十分高兴地说,太好了。 郑瘸子看我:“你和红狐狸有矛盾?” “我得罪过它,”我说:“红狐狸现在附身在另外一人的身上,和我是不死不休。” 郑瘸子点头:“难怪你千里迢迢来传递这个消息,无利不起早啊。” 我问他,怎么才能杀了那只红狐狸。 郑瘸子不置可否,并没有回答,而是安排我们先在客栈住下,从长计议。我心乱如麻,想催促他赶紧办事,又不太好意思,只能等着他安排。 郑瘸子让人给我们办理了入住手续,开了两个房间,还是观景房。落地窗正对着山林,小溪流过,风景非常不错,可我哪有心思去欣赏什么美景,急的在房间里团团乱转。 我实在呆不住,去找白德旺,谁知道白德旺被郑瘸子请走了,我一天都没看到他的人影。我顺着林荫路来回溜达,气温很低,风也大,可游客也很多。转了一会儿,实在没意思,就回到客栈。到了吃饭点,白德旺不在,我问服务生郑经理在不在,人家告诉说郑经理也出去了。 我饿的实在不行,也没人安排,只好一个人去餐厅吃饭,饭菜贵的离谱,可又没办法,不吃就得饿着。吃完了饭,我是一肚子气,回到房间看电视。这里没人招呼我,郑瘸子和白德旺像是人间蒸发了,问谁都不知道。 我隐隐觉得事情恐怕比预想中的要麻烦,郑瘸子或许未必能同意对付红狐狸。 我非常纳闷,红狐狸到底害怕什么呢,它那么大的本事,为什么会被张宗堡和郑瘸子牵制,郑瘸子到底有什么本事可以随意处置红狐狸? 一时半会想不通,我一边看电视一边打瞌睡。 不知不觉睡着了,什么时候醒的都不知道。我是被敲门声惊醒的,落地窗外面天色全黑了。我揉揉眼过去把门打开,外面正是白德旺。 他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做个手势让我进屋,然后把门关上。我顿时不高兴了:“前辈,我都快急死了,你这是去哪了?” 白德旺看着我,我被他的眼神瞅得浑身不自在,“前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德旺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答应了帮你,就肯定会一帮到底。” 我听出事情不对劲了,赶忙问发生了什么。 白德旺告诉我,下午的时候他被郑瘸子请走了,先是泡澡,然后桑拿按摩,最后好吃好喝陪着。在饭桌上,郑瘸子拐弯抹角询问白德旺,和那个姓冯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白德旺说没什么关系,只是答应陪他来办完这件事。 郑瘸子便告诉白德旺,他不能毁了红狐狸,他现在创下这么大的家业,多亏了红狐狸护佑。别说张宗堡没死,就算张宗堡亲自来了,他也是这个态度。然后郑瘸子苦口婆心说自己多么多么不容易,这红狐狸养活了他一家好几口人,上有老母下有儿孙。 郑瘸子说这些的时候,白德旺静静听着,郑瘸子看他没发表意见,就隐隐透漏出这么个信息,如果你们一意孤行,就是想和我瘸子作对。那不好意思,咱们只能看谁狠了,所谓毁人财路相当于杀人父母。 说到这,白德旺问我,你是怎么想的。 我哼了一声:“前辈,那只红狐狸已经盯上我了,而且是不死不休。这件事我没有回旋的余地,硬着头皮也得干。如果前辈觉得不愿意趟这个浑水,我也可以理解,我自己干!” “想怎么干?”白德旺不动声色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说:“或许用强硬手段来逼迫郑瘸子吧,他总不能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白德旺摇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我很早就认识这个郑瘸子,他着实是个人物,在道上也算有这么一号,你和他比狠是比不了的。这里是他的一亩三分地,他弄死你然后找个山沟沟埋了,就跟玩一样。” “那怎么办?”我急了。 白德旺道:“你想没想过,郑瘸子为什么可以对付红狐狸?他有什么本事?” 我茫然地摇摇头。 白德旺看我:“听说你也是出马弟子,你是拜的什么仙儿?” 我告诉他是黄大仙儿。 白德旺道:“除了鬼堂之外,但凡拜精灵的出马仙都是这样的,精灵的肉身原尊在山里隐秘修行,行走人间的只是它出神之后的精神体。” 我点点头,忽然明白白德旺说的是什么意思了,我道:“前辈你的意思是,红狐狸的精神体一直跟着张宗堡,而它的原尊肉身却一直掌握在郑瘸子手上?” 白德旺点点头:“对!现在我们只要想办法找到红狐狸的肉身,不用郑瘸子动手,我们自己来摧毁它!” 我心脏狂跳。 白德旺道:“这里面的难点不在于郑瘸子,而是红狐狸是有道行的精灵,动手灭了它,是要背负极大的因果的。事先说明白,整件事因为你而起,最后这个因果必须你来背!” 我听得心口窝堵得慌,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白德旺说的太直白了,让人不舒服。 我问他该怎么办,白德旺正要说,忽然电话响了,我看了看号码,头皮一下炸了,是赵大魁来的电话! 我低声和白德旺说,是红狐狸附身的那个人打来的。 白德旺垂眉思索了几秒钟,然后坚定地跟我说:“告诉这个人,我们现在就在丹东郑瘸子这里!” “啊?”我愣了:“这,这好吗,打草惊蛇了吧。” 白德旺一脸阴沉:“要的就是打草惊蛇,现在咱们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红狐狸的原尊肉身藏在什么地方,只有打了草,蛇才会出来!” 白德旺说的有道理,确实现在是个死局,要破局就要想点极端的办法。我接通电话,里面传来赵大魁阴阴的声音:“姓冯的,你要躲到什么时候,我告诉你,你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我这辈子就缠上你了!你就别想好了。你不是能躲吗,我已经开始调查你爷爷在哪住院,这两天就有结果,到时候他老人家要是有个意外,你可别怨我没早告诉你。” “你除了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还有什么?”我冷冷问。 “还有哦,先弄死你爷爷,我再到你老家,把你家房子一把火都给烧了,哈哈,”赵大魁阴森地笑:“让你家破人亡!” 我一股火顶上来,冷冷道:“说完了?” “怎么?”赵大魁冷笑。 “咱们之间是不是应该礼尚往来?”我说。 “你啥意思?”赵大魁十分警觉。 “你能唱初一,我就能做十五,”我说道:“丹东龙王庙郑瘸子……” 赵大魁呼吸急促:“你,你,”他算是百年道行的老狐狸,马上镇定下来,“是不是张宗堡告诉你的?” 我干笑了两声,把电话挂了。 白德旺站起来,从随身挎包里翻出两把手电递给我:“你跟我走,剩下的事我来安排。” 我们拿着手电从房间出来,到了外面的客栈大厅,现在夜已经深了,前台有值班的服务生出来:“两位先生晚上这是到哪里,山里危险,容易迷路。” 白德旺呵呵笑:“我们不进山,我就是溜达溜达,找找狐狸什么的。” “找狐狸?”服务生纳闷。 我和白德旺已经走远了。 我们到外面转了好大一圈,白德旺不说话,我也不问。我跟着他钻进了山区,一路披荆斩棘,最后一个土坡停住。下面是个房间,亮着灯,隐隐能看到有人影晃动。 白德旺让我关了手电和手机,我低声问他,这是哪里。 白德旺指着下面的房间说:“那是郑瘸子住的地方。我下午时候摸清楚了,咱们现在就来盯着他。你和红狐狸刚才的电话是投石问路,问的什么路,就是郑瘸子。” 我们蹲在土坡的黑暗里,紧紧盯着。等了能有半个多小时,里面的灯光灭了,随即门开了,一个人影出来。 白德旺道:“你威胁了红狐狸,红狐狸肯定会给郑瘸子打电话。他们两个的关系,比我们想象的可能还要复杂。” 我则有一番打算,郑瘸子不是简单的人物,他手里掌握着红狐狸的原尊,会不会在要挟红狐狸? 第二百五十二章 法阵虚相 离得太远看不清那人是谁,不过一拐一拐的,只能是郑瘸子。 我们在上面悄无声息地看着,郑瘸子出了房间锁好门,用大功率的手电四下里乱照,有一次光亮就擦着我们的身形过去,白德旺把我拉在树后面紧紧躲避。 郑瘸子十分警惕,扫了一圈之后没发现什么,然后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往山里走。 白德旺带着我,从土坡悄无声息地滑下来,不远不近地坠在身后。 郑瘸子进的山区还没有开发出来,几乎没什么路,没有任何明显的路标,郑瘸子却走的胸有成竹,不慢不快。由此可见,这地方他就算不常来,对行进路线也是极熟的。 走了很长时间,夜深深,又是冬天,深山里几乎没什么声音。 郑瘸子来到高崖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我和白德旺藏在不远处的小树林里,紧紧盯着他。 郑瘸子用手电照着悬崖上的墙壁,慢慢站起来,突然毫无征兆中关了手电。这里本来就黑,他的身形顿时消失在黑暗里。 我一惊,刚要出去,被白德旺一把拉住。我只好耐着性子,默默等着,等了能有十来分钟,实在等不住了。轻声说:“前辈,郑瘸子不会溜了吧。” “这瘸子一路都没有防范,为什么走到这里人就没了,秘密应该在悬崖那里。”白德旺示意过去看看。 我们两人来到悬崖下,打着手电看,郑瘸子没有了人影,不知道钻哪去了。 这片悬崖又高又险,而且跨度极长,郑瘸子不可能翻过去,他的消失地点应该就在附近,在我们想不到的地方。 白德旺去悬崖根找。我站在不远处,想起刚才郑瘸子用手电去找崖壁,我学着他的样子,也打着手电去照,这一照发现问题了。 我疾声喊:“前辈,快过来看!” 白德旺走过来,一起用手电照。只见悬崖的高处,隐隐有一些潦草的壁画,类似涂鸦,不知什么人画上去的。我们一幅一幅挨着看,这些壁画串联在一起好像说了个什么事,很多地方都似是而非,只能靠猜测。 这些壁画的主体是一个仙风道骨的人物,他的造型是涂鸦出来的,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只有一个大概齐的身影,看不出年代。这人在壁画里展现出很多的姿势,时而打拳,时而盘膝而坐,时而双手反掌向天,类似五气朝元的功法。总而言之,此人应该是在这座山里修行的一个高人。 他的身旁时远时近画着一只狐狸,只有个身形,不见细节。这高人不管摆什么姿势,那狐狸都在那静静趴着看。 手电光亮继续照下去,后面的壁画内容有些诡异了,有一幅画里这只狐狸自己在盘膝而坐,两只爪子搭在膝头,像模像样的。 我们看了一圈,白德旺说:“看来找对地方了,这里确实是那只狐狸精最开始的修行之所。很多年前,这座山里有高人修行,狐狸无意中看见,便成启悟之机,自己也开始修炼。悠忽数百年,终得气候。” 不知是不是山里冷的原因,我全身哆嗦,像是打摆子一样,感受到一种很别样的气氛。 白德旺看我:“小冯,你是不是从来没见过精灵修行的原尊肉身?” 我点点头:“我的大仙儿是黄大仙儿,它对于自己的肉身讳莫如深,从来不和我说。” 白德旺点点头:“精灵的肉身是它最终极的秘密,所有修行都是基于这个基础。精灵日后有成,虽然可以出神入世,但它的原尊肉身并没有得到特殊的保护,还会遭到各种各样的意外,有的精灵就因为肉身损毁,几百年的道行化为乌有。所以精灵们对肉身极其小心,它们对人类有着天然的不信任。我实在想不通,红狐狸为什么会把自己的肉身托付给郑瘸子,这瘸子实在不像可托付之人。以这只狐狸的狡猾,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或许是因为它迫不得已吧。”我说。 “有可能,”白德旺道:“这里面有我们不知道的玄机。” 他用手电照着崖壁上的壁画,再看不出所以然。我轻声问:“这些壁画是怎么形成的?” “画的这么高,非人力所为。我估摸是那只狐狸精自己画的。咱们再好好找找,这里应该有它的巢穴。”白德旺说。 我们两个顺着悬崖根来来回回走了几遍,什么也没发现。白德旺搔搔头皮,忽然道:“把手机打开。” 刚才为了跟踪郑瘸子不被发现,我们把手机都关了。我打开手机,深山里信号只有一格。白德旺道:“你给郑瘸子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打通。” 我眉脚一挑,白德旺做事果然是险中求胜,我们找不到郑瘸子,莫不如直接给他打个电话,用这种很极端的方式来投石问路。 白德旺把郑瘸子号码告诉我,我尝试拨打了过去,靠,还真打通了,电话铃声居然就在附近响起来,可是没有人接。 我和白德旺循着声音走过去,眼前是一面悬崖墙体,没有出入的洞口。仔细听,电话铃声在墙体里面发出来的。 白德旺做个手势,示意挂了电话。他摸着这面墙,凝神想了想,自言自语说:“难道是用这个?” 他打开随身挎包,从里面掏出一根又粗又长,类似牛大腿骨一样的东西。 我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白德旺没有回答,用打火机点燃了这根骨头的上端,顿时幽绿的火苗子窜出来,冒出了黑烟。 “犀照你听过没有?”白德旺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听说过,是传说吧?燃烧了犀牛角就能看到鬼。” 白德旺呵呵笑:“不是看到鬼,是看到大自然中一些想象不到的东西,幽玄冥微之物。我手里的这东西乃是鬼堂的特殊道法,名曰犀听,不是用来看而是用来听的。” 其实我早就知道鬼堂有这样的东西,可此时不敢露出自己早就知道,便装作第一次听说的样子,非常惊讶,问他这个怎么用。 白德旺拉着我的手,让我把眼睛闭上,千万不要睁开。 我刚一闭上眼,就听到身前吹来一股螺旋的风声,“呜呜”的十分诡异,像是触手可及的地方,有一台大功率的鼓风机。 白德旺忽然动了,我闭着眼跟着他走,所行的方向正是风吹来的地方。 按照距离来算,应该走到墙边。还在彷徨的时候,紧接着白德旺拉着我进入了风里。风吹在脸上,寒冷刺骨,我并没有感觉到墙壁的阻隔,不知不觉中穿越了强风区域,耳边风声渐稀。 白德旺轻声说:“睁开眼吧。”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上下左右全是黑暗,似乎是沉在了虚无中。白德旺收了刚才那根骨头,重新打开手电,四下里照着。 这里就是一片虚无。无上无下无左无右,所有关于方位的标识似乎一下都被抽走了。 “我们这是在哪?”我轻声问。 在这样的地方,不由自主就会让人压低声线。白德旺低声道:“犀听能破法阵虚相,我们穿过了崖壁,我估摸这里应该就是红狐狸藏身的老巢。你把电话拿出来再给郑瘸子打一个。” 我抹黑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亮着莹莹的绿光。我愣了,刚才在悬崖外面,信号极弱,只有一格。可是到了这里,竟然是满格信号! 我看看白德旺,这里诡异得让人窒息。我深吸口气拨打过去,在前方不知多远的地方,响起了铃声,正是郑瘸子的电话。 “他为什么不接?”我挂了电话,疑惑问。 白德旺摇摇头。 我们打着手电照向铃声响起的地方,黑糊糊的什么都不看见。 白德旺小心地向前走,我在后面紧紧相随,走了没多远,黑暗里忽然飘出大量的白色棉絮,不知是什么东西,像是凭空在黑夜中下起了一场雪。 我紧紧盯着前面一步之远的白德旺。 这个鬼地方,手电光照过去根本就没有参照物,没有任何的反射,除了黑就是黑,造成了相当大的心理压力。 我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白德旺了,这么黑的情况下,很容易把他跟丢。如果他丢了,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恐怕我会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 君子协定 我跟着白德旺在黑暗里摸索,黑暗如同墨汁一般侵袭在四周。 前面隐隐有光亮出现。白德旺用手电照过去,地上有一块手机,正是郑瘸子的。他过去捡起来,手电光四下乱照,却没有郑瘸子的身影。 我心中狐疑,白德旺抽了口冷气,说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难道狐狸精的肉身不是看的而是听的?” 在他的提示下,我们又一次闭上眼睛。黑暗剥夺了视觉,却增加了听觉,我果然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应该是在西南方向,我睁开眼想告诉白德旺一声,却吃惊地发现这个人没影了,他不知何时踪迹不见。 我害怕了,喊着白德旺的名字,黑暗里没有他的身影。我赶紧把手电拿出来照着,光照不亮多远,所看之处全是虚无一般的黑暗,白色的棉絮在空中飞舞。 我摸索着往前走,手电忽然熄灭了。我嘴里发苦,把手电在手掌心磕了磕,没用,就是点不开。我急得扭开后盖,是不是电池松了,谁知道一下没拿稳,电池连着后盖一起掉在地上,我摸黑找,什么都没摸到。 这下可完了,我冷汗直冒。是不是所有的精灵肉身修行之处都这么诡谲? 我想起蛤蟆精了,它的修行洞窟里有法阵结界,当时还是解铃、解罗、熊大海和李瞎子四大高手联手破解法阵虚相。不过只有我一人能肉身突破虚相,进到阵法里。 想到这里,我精神一震,或许我有办法可以破除法阵。基本可以肯定,这里如此诡秘,是因为法阵结界的存在。每个精灵的法术效果不一样,蛤蟆精是制造了一面墙,而狐狸精是布置成了黑暗。 我摸黑坐在地上,想着当时解铃的样子,进入定境。可我坐了半天,睁开眼时还在黑暗里,我的心太乱无法入定。我想了想,决定用通阴灵试试。通阴灵这种法子有点类似犀照,能看到阴物。 我努力通了阴灵,眼睛发热,再看过去的时候,眼前居然还是黑暗! 我真有点害怕了,居然连通阴灵也无法破解眼前的法阵?这只狐狸精道行真是深不可测。 我越来越质疑,它到底和郑瘸子是什么关系,郑瘸子凭什么能够和红狐狸合作这么久,连张宗堡这样的人精都让狐狸抛弃,惨死医院了。 通阴灵的后遗症慢慢涌上来,我浑身难受,头晕晕的,反正这地方没人,我干脆躺在地上。过了很长时间,这股劲才慢慢褪去,我长舒了口气,擦擦头,全是冷汗。 现在怎么办? 我站起来,没有目的的在黑暗中走着,这里没有一丝的存在感,除了黑还是黑,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在等待我。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郑瘸子跋山涉水来到此地,是为了看护红狐狸的肉身,此地这么黑,那么郑瘸子是如何找到红狐狸的? 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的方法能够破解眼前的法阵? 郑瘸子有什么特点,那就是瘸呗,想着他的样子,我情不自禁也开始瘸一样的走路,一下低一下高,走了没几步远,忽然感觉到一阵风。这阵风是从左前方吹过来的,我闭上眼睛,感受着这股风,一瘸一拐走过去。 走了没多远,听到黑暗里传来呼吸声,我赶紧掏出手机想去照亮。谁知道手机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关机了,屏幕是黑的。 黑暗里忽然响起郑瘸子的声音:“唔,你是想让我带你离开这里?” 他停顿了片刻,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然后又说道:“可是放弃了这里,等于放弃了多年的家业。”他顿了顿:“你说的对,只要有你在,多大的家业都能创下来。” 黑暗中细碎的声音响起,冲着我的方向来了,我藏着蓄积力量。脚步声渐近,觉得差不多了,猛地一拳挥出去。我从来没用过这么大的力气,这一拳出去很明显砸到什么东西,紧接着“噗通”一声,有人摔倒在地上。 我凭着感觉过去,在地上摸索,果然摸到了一个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骑了上去,挥着两个拳头哐哐去打。 传来郑瘸子的声音,疼的“哇哇”叫:“谁啊,是不是白德旺,我曹你老母的白德旺,你还真跟来了……” 这小子在我下面不老实,像是活鱼一样来回折腾蹦跶,我真是一股火上来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整个人血液上头,对着下面的郑瘸子左右开弓,用两个拳头来回砸,打了估摸能有五六分钟,下面人不动了,连喘气都没有了。 我瘫软在旁边,这时才缓过劲来,两个拳头的拳峰处隐隐作疼,大口大口喘着气。这时黑暗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原来是你!” 我没说话。那声音又道:“冯子旺,咱们讲和吧。” 我知道是谁了,是红狐狸的原尊,也是它的肉身。我冷笑:“这时候讲和是不是晚了点。” “你看,我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也不想着报复了,如果再斗下去就是两败俱伤,我现在没什么抵抗能力,可是你坏了我的修行,同样也要背负业力,后患无穷。何必惹这个麻烦。”红狐狸在黑暗里说。 “我怎么能信你?”我说。 红狐狸道:“这是君子协定,只能管君子不能管小人,可你我都不是小人,只要其中的利益关系搞明白就好了。” “那你先告诉我,你在这里布下了什么结界,我怎么会找到你的?” 红狐狸道:“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找来,按道理说,你应该结界之外,可现在你却进到这里来了。这让我措手不及。” 我明白了,我在黑暗中摸索的时候,就已经无意中进到结界阵法里了。之所以没察觉,是因为阵法里和外都是黑的!直觉上是没有边界的。 白德旺在黑暗里忽然失踪,其实不是他失踪,而是我进到结界里,和他就算只有一米的距离,也如天涯相隔。 我说道:“你如果真的有诚意,就把这里的结界撤了。反正我可以来去自由,你设置结界也没有意义。” 好半天红狐狸才说道:“好吧。” 它话音一落,我眼前陡然有了光,眼睛在黑暗中的时间太长了,竟然一时不适应,幸好这团光的亮度不高,很柔和,眼睛能迅速适应。 眼前出现很普通的山洞,四个角落有古代的那种灯架子,上面亮着光,里面好像镶嵌着珠子,能发出自然的光芒。我看到郑瘸子躺在地上,人事不省,满脸是血,他的旁边趴着一只红狐狸。这只红狐狸能动的只有两条前腿,后腿已经断了,近乎萎缩。它趴在的地上,还能爬动,眼睛瞅着我,眼神里竟然有一丝祈悯和可怜。 我走过去蹲在地上,看着它,这就是红狐狸的原尊肉身,看起来竟然如此可怜。 我伸出手去抱它,红狐狸犹豫一下,还是往前爬到了几分,贴住我的手臂。我把它抱起来。 这个时候,身后有脚步声,我回头去看,白德旺从另外一个洞口懵懵懂懂走进来,看到我和红狐狸,惊讶说:“你进入结界,找到狐狸的原身了!” 我“嗯”了一声,抱着红狐狸。红狐狸长长的嘴巴搭在我的肩头,嘴贴着我的脖子,它一口下去就能把我的脖子咬断。我们现在算是性命相托,它捏在我的手心,而我的脖子在它嘴边。它没有动,我也没有动,我把红狐狸放在石床上。 床头摆满了各色供品,荤素都有。 我皱着眉:“你平时就吃这个?” 红狐狸口吐人言:“是的,郑瘸子按时会给我送饭,我的腿坏了,走不了多远,只能在这个地方闭关修行。” 白德旺轻声咳嗽一下,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你在和它谈判吗,能信它吗?” 红狐狸在石床上缓缓爬动:“喂,你们说的话我都能听见。” “好吧。”白德旺索性打开声音:“说实话,我们不信任你。” “这就没办法了。”红狐狸说:“你们想怎么样?” 白德旺道:“有个办法可以约束住你,不至于日后算账,找我们报仇。” 红狐狸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却在苦笑:“报什么仇啊,我想明白了,得罪那么多仇家最后因因果果还是要回归自己,趁此变故莫不如收收性子,继续修行。” 我能感觉到红狐狸确实不想再折腾下去了,我能进入它的结界,这个确实出乎它的意料。它是真的害怕了。 “这样吧,”白德旺说:“把你的妖丹交出来,由我们暂时保管。”  我跟着白德旺在黑暗里摸索,黑暗如同墨汁一般侵袭在四周。 前面隐隐有光亮出现。白德旺用手电照过去,地上有一块手机,正是郑瘸子的。他过去捡起来,手电光四下乱照,却没有郑瘸子的身影。 我心中狐疑,白德旺抽了口冷气,说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难道狐狸精的肉身不是看的而是听的?” 在他的提示下,我们又一次闭上眼睛。黑暗剥夺了视觉,却增加了听觉,我果然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应该是在西南方向,我睁开眼想告诉白德旺一声,却吃惊地发现这个人没影了,他不知何时踪迹不见。 我害怕了,喊着白德旺的名字,黑暗里没有他的身影。我赶紧把手电拿出来照着,光照不亮多远,所看之处全是虚无一般的黑暗,白色的棉絮在空中飞舞。 我摸索着往前走,手电忽然熄灭了。我嘴里发苦,把手电在手掌心磕了磕,没用,就是点不开。我急得扭开后盖,是不是电池松了,谁知道一下没拿稳,电池连着后盖一起掉在地上,我摸黑找,什么都没摸到。 这下可完了,我冷汗直冒。是不是所有的精灵肉身修行之处都这么诡谲? 我想起蛤蟆精了,它的修行洞窟里有法阵结界,当时还是解铃、解罗、熊大海和李瞎子四大高手联手破解法阵虚相。不过只有我一人能肉身突破虚相,进到阵法里。 想到这里,我精神一震,或许我有办法可以破除法阵。基本可以肯定,这里如此诡秘,是因为法阵结界的存在。每个精灵的法术效果不一样,蛤蟆精是制造了一面墙,而狐狸精是布置成了黑暗。 我摸黑坐在地上,想着当时解铃的样子,进入定境。可我坐了半天,睁开眼时还在黑暗里,我的心太乱无法入定。我想了想,决定用通阴灵试试。通阴灵这种法子有点类似犀照,能看到阴物。 我努力通了阴灵,眼睛发热,再看过去的时候,眼前居然还是黑暗! 我真有点害怕了,居然连通阴灵也无法破解眼前的法阵?这只狐狸精道行真是深不可测。 我越来越质疑,它到底和郑瘸子是什么关系,郑瘸子凭什么能够和红狐狸合作这么久,连张宗堡这样的人精都让狐狸抛弃,惨死医院了。 通阴灵的后遗症慢慢涌上来,我浑身难受,头晕晕的,反正这地方没人,我干脆躺在地上。过了很长时间,这股劲才慢慢褪去,我长舒了口气,擦擦头,全是冷汗。 现在怎么办? 我站起来,没有目的的在黑暗中走着,这里没有一丝的存在感,除了黑还是黑,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在等待我。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郑瘸子跋山涉水来到此地,是为了看护红狐狸的肉身,此地这么黑,那么郑瘸子是如何找到红狐狸的? 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的方法能够破解眼前的法阵? 郑瘸子有什么特点,那就是瘸呗,想着他的样子,我情不自禁也开始瘸一样的走路,一下低一下高,走了没几步远,忽然感觉到一阵风。这阵风是从左前方吹过来的,我闭上眼睛,感受着这股风,一瘸一拐走过去。 走了没多远,听到黑暗里传来呼吸声,我赶紧掏出手机想去照亮。谁知道手机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关机了,屏幕是黑的。 黑暗里忽然响起郑瘸子的声音:“唔,你是想让我带你离开这里?” 他停顿了片刻,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然后又说道:“可是放弃了这里,等于放弃了多年的家业。”他顿了顿:“你说的对,只要有你在,多大的家业都能创下来。” 黑暗中细碎的声音响起,冲着我的方向来了,我藏着蓄积力量。脚步声渐近,觉得差不多了,猛地一拳挥出去。我从来没用过这么大的力气,这一拳出去很明显砸到什么东西,紧接着“噗通”一声,有人摔倒在地上。 我凭着感觉过去,在地上摸索,果然摸到了一个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骑了上去,挥着两个拳头哐哐去打。 传来郑瘸子的声音,疼的“哇哇”叫:“谁啊,是不是白德旺,我曹你老母的白德旺,你还真跟来了……” 这小子在我下面不老实,像是活鱼一样来回折腾蹦跶,我真是一股火上来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整个人血液上头,对着下面的郑瘸子左右开弓,用两个拳头来回砸,打了估摸能有五六分钟,下面人不动了,连喘气都没有了。 我瘫软在旁边,这时才缓过劲来,两个拳头的拳峰处隐隐作疼,大口大口喘着气。这时黑暗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原来是你!” 我没说话。那声音又道:“冯子旺,咱们讲和吧。” 我知道是谁了,是红狐狸的原尊,也是它的肉身。我冷笑:“这时候讲和是不是晚了点。” “你看,我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也不想着报复了,如果再斗下去就是两败俱伤,我现在没什么抵抗能力,可是你坏了我的修行,同样也要背负业力,后患无穷。何必惹这个麻烦。”红狐狸在黑暗里说。 “我怎么能信你?”我说。 红狐狸道:“这是君子协定,只能管君子不能管小人,可你我都不是小人,只要其中的利益关系搞明白就好了。” “那你先告诉我,你在这里布下了什么结界,我怎么会找到你的?” 红狐狸道:“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找来,按道理说,你应该结界之外,可现在你却进到这里来了。这让我措手不及。” 我明白了,我在黑暗中摸索的时候,就已经无意中进到结界阵法里了。之所以没察觉,是因为阵法里和外都是黑的!直觉上是没有边界的。 白德旺在黑暗里忽然失踪,其实不是他失踪,而是我进到结界里,和他就算只有一米的距离,也如天涯相隔。 我说道:“你如果真的有诚意,就把这里的结界撤了。反正我可以来去自由,你设置结界也没有意义。” 好半天红狐狸才说道:“好吧。” 它话音一落,我眼前陡然有了光,眼睛在黑暗中的时间太长了,竟然一时不适应,幸好这团光的亮度不高,很柔和,眼睛能迅速适应。 眼前出现很普通的山洞,四个角落有古代的那种灯架子,上面亮着光,里面好像镶嵌着珠子,能发出自然的光芒。我看到郑瘸子躺在地上,人事不省,满脸是血,他的旁边趴着一只红狐狸。这只红狐狸能动的只有两条前腿,后腿已经断了,近乎萎缩。它趴在的地上,还能爬动,眼睛瞅着我,眼神里竟然有一丝祈悯和可怜。 我走过去蹲在地上,看着它,这就是红狐狸的原尊肉身,看起来竟然如此可怜。 我伸出手去抱它,红狐狸犹豫一下,还是往前爬到了几分,贴住我的手臂。我把它抱起来。 这个时候,身后有脚步声,我回头去看,白德旺从另外一个洞口懵懵懂懂走进来,看到我和红狐狸,惊讶说:“你进入结界,找到狐狸的原身了!” 我“嗯”了一声,抱着红狐狸。红狐狸长长的嘴巴搭在我的肩头,嘴贴着我的脖子,它一口下去就能把我的脖子咬断。我们现在算是性命相托,它捏在我的手心,而我的脖子在它嘴边。它没有动,我也没有动,我把红狐狸放在石床上。 床头摆满了各色供品,荤素都有。 我皱着眉:“你平时就吃这个?” 红狐狸口吐人言:“是的,郑瘸子按时会给我送饭,我的腿坏了,走不了多远,只能在这个地方闭关修行。” 白德旺轻声咳嗽一下,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你在和它谈判吗,能信它吗?” 红狐狸在石床上缓缓爬动:“喂,你们说的话我都能听见。” “好吧。”白德旺索性打开声音:“说实话,我们不信任你。” “这就没办法了。”红狐狸说:“你们想怎么样?” 白德旺道:“有个办法可以约束住你,不至于日后算账,找我们报仇。” 红狐狸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却在苦笑:“报什么仇啊,我想明白了,得罪那么多仇家最后因因果果还是要回归自己,趁此变故莫不如收收性子,继续修行。” 我能感觉到红狐狸确实不想再折腾下去了,我能进入它的结界,这个确实出乎它的意料。它是真的害怕了。 “这样吧,”白德旺说:“把你的妖丹交出来,由我们暂时保管。” 第二百五十四章 论道 “妖丹?这是不可能的。”红狐狸说:“你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你们。妖丹乃修行之精华所在,怎么可能轻易托付。” 我也认为白德旺的要求过分了,红狐狸刚才说的对,我们和它之间的协议属于君子定而不是小人定,君子定完全可以口头协议,而小人定就算交换了最重要的东西,还是无法得到确凿的信任。 红狐狸看着被揍到昏迷的郑瘸子说:“你们可以问问老郑,他在护佑我,我也在保护他,我们之间就是一种信任关系,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越过线。” 白德旺道:“我们不是郑瘸子。当初你是怎么威胁小冯的,还要杀人家的爷爷,烧了人家的老家,如此恶毒,我们怎么信任你?” 红狐狸沉默半晌:“这样吧,我现在马上让赵大魁过来,当你们的面我收了附在他身上的神通,让他变成一个普通人,任你们处置。” “行吧,就这么办,见到他再说。”白德旺道。 他们两个谈判,我完全插不上话,白德旺是个经验丰富的老香童,他在为我争取最大的利益。 我和白德旺在红狐狸的洞里等着。赵大魁还在沈阳,要到丹东继而再到度假山庄,再快也得一天,他是有狐狸的神通,可毕竟是人,不会飞,我们只能在这里等他。 白德旺在洞窟里找了一圈,找到一些麻绳,他把郑瘸子捆上,扔在角落。红狐狸的原尊肉身是个残废,用不着太害怕它。它毕竟还没有成大气候,就算有神通也必须依附在人身上才能体现出来。原尊肉身说起来是最脆弱的,就算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能轻松对付它。 我们在洞里等着,红狐狸看我:“你怎么会破我的结界?” 白德旺注意过来,看着我。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懵懵懂懂就进来了。” 红狐狸问我,你以前也有过误闯结界的经历吗? 我没有隐瞒,简单说了说,自己以前勘破过一个蛤蟆精设置的结界。 红狐狸若有所思,深深地看着我。 这只狐狸真是成精了,脸上的表情虽然不像人那么丰富,但也有着远超其他动物的复杂。 郑瘸子醒了,满头满脸是血,清醒之后痛骂白德旺,要和他不死不休。白德旺脱了鞋,拽下一只臭袜子,过去直接塞在他的嘴里,郑瘸子顿时老实了,眼珠子乱转,满脸都是恨意。 时间过得真慢,我等的焦躁不安。这一天简直是煎熬,我勉强睡了一会儿,心里有事睡不着,默默盘算着等赵大魁来了之后,怎么收拾他。 开始我和白德旺偶尔还交谈,时间长了也就不说话了。 郑瘸子垂着头被捆在角落,红狐狸靠着洞壁,形似打坐,正在入定。看着狐狸这个样子,我对它的恨意减少了不少,现在只剩下佩服,不说别的,大敌当前能有这样的心境,能入定,这就比我强出多少个段位。我现在别说入定了,就连觉都睡不踏实。 我看着红狐狸出神,红狐狸忽然睁开眼,对我泯然一笑。 我下意识想避开目光,红狐狸道:“冯子旺,你知不知道人和动物修行的区别在什么地方?”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红狐狸说:“人为万物之灵,炉鼎具有养生之形,天生就有修行之便利,这是人的长处。动物虽然没有这种便利,可心思比人纯净,不像人那样想法杂七杂八,入门槛后很容易便能入定入静。所以对于修行来说,人有先天之便,而动物有后天的心性。” 它说话的时候,身体挺得很直,狐狸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颇有些宗师风范。 我有种错觉,小小的洞窟像是道场,而红狐狸则是一代宗师,正在讲解修行之道。 我说道:“既然你也知道心性的重要性,为什么还要祸乱红尘人间,聚敛钱财,招收信徒,还要通过妖术吸人气?” “我蛊惑人间,违背的只是世间法,而没有违反自然之道。”红狐狸说。 “怎么讲?”我问。 红狐狸说:“生物立足于自然,就是要撷取能量,保证自己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手段,最终的目的就是获得力量。我知道有些手段对于人间来说有逾界之嫌,但我很少强迫信徒,他们之所以能如此迷我,是他们在现代社会里心性已失,只崇拜物质崇拜金钱,让人心性空虚,他们找上我是因为我能给他们更多的慰籍和依托。说白了,我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再说了,我的信徒大部分都是病入膏肓,或是家破人亡,在我这里不但能实实在在解除病痛,还能放下人间种种苦楚,另个角度来看,我其实是在造福人间。” “别忘了,你这样的人就是神棍。”我说。 红狐狸笑了笑:“所谓的‘神棍’,只是主观词汇,只是名相,解释权在别人手里。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是成王败寇。如果当年张全运所依仗的大佬能夺取大权,张全运就是国师,可时运不济,张全运成了搞封建迷信糟粕的神棍。同样一个人,前后都没有变化,变的只是权力交替,就从国师变成了人人喊打的神棍。人间事我经历了数百年,什么都见过,什么都经历过,看得很透。其实说穿了就两个字,力量。” “你看得这么透,还来祸害我?”我气闷地说。 红狐狸摆摆手:“咱们之间的恩怨就不要再提了。我的道行将成,你那无意一脚,坏了我的修行,你是要承担很大业力的。为什么佛门弟子要讲究,‘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照灯。’不是说他们慈悲为怀,这里有个很深的道理,干涉万事万物的轨迹,就会有相应的因果还诸本身。我之所以一直不放过你,一是因为我确实气急了想报复,二一个也是你活该,天道五百年是那么容易说毁就毁的吗!就算我不报复你,你日后也是要倒霉的。” 我气笑了:“合着你给我消业来了。” “你以为呢,”红狐狸说:“人间种种苦楚,人们只是感慨命运不公,其实命运是最公平的。你有今日果,便有昨日因,一切都是自己惹出来的。”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白德旺道:“小冯,你不要听它的妖言蛊惑,简直是胡说八道。脱业逍遥只是一种境界,但大丈夫行走世间,要不谈因果只问善恶,事事都瞻前顾后,三思后行,什么都干不成。” 红狐狸呵呵笑笑,不说话。 白德旺靠着洞壁打坐:“小冯,你以后行走世间不要人云亦云,要形成自己的世界观和方法论。这只狐狸说的这些只是属于一种东方思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这种古老的东西都应该摒弃。” 他说完这话,洞里陷入了沉默,再无人说话。我默默咀嚼着两个人的说话,真是怪了,白德旺和狐狸秉持着截然不同的理念,但看起来谁都对,到底听谁的。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忽然间外面传来了声音,我和白德旺面面相觑,红狐狸淡淡道:“赵大魁已经来了,就在外面。没有我的允许,他进不来。” “他是你的香童,你还不信任他?”白德旺问。 红狐狸道:“这个人生性懒散狡诈,就是个市井混混儿,比不上郑瘸子,更是比不上张宗堡。我附身在他身上也是没办法,等找到更好的香童,我就会弃他而去。如果让他知道我的原尊肉身所在,恐怕会后患无穷。你们不是要收拾他吗,去吧,他就在外面。我已经收了神通,他现在就是个普通人。” 白德旺给我使个眼色:“你出去看看。”说着,他从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那是个小型的充电警棍,一摁开关,“擦擦”冒电花。 我接到手里问,那你呢? 白德旺道:“咱们做两手准备,我不信任这只狐狸,在这里看着它,你先出去对付赵大魁。” 还得说老江湖,时刻都提着警惕,绝不放松,想的面面俱到不漏死角。 我拿着警棍从洞窟出去,这里没了结界,不再黑暗,能看到路。顺着甬道到了外面的洞壁前,出现一个类似狗洞的入口,我钻了出去。 外面已是天光大亮,山风清冽,让人提神,我一眼就看到了赵大魁,这小子正背对山崖,坐在一块石头上抽烟,神情惶恐又抑郁。 我悄悄到他的身后,清清嗓子:“赵大魁。” 赵大魁浑身一颤,回过头就说:“胡老仙儿啊,你不能离开我,我还需要你。没有你我怎么活……”正说着,一眼看到是我,他大吃一惊:“你怎么……” 我冷笑,你让老仙儿卖了都不知道,活该有这么个下场,我拿起警棍对着他的肋下猛地捅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在场证明 赵大魁压根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我,他惊慌失措,我一警棍捅了上去,电流咝咝啦啦作响,他浑身抽搐,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就摔在地上,口吐白沫。 警棍的电流控制适度,既能把他过的人事不省,也不至于留下后遗症。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把他牢牢捆住,长舒口气,看着赵大魁这倒霉模样,心里高兴,总算是解决了后顾之忧。 我暗暗盘算,先不报警,可以通知田广集团,赵大魁是侮辱千金小姐尸体的罪魁祸首,董事长田有文恨不能生啖其肉。我把赵大魁交给他,能拿到一笔不少的酬金。 赵大魁没了狐狸大仙儿的庇佑,就是个百无一用的混混儿,怎么收拾怎么是。我忽然想到,哎呀不对啊,毛球还在他那里。我用脚踹了踹赵大魁,此时的他昏迷不醒,怎么踢都醒不过来。 我这个急,这时白德旺从洞里钻出来,他掸掸粘在身上的碎石,看着地上的赵大魁:“挺顺利的?” “顺利。”我把警棍还给他:“一过电这小子就老实了,躺在地上直吐白沫。对了前辈,那只狐狸怎么样了?” “都收拾差不多了,我已经谈妥了。”白德旺说:“有个事还得麻烦你。” 赵大魁伏法我心情很爽,可毛球下落不明,我的心情又好不起来,随口道:“前辈,啥事你就说,客气啥。” 白德旺点点头:“这里是一堆乱摊子,还得善后。这就麻烦你了。” “你咋说我咋办。”我说。 白德旺道:“我就知道你是好孩子。郑瘸子一旦放出去,后患无穷,我刚才和他谈判,他口口声声说出去要弄死咱们俩。” “至于嘛,这么大的仇?”我说:“好好跟他说说吧,咱们不会动他的狐狸大仙儿,他还继续开他的客栈。” 白德旺说:“说的就是啊,狐狸死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就过自己的小日子呗,何必纠结……” 我听得不对味:“不对,那只红狐狸怎么了?” “死了,”白德旺说:“死得透透的。” 我大吃一惊:“它,它怎么死了?” 白德旺说:“你装什么糊涂,就是你干的啊!你窃取了红狐狸的妖丹,毁了它的道行,灭了它的肉体,没看出来,你小子心还真狠!” 我整个懵了:“前辈……你开什么玩笑,我,我一直在外面,你不是在里面看着那只狐狸吗?” 白德旺继续说:“小冯啊小冯,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灭了红狐狸之后,你又怕郑瘸子报复,所以连郑瘸子一并给杀了。斩草除根,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前辈,你……”我脑子转不过来,不知道白德旺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是开玩笑还是说真事。 白德旺害怕的往后倒退一步:“你还想杀我啊?哎呀,你好厉害。”说着他突然向前一窜,来到我的近前,猛地把手里的警棍捅在我的肚子上。 一股强烈的电流从腹部传来,我浑身颤抖,大脑空白,下一秒钟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昏昏沉沉醒来,下面湿湿的非常难受,用手抹了把裤裆,法克了,都是尿渍。我想起来,我被白德旺电晕了,小便失禁了这是。 我想站起来,脚下打滑,眼前一片朦胧。 好半天睁开眼,这一看就吓蒙了,我还在狐狸藏身的洞窟,地上躺着两具尸体,竟然是赵大魁和郑瘸子。两人血流成河,尤其郑瘸子,简直是被虐死的,脸上横七竖八都是深深的刀口,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他盯着的方向正是我。就算死了,身上也充盈着浓浓的负能量,眼睛死看着我,吓人劲就别提了。 我的脚下是黏糊糊的血,走路都打滑。 我看到了石床上的红狐狸,它已经死了,狐狸皮被剥,血肉模糊一团,趴在那。 它的身体似乎还有呼吸,一喘一息起伏。我心跳加速,它还活着!我强忍着血腥味,来到红狐狸近前,轻轻用手翻动它的身体。狐狸一掀开,露出了身子的下面,在狐狸身下有一个用血画成的符咒,笔法诡异,笔划纵横,透着森森阴气。 红狐狸身上的皮被剥了,而脸上的皮还在,保持着狐狸头的原样,它睁着眼睛看着我,一双黑豆一样的小眼睛,深邃无比。我直愣愣和它对视,被它的目光黏住,无法挣脱。就在这时,忽然一丝阴戾之气从红狐狸的眼睛里射出,直印在我脑门。从我的天灵盖顺着脊椎骨,一直蔓延到脚底,全身寒意侵骨,像是凭空气温下降了十几度。 红狐狸像是做完了最后一件事,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不动了。 我直觉上认为刚才不是什么好东西,正迟疑时,心念中忽然响起黄小天的声音:“小金童!” 它的口气非常严厉,我赶忙道:“我在,黄教主你终于出现了!” “你搞什么!”它的口气像是非常生气,又带着绝望。 “怎么了?”我赶忙问。 黄小天急着说:“你怎么会让这么大的怨气沾身!而且还是有道行的精灵,这么大的业力和怨气谁能背负的起!” “我没干什么啊。”我赶忙辩解。 黄小天长叹一声:“我就在渡劫的前一刻,突然感觉大祸临头!这么大的业力混着天罚,这一劫我肯定躲不过去了……天意啊!” “你先别急,到底怎么回事?”我说。 “你到底得罪什么了,这股怨气有极深的道行,临死前把所有执念化成一道怨气的心念,全都印在你的身上,这是你的业力,永远也无法摆脱的业力!”黄小天真是怒了:“我以为你是小金童,咱们两个能互相扶持,没想到你给我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我气得不行,它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我和黄小天都算是性情中人,一言不合都非常生气。黄小天没再走,一直存在我的心念里,我能感觉到它的愤怒。 这时洞窟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顺着洞口钻了进来。我正愣着,脚步声渐近,好几道手电射过来,我挡住眼睛,有人厉声暴喝:“警察!蹲下,双手抱头,不准反抗!” 原来是警察,我不禁苦笑,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有种很强烈的直觉,这是一个连环套的死局,我被算计了! 我蹲在地上,强光晃的睁不开眼,有人把我的双手翻到身后,上了背铐。 警察催促我往外走,连打带踢,有警察啧啧感叹:“现在的盗猎集团真是牛,为了张狐狸皮都能自相残杀。” 我有心辩解,可一路被人押着,出了洞。 外面全是警察,在悬崖口拉着黄色警戒线,我被戴上黑色面罩,被推着,一路懵懵懂懂往外走。 心念中黄小天换了个口气,严肃地说:“小金童,你必须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把前因后果想了一圈,想到一个最大的嫌疑人,白德旺。这一切真是白德旺干的?他在陷害栽赃我?我不敢相信,白德旺是我很尊敬的前辈,他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深一脚浅一脚出了山区,被人推上警车,车子拉着警笛,呜哇呜哇往外跑。 “小金童,”黄小天叹口气:“刚才确实是我太生气了,你想想,我修行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好不容易修行大成,眼瞅着就要渡劫成功,这可好,突然来这么一下子,我不但可能前功尽弃,也可能就此陨落,谁能受得了!不过呢,我冷静想了想,或许是天意。出了事不要怕事,现在好好想想对策,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键时刻谁都不行,什么前辈朋友的,还得说自家老仙儿。 我便把整件事事无巨细都说了,黄小天默默听着。 这一说时间很长,终于到了地方,我从车上下来,被人押着进到一栋楼里,紧接着头罩去掉。 我被押到了审讯室,正对面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红色字标,两个审讯警察,一老一少,摊开记录本,打开机器开始记录。 他们先按常规询问我的身份,我一五一十都说了,后来谈到眼下的案子,让我交待。我苦笑着,刚才对黄小天说的那些经历,又和警察说了一遍。 这两个警察听得大眼瞪小眼,年轻的警察最后冷笑说,狐狸会说人话!你骗鬼呢。 我知道这次麻烦了,他们压根就不信这些。年轻警察要吼,老警察按住他,慢条斯理对我说:“且不论这里的迷信成分,你的意思是杀人现场有你和白德旺两个人。” 我急着说:“对!我杀没杀人他知道。他可以作证,他也是嫌疑人。” “可人家白德旺,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老警察一拍桌子。 第二百五十六章 六丁秘祝 我惊疑至极,昨晚一直和白德旺在一起,他怎么可能会有不在场的证明? 那个小警察的审讯员一拍桌子,冲着我吼:“别管别人,就说你自己,老实交代!” 我苦笑着说,刚才说的都是真实情况,你们不是已经记录了吗。 老警察慢条斯理地说:“昨晚白德旺在宾馆里休息,很多人都看到的,他晚上还叫了服务员去送热水器,好了,该你说实话了吧。” 我脑子嗡嗡响,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梦,真实情况不是这样?我梦游进山然后杀了郑瘸子他们? 不对,不对,就算我梦游能杀郑瘸子,能杀红狐狸,可是赵大魁怎么解释?他可是千里迢迢从沈阳赶回丹东的,我的梦不可能连他也控制了。 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正想着,心念中黄小天说:“小金童,你不用多琢磨,这件事很明显就是白德旺做的。他杀了郑瘸子,又杀了赵大魁,剥了狐狸的皮窃取妖丹,再把这一切都嫁祸给你。”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沉默了一下问。 黄小天道:“最大的疑点是狐狸身下的血符,刚才听你描述那符咒的样子,可能是鬼崇符。” “什么意思?”我问。 黄小天道:“很久前我听程教主说起,世间有一种极其阴毒诡秘的符咒,可以转移亡者怨气和苦业,以特殊的形式印记在人的身上,被印记的人要背负很大的业力。白德旺杀了红狐狸,红狐狸是要记恨他的,但是他巧设了一个局,把这种阴毒的符咒藏在狐狸身下,你过去一翻,结果上当了,全都转移到你身上。” 我恨得牙根痒痒。 黄小天说:“我能很清楚感觉到,红狐狸的怨气印记现在还在你的身上,要化解它和洗去这般苦业,是非常麻烦和复杂的,跟扒层皮也差不多了。” 我是又气又恨:“白德旺到底想干什么,再说了,他这么做是不是过于愚蠢了。我要是出去了,肯定得找他算账吧,我可知道他家在哪。” “问题是,”黄小天说:“你能出的去吗?” 我愣了,半天没说话。 黄小天道:“白德旺既然敢这么干,他已经算好了,他觉得整件事已经算无遗策。你将背负杀人的罪名,永远也出不去了。” “你的意思是,”我感觉冷意:“他早就有这个计划,而不是临时起意?” “对!”黄小天肯定说:“要不然他为什么会有不在场的证明?他肯定有一些诡秘的手段造成这种局面,既能和你进山,也能想办法留下身形在宾馆里。也就是说,你们出宾馆找狐狸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我喉头咯咯响:“这,这人也太可怕了吧。” “其他都是后话,你先想办法从牢里出去。”黄小天唉声叹气:“你的劫来了,我的劫也跑不了,这次能不能过去都两说着。” 我和黄小天在心念中对话,那小警察一个劲地逼问我,拍桌子咆哮,看我不言语更是生气,直言说,今天要不交待,晚上就别想睡觉。 两个警察对我疲劳轰炸,我垂着头。实在没办法,告诉他们,我刚才说过的供词都是真实情况,要编也编不出来。这时门外来了个警察和他们两个耳语一下,然后道,审讯先到这,拘押起来再说。 我被押在单独的房间,这一夜简直是煎熬。到了后半夜,我终于扛不住昏昏欲睡,刚把眼闭上,就看到房间的角落里站着一只狐狸脸人身的怪物,全身火炭红,紧紧盯着我,眼神怨毒。 我吓得一激灵,赶忙睁开眼,狐狸脸不见了,可能是梦魇吧。我浑身是汗,坐在那发愣。 黄小天道:“小金童,我教你六字真言,这是入定凝神用的,你现在被阴气缠身,是劫数也是悟道的契机。” “你的劫难呢?”我问。 黄小天叹口气:“我也想明白了,或许冥冥之中必有天意。不做妄想,你先跟我学六字真言。” 黄小天教我的六字真言,并不是佛家的唵嘛呢叭咪吽,而是道家的六丁秘祝,为“呀哑吽吼叮灭”。所谓真言,就是真人所说的言语,相传这六个字是道家一位得道高人所留,这个高人本身不是人,而是精灵化成人形,通感天地,凝成六字。 看着很平凡的六个字,其实字字都是有讲究的,黄小天传授我每一个字的心法,配合这个字有呼吸和意象。我跟着它,这么学了一晚上,不知不觉天光大亮,我竟然神采奕奕,一点困意都没有。 说来也怪,我身体无比轻松,本来怨气缠身,头疼脑热的,可现在全身说不出的清凉。 黄小天感叹:“小金童,你果然有这方面的天赋,领悟很快。但是我跟你一路过来,你有天赋也有性情,可就是磨难太多,一步一个坎,这也极大的影响到你的进步。” 我反而想得开:“不用这么急着赶路,我是用一辈子来修的,不争这一时之短长。我觉得磨难多一些不是什么坏事,很多道理我也是昨晚才想明白。” 我对目前的处境并不算过分担心,没杀人就是没杀人,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这个走到哪里都是硬道理。 最让我闹心和纠结的,是白德旺。我拿他当前辈,尊重他信任他,没想到老小子背后捅了一刀。这件事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我的心性也开始改变。 白天的时候我又被提审了一次,这次换了审讯员,我把经历又说了一遍,和昨天并无二样。新的审讯员态度要好的多,工作做得也细致,看样子昨天一定很仔细研读过卷宗,他们问出的问题十分刁钻繁复,全是一些不易察觉的小细节,我对答如流。心想这些警察真有办法,我的经历但凡有一点是编的,现在肯定露馅。 正说着呢,审讯室的门推开,进来一个警察。我看到他,心里咯噔一下,原来是熟人。 张宗堡在医院时,当时看护他的就有这个警察,他满口京片子,应该是从北京来的。 北京警察和审讯员耳语了片刻,审讯员出去了,屋里只留下我们两个。 “又见面了,冯先生。”北京警察坐在审讯桌后面。 我看着他,“是啊,老熟人了,还没请教你叫?” 北京警察笑着说:“我叫尹路明,在哪个具体部门工作就不要打听了,总而言之我是从北京来的。冯先生,你没说老实话。” “怎么呢?”我看他。 “你的卷宗出来之后很多人都不相信,认为你就是杀人凶手,但只有我知道你没有说假话。而且,我告诉你一个信息,”尹路明抽出一根烟:“我可以让你尽快从这里出去,恢复自由身。” 这个条件是真够诱人的,我沉默一下说:“你想知道什么。” “事无巨细,包括你没说出来的那一部分。”尹路明笑嘻嘻说。 “我全说了。” 尹路明道:“这就是你不老实了。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和白德旺到丹东龙王庙,你说和他是去游玩,这个不对吧。你没说实话。第二个问题,你和白德旺是怎么认识的?据我所知,你们之前并无交集,他是丹东本地人,是摆摊卖饭的,而你在丹东市内只滞留了一个晚上,怎么会和他认识,还一起同行?第三个问题,你看看照片。” 他拿出档案袋,倒出一张照片,亲自拿着送到我面前:“你看看这个。” 我一看就愣了,好半天没说话。照片上拍摄的正是死狐狸身子压住的血色符咒,这符咒是白德旺画的,用来转移怨气和苦业,现在都到了我的身上。 从照片上看,这张血符鲜血淋漓,笔划诡谲刚硬,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个符我们咨询过中国道家协会的高人,让他们看。他们回信说,这是失传已久的一种符咒,名曰鬼崇符。这符咒是谁画的?是你画的吗,还是那个有不在场证明的白德旺?”尹路明问。 我沉默着:“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呵呵,”尹路明说:“白德旺觉得自己很高明,玩了一手瞒天过海,把你这个棒槌稀里糊涂弄进来顶罪。其实他算漏了一件事。如果是本地警察办案,可能他真就得逞了,你就做了替死鬼,他不会想到这件事已被北京方面关注,被列为重点案件,现在已经被接管了。” 我心脏狂跳,尹路明看着我:“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我恢复你的自由,我会让真正的罪魁祸首伏法。” 第二百五十七章 毛球 看着他,我只能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说出来。 尹路明一直抽着烟,没有记笔记,也没看他录音,就这么静静听我说完。他又问我了几个问题,关于鬼堂,还有那个耍猴人老侯,我事无巨细都说了。 尹路明听得聚精会神,等我讲完了,只是点点头,“就这样吧”。 我又被押回单间的号子,再没有人提审我。按时间就有送饭的,我照吃照喝没人打扰,我按照黄小天留下来的心法,修炼六字真言。就这样过了三天,终于有警察招呼我,让我跟着走。我迷迷糊糊来到警楼外面,看着蓝色的天空,一时间竟然恍若隔世。 门口停着一辆吉普,尹路明探出头说:“上车吧,你要去哪我送你。” “我这就算放出来了?”我迷迷糊糊说。 “算是吧,”尹路明说:“不过你的档案还在警局,名字也挂号了,是我把你保出来的。” “白德旺呢?”我问。 尹路明道:“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他杀人,他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如果不是我们信任你,北京那边对案子的慎重,你已经被办成了铁案,知道不。” 我苦笑:“我这是捡了一条命。” “上车吧。”尹路明招呼我。 “白德旺现在在哪,他是不是回丹东了?”我冷着声说。 尹路明道:“他已经回去了。你想找到他报仇?” “最起码我要亲自问问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越说越气,还得说黄小天的六字真言心法不错,让我不至于过分暴怒。 尹路明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见他为好。你见他是不会得到任何结果的,而且还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我们对外宣称已经把你收监了。” 我坐在他的车里,心灰意冷:“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对我。” “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尹路明说:“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叵测最难以预料的东西,我是做警察的,见过这样的事太多了。你放心好了,老天爷不是瞎子,不管谁,做过了什么事最后都会有个结果。白德旺那边,我们已经盯上了,你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他开着车,一路把我送到火车站:“去沈阳的车票已经帮你买好了,你最好马上回去。” 我感觉已经出离愤怒了,变得异常冷静:“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尹路明道:“你的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用到你的时候自会联系你。记住小子,”他顿了顿:“你欠我一条命。” 我上了回沈阳的火车,回忆着整件事,其他还好说,可毛球至今下落不明。 想到毛球,我浑身烦躁,心灰意冷。赵大魁已经死了,毛球在哪里? 整件事的线索全断了,致使我心急如焚,不知该怎么办好。 我回到了沈阳,第一件事先去看爷爷,到了医院刚推开病房门,就听到有人和护士发生口角。我赶忙进去看,原来吵架的是爷爷。看我风尘仆仆进来,爷爷招呼我:“小童,赶紧的,麻溜回家,这狗屁地方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护士在旁边也气够呛:“这老爷子怎么油盐不进呢,怎么说都不听。” 我过去打圆场问怎么回事,爷爷小心翼翼捧起床头的一个东西,我眼睛顿时热了,差点哭出来,是毛球!毛球看上去楚楚可怜,受了伤,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我过去捧在手里,能微微感觉到它身体的温度,它还有呼吸,微微颤抖,我喊了几声,可是没有反应。 这一瞬间,我从喜到悲,毛球这是怎么了? 护士在旁边说:“这里是病房,不让养宠物,你好好劝劝你家老爷子,我让他把这耗子扔出去,他就是不听。” 我小心翼翼捧着毛球,说道:“这不是耗子,这是我家的成员,它有个学名叫貂。” 护士愣了一下:“叫啥也不行啊,这里是医院。” 我没理她,问爷爷恢复的怎么样了。爷爷挥挥自己的手臂:“没事,这才哪到哪,其实在家和住医院都差不多,都是静养,他们这地方就是骗钱来的。” 我点点头,对护士说:“我们现在马上办理出院手续。” 爷爷在病房收拾东西,我办理了手续,然后带着他出了医院。我们打了车,一路回到村子。进了家门,爷爷看着离别数天的院子感叹:“还是自己家好啊。” 在路上我已经听爷爷说了毛球是怎么回来的。有人匿名留下一个盒子在医院前台,转交给爷爷,打开之后,里面就是一直昏迷的毛球。这人必是赵大魁无疑,他被红狐狸召唤到丹东前,把毛球还了回来,这一切都是红狐狸的功劳,这只狐狸确实有意诚心和好。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把爷爷安顿好,然后开始抢救毛球。毛球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真是着急,在心念中呼唤黄小天:“黄教主,你看看毛球咋了。” 在自己家里,黄小天显出了虚像之形,他疾步过来,摸了摸毛球,把手指盖在毛球的头颅上,闭着眼凝神了片刻。 我等的焦急,又不便催促,黄小天睁开眼:“现在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听哪个?” “坏消息吧。”我说。 黄小天道:“毛球乃是灵兽,天生就能感悟天地,众生还在蒙昧之中时它便知我是谁。毛球比寻常精灵更易启悟,也就是说它有人的天性,还具有精灵动物的纯真性情。” “黄教主,说重点的。”我道。 黄小天说:“毛球这种天生灵物属于有魂无魄,它天生具有三魂,你别急,我马上就要讲到坏消息。毛球的魂儿没了。” “什么!”我倒抽口冷气:“什么意思呢?” 黄小天说:“用人类的话来说,它现在就是个植物人。空有毛球之形,而无毛球之魂。” “那好消息呢?”我不甘心地问。 黄小天说:“好消息是,它的身体还活着,植物人嘛。不过呢,因为没有魂撑着,所以它的身体也维持不了生机,就跟没有水分的花草一样,很快就会死亡。““怎么会这样?”我瘫坐在椅子:“还有挽救的可能吗?” 黄小天说:“整件事我都知道了,我有个猜测,毛球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肯定是赵大魁干的。我记得你说过,赵大魁绑架了毛球之后曾经给你打电话,说他现在正缺个灵物下药,毛球很可能就是在那时候失去了魂儿。” 我咬牙切齿:“我还觉得对不起那只狐狸呢,它杀了我的毛球,白德旺弄死了它,正好!一还一报。” 黄小天闻听此言,摇摇头:“我觉得这里的玄机没那么简单,一时半会看不透。” “先别说那个,”我道:“黄教主,你能耐大,帮着想想办法,怎么把毛球的魂儿找回来?” “找不回来了,”黄小天说:“且不说毛球的魂儿还在不在,就算在,咱们找它也是大海捞针,这可比寻找人的魂魄要复杂麻烦一万倍。而且还有个问题,就算找到了,能不能让魂儿重新回归身体,像以前契合的那么好,这还在两说之间。” “你的意思是,毛球就这样了?”我牙齿咯咯响。 黄小天沉默一下,点点头:“一点不错,就这样了。” 我浑身瘫软,一丝力气都没有,小心翼翼把毛球放在床头,它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起伏。黄小天收了自己的虚像,声音在心念中响起:“小金童,这就是咱们的劫,先是毛球,下一个可能就是我了。” 我道:“黄教主,逝者已逝,那也是天道,没有办法。我们还活着的,就要努力去活着。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如果需要我帮忙,我自当义不容辞。” “好,好,”黄小天声音里透着欣喜:“小金童,你的心性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到时候咱们携手过了这道劫难,前途会更加宽广。我感觉到了,我的大难就要来临,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帮我,咱们携手共济。” “携手共济。”我说。 我找来一个纸盒子,小心翼翼捧着毛球放到盒子里,又把它没吃了的人参须子也放了进去。毛球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要留着它,等它死了之后再想办法下葬。 我感觉自己能看透生死了,虽说看透,心情却总是郁郁。爷爷在休息,我打扫了庭院,家里很久没人住,收拾收拾卫生,然后下厨做了几道简单的家常菜。 晚上爷爷醒了,看我会做饭,虽说吃的味道不怎么样,可他老人家特别欣喜,眼圈都红了,一个劲念叨:“小童长大喽。” 第二百五十八章 再生 到了晚上,伺候爷爷睡下,我回到屋里,盘膝坐在床头,开始修炼黄小天教我的“六字真言”。 通过这段时间的练习,我逐渐掌握了呼吸和意念的结合,能体会到一些妙处,最直接的效果就是我的心性不像以前那么毛躁了,颇有点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意思,观物观事能跳出来看。 这一坐时间可就长了,入定之后不见时间,整个人完全沉浸在内视之中。修到第四个字“吼”的时候,突然心底动起一层波澜,紧接着一股阴气从脚底板升起,袭遍全身。我大吃一惊,想动一动,可全身又动不了。我冷汗出来了,莫不是走火入魔了? 我在心念中喊了几声“黄教主,黄教主。”可黄小天没有声音。 这怎么办,我深吸几口气,保持冷静,就在这时,在床头附近隐隐出现一个人影。 我凝神去看,是狐狸脸人身,它站在那里,恶狠狠地看着我。 白德旺当时设下毒计,用鬼崇符转移了狐狸的怨气和业力,这股阴气始终缠着我。没想到在我现在入定的时候,它出现了。 黄小天教我这套功法的时候,曾经交待过,说修炼六字真言,人一旦入定,就好像一杯水放在桌子上,水不动而沉渣泛起。我的心结、纠葛、病根,都会在入定中出现,这就是所谓的魔相。 狐狸的怨气此时真的出现了。现在能做的既不是和它对抗,也不要失了心智,平常对待,它和桌子和椅子没什么区别。 我稳定心神,凝神内视,观其在自不在。用黄小天的话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当它不在就完了。 狐狸虚影紧紧盯着我,我盘膝在床上,我们互不影响,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外面传来唧唧唧的声音,我分神去观,发现有很多黑色的东西扑在窗户上,个个做着鬼脸,窗户突然拉开,从外面翻窗进来一人,正是赵大魁。 赵大魁一脸凶相,用手指着我骂骂咧咧,我听不到他的声音,却能感受到他的愤怒。不知是我自动屏蔽了他的声音,还是他根本没有发声。 赵大魁早就嗝屁了,此时出现的依然是心中魔相而已,很可能就是那只狐狸怨气造出来的。 赵大魁骂了片刻,看我无动于衷,开始砸屋里的东西,随手打烂。他碰其他的我都无所谓,可他最后奔着装毛球的盒子过去了,一把抓住里面的毛球,紧紧捏住,开始狂笑,依然没有声音。 他把毛球拿起来,放到自己嘴里,准备撕咬。这个时候我再也坐不住了,大吼一声:“住手!” 我睁开眼,屋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此刻全身酥软,连床都下去了。好半天能动一动了,我疾步来到盒子前,里面的毛球还是安好的。 我像是虚脱一样,气喘不停。黄小天忽然在心念中叹息:“小金童,就差最后一步。六字真言你已经通透前五个字,可惜啊可惜,就差最后一字,便能大成。” 我已经确定刚才看到的都是魔相,心中也在可惜,便说:“那再来,六字真言从头再练。” “没用了。”黄小天惋惜:“这东西是讲究时机的。出现魔相说明你修行大成在即,而没有魔相就是一般的练呼吸。魔相奇幻种种,下次未必就是毛球,但肯定会出现让你最纠结的景象,下一次你未必还能过去,很多人一辈子就卡在最后过不去。” “下次不管出现什么景象我都不会搭理,哪怕我身边的人都被杀光。”我也是生气,说了气话。 黄小天道:“如何勘悟是你的事,行至于此我就指点不了喽。完全看个人的造化和心性。” “那这六字真言,你过没过?”我问。 黄小天顿了一下,说道:“我过了这六个字,但在这六个字后面,还有一个字。” “其实是七字真言?”我目瞪口呆。 “不,还是六字。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精灵修道,最后一个字便是我的劫,这个字是什么,怎么渡我完全不知道,只能等那大劫临头的时候再说。”黄小天叹息。 说来也怪,练了六字真言之后,我没有疲倦之感,一晚上过了大半,看看表已经凌晨三点,却头脑清醒没有困意。我不想重复再做,这东西不能勉强,心浮气躁无法入定,就算空坐一天,也一点用都没有。 我睡眠极好,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爷爷早就起来了,一条胳膊打着绷带,在外面收拾东西。马上就要开春了,过些日子就可以去各村收山货,到山里去采药,寒冬终于过去,这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 晚上的时候接到电话,居然是李瞎子打来的,他问我在哪呢。我差点骂出来:“我说老李,你可真行,找你的时候不在,现在事情完了你出来了。” “到底咋回事啊。我一直在山里没有出来,店里发生什么事了,听说店面都让人砸了。”李瞎子道。 我跟他说,过几天我会回去,到时候再细说。 挂了电话,我盘算了一下,等毛球的肉身彻底死亡之后,再离开家回沈阳吧。爷爷的胳膊恢复很快,我们家有自己配的草药,专门治跌打伤,还是爷爷去山里采的。他说这些草药可比医院的强多了。 这几天毛球的情况越来越差,能感觉到它的生机渐渐涣散,身体隔了很久才会喘息起伏一次,我的心情很是郁郁。 这天晚上我正在修行六字真言,到第五个字的时候,忽然那狐狸脸人身的怪物又出现了,静静站在床头,脸上的愤懑之色少了,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我没有搭理它,见怪不怪,魔相而已。就在这时,怪物忽然说话:“小金童。” 我暗暗吃惊,这些天来我几乎天天都能看见魔相,魔相只有虚影没有声音,现在怎么会出现声音了呢? 此时在六字真言中,我无法请教黄小天,黄教主告诉过我,这个功法心境只能自己修自己破,他是绝对不会给出任何帮助的。 我狐疑的时候,怪物又道:“你不用这么谨慎,我是附着在你身上的狐狸怨气。咱们之间的纠葛就不用多说了吧?” 我抬起头看它,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魔相?” “我是实相,为红狐狸临死前怨气所化,虚无中凝实相,红狐狸临死前把这股怨气依附在你的身上。”怪物说着。 “你想和我说什么?”我沉声道。 “红狐狸知道你不是害它的人,鬼崇符对它这种道行来说也没啥大用,为什么它临死前还是把这股怨气给了你?”怪物说。 “为啥?”我诧异地说。 “红狐狸知道,它把怨气给那个罪魁祸首,也无法折磨到他,无法为自己报仇。所以它把怨气和业力给了你。”怪物说。 我气不打一处来:“它啥意思,以为我好欺负?逼着我为它报仇?” “它要自己报仇。”怪物说:“那人窃取了红狐狸的妖丹,毁了它的道行,但是他没法毁掉狐狸的修行和心境,只要有怨气和业力,它就能重新聚形。” 我疑惑:“涅槃重生?” “对。”怪物点头。 “那时候,它还是它吗?狐狸还是狐狸吗?”我说。 怪物道:“此身虽异性长存。狐狸新生后不是那只狐狸,但一点性情真灵还在。” “好吧。”我说:“这件事说起来我也有责任,我应该怎么帮你。” 怪物道:“你听过哪吒的故事没有?”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我道。 怪物说:“当年哪吒三太子割肉还母割骨还父,骨肉尽毁以一点真灵凝聚荷花叶,脱胎换骨重生。这是仙家妙术,也是红狐狸再生之机。” 我7摇摇头:“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怪物道:“如今狐狸的真灵还在,它依托再生的肉身也在……” “等等,它想借助什么样的肉身重生?”我说:“如果它要夺舍其他生灵的肉身,我断不能答应!” 怪物的目光转过来,看向盒子里的毛球:“这是灵貂,天生灵物,正是狐狸再生所需要的最完美的身体。” 我愕然,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缓缓道:“毛球是我的骨血,更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就这么把它给你。” “我知道。”怪物说:“赐生者便为父母。狐狸依托灵貂再生,便视你为父母。此番死去活来,它若再生,必将洗心革面再世修行,这是大机缘,也是大福德,冥冥中自有定数。” “好吧,”我缓缓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对你们有用,那就拿去吧。”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大祸临头 怪物冲我点点头:“如今真灵还在,肉身也有了,就差点化的仙家手段。” 我苦笑:“这个我没办法,我离成仙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怪物道:“当然不是你,但你身边有个人有这样的手段。” “哦?”我愣了,谁呢? 怪物说:“你的教主黄小天。” “他?” 怪物说:“他正在大成的最后一关前,如若渡劫,便是真人,点化的仙家手段自然是有的。” “那如果我过不去呢?”不知何时,黄小天现身了,他是灵体虚像,背着手严肃地问怪物。 怪物道:“成仙乃是逆天最大的机缘,天道茫茫,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假如说你最后陨落,没有渡劫成功,那也活该狐狸没有重生之机。” 黄小天哈哈大笑:“没想到我还背负着这么大的责任。” 怪物冲我们抱拳:“如今灵貂气息微弱,在将死之间,我本是怨气所化,要带着怨气和业力先行一步进入灵貂体内,维持住它的生机,以后怎么样就拜托二位了。” 它说着,也没和我们商量,我就感觉凭空打了个激灵,压在心底最深处的寒气突然没有了,浑身舒爽,像是刮了一阵春风。盒子里毛球动了一动,呼吸有力起来。 我赶忙从床上下来,捧起它,亲切地叫着它的名字,毛球只是呼吸正常,而并没有活灵活现动起来。 黄小天道:“灵肉结合还需要仙家手段点化。离这一步还差得远呢。小金童,你现在有个机会。” 我看他。 黄小天道:“如今那怨气和业力都在毛球的肉身体内,我有办法把它封在里面。毛球的肉身为囚牢结界,封怨气业力永远不会出来害人。你看如何?” 他说完这话,能很明显感觉到毛球动了一动,似有所察。 我摇摇头:“我既然答应把毛球送出去,就不能出尔反尔。再一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有机会感化这股怨气,也算毛球的功德了。“黄小天哈哈大笑:“好好,历经劫波,心性仍在。好一个功德,好一个功德。”他的虚影淡化,渐渐没了身形。 我小心翼翼捧着毛球,慢慢抚摸着细细茸茸的毛发,眼圈红了,一滴眼泪落在上面。毛球明显动了一动,它已经不在了,动的是里面的狐狸怨气。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把毛球放回盒子里,决定明天动身回沈阳。 第二天和爷爷打过招呼,爷爷的胳膊恢复得挺好,他赞同我赶紧回去,不要遇到一点挫折就躲在家里,应该出去迎接风雨的洗礼。 我简单收拾了个背包,小心翼翼把毛球揣在内兜里,这次我要带着它去沈阳。 坐车坐了大半天,终于回到店里,刚一进门就看到李瞎子和刘嘉嘉在聊天。刘嘉嘉连比带划讲关于我的那些事,李瞎子捻着三五根的小山羊胡聚精会神听着。 我咳嗽一声,两人回头看到是我,刘嘉嘉“啊”的一声大叫,跳过来要抱我。 我赶紧拦住,可别乱抱,别把毛球挤坏了。 我放下背包,一脸的疲惫,小心翼翼把毛球拿出来,李瞎子走过来眼睛亮了:“呦,灵貂。”他用手摸了摸,脸色忽然变了。 “这里面……”李瞎子果然有点道行,手往上一摸就觉察有异。 刘嘉嘉轻轻把毛球捧起来,用手抚摸着:“啊,好可爱啊,它怎么不动呢?” 李瞎子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前面的听嘉嘉说了,后半截她就不知道了,得需要你来讲。” 当着刘嘉嘉的面,我不能多说什么,伸个懒腰说:“我现在回来了,是不是得接风洗尘。” 刘嘉嘉赶紧说:“今晚我请啊,谁也不许抢。送行的饺子接风的面,咱们晚上吃山西面条去。” 我们三人说说笑笑出去吃饭,刘嘉嘉问我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只是笑笑不说话,给她糊弄过去。刘嘉嘉这女孩就这点好,懂事,我不说她也就不追问了,而且不耍小性子,只是一个劲的跟我说,只要你平安就什么都好。 吃完饭,她很自觉地就离开了,店里只有我和李瞎子。我详详细细把后来去丹东的经过说了一遍,李瞎子听得下巴都要掉了:“我勒个去,冯老弟你真是倒霉鬼托生,经历这么多九死一生你还能活到现在也算个奇迹。” 我苦笑:“我他妈差点在局子里出不来了。这要判成铁案,我冤不冤啊。” 李瞎子感叹:“白德旺还真算是个人物了。鬼堂中人果然不能等闲视之。” “我就想不明白,白德旺明明跟我在一起,他怎么还会在宾馆里出现,有不在场的证明呢?”我觉得匪夷所思。 李瞎子道:“我虽然不清楚鬼堂中的法术,不过料想他能做到这点,无非有两种手段。” 我示意他说。 李瞎子道:“第一种手段是分身术。就是说有两个白德旺,真身跟你去山里,假身留在宾馆。” 我听得挠头:“可能吗?” “可能。”李瞎子说:“具体怎么做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确实存在这种法术。” “还有一种手段呢?”我问。 李瞎子说:“还有一种就更玄了,叫瞬间穿越。你们进山之后,是不是有段时间是分开的。” 我点点头:“大致有两个时间段我们是分开的,一个是我进入结界内,白德旺在结界外寻找,当时分开了挺长时间。第二个时间段是我在外面对付赵大魁,他在里面守着红狐狸,我们也是分开的。” 李瞎子道:“在你们分开的这段时间里,白德旺瞬间穿越回了宾馆,造成了一系列不在场的证明,然后他再穿回来。” 我笑着摇摇头:“这种推断符合逻辑却不符合实情。这又不是科幻电影,哪来的瞬间穿越空间,这个还不如第一个推断靠谱。” 李瞎子撇了我一眼:“你懂啥,这叫缩地术,乃是仙家手段。千里相隔不过一步之遥,孤陋寡闻。” 我摆摆手:“甭管他怎么做到的,这老小子是真够坏的,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现在报复还为时过早。”李瞎子说:“甭管是心智还是手段,你比他差着好几个段位,去了也是送死。再说了,不是有警察盯着他吗,自有人收拾他。反正白德旺不会到沈阳来,你也不到丹东去,暂时就这样吧。” “你呢,你的小鬼炼得怎么样了?”我问。 李瞎子看看门外没人,十分诡秘地摘下脖子上的项链:“你看看。”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条项链,这条项链黑色的链条,下面坠着黑色的晶体,屋里的光线一照,竟然闪着异样的黑光。这玩意握在手心竟然凉意十足,我正摩挲,心念中黄小天说道:“好东西!” “黄教主,你能看出这是什么?”我问。 黄小天道:“废话嘛,我是谁,我是黄教主。虽然一步之差没有修行大成,但功力也不差。这块黑水晶里面蕴藏着一个至纯至真的阴魂。” 我正待细问,李瞎子忽然说:“冯老弟,你大仙儿跟来了?” 我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李瞎子呵呵笑,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项链,重新挂在自己脖子上,毕恭毕敬对着我鞠了一躬:“还请大仙儿现身。” 黄小天清清嗓子,于冥冥中说话:“你就是小李子?” 李瞎子也不恼:“正是小的,前辈是否现身一谈?” “算了,闹市中我就不惊世骇俗了。有啥事,这个这个,你跟我的香童聊就行。”黄小天装腔作势说了一句,然后没动静了。 我惊疑地问:“老李,你怎么知道我的大仙儿跟来了?” 李瞎子笑:“老弟,我行走江湖数十年,这点玩意再看不出来得了。” 我知道李瞎子不爱说以前的事,一聊他的经历,他就拿自己行走江湖几十年做借口,行啊,我们是君子之交,有什么事别细打听。 李瞎子说起这条项链,他进山炼化小鬼儿,把食尸鬼的暴虐之气去掉,然后封印在黑水晶里。他告诉我,这条水晶能让他拥有鬼神通,最直接的功效就是开通阴阳眼,想看什么阴物就看什么阴物。既不需要烧人骨头来犀听,也不需要痛苦不堪的通阴灵。 我听得无比羡慕,问他能不能借给我戴两天。李瞎子笑,然后道:“怎么可能。小鬼儿认人哩,给你没用,它就认我。” 说笑了一阵,李瞎子问我什么时候出堂,我叹口气直白地告诉他,黄大仙儿最近要面临一场重大的劫难,过去了海阔天空,过不去则万劫不复,连带着我也完了。 李瞎子拍着我的肩膀:“老弟,有啥事跟老哥说,我肯定帮衬着你。” 我们正聊着,忽然黄小天在心念中大叫一声:“不好!” 我愣了,赶忙问:“怎么了?“黄小天声音冷得吓人:“小金童,我的劫难来了,大祸临头了!” 第二百六十章 讨封 李瞎子看我突然不说话,问怎么了。而我在心念中追问黄小天怎么大祸临头了。 黄小天声音在颤抖,害怕至极,我从来没见过他吓成这样。好半天他才说道:“小金童,你务必到大孤家镇来一趟,我的肉身原尊在当地一个村里。你记住了,务必要在三天后的凌晨两点,到村口的垛场。” “到那里做什么?”我赶紧问。 黄小天道:“到时候你会看到有一只戴帽子的黄鼠狼,那就是我的肉身,看到之后你要大声说一句,这只黄鼠狼要修成仙啦!这就行了,我就能过了这一劫。” 我听得挠头:“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黄小天严肃地说:“说简单也不简单。那个村子藏着一只恶灵,它觉察到我的修行气息,一直觊觎我的妖丹肉身。去了之后,一切要靠你随机应变,三天之后的凌晨两点,切记切记!我先回去准备了……”他忽然顿了顿:“小金童,如果这关我不过去,那咱们兄弟算是就此告别,再见吧。” 说完这句话,我的心念中空落落的,它走了。我不甘心,又喊了它几声,没有应答,黄小天确实走了。 我猛地站起来,李瞎子吓一跳。 我说道:“老李,我的大仙儿渡劫在即,大祸临头,我要去帮它!”来的时候包还没打开,正好提着就走。 李瞎子一把拉住我:“大晚上的也没车啊,你这是到哪,说明白了,咱们一起去。有我在,最起码渡劫的成功几率能大点。” 我把黄小天刚才交待的事说了一遍,李瞎子道:“大孤家镇我知道那地方,靠近铁岭和五龙山。不是三天后吗,来得及,咱们明早出发。” 我问他,为什么看到戴帽子的黄鼠狼要说一句修成仙之类的话。 “东北民间有个说法,叫黄鼠狼讨封,你听没听说过。”李瞎子问我。 我摇摇头。 李瞎子道:“世间万物如果能潜心修炼,都有成仙得道的机会。动物精灵修炼将成的时候,会显出异状,找人类讨封。如果人因为害怕怒骂,那么这些动物多年的道行就会付诸东流,又要重头开始修炼。如果有人说它成精了,那就会入妖籍继续修炼。最好是有人说它们成仙了,这样多年的修炼就会达成夙愿,飞升成仙。明白了吧?” 我感觉不对劲:“你的意思是,在黄鼠狼讨封的那一刻,和它说这句话的人非常重要?” “对!”李瞎子道:“按说这种事不应该提前告诉你,显得太刻意安排,有违天道,最后有什么结果要完全看机缘的。你的黄大仙儿确实要大难临头了,它明知这个道理,还是来告诉你,安排你去做,实在是因为被逼到绝路。不过话说回来了,就算提前安排,也未必会对结果产生什么大的影响,该成仙你就算不去它也能成仙,不该成仙就算安排一万个人等在那里,到时候还指定会出岔子。” “老李,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黄教主既然把这事托付给我,那我就要尽人事听天命!”我斩钉截铁地说。 李瞎子点点头:“对,对,你说得对,尽人事听天命。” 晚上我没有回租房,在店里凑合了一宿,第二天起来简单洗漱一下,我和李瞎子饱餐战饭,就要出门。刚拉下卷闸门,刘嘉嘉来了。我愁的不行,这女孩看样对我是真动了心,天天黏着我,大清早就来了。 看我们又要走,她马上拉住我的胳膊:“你们又要去哪?” “出去做一件大事,”我说:“你好好在家,等我回来再说。” “不行,不行,我也要去。”刘嘉嘉怎么劝都不听,非要跟着去。她对我说,我跟你谈这个恋爱,成天见不着人,这算怎么一档子事。 李瞎子笑:“小刘啊,你跟我们走,班上怎么办?” 刘嘉嘉说没事,她打电话请个假就行,这次算是下定决心了,就是要看看我到底干什么去。 李瞎子说:“既然这样,小刘就一起跟着去吧。路上有个姑娘,还能活跃一下气氛。” 我看着刘嘉嘉,实在没办法,跟着就跟着吧。我小心翼翼把装着毛球的笼子给她:“给你个任务,负责一路照看它。” 刘嘉嘉看着新奇:“你带着它做什么啊。” 有些话我没法和她说,她并不知道毛球的来历。我不放心把毛球单独放在店里,第二个原因,我、毛球和黄小天算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黄小天能够顺利得道成仙,肯定会点化毛球,再度生机,这都是一环套一环的,绝对不能马虎。 李瞎子是东北通,犄角旮旯都留下过他的足迹,他知道大孤家镇怎么去,带我们上了长途车。一路晃晃悠悠,在路上刘嘉嘉睡着了,枕着我的肩膀。我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得更香。 李瞎子坐在旁边,瞅着我一脸猥亵的笑。 坐了大半天的车,下午时候到了大孤家镇。这地方靠近五龙山,是块山中的盆地,被众山包裹,我们找到村子的时候,才发现这自然村是真大。村口垒着许多柴火垛子,我赶紧说:“这就是垛场!” 李瞎子掰着手算:“今天已经过了一天,也就是说后天的夜里咱们行动,好好,还有时间,先找地方住下。” 我们在村里找了唯一一家旅店住下,开了两个房间,我和李瞎子住一间,刘嘉嘉自己住一间。等我和李瞎子回屋收拾东西的时候,李瞎子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晚上你别住在这。” 我愕然:“那我住哪?” “日,你还真是个生瓜蛋子,去隔壁啊。良辰美景,美人一个人,你跑来跟我睡,你怎么想的?辜负这番景致。我可不收留你。”李瞎子摸出一个苹果,吭哧吭哧吃起来。 “这不好吧。”我还在犹豫:“那我不成禽兽了。” “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做禽兽总比禽兽不如好。”李瞎子说。 我挥挥手,再说吧。我们收拾好东西,叫上刘嘉嘉出去吃饭。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饭馆,正吃着,进来一个老农民要打包外卖,李瞎子看到他笑了:“这不是杨村长吗?” 老农民看他,想了好长时间,一拍大腿:“老李。” 李瞎子赶紧把他引荐过来:“这位是村里的老村长,和我是老相识。老杨啊,这两个是我的朋友。” 杨村长道:“老李,来都来了不去家里坐坐?” “老杨,你可别挑理,咱们好几年都没见了,我实在不敢麻烦你去。”李瞎子说。 两人寒暄了一阵。这时后厨炒好菜打包过来,李瞎子问老村长:“家里来客人了这是?” 杨村长道:“可不嘛,我那侄小子,年年都来,想吃这家厨子做的溜肥肠了。我来给他买。老李,见着了就别跟我客气,点俩菜家吃去,哥俩好好喝两盅。” 李瞎子乐得如此,我们又要了几个菜,跟着杨村长去他家。这村长家住在村委会的后边,三层小独楼,修得洋不洋中不中,很土气。 我们进到屋里,杨村长把侄子叫过来。这侄子简直就是个屌丝,看了让人失望,满脸胡茬子,头发乱成一团,戴着无框眼镜,和我们一一握手认识。他说自己以前干过程序员,卖过电脑,反正从事的是it这一行,乱七八糟都干过。寒暄之后他对我和李瞎子的身份特别感兴趣,问我们关于东北出马仙的故事。 我们差不多是同龄,差不了几岁,大家吃饭喝酒,聊得也愉快。杨家侄子不爱提自己名字,让我们管他叫程序员。吃过饭,我问程序员,来这个村做什么。 程序员道:“小冯,正好你是出马仙,帮我参考一下,我有点事想问你。” 现在无事可做,我也是闲的,问他什么事。 程序员跟他叔叔说,带我们出去溜达溜达。 魏村长正和李瞎子抽烟喝茶聊得痛快,不管我们几个小年轻,挥挥手示意出去玩吧,早点回来。 程序员带着我和刘嘉嘉到了村委会,村委会分成两部分,前半部分是办公用的,一趟平房,后面有个老祠堂。东北很少有祠堂,类似的建筑在南方和中原比较多。我们到了祠堂门口,占地面积不大,与其说是祠堂,不如说是小庙。 程序员带着我们两个进到庙里,随手打开墙上的电灯。里面空空荡荡的,既没有神像也没有壁画,只是正中靠墙的位置有座神龛,前面是供桌,后面有个牌位,看样子经常有人来供奉,瓜果梨桃都是新的。 “看到这牌子没?”程序员指着牌位说。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这么吓人,阴森森的。”刘嘉嘉挽着我的胳膊,有些害怕。 程序员说:“小冯,你先看看这牌子。” 我凑过去仔细看,牌子上写着字,怪里怪气的,不像是汉字,看不明白。 “这是啥啊?”我问。 程序员说:“我为啥年年都来这个村子,就是为了研究这牌子上的文字。我对于超自然的东西特别感兴趣,也认识不少此道中人。” “一块破牌子嘛,有什么稀奇的?”我说。 程序员道:“这牌子是十几年前迁坟时候从我们老杨家祖坟里挖出来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黑暗故事 这块木牌表面腐蚀得特别严重,很多地方残缺不全,我看得有点意思,随口问:“迁坟时候挖出来的?上面写的什么,是家族历史还是祖宗名字?” “都不像,”程序员说:“我年年来这里,都要在叔叔这里住个十来天,就是为了研究这块木牌上的文字,我觉得它不像阳世的文字。” 我和刘嘉嘉都笑了,刘嘉嘉说:“不是阳世文字,难道还是阴间的?”说完一脸的恶寒:“吓人啊。” 程序员目光炯炯盯着我:“小冯,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阴间的存在吗?” 我笑着点点头,鬼门关我都去过,当然相信有阴间了。程序员忽然没了谈兴,挥挥手说:“回去吧。” 我有点不太好意思,他这么兴致勃勃把我们请来,郑重其事让我们看这块牌子,哪怕这牌子一文不值,也得多少捧捧场。 我随口说:“你从哪判断出来这块牌子来自阴间。” 程序员道:“这木牌前面是看不懂的文字,可是它后面还有汉字,上面写的很清楚。” “写的什么?”我问。 程序员犹豫一下,还是回到神龛前,垫着脚把木牌拿下来,翻到背面递给我看。 木牌背面还真有汉字,我拿在手里突然看到上面的两个字,心提了起来,待细看站的地方有点背亮,我赶忙出了小庙,来到外面。 程序员和刘嘉嘉看我状态不对劲,都跟了出来,程序员问怎么了。 我站在路边的路灯下,仔细去看,木牌后面从上至下刻着一行隶书小字“仙人王石生为中土人氏,修行二千零一十八年,知过去未来事,自言从地狱阴司而来,留下天书教化人间。沙弥杨海幽记事。” 我脑子嗡嗡响,刚才第一眼看到“石生”二字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看全了后面的文字,我如同一脚踩进了深渊,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了?”程序员问。 现在无法判断牌子后面出现的“王石生”究竟是不是我认识的王二驴。 “这牌子是如何出土的?”我问。 程序员心眼真多,看出我的着急,他还是问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异常烦躁,毕竟和程序员第一次认识,不好发火,耐着心说:“牌子后面出现的‘王石生’,和我认识的一个朋友重名了。““哦,这样啊。”程序员笑:“这牌子是明朝留下来的,和你那个朋友不搭界。”他说完,忽然想到一件事,把牌子抢过来,仔细盯着后面的字看,“上面写着:王石生修行二千零一十八年……今年是?” “2018年。”刘嘉嘉说。 程序员快速眨着眼:“这中间没什么联系吧?你那个朋友也叫王石生?” 我有种强烈的感觉,牌子上记述的这位王石生恐怕就是我认识的王二驴,因为有几个地方是重合的:第一,名字都一样。第二,他们都去过地狱阴司。第三,牌子上记述的修行年份和王石生去往鬼门关的时间都是2018,这个数字重合在一起,恐怕不是巧合。 难道王二驴去过鬼门关之后……穿越了? 我焦虑的还不是这件事,后天黄小天黄教主就要升仙渡劫,此时此刻看到如此古怪离奇的一块木牌,和黄小天黄教主的升仙有没有联系?正好都是在一个村子里,这是巧合吗? 成仙本就是逆天而行,我隐隐感觉到黄小天升仙像是打开一个诡异的开关,冥冥之中有一个庞大的系统被触发了。在这个大系统下,我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我拿出手机对着木牌拍照,想把资料保存下来,回去慢慢研究。程序员这小子真是讨厌,居然把木牌藏在衣服里:“你拍什么拍。” 我顿时恼了:“这玩意也不是你的,你怕什么。” “这是从我们老杨家祖坟里挖出来的,就是不让你看,你能咋的。”程序员道。 “你到底想怎么做?”我不高兴。 “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你是不是认识这个王石生,他是怎么回事?”程序员眨着眼问。 我本来能说的,看他这模样也没有谈兴了。 现在是黄小天升仙的节骨眼,我不想节外生枝。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王石生和这块木牌背后一定有一个类似深渊一样的黑暗故事,我实在不想冒然进去,更怕这个故事带来的一系列蝴蝶效应影响到黄小天。 等黄小天成仙,修成正果了,到时候再回头研究,怎么都无所谓。 我挥挥手:“行,你就把这玩意当个宝搂着睡觉吧,看咱俩谁能抻过谁。” 我拉着刘嘉嘉也不理程序员,往旅店去。 程序员一个人站在路灯下,既想过来讨教又不甘心,左右为难,那模样还挺可怜。 回到宾馆,我把刘嘉嘉送到房里,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拿来笔和纸,凭着记忆把木牌后面的文字又写出来,反复看着,这句话里透出的信息既多也不算多,凭着直觉,我抓住了两个关键词。 第一个关键词是“天书”。王石生留下这个木牌,牌子正面写满了谁都不认识的文字,名曰天书。但凡是文字,肯定为了记录点什么,王石生想记录什么呢,他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第二个关键词是落款的“杨海幽”。程序员说,木牌是明朝留下来的,也就是说这个杨海幽是明朝人,从记述上看,还是个小沙弥,他和王石生是什么关系呢?看样子两人很亲密。 这些东西推断是推不出来的,百思不得其解。或许程序员知道什么,还是等黄小天的事情过去之后再说吧。 我正琢磨着,房间门敲响了,过去开门,是刘嘉嘉。她红着脸说:“从祠堂回来我很害怕,你过来陪陪我好吗?” 我的心脏狂跳,人家女孩可是把接力棒递过来了,接不接就看你的了,接了是禽兽,不接是禽兽不如。 我心想,我这么大人,也该谈个对象,不为过吧。 刘嘉嘉看我没说话,以为我不高兴,低着头说:“那我回去了。” 我赶忙过去,搂着她肩膀:“走,我过去陪你。” 她非常高兴,笑嘻嘻看我,满脸通红。 我们来到她的房间,她把门关上,屋里只有我们两个,我看着她,她看着我,一时谁也没说话,只有心跳的声音。 “到床上躺着吧,我累了。”她说。 我们来到床上,钻进被窝,关了灯,一时谁也没说话。黑暗中她紧紧搂着我,我也回抱着她,能感觉到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自然体香。 “我喜欢你,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上了。”刘嘉嘉在黑暗中呢喃。 在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黑暗里她的嘴唇印在我的嘴上,电流瞬间击遍了我的全身。我浑身颤抖,紧紧抱着她不撒手,像是要溺死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要了我吧,要了我吧。”刘嘉嘉轻声说。 “行。”我一咬牙:“这可是你说的。“我和她拱在被子里折腾,正要进行最关键的一步,外面砰砰有人敲门。我们停下来,黑暗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谁这么讨厌,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我暗骂。 刘嘉嘉在黑暗里嗤嗤地笑。 门外响起李瞎子的声音:“冯老弟,在不?后天要办大事,办完以后再说,最好不要泄露真阳。行了,多余话不说了,自己看着办。” 我气得鼻子都歪了,教我禽兽不如的是他,最后拆台的还是他,这老小子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躺在刘嘉嘉身边,刘嘉嘉用小手在我的胸膛上画圈。一股邪火在我的体内乱窜,不过还是能分清轻重的,什么事都得等黄小天升仙之后再说。 我坐起来说道:“我先回去了。” “别嘛,陪陪我。”刘嘉嘉拽着我,不让我起来:“我害怕。你不知道,刚才我在那座祠堂里看到什么了。” “看到什么了?”我问。 “你和程序员说话的时候,我看到庙的深处好像有个人影,一直这么盯着你看。”刘嘉嘉说:“我都快吓死了。” “人影?”我疑惑:“那里有人?” “我也说不准,好像是阴影投下来的错觉吧。我觉得那座祠堂很邪门,那程序员年年都去庙里研究,他是不是也挺邪的?”刘嘉嘉说。 “可能吧,”我道:“反正我瞅这人不太正常,活像个屌丝。” “如果没认识我,你也是个屌丝。”刘嘉嘉嘻嘻笑。 “真把自己当女神了。”我撇嘴。 “怎么的,你不服啊。”刘嘉嘉在被窝里搔我,我赶紧告饶,现在我就是个火药桶,裆下的荷尔蒙足以炸平这个村,哪能禁得住她这么挑逗。 第二百六十二章 成仙 在刘嘉嘉的房间里,我到了后半夜才好不容易睡着,真是折磨啊。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来的时候,刘嘉嘉把早餐准备好了。她拉着我的手让我起来吃早餐,还洋洋得意夸耀自己贤惠。说实话我这人也是贱,对我好,我还觉得不舒服不适应,觉得两人关系太过亲腻,不如以前放松随便。我正琢磨怎么开口说这个事,李瞎子敲门进来,一脸坏笑:“怎么样昨晚,春宵一刻值千金。” 刘嘉嘉拿着一个包子递给他,红着脸说:“堵不上你的嘴。” 李瞎子道:“别忘了明天凌晨办大事,都精神点。” “你们这么神秘到底干什么,我能去吗?”刘嘉嘉说。 我想了想说:“嘉嘉,这件事我不想你去掺和,我也不想骗你,所以暂时不能告诉你,你今晚老老实实睡觉就行。” “好吧,你小心点。”刘嘉嘉嘱咐。 这一天我们哪也没去,李瞎子一直在宾馆里休息,杨村长来过一次,请我们到家里吃饭,也被他谢绝了。时间过得很快,天色黑了,到了将近凌晨的时候,李瞎子喊我到他的房间。 刘嘉嘉睡不着,一脸的焦虑,我告诉她有天大的事今晚都不准出屋,只能在房间呆着。 李瞎子见我来了,把门关上,然后把身上带着的那些项链手串之类的东西,全放在桌子上,对我说:“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辟邪之物,都拿出来。” 我有块类似怀表一样的东西,装着程教主和黄教主的信物,一直随身携带,此时也拿出来放在桌上。 李瞎子从所未有的严肃:“冯老弟,今晚是精灵成仙的大事,咱们要排除一切可干扰的因素,祝其顺利大成。” 我紧张的牙咯咯响,不敢去想黄小天一旦失败会有什么下场,它完了我也就完了。 到了下半夜一点多钟,我和李瞎子从宾馆出来,一路来到村口的垛场。 夜深人静,到处静悄悄的,黑不隆冬,我借着月光不停看表。冬天虽说快要过去了,可山里还是冷,也可能是我过分紧张,身体怎么也控制不住的颤抖。 眼瞅着要到两点,是黄小天成仙的时间。我低声问李瞎子,到时候看见戴帽子的黄鼠狼,是不是说“这只黄鼠狼要修成仙啦!”就行了? 李瞎子不耐烦:“你磨磨唧唧说了多少遍,就是这句话,三岁孩子都能背下来。” “不是,我太紧张了,”我咽着口水说,“不知道咋的,怎么这么紧张,总觉得……” 李瞎子赶紧“呸呸”两声:“乌鸦嘴,千万别说出来。” “对,对,一切顺利,一切顺利。”我念叨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凌晨两点,我指着表给李瞎子看。这个垛场很大,放满了柴火垛子,我们两人要摸黑找一只黄鼠狼,还是在黑灯瞎火里,任务实在有点艰巨。 我和李瞎子又等了一会儿,到了两点零五分,根本没看到什么黄鼠狼。 我心跳剧烈,坏了,不会是出什么岔头了吧。 我低声问李瞎子:“老李,会不会算错了时间?” “不能啊,不是说三天以后吗,难道是明天凌晨?”李瞎子挠头。 又等了一会儿,到了两点十五分,我心往下沉,又抱着一线希望,可能是我们算错了时间。李瞎子道:“天时已过,看样子今晚没戏,明天再说吧。” 他招呼我回去,我有些不甘心,说道:“这样吧,等到半点。半点还没动静咱们就走。” 李瞎子答应一声,就在这时,我们突然听到离着两个柴火垛子的距离,有人说话的声音。这人好大的声音,像是特别惊恐:“我的妈啊,黄鼠狼成精了!” 我们面面相觑,赶紧跑过去,看到说话的人竟然是程序员,在他对面的月光下,站着一只成年黄鼠狼,像人一样背手站着,头上戴着小草帽,看起来既古怪又有些呆萌。 我一看这场景,就知道坏了。我勃然大怒,对程序员痛骂:“你他妈不会说人话别说!” 我清清嗓子对地上的黄鼠狼朗声说:“这只黄鼠狼要修成仙啦!” 黄鼠狼没动地方,抬起小脑袋看着我,眼神里是悲哀,它“呲溜”一声钻进柴火垛子后面不见了。 我和李瞎子赶紧追过去,程序员跟在后面,我们来到垛子后面一看,哪还有它的踪影。 李瞎子摇摇头:“你说的没用了,精灵讨封只认第一句话。” “会怎么样?”我问。 李瞎子说:“这种情况应该不算糟糕,黄大仙儿耽误了这一次成仙契机。不幸中的万幸是,程序员说的是‘黄鼠狼成精了’,黄大仙儿会保持精灵的妖身继续修炼,等待下一次机会,相当于不赔不赚。” 程序员眨着眼:“你们说啥呢?” 我气得想揍他:“你他妈大半夜不睡觉,瞎溜达个鸡毛啊。” “你这话说的奇怪,”程序员也不是善茬子:“那你们两个大半夜不睡觉出来溜达啥?哦,村子是你家的?你在这搞军事管制?” “行了行了,吵吵什么。”李瞎子挥挥手:“程序员,你小子必须说出今晚为什么会来这儿。说不出个幺儿幺,我们跟你没完!” 程序员嘟囔了一声回头就走,李瞎子过去一把揪住他的右手中指,猛地往后扳,给这小子疼的哎呦一声,蹲在地上学驴叫:“放手,放手,疼,疼。” “早说早了,这大半夜的你到这地方是几个意思?”李瞎子逼问。 “我说我说,是牌子精让我来的。”程序员说。 “什么牌子精?”我疑惑。 程序员说:“那天我不是带你去祠堂看过吗,有一块写着天书的木头牌子。那……那牌子成精了,是它叫我今晚来的,说是有好事,我没想到会看到黄鼠狼啊。” 我气得鼻子都歪了,这小子真是个滚刀肉,满嘴胡柴,木头牌子还能成精? 李瞎子疑惑:“什么祠堂、木头牌子?” 程序员疼的呲牙:“我说实话了,赶紧放手啊,疼死我了,我带你们去。” 李瞎子放开手,程序员赶紧缩回手,对着自己手指头猛吹。他垂头丧气站起来:“我带你们去祠堂,你们一看就知道了。” 我真是气急了,和李瞎子逼着他一起去祠堂。我们来到村部,到后面的祠堂小庙。刚走近,李瞎子突然倒吸冷气,我问他怎么了。李瞎子目光炯炯,半天没说话。 李瞎子道:“这座庙阴气很重,里面很可能藏着一个邪物。” “邪物?”我疑惑。 “就是恶灵。”李瞎子说。 我猛地想起黄小天曾经嘱咐过我的一件事,他说他要成仙的村子有个恶灵,一直在觊觎它的肉身和妖丹,难道这恶灵就藏身在这座祠堂里? 程序员过去掏出钥匙,把祠堂大门打开。我皱眉:“你把它锁上了?” 程序员不好意思,垂着头说:“上次咱俩闹完矛盾,我怕你偷着来这里查看木牌,所以我问叔叔要了钥匙,把门锁上了。” “说你什么好,”我气的不行:“你这人真是小心眼。” 程序员带我们两个进到里面,打开了灯,他看向神龛,“哎呀”叫了一声。我看过去,脑子大了一圈,神龛主位上供奉着的那块神秘木牌,不见了! “木牌呢?拿出来!”我呵斥说。 程序员眨眨眼:“不对啊,我晚上来的时候它还在,怎么屁大的工夫没了。” 李瞎子愣了半晌,忽然一拍大腿:“坏了!“转身就往外跑。 他这是咋了,我没办法只好跟出去,回头指着程序员的鼻子:“你小子别乱动,回头再找你算账。” 李瞎子在前面跑得飞快,跟兔子似的。我紧紧跟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跑了老远,这才看出来,他这是要跑回宾馆。 刚到宾馆门口,就看到有个贼头贼脑的人从二楼侧墙爬下来,看身影是个小伙子,长得很瘦,爬在墙上跟猴子差不多。他一看见我们,从半空直接跳下来,撒腿就跑。 李瞎子大声说:“你赶紧回屋看看咱们的东西在不在,我去追他!” 我进到宾馆,三步两步来到二楼。这家宾馆就是村部开的,十分简陋,不过三层小楼,没有门卡,用的是钥匙开门。我掏出房门钥匙刚要开,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道缝隙。 我心说不妙,推门进去,疾步来到桌前,这一看傻了眼。 我和李瞎子临行前从身上拿出来的那些东西,本来堆满桌子,现在却踪迹不见,被人偷了! 包括李瞎子炼制的小鬼儿黑水晶,也包括装有黄教主和程教主信物的怀表。 第二百六十三章 小偷 我是又惊又怒,这家旅馆的安保是怎么做的,谁还能安心在这住,客人的东西都能被偷。想来刚才从墙上爬出去的那个小伙子有重大嫌疑。 我来到一楼的值班室,旅店小老板正在睡觉。我一肚子气,“啪”重重一拍门。里面灯亮了,小老板探出头:“你啥事啊,大晚上的。” “你睡的真瓷实,我们房间被人偷了!”我大声说。 小老板脸色不好看,“慢慢说,别急,我们虽然是村办旅店,但安保还是不错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是不是有误会。” 我想骂几句,想想没啥意思,以解决问题为主。我忍着气,把他叫到我们的房间,门锁给他看,上面有明显用螺丝刀撬开的痕迹。进了门我指着空空荡荡的桌子对他说,我们的东西原本都放在这,现在一扫而空。 小老板道:“你别着急,我们村就这么大,肯定跑不了他。咱们调摄像头看看不就得了。” 我说道:“不行就报警。” “看看再说。”小老板请我到值班室,用电脑调出摄像视频,时间倒回十几分钟之前,果然幽黑的走廊上来了一个瘦高个,正是那小伙子。 他鬼鬼祟祟蹑手蹑脚来到我们的房前,用螺丝刀撬着门锁,时间不长就给捅咕开了。看到这一幕,小老板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这是什么人?你别告我你不认识他。”我看着店老板。 “还真有点麻烦,”老板说:“麻烦的不是他,是他爷爷。” “什么爷爷孙子的,不行就报警。”我说。 店老板压下我的手:“别,别,报警传出去我这店就完了。我知道是谁,咱们找村长解决。” 我们正说着,来电话了,是刘嘉嘉打来的,问我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我让她到一楼的值班室。时间不长,女孩下来了,看我气势汹汹的样子,便挽着胳膊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恼怒地说:“我和老李的房间被人撬了,丢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啊。”刘嘉嘉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你赶紧回屋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不能再在这里住了。我等你,一会儿咱们去要个说法。”我黑着脸说。 店老板苦笑:“不至于不至于,这是偶然事件。” “你先把我们丢的东西找回来再说吧。”我没好气。 我和他在值班室等着,店老板给我上烟,我没驳他的面子,我们静静对吸。时间不长,刘嘉嘉背着包,提着毛球的笼子下来。我舒了口气,不幸中的万幸,毛球放在嘉嘉的屋里。 店老板打电话叫他老婆过来先守着值班室,然后他带着我们连夜去村长家。二半夜的,村长正在睡觉,一通砸门,没想到开门的竟然是程序员。 我瞪了他一眼,一会儿再找这小子算账。 我们这一折腾,村长也醒了,披着衣服下来问怎么回事。小老板把店里发生偷盗的事说了一遍,村长道:“监控拍下那个小偷了?是谁?” 小老板支吾了一会儿,说道:“是焦强那小子。” 村长沉默了:“他呀,早该想到是他,咱们村本来可以评上文明村的,全都砸在这小子手里。” “焦强还好说,就怕焦四……”小老板说。 我皱眉:“焦四是谁?” 老村长叹口气:“是焦强的爷爷,年轻时候就是狠角色,我身上有三根肋巴条就是他打断的,现在到了阴雨天还隐隐作疼。” 程序员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怕流氓吗,一个老头怕什么,他要是再敢动手,咱们就报警。” “孩子,你不懂啊。”老村长说:“人家不跟你明着来,暗着来呢?老焦家一家人都是活土匪,晚上一把火把垛场给你烧了,这种事不是干不出来。”他挠挠头:“走吧,既然有摄像视频作证,咱们也占着理,去看看再说。实在不行……” “不行怎么了?”我问。 “焦强那小子不学好,无非就是图钱,你们那东西真要贵重,就拿钱赎出来吧。”老村长说。 我气得差点拍桌子,今天晚上够倒霉的了,黄小天成仙失败,最贵重的东西还让小偷给偷了,如今村长说这种话。我沉着脸:“老村长我拦你一句,这是你一个村长应该说的话吗?” 老村长也不恼:“到时候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走吧,这事不能隔夜,咱们今晚就要解决。” 他穿好衣服往外走,我们几个在后面跟着,程序员也跟了来。 众人出了门,绕过几条村路,来到一个庄户院前。正看到李瞎子在门口,和一个老头交涉。 这老头应该就是小偷焦强的爷爷焦四了,和他孙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高又瘦,而且极黑,黑到什么程度呢,比东北著名笑星宋小宝还要黑三圈带拐弯,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非洲人呢。 这老头满脸都是斧凿一般的皱纹,手里拄着锄头,任凭李瞎子怎么说,就是不开院门,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看我们来了,李瞎子聪明至极,马上想到了什么,对我说:“是不是东西丢了?” 我点点头:“全丢了。包括我老仙儿的信物,还有你的黑水晶项链。” 李瞎子不愧是老江湖,泰山崩于前眼皮子都不眨,指着里面的几间大瓦房说:“我盯着呢,那小子就藏在里面。” 老村长过来握手:“老李,是我们工作没做好。” 李瞎子摆手:“老杨,客套话不说了,偷东西那小子到底什么来头,这老头又是谁,简直油盐不进。” 老村长到院子大门前交涉:“焦四,你把你孙子叫出来。” “凭什么。”焦四阴森着脸。 “我们有摄像头的视频,你孙子进宾馆偷人家的东西,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只要他把偷人家的东西还回来,我们也不追究他的责任。”老村长耐着心说。 焦四冷笑:“不可能,你们赶紧走吧。” 老村长苦口婆心和他讲道理,焦四也不反驳,翻来覆去说不可能,让我们赶紧滚。 我气得不行,过去一脚踹在院门上:“老头儿,赶紧把你那个倒霉孙子叫出来,敢做不敢认吗?” 焦四盯着我,眼神像狼,我被他这么一瞪竟然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这老头看着貌不惊人,眼神里蕴藏的煞气都让人窒息。 焦四一句话不说,回头进到院里,时间不长牵出一条大狗。好家伙,这狗又黑又壮,站在那就跟个小牛犊子差不多,嘴里不停喷着气,两个眼珠子都是深红色的。 老村长脸色都变了:“那啥,焦四你冷静点,别……” 焦四一言不发,掏出钥匙开院门的大锁,老村长大吼一声:“快跑!”这老小子拉着程序员跑得比兔子都快,真难为他了,他还披着衣服,怎么跑衣服都不掉。 旅店老板也吓得不轻:“焦爷,有话好说。” 门锁“哗啦哗啦”解开,焦四一手提着锄头,一手牵着大狗从里面出来,李瞎子冲我喊:“赶紧带小刘离开这!快!” 刘嘉嘉看见大狗吓得不轻,我赶紧拽着她跑,跑出去一截,回头看到李瞎子没动,李瞎子站在院口,正和焦四对上。 焦四威风凛凛牵着狗,李瞎子背着手站在他对面,两个老头在月光下雷霆岳峙。 李瞎子是老江湖,有这个沉稳劲到也罢了,为啥焦四也有股气场,甚至不亚于李瞎子。 我不由停下脚步,对刘嘉嘉说:“你先到村长家,他能收留咱们住。我过去看看咋回事。” 刘嘉嘉拉着我的胳膊,死活不让我过去。 我们离着其实不太远,隐隐约约俩老头说话都能听见,焦四牵着狗说:“老弟,你也算条好汉,我不难为你,你走吧。” 李瞎子道:“老哥,我的东西还在你孙子身上,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你让他交出来,我哪怕给你们点钱都行。” 焦四沉默了一下,把狗链子挂在院门上,然后提着锄头走了进去,径直去里屋找他孙子了。 我乐了,还得说李瞎子,其他人都不行,他就能三言两语解决问题。 刘嘉嘉屏息凝神看着,时刻抓着我要跑。 时间不长,焦四从里面出来,两手空空,到门口说:“我孙子说了,他没偷,你赶紧走吧。” “老哥,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到底怎么回事,你直说就得了。”李瞎子道。 焦四道:“好!我孙子说了,这些东西他不能给你们。就这样吧。老弟,我够给你面子了,你要再往前走一步,咱们两个就刀兵相见,到时候别怪老哥哥我手黑。” 我在后面听得鼻子都气歪了,这什么老头,对孙子简直溺爱到了不讲理的地步。 第二百六十四章 亡命徒 两个老头僵在这,我以为李瞎子要强硬起来,谁知道他拱拱手说了两个字“告辞”。 焦四把狗带进来,关上院门回去了。李瞎子背着手过来,我赶忙说:“老李,这就完了?我们的东西还在小偷手里。” 李瞎子摆摆手:“不急不急,回去再说。”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回去的路上,心念中响起黄小天的声音,我激动地差点哭了:“黄教主,你没事吧。” “他奶奶的,”黄小天心有余悸:“差点这关就没过来。” 听他这么说,应该是没太大问题。我问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黄小天道:“我现在还是妖籍,还得再等成仙的机缘,好险好险,如果那个人开口就骂我,我的道行就全毁了!” 我想起程序员呆滞的面孔,恨得牙根痒痒,全都赖他。 “现在怎么办?对了,你的信物在宾馆里让人偷了。”我说。 黄小天说:“我就是为这事来的。今天那人出现在垛场不是意外,你的信物又被偷了,也不是意外,肯定是藏在这个村里的恶灵所为。成没成仙另看机缘,这都好说,但你务必要把我给你的信物找回来,偷信物的人必是恶灵无疑,它很可能会根据信物的气息找到我的原尊肉身,到时候可真就麻烦了。小金童,务必务必!” 我疑惑道:“偷东西的是村子里的一个惯偷,叫焦强。他会是恶灵?” “可能是被恶灵附身了吧。千万要把信物找回来……”说完这句话,他的声音消失了。 我赶忙叫住李瞎子,把黄小天交待的事说了一遍。李瞎子有个特质,极其沉得住气,告诉我别急,回去商量商量再说。 我们来到村长家里,众人团团围坐,我让刘嘉嘉去休息,能看出她很困了,可还是强忍着依偎在我身边不走。 李瞎子说:“老杨,那个焦四到底是什么来历,你一个大村长怕成这样?” 老村长抽着卷的纸烟愁眉苦脸:“焦四杀过人哩。” 我们面面相觑,我疑惑:“杀人警察不抓他?” 旅店老板没走,他毕竟是当事人,也在这听着。他说道:“焦四不是现在杀的人,是年轻时候杀的人。” “啥时候杀人也不行啊。”我说。 李瞎子倒是听出什么来了:“年轻时候?难道是那个红色年代?” 六七十年代的时候,中华大地上卷起了一阵红色浪潮,维持了将近十年。按时间推算,那时候的焦四正是年轻的时候。 老村长点点头:“焦四年轻时候犯了点事,是个重刑犯,进了沈阳一所监狱,刚进去时间不长,就遇到了变革的年代,他在监狱里是个狠角色,和我们村另外一个叫李旺的人在监狱里结成了拜把子兄弟,靠着一股狠劲,在监狱里横行。” “李旺呢?”我问。 “死了。”老村长说:“他们两个蹲监狱的时候因为一件事出头。当时有个挺轰动的大案,一个女教师总是给上面写信,批评老人家,最后被抓进监狱,判了刑。上面逼着她改口,承认错误,写悔过信。这女老师也是花木兰一样的人物,就说自己没犯错。这些人真是没人性,把这个女老师扔进男牢,让一群重犯来侮辱她,其中领头的就是李旺和焦四。“众人互相看看,程序员也在旁边听着,脸色都白了。 老村长抽着烟,陷入深深的思绪里:“据说这件事之后,李旺和焦四就发达了,被上面的革委会看中,觉得是个人才,专门负责地下审讯。把他们的档案卷宗从监狱调到革委会。后来七十年代末平反的时候,我看过一些资料,这俩小子十年里审讯殴打的犯人,不少于上百个。当时革委会的头头还洋洋得意说,古有来俊臣周兴,今有李旺和焦四。就没有他们两个撬不开的铁嘴钢牙。” “平反的时候,怎么没把这两个小子枪毙了!”程序员气愤地说。 我看了他一眼,这人还行,还有点良知。 老村长说:“交接的时候场面很乱,很多关于他们的资料都找不着了,很多人猜测是不是被李旺给烧了。李旺这个人很聪明,比焦四聪明一百倍,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基本上都是李旺出主意,焦四来干,两个人配合得特别好。除了资料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没法判他们,他们两个人干的都是秘密工作,审讯嘛,公开的场合根本找不到他们,说白了,他们就是给上面干黑活的。平反的时候,上面也在有意保他们,因为他们牵扯了太多的黑暗面和重大的秘密,把他们卖了就等于卖了上面自己。所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来了。” “李旺是怎么死的?”一直没说话的李瞎子问。 老村长说:“这小子聪明反被聪明误,那十年结束之后他还嚣张无比,说自己有后台,警察不敢抓法院不敢判,横行乡里,是个有名的恶霸。后来八十年初严打,这小子第一个被抓进大牢,公审的时候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在现场看过,揍得不像样,后来枪毙了。反观焦四低调的多,严打的时候这小子进了山,在山里一住两年,避过风头。虽说他不是村霸,可村里谁也不敢惹他,他杀过人还折磨过人,身上自有一股煞气,连一般的狗看见他都不敢叫。“旅店老板感叹:“这样的人能教育出什么好孩子,孙子也是个败类,天生的小偷,一时管不住就偷东西,从小就偷鸡摸狗的。这都是报应。” “先别说这么多,说说怎么办吧。”老村长说:“这事很难办,报警也可以,抓了焦强之后,焦四肯定会报复,我太了解这个人了。那年就有这么个事,焦四灌猪肉排骨肠,挂在院子里晒,后半夜不知被谁偷了。一般人遇到这样的事,能闹的上村头骂,认怂的不放声自认倒霉就算了,可这焦四咋办的,他没声张,又灌了一次肠,在肉里掺了耗子药,重新挂在院子里,果然后半夜又丢了,转过天听说旁边邻居老王大哥一家人住了医院,两口子带俩孩子,全中毒进了icu,好一好差点没把命搭上。你说这人多毒吧。还没法给他判刑,他说自己灌肠是为了毒耗子,警察也没有招,谁让老王大哥偷人家灌肠的。不过这事一出来,全村人都把焦四隔离了,谁也不和他们家人交往,心毒手黑。” 旅店老板说:“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焦四年轻时候是个亡命徒,老了更不在乎,孙子是他的心头肉,谁敢动他真玩命。” 李瞎子道:“合着,一点招儿都没有了?” 村长说:“我考虑的是全村的安危,老李啊,这样吧,你丢的那些东西报个数上来,实在不行,村里给你解决,行不?” 李瞎子摆手:“一码归一码,我的东西是让焦强偷的,跟村里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问你有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俺们自己想办法。” 老村长一摊手:“恶人还需恶人磨。老李你就不是善茬子,我们村这个刺头就交给你了。你想干啥我都支持,但是有两个底线你不能碰,一是不能违法,二是不能把焦四给触怒了,报复全村人。” “好,有你这尚方宝剑就行。”李瞎子说:“这样吧,我这几个小朋友先住在你们家,旅店就不去了。” 我们把旅店老板打发回去,这事按说他责任很大,但村里都没办法,纠结他一个小老板也没什么意思。这老板没有要我们住宿这两天的店钱。李瞎子告诉他,焦强偷东西的视频不准删,明天早上他要备份一份。 李瞎子打发我们几个睡觉,我正要说什么,想想还是不说为好,有什么事私下商量。 村长家里三层小洋楼,空房间多得是,给我们安排好了。李瞎子瞅着没人低声对我说:“我今晚再去一次焦四家里,这次我是偷着进去,就不带你了。” 我点点头,着急也没办法,我没有李瞎子这两下子,去了也是累赘。 李瞎子道:“我看那程序员藏着什么秘密。你今晚有个任务,务必弄清楚他为什么半夜去垛场,这里肯定有事。” “黄小天升仙之际程序员突然现身捣乱,焦强又偷了咱们的东西,包括黄小天的肉身信物,这里会不会有联系?难道背后真的有恶灵?”我说。 第二百六十五章 遇火则开 李瞎子去老焦家探听消息了,我来到程序员的房间前,哐哐叫门。大家刚散,程序员还没睡,开了门一脸愕然看着我。我不客气,走进房间,把门带上:“咱们唠唠来。” “我都和你说了,我之所以会到垛场是因为那个木头牌子精,它在蛊惑我。”程序员说。 “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到尾说。”我搬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程序员沉默一下,说了起来,“今天晚上吧,我一个人到祠堂,打算再研究研究那块木牌子……” “我就纳闷了,”我打断他:“那块牌子你留了视频,也拍了照,研究好几年了,怎么还没研究明白,你大晚上去研究个啥劲。” “你听我说完就知道了,”程序员道:“那块牌子上的字是在变化的。” “哦?”我听出点意思了。 程序员道:“先说今晚的事,我到了祠堂正要研究,忽然看到阴影里站着一个人,我当时吓得不轻,用手电光仔细照过去,发现这人影只是落在墙上的黑影,却没有本体。小冯,我也是见过世面的,当时虽然惊惧,可没想着跑。那人影忽然开口说话了……““墙上的黑影说话?”我疑问。 “对。”程序员说:“它对我说,它是藏在牌子里的精灵,看我如此虔诚,打算送我一场富贵。它叫我夜里两点到村口垛场,必有大事发生。然后我迷迷糊糊就去了,就跟中蛊似的。“我耐着性子说:“你离开的时候,木牌子还在?” “对。”程序员肯定:“等咱们再回祠堂的时候,木牌子已经没了。” 我推断不出发生了什么,所有事都莫名古怪的,好像罩在一个大背景里,挣脱不出去,有窒息的感觉。 “你说说那块木牌的来历吧,是从你们家祖坟挖出来的?” 程序员说:“这件事打开始就透着古怪,里面还有人命。” 我让他细说说。 程序员说,说这话大概能有个七八年了,当时村旁要修公路,正好过了老墓地,不光是老杨家一家,附近十里八村的坟地都在那一片,全都面临迁移。 迁坟是大事,就连程序员这样几百年都不带回老家的不肖子孙,也要跟着长辈回来。那是个大冷天,老杨家一家人沾亲带故能有几十口子,这么大的一家族齐聚村里,很多人甚至都是平生第一次见。 程序员告诉我,这些亲戚当中有个重点人物,叫杨烨,怎么个重点法,他一会儿说。这个杨烨是程序员的远方表弟,两人小时候见过,后来那么多年也没再见,借这个机会重逢,两人特别高兴,聊得也投缘。 第二天迁坟,村里有个规矩,不能白天开坟,为啥呢,那叫暴尸,挖出的尸骨被大太阳照着,不好。骨殖属阴物,自然是夜里了,那时候老村长已经是村长了,就好张罗个事,他特意从镇子上请的道士。 到了凌晨,正是迁坟吉日,众人跟随道士前往墓地。迁坟的时候也有讲究,不是说谁都去,还要看属相生辰什么的,反正大冷天的又是后半夜,这是苦差事,没去的反而兴高采烈。 去的人里就有程序员和杨烨。两人跟着人群,一起来到墓地。现场除了道士,还有高价雇来的两个盖庄师傅。所谓盖庄就是迁坟,盖庄师傅是美称,说白了就是挖墓人。 等到了时间,道士燃了香火,拿着桃木剑又蹦又跳,杨烨和程序员都属于小辈,也不是长子嫡孙,只能站在后面,两人捅捅咕咕低声说笑,完全不拿这个当回事。杨烨看到那道士穿着一双旅游鞋,怎么看怎么出戏,笑个不停,程序员猛掐他,示意他收敛点。 就在这时,就听前面的人群一片喧哗。两人都是好热闹的,知道出事了,赶紧往前挤,后面挤前面拥,站在坟边的几个老人差点掉进墓坑里。 好一顿折腾,程序员这才知道出了什么事,原来挖开老祖宗墓地之后,发现坑里全是水。 墓坑灌水,这是大凶之兆。杨家的先祖据说是明朝人,尸体恐怕早就烂光了,到也不怕尸变,只是水流倒灌,破了风水,总是不吉。道士当时封了墓穴,不准再挖,告诉老杨家明天找抽水机来抽水。 老杨家有个村长,安排抽水机是举手之劳,第二天白天,在墓坑上面搭了个棚子,然后用抽水机狂抽,抽到最底下,把水都抽光了,终于看到里面是什么东西。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小木头匣子。挖墓人又把墓穴往深往宽里挖了一些,确实没有东西了,只有这么个玩意。 在场的杨家人面面相觑,这里是他们老祖宗的墓穴,根据家谱记载,埋葬于明朝,几百年历经岁月变迁,这个墓穴一直埋得好好的,并没有被动过,为什么里面只有匣子,没有尸骨呢,难道是个衣冠冢? 整件事如同沉闷不堪的乌云笼罩在老杨家人的头上,大家都感觉到阴森的气闷。 这位道士带着匣子来到老杨家,用清水清洗,这匣子是纯木打造,黑不溜秋,表面没有任何纹理和雕刻。最为古怪的是,此物浑然一体,翻遍了也没有锁扭和可以扣住的地方。 道士围着匣子转了三圈,愣是没敢开,后来老杨家把钱加了两倍,道士才勉为其难把刀子掏出来,准备来个硬的。 这匣子吧实在不像骨灰盒,太小,有人猜里面会不会装着祖辈留下来的金银珠宝,当时一群人开始算计,真要挖出金银财宝怎么分。 这时候道士就说,这匣子他开不了。为啥呢,道士刚才发现匣子上有两行字,是一种很古老的篆字,上面写着“遇水则藏,遇火则开”。 道士不说话了,这人是个老江湖,怕建议用火烧,真要出点问题,他付不起责任。 就为了怎么开匣子,老杨家人研究了三天,最后决定用火烧。一旦烧坏了自认倒霉,就当从没挖过这东西。哪成想用火一烧,愣是烧不坏。烧了能有一个小时,木头表面还是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发热的迹象。 有人建议说干脆就把这个匣子给卖了,估计这匣子也是个宝贝,能卖不少钱。可很多人反对,匣子都那么珍贵,更别说里面的东西了。 事情也凑巧,道士翻看老杨家的家谱,希望找点线索,一眼就看到了杨烨的名字。把他叫出来,问他名字里的“烨”是不是火字旁的。 杨烨当时就懵了,说是啊。道士把匣子推到他面前说,你来开试试。 老杨家人顿时恍然大悟,还是人道士见多识广,遇火则开的意思不是用火烧,而是一个名字里带火字的人去开,真够玄的。 杨烨带着全体老杨家人的深切厚望,没有办法,过去摆弄盒子,他怕脏,戴着手套,拿在手里晃了晃,突然“啪嗒”一声脆响,匣子开了。 所有人都围过来,而杨烨是开盒子的,他肯定要第一个看,他把盒子盖打开,往里探头一看,从匣子里喷出一股黑烟,遮了他满脸,顿时晕了过去。 程序员告诉我,当时场面很混乱,幸亏他叔叔杨村长主持大局,先安排杨烨休息,让道士看看怎么回事,该送医院送医院。其他人戴着口罩,小心翼翼把盖子打开。 这么一看,大家一股气全泄了,里面屁都没有,只有一块木头牌子,好像是祖牌吧。谁都没了兴趣,直接把这牌子扔到老家祠堂里。 杨烨被送到医院,检查之后发现是肠胃中毒,没多大的事,到医院就醒了,住了两天出了院。 这次迁坟老杨家灰头土脸,还指望挖出点好东西大家分分,折腾这么一大顿,就挖出一小牌牌,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 这事过去就过去了,就连程序员也没起意,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他觉得整件事没那么简单了。 迁坟之后的一年半,程序员有次无意中回想到这件往事,觉得挺有意思,就想联系杨烨问问现状。一个电话打过去,是杨烨父亲接的,他爸爸告诉程序员一件极其匪夷所思的事,杨烨犯了杀人罪,已经被枪决了。 程序员都懵了,连忙问怎么回事,杨烨的爸爸显然没从丧子之痛里恢复过来,不想多谈此事,让程序员自己去百度搜索。 程序员赶紧搜索,终于找到了当时的社会新闻,他看过之后,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根据当时的新闻来看,杨烨的女朋友有了外心,脚踏两只船,后来不知怎么被杨烨发现了。这小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有一天晚上跑到女孩家里,把女朋友和偷情的那个男孩全杀了,手法极其残忍,据说老刑警勘察现场时都不忍目睹。 新闻很简短,详细的细节不会写在新闻里。程序员觉得不可思议在哪呢,杨烨他接触过,典型的宅男,一个很温暖的屌丝,别说杀人了,老杨家聚会在院子里杀鸡他都不敢看。 程序员忽然想起迁坟时候的事,他有种直觉,杨烨杀人的举动会不会和当时他中毒有关系? 第二百六十六章 革命性的语言 这件事让程序员重新审视祖坟里刨出来的木牌,越琢磨越觉得整件事诡异万分。抽空的时候他回了趟老家,在老村长的家里住下,没事的时候就到祠堂去研究那个木牌。木牌正面写满了谁也看不懂的文字,后面是杨海幽铭记的记录。 杨海幽是老杨家最早的那一代祖先,明朝人。程序员动用很多渠道和人脉,查过这个人。杨海幽原本是个佛门沙弥,后来不知怎么又当了道士,属于道家南宗,历史上记述不多,他唯一值得称道的成就,就是收了一个叫黄九婴的徒弟。黄九婴据说年少多智,聪慧无比,十几岁的时候就能炼金烧黄,是道家南宗有名的宗师级人物。最后有据可查的,是他在三十三岁那年飘渺而去,“隐然不知其终”。 听到这里,我说道:“这个黄九婴我听说过。” “哦?”程序员来了兴趣:“你怎么会听说他。” 我说道:“前一阵我遇到一件事,到一个神棍家里卧底,那神棍的父亲就是继承了道家南宗,信奉黄九婴那一套。” “谁啊?叫什么名?”程序员问。 “叫什么名你就别打听了,道家南宗据我了解,主张的是用淫邪之术养生,邪门歪道。我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老杨家这个祖先杨海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说。 程序员也不恼,继续说他研究木牌的事。他把木牌上的文字拍下来,然后传给一些朋友看,结果一个认识的都没有。 他花费了一年的时间,到处查找资料,寻找木牌文字的出处,可都没有结果。除了杨海幽,他还重点调查“王石生”,更是无处可寻。 他毕竟还有别的营生,不可能无休止的研究这玩意,只能当成个业余爱好,时间长了也就搁置了。事情真正出现契机是在两年后,程序员再来到这里度假,闲来无事去祠堂溜达,重新看木牌,这一看觉察出不对劲了。 他发现木牌上面的文字变了。 木牌上的字他十分了解,研究了很长时间,当时还临摹誊写过,对字形笔划特别熟悉,这么一看,马上知道字变了。 他赶紧把木牌上的文字拍下来,然后调出自己先前拍摄的,两下一对比,确实看出了不同。 听到这里,我问他,木牌后面关于杨海幽的铭记变没变? 程序员摇摇头:“那个没变。当时我终于意识到杨海幽为什么管木牌上的文字叫‘天书’了。” 说到这里,他从包里拿出两张打印好的a4纸给我看,上面正是前后变化过的木牌天书。 我看了看,摸不着头脑,问他研究出什么结果来。 程序员道:“现在还无法解读,但目前看出一些玄机。” 我让他说说。 程序员道:“你看天书上的文字,先别研究它的意义,只看它的表象,你觉得像什么,就讲第一眼的感觉。” 我看了看说:“字形是方的,有点像象形文字,还不是汉字,可又有汉字的特点,似乎是用文字在表现一幅画。” “你很厉害。”程序员说:“你想想英文字母的组成是一维,‘hello’这个单词来说,从左到右排列,而没有上下排列。” 我点点头。 程序员又道:“咱们中国的汉字结构是二维的,比如说‘盗’,有上下有左右。算是比西方的拉丁字母又复杂了一些。而你现在看到的这份天书文字,我研究之后,认为它是三维的。” 我倒吸口冷气:“怎么讲?” 程序员说:“不但有上下有左右,而且有远近。你刚才的直觉很敏锐,天书的文字其实就是一幅画,远近不同,造成了某种纵深的透视。咱们看起来是个小方块的文字,其实是一个短句。” 我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东西,感觉有点挑战自己的认知。看着程序员,改变了对他的一些看法,感叹说:“了不起。” “这还不是最了不起的。”程序员说:“其实咱们人类的文字,不管是一维还是二维的,它们表达的顺序都是线性的。” “怎么讲呢?”我诚心请教。 程序员说:“比如说这句话‘你好,朋友,吃饭吗?’不管是中西方的表述,都是从左到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先说‘你好’,再说‘朋友’,最后说‘吃饭吗’。在我说‘你好’的时候,作为倾听者的你,无法预料到后面我要说‘吃饭吗’。所以说讲究前因后果,讲究逻辑顺序的线性表达。而木牌上的天书……” 他指着这两张纸说:“并不是线性的,而是整个意思整个意象,一大片,同时出现在阅读者的面前。” “那又怎么样?”我疑惑。 程序员道:“怎么样!这是革命性的文字改革好不好!你这么想,咱们人类用线性思维来思考这个世界,可这个世界本身并不是线性的。” 我有点绕晕了,等他解释。 程序员道:“最简单的,好比如说你听评书,总有这么个说辞,‘说书的一张嘴,讲不了两家的话,所以花开两朵先表一枝。”对吧?就因为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不是一件一件按顺序来的,是同时发生很多事来促成最后的局面。比如说研究明朝覆灭,明朝为什么会灭亡,有很多说法,说什么崇祯皇帝虽然勤勉但是施政不力,又说什么小冰河时期,还有的说袁崇焕杀错了等等吧,为什么会造成争议这么大,众说纷纭的局面?就因为历史时期中,很多事是同时发生的,互相影响互相作用互相重合,犹如一大团的混沌,可我们人类对于复杂局面的理解这时候就不够了,因为我们一直以来是线性思维的方式,就是一条线,只能先讲完a,再去讲b,当线索众多,像是乱麻球一般纵横交错的时候,便造成了很多理解上的混乱。“我有些明白了,指着纸上的天书说:“这个天书的表达就不是线性的?” “对。”程序员点头:“你别看我不理解上面写了什么,可我能感觉到它表达的某种意象。我曾经拿着这份天书去请教过一个高僧,他看着天书第一眼,就说,这很可能是一种神识的语言。” “神识?”我疑惑。 程序员说:“这是一种神通。好比说咱俩是两个大神通的仙人,偶然见面,你问我五百年前你在哪,干什么呢,听说你大闹天宫了。我说确实是这样,当时的情况是这样式的……仙人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沏壶茶摆龙门阵,把自己当年的事绘声绘色讲一顿。“这个有意思,我还从来没想过仙人是怎么传达信息的。 “那仙人应该怎么办?”我问。 程序员说:“发一道神识。这个神识包括当时所有的事件,所有的光和影,所有的前因后果,凝聚为一道神识,由我发给你,你接收之后,马上就会对当时的事件全部明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但是呢,”程序员说:“这种神识发送的方法,也只能是能力匹配的仙人之间才行,如果是仙人把如此庞大庞杂的神识打给一个普通的凡人,恐怕这个人的脑袋就会爆掉,接受不了。我拿这份天书给高僧看过之后,高僧说这份天书极有可能就是神识的文字。” 我没有作声,默默思考着,如果这份文字真的是王石生王二驴写的,那是不是说明他的修行已经达到仙人的境界了?这小子进鬼门关之后,怎么能力见涨呢,他经历了什么? 程序员说:“这份天书记述的可能是某一段历史,某一个经历,又或者是某种修行的功法都有可能。但是我比较认同一个朋友的看法。” 我的思绪已经在九天之外了,漫不经心地问:“什么看法?” “我这个朋友很厉害,比我厉害多了,他在我们江北就是民间组织的群主,而且认识很多奇人异士。他拿着天书给他那些朋友看过,其中有个朋友曾经在阴间修行过,去过阴间的……”程序员道。 我忽然心念一动:“解铃?” “咦,你也认识他?”程序员瞪大了眼睛。 我呵呵笑:“早些时候,我和解铃,解南华哥俩有过一面之缘,我就知道解铃在阴间修炼过。” “对,对,就是解铃,”程序员看我的眼神愈发亲切:“我那个朋友拿着这个文字给解铃看过,解铃说这东西不是人间文字,也不是阴间的文字,很可能是来自第三个世界。” “外星球?”我惊讶。 程序员摇摇头:“这文字的表达意象虽然复杂庞大,但还是和人类的文明思维一线相承,不太像来自外太空。这个文字来自于人类的第三世界。” 我实在想象不到,那是个什么世界。 第二百六十七章 解救人质 “你的意思是,在人类的阳世和阴间之外,还有一个第三方的世界?”我问道。 程序员特别认真地点点头。 “科幻小说吧?”我摇摇头。 “不是小说是现实。”程序员道:“千万别往平行世界上想。即使有一万个平行世界,它们的本质和咱们的阳世一样。我的意思是,阳世和阴间是个大概念,指代着活着的世界和死后的世界,就算真的存在平行世界,也只能算活着的世界一种。我所说的第三方世界,它既不是活着的世界,也不是死后的世界。” “那是什么世界?”我有点迷糊,人无非就两个状态,生存和死亡,二元论嘛,怎么可能存在第三个状态。 程序员道:“我给很多道中人看过这段文字,很多人的意见是,第三个世界应该是仙人的世界,就是人成仙之后去的那个地方。仙境到底是什么样,有没有成仙这一说,还是有争议的。先假定有仙境和仙人的存在,我并不赞同这段文字就是出自那里。“我也不赞同。我的理由是就王二驴这个德性,他怎么可能成仙?就算他进步神速,也不可能在进入鬼门关短短这段时间里,就修为大成了,黄小天黄教主修了多少年,现在才面临渡劫这一关,还危机重重的,王二驴怎么可能捷足先登。 “那你认为第三方世界是什么?”我问。 程序员一字一顿道:“那里是真正的阴间!” 不知怎么,没来由的我头皮一炸,“你啥意思,什么是真正的阴间?” “人死后去的地方,也就是咱们常说的阴曹地府,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阴间。”程序员说。 我快速眨着眼,大脑飞快思索,今天晚上程序员给我的冲击是一波波的。我没想到,一块看似普普通通的木头牌子,背后竟然有如此复杂庞大的黑暗体系。 程序员道:“这不是我的空穴来风,解铃也是这个意思,我们曾经有过一次长谈,他告诉我阴间出了大事!地府的鬼差发现了阴间的黑洞,通往什么地方还不知道。““你的意思是咱们死后进入的阴曹地府是个假的阴间?”我问。 程序员说:“这个怎么讲呢,绞尽脑汁啊。”他想了想说:“咱们人类历史上有很多资料,记载了阴曹地府,中国外国的都有人到过地府后死而复生的,更有解铃这样的异人能在阴间修行。所有这些汇集在一起的资料,所指向的那个所谓的阴曹地府,严格来说并不是阴间,而是属于另一种‘活着的世界’。” 我听得聚精会神。 程序员说:“我们活着才能有意识记录下那个世界的一切,所以它并不是真正的死后世界,只是我们的生存方式变了一种形式而已,简单地说从人变成鬼了。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你小时候住在中国,到了成年人搬到了美国,你不能说美国是阴间吧。你的存在形式本来是儿童,然后变化成了大人,但你还是你,没有变化。所以中国和美国都属于活着的世界。” 我觉得他这个比喻不贴切,可一时又无从反驳,脑子乱糟糟的。 我仔细想了想说:“如果照你这么说,六道轮回其实也是属于活着的世界?生命在六道之中,或为人或为鬼或为猪牛狗,其实你还是你,怎么变都是你,所以六道也是活着的世界。” “对,对,聪明。”程序员激动了:“不但你说的这几种,外星人也包括在活着的世界里,六道里说的修罗道,就是外星人嘛。” “就是说这个人不管死多少次,变成了什么,他总在这个系统里循环,这个大系统囊括了一切轮回,囊括了一切活着的生命。”我说。 “对啊。”程序员道:“统而言之,就是活着的世界。所以说,我说咱们认知中的阴曹地府是假阴间,不是真正的死后世界,只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而已。” “那你告诉我,真正的死后世界是什么?”我问。 程序员一耸肩:“不知道。” 我抓住了他推理上的漏洞:“你的意思是,真正的死后世界应该没有生命存在呗?““我不知道,”程序员说:“这只是一种推断,到底怎么回事谁知道,或许应该问上帝。” “你这么推断就有问题,”我说:“最直接的证据就是,现在这份记录着天书的木牌就在我们的手上。如果它记录的是关于真正死后的世界,那么,那个世界里就不应该有生命的存在,怎么可能还有文字流出来?” 程序员愕然:“我,我……”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居然没想到。 “反正吧,这些文字我已经让很多高人看了,他们的意见汇总在一起,那就是这肯定是人类的文字,还不是鬼的文字,属于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空间。”程序员还嘴硬。 他饶有兴趣地问我,王石生是怎么回事。我把王二驴的事跟他聊了聊。 程序员瞪大了眼睛:“王石生进了鬼门关之后,会不会有过什么经历,他知道了什么秘密,然后又穿越到了明朝?“我苦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们不知不觉聊着,外面天光大亮,阳光都出来了,竟然一宿没睡。 我迷迷糊糊晕头涨脑的,好像做了一场春秋大梦。这一晚上和程序员聊过之后,脑子大了三圈,其他都还好说,目前最要紧的,是要知道程序员看见的牌子精,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为什么会针对黄教主。 我摆摆手示意回去睡觉,再不睡我就快炸了,这一晚上就没闲着。我敲敲门,刘嘉嘉睡眼朦胧的开门,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外套一脱,倒头在床上就睡。 这一睡就是一天,我始终睡不踏实,想着李瞎子的事,一会儿又冒出王二驴,噩梦连连,睡得特别浅。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我摸黑起来,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披着衣服出去,看到一楼的大厅灯火通明,有不少人在议论什么。 我走到下面,看到大家都在,刘嘉嘉甜甜地对我说,你醒了。然后拉着我坐下,李瞎子已经回来了,我赶忙问他怎么样了。 李瞎子道:“我们刚才正在讨论这件事,一会儿警察就到。” “怎么了?”我问。 李瞎子道:“昨晚我翻墙进了老焦家,发现他们家后院的柴房关了个女人,用锁链锁在里面。” 老村长说:“我已经报警了,一会儿镇上警察就会过来,这件事已经不是小偷小摸那么简单了,拐卖妇女,非法拘禁,老焦家的爷俩已经犯法了。” 程序员笑:“我叔叔终于硬气了。” 老村长正色说:“一码归一码,老焦家爷俩已经越界,不该干该干的他们全干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必须要遭到严惩。” 这时外面来了一辆吉普车,我们迎出去。车上下来两个便衣和三个全副武装的警察。老村长和其中一个老便衣是熟人,给我们介绍说,这位是镇上的陈公安。陈公安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让李瞎子把情况又说了一遍。 陈公安道:“今天晚上的行动,务必成功解救出被困妇女,尽量不要出现伤亡。“李瞎子说:“警察同志,那家人是村里的村霸,家里还养着大狼狗,十分凶恶。” “必要时候可以开枪。”陈公安道。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警察和村长他们商定了一个初步的计划,由村长在门口叫门,吸引焦四的注意力,然后警察跟着李瞎子从后墙翻进去,解救人质。 我让刘嘉嘉在家里先等着,我们几个男人徒步先到老焦家,警察开车从后面绕过去。时间不长,我们就到了焦家院门口,老村长很紧张,不停喘着粗气。 这时电话响了,警察那边传来信息,他们已经到位,让村长过去叫门。 第二百六十八章 恶灵 老村长紧张的不得了,鼓足勇气上前叫门,院子里的狗叫了起来,焦四从房里出来,皱着眉说:“姓杨的,你到底想干什么,告诉你多少遍了我孙子没偷东西。“老村长离开院门一段距离,清清嗓子说:“那你把他叫出来当面锣对面鼓,和人家说清楚,昨晚客人都打算报警了。” 一说到报警,焦四的脸色顿时不好看,我们在后面看得非常清楚,有一瞬间,他是停滞的,很显然藏着事。 焦四稳定心神,冷笑说:“别拿警察吓唬人,你们赶紧走吧,再不走我放狗了。” 根据我们的计划,就是要让焦四放狗,要不然狗鼻子那么灵,警察进去了有暴露的风险。 说到这,就要佩服李瞎子了,昨晚他偷着进老焦家,愣是没让狗发现,真是个本事。 村长强自镇定:“老焦,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打打闹闹的一个村子住了几十年,你要听劝啊,我都是为了你好。” “好你麻了戈壁的。”焦四破口大骂,回到院子里真就把狗牵出来了。 村长又往后退了几步,“焦四,你冷静点……” 焦四阴沉着脸,没有废话,要松开狗链子,村长吓得不轻,正要撒腿就跑,忽然就听屋里传出类似狼嚎一样的声音。焦四脸色大变,本来狗链子已经脱手了,他猛地又拽住,要回屋去看看。 这时里屋的门开了,警察从里面抓着一个瘦高个出来,正是焦强。焦强被反手上了背铐,用衣服遮住头,两个警察往外推,后面的陈公安背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出来,李瞎子和另外几个警察保护在旁边。 焦四一看这场面,顿时就炸了,顺手抄起墙边的锄头。 一个警察厉喝:“放下你的武器!蹲在地上抱头!“焦四大骂了一声,竟然把狗链子松开了,他真的要袭警!那么一条大黑狗,狂吠着冲过去。 我们到老村长身边,目瞪口呆看着大狗几个起落冲向了警察。 这些警察一开始比较克制,看到情况紧急了,顾不得许多,拿出枪射击。他们估计很少开枪,第一枪过去竟然没打中,错过了最佳的时机,这条狗就到了,对准一个警察的脚踝,张口就咬。就在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旁边的李瞎子突然飞身过来,一脚踹在狗的下巴上。这老头多大的力气吧,这一脚居然把狗踢得凌空飞起来,重重摔在一旁。这条狗“呜呜”叫了几声,爬起来继续跑来咬。 这次警察不会再让它得逞了,砰砰两枪,也不知是谁打的,直接给这条狗来了个大揭盖,脑袋打得血肉模糊,躺在血泊里。 “我跟你们拼了!”焦四举着锄头过来搏命。 他是大活人,不是狗可以随便用枪打,真要打出个好歹,所有的警察全都要吃挂落。警察面对焦四,还真不敢开枪,比划了两下,大声喊:“放下你的武器!“焦四一锄头就砸过去了,情急之中警察把锁着的焦强往旁边一推,赶紧躲开。谁知道好死不死的,焦四这一锄头正砸在焦强的右腿上,当时就砸折了,给这小子疼的嗷嗷喊,头上罩着的衣服扔在地上,他抱着腿惨嚎,然后破口大骂:“焦四,你他妈不得好死,居然打我。” 焦四扔下锄头,跪在他孙子面前,老泪纵横:“我错了,李旺,我错了。” 这句话特别清楚,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到了,焦四居然管自己的孙子叫李旺?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警察蜂拥而上,把焦四直接来个坐飞机,双手撅到背后铐上。直到这个时候,所有人才长舒一口气,老村长真是岁数大了,受不了刺激,拉着程序员的手呼呼直喘。 程序员扶着他叔叔到一边休息,然后给我使了个眼色:“走啊,进去看看。” 我们两个人进到院子里,这时大局已定,焦四被抓,焦强腿被打断,在地上干嚎,可没人理他。我注意到的是陈公安解救出来的那个女人,骨瘦如柴,头发老长,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被折磨的不轻。 李瞎子在旁边说:“这爷孙俩真是畜生,一起折磨这个女的,不知道在里面关了多久,人都傻了。我们进去的时候,满屋子都是屎尿。” 有警察冲着李瞎子道谢,要不是他关键时候飞出那一脚,恐怕今天的局面真是不好收拾。李瞎子趁机说,焦强偷了他的东西,他想到屋里去找找。警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挥挥手示意去找吧。 李瞎子对我使个眼色,我们两个进了屋。屋子被这爷俩住着有股说不上来的怪味,冲鼻子,又臭又腥,我们捂着鼻子在里屋找了一圈,终于在柜子里找到了我们的东西。等我把怀表握在手里的时候,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我的心情终于轻松了,拍着李瞎子的肩膀,开他玩笑:“老李,你可以啊你,没看出来,哪天教我两手。” 我们说说笑笑,正要往外走,李瞎子忽然停下脚步,我问怎么了。李瞎子从脖子上把那串黑水晶项链拿出来,看着说:“刚才这玩意灼了我一下。” “啥意思?”我问。 李瞎子说:“我这里可是收藏了炼化的小鬼儿,它对于阴气很敏感,这里不可久留,赶紧走。“我尝试着说:“我用通阴灵看看?” 李瞎子摆手:“这对爷俩有古怪,你还记得黄大仙儿说村里有恶灵的话吗,不要节外生枝。” 我们从屋里出来,焦四爷俩已经被押上了警车,警察又和我们交待了两句,警车开走了。最轻松的莫过于老村长了,他听警察说,老焦家爷俩做的这些案子,进大牢没个十年八年的且出不来。 就焦四这七老八十的,就算出来了也是行将就木,不足为虑。 老村长来了精气神,叫我们回去,他要好好办一桌。 其后的几天,我们就住在老村长家里,程序员把关于木头牌子的来历和猜测,又对李瞎子说了一遍。我们三个偷着又去了老焦家,他的家已经被警察封了,我们把屋里屋外翻了个底掉,也没发现丢失的木牌。 程序员把木牌上拍摄下来的文字给李瞎子看,李瞎子看不出什么所以然,让我把这份文件拷贝一份,拿回去慢慢研究。 现在事情就这样了,黄小天成仙未果,可也没什么大损失,只能择日再修。李瞎子和我商量了一下,决定后天离开此地,回沈阳去。 这天晚上老村长从警察局回来,给我们带来了最新的消息。他告诉我们说,焦四到了警局之后,满嘴胡说八道,说自己的孙子早在几年前就死了,现在的孙子其实是李旺附身。 “李旺不是早就枪毙了吗?”程序员疑惑地说。 老村长道:“可不说呢,他说自己孙子焦强几年前发了一次高烧,然后死在家里,挺尸了两天后,忽然醒了,声称自己是李旺。李旺告诉他,自己被枪毙之后一直阴魂不散,就在村子里徘徊。后来遇到村里一个恶鬼,这个恶鬼十分厉害,说可以给李旺一个再次投胎的机会,他就稀里糊涂进入了焦强的身子里。焦四对焦强既有孙子的爱,也有对老友的友情。反正吧,这人一派胡言,说的是乱七八糟,警察认为他有精神病,已经找来精神病专家鉴定了。“我和李瞎子面面相觑,心存疑虑,这个焦四说得未必不是真话,这个村子里确实有恶灵。只是没想到它的本事会这么大,居然能收容李旺的冤魂,并让它夺舍人身。 我问老村长,焦强呢?他是怎么说的。 老村长道:“怪就怪在这,焦强进了警察局之后就一直昏迷,先是怀疑是不是腿伤引起的感染,后来送到医院也没醒,就跟个植物人一样。现在警察也有点坐蜡,老焦家就这么爷俩,如果焦强始终昏迷不醒,后面应该怎么处理他们也没个准数,这不把我叫警局了,想问问村里的意见。” 不管怎么说,马上要回沈阳了,心情轻松,其他的事都可以放放。晚上吃过饭,我和刘嘉嘉正在房间里起腻,忽然心念中响起黄小天的声音:“小金童,你怎么搞的?” 我愣了,赶紧摆摆手示意刘嘉嘉不要说话,我在心念中问:“怎么了?” “恶灵已经追踪到了我的肉身原尊所在,现在就在洞外,你赶紧来一趟,帮我解围!”他急促地说。 第二百六十九章 情敌 黄小天非常着急,他跟我说了洞口的位置。我不敢耽误,示意刘嘉嘉先在屋里呆着,然后赶紧去找李瞎子。 李瞎子听我这么一说,也有点着急,他疑惑一件事,恶灵是怎么找到黄大仙儿藏身洞窟的? 现在不是细想这个的时候,我们急匆匆往外走,刘嘉嘉知道我要去办大事,过来送我。到一楼大厅的时候,李瞎子忽然停下来,转头跟我说:“你把信物怀表拿出来。” 我赶紧掏出来,“怎么了?” 李瞎子道:“我刚才仔细琢磨了琢磨,要追踪到黄大仙儿的原尊肉身,必须需要这个信物。它是从焦四家里取出来的,在那里放了至少两天。会不会这东西出了问题?” 我拿在手里看了看,看不出端倪,李瞎子让我把信物留在家里,不要带出去,或许其中有古怪。 没办法,我把信物随手交给了刘嘉嘉,让她看好。我和李瞎子匆匆出门,按照黄小天给的地址,出了村,我们来到垛场。 村子靠着山,垛场很大,有一部分在山坡上,大晚上的打着手电筒照着,往山上去。 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一片山崖,在靠近边缘的位置,有个小小的地洞。 李瞎子把装着小鬼儿的项链亮出来,现在我们在明,恶灵在暗,必须要借助这个神器,来寻找它的位置。 可黑水晶项链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李瞎子挠头:“怪了,难道恶灵已经走了?” 这时,深洞里忽然“唧唧”了两声,我赶忙用手电照过去,从洞口探出一个小脑袋,正是黄鼠狼的。它戴着一顶小草帽,眼睛滴溜溜转着,精光四射。 我尝试着喊了一声:“黄教主?” 黄鼠狼从洞里钻出来,速度极快,来到我的脚边,像人一样站立。心念中响起黄小天的声音:“小金童,恶灵已经离开了,我要趁这个机会,另择洞穴。哦,对了,你回去之后把信物烧了,咱们两个之间已经不必通过那个进行联系,我随时随地可以找你。” “程教主的信物呢?”我问。 黄小天道:“也一并烧了,程教主已经不在了,留此信物无用。日后若有重生之机,也必将改头换面不再是他,到时候另有信物。” “好吧。”我同意了。 黄小天说:“精灵修行的藏身之地是很难找的,难得这里的自然环境没有遭到破坏,我会前往五龙山,那里才是灵气充沛之地。在我没有安定下来之前,恐怕不能过多和你联系了,你自己多保重。” 我有些惆怅,叹了口气。 黄小天道:“这次成仙机缘的失败,让我明白了一些道理。小金童,等我找到安身之所,咱们就正式出堂!” 我精神一震,等这一天等多久了啊,我高兴地说:“这可是你说的。” “嗯。”黄小天应了一声:“那个恶灵恐怕已经知道你们会来,它很可能就在你们身边,多多注意。我走也。” 话音一落,那戴着草帽的黄鼠狼“嗖”的跑出去,像是一道黄色的闪电,钻入山里,三晃两晃没了踪影。 我把刚才黄小天的话转告给李瞎子,李瞎子长叹一声:“好啊,等你正式出堂那天老哥我好好给你办办,咱们风风光光的。这段日子你吃了不少苦,也该苦尽甘来。” 黄小天躲过一劫,我的心情放松不少,和李瞎子说说笑笑往回走。李瞎子道:“村里那恶灵真是不简单啊。它是随着木牌一起出土的,先是迷惑了倒霉鬼杨烨,后来收容了李旺的阴魂,现在又觊觎黄大仙儿的妖丹……这等阴物已经有了灵性,不能等闲视之。” 我遗憾地说:“可惜木牌下落不明,要不然凭你老的功力,说不定能看出来历。” “程序员拿着上面的文字请教过很多高人,那些高人都没看出子丑寅卯,我更不行了。”李瞎子难得谦虚起来。 我一直在琢磨,木牌子到底是让谁偷了,真是匪夷所思,莫名其妙就没了。 我们回到老村长家,夜已经深了,看我安全回来,刘嘉嘉特别开心,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 李瞎子还有点自知之明,不当电灯泡,先回去睡觉了。我和刘嘉嘉来到后院,夜里风很凉,我拿出打火机,把怀表打开,取出里面的黄毛和程海照片,擦亮打火机点燃。 刘嘉嘉疑惑:“你怎么都烧了。” 我没法细细解释,只是告诉她,此物留着没用了。火苗子一股股的蹿腾,在火焰中,黄毛和照片烧成了焦黑。 我长舒口气,现在可妥了,黄教主可以安心找去处,不必思虑被跟踪。 完事之后,我和刘嘉嘉回屋就寝,这两天我们之间进步神速,和她已经算是男女朋友,不必忌讳很多。刘嘉嘉是个很温婉的女孩子,很懂事,关键时刻有大主意,而小的地方都听我的,不拘小节,相处起来十分融洽,我们之间也没有彬彬有礼的那种隔阂。 在村里又呆了一天,我们三人启程回沈阳,程序员也要回江北去,我们加了联系方式,商定有事多联系。 程序员这人脑子好使,想象力也天马行空,有些时候还真能用到他。 到了沈阳刘嘉嘉跟我商量,想让我把房子退了,搬过去和她一起住。我有点犹豫,跟她说,你妹妹刘茵还在你那,我搬过去不太方便。 “有啥的,她住她的屋子,咱俩住咱俩的,我让你白吃白住,还不行啊。“刘嘉嘉掐我的脸。 李瞎子在旁边听得咪咪笑:“行啊,你们就当试婚了。” 刘嘉嘉说:“对嘛。”然后笑嘻嘻看我。 我犹豫了半天,觉得关系进展太快,还是拒绝了,告诉她搬过去这事再议吧。 虽然不搬过去,但我还是照常去她家玩,每次去都不空着手,给她们姐俩买点东西。我还学着做饭,我们三人经常一起吃饭。 刘茵被喂饱了,笑眯眯管我叫姐夫。 这天我正在店里发呆,外面阴雨绵绵,天气很不好。李瞎子讲究舒服,买了一把摇椅,此刻轻轻摇着,身上盖着衣服,优哉游哉的打盹。 我百无聊赖的玩着电脑,心里却莫名的紧张,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很是缺乏安全感。 这时手机响了,来了微信,我看看信息,是刘嘉嘉发来的。问我有没有时间。 我现在别的没有,时间有的是,给她回了信息,问她怎么了。 刘嘉嘉没多说什么,我能感觉到信息的古怪,透着一股无奈和惆怅。好半天她回信息,如果你有时间,就到咱俩经常去的咖啡屋来。 我跟李瞎子打了个招呼,拿着伞出门。阴雨连绵中,打了车来到咖啡屋,隔着窗户我看到刘嘉嘉正在和一个男孩喝咖啡。 我有点不太舒服,不高兴,这是什么意思? 我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进去,刘嘉嘉看到我,招呼着坐到她的身边。 刘嘉嘉和对面的男孩说:“赵辰,这就是我男朋友。”说着推了我一把。 我赶紧起身握手,这个叫赵辰的男孩动都没动,冷着脸说:“嘉嘉,你就别骗我了,你眼光这么高,这肯定是找的替身备胎。” 刘嘉嘉挽着我的胳膊,相当亲昵,冷着脸对他说:“你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就是我的爱人,我最爱的人!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要真心对我好,就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这才听明白怎么回事,敢情这位是情敌啊,估计是刘嘉嘉的前任,纠缠人家女孩的。 我说:“小赵啊,爱情这东西不能强求,强扭的瓜不甜,是不。” 赵辰不说话,憋着脸。这人就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有些执拗而已,折腾不出什么太大的水花。我一点都不担心。 刘嘉嘉道:“赵辰,今天我能出来和你聊聊,算对得起你了,咱们缘分尽了,以后不要打扰各自的生活就好了。” 她端起眼前的咖啡,“咱们碰了这杯,就算完了,好吗?” 赵辰端起还有些滚烫的咖啡,我眼皮子跳了跳,这小子的端法不是普通的端水杯。 我反应很快,猛地一拉刘嘉嘉,赵辰一杯热咖啡泼了过来,泼的我们座位上到处都是。 这一下刘嘉嘉不干了,尖声说:“你干什么?无耻!我没想到你道德品质这么败坏。” 赵辰脸色苍白,咬着牙咯咯响,“嘉嘉,你别想从我的手掌心溜走,我告诉你,以前的照片和视频我可都保存着,用不用我拿给你的男朋友看看?!” 这人品质实在恶劣,我态度也变冷了:“赵辰,咱们初次见面,我不想说那么多。不过呢,我在这里表个态,嘉嘉以前怎么样是以前的事,我就知道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喜欢她,我要和她在一起,你就算拿出再不堪的东西,也动摇不了我们的关系,只能显出你人格的卑劣。” 第二百七十章 大事 赵辰脸色苍白,站起来冲着我大声嚷嚷:“你还不知道吧,别觉得自己捡了便宜,我实话告诉你,嘉嘉以前跟我有过孩子,为我打过胎……” 咖啡屋所有的人都闻声看过来,刘嘉嘉“哇”一声哭了:“你胡说八道!”抄起手边的咖啡,有样学样对着赵辰泼过去。 赵辰没躲开,淋的满头满身都是,他用袖子擦着脸。突然间“哎呀“一声,说了句”烫死我了。”摔倒在地,开始抽搐,嘴里冒出白沫子。 我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刘嘉嘉也害怕了,叫过服务生上后厨拿了一把勺子过来,硬塞到赵辰嘴里,怕他咬着舌头。这通折腾,很多人都围过来看,刘嘉嘉临危不惧,让大家散开通风,说这人是羊癫疯发作,一会儿就好了。 我们蹲在赵辰的旁边,看着他慢慢冷静下来,说实话我没有幸灾乐祸的感觉,就是觉得这人挺可怜的。 这时,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到刘嘉嘉身上冒出一股黑烟,扑在赵辰的脸上。赵辰慢慢醒过来。 他发觉自己狼狈不堪,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擦擦嘴角,恶狠狠看了我们一眼,转身就跑,一会儿工夫没影了。 我和刘嘉嘉也没脸再待下去,很多人都在瞅着我们议论纷纷。我交了咖啡钱,和她出了咖啡屋,顺着大道漫无目的走下去。 走了一会儿,刘嘉嘉轻轻说:“我确实打过胎。” 我没说话。 刘嘉嘉道:“既然我喜欢你,我就要告诉你,我不想骗我喜欢的人。当初和赵辰在一起的时候,我确实想过分开,可是一到节骨眼,他就犯病,我也是心肠软,就这么拖拖拉拉的。后来我就下定决心了,要和他分开,正好遇到了你……” “嘉嘉,你真心喜欢我吗?”我打断她。 刘嘉嘉看着我,眼圈红了:“我是真喜欢,你要愿意,我还想和你生活在一起,结婚生宝宝呢。” 我说道:“有你这句话就行了。以前的事不说了。” 我越这么说,刘嘉嘉就越伤心了,拉着我的胳膊呜呜哭。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也不好看,我们打车回到她家。今天是周末,刘茵也在呢,看我们回来脸色不善,这女孩很聪明,朝着我吐吐舌头,我摆摆手示意没事。 我带着刘嘉嘉回到她的房间,刘嘉嘉搂着我的胳膊,说了很多知冷知热的贴心话。我没觉得她如何不堪,反而觉得经过这个事,两人关系更加亲密,刘嘉嘉至少能把她多年的伤疤敞开给我看。 要么说男女聊是聊不出来什么的,要增进感情还得一起经历事,经历越多感情增进越快。 刘嘉嘉打胎这事问我说不介意那是假的,心里还是堵着,不过现在毕竟是新时代,不像老年间。现如今民风豪放,女的打个胎也不算太不堪的事,看个人怎么理解吧。我倒觉得以后俩人好就行了,其他都是在可以探讨的范围。 刘嘉嘉低声说:“后天是刘茵的生日,晚上会过来几个姐妹,还有刘茵的男朋友,你也一起来吧。” “行。”我说:“用不用给她买点什么。” “不用啦,”刘嘉嘉说:“我去买蛋糕,就说咱俩买的,不用你操心。” 我掏出手机:“多少钱到时候你告诉我,我给你转账。” 刘嘉嘉脸色不好看:“骂我呢?这点钱也和我算,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不是不是,一码归一码,毕竟是咱们两个名义买的蛋糕,我也想表达一下对妹妹的关爱嘛。”我赶忙说。 刘嘉嘉低低地笑,抱着我起腻。我指指外面,示意刘茵在不方便。缠绵了一会儿,中午我带着她们姊妹俩下馆子吃了饭。 饭后把她们送回家,我回到店里把上午的事跟李瞎子一说,李瞎子乐得够呛,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气得不和他多说了,这些小女小冤在他眼里都不算个事。 转眼过了两天,我正琢磨着给刘茵晚上买点什么生日礼物呢,心念中黄小天的声音响起:“小金童,我已经在五龙山找到了安身修行的绝佳之地,有个事需要麻烦你。” 我赶紧说:“黄教主别客气,有啥事你就说。” 黄小天道:“你是我的香童,我需要你今天晚上吟诵十遍地藏菩萨经,为我安神祈福,消除造业。” 我稍犹豫,晚上约好了去刘嘉嘉她家给刘茵过生日,不过犹豫也是一闪而过,小姑娘过生日哪次都行,当然是黄教主为重。 黄小天道:“念诵十遍之后,你还要手抄一遍,记住这个过程里不能被打扰,要一气呵成。等做完之后,我就能正式安身了。” 我“嗯”了一声。 等黄小天走了,我把这事告诉李瞎子,李瞎子哈哈笑:“今晚生日宴你去不了,要不我替你去?” “老李,你可拉倒吧,”我说:“人家都是小姑娘小小子,你一个糟老头去了算怎么回事。” “嘿,你小子满嘴喷粪。”李瞎子骂我。 我给刘嘉嘉打电话,告诉她晚上不能过去了,刘嘉嘉很不高兴,可也没办法,我又给刘茵挂了电话,亲自致歉,答应她日后请吃大餐,把这一顿补上。 到了晚上,李瞎子怕打扰我,自己找地儿玩去了。我把卷闸门拉下来,然后关了手机笔记本这些东西,到了吉时,我取来蒲团,坐在地上开始吟诵地藏经。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熟读的地藏经竟然有一种陌生感,读的别别扭扭,思绪纷乱无法定神,读着读着心就跑了。 没有办法,我只好停下来先定神,心定才能读下去。好一会儿才勉强把心里的杂念化解。 我沉下心一遍一遍读着经文,好不容易读过了十遍,然后拿过本子和笔,仔细地抄写了一遍。 等这些都干完了,看看表竟然四个小时过去了,已经到了夜里十一点半。 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坐在那呆了一会儿,总觉得闹心,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太乱了,不知刘茵的生日宴散没散,要不然去凑凑热闹得了,能放松一下。 我拉开卷闸门,打开手机。刚打开就看到有未接来电,是两个小时前来的,打电话的正是刘茵。 我赶紧回拨过去,声音响了很久也没人接听。这怎么回事,玩的太疯了,去k歌了,没听到? 我刚要挂,电话就接了,传来刘茵的嚎啕大哭。 我心里一紧:“咋了,哭什么?” “我现在在医院呢,有警察来做笔录……”刘茵哭的稀里哗啦。 我心头是阴云:“怎么了?赶紧说,出什么事了?” 刘茵哭着说:“冯哥,我姐被抓走了,全是血……呜呜。” “到底怎么了?”我都快急疯了。 刘茵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什么都说不清,我赶紧问她在哪个医院。等问明白了,我又给李瞎子打电话。李瞎子好半天才接,懒洋洋道:“有啥事明早说不行吗,我正在和一个老哥喝酒呢。” 我赶紧道:“出事了,赶紧去中心医院,咱们在那集合。” 李瞎子问我咋回事,我告诉他生日宴好像出事了,刘嘉嘉被抓走了。 我出了店,大半夜的拦了个车,心急火燎到了医院,李瞎子已经到了,我们直接去住院部,窜了好几个楼层终于在走廊找到刘茵。 刘茵披着一件厚厚的大衣,浑身哆嗦坐在走廊的长椅,旁边有好几个长辈在,气氛极其严肃。 看我们到了,刘茵过来一把抓住我,嚎啕大哭。 “到底怎么回事?”我来不及和这些人客套,急着问刘茵。 这时走过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轻声说:“你是小冯吗?” 我点点头。 妇女道:“我是刘嘉嘉的妈妈,我姓刑。”说完,她哭了。 “阿姨,我来晚了,嘉嘉没事吧?”我问道。 邢阿姨哭着说:“嘉嘉让人抓走了,就是她的前男友干的。” “赵辰。”刘茵哆嗦着说:“就是他!他杀了人,他杀了我的朋友……呜呜。” 她正哭着,从楼梯上来了好几个人,气势汹汹过来了,“哪个是叫刘茵的小婊子?” 在场的都是老刘家长辈,有人就怒了:“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说话的?满嘴喷粪是不?” “怎么说话?!”来的这些人大怒:“我儿子参加刘茵的生日会,现在让人捅了,还在icu抢救呢,刘茵这小婊子必须给我儿子偿命!” 第二百七十一章 黄金七小时 来的这些人是刘茵男朋友的亲戚家属,两帮人算是对上了,在医院的走廊里互相推搡唇枪舌剑,不一会儿围了一堆人看热闹,医院还留着警察,发现这种情况,赶紧过来劝解,把众人劝开。 趁这么个工夫,我和李瞎子拉着刘茵到楼道里,躲开这些是非,我问刘茵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茵哆哆嗦嗦说了起来。 晚上生日宴的时候,来了好几个刘茵和刘嘉嘉的朋友,有男有女,大家先是切了生日蛋糕,然后互相玩笑打闹,往人的脸上抹蛋糕,场面很热闹。 吃完了生日蛋糕,准备家宴,席间大家喝了些酒,都有点上头。喝高兴了,众人一看时间还早,便商量着要不然去ktv唱通宵得了。就在这时,出事了。 外面传来不间断的敲门声,有个男孩喝得晕头转向,过去开门。刚把门打开,里面的人就听到门口传来砍西瓜一样的“噗噗”声,谁也不在意。这个男孩的女朋友见自己男友半天不回来,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便拉着刘茵过去看是怎么回事,这一看,两个女孩都吓傻了,酒瞬间就醒了。 赵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把不知从哪弄来的尖刀,又细又长,跟剔骨刀差不多,正一下一下对着那男孩狂捅,刀刀见血,那男孩倒在血泊里,早已经不动了。 赵辰一抬眼看见这两个女孩,提着刀走了进去。两个女孩吓得迈不动腿,瘫软在地,赵辰右手一刀插进那个女孩的脖颈里,一插进去,可能是碰了动脉,一股血喷出来,喷了整整一面墙都是。 刘茵当时可谓是生死关头,吓得没有知觉了。赵辰认识刘茵,提着血淋淋的刀转向她,阴森着逼问,你姐呢? 刘茵下意识指指房间里面,赵辰没有难为她,提着刀进去,就这么着,刘茵竟然捡了一条命。 自己的生死就在凶手的一念之间,一只脚在鬼门关上踩了个来回。 后面发生的事不知是刘茵没看到,还是她不愿回忆,她听到里面不断传来“噗噗”的声音,她知道,那是尖刀插进人身体的声音。 时间不长,就看到赵辰一脸黑气走出来。刘茵对这个场景的记忆极其深刻,赵辰的那一张脸,她从来没见过人类会有这样的表情。 赵辰右手握着刀,环在刘嘉嘉的脖子前,两个人都是一身血污,赵辰就这么架着刘嘉嘉往外走。 刘茵坐在地上,喊了一声“姐”。 刘嘉嘉脸色苍白没有说话,赵辰居然在笑,满脸是血,露出一口白牙。两个人出了房门,听脚步声渐渐下楼远去。 等人走了,刘茵在地上爬着进了屋,她差点没晕死当场,整个客厅血流成河,所有人都或重或轻受了伤,倒在血泊中。她是最幸运的一个,她强忍着恐惧,哆哆嗦嗦拿出手机报了警。 后面的混乱刘茵记不得了,等她明白过事的时候,自己正在医院里接受警察的笔录。 我说:“刘茵,这个时候我能靠的只有你了,你告诉我,赵辰绑架你姐姐到现在已经过去多长时间了?” 刘茵颤抖着说:“事情发生在九点多,现在几点了。” “三个小时了。”李瞎子道:“解救人质讲究黄金七小时。” 我把住刘茵的肩膀:“你一定要镇静,想一想,赵辰能带着你姐姐去哪里?” 刘茵像是要晕倒的样子,说道:“警察问过我好几遍这个问题了,我就知道一个地方,是以前赵辰的家,我姐和他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其他地方我是真不知道了。” 李瞎子道:“不是那地方。如果是的话,警察应该早就把小刘解救出来了。” 我急的团团转,“那怎么办,沈阳这么大,怎么找?” 李瞎子道:“可以问问警察,他们有什么新的线索了。咱们的资源到底比不上警察。” 我和李瞎子回到走廊,纠纷已经平息了,那些气势汹汹的家属已经离开,有两个警察正在低声商量事。我过去跟他们说,我是被绑架人质刘嘉嘉的男朋友,想问问有没有新的线索。 有个警察挺热心,告诉我说,赵辰绑架刘嘉嘉出楼之后有自己驾驶的一辆车。目前调取摄像头一路追踪,车子现在被找到了,已经出了沈阳市区,大概在李家沟一带。赵辰挟持人质已经弃车,警方正在当地排查,虽然还没有线索,但相信很快就会找到。 我点点头,招呼李瞎子走,我们两个出了医院,打了辆车,告诉司机到李家沟。 李家沟在浑河沿岸,我没去过,属于城乡结合部,地形相当复杂,那边还有个工业区,厂房林立,真要两个人往里一钻,无异于大海捞针。 到了下半夜一点,车子开到了李家沟,李家沟太大了,我们也不知道该从哪着手,只能让司机把车先停下。 等我和李瞎子从车里出来,李瞎子说:“冯老弟,这一路上我就在琢磨,觉得事情不对劲啊。” “怎么呢?”我赶紧问。李瞎子是老江湖,这时候没有头绪的情况下,就需要他的江湖经验了。 李瞎子道:“赵辰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我听刘嘉嘉说过,赵辰就是个普通人,有点宅,本身也是沈阳人,在沈阳本地念的大学,后来自己找了个工作,一个月几千块钱挣着,平时没事也不出门,有时间就打游戏。为了这事,刘嘉嘉和他闹过很多矛盾,不想让他总玩游戏,有点上进心。”我说。 “赵辰打过刘嘉嘉吗?”李瞎子问。 “从来没打过,”我说:“刘嘉嘉一直下定不了决心和赵辰分开,一是赵辰有羊癫疯,她于心不忍,二是赵辰这人会来事,嘴甜,能陪着小心说着小话,动不动就给刘嘉嘉下跪,一般男人干不出来的事他全能干。女人就吃这一套,也就没招了。刘嘉嘉说,赵辰因为羊癫疯的关系,从小胆怯。别说杀人了,他们有一次回老家,农村杀鸡这小子都不敢看……” 说到这,我忽然心里一震,像是地震一样。 李瞎子看我不说话,有些奇怪:“你咋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说:“老李,你还记得程序员讲过杨烨的故事吗?” “哦,知道。”李瞎子说:“老杨家刨祖坟,挖出盒子,上面写着‘遇水则藏,遇火则开’,结果杨烨给打开了,结果被一阵黑烟扑倒。” “后来听说杨烨犯了杀人罪,把他的女友和情夫都给杀了,手段很残忍。你看这段经历像不像咱们现在遇到的情况。”我说。 李瞎子快速眨着眼,“说说你的分析。” 我说:“我和刘嘉嘉在咖啡屋和赵辰谈判的时候,当时赵辰发了羊癫疯,可能是我的错觉吧,我就感觉有股黑气从刘嘉嘉身上出来,扑在赵辰的身上。后来就出了这么一档子的事。” “小刘身上出来的黑气?”李瞎子说:“和杨烨的事情很相近啊,都是黑气、都是杀人,都和老杨家的村子有关。难道……是恶灵的原因?” “黄教主说恶灵发现了它的肉身,还嘱咐我赶紧把信物烧了,也就是说恶灵在焦四家的时候,就已经粘到信物上了。”我分析说。 李瞎子没说话。 我继续道:“咱俩出去找黄教主肉身的时候,我把信物摘下来交给过刘嘉嘉保管,会不会在那个时候上了刘嘉嘉的身?” 李瞎子道:“这里就奇怪了,黑气如果是恶灵,为什么它没有附身在刘嘉嘉的身上,而是到了赵辰身上呢?” 我摇摇头:“或许,那个恶灵只能蛊惑心有怨气者,嘉嘉正在和我谈恋爱,没有那么多负面能量。” 李瞎子点点头:“由此可见,这个恶灵并不能完全掌控一个人,只是能激发人心最深的负能量和怨气。赵辰被蛊惑之后,并没有随便满街杀人,而是有针对性的找到刘嘉嘉,并有步骤的绑架她,就可以印证这一点。” “如果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提前计划好的呢?”我说:“赵辰的行动很像是有的放矢,直接就把车开到李家沟了,这里肯定有他提前准备的藏身地点。问题是上哪找呢?” 我挠头。 李瞎子说:“如果是恶灵附身,那就好办了,我这玩意就能找到它。”说着,他把黑水晶项链掏出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灭灯 李瞎子环顾左右。整片李家沟打眼看过去,全是一码齐的平房,连两层楼都很少。李瞎子告诉我,最好找到一个高处,居高临下才能看得仔细。 找了半天,我们发现一处废弃的二层小楼,勉强能算是高处。我和李瞎子爬进破窗,里面空空荡荡,早已废了很久,上到二楼,我们从外围的管道爬到了最高处的天台。 李瞎子捻动黑水晶,于暮色中俯视整个地区。晚上阴风凛冽,四下无光,天空都黑森森的。 我在旁边为他护法,李瞎子借助小鬼的能量开通自己的阴阳眼,居高临下俯瞰阴物。这一招我也用过,当初为沈阳九哥找尸魔的时候,就曾经用通阴灵的法子找棺材。 李瞎子用的是自己炼化的小鬼,比我省力气多了,而且还没有副作用。 我正在羡慕的时候,李瞎子道:“这地方真他妈的不干净,到处都是阴鬼,要找个特定的阴物真是困难多了……等等,那是什么?” 他面向西方,擦擦眼仔细去看。 我没有通阴灵,和普通人一样,使劲看也看不出所以然。 李瞎子喉头咯咯响,我还没见过他能怕成这样,好半天他道:“乖乖,那是个什么玩意,难道是黑山老妖吗?” 我急的不行,问着怎么了。 李瞎子道:“我无法准确形容看到的是什么东西,好像一大团黑色的迷雾,在远处厂区游动,像是……”他憋了半天说道:“像是魔鬼披着黑色斗篷。” 我吓了一大跳:“那是什么玩意?是赵辰吗?” “不像。”李瞎子说:“赵辰的道行如果真的这么高,这小子也不用着明目张胆地杀人绑架了。不对劲,走,过去看看。” 我和他从天台下去,按照先前看到的路线往那里去。在高处看着直线距离不远,真要走过去,又是绕圈又是过桥,走得让人头晕。 这地方的布局十分杂乱,形如迷宫,都是高矮相差不大的平房,警察真要在这里找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们连跑带颠能有半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那片厂区外面,这里黑着灯,半夜一个人影都没有。李瞎子指指高高的围墙,我们悄无声息地爬过去,翻身跳到里面。 到了这里连李瞎子也不敢造次,他看到的那大团类似黑洞一般的迷雾就在这片厂区里游走。 李瞎子把黑水晶亮出来,时不时用手搓着,眼睛四下里扫视。我紧张的牙都倒了,轻声说:“有谱没谱啊?” “跟我来!”他说着。 我们猫腰顺着墙边快速往里进。厂区面积挺大,里面有个废旧的车间,早已经停工,连门窗都没有,里面黑漆漆的。不敢打手电,只能这么摸黑来。 到了车间门口,李瞎子探头往里看看,里面实在太大了,他轻声说:“咱俩兵分两路吧,你从这里后门进,我到前面的前门进,要不然搜起来太费劲了。” 我想起刘嘉嘉的脸庞,点点头,这时候咬着牙也得上。我猫着腰从后门钻进去,借着月光勉强能看到,里面陈设着很多报废的机器,提鼻子一闻,一股陈年铁锈味。我不知道从哪找起,只好顺着墙边溜,溜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 正走着,忽然脚下黏黏的,我低头一看,气得差点鼻子没歪了,不知道谁在这里拉了一泡屎,踩了我一脚,这倒霉催的。 这时,在厂房外传来了警笛声,有警车经过,可能是搜寻赵辰刘嘉嘉的警察也到了附近。 我站在墙边,用脚蹭着墙,把脚底的脏东西抹干净。抹了一会儿,外面的警笛声消失了,我回头看看黑暗的窗户。 就在这时,一道光亮突然从外面射进来,有人打着手电。 我赶忙挡住眼,等适应了这道光线,才发现外面站着一个女孩。 这女孩看上去第一眼挺娇小的,大概一米六出头的样子,穿着牛仔裤黑夹克,留着半长的头发,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她的一双大眼睛和蛇一样的三角脸,特别符合时下蛇精病的审美。 “你是谁?”她厉声质问,用手电光照着我。 我眨眨眼问:“你又是谁?” “我是警察。”女孩从后门走进来:“我们正在搜找一个危险凶手,你是干什么的!” 我长舒口气,原来是警察啊。我赶忙跟她说,你们要找到的凶犯绑架了我的女朋友,就在李家沟这一带,我也是过来找人的。 “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很危险。”女孩皱眉:“你给我们添了很多麻烦,现在请你离开这里。” 我倔劲上来了,赶紧说好话:“大姐,麻烦你了,没找到我的女朋友,我是不能走的……” 我还没说完,忽然车间的深处出来“呜呜”的声音,像是有人嘴被捂住发出的声音。 我凭空打了个激灵,是刘嘉嘉!虽然只听个声音,我马上冒出这么个直觉。 我赶紧朝着声音跑过去,女警察跟在后面,打着光亮。 我心急火燎的,没心思让她灭了手电,有警察助阵,还能安心一些。 在车间的深处有楼梯通向二楼,女警察打着手电往上照,我一眼就看到上面有个值班室,刘嘉嘉正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东西,一脸惊恐,她的旁边就是赵辰这个畜生。 我脑子热了,顺着楼梯就要上去,女警察一把拉住我:“喂,你不要莽撞,跟我来。” 她噔噔噔顺楼梯爬上去,我跟在后面,我们到了二楼。女警察用手电照着大门,这时里面的两个人都看到了我们。 刘嘉嘉看到我特别惊喜,眼神里全是渴望,呜呜地叫着,不停挣扎。 这时赵辰拿着刀子转到刘嘉嘉的身后……我着急非常,对女警察说:“不好,凶手要行凶了。” 女警察看看我,飞身过去,一脚踹开了值班的门。赵辰抬起头看我们,脸色极度苍白,他拿着刀无所适从,像是个孤独的孩子。 这一瞬间我是错愕的,从刘茵那里听来的故事,赵辰完全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徒,可现在看起来,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他胆怯到了极点,全身都在哆嗦。 女警察把枪掏出来了,大喊了一声:“把刀扔下,把手举起来。” 赵辰无所适从,呆呆地看着她,而刘嘉嘉满脸是泪,不停“呜呜”叫着,拼命挣扎,椅子都在嘎吱嘎吱响。 赵辰赶忙把手举起来,“不是……我……你……”。 我一看机不可失,要过去给刘嘉嘉解绳子。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值班室里传来一声陌生男人的叹息声,所有的人都在这个瞬间发愣,就在个电光火石之间,变故突生,赵辰把刘嘉嘉连人带椅子抱起来,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突然冲向了值班室的窗户! 窗户早就烂成个大洞,这个变故发生的太突然,我还没做任何反应,就看到两个人破窗而出,刮着风声,从高高的二楼边缘翻了下去。 我大叫了一声:“嘉嘉!” 随即窗外传来“砰”一声巨响,像是水泥口袋重重砸在地上。这一刻我的心脏都炸了,我急忙奔向窗户边缘往下看,两个人摔在下面,激起一片烟尘,具体情况看不清。 我脑子嗡嗡响,双腿发软,推开女警察往外跑,女警察道:“你不要破坏现场,我马上出去通知其他人。” 我什么都听不见,耳朵里是重重的耳鸣声,楼梯都下不去了,深一脚浅一脚,到最后几蹬,几乎是滑下去的。 我连滚带爬来到两人摔的地方,这一看牙都咬碎了。 摔下来的时候,赵辰在刘嘉嘉的上面,刘嘉嘉在下面,刘嘉嘉相当于给他垫了一下。周围尘土暴扬,我不敢离得太近,怕破坏现场,跪在地上喊:“嘉嘉,嘉嘉……” 刘嘉嘉的脸侧面朝着我,身下流出一摊血,椅子已经碎成了木屑,场面不堪目睹。 我终于忍不住,在地上跪行过去,拨开木屑,把刘嘉嘉抱了起来。她满脸是血,眼睛竟然还睁着,我能感受到她胸口微微的起伏,她嘴里在喃喃说着什么。 我俯下身,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刘嘉嘉的嘴贴着我的耳朵,轻声说着:“有人要带我走……救我……” 她的眼神瞬间逝去了光彩,犹如一盏灯熄灭。 第二百七十三章 叫魂 我紧紧抱着刘嘉嘉不撒手,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有人来到我的身后,我回头去看,是李瞎子,我顿时哽咽:“老李……” 李瞎子看到眼前的情景也默然了,拿出电话报了警。后面的情况非常混乱,我的头脑始终处于缺氧状态,警灯乱闪,有很多警察收拾现场,刘嘉嘉和赵辰被抬上了救护车。赵辰当场就死了,落下来的时候,好巧不巧,一块木头正插在他脖颈的动脉里,吭都没吭就死了。 真是便宜这小子,他至少背着两条人命,还有好几个人因为他重伤。他死了算是一了百了,可后面还有很多事焦头烂额需要处理。 我被带到警局,笔录口供,当时为什么会找到那处厂房,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全都要一一交待明白。 我的头脑算是清醒了一些,没有说李瞎子用小鬼定位的事,这些事说了只能徒惹麻烦。中间的过程我讲得很详细,告诉警察,发生的这一切除了我之外,还有个女警察可以证明,从始至终她都在。 给我做笔录的警察有些奇怪:“我们当时参与夜间搜索的同事里没有像你描述的那样女警察。” “怎么可能,她还有枪。”我赶紧道。 这事大了,凡是涉枪的都是重案,听我这么一说,警察马上报告上级,时间不长来了一个资格很老的警察,慈眉善目的询问我,女警察带着的是什么枪。 我对枪没有研究,当时情况乱糟糟的,谁还记得那个细节,我只是大概记得那么个模样,说了说,老警察表情严肃,记录好之后就出去了。 有警察拿来一个档案袋,从里面倒出四五张女警察的照片,让我辨认。 我看了看,摇摇头说:“都不是。那个女警察很有特点,她的下巴很尖,长得像蛇,而且眼睛很大。一看就是蛇精病那种的。” 做完笔录,我还不能离开,一直待在警局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就这一晚上,我老了几乎能有五岁,胡子茬都出来了,蓬头垢面。 放我的时候,我问警察,我是怎么洗脱嫌疑的。 警察看着我:“省城的鉴定专家勘察了现场,还原了当时的情况,确实跟你没关系,是赵辰抱着刘嘉嘉一起跳楼自杀。这人丧心病狂什么都能做出来,这么死真是便宜他了。” 这个警察还算好心,知道我是刘嘉嘉的男朋友,告诉我刘嘉嘉目前在医院就诊。 我从警局出来的时候,看到李瞎子一直在门外等候,我们相视一眼,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两人尽皆默然。 我的心绞劲一样的疼,那股极度的悲伤在漫漫长夜里已经过去,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希望刘嘉嘉好好的。 我们打车到医院,找到刘嘉嘉的病房,她躺在病床上昏迷着,床边或坐或站有几个长辈。我看到刘茵也在,垂着头不停地哭着。 刘茵看到我,一把拉住我的手,哭着说:“我姐姐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些长辈都来看我,我认出了刘嘉嘉的母亲,她本来是个保养很好的中年妇女,可就这一天一夜折磨的不成样,两鬓多了白发。 她过来哭着说:“小冯,你跟我阿姨说实话,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问警察,他们都不说。” 我让她坐好,然后把昨晚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赵辰最后丧心病狂,抱着嘉嘉一起跳楼,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说着,我泣不成声,五脏俱焚。 刘嘉嘉的母亲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轻轻说:“小冯,你是个好孩子,是嘉嘉没福气,认识你晚了。” 一直沉默的李瞎子忽然道:“大夫怎么说的?” 刘嘉嘉的母亲看看他,说道:“大夫说可能是高空坠落导致的脑损伤。” “做ct没有?”李瞎子问。 “做了,没发现什么。”她说。 我长舒口气:“ct没事就好。” 刘嘉嘉的母亲顿时哭了:“大夫说还不如让ct发什么呢,ct看不出来不代表没有事,怕就怕现在这种状况,脑挫伤或者是……小茵,大夫说那个词是什么来着。” “好像叫弥漫性轴索损伤。”刘茵说:“就算日后醒了,也可能因为脑损伤,智商和记忆力都会衰退。” 这时,一个男人沉声道:“我女儿就这样了,我养她一辈子!变成傻子我也养。” 他应该是刘嘉嘉的父亲。这话说出来,所有人都不说话,病房里的气氛十分压抑沉闷。 我万念俱灰,不愿去想以后怎么办,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垂着头坐在那里。 找人报仇赵辰已经挂了,想撒气都找不到对象。 李瞎子对刘嘉嘉的父亲道:“大兄弟,我能看看病人不?” 刘嘉嘉的父亲看看他,叹口气:“好,老哥哥你来吧。” 李瞎子搬了把椅子坐在刘嘉嘉的床前,找了块毛巾卷成卷,放在刘嘉嘉右手的手腕下面,然后轻轻搭上脉,闭着眼沉吟。 屋里人谁也没说话,全都在看着他,我心里也充满了希望。李瞎子可是不出世的高人,他或许能想出办法。 好半天他睁开眼睛,把脖子上的黑水晶项链掏出来,摘下来放到刘嘉嘉的头上转了几转,黑水晶平淡无奇,没看出什么变化。 李瞎子戴上项链。刘嘉嘉的父亲赶紧问:“老哥,你看出什么来了?” “中西医对症状的解读不一样,”李瞎子说:“西医聊脑损伤,这个损伤那个损伤的,其实中医里管这种病症叫失魂症。” “失魂症?”众人面面相觑。 李瞎子没有继续说。 刘嘉嘉的父母都属于人精,他们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李瞎子的顾虑,赶紧道:“老哥,只要你有办法救醒我们的闺女,你就是我们刘家的大恩人,我们肯定会报答你的。” 李瞎子摆摆手:“你们误会了,我和小冯是忘年交,刘嘉嘉相当于我的弟妹,我要是在她身上谋利,我还对得起‘人’的两撇吗,肯定会尽力的,你们放心。” “是不是我闺女没救了?”刘嘉嘉的父亲轻声问。 李瞎子道:“刚才我这么一看,小刘的魂魄找不到了,没魂儿了。” 他这么一说,病房里的众人什么表情都有,有的信有的质疑,有的更是冷笑。 李瞎子不多说什么,只是道:“你们有没有小刘经常穿的衣服什么的,要贴身的,我今天晚上去叫叫魂,看看能不能把小刘的魂儿喊回来。” 刘嘉嘉的母亲赶忙说:“我听过叫魂这一说,小时候有小孩哭闹,或是傻愣愣的,那就是丢魂了。大人们得走街串巷到小河边什么的喊小孩的名字,就是叫魂。” “对,意思差不多,就是喊魂。”李瞎子说着,把自己印的名片拿出来,递给在场的众位。 他这个名头挺大,中国算命理事会副会长,风水国学研究中心主任,也不知哪来的这些机构,我也从来没看他去开过会领过工资。 也别说,名片一拿出来,还真就把在场的人唬住了。 李瞎子问刘嘉嘉的母亲怎么称呼。她母亲说,我叫邢燕。李瞎子说:“大妹子,今晚我给小刘叫魂,必须有个直系亲属在,最好就是妈妈,你有没有胆量跟我们一块过去。” 邢阿姨点点头:“行,为了闺女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干。” 有人就咳嗽一声,对李瞎子说让他先出去一下,他们要商量。我和李瞎子从病房出来,里面的几个长辈发生了激烈的口角,有人在质疑这件事,认为是扯淡。 李瞎子拍着我的肩膀:“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我看着病房里争吵的几个人,说道:“我想起昨晚遇到的那个女警察了,特怪。” 我对李瞎子说,在警局的时候,警察给我看过当晚值勤的女警察照片,并没有我遇到的那个人。难道是我眼花了? 李瞎子若有所思:“今天的叫魂未必能顺利。” “为什么?”我问。 李瞎子道:“你仔细想想小刘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大有深意。” 刘嘉嘉昏迷前是倒在我的怀里,当时她把嘴凑到我的耳朵上,轻轻说了几个字,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她说“有人要带我走……救我……” 这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七十四章 找魂 我琢磨着刘嘉嘉昏迷前说的那句话,始终悟不透是什么,要带她走的人是谁,是赵辰吗? 我问李瞎子,李瞎子不说,只是告诉我晚上叫魂之后再说。他告诉我,要去准备一些东西,让我在医院看着病人。 我这一天都在医院里陪着刘嘉嘉,她始终在昏迷之中,身体的征兆还在,呼吸什么的也都平稳,人就是昏迷不醒。 刘嘉嘉的亲戚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研究着以后怎么办,维护植物人的开销是非常大的,不是随便哪个家庭能承受得起,就算刘嘉嘉父母有点钱,长年累月这么坚持下去,这个家也会垮。 很多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可没有说出来,实在不行就拔管子吧。拔管子是俗语,就是说这人已经没救了,紧着维持劳民伤财。 这个话也只能点到为止,最后拿主意的还的是刘嘉嘉的父母。 刘茵偷着问我:“冯哥,你相信我姐能醒过来吗?” 我点点头:“我相信老李的本事,老李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这次也是一样。” 刘茵轻声说:“晚上我和你们一起去叫魂吧,要不然在医院呆着闹心,我想为姐姐做一点事情。” 我点点头。 到了晚饭的时候,刘嘉嘉的母亲邢阿姨背着一个大书包进来,里面是刘嘉嘉以前穿过的衣服。 她给我看,问我行不行。 我点点头,说没问题。 邢阿姨说:“小冯,我女儿一定能醒过来,很多人告诉我算了吧,但我是妈妈,我一定要坚持到最后,我相信奇迹!” 此时此刻身处绝望的暴风眼里,我感觉到了信念的力量。 晚上八点多钟,李瞎子打来了电话,让我们到昨晚出事的厂房去。 医院离李家沟还有点距离,必须开车去,要去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刘嘉嘉的父亲负责在医院照顾女儿,邢阿姨、我和刘茵外带一个开车的亲戚,我们四人前往李家沟。 出了医院,初春料峭,风很冷。我们上了车,气氛沉闷,一路无话,开到了李家沟。 到厂区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带着两个女的,就不能翻墙了,厂区昨晚警车来回通行,破烂的铁门给打开了。门口落着黄色的警戒带,显得十分萧瑟。 我们穿过门,来到厂房门口,老远就看见月光下,李瞎子正蹲在那里。 他的模样很怪,挎了个很老式的黑包,手里还拿着一把黑伞。 看我们过来了,他站起来打招呼。刘茵好奇地问他,带着黑伞是干什么的,李瞎子还卖关子,说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他看看表:“十点开始叫魂,还有点时间,你们是拉屎还是撒尿赶紧的,待会儿谁也不能出声,一切听我指挥。” 厂房很黑,气氛让他渲染的有些紧张。 我们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司机和我在默默的抽烟。焦躁中等了一会儿,李瞎子道:“开始了,你们都进来吧。” 众人到厂房,一路来到事故发生的值班室楼下,这里还有昨晚拉的警戒线,满地玻璃碴子和木头碎屑,依稀能看出昨晚的惨状。 一到这地方,邢阿姨就呼吸急促,幸亏刘茵搀扶着她,要不然她能晕过去。 李瞎子道:“昨晚小刘就是在这里出现的意外,失魂也只能是在这里找,我一会儿会在这里布置法阵。” 邢阿姨颤抖着说:“李大哥,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孩子的气息,她就在附近!” 李瞎子安抚了一下,示意她不要着急,只要魂魄在就能找到。 李瞎子让我和司机打下手,我们在事故发生地布下了一个结界。李瞎子用朱砂在地上画了一个很大的符号,类似道符,笔划纵横诡异,中间还画着好几个“鬼”字。 他从黑包里取出一根长香,小心翼翼拢了拢地上的土,把香插上去,然后对邢阿姨说:“大妹子,你过来把香点上。” 邢阿姨非常紧张,颤抖着过去,李瞎子提醒她不要踩了地上符咒。她小心翼翼来到里面,李瞎子把打火机递给她,可能是气温低,也可能是过于紧张,擦了几次火机,火苗子都没出来。 李瞎子用双手拢住火,终于冒出一团颤巍巍的火苗。邢阿姨把火苗对着长香点燃,说来也怪,香头发出的烟没有盘旋上升,而是歪歪斜斜朝着一个方向飘去。烟雾没有散开,形成了一条细细的直线,仿佛被什么拉扯的。 这一手露出来,在场的人都震惊了,那司机本来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此刻眼神里全是震惊。 邢阿姨激动地说:“老哥,这个方向是不是有讲?” “嗯。”李瞎子点点头:“表示的是小刘魂魄失踪的方向,是朝着那个地方去的。” “那咱们赶紧找过去啊。”邢阿姨急着说。 李瞎子道:“不忙,现在还无法确认,小刘的魂魄到底是自己走失的,还是被人拐走。” 邢阿姨脸色变了:“被人拐走?什么意思?” 李瞎子示意她先出了结界圈,然后他围着香火转了两圈,把脖子上的项链掏出来,用手捻动黑水晶的项坠,我在后面看得明白,他这是用上了阴阳眼。 李瞎子蹲下身把香从土堆里拿出来,掐在手里,然后顺着香火飘动的方向走去。他没有招呼我们,众人还是自觉的跟上,慢慢在后面走着。 李瞎子像是没看到我们,举着香火不快不慢在前面。 到了厂房的后面,这里居然有一道很破烂的后门,掩在几个机器的后面,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根本发现不了,可李瞎子就能发现,原因是那香火的烟就直直飘向了这道门。 李瞎子来到门前,一脚踢开,外面是后街,一码水的平房,远处的浑河支流流过,水面映着月光,一片白色。 李瞎子继续往前走,我们提心吊胆的跟在后面。走着走着,就发现李瞎子手里的香越烧越短。邢阿姨担心地说:“香不会烧完吧。”说着就要上前,我一把拉住她,摇摇头示意不要惊动李瞎子。 李瞎子端着香一路走,路上偶尔能看到有一两个行人还有醉鬼什么的,看到我们这一行人奇形怪状的,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最后我们来到一座桥的下面,香也就烧完了,李瞎子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把手里的残香头扔掉,用脚把微微的香头捻灭。 邢阿姨赶紧过去问怎么样了。 李瞎子左右看看:“我刚才点燃的叫追魂香,一路跟踪着小刘的魂魄,她应该是到过这里。” 他突然停下话头,看向前方。我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过了桥的不远处,有一所中等规模的医院,应该是李家沟的镇级医院。 刘茵奇怪地说:“我姐姐的魂魄会在医院?” 李瞎子道:“不好说啊,医院是阴气很重的地方,经常死人,魂魄本来就是阴物,有趋阴的本能,它们知道白天阳光强烈,不能多呆,所以只敢朝阴气重的地方钻,凭着本能到这所医院也不是不可能。看到我这伞没有,”他把黑伞亮出来:“只要找到小刘的魂魄,往黑伞里一收,魂就锁在其中,回去的时候一安魂就没事了。” 邢阿姨急着说:“那赶紧去医院啊。” 李瞎子道:“有个话得提前说明白,叫魂这种法术只能在中阴身的时候好用,人死后变成中阴身只有七天的时间,过了这七天,就是咱们老百姓话说的头七,魂魄就算找到也没用了,入不了地狱,只能成孤魂野鬼。” 他这么一说,更让人担心。我们进了镇医院,医院十分破败,应该是老建筑,多少年也不翻新。这地方赶李瞎子说话了,真的是阴气极重,加上老建筑的沧桑,让人感觉阴森森的。 大晚上的正门已经关了,我们是从后门进去的,空空荡荡没什么人,十分萧条。 李瞎子取出四根红绳给我们,每根红绳上都栓着一个小小的铜铃铛。他让我们四人各拿一根,然后交待说:“咱们分头进去找,你们要一边走一边喊小刘的名字,一旦她的魂魄有反应,铃铛就会响。” 我们像宝贝一样把红绳拿在手里,简单商量了一下,一层两个人。我和刘茵负责一楼,邢阿姨和司机上二楼,等找完这两层再往楼上去,一层一层找,一楼一楼找,尽量不漏一个死角。 第二百七十五章 强磁 我和刘茵商定,我从走廊那头开始找,她从这头开始找,在中心部位集合,如果没有发现,我们便交错继续找下去,相当于这一个楼层搜两遍,尽量不漏死角。 镇级医院规模虽小,但毕竟是个医院,我来到走廊那一头,把红绳缠在手上,一边走一边喊刘嘉嘉的名字。不能只在走廊前行,每个房间都要进去看看。 一楼基本上都是行政科室,没有病房,大晚上很多房间都锁着门,没有钥匙进不去,只能在门口晃悠晃悠,就这么一路喊一路走,很快和刘茵在走廊中间碰面。 我们互相摇摇头,能看出各自的失望之情,然后擦肩而过继续找下去。 我找她找过的那部分,她重复我刚来过来的路线。 就这样,我们走完了整个一层,后来出现一点麻烦,有值夜班的护士看到我们,用很奇怪的眼神,还好并没有过来询问阻止。 找完了一层,我们到二楼和其他人会和,大家都没有任何发现。 李瞎子说:“刚才我看了一下医院的平面图,这里一共四层楼,后面还有个小住院部、仓库和停尸房,先找完这里咱们再一起过去。最有可能的就是停尸房了,那里的阴气是最重的。” 我们继续往上找,这次我和刘茵分配到了最高的四层。这个楼层的结构就复杂多了,这里是内科病房,大晚上的走廊上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偶尔有护士像鬼一样飘过去。内科住院区非常压抑,有种进入大狱的感觉,壁垒森严,窗户紧闭,让人透不过气。 而且这个楼层拐弯和分支特别多,没有个平面的结构图,很容易漏下死角。我和刘茵在楼梯口找到该楼层的平面图,用手机照下来,简单划分了一下区域,开始找起来。 我在走廊深处走着,这里是病房区,偶尔还能看到陪护家属出来上厕所,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他们看到我也顶多就是撇两眼。此处杂人本来就多,谁也没闲心过来盘问什么。 看看手机上的图,走了将近一多半,红绳上的铃铛还是没有回音,我心一直往下沉,刘嘉嘉的魂魄到底去哪了呢? 拐过一个楼角,我正要前行,手腕上的铃铛忽然无风自响,“铃,铃”响的轻微。我顿时站在那愣住,四下里看看,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拿起铃铛看看,这铃铛很怪,它的响并不是手腕摇晃产生的。刚开始拿到这铃铛的时候,我确实晃了晃,一点声音都没有,还以为里面是焊死的,甚至怀疑过它是不是本来就不会响。 现在突然就响了起来。 我深吸口气,缓缓向前走了几步,铃铛还在轻微响动,等拐过楼角的时候,铃铛的声音消失了。我晃了晃,没有声音。 我心情激动起来,找到了吗?刘嘉嘉就在这里? 我往后退,回到刚才的地方,铃铛轻微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我叫着刘嘉嘉的名字,铃铛声音接连不断,铃铃响着。这个兴奋啊,赶紧掏出电话想通知他们。就在这时,无意中一侧脸,我看到有个杂物间的门开着。 凑近这个杂物间,似乎铃声更加急促。 我过去把门打开,顺手点开灯,里面堆满了桌椅板凳、抹布笤帚这样的东西。铃铛的声音比外面响的频率更快。 我这个激动啊,没想到刘嘉嘉的魂魄跑到医院的杂货间来了,真是调皮。 我进到里面,一边叫着刘嘉嘉的名字,一边观察铃铛的反应。越走越深,我把杂物小心翼翼搬掉,进到了最里面。这里放着货架子,上面摆着淘汰的医疗用品,都是灰尘,在架子的中间隔断部分,放着一排黑色罐子。 罐子密封得很好,不知做什么用,我凑过去看了看,可能是某种医疗用品,装病人什么东西的吧。我一想到可能是化验病人痰和尿液之类的玩意,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正想离开,手腕上的铃铛响个不停,而且越靠近这些罐子越响。我还发现了一件怪事。 我带着电子表,此时电子表的屏幕出现花屏,像是挤进一大团五颜六色的黏液。这种情况……我想到一种可能,强磁。 地摊货的电子表出现了强力消磁的状况。我看着这些黑罐子发愣,顺手捡起地上一个铁片,往罐子上一碰,马上就能粘上。 原来这些都是磁罐子,那有没有一种可能,铃铛之所以会响也是因为磁场干扰呢?其实刘嘉嘉的魂魄并不在这里。 一想到这,我有点泄气的感觉,还是打电话让李瞎子过来吧,他是高人有经验,或许知道咋回事。 我掏出电话正要打过去,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有人疑惑了一声:“杂货间的门怎么开了?” 我从缝隙偷看过去,外面是两个女护士,戴着口罩,端着盘子,其中一个看着敞开的门说。 我暗暗叫苦,刚才进来的时候实在是粗心,门怎么忘关了。 一个护士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另一个,说道:“小何,你先过去,我检查一下。” 另一个道:“一个破杂货间有什么可检查的,可能是清洁工没把门关好。” “你去吧,我看看就过去。” 两人说着话,一个走了,另一个进到杂货间,随手把门关上。 我屏息凝神,小心翼翼从缝隙窥视。 走进来的女护士扫了一圈房间,然后来到一把拖布前看了看,她把那根拖布拿起来。 我心一下就紧了,刚才进来的时候,这把拖布实在是碍着地方,我随手把它拿开,放在别处,没想到这护士如此眼尖,一下就发现了。 她拿着拖布沉思,我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杂货间是清洁工来的,东西怎么布陈,放在什么地方,如果说是清洁工发现了不对劲,还说得过去,她一个护士怎么能意识到拖布换地方了呢? 只有一种可能,她常来这里,哪怕一把拖布的位置也熟悉得很。 护士把拖布放到一边,开始往里进,来的方向正是我藏身的位置。 她并没有发现我,却目的看起来如此明确,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知道这里藏着秘密,一来就直奔主题。 我正想着怎么应对的时候,手腕上的铃铛轻微响着。我心怦怦跳,暗暗叫苦。 其实我并不害怕,一个小护士而已,随便插科打诨就能糊弄过去,再说了她也追不上我,我到时候撒腿就跑也行。 她走了过来,到了货架子前,听到了铃铛声,循声看过去,地上落着一根红绳,上面坠着铃铛。 这是我刚才做的,把绳子从手腕解下来扔在地上,然后自己藏在别的角落里,我紧紧盯着这个女护士。 女护士俯身把铃铛捡起来。 这个时候我能清清楚楚看到她的侧脸,她戴着口罩,露出了大大的眼睛。 我全身一震,浑身的血液似乎在倒流,直冲大脑。这个女孩子看起来特别像刘嘉嘉出事那天,在厂房里出现的那个神秘女警察。 后来经过核实,当时夜里值勤的女警察里并没有这么一个人,因为这事我还被盘问了老半天,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她了。 虽然戴着口罩无法确定,但我越看越像,大脑在剧烈运转,这是咋回事?女警察变成了女护士,她本来就是这里的护士,那天夜里冒充警察,她的目的是什么? 这事有点玄机了,或许刘嘉嘉魂魄失踪真跟她有关系,难道……刘嘉嘉的魂而是被她带走的? 此刻,她四下里打量,眼神里都是狐疑。我赶忙藏好,屏息凝神不敢出声,只露出一只眼,小心翼翼窥视。 她做出一个举动,让我很吃惊。货架子上那些黑罐子,她开始往自己的口袋里塞,白大褂装满之后,就塞到裤子里。 这些罐子也不多,也就五六个,装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她实在没地方装,只好用手拿着。 我灵机一动,现在肉眼凡胎看不出什么来,莫不如通阴灵看看。 我闭上眼睛,用神凝聚双眼,再睁开的时候,开通了阴灵之术。我缓缓看向女护士,第一眼先看到了她手上拿着的那个黑罐子。 这一看我惊得差点没叫出来,借助通阴灵的法术,我清清楚楚看到黑罐子里装着一个人。 黑罐子才多大,不过一巴掌而已,里面那个人像是小人国里的微缩小人。那是个老头,身体呈半透明状态,在虚实之间。他坐在黑罐子的底部,像是囚禁的犯人,脸上是无尽的悲哀和绝望。 第二百七十六章 罪魁祸首 女护士拿着这些黑罐子,又把我故意掉落的红绳揣进自己兜里,然后出了杂货间。 我长舒口气,来到杂货间门口,小心翼翼推开门缝,看到她转过拐角,听脚步声走远了。 我出了杂货间的门,怕她消失不见断了线索,赶忙追出去,刚拐过去突然一股黑烟扑过来,我反应极快,赶忙用袖子挡住脸。 浓浓的烟雾中,我看到走廊的不远处站着一个将近三米的男人,不知是皮肤黝黑,还是穿着黑衣服,整个人从上到下全是黑色的,看不清五官。 这人一出现,不知为什么我脑海里蹦出一个词“夜游神”。他的形象太像传说中的夜游神了。 我一迟疑,冥冥中响起一个男人的叹息声。我眉头一挑,刘嘉嘉出事那天,我在现场就是听到了这么一声叹息。 我躲回走廊拐角,犹豫了一会儿,怕这条线索没了,转身再去看。就看到黑色的高大人影已经到了近前,我还没反应过来,一股黑气便扑在脸上,顿时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看到一大片的水,视线渐渐清晰,好像是在一条江的山区,巨大溪河在脚下流过。说不好我现在是什么状态,恍恍惚惚类似做梦。江水两侧的山体犹如断崖,很多树木植被在山腰处。 江水犹如缎带,最鬼魅的是在江水上出现了很多漩涡状的水眼,周围的水流并不湍急,能看到这些水眼极深,深不可测,两侧的水流进去好似悬崖。 我从高处向着其中一个水眼自由落体,速度越来越快,我有点害怕了,想喊喊不出来,做的一切动作都是徒劳,我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身体。 我类似无形的灵魂,一直落进水眼,还在继续往下掉,下坠感极为真实。下落没多长时间,已经落到了极深之地,我努力向上看,上面的入口处成了脸盆大小。 周围的水流已经没有,水眼深处露出了四面石壁,石头都是深黑色的,上面雕刻着种种恶鬼,什么形态的都有,大大小小足有成百上千个形象,我大脑一片空白,莫不是掉进了地狱? 正想着,已落到了最下面。一团漆黑,前面隐隐有光。 光渐渐明亮起来,在雕刻恶鬼的石壁下,我看到有一个人,他坐着的姿势很怪,支起一条腿,一只手搭在上面,既懒散又优雅。 我仔细去看,吓得一咯噔,此人长得极丑,和墙上的恶鬼也差不多。他看着我,冷笑:“老冯,你怎么把我忘了,不来找我呢?” 听到这个声音,我差点哭出来,是王二驴。他,他被毁容了?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我正要发问,忽然上面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抬头去看我顿时吓蒙了,上亿吨的水从水眼狂泻而进,如大坝决堤一般,发着震耳欲聋的声音,从上面落下来。 人在大自然跟前就像是蝼蚁一样,现在做什么都不赶趟了,转眼之间我就被大水淹没,最后的瞬间,我看到大水犹如白色巨龙一样狂卷而去,正奔向端坐的王二驴,王二驴看着我,然后消失在深水之下。 我打了个激灵,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咖啡馆外面。隔着玻璃,看到了刘嘉嘉和赵辰正在耳鬓厮磨,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喝着同一杯咖啡,互相挽着手,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我看得都要气疯了。 怒气冲冲往里冲,恨不能把里面的人杀光,耳边突然响起黄小天的声音,“小金童,心浮气躁时当吟诵六字真言。” 我愣了愣,当即坐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中间,按照黄小天教的心法,开始吟诵“呀哑吽吼叮灭”六个字。 随着我入定调息,眼前的咖啡馆渐渐消失,取而代之又出现了很多光怪陆离的场景,我头晕,像是掉进了一个万花筒世界,现在能做的只是努力去入静入定。 在迷幻的场景里,我看到了赵大魁,他杀了一个孩子,满手是血,笑着跟我说,这是你的毛球。 我又看到了白德旺,他面无表情,拿着电棍捅向我……当吟诵到六字真言最后一个字“灭”的时候,我又回到了厂区,站在值班室的门口,眼睁睁看着赵辰抱着嘉嘉从破窗户跳出去,随后是“砰”一声巨响。 我心如刀绞,却没有动地方,既悲伤又冷静,好似分出了两个我,跳出身体和情绪之外来看原本的自己。 “灭”字一过,原本的我消失了,正剩下那个脱离身体的我。这个“我”无形无体,游离于所有的本体和意识之外,似知而不知,似全而不全,一刻即为永恒,实在无法描述出来这般的感受。 就在这一刻,我感受到于冥冥中有人睁开眼,他在观察我,然后说了句话:“老冯,你终于感知到我了,来吧,来这里……我等你……” 是王二驴!他在叫我去一个地方。 我一动脑子去思索,定境的一切平衡被突然打破,我从这般美妙的状态里出来,回归了自己的身体。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自己躺在病床上,此刻的触觉极为真实,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 我坐了起来,看到李瞎子他们都在,旁边还有医生和护士。李瞎子看我:“你小子怎么晕在走廊上,幸亏这里就是医院,马上就能治疗。” “我,我昏迷了?”我嘴里发苦发干,正要坐起来,忽然看到手腕有一条红绳,绳上绑着铃铛。 “这个……”我回忆起来,红绳铃铛不是让女护士拿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刚才昏迷的时候,看到了很多,都如白马过隙般似真非真,似幻非幻。难道在杂货间看到的那一幕也是昏迷之后的幻象? 我扫了一圈身边的医生和护士,并没有进杂货间那个人。我清清嗓子说:“麻烦问一下,你们医院有没有眼睛特别大的女护士?” 众人看我,医生有些诧异没有说话,旁边的护士道:“我们医院眼睛大的护士多了去了,你别多想了,赶紧休息吧。刚才检查过了,没发现什么大问题,休息休息就好。” 等他们走了,李瞎子拉着凳子坐在床边,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揉揉脑袋,此时已经凌晨五点多钟,将近天亮。我竟然昏迷了这么长时间。 他们几个人一夜没睡,尤其是刘嘉嘉的母亲,脸色很差,像是贴了层金纸。我好歹昏迷之后算是睡了一阵,便让他们去休息。 邢阿姨愁眉苦脸:“医院全都找了一圈,铃铛也不响啊。李大哥,到底能不能找到我闺女?” 李瞎子劝她别着急,时间还有。他让刘茵带着邢阿姨和司机赶紧去休息,养足精神再说。 等他们走了,我说道:“没发现线索?” 李瞎子摇摇头:“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在杂货间遇到女护士藏磁罐子,然后见到黑烟扑脸,昏迷之后做了一连串怪梦的经过说了一遍。 李瞎子听得默不作声,等听完之后说:“我问你一个问题。” 我看他。 “你如果不会黄大仙儿传授的六字真言,会有什么结果?”他说。 我想了想说:“我可能还会陷入幻象,到现在也醒不了。” “你在昏迷的时候,看到刘嘉嘉和赵辰亲亲我我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愤怒?”李瞎子问。 我说道:“当然了,不知怎么的,那股气就是憋不住,恨不得杀光所有人!幸亏关键时候黄教主提醒了一下,要不然我真没法想会有什么后果,幸好一切都是在幻象里,又不是在现实。” “未必。假如说换成赵辰在幻象里看到你和刘嘉嘉亲亲我我呢,他没有真言的修行护体,肯定压抑不住恼怒,那么会发生什么呢?”李瞎子分析。 “你啥意思?”我眨眨眼问。 李瞎子说:“你在走廊上遇到的那个三米多的黑色男人,往你脸上吹黑气,会不会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恶灵?“我浑身打了个激灵,冷汗出来了。 “恶灵怎么会在这里?”我喉头发干。 “恶灵本来赵辰身上,迷惑他杀了人。”李瞎子说:“现在赵辰死了,恶灵又会去哪。” 我想了想:“当时现场就那么几个人,恶灵不可能跟着我,赵辰死了,嘉嘉失魂了……难道恶灵跟了那个女警察?” “你说你在杂货间遇到的大眼睛女护士,很像是在现场的女警察,那么所有的线索都串上了。”李瞎子说:“恶灵最开始迷惑了赵辰,继而赵辰绑架了刘嘉嘉,犯下滔天巨祸,后来赵辰死了,恶灵又跟随了那个女人。这个女人不但带走了恶灵,还掳走了刘嘉嘉的魂魄。” 第二百七十七章 梅大仙儿 李瞎子分析的鞭辟入里,符合当时的情景。目前最大的线索就是现场冒充警察的那个女人,也是医院里的神秘女护士。 李瞎子问我,关于那个女护士还有什么线索,怎么去找她。 我仔细想想,医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凭空找一个大眼睛的女护士,无疑大海捞针。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老李,当时那女护士和另外一个护士在一起,那个护士姓何,我记得那女人管她叫小何,这算是个线索。” 李瞎子让我好好休息,他去打听打听。 我躺着不踏实,脑子还是有些迷瞪,打着点滴哪也走不了。我也是有些庆幸的,幸亏黄小天关键时刻提醒我一嘴,要不然我可能真就落到和赵辰、杨烨一般的下场了,不知砍死几个人,现在或许已经被收监。 我越琢磨这个事越是觉得心冷,神秘女护士或许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此时此刻就在暗处盯着我呢。 我下意识抬头四面看看,没发现什么反常的,极度不安的情绪却在寂静处蔓延。 不知是不是吊瓶有安神的功能,我就是困,跟熬了一通宵似的。中间有人看过我,是刘嘉嘉的母亲,还有刘茵,她们和我说了什么,我也回了什么,可都不记得了,完全断片,只留下一个个场景片段。 等我完全摆脱困意,恢复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我住在普通病房,这里还有两个病人,他们早已呼呼大睡。 我没了睡意,吊瓶不打了,我坐在床上发呆。等了一会儿,悄悄下床,小心翼翼来到走廊,用手机给李瞎子打电话,响了半天也没人接,不知这老小子跑哪去了。 镇医院住的病人本来就少,大晚上更是空旷,我给刘茵打电话,她告诉我他们已经回去了,还说李大师已经有线索了,他会全面负责。 和她聊不出什么来,只好挂了电话。李瞎子估计去追查女护士的线索了,他有他的计划,等等消息再说吧。 我回到病房,在极度失眠中熬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李瞎子也没出现,我整个人就晾在这。 没人照顾我,我自己去缴了费用,和医生打听病情,说是还要再观察一天,明天才可以出院。 我百无聊赖玩着手机,找李瞎子也找不着,就像是凭空蒸发。 怕晚上再失眠,我尽量控制着白天不睡,黑白颠倒折磨的我摇摇欲坠,脑子里一盆浆糊。 医院到了晚餐点有人推着小车来卖饭,都是食堂做的那点玩意,给病人吃的,无盐少油,没滋没味,吃的都想吐。我问卖饭的大姐外面有没有饭馆,大姐刚应付两声,来了个相熟的病友,两人唠嗑起来。 我这个气啊,现在真成了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了,没人陪护也就罢了,买个饭还要碍眼色。我正要回病房,听到卖饭大姐和那人聊天说:“大妹子,你听没听说前两天死的那个老刘头,他家亲戚找到了梅大仙,要请老刘头回来。” “老刘头不是死了吗,怎么请回来?鬼魂吗?”那女的惊讶说。 “老刘头有张存折不知道藏哪了,好几万呢,梅大仙可以把老刘头的魂儿叫回阳世问清楚,果不其然,他家人立马在床底下找到了那张存折。神了都!”卖饭大姐唾沫横飞白话着。 卖饭大姐每天都要推着饭车走遍住院部,属于消息灵通人士,什么三七旮旯的新闻都能掏出来。 我听得心里一动,凑过去听。两人掐了这个话头,又聊了一会儿别的家长里短,大姐推着饭车走向下一个病房。 我赶紧跟过去:“大姐,我麻烦问一下,你说的那个大仙是怎么回事?” 大姐看看我,懒得说,爱答不理告诉我,医院旁边有个梅大仙,掌管着这个医院的生老病死,凡是在这个医院死的病人,都要先去她那里报道,然后才能让牛鬼蛇神领走到阴曹地府去。 我听得目瞪口呆:“她怎么这么牛逼?” 大姐洋洋得意说:“人家梅大仙在阴间是有身份的,专门在阳世掌管一方人的生死,她就是负责咱们这一片的。镇上的人都不敢得罪她,她要是不高兴歪歪嘴,那过世的老人能不能顺利到阴间享福就不好说了,说不定成孤魂野鬼了。” 我问她这个梅大仙在什么地方。大姐看看我:“你没事别去找人家,大仙儿的脾气都不好,你去冲撞了人家属于自找麻烦。” 她心眼倒是挺好,我赶忙说自己会小心的。大姐还是告诉我,在医院后面有一排小商品房,那里都是做殡葬一条龙生意的,梅大仙就是一家殡葬礼仪公司的小老板,表面看不出人家的道行,这叫大隐隐于市。 我等回到病房,越琢磨这事越有玄机,什么事就怕串串,我有种预感,梅大仙说不定和那个神秘的女护士有关系,因为他们似乎都会拘魂。 我坐不住了,问过病房护士,晚上没有我的吊瓶,明天就能出院了。我瞅着没人注意,换下了便装,准备去会会这个梅大仙。李瞎子不在了,我不能坐以待毙,去溜达溜达探探虚实总没有错。 我留了个心眼,只换了上身的衣服,还穿着病服的裤子,能说明自己的住院身份,不至于过于突兀。 我瞅着没人注意,从医院后门出去,拐过一条马路,果然到了一趟街,街头巷尾全是殡葬一条龙的名牌,家家门前都亮着灯,却没看到人,就跟到了鬼市差不多。 做这种死人生意的,一般都是等客户上门,就算拉客户也是在医院拉,没听说上大街上随便拽个人就问人家做不做殡葬生意,没有人出来招呼也在情理之中。 我顺着街走过去,看得眼都花了,终于在街中间找到一家店,门口写着“祥云殡葬公司”。我敲敲门,时间不长,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你是要买什么?”他问我。 我小心翼翼说:“我过来找梅大仙,问点事情。” 那男人上一眼下一眼打量我,最后看了看我病服的裤子,招呼一声“进来吧。” 进到里面,是个面积挺大的屋子,摆满了花圈骨灰盒这些东西,地上堆着纸箱子。男人冲里面喊了一声:“老婆子,来人了。” 时间不长门帘一挑,出来一个女人,我一看几乎窒息,我靠,熟人。居然是梅姑! 当初我去吉林找八仙洞的时候,曾经在查干湖附近的村子里和梅姑有过一面之缘,她当时和鬼堂的人斗法,差点没死的过的,是我救了她。她还送过我金手镯呢。 梅姑看着我,略有迟疑。 我马上道:“梅姑,是我,我是冯子旺,小冯啊。” 梅姑激动的过来搂着我:“兄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当家的,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是小冯救了我的命。” 中年男人看着我:“是有点眼熟,好像是见过。小冯兄弟不好意思啊,坐,坐,谢谢你救了我媳妇,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我赶紧摆摆手:“大哥,梅姑,你们就别跟我客气了。对了,你们怎么到沈阳了?” 梅姑跟我说起来,当时鬼堂的人死了之后,她是坐卧不宁,实在没办法,只好举家搬迁。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到辽宁沈阳来,毕竟是大都市,机会也多,以后孩子上学什么的,环境也好。 他们到了之后,干起了殡葬行业,梅姑毕竟是道法中人,还是出马仙,对这个特别在行,算是这个领域的专家,干殡葬礼仪那是如鱼得水,两口子这些日子真是没少挣,全家都过来了,孩子也上学了。 我们唠得这个开心,她丈夫给我泡了热茶,梅姑看着我:“兄弟,你这咋了,怎么住上院了。” 我看着她,犹豫好半天:“梅姑,我是有事找过来的,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咱姐俩你客气啥,说呗。”梅姑道。 “是这样,”我说:“我不是在沈阳找了个女朋友吗。” “呦,恭喜啊。”梅姑说。 我苦笑:“你先别急着恭喜,我女朋友遭遇了一点意外,变成植物人了。” 她们两口子互相对视了一眼,都非常震惊,继续听我说。 我道:“西医没有办法,我们只好找了挺有道行的那么一个老中医。人老中医看完之后,说这叫失魂症,就是说这人魂儿没了,还叫我们去叫魂。” “然后呢?”梅姑不动声色。 我说道:“叫来叫去发现我女朋友这个魂儿吧,是在这个医院丢的,怎么丢的不知道……”我咳嗽一声:“然后,我无意中听说你在这片叫梅大仙,能给死人请上来和家属见面,我就寻思过来拜访一下,看看能不能帮忙。” 第二百七十八章 前辈 “这个事啊……”梅姑迟疑着不决定,那男人也不说话。 我挺不高兴的,梅姑和我算是老相识,都知根知底,东北人讲究痛痛快快,最烦磨磨唧唧,她这个态度一出来明显就有推脱的意味在里面。 “怎么了,有困难?”我说。 梅姑道:“你女朋友叫啥名,我查查名单,是不是在这个医院里出事的。小冯啊,有些情况你不知道,我只能看这个医院的事,出了范围就没办法了。” “外面传闻说你有阴间的身份,还说这个医院死的人都要先到你这报道……”我说着。 梅姑笑笑:“咱们都是自家人,外面传的不足信。” 梅姑她男人咳嗽一声,打断她的话:“小冯,你女朋友叫啥名啊?” “叫刘嘉嘉。”我说。 “这样,你先在这坐,我们去查查名单。”梅姑两口子把我晾在前面,他们进里屋去了。 我在外面喝着茶,觉得不是味,梅姑好像藏着什么事,说话躲躲闪闪,毫无当初在吉林时的爽快劲。 等了好长一会儿,梅姑从里面出来,只有她自己,脸色十分不好看。我说:“梅姑,你不是和大哥拌嘴了吧,怎么了?” 梅姑勉强笑笑:“兄弟,你今晚先回去,明天再过来,我给你个准信。” “梅姑,你多少给我点信心,这件事到底是能办还是不能办?”我问。 梅姑笑:“能办,兄弟的事指定能办,你明早过来再说。” 我一肚子郁闷回到医院。刚进病房,就看到两个同房的病友在说着什么,我随口问他们什么事。邻床的大哥神秘兮兮说:“这个医院出了一件稀奇事,有个小护士被吓成了神经病。” “什么意思?”我问。 大哥说:“住院部后面不是有停尸间吗,在那里发现一个小护士,不知为什么她一个人晚上去了那个地方,结果吓成了傻子,成了神经病,问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已经送到精神病院去了。“我大吃一惊:“真的假的?” “这事可别乱传啊,”大哥说:“医院把这个消息都封锁了,不让乱传,我有内部关系,是听内部人说的。” “哪个护士,咱们认识吗?”我问。 病友大哥说:“不认识,好像是内科的吧,姓何。小护士听说长得还挺漂亮,岁数也小,可惜了。” 我全身就是一震,姓何? 我的心脏砰砰跳起来,昨晚我遇到神秘女护士,她当时就和另外一个姓何的护士在一起,这是巧合吗?两个姓何的护士是一个人吗? 我感觉整件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越来越诡异。再给李瞎子打电话,电话关机,没打通。 算到现在有一天的时间了,他整个人完全消失,联系又联系不上,现在又出了姓何的护士吓傻这件事。这些事情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呢,似乎所有的线索交织成一张看不透的大网。 这张网有一个中心节点,只要打通它,所有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就是神秘的女护士。我现在愈发肯定,她就是那天冒充警察的女人。 晚上我睡得极不安稳,虽然很困,但精神状态一直游离在大脑皮层表面,总觉得,神秘的女护士就在某处窥探着我,像是一条毒蛇。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我办理了出院手续,又给李瞎子打电话,还是打不通。我给刘茵挂了个电话,跟她说出院的事。我问她嘉嘉的情况怎么样了,刘茵声音极其憔悴,告诉我,她一直在医院呆着,姐姐的情况还是那样,昏迷不醒,家里人已经快被折磨的失去信心了。 我告诉她,事情有些眉目,我会努力跟进的。刘茵哭着说,冯哥,他们那些大人在合计一个方案,等过了这七天,他们就要……说到这,她呜呜哭。我心一直往下沉,过了七天,刘嘉嘉的家里人就要给她拔管子了。 我满腹郁闷出了医院,来到后面的商业街找梅姑。 敲门之后是她男人开的门,我和他寒暄了几句。屋里并没有梅姑的影子,他端来热水:“小冯啊,有些事我想和你说一下。” “您说。”我客气。 “你看啊,我们干这一行都是有讲究的,没有空手给人看事,不成规矩。”他说。 我顿时不高兴了,要钱了这是? “需要多少费用,你说吧。”我也懒得客气。 他说:“小冯,我跟你说明白,我们要钱也不是揣在自己兜里。我和你大姐再怎么不济,再怎么吃不上饭,也不至于要兄弟的钱,只是这个事……” “行了,我来说吧。”梅姑从后面挑着门帘进来:“兄弟,我们不要你钱了,这事我给你办,你回去听信。” 她男人拼命使着眼色。 “梅姑,你当我是兄弟,你就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急着说:“是不是有我女朋友的信儿了。” “我直接跟你讲……”梅姑说。 她男人咳嗽:“前辈不让咱们乱说。” “怕什么的,小冯是自家兄弟,不是外人,他也不能害我,对不。”梅姑看着我说:“你先说说你听来的关于我的传闻。” “大家都在传,你在阴间有身份,管着这所医院,凡是死的人都要先上你这里报道。”我说。 梅姑说:“这个传闻不假。” 我吃惊地看着她。 “不过有几个地方不对,”梅姑说:“收死人魂魄的不是我,另有前辈高人,是谁你就先别打听了。我只是在前面替她办事的。昨天晚上你回去之后,我和前辈通过电话,刘嘉嘉的魂儿确实在人家手上。前辈有规矩,但凡要通过她看事什么的,肯定要收取费用。这个我们真做不了主,我也是身不由己。小冯,这样吧,这笔钱我替你出了,你什么心也不用操,今天晚上还来这里,我要回你女朋友的魂魄,想办法为她安魂。” 我长舒一口气:“别啊,多少钱就多少钱,这钱不用你出也不用我出,我女朋友家里人有钱,可以让他们出。” 梅姑和她男人互相看看。梅姑道:“我现在就和前辈联系,问问具体价格,你这边好做准备。” 梅姑进里屋打电话去了,我在外面等着,和那男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不管怎么样,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地,把刘嘉嘉救回来才是头等大事。 等了一会儿,梅姑从里面出来,脸色很难看。我直接道:“姐啊,咱姐俩你用不着藏着掖着。” 梅姑说道:“前辈开口了,要十万。““什么玩意?”我倒吸口冷气,十万! 梅姑她男人道:“小冯,要不你和女朋友家里人商量商量?” “就是十万,没缓了?”我问。 梅姑摇摇头:“前辈的规矩比天大,没缓了。” 我恨得牙根痒痒,沉默了一下说:“这个事不能和她家里人说,我女朋友家人本来就对叫魂不相信,好嘛,我要再提十万块钱,他们肯定认为我是骗子。别说要钱了,他们不大耳刮子扇我就不错了。“梅姑她男人道:“那就没办法了。” “梅姑,你告诉我那前辈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女朋友的魂儿能在她手里。”我道:“你猛地一提十万块钱,我也有点愣神,有点质疑。” “你觉得我诈你钱?”梅姑看我。 我苦笑摇头:“跟你没关系,是那个前辈实在不像话。” 这两口子不说话了。 我和梅姑不过一面之缘,当时亲哥哥蜜姐姐的叫着挺亲,这都多长时间过来了,现在这事办的拖拖拉拉黏黏糊糊,大家都有点不痛快。 我沉默片刻,决定单刀直入:“梅姑,你跟我说实话,你说的前辈是不是这所医院里的一个小护士?” 梅姑惊得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说道:“你这个前辈很可能认识我,知道我和刘嘉嘉的事,她这么狮子大开口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梅姑看着我,没有说话。 “梅姑,我想见见这个前辈,和她当面锣对面鼓的聊聊。”我淡淡说。 梅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可谈起前辈,她眼神中露出了极度恐惧的神色。 “梅姑,她到底是什么来头?”我问。 梅姑对她男人使个眼色:“你看看门窗关没关好?”她男人叹口气,把门窗检查一遍,然后进了里屋。 外面只有我和她,梅姑好半天才说道:“那个前辈在道上有个很响亮的绰号,叫盈姑。”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失踪 盈姑?乍一听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梅姑还要说什么,我摆摆手示意先不要说,觉得这个名字很重要,以前肯定是耳闻过。 过往的经历和记忆在脑海中浮现,我拼命追溯,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我在丹东的时候,结识了鬼堂的丹东分堂香主白德旺,当时还记得他得罪了一个仇人,名叫老侯,此人带着一只妖猴,后来死在白德旺的手里。他们两个结怨,因为老侯要拉白德旺入伙,而老侯正是盈姑的手下。 当时说起这位盈姑,就连白德旺那么大的道行,都有点谈虎色变。盈姑是东北最近才出现的一个厉害人物,正在拉拢同道入伙,野心不小,不知道想干什么。就连老侯那般狠辣凶恶之人,都受她的驱使,言听计从。 难道梅姑所说的前辈盈姑,就是白德旺色变的那个女人? 见我半天没说话,梅姑轻声说:“你认识她?” 白德旺的事没法跟她说,说了等于把自己卖了,我道:“以前听说过,盈姑的道行很高,具体的就不太清楚了。” 梅姑点点头:“前辈很厉害,而且她提出一个口号,要清除鬼堂在东北的势力。这也是我依附于她的原因之一。我已经和鬼堂结怨了,需要这么个靠山。” 我坐在那里感叹良久,道上谈之色变的前辈盈姑,真实身份竟然是沈阳一个镇级医院的小护士,谁能想得到。 梅姑道:“兄弟,咱们不是外人,我就跟你直说了吧。盈姑很厉害,她能收人的魂魄,医院里凡是过世的人,他们的阴魂既没有去阴间,也没有往生,都被盈姑收走了。我只是她前台的一个傀儡,她利用这个来向死者家属收取费用。她对我们两口子还不错,没有亏待过我们。” 我擦擦冷汗,盈姑的能耐相当于阎王爷了,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我说道:“梅姑,我不想得罪这样的高人,只要把我女朋友找回来,其他事都好说。十万确实有点过了。” 梅姑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再和前辈说说,冒着得罪她的风险,我也要尝试一下。” 她男人这次不咳嗽了,干脆直接反对,皱着眉对老婆说:“你别惹事!” 梅姑笑笑,笑得很坚决,让我稍坐,她进里屋打电话去了。 等了很长时间她才出来,我问怎么样,梅姑道:“前辈说了,让我带你过去。” 我眉头一挑,“什么?她要见我?” 梅姑点点头:“兄弟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而且我觉得盈姑不会对你怎么样,估计她是起了爱才之心。” 我想了想,决定去看看,与其这么捉迷藏,还不如面对面把事情说明白得好。心里还有些担心,我见过盈姑两次,总觉得这人妖异得无以名状。 梅姑的男人有些担心,梅姑示意他看店,然后带我出了门。我们之间没有交谈,我跟在梅姑的身后。 穿过商业街,没有坐车,我们徒步来到医院的后面,这里有片公寓楼,应该是提供给医疗体系内部人员的小区。没想到近期震惊东北的前辈大佬盈姑,就藏身在这样的地方。 离目的地越近,我的想法就越多,盈姑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忽然想到一个阴谋论,她不会是看上我的魂儿了吧? 当时在丹东,我和老侯曾经发生过正面冲突,他当时来抓我的魂儿,要是没有白小萱捣乱,估计我现在和刘嘉嘉一样,也是个失魂的植物人了。老侯那一套玩意都是师承盈姑的,大概也就是个皮毛,我浑身哆嗦,盈姑真要对我下手怎么办? 我跟着梅姑走进一个公寓楼,顺着楼梯上到四楼,到了一间民居的门口,她敲敲门,谁知道门没有锁,“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隙。 我和她互相看看,梅姑轻声说:“前辈就住在这里,怎么没有关门呢?” 等了片刻,里面没有回音,梅姑对着门缝喊:“前辈,我是小梅,按照你说的,我们过来了,你在吗?”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怎么办?”我问。 梅姑也不知怎么办好了,她想了想说:“前辈做事高深莫测,既然让我们来了,那我们就进去吧。” 我觉得梅姑有些陌生了,在我的印象里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豪杰,可现在在这个所谓的前辈面前,变得缩手缩脚,唯唯诺诺。 我干脆自己开门吧,我把门推开,里面黑漆漆的,大白天的阳光难入。房间是很普通的二室一厅,家里很乱,酒瓶子、烟盒子、报纸和书,全都堆得满地都是,这里的隔音倒是不错,外面的声音几乎都听不到,似乎空气也不流通,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冷意在堆积。 我和梅姑走进去,梅姑轻声喊着:“前辈,前辈……” 房间里静悄悄的,无人作答。 她正要往里走,我一把拉住她,指着桌子说:“梅姑,你看。” 桌子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用手抹抹,灰尘特别多,绝对不是一天两天才有的。上面有一些没吃完的食物,都已经腐烂表面生了霉菌。给我的感觉是,这间房子空了起码十年,封尘着十年前的样子。 我们里里外外找了一圈,确实是空的,到处都是狼藉一片。梅姑有些激动:“前辈是不是出意外了?” “你来过这里吗?”我问。 梅姑告诉我,她经常来这里,盈姑这个人其实是很谨慎很仔细的,她的住所只有身边几个人知道,而梅姑就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 “奇怪了,刚才你不是还和她通过电话吗?”我说。 梅姑听我这么说,赶紧把手机拿出来,拨了电话。等了一会儿,有人接通,梅姑愕然,和我对视了一眼。她赶忙说:“前辈你在哪里?” 电话没有用免提,她们说的什么我不知道,只能从梅姑的回复里判断。梅姑一直在“啊,啊”的回应,脸上的表情愈来愈惊骇,几乎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她赶忙说:“前辈我们已经到了你这里,可并没有看到你啊,屋子是空的……”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可以推想语气很严厉,梅姑竟然不敢反驳,她挂了电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发呆。 我问怎么了。 梅姑苦笑:“前辈说,她就在房子里等我们,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她已经很不高兴了。我说我们已经到了,没有看到你,她还在发火,问我是不是在撒谎……” 我打量了一下房间,有一股莫名的冷意,我说道:“你觉得她在撒谎?” “前辈不会撒这样的谎,”梅姑苦笑:“很无聊。而且她的口气很急,不像是撒谎。” “这就怪了。“我挠挠头:“是这里没错吧?“梅姑对自己也没了自信,她到外面看了看门牌号,又看了看楼层的号码,进来说道:“就是这里没错。” “难道是平行世界?”我呵呵笑,已经无语了。 这个盈姑实在是诡异,邪门得厉害。 梅姑显然对平行世界这样的理论丝毫不感兴趣,她是传统出马仙香童出身,对于这种伪科学的命题,一向不感冒,认为是小孩的看法。 我说道:“是不是找医院问问,盈姑毕竟是那里的护士,说不定在医院呢。” 梅姑坐不住了,她说:“小冯,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医院看看。” 我屁股像是被火燎了,这鬼地方可不敢呆:“梅姑,我和你一起去。” 梅姑道:“别,你在这里等着,一旦前辈回来了呢,你也好和她谈谈,要不然咱们两个都不在,她回来一看空空的,还真以为我在撒谎呢。我去医院调查一下,马上就回来,咱们电话保持畅通。” 我这次来,其实就抱着和盈姑当面锣对面鼓的意思,既然如此了,也只好在这里等着。 梅姑匆匆出了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等她走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身上的冷意愈发浓重。我坐在沙发上,看着遍地狼藉,浑身有点麻酥酥的感觉。我在心念中叫着黄小天的名字。黄教主神龙见首不见尾,在我遇到恶灵的时候,他曾经惊鸿一瞥的现身,提醒我六字真言,而后再没了动静。 此时我呼唤他,连喊数次也没回应。黄小天自从换了巢穴,找到新的进修之地,似乎修行更加卖力,估计现在正到了节骨眼上,算了,不打扰他了。 我实在坐不住,从客厅里走到里屋,这里是普通的民居,一张双人床,一个大衣柜,遍地狼藉,靠着窗户的位置放着一张书桌,在桌角里面悬着一个黑水晶项链。 第二百八十章 网络 我走过去从桌角把项链摘下来。刚才和梅姑在这里草草转了一圈,没有细看,所以没有发现角落里的这挂项链。 我把它拿在手里,很仔细地打量着,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就是李瞎子留下来的。他把小鬼儿炼制之后封在项链里。 李瞎子的项链在,也就是说他曾经来过这里,很有可能他和盈姑打过交道。我拿出手机拨打李瞎子的电话,还是关机,打不通。 李瞎子说单独出去调查,到现在已经两天了,他去了哪里一无所知,根据现在的线索来看,他找到了盈姑,两个人发生了某种交集,然后就出现了想象不到的意外。这场意外导致的结果是,李瞎子和盈姑同时都失踪了。 现在有个最诡异的问题,为什么李瞎子的电话打不通,而盈姑的却能打通呢,而且盈姑自称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去,还在焦急等着我们。 这件事就有点太玄了。 我拿着项链,来回踱步,仔细思考着。项链发现的位置有点意思,不是掉落在地上,也不是摆在明面,而是悬挂在书桌最里面的角上,乍看上去发现不了,仔细看却能发现踪迹。 会不会……我冒出一个想法,这是李瞎子故意留下来的? 既然他能从容留下线索,说明当时的情况不是很紧急,那么他现在在哪里呢?我环顾整个房间,透着无人居住的阴冷。 我毛骨悚然起来,在这里待久了是不是我也会与世隔绝,被隔断到另一个时间里? 我从房子出来,一直出了楼洞到了小区,外面阳光普照,今天的天气倒是很好。 晒着太阳暖暖的,梅姑还没有回来。 距离刘嘉嘉回魂的期限没有几天的时间了,好不容易有了如此确凿的线索,我却因为胆怯而放弃,有点太懦弱了吧。 我一咬牙,重新上楼,回到盈姑的房间,里面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遍地狼藉。 我握着李瞎子留下来的项链,如果这真是他给出的线索,那应该怎么用呢?是不是和书桌有关?我走到里屋,把门关上,然后检查书桌。 桌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我随手点开,通着电,屏幕很快亮起来。里面或许有资料吧,我拉开椅子坐在桌前,看着笔记本屏幕上一行行命令扫过,系统正在开机。 系统竟然还是老年间的xp,桌面非常简洁,我打开“我的电脑”,发现里面只有两个盘符,硬盘空间小的可怜。我揉揉太阳穴,打开d盘。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声音,我聚精会神地看着里面的文件。 d盘里装着一些文本文件,文件名都是日期,我草草看了一下,最早的是十年前,最近的就在前两天,这些文本文件都不大,全都是十几k的容量。我随手打开一个,这一看就愣住了,没想到里面写的居然是这个。 文本里记述了2015年某一天的天气情况,非常专业,上中下晚四个时间段的天气变化和记录,都相当到位。我看得一动不动,几乎窒息,牙齿咯咯响。 这虽然是一份单纯的天气记录,但可以肯定,我看过! 那时候还在林场,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当时林场附近有个禁区,有一次巡山,我和同事曹元到禁区里,找到一个临时的住宿点,那是二层的小木屋。在一个房间里,我们发现了以前同事留下来的设备,其中就有一台很古老的笔记本电脑。 打开那台电脑,里面装着都是以前观测林场气象变化的文本数据。我记得很清楚,那些文本上所记录的气象格式,和现在所看到的一模一样。这方面我有充足的发言权,毕竟当时在林场受过一段时间的培训。 我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忽然产生了一种极为真实的错觉,此时此刻我仍然在林场工作,仍然还在那个小木屋里,后来发生的一切一切,不过是我的黄粱一梦……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抬起头,看到积着厚厚灰尘的窗台,以及窗外春天要来时的街景,这才确定自己是在沈阳的李家沟某栋民居里,而不是遥远的林场腹地。 我坐在椅子上发了很长时间的呆,刚才的时空错落感实在太强,我无法分辨记忆和现实。 我再看笔记本电脑,文本还开着,数据也是气象记录,我并没有看错。如果排除刚才不切实际的妄想,那么问题就来了,盈姑记录每一天的天气情况做什么? 我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一时又想不明白具体是什么,这种感觉让人极度恐惧。 我赶忙从桌子上站起来,有些恍惚,手里的项链坠摇摇晃晃。 项链坠里炼了一个小鬼儿,我猛然想到了,这个线索应该怎么用。 我把项链挂在衣柜上,凝神运用通阴灵的法术。时间不长,慢慢睁开眼,看到在衣柜前面站着一个小孩。 这个小孩全身漆黑,一动不动,伸着一只手犹如黑色的雕像,指着一个方向。我顺着方向看过去,他指的正是那台笔记本。 这个莫名出现的小孩儿正是李瞎子炼制的食尸鬼,它正在给我指明方向,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指着笔记本?难道秘密都在笔记本电脑里? 思索了一阵,通阴灵的法术慢慢过去,我头晕眼花,后遗症来了。我到厕所一阵干呕。盈姑家的这个厕所简直没法下脚,狼藉一片,地上都是烂泥,甚至还有腐叶。我呕了一阵,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发冷。 这个厕所怎么那么像林场的小屋?小屋荒了一段时间没人住,其他还好说,厕所实在埋汰,当时我和曹元在那里上厕所简直是折磨,脏就不说了,更有一股腐烂的味道,方便的时候要用毛巾捂着鼻子。 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厕所和林场的一样,如果笔记本电脑上的气象文件是巧合,那厕所怎么解释? 我跌跌撞撞从厕所出来,整个人接近崩溃,这地方实在太诡了。 我进到里屋,通阴灵过去了,我看不到那小鬼儿,既然它刚才指向笔记本电脑,一定有它的意思。我来到桌前,稳定心神,继续查看里面的硬盘,我把隐藏文件都找出来了,没有一个有用的,全都是气象文件。 小鬼儿指的方向只是这里,难道不是笔记本,我随手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放满了书和一些纸质资料。 我哪有心情细看这些东西,来回扒拉,在这些纸质文件的最下面,抽屉上有个按钮。 我没有多想,随手一按,只听嘎吱嘎吱的声音从侧面传过来,转过头去看,大衣柜上有一道磨砂的玻璃窗,此时慢慢向两边打开。 原来这里还藏着机关。我走过去看,玻璃窗完全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里面是一层层的隔板,足有四五层,隔板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罐子。我随手拿起一片铁器靠近,马上吸引到罐子上,都是强磁性的。 前两天我在医院的杂货间,也看到了类似的罐子,当时盈姑为了怕这东西败露出去,把罐子都给装走了。 我在其中一个黑罐子里看到里面关着半透明状的老头,那老头像是小人国里的小人,封在磁性的黑罐子里,如同坐牢的犯人。 结合盈姑的神通和古怪,我大致猜出是怎么回事了,黑罐子里装着的老头,很可能是人死后的灵魂! 盈姑不知用什么手段,把这个医院所有死去的人的灵魂都收在自己的手里,然后封存在磁罐子里。 我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黑罐子,喉头阵阵发痒,咯咯怪响,一个罐子里装着一个灵魂,眼前少说成百上千个罐子,她到底搜集了多少条灵魂? 我似乎看到了成百上千个灵魂在黑色的强磁罐子里痛苦挣扎。这个盈姑简直可怕到无法想象,她这是在建立地狱! 我轻轻拿起一个罐子,在黑色罐子的下面延伸出一条导线,我依次拿起不同的罐子,分层检查,每个罐子下面都连通了一条导线。 我无法确定罐子下面的导线是做什么用的,但是可以肯定,所有的黑罐子被全部联结在一起,形成一个庞大的网络。 第二百八十一章 迷宫 我仔细看着这些罐子,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忽然手机铃声响了。因为过于专注,铃声吓了我一跳。我赶忙接通,电话里传来梅姑急切的声音:“小冯,你在哪呢?” 我有些奇怪:“还能在哪,我就在盈姑的房子里。” “哎呀,你别胡说,到底在哪,别吓唬你姐。”梅姑声音急促,不像是开玩笑。 我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从柜子前退后,去看四下里的环境,这一看就傻了。 我现在并不在盈姑的房间里,这是个极为陌生的地方,房间四面都是金属墙,天花板亮着惨白的日光灯,说句不好听的,像是医院的停尸间。 玻璃窗里密密麻麻的磁性罐子,表面反射着日光灯的光芒,光斑依次起伏,乍看上去像是个大型的电路板。 强磁、电路……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学历是不高,没上过大学,可基本的一些物理知识还是知道,现在突然转换了空间,会不会和这些黑罐子有关系? 我拽住一个黑罐子使劲一扯,只听“啪”一声脆响,下面的导线被拽断。黑罐子本来拿在手里挺沉,拽断的一瞬间,很明显手感一轻,像是里面的东西消失了。 黑罐子里封着人的灵魂,随着我的一拽,它变轻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莫不是里面的灵魂消失了? 我又拽动两三个黑罐子,下面的导线全部拽断,无一例外都是手感一轻,而且随着这些罐子从网络中断开,屋子里日光灯的光线很明显愈来愈暗。 基本上可以肯定,我所在的这个诡异空间,和眼前的黑罐子息息相关。 我有种感觉,这里不管是幻象还是实实在在的地方,存在其实就是悬于一线,十分脆弱,如果乱动黑罐子,很可能会导致这里出现不可预料的崩塌。 我心里有了底,其实我可以回去,只要破坏墙上这些黑罐子网络就行,不过黑罐子里封着灵魂,我如果乱动的话,这些灵魂很可能就此魂飞魄散。 既然到了这里,先看看再说。 我在屋里转了一圈,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从房门出去,外面是一条幽深漆黑的走廊。 顺着走廊往前走,两侧偶尔会出现别的房间,都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很快来到走廊的尽头,有个拐角,我拐过去,还有一条走廊。 我继续走进这里,走廊的拐角一个接着一个,我转了几条之后,忽然意识到不好,这里像是迷宫,如果走错了,回不去刚开始的房间,没法去破坏那些黑罐子,我就永远出不去了! 我赶紧往回走,拐了几道弯,走了四五条走廊,还是没有找到刚开始的房间。眼前就是阴冷的走廊,偶尔会出现空无一人的屋子,里面的陈设都不是刚开始的房间。 坏了,坏了。 我在走廊里不停地绕圈,一会儿前一会儿后,怎么走都是无穷无尽的走廊。我意识到不能这么走,要走也得按一个方向来。 我选定了左手边的方向,坚定地走下去,每条走廊的长度都不长,大概十几米,走到尽头一拐弯就又是一条走廊。 我在脑海里勾勒图形,走廊连着走廊,乍看上去好像是个四边形,按道理说,转一圈就应该回到起点,可为什么转来转去都出不去呢? 我掏出手机,已经自动关机,想联系外面也不可能,只能寄希望梅姑也能发现黑罐子的秘密,进到这个地方来。 我逼迫自己冷静,把所发生的事前前后后都想了一下,我意识到,当我打开笔记本电脑,发现里面都是气象文件的时候,其实已经进入了某种幻境里。 那些气象文件和堆满腐叶的厕所,都出自我在林场的记忆,这些顶多算是幻象,因为当时并没有脱离现实。等我发现了玻璃窗里的黑罐子时,情况进一步严重,此时此刻我身处在这个诡异的迷宫里。 可以肯定,这里是实境并非幻象,我是整个人都进来的,手机刚开始能接通梅姑的电话就是证据。 所有诡异的一切,都出自黑罐子。 对于外界来说,我现在也失踪了,李瞎子和盈姑也进到这里来了吧?为什么没有撞见他们呢? 除非有一种可能,这里的迷宫很大,我和他们都走岔了,各自在不同的方向和岔路里。 理清了一些事情,我心里有了底,决定继续找下去。就这么迷迷蒙蒙不知走了多少圈,转了多少个拐角,眼前还是一成不变的走廊。 我累的坐在地上,靠着墙壁。再这么走下去,是不行的,能累死在这个地方。最起码也要在墙上做出标记,看看自己是不是在转圈。 这里都是金属墙,摸上去冰冰凉,我没有任何可以能做记号的工具。我想了想,把那块已经坏了的电子表拿出来,放在走廊的中间,一眼就能看见,就用它来做个标识。 休息好了,我继续围着走廊绕圈,一连走了四五条走廊,感觉上已经绕了一圈,可没发现地上有电子表。 嘿,真是邪门了,这里到底是什么鸟地方。 我还不信这个劲了,继续走下去,按照时间来说怎么也得走一个小时,不知道绕了多少圈,我开始撒腿跑,走廊一个接一个,像是噩梦一样环绕,到最后还是没发现电子表。 我蹲在地上气喘吁吁,基本可以确认这个地方有两种可能,一是走廊在随机变化,二是地形极为庞大,我不知不觉已经越走越远。 再这么走下去,我能累死在这个地方。 我看到走廊一侧有个房间,推开门走进去,房间面积很大,停放着一张张冰冷冷的床,像是停尸间。 我顾不得许多,此时此刻累的全身疼,便躺在一张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惨白的日光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听到人的哭声,我还以为是做梦,正要接着睡,哭声越来越明显,我打个激灵,赶忙坐起来。 循着哭声看过去,房间里的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蹲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孩。 她正在垂着头,呜呜哭泣。从白大褂上看,她的打扮很像是医院里的护士。 我从床上下来,走过去说:“你别哭了。” 她听到我的声音,抬起头看我,她戴着白口罩,露出一双很美丽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这是盈姑,看仔细了知道不是,这个女孩的眼睛很小,不像盈姑那么大那么邪。 “你是谁?”她问我。 我示意一下,让她把口罩摘下来。她迷茫地摇摇头:“我摘不下来。” 这人真怪,我也再坚持,她是现在这里唯一的线索,我蹲在她的旁边说:“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呜呜,我有个病人过世了,躺在太平间里,我去帮着办手续,到太平间里察看,谁知道遇到凌盈盈在和色鬼挣扎,我想过去帮忙,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这里了,然后就出不去了……”她哭得特别伤心。 “等等,凌盈盈?”我疑惑地问。 “我的一个同事,我们关系最好了。她长得很漂亮,有许多追求者,没想到色狼的胆子这么大,想在太平间强暴她。”她说。 我问:“你说的这个凌盈盈是不是眼睛大大的,下巴尖尖的?” “对啊,你见过?”她激动地说。 我心一直往下沉,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姓何?” “对,对,在医院里都管我叫小何。我是姓何,你怎么知道?”小何护士惊讶地问我。 我已经遍体生寒。 我在医院的时候就听说了,小何护士在停尸间被吓成了傻子,已经送到精神病院去了,那么此时此刻我见到的这个人是谁? 最有可能的就是,她是小何护士的魂儿。小何护士不是精神病,更不是傻子,她是失魂了。 我看着她,充满了惊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是人,并不是魂,我可以到这个地方。小何是魂儿,并不是人,她也可以到这个地方,我们竟然在这里相会。 小何大夫所说的凌盈盈正是盈姑的原名。 我无法想象,会有什么人那么大胆居然想强暴盈姑。 “那个耍流氓的色鬼是什么人?”我问她。 小何护士道:“他岁数挺大的,戴着黑墨镜,就是个老不正经。他看到我之后,特别惊慌,慌慌张张的让我快走,他是怕我报警。” 我喉头动了动,是李瞎子。 第二百八十二章 地狱 我赶忙问,你们在停尸间遇到色狼,然后呢? 小何护士哭的特别伤心:“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当时头晕目眩,睁开眼的时候就到了这个鬼地方,怎么也走不出去,全是走廊,像迷宫一样。“我道:“我也是误入此地,咱们互相帮助互相信任,一定会走出这里。你来的早,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 小何护士说自己在这里不知转了多少圈,什么人也没看见。我问道:“你是怎么吃东西的?” 小何护士呆呆地看着我,说道:“怪了,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不知为什么,我在这里从来没吃过东西也没喝过水,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 她这么一说,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着,她好奇地说:“你饿吗?我为什么从来不觉得饿?” 我的心往下沉,现在的情况更能说明白,我是肉身,而她是阴魂。 我伸出手递给她:“相信我,一定能从这里走出去。” 她拉着我的手,能感觉很冰很冷,我们从房间出来,顺着走廊继续往下走,绕了很多圈子。 她还在继续走着,而我实在走不动了,她好奇地问我:“你累吗,为什么我不累?” 我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从进到盈姑的房间一直到现在,我的精神压力始终处于最大,身体的疲乏是双重的。眼前还有个极为可怕的现实,我能累,而小何护士是灵魂,她永远也不知道累,在这个诡异的迷宫里,反而她占了相当大的便宜。 我忽然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如果我死在这个地方,阴魂出窍,会不会这里就有两个我?一个是地上的尸体,一个变成灵魂的我? 我不想走了,再走下去也是枉然,反正也出不去。我坐在地上靠着墙休息,小何护士还真不错,坐在我的旁边,我们拉着手,她的手虽然极其冰冷,此时却也给了我足够的温暖。 就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小何护士突然大叫一声:“老色狼!”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见昏暗的走廊拐角跑出一个人,我这个兴奋,差点叫出来,是李瞎子! 李瞎子戴着黑色墨镜,穿着中山装,人模狗样儿的,正一脸惊慌,从那里出来。 他一眼看见我:“冯老弟!哈哈!““老色狼,你不要过来。”小何护士竟然勇敢地挡在我的身前,要保护我。 我挺感动的,赶忙说:“小何,这是我朋友,不是色狼,他叫老李。你们之间有很大的误会。” 李瞎子走过来,看到小何护士,皱着眉:“你到底还是来了。在停尸间的时候,我不是让你赶紧走吗。” 我从地上爬起来,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他,拉着他的手,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热,和小何护士完全是两码事。 李瞎子看我:“冯老弟,好样的,我就知道你能找来,但没想到这么快,你找到盈姑的房间了?” “对,我还看到你留下的项链。”我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李瞎子道:“想必墙上那些黑罐子你也看到了。” “什么黑罐子?”小何护士好奇地问。 李瞎子看她:“护士同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状态?” “我怎么了?”她看看自己:“我挺好的啊。” “你现在是中阴身状态。”李瞎子直接说道。 小何护士眨眨眼:“什么是中阴身?” 李瞎子对我说,你给她解释一下。 我犹豫一下,和小何护士说,你现在是阴魂出窍,现在的你只是灵魂,你的肉身已经被送到精神病院了。 小何护士瞪大了眼睛:“你们都是神经病吧,开什么玩笑呢。我是中阴身,怎么可能呢?” “你想想,你来这里多长时间了,吃过饭喝过水睡过觉吗?”我说。 小何护士脸色巨变,她颤抖着摸向自己的口罩,李瞎子很不客气,一把扯下她的口罩。我倒吸口冷气。小何护士的脸以鼻子为分界线,上面是肌肤娇嫩的女孩脸,而下半部分是骷髅,露出整个血淋淋的牙床。 她用手轻轻摸着自己的嘴,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脸色煞白。李瞎子赶忙把口罩重新给她戴上:“你现在信了吧。不过你也别害怕,我们会想办法把你带回去。” 小何护士吓得呜呜哭,蹲在地上抱着肩膀,一直喃喃自语,我死了吗,我死了吗? 李瞎子从身后忽然拽出一把黑色的雨伞,打开雨伞放在小护士的头上,随即一收。我眼前一花,发生的一切就跟变魔术差不多,小护士竟然无影无踪,凭空消失了。 我惊讶地下巴都快脱落:“这……你把她收起来了?” “对啊,”李瞎子说:“我这把伞专门拘魂用的。只要我们能出去,便能给她安魂,而且我们接下来要说的事,恐怕她也不适合去听。” 他把伞插到身后,说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是不是黑罐子制造出来的?”我尝试着说。 李瞎子眼睛亮了:“你小子挺聪明。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要先说说盈姑。我调查过她,没想到她身上有这么多古怪,还偷着进到她家里,翻看了一些日记,才知道这个盈姑的秘密。” “她是不是会偷人的灵魂?”我问。 李瞎子道:“没有那么简单。”他说起来。 这个盈姑,原名叫凌盈盈,看着道行和辈分挺高,其实年龄并不算大。据李瞎子了解,盈姑是黑龙江那边的人,脱离了家庭,独身一人来到辽宁沈阳生活。从一些日记片段上来看,她属于问题少女,据说少年的时候就曾经尝试过自杀。她的种种神通能力,以前在黑龙江的时候还没有,应该是到了沈阳之后才出现的。 关于她的神通,李瞎子并没有了解到是怎么来的,盈姑的日记只是偶尔写写,十分隐晦,很多秘密都云里雾里的。李瞎子综合了各种传闻和资料来分析,盈姑获得神通应该就是她到医院就职之后才出现的。 盈姑掌握了一种很奇怪很恐怖的神通法门,她能探知到人的灵魂,并且可以把人的灵魂抓取出来,进行保存。我们看到的那些带强磁性的黑罐子,就是用来保存灵魂的。 李瞎子道:“其实整件事里最怪的就是这个。” 我听得入神,问他怎么讲。 李瞎子道:“如果你拥有搜集灵魂的能力,你会怎么保存它们?” 我苦笑:“不知道,无法想象。” 李瞎子道:“盈姑是怎么想到用磁罐子来封存灵魂的?就算她拥有大神通,这种保存灵魂的方法也不是她能想到的。” “你的意思是?”我问。 李瞎子道:“我怀疑这个盈姑背后还有能人,这个人和盈姑是合作关系,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研究灵魂的本质。从磁罐子的性质来看,灵魂很可能自带磁场。” 他顿了顿说:“你看到墙上那些黑罐子,它们下面都有导线相连,形成了一个并联网络。黑罐子是带有强磁性的,所以这个网络很像是一种电磁感应。” 我快速眨眨眼,李瞎子说的这个知识有点超出我的能力了,努力去听。 李瞎子说:“简单来说,这些装着灵魂的罐子形成了一种电磁场。而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他跺了跺脚:“就是用灵魂的电磁场打通的另一个空间。” 我张大了嘴:“有可能吗,听着像是科幻故事。” 李瞎子说:“美国很久以前有个费城试验,你听没听说过?” 我摇摇头,有些赧颜,知识面比起李瞎子来说差着太多。 李瞎子给我解释,美国很早以前制造了一个人工磁场,在磁场里做实验的是一艘舰船,上面有上百名的船员。当强磁开启之后,整艘船突然消失在磁场里,包括船上的人。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就众说纷纭了,有的说这艘船出现在几百公里之外,有的说这艘船去了未来,很多人都在猜测,强磁的状态下打开了另外一个时空。 我听得都傻了,问他这些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瞎子说:“真假已经不可考了,年头太久,二战时候的事。很多人都说是假的,是都市传说。但是你发现没有,当时费城试验的情况和我们现在面临的很像。而且我做出一个大胆的推论。” “什么?”我问。 李瞎子说:“假定费城试验是真的,用磁场可以打开另一个时空,和眼下的情况进行比较,就会得出一个结论,不同性质的磁场会打开不同的空间。” 他顿了顿:“美国的强磁场可以把舰船送到几百里之外,而盈姑运用的灵魂磁场,把我们送到了这里。我问你,灵魂制造出来的空间叫什么?” 我看着他,喉头动了动,忽然想到一个词:“地狱。” 第二百八十三章 核心 李瞎子肯定了我的答复,他点点头说:“就是地狱。” “那你见到盈姑了吗?”我问他。 李瞎子摇摇头:“我来到这里之后还没有见过她,但是我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在哪?”我赶紧问。 李瞎子道:“盈姑用灵魂形成磁场,进入这一方空间,也就是说这里并不是她造出来的,而是以前已经存在的。” 他给我打个比方,这个地方就好比是新大陆,并不是哥伦布创造了新大陆,而是哥伦布拥有了航海技术之后,发现了这么一块地方。 我用手摸摸冰凉的墙壁:“这里早已存在?是谁建的呢?” 李瞎子反问我:“那阴间是谁建的?” 我愕然,憋了半天才道:“阎王爷吧。” 李瞎子笑笑摇摇头:“阎王爷只是管理阴间,阴间这一方空间并不是他创造的,打个比喻皇帝只是管理阳世的领袖,但不能说他创造了大自然,皇帝那时候逢年过节还要领着诸大臣祭天呢,祭天祭的是什么,祭的就是造物主。你要问我这地方是怎么来的,是怎么产生的,我回答不了你,但是我知道一件事……” 我赶紧问是什么。 李瞎子道:“这个地方已经失控了。” 我眉头一挑,静静听着。 李瞎子道:“我进到这里困了很长时间,到处是环环相绕的走廊,后来我才发现,这么走下去是根本不行的,这里的结构太像是阴曹地府,阴间你去过吗?” 我赶紧摇头,汗都下来了,那地方活人有几个去过的。 李瞎子道:“阴间我以前在台湾时候观落阴去过,那地方怎么说呢,和阳世的概念完全不一样。简单来说,你如果自己一个人去了阴间,没有人领路,打死你也出不来,那地方迷路重重,时空折叠,整个阴间就像是一张平面的纸叠了很多折形成了褶皱的空间。为什么说人死了得黑白无常领路,没有鬼差领着,连黄泉路都走不出去。” 他顿了顿:“这里就和阴间一样,都是灵魂磁场产生的,所以它们的空间概念也是一样的。” 我抓住他的一个字眼:“你的意思是说,阴间也是一个磁场?” “准确的说,灵魂磁场打通了去阴间的路。”李瞎子越说越兴奋,一拍手:“原来如此。冯老弟,你算是提醒我啦,原来阴间的本质是这样的。” “怎么呢?”我赶紧问。 李瞎子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大自然的阳间,其实还有其他的空间,怎么进入那些空间呢?世上开始死人了,人越死越多,灵魂作为一种能量,有着磁性,诸多的灵魂凑在一起,积沙成塔,就形成了一个大的电磁场,就打通了另一个空间的门。假如说那时候有大巫师大神棍什么的,发现了这个秘密,他进入了那个空间,便成了阎王爷,管理那个空间。他为了维持通向空间的门,应该怎么办呢?” “聚集灵魂?”我说。 “对了。”李瞎子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世上本来没有阴间,死的人多了,就成了阴间。人死了之后,变成阴魂下到阴间地狱,宗教里说是去接受地狱审判,其实呢,是给人家那一方空间提供能量去了。你这么想,人死了变成灵魂,灵魂是什么,其实和汽油差不多,是一种特殊的能源而已。” 他说的这个推断,我有点接受不了,“照你这么说,敢情人死了之后还不得消停,灵魂继续被阎王爷利用。” 李瞎子笑:“你以为呢,所以说佛家论人的最高境界其实是寂灭,死了死了一死百了,连魂儿都不要了,彻底湮灭于宇宙之间,你也甭惦记我灵魂这点能源了。” “你说这个靠谱吗?”我说。 李瞎子道:“最直接的证据就是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其实就是个粗糙版的阴间。我估计盈姑已经发现了这里的秘密,她野心不小啊,肯定琢磨着自己捕捉灵魂,然后另立阴间,自己想当阎王爷这是。” “她身边应该有人出谋划策。”我说。我把关于她身边藏着同伙的推断和李瞎子说了。 李瞎子面色凝重:“如果真让盈姑操办起来,联系的同盟越来越多,他们的力量就会越来越大,那以后就会越来越失控。” 我想了想说:“盈姑这么做也不是偶然事件吧,世界这么大,肯定在她之前也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尝试这么做过。” “对,各个宗教对阴间的定义不一样,咱们中国有中国的定义,西方教廷有他们的定义,海地巫术也有自己的一套体系,”李瞎子说:“这么来看的话,一切都解释通了,不同地域的人利用当地的灵魂打通了不同的空间。” 我浑身冷意盎然:“没想到啊,我现在居然就在地狱里。你为什么说这个地方失控了?” 李瞎子道:“不是这个地方失控,而是盈姑对这个地方的掌控失控了,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出现了她无法意料的东西。我们为什么遇不到她,她肯定就在近前,只是我们看不到而已。” 我倒吸口冷气:“说的这么玄。那么下一步怎么办?盈姑的问题倒是可以放放,主要是找到刘嘉嘉。” “我就是因为找刘嘉嘉,所以才发现了盈姑的蛛丝马迹。”李瞎子说:“刘嘉嘉的魂儿此时此刻应该就和盈姑在一起。” 我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李瞎子像是变魔术一样,从空空的手掌下面翻出一根燃烧的香,香头燃烧着,升腾出一股细细的烟,既不是向上,也不是飘浮向下,而是在中间拐出一条线,直直的指向一个方向。 李瞎子告诉我,他一直在追踪刘嘉嘉的阴魂,他为什么能找到盈姑的住所,是跟着刘嘉嘉的阴魂才找来的。有理由相信,刘嘉嘉和盈姑一起失踪在这方空间里。 “那就跟着这根香的方向找啊。”我急着说。 李瞎子道:“你以为我不想找?你看香的方向。” 香火的烟雾指向的是墙里,李瞎子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我们绕着走廊绕圈。 走了很多条走廊之后,基本上可以判定,如果这里的走廊形成的是一个圆形,那么香火指向的方向,就是圆形的圆心。 我提议说,为什么要在走廊绕圈,我们可以进到一些房间里,说不定能离香火飘动的地方越来越近。 李瞎子没急着反驳我,带我进了一个房间,我们跟着香烟飘向的地方走过去,最终发现烟雾飘去的地方还是在墙里。我有种极为强烈的错觉,这个空间似乎分成两大部分,一部分是我们能走动的走廊和房间,还有更大一部分的未知领域是藏在墙的里面。 摸摸墙体,十分冰冷,应该是某种金属,看上去严丝合缝,别说我们没工具,就算来个施工队,想把这面墙打开,也是难上加难。 “你肯定是有办法的。“我说。 “当然。不过呢,”李瞎子顿了顿:“就看你小子有没有胆量了。” “此话怎讲?”我问。 李瞎子道:“我这么分析,咱们的活动区域比如走廊和房间,都是为你我这样有肉身的人准备的,而墙里的部分……”他敲了敲墙,发出砰砰的金属敲击声:“是给灵体准备的。” 我马上反驳:“那不对,我们就是在房间里发现的小何护士,她就是灵体。” “你听我说完,咱们现在所在的区域,应该算是这方地狱空间的外围,离外面只有一步之遥,这里可以接纳你我这样的肉身真人,也可以接纳小何这样的灵体,方便所有人出去。不过呢,这方地狱的内部区域,只有灵体能够进入,出来也不见得有多容易。”李瞎子分析。 “那你想到了什么办法?”我隐隐有些不安。 李瞎子道:“很简单,在你身上做一个法术,让你离魂出体,以灵体的方式进到地狱的内部。” 我喉头咯咯响,半天没说话。 李瞎子道:“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成不成,就看你有没有胆子了。” 我实在忍不住道:“你怎么不进?” “你会让别人灵魂出体的法术吗?”李瞎子反问:“问题是你不会。现在就你我两个人,只能我给你做。再一个,刘嘉嘉是你女朋友吧,这时候你不赴汤蹈火,什么时候赴汤蹈火。”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看着他好半天,李瞎子也看着我。 我点点头:“好,我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 更深一层 李瞎子作法的全套东西都随身带着,我们到外面的走廊准备作法。我问他为什么不在房间里,李瞎子说,此处的空间走廊和房间其实都是一样的,都属于外围,在哪做都一样。 我脱了上衣盘膝坐在地上,李瞎子从挎包里拿出毛笔和朱砂,在我的后背快速写着什么,我看不到,只觉得很痒。他写的笔走游龙,从我的脖颈一直写到尾巴骨,写满了整个后背。 我呲着牙说:“老李,不就是灵魂出窍吗,对你来说很难吗,为什么写这么多符咒?” 李瞎子很是严肃:“你别打哈哈,认真一点,这地方诡异莫名,离魂之后会出现什么问题谁也不知道,你出得去我也要保证你回得来。好了,不要说话,我开始作法了。” 我屏息凝神,按照他交待的,垂目闭眼入定。 时间不长,就觉得头上面似乎罩上了什么东西,我不能睁眼,浑身别扭,只能干等着。不知过了多久,我正在入定内视的工夫,就听到李瞎子快速吟诵着某种咒语,语速极快,而后他突然拍了一下我的后背,大喝一声:“叱!” 我恍惚着就好像被他拍的往前走了好几步,可这是不可能的,我明明是在坐着的。我低头看看手,手竟然变成半透明状,回头去看李瞎子,这一看就吓坏了。 我看到了另一个我,那个“我”盘膝坐在地上,赤裸上身,闭目打坐,头上撑着那把黑伞。李瞎子在旁边一边撑着伞,一边又蹦又跳,嘴里喃喃有词。 我这才知道,竟然真的离魂出体了,坐在地上的那个是我的肉身。 我喊了一声:“老李。” 李瞎子停住,抬起眼看过来,他看到了我,笑着说:“成功了。” 我有些害怕,整个人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恍恍惚惚脚下像是踩了棉花,“我去了。” 李瞎子道:“你看看能不能从墙面进去?” 我来到冰冷的墙体前,伸手触摸,墙面出现一道道波纹,如同水面涟漪。我不知道李瞎子能不能见到这一幕,我缓缓贴近墙面,走了进去。 眼前黑蒙蒙的,像是走进了一团黑森森的大雾里,蒙蒙撞撞往前走,算不清走了多长时间,渐渐出现了光亮。 我激动起来,这里还真像我和李瞎子推断的一样,果然另有玄机。 黑色渐渐消散,终于走出了黑雾,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这里应该是一处巨大洞窟的洞底,我小若蝼蚁,整个洞实在太大,四面洞壁都是深黑色的,布满了许多雕刻出来的高大壁画。每一幅画都至少有十层楼那么高,上面遍刻恶鬼,极度狰狞,栩栩如生,十分震撼。 走在这里,感觉到一种鬼斧神工般的震惊,让人两条腿发软。 我无法看清洞里光亮是从哪里来的,似乎是洞壁发出的,十分柔和,让你能看清一切,又不至于刺眼。 远远的洞壁那里出现一座搭建出来的小庙,极其粗糙,甚至谈不上庙,就是用一些木头和石头搭出来的勉强容身的小房子。 这座庙里有三个人,都是女人。两个人在前面盘膝打坐,一个人站在后面双手垂立,好像是丫鬟。 我来到庙前,顿时有窒息的感觉,打坐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赫然就是盈姑。她穿着灰色的衣服,有点像道袍,身材很好,蛇形的尖下巴,大大的眼睛,此时正在入定,看起来有几分妩媚。另一个打坐的女人相比之下就有点很普通了,也在静心入定,无知无觉之中。 她们身后站着的那个丫鬟,赫然就是刘嘉嘉! 我终于找到她了,这个高兴,长舒口气,赶忙道:“嘉嘉……” 刘嘉嘉正站在两人身后,听到声音抬头看我,脸上的表情活泛了:“呀,你怎么来了。”说着,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小声点,仙姑正在打坐修行呢。” 我赶忙说道:“你跟我走,赶紧回去!” 刘嘉嘉摆手:“不行不行,我出不去这间庙,你看……我的腿。”我低头去看,顿时傻眼了,刘嘉嘉的两条腿好像被石化了,如同两根黑色的石头柱子,牢牢钉在地上,根本动不了。 “这,这,你怎么了?”我心疼得说。 刘嘉嘉说:“你不要担心,仙姑收留了我,她说我有来历有天赋,还要收我做伺候身边的童女呢。” “童女不童女的以后再说,你知不知道你在这里的几天,家里人都快疯了,尤其你妈妈满头都是白发,天天以泪洗面。”我说。 说到自己父母,刘嘉嘉哭了,信心在动摇:“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带你离开这里!”我说。 刘嘉嘉下定了好大的决心:“好,可是我现在出不去,必须要仙姑同意才行。” 我这个着急,真要和盈姑面对面打交道,别说刘嘉嘉走不了,恐怕我永远也出不去了。 趁着她们打坐入定,机会难得,我疾步进了小庙,一把抱住刘嘉嘉,想来个公主抱把她抱起来,人先救出去,治腿的事慢慢再说。我这么一抱发现问题不对了,刘嘉嘉竟然像是生根在地上,怎么都抱不起来,两条腿的石柱子沉若千斤。 刘嘉嘉指指正在打坐的盈姑说:“只有仙姑才能解开我的腿。” 我没有办法,现在只能和盈姑打交道了,“怎么才能叫醒她?”我问。 刘嘉嘉迷茫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仙姑已经入定很长时间,始终没有醒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我蹲在盈姑的面前,看着她,伸手想去摸她的脸。刘嘉嘉拦住我:“你别瞎摸。” 我赶忙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看她现在的状态。” 刘嘉嘉道:“你想哪去了,我不让你摸的意思,是仙姑正在通神入定,你一摸她很可能把你也带到通神的境界里。““通神?”我疑问。 刘嘉嘉用力点点头:“仙姑在入定之前说过,她曾经在这里运用法门打坐,窥探过一个崭新的境界,那是通神之境。” 我没说话,脑子里的想法已经天马行空了。 刘嘉嘉说起来,仙姑在最近一天打坐修行的时候,忽然进入一个新的境界,具体那境界什么样,刘嘉嘉不知道,她只听仙姑这么说过。 说到这里,刘嘉嘉惊恐了:“仙姑会不会进到那个境界里,再也出不来了?” 我挠挠头,这事真是他妈玄了。这个地方是盈姑用人的灵魂磁场打通的地狱空间,她在这里打坐修行,然后又进入了一个更深一层的空间,那是什么地方? 比地狱还要更深一层……我突然想起王二驴!前些日子在山村的时候,我和程序员曾经聊过很长时间,他告诉我一个这样的信息,有鬼差在阴间发现了更深一层的空间。程序员还起了个名,管那个空间叫真正的死后世界。种种迹象表明,王二驴就曾经去过那个世界,并且留下了天书木牌。 难道此时此刻,盈姑也到了那个地方? 我的记忆如同潮涌一般奔袭而来,在医院我遇到恶灵的时候,曾经被它蛊惑陷入昏迷,在昏迷中我迷迷糊糊,进了一处水眼的最深处。水眼地洞四面是黑色的洞壁,雕刻着形态各异的恶鬼,我在那里看到了王二驴。 那时的场景和现在极为相似,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 恶灵是从木牌里来的,木牌是王二驴留下来的,两者肯定有关系。我在恶灵的迷惑下,所见到的景象,很可能就是王二驴所传递出来的信息! 我甚至有种极为强烈的感觉,所谓的恶灵,其实是王二驴留给世间的一个口信,就像是他留下来的一盘录像带,一部日记什么的,只是现在记忆的载体用的是灵体。恶灵或许也是来自于那个死后的世界。 一切虽然诡异莫测,邪门得厉害,但至少有逻辑可查。盈姑早就有这么个地方,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这个地方背后还另有世界。很显然,这个关键点就是恶灵。 恶灵不但能迷惑普通人,杨烨、赵辰和我,甚至能迷惑像盈姑这样的得道高人。 恶灵是王二驴从死后的世界放出来的,它诱惑着盈姑,进入了那个世界。或许王二驴也在诱惑我进入那里。 我抬起头看着刘嘉嘉,又看看她的腿,我深吸口气,现在不想进去也不行了,只有从那里救出盈姑,才能解救刘嘉嘉。 第二百八十五章 通神 我把计划和刘嘉嘉说了,刘嘉嘉拉着我的手,担心地说:“这样会很危险,仙姑这么大的本事到了那里都出不来,如果你再出不来我要怎么办啊?” 我说道:“嘉嘉,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咱们不能总困在这儿,你的时间有限,眼瞅着就要过头七,一旦到时候回不去,就再就没有机会了。” 刘嘉嘉哭着说:“可是我心疼你嘛。” 我感到欣慰,对她说,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我摸向盈姑的脸颊,触手冰凉,刘嘉嘉说只要触摸就会被带入那通神之境,希望如此吧。我聚精会神,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盈姑的脸上,触摸之后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正迟疑时,盈姑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直直地看向我。 我没有思想准备,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时我才看到小庙里除她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刘嘉嘉已经踪迹不见。 这怎么回事?我正要爬起来,盈姑眨眨眼看我:“是你。” 我四下里看看,非常焦急,“刘嘉嘉呢?” “她?她进不来。”盈姑说。 “什么进不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磕磕巴巴说。 盈姑冷冷道:“这里是我的通神之境,你还是第一个能闯进来的人。” 我这才意识到什么,此时此刻我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原来的小庙,而是盈姑入定通神之后的定境。直白一点说,我现在相当于在她的梦里。 我冷静下来,“咱们见过。” 盈姑点点头:“你是来找刘嘉嘉的,嘉嘉的魂儿确实是我收的。” “我要带刘嘉嘉回去,希望你能高抬贵手。”我说。 盈姑想了一下,点点头说:“可以。” 我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赶忙道:“那就好,她的双腿不知怎么变成了石头桩子,只有你的道法能解开,希望你帮帮她。” 盈姑道:“既然来了,你先别急着走,我让你带走刘嘉嘉是有条件的。” 我的心往下沉,问她什么条件。 盈姑道:“杀了我。” 我大吃一惊,嘴都合不拢:“什么玩意?” “杀了我。”盈姑从地上站起来,一步步来到我的面前,蹲了下来,她的大眼睛眼神清澈:“在这里杀了我。” “为什么?你不想活了?”我磕磕巴巴地说。 盈姑眼神深邃:“说了你也不懂,只要你在这里杀了我,我就回去放了刘嘉嘉。” 现在是她的通神之境,相当于梦里,我要在这里杀了她,她不会是真死,但是由此会引发什么后果,实在是无法想象。 盈姑不像是开玩笑,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不杀了我,那连你也出不去这里。” “你既然想死,为什么不自杀,非得让我杀你。”我说。 盈姑口气悠远:“你以为我没自杀过吗,我从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尝试自杀了。在这里我更是死不了,我需要你杀了我。” 我坐起来摇头:“你别开玩笑了,我是不会这么干的。” “好吧,那你就永远困在这里吧。”盈姑回到小庙,盘膝打坐不再理我。 我心情极其郁闷,在地上走来走去,劝解盈姑:“为什么你要死,好好的为什么要死?” 盈姑闭着眼冷冷道:“别婆婆妈妈的,要么就杀了我,要么就保持现状,谁也出不去。“我意识到了什么:“盈姑,你的意思是,只有杀了你,才能从你的通神之境出去?难怪你很长时间没有出去了,一直封在这个地方,原来在这里你无法自杀。” 盈姑看着我,眼神里都是精光,“你能闯入我的魂阵,一直来到这个地方,很不简单,说明你也是个有来历的。你过来。” 她冲我招手,我慢慢走到她的面前,盈姑让我坐在她的对面,她伸出右手,形成剑指,直直地抵在我的额头中心。 我全身哆嗦,感觉一丝麻酥酥的冷意从额头向脸的四周扩散,瞬间一张脸如同冻结在冰块里。 “你的灵魂很强大,”盈姑说:“如果我早一点认识你,或许会把你的灵魂提取出来,作为整个魂阵的中枢……”她的声音愈来愈缥缈,我迷迷糊糊中眼前的场景变了,回到了刘嘉嘉出事的值班室。我看到盈姑绑架了刘嘉嘉,她抱着刘嘉嘉从值班室的窗户扔出去。 我心疼地喊了一声:“不要。” 盈姑看着我:“我就是杀害你女朋友的罪魁祸首,杀了我吧。” 我额头的冷汗直冒,心中是止不住的杀气,一股股地窜出来。场景又变了,我回到了村子的老家,月光下,盈姑正在拿着石头狠狠地打向爷爷,月光下爷爷满头是血,跑也跑不了,任由她砸着。 我一把推开她,盈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杀了我啊。我早就该死了。” 我过去骑在她身上,两只手情不自禁地掐在她的脖子上,越勒越紧,盈姑因为痛苦两条腿来回蹬着地,她的脸色渐青,从喉头挤出几个字:“杀了……我。” 我的手软了,强烈的疲惫感袭遍全身,我知道这些都是她衍化出来的幻象,“你为什么要让我杀你,我下不去手。” 盈姑叹口气:“我害了你女朋友,害了你爷爷,你还这么优柔寡断,空有一身天赋,杀了我吧,杀了我,你我就都能解脱了。我让你看看我都做过什么,这样你就下得去手了。” 眼前的场景又变了,这是一间漆黑的屋子,拉着厚厚的窗帘,没有开灯,隐隐能看到外面的月光。房间中间有一个火盆,里面是烧成黑色的木炭,还在亮着火,屋子里充满了强烈的煤炭味。 我闻了一鼻子,有了头晕的感觉,马上意识到有人在烧炭自杀!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正是盈姑,微弱的光线下,她的脸色泛着病态的潮红。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这孩子才几岁大,昏昏沉沉的,靠在盈姑的怀里,喃喃地说着“姐姐,姐姐。” “看到了吗?”盈姑忽然抬起头看我:“我曾经烧炭自杀过,这个是我的妹妹,我抱着她一起自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 “这是我人生的第三次自杀了,”盈姑说:“第一次是撞车,那时候我就觉得很神奇,到底死后会是这个什么样子呢,第二次是割脉,这是我第三次自杀。放心,这次我也不会死,我只是把以前发生的真事重现给你看。” “你为什么要自杀?”我再问。 “当时我最迫切的希望就是早点死去,早点下地狱,看到我抱着的孩子吗,她是我的亲妹妹,我想我杀掉自己的妹妹,或许就能进地狱了吧。”她说。 我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你自己死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拉着无辜!” “我的整个童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没人关心我,哪怕是一次严厉的责备或是殴打,我只能靠这种极端的手段来吸引他们的注意。”盈姑说:“后来我无意中学会了怎么捕捉灵魂,发现了灵魂阵能打通另一个世界,我就沉迷于此,我要建造属于自己的地狱。现在你是不是觉得我十恶不赦了?“她轻笑。 “你死了以后,你的灵魂会怎么办?”我说:“是会进自己建造的地狱,还是去真正的阴间?” 盈姑看我:“杀了我你就知道了。” 她顺手抄起火炭盆一根拨弄炭块的铁棍,递给我:“用手掐死我,对你这样的人来说是个过程很长的折磨。用这根棍子吧,捅下去就行。” 我拿着还带着热气的火棍子,对着盈姑的心脏,手在颤抖。我倒不是不敢杀人,而是觉得这里好像有点不对劲,盈姑这么让我杀她,应该不单单只是想死,好像还有别的目的。 这时,盈姑怀里的小女孩头一歪,彻底死了。我看着盈姑,这人丧心病狂到了一定的极端。她居然还把自己伪装成护士,她哪有一点医道仁心。我现在手刃她,算是为民除害,我猛地把铁棍往前用力一递,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很轻易就捅进了她的心脏。 盈姑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谢谢你,我终于死了,打通了通神之境,可以进入比地狱更深一层的境界,而你杀了我,要背负所有的业力。” 她头一垂,死了。 整个场景开始坍塌,我心中大骇,不好,现在是在她的梦境里,她如果死了,我怎么办。我到无所谓,刘嘉嘉怎么办? 第二百八十六章 安魂 盈姑在自己的梦里死去了,是我杀的她。她一死,所有的场景都在崩塌。我就觉得脚下一空,好像地上出现了一个大洞,我嗖的一声掉了进去。继而出现的不是突然下跌的坠落感,有点像一片飘在半空的树叶,只感觉周围是一片混沌。 大概能有个半分钟,我在恍惚中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睁开眼一看,我又回到那座小庙,我的手正摸在盈姑的脸上,还没有放下来,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一瞬。 这时,我惊讶地看着盈姑,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先是到中年,然后到了老年,皮肤从细嫩到皱褶,从白皙变成黑焦状态,最后整个人都化成了一尊木乃伊。 刘嘉嘉在旁边动动脚,惊喜道:“我能动了。”她看到盈姑的样子,十分害怕:“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了?” 我说道:“她在通神之境里已经死了。” 刘嘉嘉大惊失色,能看出她对盈姑还挺有感情,有点恋恋不舍的意思。我说道:“她已经到了更深一层的世界,那里是我们无法理解的,走吧,我带你出去。” 我拉着她的手往外跑,跑了两步,刘嘉嘉转头对另一个打坐的女人说:“范老板怎么办?” 小庙里一共有两个修行的女人,一个是盈姑,还有一个不认识。我皱眉:“那是谁?” “我只知道她姓范,”刘嘉嘉说:“和盈姑的关系很亲密,来这里的时候我就见到她了。这里的一切都是出自她的主意,我们要不要也叫醒她?” 我隐约猜出这个姓范的女人是谁了,当时我和李瞎子达成共识,盈姑背后有人指点。灵魂阵的电磁场布置,那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出来的手笔,眼前这个女人应该就是了。 我对刘嘉嘉说,不要节外生枝,她有她的修行,我们不应该打扰她。 我拉着她的手,我们快速跑进黑雾里,时间不长破雾而出,回到了原来的房间。一进去,我就发现不对劲,这个房间的光线变得很黑,李瞎子和我的肉身在黑糊糊的阴影里,显得有些可怖。 刘嘉嘉看我:“你是出魂来找我的?” 我点点头。 “你知不知道这样你要冒很大的风险。”刘嘉嘉哭着说。 “只要能救回你,一切都不是问题。”我说道。 我拉着她来到李瞎子近前,李瞎子看到我们长舒一口气,说道:“冯老弟,我就知道你不会让人失望的。小刘,赶紧进伞,我带你出去。” 李瞎子撑开黑伞,刘嘉嘉看着我,依依不舍的走进伞下,随即伞面合拢,她被收入伞内,无影无踪。 现在只剩下我和李瞎子,他面露忧色:“冯老弟,咱们赶紧离开这里,我能感觉到这地方越来越稳不稳定了,一旦灵魂磁场失效……进出这里的门就会永远关闭,我们就再也出不去了。” 我赶紧走向自己的肉身,此时看起来很奇怪,居然有两个我。李瞎子用手抹去肉身背后的符咒,大喝一声:“安魂!” 我赶忙钻进自己的肉身里,就在进去的一刹那,我眼前一黑,晕得厉害。我正想研究是怎么回事,听到李瞎子喊了第二声,“安魂!” 等我慢慢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灵肉合一。我长舒一口气,像是做了一场大梦。梦里的经历随着醒来,一切都化为乌有,什么都记不得了。 李瞎子看我回来,也是如释重负,我们从房间出去,顺着走廊跑。我急着说:“怎么才能出去?” 李瞎子道:“灵魂磁场越来越不稳定,虽然很危险,但也给我们指明了出去的方向。” 整个走廊的灯光越来越暗,仿佛一切照明设备都要停止运行,这时候就听到前面的一处房间里,发出“嘶嘶”的怪声,李瞎子眼前一亮:“就在那,快进!” 我们两个跑了进去,满墙都是装着灵魂的黑罐子。这些罐子所形成的网络,从导线处开始冒着火花,整个一面墙都在明起冥灭。 李瞎子大吼一声:“快走!” 我一把拉住他,阻拦了他。 “你怎么了?”他问。 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可又说不上来。 李瞎子由不得我乱想,拉着我来到这面墙前,一起去触摸墙上的罐子,一瞬间后我看到李瞎子从身边消失了。 我有些诧异我怎么没消失,就感觉黑罐子里的东西顺着导线全都往我身上涌,如同无数的电流涌过来,我实在撑不住这样的压力,头疼欲裂,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醒来,看到了李瞎子,也看到梅姑。 李瞎子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看到身后一面墙上的黑罐子七倒八歪的,所有的导线都断了。我随手拿起一个黑罐子,封口打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李瞎子擦擦汗:“幸好啊,一步之差,我们差点就回不来了。” 梅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惊讶地问我:“小冯,你,你是从哪里回来的?你找到前辈了吗?” 我正要说什么,忽然感觉全身发痒,继而是刺痛。我疼得大叫,身上像是着了火,李瞎子和梅姑赶紧帮我把衣服脱下来,这一脱,我们三人都傻了眼。 我看到自己的前胸密密麻麻布满了人脸,每一张脸大概能有苹果大小,合着眼闭着嘴,没有耳朵,没有鼻子,可表情却栩栩如生,像是在沉睡一般。 李瞎子把我拉到镜子前去照,我不光前胸有,后背也有,密密麻麻的人脸不知凡几。李瞎子脸上都是骇然之色,我还没看过他如此失态过。 “怎么所有的灵魂都跑到你身上了?”他说。 我哭丧着脸:“我怎么知道啊。” 梅姑赶紧道:“到底怎么回事,说给我听啊,我或许能帮忙想想办法。” 我把见到盈姑的经过说了一遍,他们两个面面相觑,梅姑难以置信:“前辈说让你杀了她。” 我丧气地点点头,“早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打死我也不听她的。我明白了,她说过杀了她之后,她造下的孽搜集的这些灵魂,所有的业力都会跑到我身上。她是解脱了,留下我来顶缸。” 李瞎子想了想说:“既然事情发生了,你就别怨天尤人,赶紧想办法是正途。先离开这里,咱们慢慢想办法。” 梅姑对整件事半信半疑,可她毕竟信任我这个弟弟,也就没有多问什么。我们离开盈姑的家,梅姑回到自己店里,要和她男人商量下一步怎么办了。我和李瞎子马不停蹄去往刘嘉嘉的医院。 在车上的时候,我全身像是沐浴在烈火里,烤得五脏六腑都在疼,又好像是很多人在用牙啃噬着我的身体。我疼得头上冒冷汗,紧紧拽着李瞎子的袖子,李瞎子知道我很痛苦,只能安慰我说,会有办法的。 等到了医院,我们直奔刘嘉嘉所在的病房,一进去就发现气氛不对劲,他们家来了很多的长辈,围在刘嘉嘉的床前,她妈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趴在刘嘉嘉的身上。 李瞎子挤过去说:“大妹子,我来了。” 这时,旁边有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老头,你就是那个要叫魂的神棍?” “怎么了?”李瞎子很沉稳。 “你搞这一套封建迷信的东西搞到我们家了,告诉你赶紧滚,别在这骗钱。”那人气势汹汹地说。 我身上火烧火燎,又疼又痒,脑子一阵阵空白,能勉强站在那里已经不容易了,没有精力和他们辩驳,心里非常着急。 这时主治医生走过来,问明白怎么回事,冷笑着说:“现代医学都没有办法的事,一个神棍怎么可能办到。” 李瞎子急着说:“我不要钱,让我试试,我已经把小刘的魂儿给带来了。”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问:“在哪呢?” 李瞎子把黑伞拿出来:“我把她的魂儿收在这里,只要等到晚上……” 主治医生是个戴眼镜的老女人,皱着眉说:“我这里是医院,不是你搞封建迷信的地方,要搞出去搞去,不要在医院里!家属你们听明白了,要让这个神棍做什么,出现什么后果我们医院都不负责!” 李瞎子道:“不用你们医院负责,只要保证我作法的时候不受打扰,成功安魂,小刘明天就能出院。” 不管他怎么说,那医生就是不答应,还叫来了保安,要把我们赶出去。 第二百八十七章 机会 在这个最危急的时刻,还是刘嘉嘉的母亲力排众议,让李瞎子留下来试试。医生气得不行,说出了什么问题都和医院无关,亲戚朋友也在指责她,可邢阿姨这时显出了女人特有的韧劲,坚持己见,还说这是他们家自己的事,外人不要乱插嘴。 李瞎子偷偷跟我说,你这丈母娘也是个女中豪杰。 我被身上的灵魂折磨得几乎拉稀了,可如今是刘嘉嘉安魂的关键时刻,不能让李瞎子分神,我强忍着不适,强颜欢笑。 到了晚上,李瞎子开始施法,怕打扰到同病房的其他病人,在刘嘉嘉的床前拉上了布帘,无关人士都被请走了,只留下我和刘茵,还有邢阿姨帮忙。 李瞎子让邢阿姨撑开黑伞,放在刘嘉嘉的头上,然后他从包里翻出一卷红线,把这团红线好像翻绳一样编成了一道密密麻麻的红线网,这老头真有两下子,手指动的如蝴蝶翻飞,红线来回穿插,很快就成了网状。 他把红线缠在伞把上,用两只手撑住,使红线网张开犹如蛛丝。李瞎子嘴里念念有词,语速越来越快。 我站在旁边,听着他的咒语,感觉到附在身上的那些灵魂突然有了感应,怎么形容呢,就像是身上爬满了蚂蟥,本来它们都在睡眠状态,听到咒语之后忽然全醒了,开始蠢蠢欲动。 我倒吸口冷气,慢慢向后退,现在是关键口,不能干扰到李瞎子作法。 我的全身开始发热,随着李瞎子的咒语吟诵,所有的灵魂开始啃噬我,我像是掉进了食人鱼的池塘,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疼痛。 我实在撑不住,悄悄推开病房门走出去。到了外面,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冷汗吧嗒吧嗒往下掉,手伸进衣服摸摸前胸的皮肤,热得发烫,而且皮肤形成了很古怪的皱褶,摸上去麻酥酥的,我知道那是一张张人脸。 我跌跌撞撞进了男厕所,把上衣解开,对着大镜子,看到满身的人脸呈现出极为狰狞的表情,它们的脸本来是向着外面的,此时却改变了侧着的方向,它们互相看着对方,从表情来看像是一群人在互相用极为恶毒的语言对骂。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上厕所的病人,看了我一眼,马上露出惊骇的表情,我赶紧把衣服穿上,钻进厕所单间。那病人竟然不敢上了,听脚步声跑出了厕所。 我坐在马桶上,浑身疼痛,而且从里到外发烧,哪都是热的。我靠着厕所墙壁,昏昏沉沉,不知不觉中竟然晕了过去。 我好像做了很多似是而非的噩梦,我梦见自己是个老头,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吃不下喝不下,完全靠输液和扎管,诸般痛苦犹如地狱,偏偏还有意识,能听到和看到儿女们在讨论我死后怎么分家产。我又梦见我是个少妇,得了不治之症,天天在医院等死,我还有一个刚几岁大的儿子,为了让儿子高兴,每天要强颜欢笑,等到晚上只有自己的时候,只剩下以泪洗面了。 在做这些噩梦的时候,我已经猜到这些梦的来源,都是源于身上的这些灵魂,诸多人间苦楚全部加诸吾身,这就是苦业。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听到了鸟叫声,阳光从单间上端射进来,我推开门,竟然不知不觉过了一夜,周身冰凉,内衣被冷汗湿透了。 我跌跌撞撞出了厕所,整理一下衣服,慢慢吞吞回到病房。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正看到刘嘉嘉靠在床头,正在喝着粥,病房里还有她的爸爸妈妈,刘茵、李瞎子他们。 刘嘉嘉一看到我,委屈的憋着嘴,“哇”一声哭了:“你去哪了?” 刘茵高兴地过来拽我:“冯哥,我姐姐醒了,李大师真厉害,我姐姐真的救回来了。” 把她救回来是意料之中的事,我虚弱地坐在椅子上,笑着看刘嘉嘉没说话,李瞎子看我,诧异地说:“你这一晚上去哪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我强撑着勉强和他们说了几句话,拉着刘嘉嘉的手,默默相视,没有说一个字。 李瞎子拍手:“好了,一片云彩都散了,别弄得跟生死离别似的。” 刘嘉嘉的父母高兴之余还有点担心,怕女儿再出意外,便合计着给李瞎子钱,他们认为,钱到位了李瞎子才能尽心护佑自己闺女。李瞎子说什么也不收,他摇摇晃晃要走:“我这里还收了个魂儿,要给人家安魂哩。对了冯老弟,那女孩叫啥来着?” “小何护士,叫什么不知道,你去查吧。”我说。 李瞎子夹着伞冲我眨眨眼:“走喽。”说着,大摇大摆而去。 我发现一个问题,白天身上那些灵魂还能消停点,都处于睡眠状态,可一到晚上它们就活过来了,那种陷入苦业的感觉简直折磨死个人。 我勉强振着精神陪护着刘嘉嘉,上午的时候她被推着做了各项检查,我困意上来,坐在病床里打盹,趁着那些魂儿没闹,得抓紧睡个好觉。 正睡的时候,隐隐听到心念中有人说话:“小金童。” 我打了个哆嗦,却没有睁开眼,回应说:“黄教主。” “小金童,现在到了你我修行的最关键时刻。”黄小天的口吻很严厉。 我没有说话。 “你身上附着的这些魂儿对我们来说并不是灾难,而是福报。这是修行的天意。”黄小天说。 我愕然,随即苦笑:“我经历的事你都知道了?” “不太知道。这些魂儿怎么来的,我并不知道,如果我提前知道你会经历什么,肯定会阻止你去冒险,也就不会出现这些苦业阴魂。可反过来想,如果没有这些诸般苦业,你我的修行恐怕永远也不会上进。”黄小天口气很严肃。 “怎么讲?”我问。 黄小天道:“那天晚上,我正一个人在山中陡崖上静修,入定之时,冥冥中忽然感觉头皮发紧,后脑发麻,然后在毫无预料之中,耳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滚雷之声,这雷声把我震得心神一散,无法再凝神入定,便睁开了眼。我当时还看了看天,月光柔和,星空一片,连片乌云都没有,更别说打雷了,那么雷声是从哪里而来呢?我心念一起,便观照起你来了,恰逢正是诸多阴魂涌上了你的身体。我马上明白了,我的滚雷之劫,便是你苦业加身。” “我会影响到你?”我惊讶地说。 黄小天道:“咱们两个已经窜窍了,我是你的老仙儿,你是我的香童,咱们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在人间红尘中所经历的纷纷,都会回诸于我。”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说。 黄小天道:“你说这话就显得境界低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既然你我选择了修行之路,苦难必将随之而来,这是很正常的。有时候吧,事得怎么说,对我们来说是一劫,但同样对我们来说也是机会。” “怎么讲呢?”我问。 黄小天道:“你想想,如果把你身上这些无法超脱的阴魂给超度了呢,把这般苦业给消除了呢,那么它们就会给你我积累福报福缘,功德善事圆满道行。如果让咱们一个个地去看事,那是笨功夫,得修几十年才能有所小成,哪有这个来得快。” 我真是无语了,好半天才道:“这么说还是个机会。怎么消业呢,我都快折磨死了。” 黄小天道:“你先别急,这几天我查查典籍,再问问指点我的高人,然后拿出个法子来。” “还有人能指点你?”我惊讶地说。 黄小天洋洋得意:“也该着哥们发达,我在五龙山修行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隐居于此的高人,经常指点我,让我受益匪浅。你就擎好吧。” 黄小天有时候说话像是得道的哲学家,头头是道,有时候又像小孩的真性情,说得意就得意,说翻脸就翻脸,我算是总结出了和他打交道的规律,有啥事得逗着他,捧着他说。 既然黄小天这么说了,我心里也有了底,心情放松了不少。中午的时候,刘嘉嘉检查回来,各项指标都正常,就是身体离魂太久还有些不适应和虚弱。她的脸色不好看,原来昨晚李瞎子作法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医院,所有人看她眼神都很怪异,觉得刘嘉嘉不是正常人。 后来这么一打听,原来传这个瞎话的是昨天那女大夫,这人太损了,自己治不好病,李瞎子用偏门治好了,她还说风凉话。 刘嘉嘉说什么也不住院了,只好遵从她的意思,办理了出院手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入庙 刘嘉嘉回家静养,原来的那套房子不能住了,生日宴事件里赵辰随意杀戮,死了几口子,血流成河,雇了好几个家政才勉强收拾出来,死过人就成了凶宅。她们姐俩都搬了出来,刘嘉嘉她家在沈阳有好几套房子,倒不愁没地方。 刘嘉嘉静养的时候,天天念叨我,没我在她就闹心,就休息不好。邢阿姨都给我打电话,让我去陪陪她女儿,我当然义不容辞,不过因为我所背负的灵魂业力,到了夜间就会发作,所以晚上不能在那里呆的太晚,得赶紧离开。 陪着刘嘉嘉几天之后,她的精神状态逐渐好了起来,气色也好了,但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和以前相比有点怪怪的。那天我们几个正在看电视,除了我和刘嘉嘉,还有刘茵和邢阿姨,刘嘉嘉突然说:“冯子旺,咱们结婚吧。” 这话说的相当突兀,刘茵和邢阿姨都看过来,我觉得有些尴尬,不知说什么好。邢阿姨不敢说自己的女儿,现在她的期望低了很多,只要女儿不犯病,好好的就行,做什么都由着她。 刘茵倒是直接:“好啊,你们两个情投意合,也该结婚了。” 我咳嗽一声:“婚姻是人生大事,还是要慎重慎重。” 邢阿姨扒了个桔子递给闺女:“对啊,要慎重,是一辈子的事。” 刘嘉嘉拉着我的胳膊,说哭就哭:“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有外心了。” 场面相当尴尬,我软语劝解,邢阿姨赶紧说:“闺女,结婚这么大的事,人家小冯还要回家商量商量,准备准备,要不然拿什么娶你啊。” 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场面弄得手足无措,我和刘嘉嘉算是情投意合,但还没到考虑婚姻这么快,我脑子里现在压根就没有结婚这个概念,我自己不说了,背负业力阴魂,还不知道怎么办,黄小天那边还在修行,遥遥无期。目前的我除了一身的怪病,只有沈阳一家店铺,那铺子所有权还不是我的。 刘嘉嘉坐在那哭,说我不爱她,哭得没有来由。我,刘茵和邢阿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相视无语。 邢阿姨私下把我叫到一边,让我好好劝劝她闺女,不要总这么情绪化。我能有什么办法,经过斟酌之后,我和刘嘉嘉说,等过一阵开春天气好了,咱们一起出去旅游。刘嘉嘉眉头舒展起来,忘了逼婚这码事,开始一门寻思的查攻略准备东西。 后来她天天问我什么时候去旅行,见着我就问,跟祥林嫂似的。就在我痛苦不堪的时候,黄小天来信了,说他和高人联系过了,高人答应帮着洗脱业力,让我赶紧去五龙山。 我和刘嘉嘉说要出去几天,刘嘉嘉顿时大哭大闹起来,就是不放我走,说我外面有人,去找相好的了,还说我一走她就要自杀。 家里闹得鸡飞狗跳,邢阿姨哭着说:“小冯,求求你了,要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你就别去了,现在嘉嘉变成这个样子,你就陪陪她吧。” 我叹了口气,实在没办法:“这样吧,让嘉嘉跟我去,地方不远,就在沈阳的五龙山,当带她出去散散心了。” 邢阿姨满口答应,我把计划跟刘嘉嘉一说,她才不哭不闹,开始研究去五龙山的攻略。要去的前一天,我正在给刘嘉嘉准备背包,刘茵偷着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冯哥,明天我也去。” 我皱眉:“我是没有办法才带着你姐的,你就别凑热闹了。” “你以为我想啊,”刘茵说:“是我婶让我去的,她说……”她有点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让她有什么说什么。 刘茵说:“我婶不放心你们孤男寡女的出去,让我跟我姐做个伴。” 我一股无名火冲上顶梁门,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刘茵没有错,刘嘉嘉她妈也没有错,那谁错了?我“砰”一拳砸向墙壁,竟然把墙砸了个手印,刘茵害怕极了:“冯哥……” 邢阿姨听到声音出来,问怎么回事。刘茵赶紧搪塞过去,她有些害怕的看着我,我发泄了一下,手背火辣辣的疼,说道:“没你的事,是我自己没想开,你去就去吧,人多还热闹。” 我继续帮着刘嘉嘉收拾背包,屋里刘嘉嘉正在唱歌,非常高兴。我和刘茵面面相觑,尽皆无语。 晚上我回到店里把去五龙山的事跟李瞎子说了,李瞎子让我安心去,店里有他照应。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去的时候,别忘了把毛球也带着,我有种感觉,或许它这次能迎来新生。” 第二天一大早,我把毛球放在一个特殊的小笼子里,放进背包,里面是通风的。赶到汽车站时,看到了她们姐俩。刘嘉嘉一看到我就挽着胳膊,亲昵的样子。 我问刘茵去那么多天,你工作怎么办?刘茵说,她有年假就提前用了。 刘茵这姑娘还真是不错,能为了自己姐姐做到这一步,也算是可以了。她有些内疚,要不是为了自己的生日会,朋友就不会凑到一起,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惨剧。 我劝她不要多想,这里的因果跟你没关系,都是命。 我们坐着汽车,大概两个多小时后,到了五龙山的地界。五龙山在沈阳法库县,是有名的佛道一山,观光朝圣的圣地。五龙山一共有五条山脉,条条山路曲径通幽,我们没有走正门,而是根据黄小天的指示,走的是靠近大孤家子的支脉。这里有一片水库,天气很好,能看到很多的垂钓者,山路已经被踩出来了,并不难走。 走了能有一个小时的山路,我们三人气喘吁吁,稍事休息继续往上攀登。黄小天在我的心念里留下一幅地图,他的神通和道法已经很高了,地图是他留下来的,却印在我的脑子里,像是以前走过一样。 又走了一个小时,两个女将已经走不动了,累的上气不接下去。这时,我看到过了山岗,丛林之中露出一道寺院的城墙。我说:“看,到了,大家再加把劲。” 我们翻过山岗,来到寺院前,这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小寺庙,灰瓦红门,门口提着一副对联:蛇仙居居山郎朗,红尘洞洞府深深。 白色的墙面题写着这座寺庙的来历,一水的黑墨小楷,看得就让人那么舒服。我大概扫了一眼,说是这里以前有个蛇仙娘娘在修行,成仙之后在本地留下神迹,幻化人形超度世人,后人为了纪念她就留下了这么一座古刹。 我们三人跨进门槛,果然是山中的寺庙,空气贼拉好,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三重大院子,四面是佛堂,看不见一个僧人。 我搀着两个精疲力尽的女孩,来到第二重院子,看见一个穿着白色棉袄的小少妇,正逗着一个孩子玩。小男孩也就不到十岁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小帅哥,留着小分头正满院子跑,乐得咯咯的。 那小少妇累的气喘吁吁,喊着小孩不要闹,七八岁正是狗都嫌的年龄,小男孩钻到别的大殿里去了。小少妇正要追过去,看到我们来了,便问:“你们找谁?” 我赶忙说:“我找青蛇师傅。” 小少妇道:“在库房,你们去吧,往上走就是。” 黄小天告诉我,来这里找一个叫青蛇师傅的人,此人是在此地修行的僧人,也是他嘴里说的高人。从这个名字看,我还问过他,这人会不会和你一样也是精灵大仙儿,是蛇仙儿吧。 黄小天笑而不语,告诉我,天机不可泄露。 我盯着那少妇看,刘嘉嘉过来掐我:“看,看,我就知道你是个色鬼。” 我赶忙收回目光,苦着脸说:“这里是佛门净地,你就少说唐突的话吧。” 我们三个顺着楼梯上去,看到靠着长廊下面,有一排类似僧寮的屋子,其中有扇木门上面写着两个字“库房”。 因为天冷,门前是厚厚的门帘,相当厚重,我掀开帘子推门而进。里面是很大一间会客室,一个穿着黄色僧衣的老尼姑正坐在桌子后面,手里捻着佛珠,看着桌上摊开的经书。 她听到声音看过来,问我们有何事。 我一看这人心里咯噔一下,这位老尼姑说不出多大岁数,面色泛青,脑门子铮亮,身上有种脱俗的气质,和佛门的环境很融合。 还没等我说话,刘嘉嘉突然哭了起来,她先是抽泣,而后是嚎啕大哭。 第二百八十九章 华严经 “你怎么了?”我拉着刘嘉嘉的手,着急地问。这里是寺院内堂,如此哭嚷实在是不应该。 老尼姑从桌子后面转过来,跟我说:“松开手。”我只好放开刘嘉嘉。 老尼姑扶着刘嘉嘉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她伸出右手盖在刘嘉嘉的脑门上。我和刘茵在旁边默不作声看着,老尼姑气场十足,能有个十来秒,她松开手,冷冰冰地说:“她是不是出过魂?” 我和刘茵面面相觑,这时我收起了轻视之心,这人仅是抚顶,就能知道刘嘉嘉曾经阴魂离体,手段真是高明。 我说道:“她确实出过,我们通过叫魂找到了她的魂魄,重新安魂,可养好之后人就有点变了,变得情绪化和歇斯底里。” 往常我要这么说,刘嘉嘉早就跟爆竹一样炸了,可现在她十分安静,脑门被老尼姑手掌覆着,眼皮子懒洋洋似乎睁不开。 老尼姑收了手:“让她跟我内关十二天,早晚功课诵读《妙法莲华经》,便可以安魂。这位女施主魂魄失而复得,离体时间太长,灵肉结合不好,现在能在这里聆听佛音,也算缘法了。” 我双手施礼:“多谢师傅。没请教师傅的法号……” “我的法号叫青蛇。”老尼姑淡淡道。 我倒吸口冷气,早该想到了,赶忙说:“青蛇师傅是否认识黄小天,我就是黄小天安排来到这里的。” “黄居士把你们的事都跟我说了,我自有安排,你先不着忙,安顿下来吧。方便的话,一会儿一起吃个斋饭。” 正说着,外面那个小少妇撩开帘子走了进来,青蛇老尼姑道:“小美,你安排三位施主入住。” 这个叫小美的少妇冲着我们双手合十:“三位,请跟我来。” 我和刘茵扶着昏昏沉沉的刘嘉嘉从库房出来,跟着小美走。这时候那个小男孩跑过来,咯咯乐着拉着小美的手。 小美道:“贝贝,妈妈怎么教你的,见人要有礼貌,怎么忘了?” 这个叫贝贝的小男孩,冲我们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好,两个美女姐姐好。” 刘茵咯咯乐,弯腰逗着他:“这是谁家的小帅哥啊,嘴这么甜,真会说话。” 贝贝和她笑了一阵,对小美说:“妈妈,什么时候师傅才会念经啊,我要听。” 小美道:“吃过斋饭就有下午课,你先去玩吧,一会儿妈妈叫你。” 贝贝撒开手,撒欢跑远了。 我问道:“这孩子有点意思,怎么想着到寺院里来了。” 小美说:“我这个孩子三岁的时候,他姥姥在家拜观音,他就在一边跟着拜了。街边如果哪个佛店放阿弥陀佛的歌曲,他就不走了,站在那听。认识的人都说,这孩子是不是从小有佛缘,我带着他去过不少寺里,后来经人介绍来到这座庙,谁知道一到这地方,孩子就跟青蛇大师投缘了,青蛇大师早晚课他都要在旁边听。平时作得厉害,像是小疯子,可是一到青蛇大师跟前,就老老实实的。我每年放假都领他过来。” 我们聊着,我问小美这里就是青蛇一个尼姑?小美告诉我们,这里是比较偏远的尼姑庵,会有一些香客和居士来到这里的,不过正规的出家人只有一个,就是青蛇师傅。 这时小美把我们送到客房,我一间,刘茵和刘嘉嘉姊妹俩一间,房间不大,收拾的干干净净,四面墙壁桌椅板凳都是木质的,屋子里飘着一股清新的香气。 小美告诉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听到敲木鱼的声音,就是开中午的斋饭了。她告诉我们,庙里只有两餐,早上一餐,下午二三点的时候一餐,过了饭点就不吃饭了,让我们做好受苦挨饿的思想准备。 等她走了,我把东西简单规整一下,毛球的笼子放在桌上。然后去了她们姊妹俩的房间,刘嘉嘉自从被青蛇师傅抚顶之后,就昏昏沉沉的,像是睡不醒的样子,沾枕头就着。 我和刘茵坐在屋里,看着窗外的阳光,一时无语。 我跟刘茵说,我和嘉嘉在这里恐怕要呆一段时间,至少半个月,你要着急就先走吧。 刘茵脸色苍白,摇摇头:“冯哥,所有的事都是我惹出来的,我要是不操办生日会,就不会发生这么多惨事,你别撵我了,我觉得这地方真不错,远离尘世,我也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静静。” “那你工作怎么办?”我说。 刘茵好半天才说:“大不了就辞了嘛。” 我心情不好,让她也休息休息,毕竟走了这么长的山路进来。我回到屋里,心念中叫了几声黄小天,没有反应,心里有些忐忑。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我正在屋里躺着休息假寐,听到外面响起梆子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我翻身起来,到隔壁屋叫上她们姊妹俩。我和刘茵扶着半昏迷状态的刘嘉嘉,到了前面的院子。 院子一侧,有个穿着灰色居士服的老太太,正在敲着梆子,看我们来了,便道:“已经开饭了,三位施主请进屋。” 里面是小食堂,收拾得一尘不染,木桌木椅,我看到青蛇师傅、小美、贝贝都在,还有几个陌生的女人,都是五六十岁左右,这么一看,整座寺里好像就我一个男的。 走山路过来已经饿的肚子咕咕叫,我一看吃的东西顿时有点丧气,喝的是稀粥,吃的是腌萝卜的咸菜,每个人面前还有个小碟,里面装着两块豆腐。所有人都在食不语,吃饭没有声响,喝粥的喝得特别慢,吃豆腐的也在细嚼慢咽。 入乡随俗,没有办法我只好跟着他们吃起来。我帮刘嘉嘉盛饭,先伺候她吃,刘茵说让她来,我摇摇头,既然是我的女朋友,还是我来吧。 饭桌上几个人看着我喂刘嘉嘉,谁也没有出声,看了几眼便各吃各的。 喂着她吃了碗稀饭,说什么也不吃了。我让刘茵看着她,我自己盛了饭吃,连半点油性都没有,吃完跟没吃一样,肚子里直晃荡,说句冒犯的话,蹲监狱的伙食都比这里好。 吃完了饭,每个人要负责自己碗筷洗涮,都收拾好了才能出食堂,从始至终一个人说话的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在静默中完成。就连那个调皮捣蛋的贝贝,都规规矩矩捧着自己饭碗安静地吃饭,不发出声音。 等我们从食堂出来,那个敲梆子老太太拉着我,悄悄塞过来一袋酥饼:“拿回去吃吧,刚来这里肯定不适应,不要让师太发现了。” 我眼眶有点湿润,有些小感动:“谢谢你大婶。” 老太太冲我友善笑笑,双手合十。 回到住所,我把酥饼拿出来和她们姐俩享用,吃了之后,我还是抓心挠肝的饿,肠子咕噜咕噜的响。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正是青蛇师傅的声音:“下午课开始了,你们跟我来吧。” 我赶紧七手八脚地收拾酥饼的塑料袋,幸亏师傅没进来,要不然还真难堪。 我和刘茵扶着刘嘉嘉,跟随青蛇师傅到了偏殿,这里应该是经堂。别看整座寺院规模不大,人又少,可房屋精舍极其精致,内里透着奢华。就说这经堂吧,面积挺大,坐一百个人不成问题,四面墙皆是雕空的,布满了成千上万个巴掌大小的槽子,每个槽子里都安置了一尊小小的金佛,场景看上去相当震撼。 正中是四张长桌,后面是长椅,所有的居士都坐在靠外的椅子上,里面的长椅是青蛇师傅的。 我和刘茵把刘嘉嘉夹在中间坐好,每人面前都放着一本经书,是《大方广佛华严经》。摊开书,青蛇师傅敲了一下木鱼,开始领着诵读起来,所有人都跟着念起来。 青蛇师傅的诵经居然用的是梵文,不是读的而是吟唱的,语速很快。其他人都是规规矩矩跟着书本上来,汉语和梵文,吟诵和吟唱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音律。 他们读的很熟,贝贝那么大一点的孩子,他没有跟着大人坐在长椅上,而是捧着经书坐在一边的蒲团上,念得也很快。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没有一个人走神,我惊讶地发现,他们都做到了心念口诵合一,经文先到心再出口,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现在这种熟练度。 我和刘茵很自觉。我们对经文不熟悉,随便乱读很可能破了人家的节奏,就这么默默听着也挺好。 读着读着,忽然我身边响起了抽泣声,刘嘉嘉开始哭起来,泪流满面。 第二百九十章 灰猫 青蛇师傅始终都在诵经,眼皮子没抬,能感觉出来她的语速和节奏越来越快。刘嘉嘉哭得非常厉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始终控制着没发出声音,也就没有打扰到其他人。 刘茵给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不要带她姐姐先出去。我想了想,摇摇头,既然刘嘉嘉没有出声,那就让她留在这里听经吧,这一关肯定是要过的。 下午课的时间有一个多小时,最后一句经文吟诵完毕,青蛇师傅用木槌敲木鱼,发出金属般的回音,余音在佛堂扩散,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她道:“散了吧,晚课时候再来。” 众人起身,极为有秩序,默默排队而出。 刘茵要走,我按住她轻轻摇头,我猜出青蛇师傅还有下文,这时有人拉着刘嘉嘉的手,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你不要哭了。”说话的正是贝贝,说来也怪,刘嘉嘉竟然真的停下哭泣,表情变得很快,瞅着贝贝笑了起来。 贝贝被他妈妈拉走了,站在旁边的青蛇师傅缓缓上前,双手合十说:“这个姑娘是有来历的,你们想让她怎样?” 刘茵听得懵懵懂懂,而我明白,问道:“大师想让她怎样?” “做个平常人,内关十二天足够了。要想有更高的成就,平复前世带来的宿怨,那她就要今生随我一起修行。”青蛇师傅说。 刘茵惊讶地说:“当尼姑啊。” 我不满地看她一眼,刘茵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红着脸低头。青蛇师傅并不以为意,淡淡说:“对,当尼姑,终身吃斋,不能结婚,不能动情,不能近男色。” 我说道:“这个我替她做不了主,她的人生自己说的算,等嘉嘉恢复神智之后,让她自己考虑吧。” “你不是她男朋友吗,她如果终身为尼,你会没想法?”青蛇师傅看我。 “我的想法会给她做个参考,最后的主意还要她自己拿,我不会道德绑架她。”我说。 青蛇师傅没再说什么,走到我的身前,伸出手在我的肩头拍了三下,然后背着手走进佛殿内堂去了。 我和刘茵带着刘嘉嘉回到客房,刚刚吃过了全寺最后一顿饭,我肚子咕咕叫,打开背包看看带了什么好吃的,果然翻出两根肉肠,想了想还是算了,佛门净地吃肉实在是罪过,这段时间就忍忍吧。人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 晚上七八点的时候,晚课开始了,继续由青蛇师傅领诵《华严经》。我跟着念了没几分钟,身上突然来了感觉,白天沉睡的阴魂此时纷纷苏醒,开始在身上撕咬啃噬起来。我的全身又疼又麻,它们的每一口都似乎咬进了我的骨髓。 一开始我还在强撑着,随着经文诵读的速度加快,那些阴魂也有所感应,它们极为焦躁,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带来的后果就是我的全身更是如坠火窟。眼皮子抬不起来,就想睡觉,全身的精气神都开始外泄。 我不知不觉趴在桌上,身上没有一处不难受,刘茵凑过来,轻轻问怎么了。我摆摆手,示意先回去。我坚持着站起来,满佛堂的人都在看我,只有青蛇师傅凝神诵读,眼皮子都没撩。 我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撩帘子想出去,后面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铜磬之声,“叮——”,这声一出我全身一阵清凉,像是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冷水,身上那股燥热竟然也慢慢消散。 我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一声必是青蛇师傅所发,此人道行之高可见一斑,困扰我多少日子的阴魂苦业,就随着她一声敲击,竟然减轻了许多。 我撩帘子到外面,月朗星稀,晚上空气清凉。寺里所有的人都在佛堂诵经,所以寺庙十分清净,空无一人。 我身上减轻了许多,没有急着回去休息,在寺里溜达起来。清冷的空气让我冷静了许多,信步走进最后一重大院,正殿供奉着菩萨,侧殿供奉着地藏,在另一侧的回廊下,有一间偏殿微微开着门,里面燃着灯。 难受的感觉少了很多,心情也大好起来,我走过去,看到殿门是横拉的,开启了一道窄窄的缝隙,像是方便人出入。但是这道缝隙实在太窄,除非是像贝贝那样的孩子,要不然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我没有多想,随手拽动大门,把它拉开。里面空空,四角有幽红的落地灯,四面不是围墙,而是纸拉门,在一张张犹如墙一般的白纸上,描绘着栩栩如生的图案。 借着微弱的光亮我扫了一圈,图案有山水,有花鸟,更有恶鬼地狱。有的笔墨清淡,有的浓墨描绘,竟然错落有致,造成视觉上的透视感,有一种很强烈的身临其境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看到一只灰猫,那是只真猫,正坐在地上的一个蒲团上,看着四面的画。 我一进来,它马上察觉到了,喵的一声,竟然没有起身,只是扫了一眼我,继续看画。 这只猫的猫眼诡绿,被它这么一看,我汗毛都竖起来了。不但是我,就连身上那么多的阴魂,这一瞬间竟然都安静下来。此时此刻的气氛,我只有一个词能形容,妖气。 这只猫背对着我,个头不算太大,有一种强烈错觉它似乎能随时攻击过来。我可对付不了这样的动物,尤其是具备攻击性的猫猫狗狗,看着就胆促。 我慢慢向后退,想从正门出去,那只猫根本不管我,还在聚精会神看画。我来到门口,正要出去,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刚才进来的时候,门缝狭窄,不像是人能出入的样子,难道是专门给这只猫开的? 我越琢磨越像,如果是这样的话,很有可能这只猫不是第一次来观画,它已经来过很多次。 这时身后有脚步声,我回头去看,青蛇师傅和那个给我酥饼的老太太居士,两人跨过院门,向着我的方向走过来。 不光我听到她们的脚步声,佛堂里的那只猫也听到了,它猛然回头,呲着牙抖着胡须“喵”了一声,表情极为凶恶,两只猫眼狭成一线。 它从蒲团上窜下来,冲着我就过来了,我赶忙退到一旁,它“嗖”一声出了门,喵喵叫着,三纵两纵跑远了,顺着一个陡坡爬上去,消失在林子里。 青蛇师傅和老太太居士来到近前,老太太居士看着猫消失的方向说:“师太,咪咪又来了,还是那么怕你。” 青蛇师傅摇摇头,叹口气说:“野性难磨,心魔难解,终难成器。” 老太太居士说:“马上开春了,山里和寺里的鸟多了,它又要撒野了。” 青蛇师傅看着山坡,若有所思。她收回目光,语气有些和蔼:“冯施主,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赶紧施礼:“幸亏师傅敲了一击铜磬,身上的难受劲好了很多。” “那就好。”青蛇师傅没有多说什么,带着老太太居士,进到佛堂转了一圈,然后出来继续到下一个佛堂。原来她们晚上都会例行公事巡寺。 两个人边走边聊,月光落在两个她们的身上,十分皎洁。 我不忍打扰她们的这般功课,悄悄退出来,回到自己的客房。寺里很清冷,下了晚课九点来钟,基本就没什么娱乐活动了,没电视没电脑,幸好还有wifi网络。刘嘉嘉已经睡了,我和刘茵聊了一会天儿,刷了手机上的信息,今天累一天,她也早早去睡了。 我回到屋里入定打坐,按照黄小天教授的六字真言,运用呼吸心法。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我轻轻下床,出了门。 大晚上的寺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一路来到前院集体诵经的佛堂,撩帘子进到里面。佛堂里空空如也,月光透窗而进,满墙神佛都在静谧之中,有种无法形容的肃穆。 我尽量不发出声音,蹑手蹑脚来到后门,只见那门半开半掩,显然是留了门。我轻轻敲敲门,里面传来青蛇师傅的声音:“进来吧。” 我推门而进,里面是个小禅房,地上放着两个蒲团,青蛇师傅坐在其中一个上,手里捻着佛珠,对我做个手势:“请坐。” 我坐在她的对面。 青蛇师傅难得露出笑意:“我听黄居士说过你,冯施主你小号叫小金童,今天给你打了个哑谜,你果然猜出了其中意味。” 我赶忙说:“我也是看《西游记》里这么讲的,菩提老祖在孙悟空头上打了三下,然后倒背双手,这是说今夜三更从后门进。” 青蛇师傅点头:“虽有典故前例,可无知无觉中就能破解我的心意,也算是大大的缘法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下山的条件 青蛇师傅让我把上衣脱掉,我脱了之后,她走上前端着灯台细细看。我的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人脸,每一张脸都在狰狞,似乎要从皮肤上挣脱出来,去咬青蛇师傅。 青蛇师傅放下灯台,双手合十,“身为地狱,度化阴灵,你是我见到的第二个这样做的人。” 我穿上衣服,问第一个是谁。 青蛇师傅笑笑没说,她坐回蒲团:“黄居士把情况都和我说明白,我心里也有了数,你先回去睡觉吧,明天凌晨三点还来这里。” 我心一颤,凌晨三点?我的乖乖。我迟疑一下:“黄小天居士在哪,能见见它吗?” “时机未到,让你见的时候自然会见到。”青蛇师傅交待完,捻动佛珠垂眉低眼诵读经文,再也不看我。 我只好告辞离开,回到住所,把手机对上闹钟。 她让我三点到,我肯定不能掐着点去,这点规矩还是明白的。我把闹钟定在凌晨两点半,看看表快十点了,平时这时候正是夜生活开始,现在不行,得抓紧时间睡觉,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山里空气好,清净,我沾枕头就睡着了,睡得正香,手机噔噔噔响了。我痛苦不堪,实在不想起来,可要把身上的这些怪东西解决掉,就不得不听人家师太的。 我从床上爬起来,困得不行,这一觉跟没睡似的。我凭着巨大毅力,穿好衣服出了门。 山里真是冷,冷空气扑在脸上,我多少清醒了一些。冒着夜风寒霜,我来到了佛堂,蹑手蹑脚从后门进去到了禅房,看到青蛇师傅还盘膝坐在蒲团上,捻着佛珠,诵读经文,一直保持着我走时的姿态,好像一夜未睡。 我看看表,二点四十五分,没到时间也不好惊扰她的功课,我坐在旁边蒲团等着。 到了凌晨三点钟,她准时停下经文,抬起眼看我,面无表情:“随我来。” 她站起来往外走,我跟在后面,我们一前一后出了佛堂。 绕到大殿后面,靠着陡坡直通上面的悬崖,坡上凿空了一个个台阶,也就勉强容得下一只脚,一步踩错就能摔下去。 青蛇师傅没有扶着,直接上了这台阶,一边捻着佛珠一边登高,走得极稳极快。我在后面跟着,小心翼翼,还得扶着旁边的崖壁,走得胆战心惊。 悬崖走出去能有十来米,四五层楼高,往下看腿肚子都转筋,好不容易来到山坡的凉亭处,我全身冷汗,正想歇歇,人家青蛇师傅根本没停,顺着一条林间小路继续往深处走。 我跟着她后面,走了很长时间,树林深处有哗哗的水响。 现在还没有开春,都是枯木枯枝,我们穿过小树林,眼前出现一片水塘,高处落下一道山泉,这股水还挺急,从空中落下形成一道冲击力很强的小瀑布,潭里都是乱石,冲的圆溜溜的。 青蛇师傅道:“把衣服脱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脱衣服?” 青蛇师傅面无表情,不再说第二句话,意思是你要是不听,我也没办法。 我犹豫了一会儿,一咬牙把上衣脱了。我问道:“裤子还脱吗?” 青蛇师傅还是没有说话。大半夜的山风凛冽,冻得我瑟瑟发抖,我气得在心里骂娘,人青蛇师傅无所谓,场面就僵在这。 我咬了咬牙,草了,豁出去了。我把裤子也脱了,全身上下就剩一个裤头。 谁知道青蛇师傅还是没有说话,闭目垂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好,好,这是你逼我的。我一咬牙,连最后的裤头也脱了,赤条条抱着肩膀站在山风里,冻得嘴唇都紫了。 青蛇师傅这才指着山泉瀑布说:“到下面去,站着坐着都可以,让水流冲击在身上。” “这,这,我好冷啊,这水很凉吧?”我冻得手脚都木了。 青蛇师傅没有说话,看着我。 我和她僵了能有一分钟,她能耗得起我耗不起,现在我光着身子,而青蛇师傅穿着厚厚的僧衣,脑门子都冒汗。 我下了很大的决心,也是憋着一股火,哆哆嗦嗦来到潭边,小心地踩着乱石过去。我去了真他妈的凉,水就跟冰化开一样,两只脚麻木的没了知觉,终于走到了山泉下面。 瀑布的凉水“哗”的扑到身上,这一瞬间我差点没晕过去,我半蹲在瀑布下面,这样多少能攒着点热乎气。 大脑已经不能思考问题了,接近麻木。青蛇师傅站在外面的岸上,快速吟诵经文,我半闭着眼睛,打着哆嗦,就感觉那经文从耳朵里钻进去,无法思考,直接到心里,像是鼓槌一样,一下一下敲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总觉得自己要死过去了,内心却有种信念,要坚持,再坚持一秒钟,再坚持一秒钟…… 青蛇师傅停下经文,冲我招招手,示意可以出来了。我已经迈不动腿了,两条腿就跟冻僵了一样,好半天才站起来,摸摸索索地走出去,到了岸边。 青蛇师傅不知从哪拿来一条毛巾递给我,“擦擦”。 我勉强把身上的水擦净,把衣服重新穿回身上,就感觉像是在鬼门关打了个来回,全身滋滋往外冒热气。 “身上感觉怎么样了?”青蛇师傅问。 我哆嗦了一阵,眨眨眼说:“还行,感觉居然挺舒服。” 青蛇师傅指着泉水说:“此泉名为消业泉,专门为人消业,你不是第一个在这里冲澡的。到了春夏,来泉水下消业的居士香客会络绎不绝,不过冬天就少了。所谓消业,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人初来世间,犹如纯净无暇的橡胶,在红尘中时间长了,自然就会吸附灰尘,蒙尘无色。所谓消业,便是擦掉上面的脏迹,露出真性本源。你在这里消业,即是为自己消,也是为你身上的阴魂消。” 她顿了顿,继续说:“从今天开始,你每天早上三点要准时来这里,脱光衣服钻入瀑布下进行消业,不可倦怠。” 我点点头,不情愿也没办法:“知道了。” 青蛇师傅带着我继续顺着山路往里走,时间不长,到了一处缓坡,这里形势开阔,在空阔处围着一圈栅栏,里面养着四五头鹿,正趴在地上睡觉。 她交给我一把钥匙:“你消业之后,还要来到这里打扫鹿苑,清理粪便。一天两次挑水挑食,过来喂鹿,不可倦怠。” 我嘴里泛苦,点点头。青蛇师傅打开栅栏门,我跟着她进到里面,那些鹿很警觉,纷纷睁开眼睛,跑到远处。靠着栅栏,有几个大扫帚,青蛇师傅示意我和她学,拿着扫帚打扫地面。这里还有个小房子,开门进去,里面一股腥臭,靠着墙壁处我看到有个水龙头,扭开之后居然有水。这工程就不小了,能把山泉引到这里。 青蛇师傅说:“这里的水可以供给你洗涮,喂养,不过食物要从山下挑,等白天的时候你去找王兰居士,她会告诉你怎么办的。” “王兰居士?”我疑惑。 “就是给你酥饼的老人。”青蛇师傅说。 我汗颜,敢情她什么都知道。 我们从鹿苑出来,锁好门,我以为这就要回去了,谁知道青蛇师傅拐过山路,走进树丛里,好不容易翻过一道山岗,她指着不远处的峭壁说:“看那。” 我手搭凉棚看过去,在峭壁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趴着一个动物,仔细看是一只灰猫。我心念一动,说道:“这是不是那只看画的猫?” “对,它叫咪咪。”青蛇师傅说。 也怪了,我们离得比较远,说话声音也不大,可是青蛇师傅一说到“咪咪”二字,那高崖石头上的灰猫便有所察,马上翻身站起来,猫眼碧绿,看向我们。 青蛇师傅道:“这只猫是有来历的,只是野性难驯,我的要求很简单,把它抓住。” “什么玩意?抓它?”我牙疼似的嘶嘶抽着冷气。 本来我就不想和这样的动物打交道,它不但有攻击性,而且登高爬远,我怎么可能抓住它。 “怎么抓是你的事。”青蛇师傅指指自己的太阳穴,意思是让我开动脑筋。 我心里盘算着,推是推不掉了,但也不是说这个任务不能完成,我马上想出一个法子,这只猫不是爱看画吗,可以在佛堂里设置陷阱,准保让它有来无回。 虽然有了计划,但我还是苦着脸,一个劲的嘟囔,不行啊,太难了。 这么做当然是有原因的,怕青蛇师傅再分配什么活儿,我真就干不了。这些就够喝一壶的。 青蛇师傅看我:“你什么时候抓住这只猫,什么时候才准许你见黄居士,才准许你下山。若一辈子也抓不到,那你一辈子就在寺里呆着吧。” 第二百九十二章 师兄 从这天开始,我的苦日子便拉开了序幕,大清早凌晨三点就要起床,先到山泉冲水洗澡,然后擦净身子穿好衣服去打扫鹿苑。这些鹿都是香客居士捐赠的,胆子很小,见我开门进来,便躲得远远的。我要收拾它们的粪便,还要清理食槽子,打来干净的清水。 其实这些工作倒也好说,无非辛苦一些,最难的就是那只野猫。我到了后山,站在不远处的土坡上看着高崖凸石上休息的猫,完全束手无措。 我最开始设计的计划,是在佛堂里布置陷阱,想得倒是挺好,可真要实践起来,发现问题很多,陷阱怎么布置,用什么当诱饵等等。这里是寺院,不可能有老鼠夹之类的东西,后来我找个破筐,用小棍支着,棍子上还栓着绳子,试了几次连鸟都抓不住。 我在试验陷阱的时候,贝贝也在看着,孩子特别兴奋,兴高采烈,见我什么都抓不到,他咯咯乐,让一个小孩这么笑话,我脸上实在挂不住。 贝贝问我,哥哥你要抓鸟吃吗,师太不让吃肉。 我告诉他,我要抓一只野猫,现在在设计陷阱,这个任务可是师太布置下来的。 这小孩马上兴奋起来,鼓着腮帮子说我也要参加,带我一个吧。 我顿时气馁,本来很严肃的一个事,现在成了陪孩子玩的游戏了。可想想也不错,有这么个机灵鬼在身边,说不定能出什么好主意。 我和贝贝没事的时候就守着那全是画的佛堂,盯着猫什么时候来,掌握它的作息。我们一盯就是一天,时间长了我到有点佩服这孩子,贝贝看着像是有多动症似的,可他真要想办一件事,极其认真。我们两个藏在佛堂对面的办公室里,透过窗能看到那扇门,我盯得时间长了有点厌倦,可贝贝还在聚精会神看着,他还对我说,哥哥你要累了就去休息,我帮你盯着。 我哪能让个孩子来干这事,只好强打精神。正无聊的时候,贝贝兴奋地压低声音:“哥哥,那只猫来了。” 果然,那只叫咪咪的大灰猫一步三晃跟逛菜市场似的,悠悠哉哉来到佛堂前,佛堂门是关着的,它竟然站起身子,竖着趴在门上,用爪子使劲一拨拉,那扇门开启了一道缝隙,它“滋溜”一声钻了进去。 贝贝兴奋地拉着我的手:“哥哥,我要那只猫,好聪明啊。” 我拍着他的小脑瓜,脑子里不停地算计,灵机一动想到一个主意,何必设置陷阱呢,这个佛堂本身就是个大陷阱啊!我只要过去把门关死锁上,那只猫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我淫笑了两声,又想到一个问题,把门关上可以把它困住,可怎么抓它呢?算了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先困住它再说。 我一挥手:“小的们,跟我上。” 贝贝笑得小脸通红,我拉着他的手从办公室出来,我们一路蹑足潜踪来到佛堂门口,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们一起探头往门里看,那只猫果然坐在蒲团上,盯着四面纸拉门上的画。 我笑了笑,用手握住拉门,使劲一关,大门立刻关闭,里面灰猫显然觉察了,“喵”的一声。 我赶忙对贝贝说,找个东西把门堵上。 贝贝撒欢似的跑远了,时间不长搬着一把椅子过来,小孩搬得特别费力,我让他盯着门,我过去把椅子拿过来,顶在门的开合处,利用杠杆原理,把门顶死。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对贝贝说:“你听到里面猫叫了吗?” 贝贝摇摇头。 我侧耳听听,里面确实没有猫叫。这只猫狡猾透顶,说不定跟我玩的是空城计,等我打开门查看的工夫,它就会逃之夭夭。 就在我们折腾的时候,青蛇师傅和王兰居士从院口进来,两人又来巡寺,看到我和贝贝在这里,王兰笑:“你们两个一大一小在干嘛呢?” 贝贝说:“王奶奶,哥哥抓了一只猫在里面。” 王兰笑得这个开心:“那只猫是那么好抓的?” “不信你看啊,哥哥把它关在里面了。”贝贝着急地说。 青蛇师傅没说话,只是淡淡笑笑,对王兰居士说,继续走吧。两人慢慢走远,不时能听到王兰的笑声。 我这个气恼,对贝贝说,你先玩去,我就在这里守着,不把那只猫抓住我不算完。 贝贝拉着我的手,“哥哥,你不要伤害它,我还要和它一起玩。” 我让他放心。 贝贝恋恋不舍地看着佛堂,转头要走,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贝贝,你帮我找个麻袋和棍子来。” 贝贝点点头,撒欢一样跑了。 我坐在椅子上,顶着门,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寂静无声。不好!里面会不会还有别的门通向外面?这间佛堂比较特殊,四面墙都是纸拉门,这些门或许都是活的,打开之后不知通向什么地方,或许这只猫已经逃之夭夭。 我坐着等了很长时间,贝贝还没来。我实在坐不住,贝贝毕竟是个孩子,不可能像大人那样办事,他上哪找那些工具去,我是等不了,进去看看再说。 我正要进去,就看到贝贝来了,果然拿来了麻袋和一根棍子,我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好小子。” 贝贝悄悄说:“哥哥,你可不能打它。” 我右手提着棍子,左手拿着麻袋,把麻袋口张开,然后给贝贝使了个眼色,让他打开拉门。 贝贝紧张的小脸通红,缓缓拉开木门,等足以容纳一人进入了,我喊了声停,让他在外面呆着。 我其实也紧张,鼓足了勇气钻了进去。 这一进去就傻眼了,佛堂里空空的,那只猫没了。 我没敢轻易过去,站在门口,进可攻退可守,先观察整个佛堂。这只猫实在诡诈,说不定藏在哪给我个冷不防。我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一遍,房梁上也看了,确实没有。 这可就奇了,我在佛堂里溜达了两圈,那只猫消失得无隐无踪。 这时贝贝探着小脑袋瓜进来:“哥哥,你抓到它了吗?” 我摇摇头:“奇怪,它失踪了。” 我们两个在屋里找了一圈,我拉动那些纸拉门,没敢太用力,拉了之后才知道这些门都是装饰,并不是门,也拉不开。真是怪了,四面墙的纸画都完好无损,那只猫能跑哪去呢? 我正纳闷的时候,贝贝忽然说道:“哥哥,你过来看这个。” 贝贝正在看纸拉门上的一幅画,画的是庭院深深,一个仕女正在拿着扇子扑蝶,近景是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似在迎风而舞。我看不出什么端倪,问怎么了。贝贝指着一大团牡丹花的下面,“哥哥你看。” 在牡丹的花丛后面,隐隐露出一只猫脸,趴在地上十分警觉,两眼狭长一缝,看表情似乎正在窥视我们。 我一惊,我靠,这不就是那只灰猫吗,它怎么在画上?刚想到这,就听冥冥中“喵”一声猫叫,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面前的纸面上突然凭空跃出一只大灰猫,跟变魔术似的。 我和贝贝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看着那只猫凌空飞跃从头顶滑过,轻飘飘落在我们身后的地上,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嗖”一声钻出门缝,没影了。 我坐在地上半天没缓过神,贝贝鼓着小手开心地说:“真好玩,从画里出来的,哥哥,我也要到画里。” 我揉着眼,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不过也没惊骇到什么地步,毕竟我以前遇到过类似的事,我和刘嘉嘉最早相识就是因画结缘,李瞎子还教我如何内观入画。 现在情况又不太一样,之前入画是内观进入,肉身还在画外,这次就更玄了,那只猫居然可以连肉身一起入画,真就像画中一景藏在那里,玄妙非常,无法想象。 我正愣着时候,听到后面有笑声,回头看,贝贝正拉着王兰居士的手。孩子着急,说话还有点磕巴:“王,王奶奶,刚才那只猫藏在,在画里。” 青蛇师傅在旁边捻动佛珠,笑而不语。 王兰居士过来,把我拉起来:“吓坏了吧?” 青蛇师傅这时道:“冯施主也是有修行的,应该可以见怪不怪。” 我心念一动,青蛇师傅也就罢了,这王兰居士明显也是个高人啊,她显然知道这里的事。我赶紧双手合十:“还请师傅赐教。” 王兰居士拉着贝贝的手站在一边,青蛇师傅走到纸拉门前,出神地看了看,说:“你以前的这些画是一个名叫银狐的居士所画。”她顿了顿说:“他是我的师兄。“ 第二百九十三章 银狐居士 “银狐居士?”我念叨这个名字。 银狐居士、青蛇师太……从名字上看,大概能猜出来,他们应该都是精灵修行得道。 “我师兄银狐居士在世正是山河破碎之时,民国末年兼有内忧外乱,民不聊生。”青蛇师傅说:“他当时修为大成,神通在当时的修行人之中绝对是翘楚,可惜的是……他对于修行心境有一个打不开的死结。” “他有什么心结?”我疑惑地问。 青蛇师傅说:“当时的情况你也了解,日寇侵华,民不聊生,我这位师兄面对这样的危局,他生出了一种思考,我所修行是为自己所修,还是为国人所修?” “这话怎么讲?”我问。 青蛇师傅说:“我师兄已经拥有很大的神通了,他的疑问在于,面对乱世,我是避世眼不见心不烦呢,还是运用神通去帮中国人抵御外敌?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长时间,他拜访过高僧,高僧告诉他,世间佛法有大乘有小乘,大乘者普度众生矣,小乘者自修矣,大乘小乘没有高低之分,无非都是名相。” 青蛇师傅明着在说她师兄的事,其实是借事谈法,王兰居士拉着贝贝的手,在旁边聚精会神地听着。尤其贝贝,那么点的小孩,估计也听不懂,可对这个事又特别感兴趣。 青蛇师傅道:“当时我师兄银狐居士便问高僧,和尚,你这么大的修为,为何要在山河破碎国家危难之际选择避世山林呢?高僧反问他,你让我帮谁?银狐居士说,还能帮谁,帮咱们中国人抵御外辱啊。高僧道,如果我出生在日本,此时此刻我该帮谁呢?我师兄愕然,想了很久,说道,帮谁不帮谁要看正义,我们要帮着正义的一方。高僧反问,何为正义?师兄又是哑口无言。” 众人默不作声,我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青蛇师傅继续说:“高僧问他,如果有一天中国去侵略别的国家,你还帮不帮它?我师兄摇摇头说那自然是不能帮的。高僧道,那你如何去判断是否是侵略,我也可以修饰侵略,说成被动反击,御敌于未起之间。我师兄不说话了。高僧叹息说,无非都是名相,中国古语有云,出师有名,所有的名相无非是有心者所冠。而且人类的战争,战事一起交错复杂,诸多因果纠缠,实在无法辨明是非,助其战争无非杀人,非修行之正途。” 我听了听,摇摇头。 青蛇师傅问我:“冯施主,你是怎么想的?” 我说道:“这和尚说的有道理,但也没道理。大丈夫行事如果只问因果不问善恶,那就失去了真正的性情。大的战争层面谁也说不清,但如果是我,不会去干涉大的决策,我也没这个能力,我只是尽可能去帮助身边的人。不能残害百姓这是一条标准吧,不管是谁,不管打着什么旗号,只要残害百姓,便是我修行者的对立面,自当出手。” 青蛇师傅严肃地看着我,忽然面露微笑:“性情自然,果然是小金童。” 王兰居士笑着说:“高僧的中心思想是不杀人,而小冯的中心思想是救人,境界高下立判。” 青蛇师傅继续道:“我师兄银狐居士便想通了一个道理,纷乱之世,大神通者出手无非就是灭掉一个秩序,再复制一个新秩序,轮回不止,还是那个鬼样子。三国之争,如果有神仙,他是帮刘备还是帮曹操?银狐居士从这之后读了很多典籍,发现但凡大乱之世,除了很早以前的封神榜外,再也没有神仙出手的记载了。三国时候有个老神仙叫于吉,也是看着乱世着急,传出太平道,结果怎么样,继承了太平道的张角兄弟,搞出了黄巾军之乱,加速了天下败亡,更增添了无数的人间苦业。” 青蛇师傅讲的这个道理,我从来没接触过,眼前像是开启了一扇宏大的门,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青蛇师傅道:“后来师兄他行走大江南北,哪块战乱他去哪,他也不去救人,只是去看。看杀人,看刀枪无眼,看敌人的残忍,他却一次也没有出手去救人。那时候我还是小姑娘,有时候跟在他的身边,和他在一起。我看到整个村子都烧起大火,村民被机枪扫射,我当时就问他,你为什么不救人?我师兄说,这是自然淘汰的规律,就像花开花败。” 听到这里我摇摇头:“你这位师兄怎么修的,这话是典型的达尔文主义,是杀人者的涂脂抹粉,他怎么能悟的这么偏。” 青蛇师傅道:“后来岁月变迁,经过了炮火连天,尸横遍野的战争,又经过了疯狂当道,血流成河的变易,这几十年来,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变化和变革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我师兄完全迷失了自己的心智,他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最后的岁月里开始作画,你眼前所看到的这些纸拉门上的障子画都是他当时所做,做完画后的圆月之夜,他选择了圆寂。“我倒吸了口冷气:“不至于吧。” 青蛇师傅没有谈论这个问题,指着纸拉门上的画说:“他把一生修行的感悟都画在这些画里,我曾经拿出很长时间来悟,但是悟不透他想表达的意思,后来就来了那只猫。”说到这里,她嘴角微微露出笑意:“我看到这只猫的第一眼就知道,它正是我的师兄银狐居士。” “啊?”我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你说的是轮回转世?” 青蛇师傅点点头:“现在你明白这只猫的前因后果了吧。” 我没有说话,陷入沉思,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前世是个大神通的修行者。 青蛇师傅道:“具体怎么抓到它,我想你会有办法的。” 王兰居士在旁边说:“用世间的普通抓猫手段是不行的,多动动脑筋,小金童。” 青蛇师傅指着满纸拉门的画说:“要抓到我师兄,秘密就在他的画里。” 她没有多说,缓缓走出佛堂,王兰居士拉着贝贝的小手跟在后面。 我看着青蛇师傅的背影说:“只要我抓到那只猫,是不是什么办法都行?” 青蛇师傅没有回头,轻轻点点头,三人走远,出了院子。 我坐在地上的蒲团上,看着这些画,秘密就在画里,是什么秘密呢? 一直到夜幕降临,也没看出所以然。这些画包罗万象,画什么的都有,山川河流,田间地头,还有大宅深院,修罗地狱,没什么主题,整个一大杂烩。 不过呢,这些所有的画作风格比较统一,都是一个调调,所以也不算突兀。 我在想,会不会入画才能发现里面的秘密?那只猫毕竟不是凡品,是银狐居士转世,它能入自己作的画,必有其法门,我够呛能进去。 想到这,我开始凝神入定,以前也入画过,用李瞎子教授的内观方法再入画,却发现怎么入定都进不去,只能作罢。 从这天开始,我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观画。凌晨三点起来先到山泉冲个凉水澡,然后喂鹿。可也别说,这凉水澡冲完之后,到了晚上我身上那些阴魂竟然不怎么发作了,我免除了很多痛苦,能睡个安稳觉,连带着身体也健康了很多。 至于后山的那处猫窝就不去了,去了也没用,从山上下来我就到佛堂观画。早中晚的功课还是要参加的,后来看画看的我都魔怔了,每一面纸上画的顺序,几乎都能倒背如流。 刘茵看我天天钻佛堂,她也跟着进来,我们彼此没有交谈,就是观画。 这座佛堂避阴,大白天的阳光也很难照进来,光亮全靠屋里四角的落地灯,十分昏暗。这些画看着也有感觉,光线黯淡,那些画犹如真实情景一般浮现在纸面。 那天下午,我、刘茵和刘嘉嘉正坐在佛堂里观画,忽然有轻微的脚步声,我侧脸去看,那只猫出现了,从门缝钻了进来。 自从上次抓它,到现在它还是第一次出现,它落地无声,十分轻盈地来到一个空着的蒲团前,纵身跳了上去,视我们为无物。 我保持冷静,对它视而不见,这只猫能出现在这里极其不容易,如果再一次抓它,恐怕以后很难再看到它了。 我们三人一猫就这么看着,刘茵和刘嘉嘉姊妹俩对这里的画作也是相当入迷。 眼前这些画撇开玄机不谈,美术造诣其实相当高,看着就有很强的美感。 夜幕渐渐降临,外面黑了,我轻声说:“你们姐俩先回去吧。” 刘茵答应一声,搀着刘嘉嘉往外走,嘉嘉这几天跟着做功课,表现愈来愈好了,不再发脾气,也不再动不动掉眼泪,只是现在还有些浑浑噩噩的。 等她们走了,佛堂里只有我和那只猫。 第二百九十四章 人在画中泣 我走到门边,轻轻把门关上,那只猫抬头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它压根就不怕我,眼神里带着不屑和蔑视。 我拉过蒲团坐在它的对面,轻声说:“银狐居士。” 猫看了看我,收回目光继续观画。 它不理我,我也要说,我清清嗓子:“银狐居士,听闻青蛇师傅讲过你的前世经历,我觉得你应该皈依佛门,继续自己的修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放浪山间。” 猫趴在蒲团上,嘴里居然发出“嗤”的一声,那是鄙视的声音。 我心里有数了,银狐居士神通广大,就算死后成猫,也有着前世的记忆,能记下多少不知道,但它是知道自己的前世是银狐居士,而且保留了部分的神通,更绝的是它继承了前世的高傲。 我说道:“银狐居士,我听过你的事,只恨没有和你生在一个年代,无法目睹你的风采,想来你也是高傲的人。不过呢,你的高傲最终带来的只是偏执,佛门讲放下,道家论逍遥,你实在是我执太重了。” 那只猫根本不看我,歪着头,意思是你懂个屁,毛还没长齐就跟我论佛门短长。 我说道:“青蛇师傅让我抓住你,还要驯化你……” 说到这,猫抬起眼看我,诡异的猫眼里都是警惕之色。 我说道:“这是青蛇师傅给我定下的死规矩,如果做不到就永远不能下山,我这么一想,咱俩迟早要面对面解决这个问题,正好趁现在有这么个机会。” 我还没说完,那只猫一个纵跃跳到门口,用爪子拨拉着门要拉开。 我也不阻拦它,慢慢走到画前,抚摸着眼前的画作:“银狐居士,为了抓你就要先研究这些画,这些天我是早也看晚也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猫不走了,转过头看我。 我说道:“我的结论就是,这些画中看不中用,看着挺漂亮,也仅仅是画工精湛而已,其实没多少禅意在里面,这是你前世临死前所做,可见当时的你没悟!” 那只猫的眼神里都是敌意,能看出非常不高兴。 我说道:“留着这些画有什么用呢,狗屁玩意,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只是迷惑人的双眼罢了。”说着,我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擦亮火苗,对着纸拉门就烧过去。 猫没想到我会这么做,“喵”的愤怒一叫,纵跃着扑过来。我这时候也是豁出去了,把打火机的火苗凑近纸拉门,上面都是纸做的,见火就着,“忽”的一声烧了起来。 眼前的画先是烧了一个小洞,紧接着围绕洞的边缘火苗急速扩散,如涟漪一般向着四面八方燃烧。 猫跳到起火点,用爪子拼命扑打着,趁着它扑火,我又走到另一扇纸拉门前,点燃了上面的画。这一下,猫真是愤怒了,喵喵叫着腾跃在空中,两只爪子直直抓向我。 我急忙道:“银狐居士,你是得道高人,难道为了这些画,你要伤人吗!” 猫在空中明显一滞,继而继续往前扑,正跳到我身上。这只猫别看个头不大,可肥粗老胖,常年登高爬远,肌肉的结实也非普通家猫能比,力气极大,我站立不稳,竟然被它扑的往后面倒。 后面正是起火的纸拉门,我和这只猫一起倒向纸门,就在碰到纸门的瞬间,我眼前一花,随即是眩晕,这个过程也就一瞬间吧,等眼前清晰的时候,我顿时吓了一跳。 我看到自己在一处庭院里,其时正是开春之际,树头结满桃花,落英缤纷,小河流淌,还真有点红楼梦大观园的意思。 眼前站着一个少女,长得像混血儿,深眸黄发,即温柔又乖巧,正是二八佳人。她好奇地看着我,问:“你是谁啊?” 我翻身站起来,四下一看,陡然就是一惊,我靠,我被这只猫给带进画里了!它在哪呢? 正想着,凉亭处走过一只大灰猫,猫眼狭长,正是它。 我赶忙跑到凉亭前,对着猫说:“你怎么把我也送进来了。” 那只猫看着我,居然可以口吐人言,冷冷道:“你不是说我的画狗屁不是吗,那你就看看这狗屁不是的威力。” 就在这时,院子外像是炸了营,有不少家丁、丫鬟、老妈子什么的跑进来,老远招呼:“小姐快走啊,外面走水了!” 我和这位小姐一起往外看,只见院墙外面烧起了通天大火。我马上意识到了什么,这把火就是我放的,燃烧了这幅画!没想到画中已自成一方世界。 那只猫轻佻地看着我,趴在地上。我冷笑,没有说话,陪它坐在地上。 时间不长,大火烧到了墙外,那么大的一堵墙说着就着,火势接二连三、牵五挂四的烧得犹如火焰山一般。有丫鬟拉着小姐要走,小姐提着裙子来到凉亭里,急着说:“喂,大火就要来了,你干嘛不走?” 还没等我作出反应,这小姐也算是真性情了,居然跑到亭子里拉着我的手,一起往外跑。 那只猫也站起来,咪咪叫着,懒洋洋跟在我们身后。 我们从后门出了院子,大火蔓延的速度极快,这时候就烧到了刚才的凉亭处,整个亭子都淹没在大火里。 我暗暗心惊,如果我在这里被大火烧着,会不会死在画里? 后街套着马车,大街上乱得跟什么似的。富豪之家都套着车,没有钱的穷人拖老带幼在街面上挤着,那么宽的一条路水泄不通。 我被小姐拉着坐在她的车里,那只猫也跟着上来,看着我,用人语说:“画中也有生命,你是不是还觉得烧画这个小聪明的举动挺过瘾的?” 我没说话,心乱如麻。 车老板挥动鞭子,车轮嘎吱嘎吱动起来,小姐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她撩开帘子问外面的家丁,“我爹怎么样了?” 有人答,“小姐,老爷和几位姨太太已经烧死了,他们正在收拾细软,大火就烧到了。” 小姐闻言,脸色苍白,眼泪滴答滴答往下落。 我实在不忍,赶忙说:“小姐,这里只是一幅画而已,本就一场空,你不要伤心。” 小姐哭着瞪我一眼:“死的不是你爹,你凭什么说这里是一幅画?” 我无奈说道:“我是从画外来的,这把火就是我烧的。” 小姐看着我,粉面大怒:“你滚,下车,滚!” 那只猫趴在那里,嗤嗤怪笑,谁知道那小姐踢了它一脚:“你也滚。” 我和猫都从车里撵下来,我们随着人流往前走,往后一看,大火烧红了半边天,正如洪流一般从后面席卷而来。 我眼睁睁看着很多人被席卷进了大火,顿时烧得魂飞魄散,烟消云散。 那只猫就在我身边跟着,看着我的窘态。我知道,这画本来就是它所画,它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所以也不着忙,就想看我怎么办。 猫的心思肯定是这样的,你不是烧画烧的那么潇洒吗,那亲身进来尝尝这个后果吧。拿嘴皮子说话谁都会,事情临到头上看你小子怎么办。 我其实心里也挺乱,表面不能露出来,说实话,烧画这个举动其实我已经计划很久了,会引发的后果也想过,所以那天我才会问青蛇师傅,是不是只要抓到猫,什么手段都行,她也点头了。 我并不是灵机一动,更不是冲动,这些画是银狐居士的执念所在,破执怎么办,那就烧了它呗。 此刻我跟着人潮往前挤,周围的景致变化极快,本来是古代江南的感觉,走了没多远,就变成了阴霾下的大河大川,像是直接穿越到了战火纷飞的中原。 这里的人流更多,服饰大不相同,混杂在一起,乱劲都别提了。这支避难大军浩浩荡荡,人越来越多,场景在不断地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后面紧紧相随的大火。 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随着纸拉门上火苗的扩展蔓延,画中的面积也在慢慢缩小,最终整幅画都会被大火吞没。 这些画中人的命运其实已经决定了,怎么逃都是枉然,最终的归宿只是一条死路。 避难大军,走到最后人是越来越少,此刻的场景居然成了地狱,广袤的黑色大地上浓烟滚滚,迷雾弥漫,隐隐能看到无数挣扎的阴魂,牛头马面穿梭在黑雾中,耳边能听到深处传来的凄嚎呜咽,血海滔天。 走到这里,像是预告了所有人的命运,很多人走不动了,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远处蔓延而来的如火焰山一般的大火。 这时前面有消息传过来,众人纷纷议论,说路的前面是一处断崖,高有万丈,下面深不见底,已经没路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我执 大火无情,很快烧到了山边,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滚滚而来的热浪。原本在地上坐着的人,坚持不住,都爬起来跑,形成巨大的人浪朝我们涌过来。这里真是人山人海,本来大家还挺害怕地狱景象的,可人这么一多,这股恐怖气氛就给冲淡了。 这里的人素质都挺高,到了生死关头也没看谁丧心病狂,所有人都在扶老携幼,互相扶持着。那小姐和家人挤散,摔在地上,我看到了不能装看不到,过去把她扶起来。她哭着说:“这把火真是你烧的?” 我沉默着点点头。 小姐一拳打在我的胸口:“不用你管我。”说着,提着裙子挤进人群。 我怅然若失,地上那只猫发出冷笑:“怎么的,动心了?你还觉得这里只是一幅画吗?” 我没搭理它,跟着人群往前走,大火呼呼烧过来,人越挤越多,走着走着就挤不动了,人群还在涌。单个人的力量完全可以忽视了,整个人群形成巨大的漩涡,找不到节点在哪,只能随波逐流往前涌。 走着走着,天空出现了无限翻滚的黑云,犹如黑海波涛,极其壮观。我看到前面的人群像是割韭菜一样,成排成排的从高耸的悬崖边缘往下掉。 他们也不想掉,可架不住后面的人群翻涌,一个劲挤着。我急得大声喊,不要挤大家不要挤。可每个人都身不由己。那只猫爬到我身边一个人的头上,蹲在他的肩膀上,冲我冷笑。 挤着挤着,就到了我们这一排,越靠近悬崖越能感觉到冷意森森,往下一看,简直就是深渊,用深不见底都不足以来形容我看到的景象。悬崖下面是虚无的漆黑,能迅速感受到一股空虚的压迫感,这个虚无的巨大空间能有多大?无法想象,这正是让人不寒而栗恐惧的源头。 我前面的人成排成排往下落,下去了就下去了,连点动静都没有,就被虚无给吞噬。 那只猫道:“这里已经到了画的边缘,大火最终会烧毁一切,不留痕迹。只要你求饶,说自己错了,我还是可以带你出去的,以后那个青蛇就不会再来烦我了。” “我是错了,”我说:“我的错不是对你的歉疚,而是对画中人的歉意。其实有个道理你应该想到,你既然在纸上创造了生命,那么这生命就必然如纸一般的脆弱。” 那只猫冷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看你死到临头会怎么办。” 这时我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缘,被后面一推,整个人摔了下去。 就在掉落的一瞬间,我猛然把住悬崖下面有块凸起的石头,这时,那小姐也往下落,我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她的手。 现在我一只手把住石头,另一只手把住那小姐,两个人悬在半空中。那只猫盘在石头上,居高临下看我,眼睛里尽是蔑视。 这时候悬崖上很多人像是下饺子一样,扑棱扑棱往下掉。我往下看了一眼,下面的深渊简直黑的可怕,我不敢再看,怕丧失求生意志。 场面就这么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已经没有人掉下来了。我的双脚在悬崖上找到了落脚点,然后用一只手艰难地攀爬,终于到了上面。那只猫一直在旁边跟着,并没有趁机会落井下石。 它的前世是高傲的银狐居士,实在不屑用那种小手段,它就是让我自己心服口服。 我好不容易爬到悬崖上,把小姐也拖上来,她已经折腾的奄奄一息,忽然哭了,无力地捶着我:“你救我干嘛,还不如死了得了。” 这时,我看到大火已经烧到了悬崖边,周围是烈焰滚滚,目光所到全都是火,连天空都没有了。而且大火烧过的地方,都变成了和下面一样的深渊,现在我们所在的悬崖边,已经成了大火中唯一的孤岛。 猫盘在我的旁边,舔着自己的爪子:“赶紧告饶啊,再不求饶你就会死,你不会以为这里的世界是假的吧。告诉你,在这幅画中死了和真死没什么区别,都是灰飞烟灭。” “你留在这里你也会死,你为什么不走?”我盘膝坐在地上,平静地问它。 那只猫颇有玩笑地说:“我想看看你告饶的场面,放心吧,你不会坚持到我无法脱身的那一刻。我要把你的丑样描绘下来,给青蛇看看,她以后就不会再烦我了。” “好吧,我错了。”我说。 那只猫冷笑着:“不要玩文字游戏,把话说全了,怎么错了。” 大火已经烧到了三米开外,滚滚热浪袭来,我说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那只猫问。 我看着身边昏迷的小姐说:“她是这个画中世界唯一的幸存者,你出画之后,想办法不要让她死去,把她一起带走。” 那只猫围着我转了两圈:“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这么一会儿就爱上她了?这样的姑娘,我只要神通修得,随便一笔就能画出十个八个,带上她有何用?” 我盘膝坐着,看着大火纷飞:“这就是你的执着。银狐居士,你口口声声说要创造一个世界,却始终把这个世界当成一张纸。你也不要妄测人心,我对这个姑娘并无爱意,她既然是个有意识的生命,就不应该为我们的赌斗陪葬。” “你别在这装好人了,”猫冷笑:“死那么多人的时候你怎么没求情,偏偏到这个姑娘,你开始玩这个,伪君子。” “伪君子在于口不对心,而我心口如一。”我双手结莲花印在双腿上,微微闭着眼:“话已经和你说明白了,救不救这个姑娘就在于你一念之间。” “那你就跟着这个世界一起灰飞烟灭吧。”猫冷冷地说。 我道:“随着世界毁灭的不是我,而是我执。我放不下的只是一张纸,而你放不下的是挥洒这张纸背后的心。你出去之后,该放不下的还是放不下,该纠结的还是纠结。” 这时大火已经烧到了一米处,周围都是火海,猫在地上焦躁地来回转悠,它喵喵叫着,“怎么才能放下?” 此时生死关头,我倒是坦然,心念通透,“我执即是我,你放下了‘我’,自然就会放下了我执。” 大火越烧越近,已经能感受到火苗子舔到脸了,就在下一刻,我忽然周身清凉,火苗的烤炙没有了。 我缓缓睁开眼,看到自己又回到了佛堂,猫趴在旁边的蒲团上看着我。整个场景像是从来没有变过,我扫了一圈四周的纸拉门,惊讶地看到,所有的画都已经没有了,纸都烧光了,只留下薰得漆黑的架子,幸好佛堂没有烧起来。 这只猫看看我,走到门边,拉开一道缝隙,外面吹进来一阵清风,扫去了满堂的烟火气,这时一张碎纸屑随风而飘,正落在我的手边,我捡起来一看,这是烟盒大小的白纸,周围被火烧成了不规则的锯齿形,在白纸中间,是一张丹青所绘,飘飘然的仕女图。上面的仕女深眸黄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正是画中世界里幸存的那个小姐。 那只猫回头看着我,嘴角显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诡笑。 我拉开佛堂大门走出去,居然不知不觉过了一夜,清晨的太阳出来,整座院落沐浴在阳光之下,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那只猫并没有走,而是跟随在我的身边,这时有人跨过院门进来,正是青蛇师傅。她缓步走到我们近前,看看我,又看看猫,脸上难得出现笑意:“冯施主我说你今天怎么没有去泉水消业,原来是成功地捕到了咪咪,可喜可贺。” 那只猫对于青蛇师傅所说的“捕到了”,非常不满这个措辞,喵喵叫着。 “我可以见黄小天了吗?”我说。 青蛇师傅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两人一猫出了后院,向前走。现在正是清晨五点来钟,已经有居士起来打扫庭院,看到我们来了,都笑着停下手里的活,微微点头。 我们到了前院,进了做功课的佛堂,青蛇师傅一直往里走,我和猫跟上,我们进了里面的禅房。 一进去就看到地上放置了四张蒲团,其中一张蒲团上大大咧咧坐着一只黄鼠狼,像人一样翘着二郎腿,斜着靠在蒲团上,甚是悠哉。 我一看就笑了,正是黄小天黄教主。 青蛇师傅示意落座,她坐在另一张蒲团上,这里正好四张蒲团,我和猫都有位置。这青蛇师傅可以,她好像已经算好了,我肯定会把猫给收服。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不放过一个 我们四人团团坐定,青蛇师傅手捻佛珠,含笑看着我们几个。这间禅房里的生物都很怪,除了我还算正常,这里还有一只猫、一只黄鼠狼和一个老尼姑。 青蛇师傅道:“黄居士。” 黄鼠狼在蒲团上打了个滚,坐起来,那模样就跟人盘膝打坐一个姿势。 青蛇师傅道:“黄居士以精灵之身,修仙问道,如今已逼近大成之境,可化为仙,只是前路漫漫,往往一步之遥便是干沟万壑之差。” 她又对那只猫说:“咪咪,你前世为我师兄银狐居士,虽有大神通,可修道之心过于偏执,纠结法相我相不得脱,郁郁而终,今生为猫,也算是修行的体验。” 她面对我,我有种预感,这老尼姑一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说。 “冯施主,机缘巧合之下,你以身为地狱,度化阴魂,此乃苦修,也是福缘,离大成就大功德只是咫尺天涯。”青蛇师傅说。 黄鼠狼和猫都不会说话,它们都属于精灵,还没完全洗脱凡胎。我赶紧道:“青蛇师傅,是不是有事要说?” “正是。”青蛇师傅道:“我虽皈依佛门,可未皈依前还在修道,所谓佛道一源,倒也不必拘泥门第。我在修道之时,曾经走遍山川五岳搜寻奇方药材,想要炼成一味灵丹。此丹有个雅名,名叫‘神仙一剪梅’,炼成之后,药效非常神奇,服用之后可以移炉换鼎,洗净身心,就是让元神元气俱足而相融。说句通俗一点的话,精灵可换身为人,修行人可换身为仙,也就是能度天劫,普通人吃了也能青春不老延年益寿。” 她说完这个,猫和黄鼠狼都振奋起来,眼睛射出精光。我暗暗想,这正是黄小天需要的。 可看到猫的样子,它也在跃跃欲试想要此物。这只猫来历不凡,前世就是得道高人,说起来比黄小天还高着辈份,它肯定需要这样的东西脱胎换骨,重新修行。 这只猫现在已有向道之心,自从纸拉门上的画烧了之后,它的神色沉稳多了,身上没那么多戾气。 可问题来了,这样的神丹给谁呢?给黄小天还是给猫,人家灰猫可是青蛇师傅的师兄,要神丹也不为过。再说了,这里还有个青蛇师傅,人家辛辛苦苦搜寻奇方,好不容易炼成神丹,凭什么给别人。 我琢磨着,青蛇师傅还有下文。 我清清嗓子说:“青蛇师傅,你这些方子已经搜集齐了?” “齐了,就差择良辰吉日开炉炼丹。”青蛇师傅说。 我犹豫一下问,“不知这一炉能成丹几枚?” “三枚。”青蛇师傅说。 我犹豫再三,问道:“不知如何分配。” 青蛇师傅笑了:“这东西绝非平常之物,就算得到,代价恐怕也不小。谁如果要,绝对不能空手赠予。‘神仙一剪梅’为夺天地造化的灵药,成丹之时会有异象,恐怕会有人觊觎争夺,再一个,也会引起天象变化,天机难测,炼制此等灵丹本就是逆天而行,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我也说不好。我炼丹不能分心,所以需要护法。” 我大概明白了,沉默一下说:“谁护法就把丹药给谁?” 青蛇师傅也没矫情,点点头:“这是机缘,我今天把咱们四人叫进密室,就是为了商讨此事。我需要你们三个为我护法。你们三个里以黄居士功力为首,银狐居士次之,冯施主你最弱,希望你们三个能协调好,形成层次,谁在外围,谁在核心。” “等等,”我说:“我们四个,可只有三枚灵丹。” “对,”青蛇师傅说:“我自己留一枚,给你们三个留两枚,如何分配你们自己商议。” 我想了想,我要这东西说实话并没有什么大用处。这两枚丹药,一枚给黄小天,一枚给银狐居士,这就行了。 青蛇师傅道:“三日后凌晨,便是炼丹吉日,我会在之前把寺中其他人遣散,到时候只有我们四个和王兰居士。” 我说道:“刘嘉嘉怎么办?” “刘施主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再说了,晚上下山后第二天还可以回来,不碍事。如果一切顺利,早课会照常举行。”青蛇师傅说。 散会之后,我回到客房,心念中呼唤黄小天,他果然出现了,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兴高采烈:“小金童,只要得到这枚神丹,咱们就妥了。” 我苦笑:“你就这么想成仙?” 黄小天愕然,好半天才说:“小金童,别看我是黄皮子,可是我并没有入黄家,自是散修一个。唉,其他的黄大仙儿都有家族罩着,出什么事都有人擦屁股,可我不行,我只能增强自己的实力。不是我执于成仙,而是成仙之后我可以做更多的事,这你明白了吧。” “你如果修成仙,还能出堂吗?”我说出心中的疑惑。 黄小天笑:“我说的成仙,和你理解的那种踩着筋斗云骑着仙鹤的仙是两码事。我修成的仙其实算是道场地位,打个比方来说,我如果成仙了就像是高考上榜,考进了名牌大学,以后到社会哪个单位都认,我也能正式进入……黄家,有身份了。”他的语气有些惆怅:“修成仙,修为神通当然会有很大的突破,更重要的不再是散修,得到认证了,以后也可以上天去表陈自己的功德。咱们遇到摆不平的事,也能抖起精神去央求黄家人的帮忙。” 我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 黄小天叹息说:“为啥咱们出堂我总是拖着,就因为差这最后一道手续。就算勉强出堂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以前我跟着风眼婆婆,其实是吃了很多这方面的亏。现在好了,只要过了这一关咱们就可以光明正大了。” 我点点头:“明白了,我会帮你的。” 黄小天继续说:“咱们两个还有那只老猫,只有两枚丹药,可惜了……” “没啥可惜的,我不要。”我说:“你和银狐居士一家一个正好。我要那玩意也没用。” 黄小天叹息:“你真是无知者无畏,如果你能得到那枚丹药,别的不说,你身上这些阴魂就都能处理干净了,也不用天天钻瀑布那么遭罪。” 我愣了愣,说道:“有更好,没有我也不强求。你没听青蛇师傅说吗,丹药为天地造化的产物,想得到它,不付出点代价是不可能的。我还是免了吧,不走那些捷径,老老实实消业得了。” 黄小天半天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天才道:“炼丹那天,你在最外面,远离丹炉也是最安全的。” 我懒洋洋说:“你不让我在最外面我也不干啊,我比不过你们这些大仙儿,你们就能者多劳吧。” 黄小天“嘿嘿”了半天,特别兴奋,他想到一件事:“小金童,我若成仙成功,第一件事咱们出堂,第二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拜会黄家人?”我问。 黄小天说:“出堂就包括拜会黄家了。第二件事,咱们要去铁岭,见见蔡老爷子,想办法见到胡三太爷,希望能把程教主救回来。” 我想到了很多事,出堂之后还要去找红姨和狗爷,还有胡婷婷,林林总总也算是一大家子,还真有点开堂口的意思。在东北正儿八经出堂的香童,堂口里大仙儿小仙儿中不溜仙儿能从家里排到外面大街上,可我这只有黄小天一个,等把堂口收拾收拾,该来的都来了,堂口才算是正式立住。 第二天的时候,青蛇师傅召集寺里的人开会,说后天寺里有要事,香客居士等暂且回避,都下山去,过了这一晚,听寺内钟声为号,钟声响诸位就可以回来了。 青蛇师傅这么一说,大家都没什么异议,纷纷回去准备要下山,贝贝拉着青蛇师傅的手说:“师太奶奶,我不想下山,我要和你在一起。” 青蛇师傅难得露出亲昵的神色,抚摸着孩子的小脑瓜,告诉他寺里要办大事,等你长大成人以后,就可以参与进来了。 贝贝对妈妈说:“我要快快长大。” 众人都笑了。 到了第二天晚上,寺里的人都走干净了,青蛇师傅也没了踪影。在寺里主持大局的是王兰居士,她带着我出了庙,顺着山口下去,到了一片小树林,交待说:“冯施主,炼丹时你要守在这里,此处为上山的要道,你所要做的就是,不管发生什么,在天亮鸡叫之前,不可放一人过关!” 她郑重地看着我:“一定要记着,不管是谁,不能放过这条路!”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天霸 王兰居士走了之后,这片小树林只有我一个人,看看表离午夜还有点时间。晚上有些冷,加上止不住的紧张,我抱着肩膀哆嗦。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看看表已经到了午夜凌晨,按照时间来算,青蛇师傅已经开始炼丹。 今晚上是不能睡了,我在山林小路来回徘徊。这时山间起了风,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正常的山风,并不大,渐渐的风势变强,在山谷山崖间发出“呜呜”的怪声,乍听上去像是女人在凄惨的嘶叫。 我顿时紧张起来,这大晚上的,天空乌云密布,几乎不见月光,周围黑的跟什么似的,又听到这般怪声,确实让人不寒而栗。 这股风吹起来,就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强,后来几乎耳边全是这样的怪风之声,到最后变得极为尖厉。 我预感到有大事要发生,手搭凉棚借着朦胧夜色往山上看,这一看真是胆战心惊,寺庙已经看不到了,只见远处的山头几乎被黑色笼罩,所有的乌云都在往那狂涌,像是天上发起了一场滔天巨浪。 炼神丹果然是逆天而行啊,我擦擦冷汗,也有些庆幸,幸亏我功力不够只能打个外围,如果真要在寺里顶着老天爷干,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这个时候,耳边听到了很多的声音,那是风声、树枝擦动的声音,还有山谷回响,可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竟然如泣如诉,犹如鬼哭狼嚎。 虽然有些胆怯,我还是站在小路的中间,抱着肩膀硬顶着刮来的风。伴随着这些声音,风中竟然出现无数的鬼影重重,无法确定是不是真鬼,还是大晚上的视觉错落,但那种森森之气,充斥着身边的每一寸空间。 我是走过山间夜路的,这样的景象绝对不是正常的,心内戚戚然,神丹到底有多大威力啊,搞的风云变色,野鬼嚎叫。 我身上久已沉寂的那些阴魂,在这一瞬间忽然都醒过来了,开始疯狂涌动,我解开上衣,看着自己的皮肤上,那些人脸皱褶在我的身上窜动,每一张脸的表情都在变化,仿佛在恳求,在哀怨,想要挣脱我的身体,冲出去到山里。 阴魂的哀怨带来的是很多的怨气,从身体充斥到头顶,全身都在发高烧一样,我好像掉进了热油锅里,烹烧火煎,简直生不如死。 我靠着大树坐在一块石头上,难受得直哼哼,就在这时,从远远的山路下面跑来一个人。 我心里一惊,难道还真有人要来。我勉强起来,挡在路中间,那人越跑越近,朦胧惨淡的月光下,我看到来人竟然是刘嘉嘉。 刘嘉嘉眼神懵懂,人就像是梦游一样,我喊了几声她都没有反应,我赶忙一把拉住她。她的力气极大,拼命挣脱,眼睛直勾勾盯着山上,想冲过去,我从后面紧紧勒住,死活不让她动。 这刘嘉嘉力气极大,拖着我在地上走,这个时候从山下来了几个人,其中就有刘茵,她一看到我们就急着说:“姐,你可吓死我了,怎么跑山上来了。” 身边还有几个男人,一起过来帮忙,制服了刘嘉嘉。我问刘茵怎么回事,刘茵说:“我和姐姐在山下旅馆睡觉呢,她突然就像发疯一样往外跑,我干着急没办法,只好请旅馆的人帮忙,一路找来了。” 一个男人道:“小姑娘,你姐姐这样就不要出来了嘛,该送医院送医院。” 刘嘉嘉还在左右挣扎,一直在尖叫,在高音区干嚎。别说刘茵了,就算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听得都耳朵根子发炸,手直颤颤。我赶紧拜托这些人帮忙,先把刘嘉嘉带下去再说,有人质疑我是干嘛的,我说我现在是山中寺庙的执勤居士,晚上应师太的要求,过来巡山。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本地人,知道山上有庙,具体里面怎么回事,也不便多问。先前那个男人道:“兄弟,今天晚上天象不好啊,差不多就回寺里得了,别出来在外面晃荡。” 我感谢了他两句,那些人带着刘嘉嘉下去了。 我擦擦汗,刚才这一着忙,这才感觉到身上那些阴魂还在怨气冲天。看看表,下半夜两点多了,乖乖的,离天亮还有三个多小时,这一晚上怎么熬。 幸好只出了刘嘉嘉这么一个小插曲。我煎熬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到了凌晨四点多钟,山头的乌云渐渐飘散,风声也不像开始那么凄厉了,我身上的阴魂似乎累了,也渐渐安静下来。 我抹抹冷汗,闭着眼养神,心里告诫自己再坚持,再坚持一下。 到了凌晨四点半左右,我终于心情大定,一会儿就要天亮,这一晚上折腾的,待会儿回到寺里可得好好睡一觉。 正想着呢,从山下的小路来了一个人。 我顿时警觉,赶紧站起来看,此人的穿着打扮竟然像是古代人一般,像是从哪个片场赶过来的。他穿了一身明黄色的长袍,腰间扎着赤红色的丝绦,足蹬云履鞋。是个极为帅气的小伙子,头上挽着高高的发髻,后背悬着长剑和背囊,背着手,犹如翩翩公子,一路行来,竟如化外之人不染风尘,有飘飘然出尘之意。 他径直走过来,目不斜视,并不看我,不知是没看见我,还是根本不屑,就这么走过去。 我赶忙过去拦住他:“你好,请留步。” 那人停下来,笑着说:“你能看见我啊?我早该想到,能守在这里的,不是普通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这话有点深意啊,能看见他?难道他不是人?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是你现在不能上山。”我说。 那人笑:“你把这座山买下来了?” 我一时语塞:“这个没有。” “难道你和这座山的土地公有亲戚关系?”那人又笑眯眯问。 我摇摇头。 那人笑:“那我就不明白了,你把我拦在这,总要有些理由吧。” 我说道:“这位朋友,是我不好意思。是这样的,山上现在有点事发生,上去太危险,我受人之托,答应在天亮之前,不能放人上去。” “原来是这样啊,”那人说:“我不是人,我不在你的拦截范围内。” 我惊讶地说不出话。 那人笑:“相识即是缘,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黄天霸。” 听他说的这个名字,再看看他的扮相,我灵机一动,马上脱口而出:“你是黄家的人?” 黄天霸不笑不说话,长得又帅,很有魅力:“还是小哥见识广,我不是散修,而是正统的黄家人。” 我虽然跟着黄大仙儿,可黄小天是散修,未修成正果之前,人家黄家根本就不承认有你这么一号。黄小天对这个事看得特别重,他拼命苦修想要大成,就是为了能博个正统出身,在家族里能挂上号。 没想到眼前就站着这么一位根正苗红的黄家血统的大仙儿。 我赶紧学着江湖人抱拳:“你好,你好。” “小哥怎么称呼啊?”黄天霸很有礼貌。 “我叫冯子旺。”我赶紧说。 黄天霸念叨了两句我的名字,说道:“麻烦我打听一下,胡天赐你认不认识?” 我摇摇头:“不认识。” 黄天霸点点头:“那就罢了。咱们就事论事吧,我呢,必须在天亮之前上山,还望小哥给个方便。” “这个恐怕不行。”我摇摇头。 黄天霸说:“我不是空口要富贵,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山上有人炼制神丹,恐怕是‘神仙一剪梅’吧,而我正需要这么一枚丹药。你放心,上面的人炼制如此神丹必然不易,我不会空手抢夺,那都是土匪草莽干的活,我毕竟是大家出身,礼节还是懂的。会规规矩矩向人家讨要,而且是带着诚意来的。” 说着,他解开后背的行囊,打开之后,里面一堆亮晶晶的东西,其中有一枚自行发光的珠子,璀璨生辉。有一面铜镜,古朴无华,却有种沧桑之气,还有一朵玉石雕刻而成的白莲花,晶莹无暇……好东西足有七八件。我眼睛都拔不出来了,都说有世间宝物什么的,可从来没见过,今天算是开了眼。 这些东西并不是古董,也不是样子货,而是货真价实的宝物。如今这个年代,崇尚什么高科技,看到的都是手机、液晶、游戏机这样的东西,现在能亲眼一见这种带着芳华之气的人间至宝,震撼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 黄天霸从行囊里拿出那朵白莲花,端在手心递过来:“冯小哥,这个是我的见面礼。” 第二百九十八章 黄小天vs黄天霸 看着这朵白玉莲花,我笑笑:“这是好东西,可我不敢收,实在是无功不受禄。” 我暗暗纳闷,黄天霸带着一背囊的东西,似乎是早有准备。 黄天霸哈哈笑:“你把路让开,就不算无功了。” “至于吗?让个路就能得这样的宝贝!”我说。 黄天霸道:“当然值得。当着真人不说假话,‘神仙一剪梅’这种丹药能搜集齐药材已属难得,更难得是能够炼成,看如今天象,功成是理所当然的。能讨要一枚,便是难得的福缘,世间珍宝与之相比,实在拿不出手。就算这一行囊的东西都给出去,又能怎么样。” 我笑笑没说话。 黄天霸道:“这朵白莲花是我二哥在昆仑山采集炼化而成,能够消业驱邪,我看小哥你身有阴气,业力随身,有这朵莲花助你洗业超度,正合适,是天作之合。” 我说道:“黄天霸,你东西准备得这么齐,是不是早就知道上面有人炼丹?” “正是。”他笑笑:“有人告知我的,所以我才来求。” “谁?”我问。 “这个就不能告你了,”黄天霸耐心用完了,道:“小哥,咱们都出自东北,虽然不同族,性情都差不多,讲究痛痛快快,不要磨磨叽叽,你就说能不能把路让开吧。” 我摆摆手:“不行。路不能让,东西我也不收。” 此时天边的黑云乌山裂开了一道口子,金红色的霞光透过乌云而出,满山的怪风渐渐消逝,那鬼哭狼嚎的声音也没了。我看看表,接近五点钟,黑夜终于要过去了。 黄天霸有些着急:“小哥,我不想为难你,你还是让开吧。上山之后我自会以礼讨要丹药,绝不冒犯高人,这下你放心了吧。” 我摇摇头:“我答应过,在天亮鸡叫之前,不能放人上山,现在还没到鸡叫之时。” 黄天霸脸色阴冷下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难道黄家人一言不合就能出手伤人?”我说道:“我不和你动手,你要伤我只管伤。”我耍起了青皮。 黄天霸脸色铁青,他有一点和黄小天挺像,说变脸就变脸,东北话叫,脸急。 黄天霸硬往前走,我站在路中间,他冷着脸:“你让开!” 我双手合十:“不好意思,只要等到鸡叫,你爱上就上,我不拦你。”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黄天霸咬着牙说。 “知道啊。”突然从山上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我回头看,只见黄小天溜溜达达从山路上下来,此时的他并不是黄鼠狼的肉身,而是阴神化成人形,那吊儿郎当的劲头正是他。 黄小天口吻就挺气人:“呦,我当谁呢,原来是黄家最有出息的年轻一代。虽说年轻,辈份还极高,黄天霸,名字就霸气。” “黄小天?”黄天霸认出来,冷笑说:“原来阻挠我上山的人就是你。你自己不敢露面,就指使这么一个二愣子挡我。散修就是散修,一点规矩都不懂,当年你到我们黄家跪舔,想要进黄家,差点被打出去,这些事都忘了?” 黄小天本来还吊儿郎当,一听这话当时火冒三丈:“什么几把玩意,你们说进黄家可以,但必须让我改名!我黄小天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生下来就叫这个名字,改不了!” “你一个散修,有什么资格名字里带‘天’,你是什么辈份!当初没把你打断腿就算不错了。”黄天霸说。 黄小天脸都青了,撸着袖子说:“来,来,爷爷陪你大战三百回合,让我看看黄家最有出息的年轻一代是什么货色。” 两人剑拔弩张,黄天霸脸色也是铁青:“黄小天,你敢自称是我的爷爷,冲你这句话把你剥皮抽筋打断双腿都是应该的,咱俩这梁子算是结下来了。” “你以为咱俩以前就没梁子吗?”黄小天冷笑。 他们两个都是黄皮子成精,可这话说的就跟大门大户似的,我不知是劝解好,还是啼笑皆非好。 就在形势一触即发的时候,忽然山脚传来“呕~呕~呕”的鸡叫,紧接着,成片的鸡都叫了起来。满天乌云散去,露出了红色的云霞,太阳冉冉升起,一片日出的美景。 在场的我们几个人都愣在那,我拱拱手,退让一边:“黄兄,请吧,鸡叫了。我没有拦你的职责。” “天亮了,我还上个屁!丹药都分完了!”黄天霸像是猜出什么来了,狠狠的一跺脚,看看我,又看看黄小天。 黄小天笑:“实话告诉你,其中一枚丹药就在我身上,你想要也可以,来文的来武的,我都应承着。” 黄天霸看看我们,点点头,二话没说转身下山,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等他走了,黄小天过来捶我肩头:“行啊小金童,不卑不亢,看着黄天霸还能这么使脸子,你也算头一号。” “你不是也要跟他动刀动枪的吗?”我说。 “嗨,那不一样,我们打不起来,也就是说说。”黄小天笑了:“黄家是有祖训的,黄家人不可内讧,在外面都要留面子,我们黄家人是最讲脸面的。就算我想动手,黄霸天那小子也不敢动,真要日后翻出来,那是他的罪过。” 我点点头:“他到底什么来头?” 黄小天说:“这么说吧,四个字,皇亲国戚。” 我惊得下巴都掉了,随即笑得肚子疼:“哈哈,你们还出皇亲国戚了。” 黄小天勃然大怒:“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我赶紧收了笑,鞠躬抱拳:“是我不好,抱歉抱歉。” 黄小天道:“下次可不准这样了。黄天霸这么说吧,有点像你们人类电视剧里那个四阿哥。” “雍正啊?”我惊讶地说。 “差不多,属于黄家里的皇族,辈份极高,他和天字辈的那些大仙儿属于一辈人,在东北这地界走哪都横晃,谁都要给几分薄面。”黄小天说:“其实我早来了,一直在后面听着,看他对你要动粗,我才出来。你还记不记得,他说他那朵白莲花是二哥炼化的,你知道他那个二哥是什么人?” “什么人?”我问。 “他说的二哥,名叫胡天志,在胡家极为尊贵,和胡三太爷都能说上话。胡天志修为极高,高到无法想象,我跟人家比就不是一个层面的。”黄小天叹了口气。 我说道:“又是黄天霸,又是胡天志,你这个黄小天的名字确实有点大了。” “谁说不是呢。”黄小天道:“我当初刚出道,也是无知者无畏,自己给自己起了这么个名字,觉得老牛逼了,可真混到道上,才发现这名字真他妈招恨。” “那你改了得了。”我说。 黄小天一梗着脖子:“那哪能改,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了就叫了,能咋滴,你让他们来咬我啊。” 我哈哈大笑:“行,行,不愧是我的老仙儿,骨头是真硬。” “那啥,说正事,”黄小天有些不好意思:“青蛇师傅炼丹成功,我已经拿到了咱们那一份,你看看怎么分。” “分啥啊,你拿着吃就是。”我说。 “你毕竟出力了,这一晚上也不容易,不能让你亏着,”黄小天眨眨眼,“你且回寺,回去就知道了,自有你的好处。” 我呵呵笑,不以为意。 黄小天说:“我如今要找个安全没人的地方,服用丹药,大概需要一个礼拜的时间,你不要着忙,等我过了这一关,就什么都好了。” 我答应他,黄小天和我又说了两句话,就在这时,山头的寺庙里忽然传来一声钟声,悠远古朴,响彻山林,如春雨沐浴大地。 黄小天看着山头,好半天回过神:“好了,我要去了,你也可以回寺了。” 他摇摇晃晃走远,我深吸口气,顺着山路回到寺庙。走到寺庙口,正看到青蛇师傅和王兰居士在说着什么,看我来了,两人施礼。 青蛇师傅道:“这一夜有劳冯施主。” “师傅客气。”我赶忙道。 青蛇师傅道:“我听黄居士说,你有一个宠物也带到山上了,看看是不是这个?”她端出右手,在她的手心卧着一只灵貂,正是毛球。 毛球缓缓一动,而后又是一动,陡然坐了起来,举着两只爪子冲青蛇师傅拱拳,又朝着我伸出来,那模样像是要抱抱。 我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赶忙把它拿在手里,它活了! 我轻声问它:“你是红狐狸吗?” 毛球摇摇头。 “你还是我的毛球?”我颤抖着说。 谁知道毛球还是摇摇头。 “那你是谁?”我喃喃地问。 青蛇师傅在旁边笑:“它就是它。” 我心念一动,是的,它就是它,不是任何别的。我正色道:“赐生者当以赐名,还请青蛇师傅为灵貂赐名。” 第二百九十九章 佛性 “冯施主,刚才听你说,此灵物以前叫毛球?”青蛇师傅问。 我点点头。 青蛇师傅略一思忖:“如今灵物已获新生,不能再用这样的名字,既然是出自我禅门,那就起个和禅门有关系的。”她抬眼看看天边的朝霞,说道:“得到丹药,接下来正是面临破关的时机。‘关’是禅宗里一个很重要的概念,通俗的解释,就是需要通过的关卡。有一则公案,一位高僧过了九十天的修行,问众僧,这九十天我说了很多不应该说的话,所以,应该接受剃眉毛的处罚,那么,我还有没有眉毛呢?在场的很多禅师听了这个问题,纷纷用繁复的语言来回答他,而只有一个和尚,就说了一个字,那就是‘关’。此字一出,语压全场。这个和尚法号云门,后来就有了‘云门关’一说。” 我听得如痴如醉,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我看到那只灰猫不知何时来的,正蹲在门槛里面,静静听着。 青蛇师傅道:“虚堂禅师借云门和尚公案留下一首佛门谒语,云:云门何处破玄关,一破玄关天外天,枝上柳棉开又落,山头明月缺还圆。时机得此仍须进,因果由他不必然。曾记孟尝秦国事,鸡鸣不待五更寒。当我们站在某个关卡的前面,关卡前面总会有很多道路,你是漫不经心随便选择一条,还是鼓足勇气来通过关卡。有时错过通关,却只是不经意间一转瞬的时机。” 我一手托着毛球,单掌做佛礼:“受教了。” 青蛇师傅道:“我们天天都要面临各种关,此时此刻我也想不出别的名字,莫不如就管这只灵貂叫天天吧。” 我念叨了几句,天天,天天。行,还算上口,也有寓意。我拍拍灵貂的小脑袋:“天天,还不谢谢师傅。” 新得了名字的灵貂天天,端坐在我的手心,真就像人一样两个前爪合拢,给青蛇师傅鞠躬。 青蛇师傅冲着门槛里的灰猫招手,这只猫窜了出来,青蛇师傅道:“冯施主,炼制神丹你有很大的功劳,我佛门净地也不能给你什么好东西,这样吧,我让灰猫咪咪以后跟着你行走世间。” 我说:“这怎么好意思……” 青蛇师傅摆摆手,继续道:“它有它的修行,要得正果必须积累福缘,度化人间。你们两个就互相帮助吧,它是你的助力,你也是它的平台,相得益彰。” 我赶忙对着灰猫一施礼,说道:“我可不敢叫你咪咪,还是叫银狐居士吧。” 灰猫喵喵叫了两声,显得无所谓。 其实我对收容这只灰猫是有疑议的,黄天霸要硬闯上山,他已经准备好了各种宝物,我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山上有炼丹,他也承认了,还说有人早就通知了他。 山上知道此事的,只有我,黄小天,青蛇师傅和灰猫银狐居士,琢磨来琢磨去,最大的嫌疑还是这只猫,它本性诡诈,实在不好揣摩心思。把这么一只猫收容在身边,相当于按了个定时炸弹。 我看着青蛇师傅,青蛇师傅回看着我,我忽然明白了,青蛇师傅这是不是在考验我呢,就是要在我身边按个炸弹,想看看你是如何处置的。 行吧,虱子多了不咬人。 青蛇师傅道:“银狐居士刚得神丹,还需要服用消化脱胎换骨,暂请冯施主在寺里再呆一周时间。” 我只能道:“好说好说。” 王兰居士高兴地说:“一片乌云都散了,师太,我们把寺院打扫一下,众居士信徒一会儿就会上来。” 灰猫不知跑哪去了,我捧着灵貂天天回到住所,把它放在桌子上。天天十分机灵,灵性十足,和人一样懂事,就是不能说话。我告诉它,我要去打扫庭院,它唧唧叫了两声,指了指屋里的一本书。 那是一本《地藏经》,我想了想,把书递给它,然后翻开第一页。天天蹲在桌子上,聚精会神看起来。 这个场面多少有点搞笑,我也不敢乐,到前面帮着青蛇师傅和王兰居士打扫寺庙。 陆陆续续的有人回来了,上午的时候刘嘉嘉和刘茵姐妹俩也到了。刘嘉嘉已经恢复了理智,见着我还有些不好意思,我问她昨晚的事还记得吗,刘嘉嘉皱着眉说:“昨晚好像做了个噩梦,睡得不踏实,特别累,今早听小茵说起来,才知道昨晚又梦游发疯了,唉,净给大家添麻烦。” 我拉着她的手:“你看你说的,大家都能理解。” 谁知道我一碰她,她像是触电一样,把手缩回来。我弄得特别尴尬,刘嘉嘉笑笑走远了。刘茵在后面说:“冯哥,我姐就这样,受刺激了,你别多心啊,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心里挺不是滋味,一阵冷风吹过来,有极度怅然之感,恍惚中觉得恐怕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从这天开始庙里又恢复了以前的情况,似乎炼丹的事从没有发生过。我每天还是照常进山里冲泉水,然后打扫鹿苑。 刘嘉嘉的情况恢复非常好了,爱说爱笑,寺里人人都喜欢她,可就是有一点,看见我她总有种漠然的客气,和我也说话,态度却像一个刚认识的朋友,完全没有以前那种亲昵的默契。 刘嘉嘉做功课的时候,倒是极为认真,就像上学似的,青蛇师傅讲法,她要规规矩矩抄写下心得。我有时候在门外看着她,外面阴冷,屋里亮堂,我们像是隔着了两个世界。 我心里苦,和谁又没法说,只能借着每天冲洗山泉麻痹自己。 这天早上,我正冲着山泉,突然全身一僵,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我心想坏了,不会是突然什么急病吧,周围大山黑不隆冬的也没个人,我站立不稳,一头栽在潭水里。 潭水里都是乱石,蹭的我浑身都血淋淋的,我继续往下沉,手脚都不能动,眼看着越沉越深。外面的皮肤疼痛难忍,身上就像是洒了消毒水,我看着自己的皮肤居然出了皱褶,然后往下掉死皮,一层一层的,混在潭水里,顿时污浊一片。 随着死皮往下掉,我是又疼又爽,一时倒也忘了呼吸困难的事。就这么一直沉到水底,麻、疼、酥、痒,简直爽死个人。我就在这里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浮在水面上,天空阴沉,下起了小雨。 我打了个激灵,擦擦脸,踩着水浮起来,这一看吓坏了,潭水表面飘着很多皮肤的杂质,一层一层的,正顺着水流,冲向下游。 我再看看身上,大吃一惊,自己身上那些阴魂凝结的怪脸全都没有了,光滑细腻。我心里这个高兴啊,恨不得长啸一声,这么长时间以来,困扰我的问题终于解决了。 我正乐着,忽然上面的山崖“嘎吱”一声响,我朝上面看去,一块石头被大雨冲刷的不稳,从上面掉下来,我躲闪不及,正砸在脑袋上。 我一呲牙,怎么这么倒霉,刚刚洗去了业力,就被石头砸,这么大的石头肯定脑震荡了。 谁知道石头在我的头上砸的四分五裂,落在水里,我摸摸额头,好像不怎么疼,连点血皮都没破。心里纳闷,难道这石头已经被蚀空了?是银样镴枪头?表面看坚硬无比,其实已经跟酥饼似的。 我没心思在这里待着,今天的遭遇实在是诡异,我赶紧游到岸边,衣服都湿透了,我勉强穿上,总不能光着屁股吧,没心思去鹿苑,雨太大,用不着我去打扫。 我从山上下来,哆哆嗦嗦回屋去。来的时候没带什么衣服,来来回回就这一套,我一时没衣服穿,只好脱了先把身子擦干净,在被窝躺着。 我正琢磨着早上发生的事,这时有人敲窗,隔着窗户看到外面是刘茵。她打着伞,对我做着手势,示意开门。 我裹着被子下去,把门打开,刘茵抖抖伞进来,看我这样子,噗嗤一下笑了:“冯哥,你干啥呢?” 我有些尴尬,道:“今天雨下的太急,衣服都湿了,咋了你。” “今天早功课,师太看到你不在,就让我来叫你。”刘茵说。 “我到是想去啊,可是没衣服。”我说。 刘茵从后面拿出一个购物袋,里面是一套灰色的僧衣,她说道:“真是神了,师太已经想到你没衣服穿了,让我拿一套新的僧衣给你。” 我看着僧衣,有些为难:“我又不是和尚,穿这个不合适吧。” 刘茵笑:“冯哥,难为你这些天跟着师太念经呢,难道不知道这句话吗,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你管它是僧衣还是其他什么衣服,本来就是遮体御寒的嘛。” 我看着她,有些吃惊:“你这小丫头没想到还有点佛性。” 第三百章 掌堂大教主 我让刘茵在外面等着,她笑着背过身,可没有出去。我把僧衣换上,等她转过来看我的时候,眼睛亮了:“冯哥,你真有点和尚的意思。” 我笑骂:“你这小丫头啥意思,让我出家啊。” “做一个俊俏的小和尚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嗤嗤笑。 我叹息了一声:“我是入佛门六根不净,进红尘狼性不足。贼没当成,良民也回不去了。”我们说着,从客房出来,打着伞一路来到前院的佛堂。 进门之后,早课已过了大半,屋里的人都在专心读经,刘嘉嘉看都没看我,注意力一直都在经文上。 能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早课结束,众人纷纷出了佛堂,我坐在一旁的蒲团上,想待会儿请教一下青蛇师傅,这时刘嘉嘉走过来,笑着看看我:“你这身僧衣很好。” 我感觉到我们虽然离得很近,可实际上却有着咫尺天涯的距离。 我点点头。 刘嘉嘉道:“这样也好,穿上僧衣就不用为俗世所扰了。” 我皱眉,这是什么意思,她在说什么潜台词。 她出了佛堂,走远了。 我正愣神的时候,青蛇师傅走过来,上下打量我,笑着说:“冯施主,恭喜恭喜。”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请师傅赐教。” “今天早上,没什么异状吗?”她问。 我心里一咯噔,青蛇师傅果然道行高啊,这就看出来了,我把早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青蛇师傅道:“你的业力已经洗脱,超脱阴魂福缘已到,你的身体已经炼成金钟罩。” 我目光一亮:“金钟罩?” “对,”青蛇师傅说:“金钟罩是外家功夫,俗语就是说钢筋铁骨。普通人要练到你现在的水平,除了天赋异禀是武学奇才外,还要每天苦修不止,捶打锤炼才行,而你免了这些过程。”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像胸口碎大石这样的?” “差不多吧。”青蛇师傅笑:“今天早上不是有块大石头掉落下来了吗,你没受到半点伤害就可见一斑。这种功夫厉害的地方并不是这个,而是它的境界。修行人修行,首要打造炉鼎,强身健体,一个人如果病恹恹的,浑身无力,就算秘籍摆在眼前也不会修成的。而你这门外家功夫已经不知不觉修到了金钟罩的地步,接下来不管是往哪个方向修行,都是极大的便利。” 我心里痛快,这些日子可算有个还算高兴的事了。 青蛇师傅道:“一个星期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等灰猫出关,你就可以下山了。” 在山里呆了这么长时间,陡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有些不舍。 青蛇师傅用手拍拍我的肩:“日后若有事,就回寺里来,或是无事想闭关,也可以来,随时恭候。” 我双手合十,向她礼拜。 阳光照进来,青蛇师傅真是一位高僧,有飘飘然出尘之意,而我像是一个小和尚,静心礼拜,心无杂念。 我的业已消,按说可以不用出早操了,可这两天还是早上去冲山泉,然后打扫鹿苑。第三天的早上,等我从山下回来,就接到青蛇师傅的口信,让我去禅房。 进到房间里,看到青蛇师傅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嬉皮笑脸的黄小天,还有一个我不认识,是个三十来岁的大哥,穿着一身道袍,仙气飘飘,最扎眼的就是满头银发,前面扎成发髻,后面的齐肩,帅到掉渣,让人不敢直视。 青蛇师傅笑着说:“不认识了?我介绍介绍,这位就是银狐居士。” 我大吃一惊,我靠,这灰猫闭关之后,居然修出阴神了。 我拱拱手:“银狐居士,你好。” 这位大哥也拱拱手:“客气。” 青蛇师傅道:“今天你们就可以下山了。银狐居士、黄居士,你们都已修为大成,可以行走世间,你们是肉身一起跟着下山呢,还是阴神去?” 银狐居士道:“服用丹药之后,精灵的肉身炉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就暂且留在寺里吧,圆寂那天再回来。” 黄小天道:“我的意见一样,我们阴神出游即可。肉身就暂且寄在寺里,由师太看护。” 青蛇师傅点点头,双手合十:“三位走好。” 黄小天笑嘻嘻对我说:“我如今修为大成,可以随心所欲,以后咱们就不必只在心念中对话了,也不需要任何信物,我们的阴神可以随意游走世间。” 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没那么矫情,我和青蛇师傅告辞,回到房间,把东西收拾收拾,打了个背包。灵貂天天十分机灵,用不着太照顾它,它能把自己打理明白。 它窜到我的肩膀,蹲在那里。 我来到两个女孩的房间,跟刘茵和刘嘉嘉说起下山的事,刘茵马上道:“好,我也要走了,出来时间够长的了。” 刘嘉嘉却浅浅一笑:“你们走吧,我还要留在这里。” “姐,我们一起走呗。”刘茵拉着她的手。 “你回去告诉我妈妈,说我在山里还要待一段时间,最近心有点乱,想静静,等我想明白了,自会下山。”刘嘉嘉说。 我道:“小茵,就不要勉强嘉嘉了,自己想想也好。人生路很长,不用时刻想着往前进,偶尔停下歇歇也不错。” 刘嘉嘉这段日子一直不怎么搭理我,我说完这句话,她的眼神里有了笑意。我心一动,只在这一刻,我似乎感受到了我们以前的那种感觉。 不过也只有这一刻,转瞬即逝,刘嘉嘉开始为刘茵准备下山的东西了。 一个小时后,我和刘茵一起下山,跟寺里众人告别。这些日子大家处的就跟一家人似的,寺里的这些修行者都很善良,王兰居士拉着刘茵的手,眼圈都红了。 告别之后,我们两人下山。在山路上,我在心念中招呼黄小天。黄小天和银狐居士可以白日现身,不过只有我才能看见,而刘茵看不到。 此刻他们两个正坐在路边唠嗑。 我一开始觉得银狐居士这么高傲,够呛能和黄小天尿一个壶里,可现在看,他们关系还挺融洽。都是黄小天在白话,银狐居士听。 碍着刘茵,我没法和他们打招呼,只是点点头示意。黄小天传音过来:“我和银狐以后各有各的修行,不能时刻跟在你身边,你在心念中呼唤一声就行,我们都是阴神,心到则神到。” 他们两个坐在那里对我笑,拐过山路,就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下山之后,辗转坐车终于回到沈阳市内,刘茵有些不舍,我说道:“就此分别吧。” “冯哥,以后我还可以去你店里吗?”她问。 “当然了。”我笑笑。 “还能看见你吧。”她说。 我点点头:“随缘吧。” 我们在路口分别。我回到店里,这次出去这么长时间,回来之后恍若隔世,都有点不认识了。 我打开门,李瞎子并不在,屋里十分清冷。我简单把东西归整归整,灵貂天天从我的兜里钻出来,对这个新环境很好奇,呲溜一声就溜走了。 我也没管它,它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我和它的关系也不在是主人和宠物,而是平等的。它和黄小天,银狐居士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正在收拾东西,店门一开,两个人走进来,正是黄小天和银狐居士。他们两个大白天的就跟没事人一样闲逛。 黄小天背着手到处看看:“这里不错,出堂口之后把神龛位置放在西面墙,等我好好设计设计。” 我和黄小天很熟了,但和银狐居士还没怎么打过交道,尴尬地说:“两位喝点什么?” 黄小天哈哈笑,继而严肃起来:“一切就绪,现在该出堂了。” 他打了个口哨,灵貂天天从角落飞窜出来,跑到我的面前,老老实实蹲着。 黄小天道:“咱们也算是人才济济,以后出堂了,跟堂的精灵会更多。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我就先勉为其难,做这堂口的掌堂大教主,也就是大老爷。银狐兄,没意见吧?” 银狐居士坐在那里淡淡说:“堂口由你而立,你做掌堂自然是应该,不过责任也是最大。” 黄小天哈哈笑:“你答应就行。下面是立堂口很重要的环节,我要回黄家一趟。现在的我已不是散修,要以仙家的身份回黄家去领立堂的凭证,也就是牌照。领回来咱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立堂。” 我拱拱手:“祝你马到成功。” 黄小天意气风发:“必须的,这次我要堂堂正正入驻黄家!” 第三百零一章 s级任务 黄小天走了之后,银狐居士也告辞离开,他们两个的神通如今上了更高一层境界,不必再守着我,心念交流,咫尺天涯也能转瞬即到,方便。 我心情激动,从风眼婆婆那开始算,一直到现在,经历多少苦难多少事,终于熬到立堂这天了,算是功成圆满。 我给李瞎子打了个电话,他正在外地,听我回来了,问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电话里也没法和他细说,就简单告知,说问题都解决了,下一步就是立堂。李瞎子跟我说,他尽快回来,赶在我出堂之前,这是大事。 一切都安置妥当,我哼着小曲,感觉生活是这么美好,都说九九八十一难之后终成正果,心情舒爽的不得了。 临下班的时候,我没回去,拿了一张纸记录清单,出堂了需要找谁,堂口怎么立,需要买什么东西。一边写一边哼着小曲,就在这时,大门一阵风一样被推开,我看到两道影子以极快的速度冲进来。 定睛一看,正是黄小天和银狐居士。黄小天怒气冲冲,坐在桌子前运气,气得脸色都白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过去道:“黄教主,咋得了这是,谁惹你了。” 银狐居士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黄大老爷,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生气没用,你把事情和小金童说说吧。” 黄小天道:“我今天去黄家了,真是气煞我也,虽然都是黄家人,但我还是不得不说,这帮东西好的东西不学,学了一身人间的官僚气。” 我乐了:“到底咋了,说说。” “官僚也就罢了,大家大业的,难免办事拖拉可以理解,可是……”黄小天怒气冲冲:“这帮玩意简直不拿我们散修不当东西。” 事关黄家的隐秘,黄小天没说太多,简单把当时的情况描绘了一下。黄小天如今可不是山间野怪,而是正儿八经的大仙儿了,跟古代高榜提名差不多,他自认为回到家里,家族不说敲锣打鼓吧,也得礼遇有加。 谁知道到了黄家,递过门贴,引到里面,连杯水都没有,就在那干坐着,坐了一上午。后来家族里来个管事的,给他姓名登记,知道他要在东北开堂口立堂出马,要领一份正式的公文,便打着官腔让他在这里静候着,人家要进去禀报。 这一去又是大半天,管事终于出来了,拉着官音问黄小天,有没有带什么东西来。黄小天当时问蒙了,他还是第一次正式进这道门,里面的规矩完全一抹黑,问带什么东西。管事啧啧一声,然后撇了撇嘴。 听到这里银狐居士哈哈大笑:“黄老弟,你也算游历人间,这点玄妙看不出来吗?” “后来我想明白了,”黄小天自己也笑了:“这狗东西是问我要礼物呢,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过,真是不假。我以为我们黄家比人类要纯洁,没想到都一个德性。” 那管事的看黄小天不上道,就知道这小子是个土鳖,怠慢之心更起。可不管怎么说,黄小天毕竟是大仙儿,有道场地位,真要卡着不办,日后追究起来都是事。管事的让他在外面候着,然后又进去了,这次倒是快,屁大工夫出来,告诉黄小天,领立堂的牌照可以,但是必须要经过一次资格考试。 我听得匪夷所思:“资格考试?” 黄小天说:“散修出的堂都是黑堂,就不论了,我以前跟着风眼婆婆,严格来说就是黑堂。正儿八经的大仙儿出堂,确实需要资格证书,表明你有能力有手段立堂口,这个程序没错。” 管事的把资格考试的内容告诉了黄小天,黄小天一听就傻了,继而是愤怒。管事的皮笑肉不笑,说你能做到就给你出堂的资格,如果做不到的话,嘿嘿……潜台词是,你还是回去再修几年吧。 我疑惑道:“啥考试啊。可以开卷吗?” 黄小天无语,半天道:“小金童,你闹呢,你当是公司招聘呢,还有笔试和面试。咱们这次资格考试是……”他顿了顿:“杀一个人,并且要带回一样东西。” 我吓了一大跳:“杀人可不行啊。” 黄小天道:“你听我说完。小金童,我且问你,你知不知道咱们出马仙的历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难不倒我,我说:“我就是吃这碗饭的,哪能不知道,最早的时候是清朝的康熙爷,有一次回东北女真老家巡查,得了灾病,众太医束手无策。这天晚上,康熙爷睡觉,梦见一个道士,仙风道骨是器宇轩昂,说是可以治病。康熙爷很感兴趣,就问道长你是哪位,那道士说,我就是长白山的胡三太爷。康熙爷一觉醒来浑身舒坦,不药而愈,后来回京,念在胡三太爷救驾有功,便下圣旨封了胡三太爷,恩赐黄马褂,在东北建庙塑像供养。胡三太爷是咱们东北出马仙的总统领,正式有出马仙这个名号,是从清朝康熙年间开始的。” 黄小天翘着二郎腿,捻着小山羊胡听的津津有味:“算你小子没有忘本。其实在胡三太爷之前,咱们东北也有出马仙,但都不成系统,是从古萨满脱变而来,古代统一叫跳神。这些先不论,我所在的黄家发迹也是从清朝开始的。我说段历史,小金童未必能知道,可银狐兄一定有所耳闻。” 趁着他白话的时候,我赶紧给两位大仙儿沏了好茶,这里有李瞎子新弄来的古树红茶,泡过之后,醇厚香气扑鼻,两个大仙儿十分满意,夸我孺子可教。 黄小天来了兴致,说古论今:“自康熙封胡三太爷之后,咱们东北出马仙就发展起来,后来还有出马仙能够进朝当国师的。” “什么玩意?出马香童当国师?”我有点不太相信。我就是干这一行的,接触的同行大都是社会底层小老百姓,贩夫走卒,不是老娘们就是卖早点的,现在说清朝时候有出马仙居然能出入宫廷,登上权力巅峰,这实在无法想象。 黄小天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说这话是咸丰年间,咸丰刚死,宫廷里发生了巨变,史称辛酉之变,也就是慈禧太后除掉了顾命八大臣,最终揽大权于身,从此开启了四十多年的垂帘听政。当时顾命八大臣里有个叫肃顺的,身边就养着一位出马仙的香童,关键时候用神通保佑其平安,推演未来时事。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你这边有高手,人家慈禧那边也有高人。肃顺最后还是斗争失败,惨死街头,老小子也算条硬汉,死的时候就是不下跪,还是让刽子手用大铁棒子生生砸断了膝盖……” “那个香童呢?”我问。 黄小天道:“肃顺死了以后,他们家人也好不到哪去,不说满门抄斩也差不多。香童自然也跑不了,最后死在狱里。这位香童的出马大仙儿就是我们黄大仙儿。我们这位老祖心高气傲,一门心思想辅佐肃顺,甚至还起了让他登基的念头,老祖就能成为真正的国师,可以成为黄家一门的荣耀,可惜最后斗争是残酷的,落到这么的下场。老祖怨气极大,当即死去,它已经修得成就,有极大神通,死了之后也不是普通的阴灵。它本可以转世投胎,如银狐兄这样……” 银狐居士摆摆手,示意自己的事以后不要再提。 黄小天继续说:“它的阴灵不愿意投胎,进入阴间继续修行阴鬼之法,彻底走进了黑暗面。它的肉身不会腐烂,但是越来越小,成为一个至邪之物。流传于世,后来在民国的时候,有高僧封印住它的阴灵和肉身,深埋地下。再后来到了十年的红色浪潮时期,破四旧什么的,有红小兵到处挖坟掘墓,谁知道就把这至邪之物挖出来,从此流落民间,祸乱一方。” 听到这里我有点预感到了什么,舔舔嘴唇说:“莫不是你们黄家给的任务就是找到它?” 黄小天叹口气:“不错。据说这东西太邪了,极易迷惑人心,凡是得到它的人都会成为人魈。” “人魈?”我倒吸口冷气。 “所谓人魈,就是罪大恶极,人性泯灭的人,乃至变成了不人不鬼的人。”黄小天说:“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杀了这个人魈,找回老祖干尸,交还黄家。” 我听得冷汗都出来了,问黄小天,这任务不难吧。 黄小天想了想说:“这么说吧,把任务分个等级,咱们这个任务难度系数属于s级。” “s级?”银狐居士问。 黄小天说:“就是比最难的还要难一百倍。” 第三百零二章 拾荒 银狐居士一听这个任务难度如此之大,他反而笑了:“这样也好,难度级别太低做起来没意思。” 我和黄小天半天无语,这人真是傲到一定程度了。 黄小天道:“银狐兄你可真是艺高人胆大。” 银狐居士笑笑:“那人魈如今在哪呢?” 黄小天道:“最后得知的线索大概是在一年前,有个道士得到它,可惜那道士心念不正,把这东西脱手给了一个老外。老外有的是钱,专门在中国搜刮老东西和怪东西。那道士交给老外后就出了岔子,老外出了车祸,一家三口都在车上。当时那个黄皮子干尸就在车上,后来处理现场的时候,下落不明。” “那我们怎么找呢?去最后的车祸地点?”我问。 黄小天点点头:“对。明天早上你就出发,我和银狐兄是阴神之体转瞬即到,咱们在那里集合。一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他顿了顿说:“这个任务即是在考察我,也是在考察香童你,需要和世俗打交道,你就必须冲上去。” 我说道:“责无旁贷。但是我还有个疑问。” 黄小天看我。 “这个任务以前你们黄家有人做过吗?按说老祖干尸流落在外,祸害人间,对你们家族来说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吧,就没有大神什么的出手过?”我问。 黄小天道:“咋没有……都失败了,要不然这玩意怎么可能还在外面漂流。” 银狐居士忽然笑了。 黄小天有点看不惯,没好气地说:“银狐兄有何指教。” 银狐居士摇摇头:“没什么。就是直觉上感觉此事没那么简单。咱们现在讨论这个没意义,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领了这个任务就把它完成。” 黄小天:“对!这话没错,既然决定干了,就别瞻前顾后。” 他们两个又坐在那喝了一会儿茶,我咳嗽一声:“那啥,黄教主你把地址写给我啊。” 黄小天瞪我:“直接在你心念中印一道神念就行了,还用什么纸笔写字。” 他双手结印,双目凝神,我的心念中突然出现一处地点,那是在沈阳石佛寺水库附近。黄小天在心念中道:“明天一早你就过去。” 我赶紧在心念中回:“黄教主,我有个事要和你说。” 黄小天眯缝着眼睛,狐疑地看我,我们没有面对面的交流,而是在心念中说话。“怎么了?”他很严肃。 我说道:“你信不信任银狐居士?” 黄小天吸了一口气:“这话怎么讲,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我便把黄天霸事前就知道山上有人炼丹的事说了一遍,我说道:“黄教主你想想,山上无非就我们几个人,是谁把炼丹的时辰透漏出去的?黄天霸甚至还知道‘神仙一剪梅’的名字。当时山上有内贼啊!” “所以你怀疑银狐居士?”黄小天问。 “对。他的嫌疑最大。” 黄小天慎重地想了想:“好吧,这里或许有误会,我和银狐打交道的这段时间,觉得他虽然有些邪魅气质,但大体来说还算光明磊落。这样吧,这件事存疑,你就不要和任何人说了,对银狐我会上心的。” 我们在心念中交流得极快,三句两句讲完,黄小天的阴神缓缓睁开眼,装作无事,端起茶杯说:“行了,地点在心念里给你发过去了,明天咱们就去看看,你早点出发,别误了时辰。” 我装模作样说:“这线索都是一年前的了,还能找到吗?” “尽人事听天命。”黄小天道,他看看银狐居士:“银狐兄,茶也喝完了,咱们两个去游走一下人间如何?” 银狐居士从始至终没说话,一直喝着茶水,点点头说:“你们商量完了?” 我和黄小天有心事,不知他这话是无意还是有意,我就是一滞,黄小天哈哈笑:“有什么可商量的,到时候随机应变吧。” 银狐居士没说什么,和黄小天出了店门,于黑夜中消逝而去。 我在店里睡了一觉,早上简单收拾收拾,告诉灵貂天天好好守家,我找了本佛经扔给它,让它自己看。我吃了饭关了店,坐车赶往石佛寺。石佛寺离市区相当于,大概70多公里吧,我也没车,坐着小客晃晃悠悠,到那都下午了。 石佛寺附近都是山区,我好不容易到了黄小天指定的地方。这是一条公路,偶尔能看到小客和拉着货的货车,地方极是偏僻。我在心念中呼唤黄小天和银狐居士的名字,时间不长,他们两个像是偷情的狗男女一样,从路边的树林里钻出来。 我心里可乐,面上还得严肃,走过去说:“两位,你们神通广大,又是先来一步,都调查出什么了?” 黄小天说:“我们再神通广大也是阴神啊,直接和人打交道还不把他们吓死。调查的细致活儿就交给你了。” “可怎么查呢?”我一摊手。 银狐居士道:“我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形,这里最大的人员密集区,是往东边走的垃圾处理厂,咱们到那看看,那里拾荒的人多,人员流动也大,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我从路边钻进去,顺着小路往那里走。能有一个多小时,看到一处巨大的垃圾场。那里不单单是有生活垃圾,还有一些工业垃圾,地方太大了,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报废的机器,风吹雨淋的,就剩下个空壳子。 这个垃圾场里至少能有十来人在拾荒,拿着大编织袋子,手里拿着金属棍子,一边走一边拨拉,所有人都非常专注。 我正要进去看看,谁知道垃圾场还有看大门的,出来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老头:“干嘛的,干嘛的。” “大爷,我进去瞅瞅,我有个东西丢在这儿了。”我说。 黄小天和银狐居士一左一右在我身后站着,他们都是阴神,老头肉眼凡胎的根本看不到他们。 老头上一眼下一眼打量我:“后生,穿这么干净来拾荒?” “我不是拾荒的。”我赶紧说,“就是来这看看。”这谎话我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老头冷笑:“没听说平白无故往垃圾堆里钻的。你要闲的没事干,顺着这条路走出去几里地,能看到公路,打个车到石佛寺去烧烧香,还有水库能钓鱼,你可以随便去。就这地方不行。” 银狐居士在我身后笑:“小金童,这老头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贪图点东西,你赶紧上供吧。” 我从怀里掏出一包今早刚买的烟,还没开封,二十多块钱呢,递过去:“大爷,行个方便。” 老头也是眼皮子浅,拿过烟马上变脸,笑着说:“算你这个后生懂事。进去吧,对了,编织袋子要不要?” 我想了想:“行,拿一个也行。” “下次自己都准备齐了,一看你就是个新手。”老头进到值班室,拿出一个破编织袋给我,他还算好心,又递给我一副千疮百孔的劳保手套。 老头说:“你进去之后先跟破烂王打个招呼,他是拾荒的老大,进这里都要和他打招呼,你也懂点规矩。” 我问他哪个是破烂王,老头拉着我上了一处垃圾堆,指着远处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说,就是他。 这破烂王远远看过去,相当魁梧,个头估计能有一米八多。挺大的个子,身强力壮的,竟然来这里捡破烂,真是无法想象。我原以为拾荒的都是老弱病残,谁成想这一行里也有把头。 早知道今天捡破烂,我就换一身衣服了,新买的登山鞋干脆就脏的没法看,垃圾堆里不但是干货,还有些潮潮呼呼带着水的东西,一脚踩下去跟踩在菜汤里一样,半拉鞋都湿透了。 我好不容易走到破烂王那里,破烂王正在最高的一处垃圾堆上,聚精会神分拣东西。他手里的金属棍相当高级,前段还带着小爪一样的玩意,看到什么东西好,用不着弯腰下蹲,用那个小爪一抓,就能提上来。 还有个拾荒的,拿着东西给破烂王看,两人戴着口罩边看边笑,估计是捡着什么好玩意了。 我好不容易顺着垃圾山爬上去,人脏的已经没法看了。 破烂王跟那个拾荒的说:“你先去吧。”那人颠颠去远处淘宝了。 破烂王停下来,伸手摸兜,我赶紧把烟递过去:“老大,你抽。” 破烂王摘下口罩,露出一张黑黝黝的国字大脸,接过烟声若洪钟:“老远就看见你了,新来的?” “是,是。”我赶忙道。 “你这小伙子白白净净的,怎么不去找个大公司上班,跑这里捡什么破烂?”破烂王纳闷。 我赶忙说:“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老板家里有个祖传的宝贝让他们家熊孩子当破烂给卖了,我辗转打听才来这里碰碰运气。” 破烂王笑:“你小子是傻啊,还是实诚?” “怎么呢?”我问。 破烂王道:“你来淘宝的事怎么能随便乱讲呢,这些拾荒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人家真找到了好东西能给你吗?真是个棒槌。” 第三百零三章 破烂王 我心悦诚服:“还是老大你经验丰富,受教了。” 破烂王是个真性情的汉子,美美抽着烟:“看你这小伙子说话彬彬有礼,也是受过教育的,懂事。这样吧,我帮你扫听扫听,你要是信得过老哥哥我呢,你就告诉我,你们老板丢的到底是啥玩意。” 我咳嗽一下,一鼻子都是垃圾臭味,破烂王也是个江湖老油条,对我做个眼色。我们从垃圾山上下来,拐个弯过去,靠着外墙有一个棚厦子。棚厦子是东北土话,就是用一些木板砖头,临时搭起的小房子。 进到里面,居然有桌子有床,桌上还有个暖水瓶,当然这里味道不会太好。破烂王挺客气,拿着暖水瓶要给我倒水,我一看那杯子顿时喝水的欲望都没有了。这是老式的水杯,外面还写着“谁是最可爱的人”几个红字,这杯子上古董市场估计都能卖几个钱。 我赶紧道:“我不渴,说正事。” “嗯嗯,你说,到底丢啥了?”破烂王问。 我沉默了片刻,破烂王道:“你是信不过老哥啊,我这人是有原则的,不义之财不会取,要不然现在也不至于捡破烂,对吧。咱东北爷们做事别磨磨唧唧,想说就说。” 我说道:“不是信不过老哥,而是我们老板丢的这东西有点古怪。” 破烂王来了兴趣:“怎么讲?” “他丢的是一具干尸。”我说。 破烂王一开始没听明白,等清楚了之后,眼珠子瞪得极大:“干尸?我靠,干尸扔垃圾堆里了?” 我赶紧摆手:“老大,你声音小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给自己点上一根烟,我们坐在床头摆着龙门阵,我说:“我们老板家里祖传了一份干尸,不过不是人,而是小动物。据说这小动物的干尸是很早以前一个什么道长给的,能够保佑家里世代大富大贵。偏偏我们老板的儿子嘚瑟,把这玩意给一个外国朋友看,这外国人十分感兴趣,花大价钱把干尸买回去。结果呢……” 我故意吊了一下胃口。 破烂王听得津津有味,是个很爱听故事的人,赶紧拍大腿:“兄弟说啊,结果咋了。” “结果那外国人坐车出去,半路发生了意外,出了车祸,一家几口人全死了,这个惨。而在车祸现场,干尸下落不明。我就是奔着这个来的。”我说。 破烂王也不是等闲之辈,疑惑地说:“那你怎么找到这个垃圾场的?” “那外国人发生车祸的现场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公路上。”我道。 破烂王忽然一滞,像是想起了什么,半天没说话。 “大哥,大哥,你没事吧?”我赶紧问。 破烂王摆摆手,“没事,没事,兄弟,你继续讲,然后呢?” “我是循着这最后一个线索来的,周围这么大也是大海捞针,就想来垃圾场试试运气。这一来还来对了,大哥你在这儿拾荒多少年了?”我问。 破烂王有点心不在焉:“那可久了,厂子黄了之后我就出来拾荒。我那口子在外面摊煎饼,我说我不干那个,满街筒子都是熟人,让我这个班长出去伺候人我不会。索性就来这里捡破烂了,口罩一带,一头扎在垃圾堆里,谁也不见谁挺好。可也别说,现在日子都过好了,垃圾里也藏黄金,我捡到不少好东西,家里也置办上房子了。” 我察言观色:“老大,刚才看你的样子好像想起点什么,你是不是能提供点线索。” 破烂王赶紧道:“没有没有,对了兄弟,我多问一嘴,那外国人的车祸是发生在什么时候?” “哎呀,说这话能有一年了吧,具体时间我也不太清楚。”我说。 破烂王道:“一年的时间这东西还能在这?指不定现在转了多少手,流落多远,现在在国外也说不定。” “呵呵,”我笑笑:“正是因为范围太大,才要从这里开始找,横不能从海南岛开始查吧。” 破烂王忽然笑了:“老弟,你为啥找干尸,没说实话吧。” 我心里一咯噔:“怎么呢?” 破烂王说:“你费这么大力气,又是钻垃圾堆,又是巴结我这个草根,恐怕真要找到干尸,你肯定不会给你老板还回去。” “我自己留着?” 破烂王道:“对啊,干尸是道家的东西,肯定神啊,拿到手就能保证大富大贵,你还不动心?” 我笑着说:“老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愿闻其详。” 我说道:“这东西就跟西药似的,好比你得了皮疹,它确实是能给你治好,可是去得快,副作用也大,因为里面带激素。干尸本身不值钱,问题是里面困着恶灵,拿到它确实能保佑大富大贵,可一旦供奉不好,就会被阴物反噬,到时候更倒霉。” 我这么一说,破烂王脸色就更差了,吱吱呜呜的没了谈兴。 又聊了一会儿,破烂王委婉地下了逐客令,让我可以去垃圾堆找,他会罩着我。 从棚厦子里出来,破烂王忙活了,我靠着墙抽着眼。黄小天道:“这小子有问题。银狐兄,麻烦你去盯着他,他如果知道什么内情,其后必有所动。” 银狐居士懒洋洋走向远处的破烂王,身影一晃,就没了。 我暗暗擦汗,我这两个老仙儿还真是牛,大白天的出阴神,完全不惧阳光。 我听黄小天说过,真正的成仙得道是出阳神,那是大道,现在阴神出游,说出来虽然也牛逼,但是在真正的高人面前,还是不入法眼。 我拿着编织袋,一边走一边用棍子扒拉垃圾,既然来了就感受一下拾荒者的生活。 中午的时候,众拾荒者凑在一起吃饭这垃圾场后面有一块清理出来还算干净的区域,众人带着饭盒子,里面是简单馒头咸菜白开水,围在一起说说笑笑,吃的热火朝天。 我没凑这个热闹,远远看着,破烂王果然有心事,坐在那里一边吃一边出神,谁跟他打招呼,他也心不在焉的。 我轻声问黄小天:“黄教主,你觉得干尸会在他手里?” 黄小天凝神说:“不像,如果干尸在他那里,现在的他已经被迷惑成人魈了。刚才我和银狐一起观察他,他就是个普通人,身上没那么大的戾气。不过他肯定知道什么内情。” 到了下午时候,破烂王找了个借口先溜了,看着他的背影,我没动,反正有银狐居士跟着他。 时间过得很快,夜幕降临,众拾荒者没有挑灯夜战的习惯,就说那手电筒他们都打不起,全都零零散散的走了。我藏在垃圾场的一角,和黄小天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时间不长,黄小天忽然道:“银狐老兄传心念给我了,这个破烂王果然有猫腻,他回到村里,翻墙进了一所老房子,在里面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走。”我站起身。 我们两个出了垃圾场,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在路边打了一辆小公汽。黄小天抱怨说,你应该整个车了,要不然来回奔波太麻烦。 小公汽在一个叫二家堡的地方停下来,这里算是城镇结合部,周围已经开发了,里面还保留着部分村子的建制,大晚上的周围也没什么光,我摸着黑进了村。 银狐居士和黄小天都是大神通者,来回用心念交流就行,黄小天为我指路,我很快找到了一所老院子。 这是普通的农家院,锁着大铁门,周围鸦雀无声,墙都塌了半拉。借着月光看进去,院子里没狗没鸡,地上长着荒草,很显然这一家已经败落,很久没人住了。 我来到墙外,撑着崩塌的残墙翻进去,没费多大力气。就看到里面有间大瓦房,有光亮一闪而过,有人打着手电。 这大半夜的,来这里鬼鬼祟祟打着手电,非奸即盗啊。这时,银狐居士从角落里出来,对我们说:“破烂王就在里面,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翻了一晚上,饭都没吃。” 我一挥手:“抓他个现形。” 我偷偷来到大瓦房前,顺着蒙尘的玻璃窗往里偷看,手电光线是从最里面的屋子传出来的,时而闪过,气氛还真有点紧张。 我轻轻推推窗,锁得紧紧的,银狐居士道:“小金童,后窗开着,咱们从后面进。” 我猫着腰顺着窗台下面的墙壁绕到房子后头,后院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大晚上的村里连个狗叫声都没有,我看到一扇窗果然开着,破烂王估计就是从那里翻进去的。 第三百零四章 供老仙儿 我来到后窗,扶着窗框跳进去,小心翼翼顺着光线往里屋去。真是荒废了很长时间,屋里散发着一股无人居住的臭味,地上散落着砖头和破报纸,年头太久已经黏在地上了。 我趴在门口,小心翼翼往里看,里屋大概能有个五十来平,瘸了一条腿的八仙桌摔在地上,砖头瓦块、报纸啤酒瓶子到处都是,还有一摊一摊说不清是什么的污渍。 地上有一堆破烂,破烂王穿着一身黑色的劳保工作服,戴着白手套,拿着手电筒,正坐在这堆破烂里翻东西,聚精会神的。 手电筒的光线聚拢在一起,能看到浮起的尘雾,他检查得非常仔细,一个个东西拿起来,在手里捏过一遍,再放在一遍。那堆破烂我匆忙扫了一眼,都是些家用的东西,有被子,褥子,老年间的半导体,老头用的痒痒挠,小孩玩的玩偶娃娃等等,总而言之,林林总总一大堆。 就在破烂王看得最入神的时候,我猛地从门后转出来,“哈哈,你干嘛呢!”我大叫一声。 破烂王完全没想到会突然钻出个人,吓得“嗷”一声尖叫。说实话,我没被现场的气氛吓到,他这声尖叫到让我毛骨悚然,我从来没听过一个大老爷们的嗓子能飚出这么高的音。 破烂王一头摔在后面的高低柜上,手脚抽搐,口吐白沫,竟然吓出羊癫疯。 黄小天笑得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银狐居士脸上也露出笑意,他道:“小金童,你赶紧救他吧,别吓出好歹。” 我走进房间,把破烂王扶起来,用手掐着人中,掐了半天,他终于缓解了一些,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直捣气。地上有个破杯子,我捡起来到外面的厨房接了杯凉水,想浇醒他。接水的时候,我顺手打开了厨房的电灯。 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间屋子荒废这么长时间,水电却没断,屋里的基本陈设还在,这说明什么?从情形上来看,这家人似乎是出了什么想不到的事,他们不是放弃这个家,不是搬走了,而很像……突然出现了意外。 我接了水,把灯关上,回到屋里,一回去就愣住了,破烂王居然跑了,地上空空的。我一抬头正看到他上了土炕,正在撬锈死的窗户,要跑出去。 我站在炕边,压低嗓子用诡异的声音说:“呃……我是不是你害死的……” 破烂王硬是不敢回头,吓得用手电筒去砸玻璃,想破窗而出。我一看玩笑开大了,赶紧道:“老大,是我。” 破烂王吓得跪在地上,冲着窗户,不敢转过来,哭丧着声音:“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错了,我错了,大神儿,大仙儿,你放了我吧。” 我笑着说:“老大,你转过来看看我,就知道了。” 破烂王跪着半天没敢动地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转过来打着手电看我,认出来小心翼翼地说:“兄弟,是你?” “对啊,呵呵,你不用这么害怕,我可不是什么大仙儿。”我笑着说。 破烂王不敢造次,已经吓破胆了,眨着眼说:“兄弟……”说着,他下意识往我身后看看:“只有你自己?” 我点点头。 他好半天才从炕头下来,坐在炕边,看着我,还是回不过神。 我从兜里掏出好烟,递过去一根:“老大,这大半夜的你跑这里干什么?” 他抽了好几口,这才压住心惊:“兄弟,咱们别在这说话行吗,我瘆得慌,刚才真是……真是……” 我想了想,拒绝他这个要求,这老小子算是老油条,一旦镇定下来肯定满嘴跑火车,在这里还能威慑他,逼着他说真话。 我把他的手电筒拿起来,放在下巴上,光线映着我的脸,跟鬼似的:“就在这说吧,我觉得挺好。” 破烂王捂着心脏,哎呦呦呻吟:“兄弟,你别吓你哥行吗,我本来心脏就不好,这一吓能短寿好几年。” 我拿下手电筒,严肃地看着他:“老大,想赶紧出去,就得说实话,你这大半夜的到底干什么来了?” “那啥,这是我在村里一个老房子,过来找个东西……”破烂王开始满嘴放飞机了。 我笑了笑:“你还是说实话吧,咱们赶紧离开这地方,我请你喝酒压惊。你这样拖拖拉拉的真是没意思。” 破烂王咳嗽一声,脸色很差。 “大家都是水贼,你就甭玩狗刨。”我说:“白天我说完干尸的事,你半了夜就来这里翻东西,这是什么道理?你别把别人当傻子溜。” “不是,跟你是真没关系,我就是回来求个东西。”破烂王还嘴硬。 我回头看了一眼黄小天:“黄教主,你给他点厉害尝尝?我发现我镇不住他。” 破烂王喉头乱窜:“兄弟,你跟谁说话呢?” 黄小天道:“行啊,我来吧。”他用手指了指墙面,我打着手电照过去,墙上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人影,那人影侧脸对着破烂王,做出吹气的姿势。 破烂王都快尿了,躲在床上缩着脖子,真感受到了阴风阵阵。 我灭了手电,墙上的黑影消失,我往前又进一步:“你还是说实话吧,要不然下半辈子都不得安生。” “兄弟,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他惊恐地问。 我说:“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在沈阳是立堂做出马仙的。” “出马仙?跳大神的?”破烂王更害怕了。 我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那具干尸并不是我老板丢的,而是一个道长丢的。此物至阴至邪,落谁手里都是极大的祸根,我来就是为了找到并销毁它。你必须跟我说实话,这里的水不是一般的深!” 破烂王彻底没胆气了,垂着头说:“那我跟你说实话了吧。我今晚过来,就是找这具干尸的。我也想明白了,那东西咱是没有福气享用,以后还是老老实实捡破烂吧。” “它在这里?”我眼睛亮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破烂王说:“在不在这里我也不敢肯定,我就是来碰碰运气的。” “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说吧。”我道。 破烂王说:“原来住在这间房子的人是我一个老乡,姓赵,他也是下了岗没有生计,我介绍他进了拾荒这一行,干起了捡破烂。说这话大概也就是大半年前,他突然说不干了。我当时还纳闷,他家的情况我知道,他有俩孩子,自己出来捡破烂,老婆在村里务农,家里穷的底掉,俩孩子也就十岁,天天中午饭就吃馒头蘸酱油,你算算吧,他家得穷到什么样。他不捡破烂了,我当然得问问怎么回事,他吱吱呜呜就是不说。从他走了之后,他家里马上翻新,兄弟你看到这几间大瓦房,还有这大院子,都是后来扩建的,他家还买了地皮。他老婆也不务农了,经常去沈阳城里,买衣服化妆品回来,描眉打鬓一天天花枝招展的。我们都猜这小子是不是发财了,后来他家又买了大奔……” 我看他烟抽完了,赶紧又递过一根,破烂王彻底放下戒备之心,一五一十说起来:“一个捡破烂的能买大奔!连我这样的把头也不敢买豪车啊,我这些年是攒了辆车,那是拉货用的。我就纳闷了,他怎么突然有钱了呢。有天找他喝酒,我就问他,你小子是不是发财了。他笑而不语,跟我装瘪犊子。我拿酒灌他,醉人嘴里才会吐真言。他喝到最后,我就用情分逼他,跟他说,他最难的时候是不是我帮他的,没有我你能有今天吗?他这才吱吱呜呜说,说他确实发财了,但发的是横财。” 我听得入神:“怎么说?” “我问他到底怎么回事。”破烂王说:“老赵说,他请了个老仙儿,供在家里就来钱,可灵了,要一万来一万,要十万来十万。他老婆那天出工在田头刨地,一锄头下去,好家伙的,刨出个黑罐子,里面全他妈是金条,不知什么年代埋的,可能是解放前的老财主。拿着金条上城里金店去换了钱,小二十万,一下就发了。我当时听完特眼馋,就说,你带我去你家呗,我看看那老仙儿是什么,我也拜拜。他一口拒绝,说不行,怎么说都不行,跟王八吃秤砣了一样。过了一阵,他家又传出新闻,说是要到沈阳去买楼,妈的,沈阳那地方寸土寸金,买个房子得多少钱,可他家就敢扔这个话。就在这个时候,出大事了。” “怎么了?”我问。 破烂王吐出一口烟圈,看着黑森森的屋子说:“他们一家人全都死在这间屋里。” 第三百零五章 克制阴神 我听得心惊胆战:“他们一家人怎么死的?” “是被老赵的老婆杀的。”破烂王说。 我倒抽了一口气,让他详细说说。 破烂王道:“出事的那天我没赶上,在垃圾场干活,等晚上收工回家,听俺老婆说起来,说整个镇子都轰动了,警察来了多少辆车。后来林林总总听了很多的传言,虽然版本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杀人者是老赵他老婆,这娘们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发了疯,把自己一家老小全给杀了!那天中午,他老婆做了一锅饺子,里面放了毒鼠强,老赵和二个孩子吃完当场就米西米西了,他家还有个老太太,胃口不好吃得少,看孩子吃完饭怎么口吐白沫了,要打电话叫120,那娘们提着菜刀过去一顿乱砍,把老太太也给杀了,据说家里血流成河,这就叫灭门!” 这时,银狐居士说道:“他老婆就是人魈,神智应该是被干尸蛊惑了。” 我心一紧,看着冷森森的屋子,还真有点起鸡皮疙瘩,我问破烂王:“他老婆跑了?” 破烂王抽着烟说:“自杀了,当场就死了。警察来了之后,把整个院子都封锁了,那天看热闹的人山人海,看着全家老小的尸体抬着担架出来,就一个字,惨。他们家死了以后,这院子就荒废了,传言这里闹鬼,谁也不敢进。以前村主任还对这块地皮起了心思,不知怎么放弃了,据说吓得不轻,以后就谁也不敢打这里的主意,就是凶宅。” 他吐着烟圈:“其实我对这个命案一直心存疑虑,总觉得这里面有事,有不对劲的地方。好不央的农村老娘们平时杀鸡都困难,怎么就能杀人。可这个事公安局已经结案了,说是那娘们得了间歇性什么神经病,这个理由实在太牵强。然后大半年过去了,小兄弟你出现了,跟我讲了干尸的事,我一听完马上就想到老赵身上。” 我道:“你的意思是,老赵说的供老仙儿,其实就是在垃圾场捡回来的干尸?” “对!”破烂王道:“兄弟,你别看我没上过什么学,但老年间那些俗语我可都记得,所谓小富由俭大富由天,有这句话吧?一个人这么节省那么节省,最后也只能得个小富,要想突然暴富,有很多很多的钱,那的看你有没有这个命!老天爷赏不赏脸。老赵一家突然发横财,肯定是有偏门。这就是我一直疑虑所在。所以你一说什么干尸,我马上就和这件事对上了。”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他:“老大,我问你一个比较奇怪的问题。” “你说。”破烂王道。 “如果是你,在捡垃圾的时候,突然看到有个小动物的干尸,你会把它当宝一样捡回家吗?”我说。 破烂王一时语滞,好半天道:“我肯定不会这么做。我干这行十来年了,这种干尸我还真没少碰过。像死猫死狗死耗子,见天都有,隔着晚秋初冬那时候,还能发现死鸟呢,死乌鸦什么的。但凡遇到这样的东西,我们都拨拉一边,看都不看,嫌晦气。所以说,发现小动物的干尸,只要是正常人,绝对不会把它带回家。” 我说道:“那老赵怎么把干尸拿回家了?” “老弟,说了半天,你说的那干尸到底是什么动物?”破烂王问。 “黄鼠狼。”我说。 破烂王半天没说话,喉头动了动:“那就更不可能了,黄鼠狼干尸,”他比划着:“我想想就瘆得慌,别说拿回家了,看都不想看到。” “老赵呢?他不正常?”我问。 破烂王摇摇头:“老赵虽然是农民出身,没怎么读过书,但也不至于说精神不正常。这事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问题。” 黄小天忽然道:“小金童,你发现的这个问题很关键,我也在想,会不会是老赵发现干尸的时候,就被干尸里的阴灵迷惑了心智?” 银狐居士说:“我觉得不像,我到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 “什么?”黄小天问。 银狐居士说:“会不会在垃圾场发现干尸的时候,它并不是干尸,而是某种让人一看就觉得是很值钱的东西。” “啥意思?”黄小天快速问道。 银狐居士说:“我在想这个问题,干尸最开始是在老外的车上,外国人会把尸体就那么直接放在车里吗?会不会是放在盒子或是裹在什么东西里?然后到了垃圾场,老赵发现的时候,首先是被外面的那层东西吸引住了,这才起了偷回家念头。” 我一拍大腿,还得说银狐居士,想的是真周到。我把这个想法跟破烂王说了。破烂王点点头:“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外面那层东西不简单,要不然老赵怎么会想着把黄鼠狼的干尸供起来呢。” 我用手电筒扫了一圈屋子,地上的一片狼藉:“你刚才有什么发现?” “没有啊。”破烂王说:“这事想想真是瘆得慌,他们一家人死了之后,干尸哪去了?哪怕找到装干尸的那层东西也行啊。” 我静静抽着烟没说话,烟雾在眼前环绕,破烂王有些害怕了:“老弟,说句话啊,你这样我真瘆得慌。” 我说道:“我想到一个问题,老外出车祸死了之后,干尸就不在现场,而现在这一家人死了之后,干尸又不见了。难道说……” “难道说什么?”破烂王紧张地问。 我说道:“难道说,这个干尸会自动寻找下一个寄主?” 我刚说完,只听外面“轰隆”一声巨响,破烂王吓得手一哆嗦,烟头落在地上,窗外毫无征兆中下起了瓢泼大雨,一股阴凉之气顺着窗户缝钻进来。 我说道:“你不用怕,距离老赵一家惨死到现在过去那么长时间,干尸真要寻主,也不能留在这里,更不可能找上你。” 破烂王蹲在地上扑腾火苗,烟头落在一堆垃圾里,竟然点燃了旧报纸,扑棱扑棱的烧起来,冒出了黑烟。 我赶紧过去帮着用脚踩,好不容易把那团火踩灭。破烂王心有余悸:“真要是起火了,真是罪过,屋子一旦着起来,整个村子都得遭殃。” 那些黑烟,一直往上飘,飘到了天花板。我无意中抬起头往上看,这一看就愣住了,用脚踢了一下破烂王:“你看。” 这间是大瓦房,建构样式还是老年间的样子,天棚裸露出的房梁,纵横交错在一起。 破烂王捡起手电,颤抖着手照过去,只见在两根交错的横梁中间,隐隐有个东西在那,是红色的,像是一块叠在一起的包袱。 “那是什么?”我问。 破烂王语气很严肃:“小兄弟,我们这片盖房子都有规矩,要在房梁上压点东西,表示镇宅的意思。” 我用心念对黄小天和银狐居士说:“两位,你们是阴神,能不能上去看一眼,那是什么玩意?” 黄小天道:“小意思。”说着,他陡然腾空而起,阴神直接上了三米高的房梁,刚一上去,“呼”一声就下来了,差点没摔个屁股墩。 “怎么了?”我问。 黄小天嘶嘶倒吸冷气:“这东西有古怪,对阴神克制力很大,我不敢靠近。” 银狐居士心高气傲,简单说了一句:“我试试。” 他也飞起来,直达横梁,看了一眼陡然落下,并没有像黄小天那么失态,他说道:“确实有古怪,好像开过光。我们都触碰不了,还是你来吧。” 我看看屋里,墙角有把烂椅子,我搬过来,想放在炕上,踩着到房梁。 谁知道一放到炕上,正要试试结实度,“啪”声脆响一条椅子腿断了,整个椅子歪在一旁没法用。 我看着破烂王,破烂王躲着我的目光,我说道:“老大,帮个忙呗。” “你想干啥?”他问。 “我踩着你的肩膀,你把我送上去。上面的东西我要拿下来。”我说。 破烂王拉着脸,一百个不愿意,我软硬兼施,他这才磨磨唧唧在炕上蹲着,示意我上来。 破烂王以前在工厂干活,那也是膀大腰圆,我踩着他厚实的肩膀,他把住我的双脚,猛地扶墙用力,缓缓站了起来,托着我升高。 我逐渐到了房顶,越过房梁,我终于看清上面放着的是什么东西了。 第三百零六章 门景 在两根房梁的交接处,放着一个红色的包袱皮,包成很奇怪的形状,像是襁褓。上面灰扑扑的,沾染了很多的灰尘。我怕抖搂开全是灰,便一手捂着鼻子,一手轻轻把它拿起来,破烂王抬头看到这一幕,小心的把我往下放。 我下了他的肩膀,我们两个蹲在炕头,把这东西放在中间。破烂王不敢直接用手拿,便用手电筒拨拉,我挥挥手示意没事,我把包袱皮解开。这一开就看到,包袱皮里面是空的,面上用金线纹着许多类似符咒的文字。 这东西已经很多年了,脏的像是小孩的尿戒子。破烂王不敢碰,小心翼翼问:“这是什么?” 我身后浮空站着两个大神,银狐居士道:“这一定是装干尸用的,上面的经文有点像道家的驱鬼镇邪符。” 我把银狐居士的话对破烂王说了,破烂王点点头,“我明白了,干尸就包裹在这个包袱皮里,然后让老赵给捡去了,他把包袱皮放在横梁上,把干尸拿出来拜祭。因为没有包袱皮的封锁,干尸才蛊惑了他老婆,杀了他们全家。” 我点点头:“不愧是老大,猜测得八九不离十。看样子,这张包袱皮是制约干尸的唯一法器。还有个事挺奇怪,那老外出车祸的时候,难道干尸也被单拿出来,没裹在包袱皮里?” “对。一定是这样。”破烂王道:“当时那老外肯定是把干尸从里面取出来把玩,研究,只要一脱离这个包袱皮,干尸立马就会诅咒所有者。” 我点点头,这包袱皮不知是出自哪个高人之手,其道行之高,也是平生少见。我虽然没和那干尸打过交道,可林林总总的见识下来,也知道此物乃是黄皮子老祖,至阴至邪非同凡响,这个高人能靠一己之力,写下符文镇住妖孽,可见此人的功力之高。而且这经文到现在还有用,黄小天和银狐居士都是得道高人,看到了也要退避三舍,这位高人真是令人神往啊。 我在心念中对黄小天和银狐居士说:“这玩意不错,抓那干尸恶灵,就靠它了。” 黄小天大笑:“哇哈哈,黄家至尊级的难题让我解决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层经文包袱皮可以对付干尸。” 银狐居士感叹:“所谓毒蛇百步之内必有仙药,果然如此。世间的事都是这样,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黄小天哼了一声:“黄家想为难我,哼哼,只要我拿着包袱皮裹着干尸,往家族里一送,马上就能扬名立万。” 我道:“黄教主,你都碰不了这包袱皮还怎么往外拿。” “这个好办,到时候找个玉匣子一装就行,玉石匣子能封存开光的经文神力。”黄小天胸有成竹。 我们仨说了几句,我伸手要把这包袱皮收起来,手刚一碰到上面,突然左手掌心灼烧了一下,我低头去看,大吃一惊! 我左手上印有符文,是在八仙洞里留下来的,可以驱除邪阴。就在我的手和包袱皮接触的一瞬间,掌心的经文忽然亮了,像是擦了一层明粉。 破烂王蹲在旁边看得目不转睛,嘴都合不拢。不光我的手掌亮,而且包袱皮上的经文也明灭了一下,像是通了电,特神。 我颤抖着把手和包袱皮上的经文对在一起,竟然发现两者的经文符咒竟然有极多相似之处,似乎都能对上。 银狐居士大吃一惊:“小金童,你的手掌是怎么回事,上面的符咒怎么会和包袱皮上的同出一源?你……” 黄小天道:“银狐兄,这个问题复杂了,等日后有机会慢慢和你说。” 我的脑子里全乱了,同出一源说明什么,我掌心经文和传说中的何仙姑有关,难道这包袱皮上的经文也是何仙姑所写? 当时在八仙洞里,我、程海和黄小天共同经历了那次冒险,见到了很多的棺材和女尸,我们推理那些尸体都是何仙姑的化身。 也就是说,包袱皮上的经文很有可能是当年何仙姑的化身所写。果然是仙家手段! 我愣在那里,半天没说话,冥冥中感觉到一股宿命,黄小天能接到这个任务,继而能找到眼前的包袱皮,似乎一切都已经定好了。 我正愣着,黄小天在身后道:“你想啥呢?” 我赶紧回过神,把包袱皮铺开,想叠起来。 “现在的问题是,干尸在哪呢?”破烂王说。 银狐居士道:“小金童,既然包袱皮和干尸有相生相克之理,那就应该能通过包袱皮找到干尸的下落。” “怎么找?”我问。 银狐居士和黄小天蹲在我旁边,他们不敢靠近,凑过来仔细观察上面的经文。 银狐居士道:“可以试试扶乩法。” “我同意。”黄小天道。 “怎么试?”我问。 银狐居士用手指着懵懂无知的破烂王说:“这是现成的乩童。你听我的安排,从包袱皮的边缘扯下一根红线……” 银狐居士告诉我具体的方法,我看着破烂王:“老哥,我求你一件事呗。” 破烂王充满警觉:“啥?” 银狐居士右手做开枪状,食指直直抵在破烂王的眉心。破烂王看不到阴神,只觉得凉意侵骨,冻得直哆嗦,磕磕巴巴说:“老弟,你别吓我啊,干嘛啊?” 我说道:“我请你扶个乩。” 话音刚落,破烂王一下就失去了知觉,身子往后倒。黄小天早有准备,一把扶住他。如果现在有个外人,肯定能看到很奇异的景象,破烂王虚浮在半空,就是不倒。 我从包袱皮的边缘小心翼翼扯下一根红色的线头,把它缠到破烂王右手食指的第一个指节上,猛地一勒,指尖鼓起来,通红通红的。 银狐居士出手如电,用小手指那么一划,划破破烂王的指尖,挤出一滴血在包袱皮上。 包袱皮上的经文像是被催动一样,发着光芒,那滴血居然没有融进包袱皮的料子里,而是像水银一样在表面滑动,最后停在一个字上。 这个字很复杂,不是汉字,看上去像是外面一个“门”字,里面一个“景”字。 我喃喃道:“门中有景,这是什么意思,好费解啊。” 这时候,那滴血一直滑到包袱皮的边缘,朝着西方涌动。 银狐居士从炕上飞身下去,朝着西墙过去,那里放着一个老式的衣柜,门都烂了。他打开之后,里面散发出一股强烈的霉味。 银狐居士一个阴神也嫌脏,大概看了一眼,说道:“小金童,找找这里,应该有线索。” 黄小天用手一弹包袱皮上的那滴血,把它弹掉,然后把破烂王靠着墙放好。我把破烂王手指上的红线拿掉,好一会儿他才打着嗝醒来,我正好在旁边,熏得差点没吐,他这个嗝就跟嘴里吃大便一样,熏死个人。 黄小天笑:“很正常,扶乩之后的排气。” 破烂王终于醒了,翻身坐起来:“咋回事,咋回事,刚才我怎么失去知觉了。” “没事,帮我个忙。”我说。 破烂王真是害怕了,苦苦哀求:“我说兄弟,遇到你算我倒了八辈子霉,你就别缠着我了,我真是怕了,你放我走吧,我再也不趟这浑水了。” 我笑着说:“赶紧的吧,帮我最后一个忙我就放你走,要不然你就算回去也脱不了干系。” 破烂王扇自己嘴巴:“我他妈的就是个捡破烂的命,整天做发财的梦,只要平平安安就好。这不是自己坑自己吗?” “你就别磨叽了,帮帮我来。”我把包袱皮叠好,塞在棉袄兜里,然后从炕上跳下去。 “又要干啥?”破烂王问。 “找找这里,不用你动手,你拿手电筒给我照亮。”我说。 破烂王无奈只好从炕上下来,打着手电筒给我照着大衣柜。我把烂椅子拿过来,在腿上一别,嘎巴一声撅断一根椅子腿,然后用椅子腿探到衣柜里拨拉。 黑暗中,只有手电筒惨黄的光斑落在里面,能看到衣柜里都是些老年间的衣服,大人小孩穿的都有,年头久了,这些衣服全都堆在一起,用椅子腿挑起来的时候还黏黏糊糊的,又恶心又瘆人。 我把这些衣服挑来挑去,破烂王耐着性子打手电照亮。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要找什么,我并不认为那黄鼠狼的干尸就在衣柜里。就在这时,我挑起一件男人的衣服,从里面落出一样东西。 第三百零七章 景老师 从衣服里落出来的是一张名片,脏兮兮的掉在地上,上面还有污渍。我捡起来,让破烂王用手电筒照了照,上面写着名片的主人,这人叫景涛,是沈阳某大学的老师,下面还有电话。 我抬起头,看看身边的黄小天和银狐居士,银狐居士沉声道:“刚才扶乩测出来的字。” 那个字,外面是“门”,里面是“景”。而现在又找到一个叫景涛的名片。 黄小天道:“看样子此人有很大的嫌疑。” 破烂王打着手电看我,好像在和看不见的人说话,他更害怕了:“兄弟,你干嘛呢?” 我赶紧对他道:“你看看名片上的人认不认识。” 破烂王喃喃:“景涛……景涛……好像还真有点印象,难道是他?” “谁?”我赶紧问。 破烂王说起来:“大概在半年多之前,正是老赵家里最风光的时候,我记得马上入冬了,老赵从吉林花了上万,买了一条大鱼。这鱼大到论米算,当时老赵家在院子里宴请宾客,又是放鞭又是敲鼓,来了很多人,都是亲戚朋友的。在宴会上我看到一个很斯文的中年人,文质彬彬的模样,当时我还问了一嘴,这是谁啊。老赵告诉我,那是他们家的亲戚,是大学老师,是文明人。老赵当时有钱了,附庸风雅想认识高档次的人,好不容易才把那老师请来。因为这件事,所以我对这个人有印象,但是不是名片上你们要找的就不知道了。” “看来得拜访一下他了。”我喃喃。 现在暂时算是有个线索了,破烂王一个劲地要走,我看也没什么好找的了,我们从后窗跳出去。来到外面,夜已经深了,破烂王道:“兄弟,你是去哪?” 我问他你去哪。 破烂王说:“我就是这个村子出来的,还有老房子,去对付一宿就行。” 我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破烂王真是一百个不愿意,他现在真是有点害怕我了,又不敢忤逆。只好带着我回到他老房子那里对付一宿。我睡得很沉,反正有黄银两位大仙儿在身边,到也不怕有人偷袭我。 早上我醒的很早,看到破烂王还在睡,我悄悄地拿出三百块钱,放在他的枕头边,然后从屋里出来。 黄小天撇嘴:“你倒是好心。” “昨晚他也不容易,咱们现在有这么大的进展,也是他的功劳,再说他也当了乩童,不容易。”我说道。 银狐居士笑:“小金童是仁心仁意。” “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去学校。”我说:“希望能尽快找到人魈。” 我用软件查了查去大学城的路线,在路边拦了小公汽,慢慢悠悠往那里走。黄小天和银狐居士一直跟着我,他们也没去过大学城,提前飞过去不认路,只能跟我过去。 辗转很长时间,在下午五点多钟才到了大学城,真是人困马乏。我动了买车的念头,要不然天天这么坐小公汽倒地铁的跑,能累死个活人。 我没念过大学,到大学城之后完全抓瞎。这里有四五所高校,一间高校就有上万人,周围又是居民区,简直就是个小城镇了,上哪找这个景涛,大海捞针。 我只好在路边随便拦了一个学生,问他师范学院的位置,那学生不是师范的,但很巧的是他女朋友是师范的,他很热心,给女朋友打了个电话,让她过来带我去。 时间不长,他女朋友,那个师范学院的女学生来了,看了我的名片以后,说景老师啊,认识,是她们学院的名人。 这对小情侣带着我到了师范学院,一进去我眼睛就不够用了,师范多美女,美女都不是论个算,都是一堆一堆的。我赶紧稳定心神,目不斜视,跟着他们来到一片公寓楼。 女学生告诉我,景老师已经下课了,现在回去了,要到住的地方来找他。这时我看到不少学生,男和女都有,正在往这个公寓小区来,说说笑笑进了楼。 我有些疑惑:“这里是老师住的地方吧,怎么学生可以随便出入?” 女学生笑:“他们都是去找景老师的,景老师在课后办了个小班,他的学生都去找他。” 我疑惑更甚:“你们大学生这么爱学习呢,课后还要加课。” 女学生笑得更厉害:“那还得说我们景老师有本事,这些学生都是他的崇拜者呢,景老师课后教授我们怎么塑造年轻人的世界观,有些内容在学校没法讲,大家就到他的家里。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参加,已经把名报上去了,要来的人太多,得一个个往下排。” 女学生非要带着我上去,我能看出她的意思,她特别崇拜这个景老师,又没有合适的理由,便拉着我上去,能看看偶像就行。 说实话,其实我是不想去的,不想这么打草惊蛇。但这个女学生太热情,她对偶像有着极度的渴望,我不好让她失望,便答应了。 我们进到公寓楼,直接上了三楼,现在老师的待遇是提高了,尤其是大学老师,这公寓楼里一层只有两户,每一家的面积极大,走廊窗明几净。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的门开着,有两个男学生在门口有说有笑。 看我们过来了,那两个学生笑着打招呼:“是来听景老师课的吗,我们要看看你们的听课证。” 女学生羞红了脸:“我还没资格来听课,是这样的,这是景老师的朋友,来找景老师。我送他上来。” 男学生学着社会人的样子跟我握手:“你好,你好,怎么称呼。” 我小心翼翼说:“姓冯。” 男学生道:“巧了,我也姓冯,哥,你管我叫小冯就行。”他招呼另一个男学生进去通报景老师。 我们在门口等着,这位小冯还挺真诚,一个劲地跟我聊天,问我是做什么的。我就说自己在沈阳市内有点买卖,和景老师算是亲戚,今天正好走到大学城,便过来拜访一下。 正说着,里面皮鞋声响,有人走出来。我抬头去看,前面的是刚才进去通报的男学生,后面跟着一个男老师。 这男老师太有范了,穿的很简单,白衬衫牛仔裤,脸上却带着出尘一般的笑容,感染力极强。他长得不是很帅,小眼睛戴着眼镜,可身上有种很难言的魅力,别说情窦初开的女学生了,就连我这样的大男人,都有点眼晕。 这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魅力,这么温和又强大的气场呢?无法想象他是怎么修成。 我正在感叹的时候,黄小天忽然说了两个字:“人魈!” 我大吃一惊,刚想问怎么回事,银狐居士猛然说道:“退!”他和黄小天竟然如同一阵风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时,学生带着老师走到近前,男老师笑着看我:“你好,是你来找我?” 我心怦怦乱跳,此时看着他的笑容,竟然觉得有点可怕,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黄皮子干尸一定在他这里。景涛的这种人格魅力,果然不正常。 我赶紧收起念头,和他握了握手:“景老师,你好。” “听说你是我亲戚,专门过来拜访我的,我怎么没记得有你这么个亲戚?”景老师笑意盎然,语气里却有着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听老师这么说,那两个男学生马上变了脸,一脸敌意地看着我。 我赶忙说:“你或许忘了,年前的时候石佛寺老赵家办了一次鱼宴,我就是在那里看见你的,你当时还给我名片来着。” 景涛看看那两个男学生,笑着说:“这真是我亲戚,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和亲戚说两句话。”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我跟着他,我们到了走廊的尽头。 这里只有我和他:“你怎么称呼?”他问我。 我说我叫冯子旺,专程过来拜会你。 景涛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你来拜会我做什么?” 我实在不想打草惊蛇,一时又不知说什么理由好,正绞尽脑汁的时候,景涛道:“小冯,能感觉到你的思绪很乱啊。”他的声音低沉起来:“为什么看到我,你的心会这么乱?” 我一抬头正看到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眼神里闪耀着光芒,极有蛊惑性。我心怦怦跳,幸亏我是个男的,还是修行者,如果换成女学生,情窦初开的小女生,被这么一看立马就能献身。 景涛这个眼神简直是男人梦寐以求的武器,杀伤力太大了。 第三百零八章 围攻 景涛的眼神实在是太犀利了,我勉强笑笑:“景老师怎么知道我的思绪紊乱。” 景涛收回笑容,正色道:“冯先生,到底找我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现在黄小天和银狐居士都不在,只能靠我自己,我灵机一动:“景老师,我有个小弟在师范大学上学,听说你讲课很好,还有课后的辅导,所以想过来听听,长点见识。” 景涛想都不想马上回绝:“不好意思,我的人生理想课只针对在校学生,塑造他们完整的世界观。冯先生已经是社会人士,对社会自有一番认识,不在我的授课范围之内,不好意思,我还要上课。” 他转身就走,在门口和那两个男生耳语了两句,男生看我的眼神不善。我知道此地不能久留,便从楼里出来,楼道口黄小天和银狐居士正在等我。 黄小天脸色严肃,没有平常的玩笑样:“可以肯定,老祖的干尸就在这个景老师这里,他已经变成了人魈。万万没想到,他还是大学老师,危害性就更大了。” “你们两个怕他?”我问。 黄小天马上不干了:“怎么可能?只是现在人多难以下手,等到晚上再说,咱们会会他。” 银狐居士一直沉默着,这时才摇摇头:“此人不简单。” 黄小天道:“不简单能怎么的,不简单也得干!我就不信他还能反了天。小金童,你先找地方休息去,我和银狐兄在这里盯着他,今天晚上就下手!” “不用我了?”我说。 黄小天道:“一开始不是都说好了吗,你就是负责俗世外联,现在你的活儿已经完成了,该我和银狐兄活动活动了。我们刚才退,也是以退为进,怕打草惊蛇。” 我伸个懒腰:“那敢情好,我也不走,就在附近,你们随时找我。” 他们两个在这盯着,我溜溜达达出了公寓小区,在附近夜市吃点东西,然后找了家网吧上网。玩着游戏看着电影,时间过得嗖嗖的,不知不觉到了夜里九点多钟。我对玩游戏没什么兴趣,懒洋洋缩在老板椅里带着耳机看着电视剧,这时,心念中忽然传来黄小天的声音:“小金童,赶紧出来,出事了。” 我心里一惊,他们两个这么大的神通,还是搞不定? 我赶紧交钱下机,黄小天在心念中印了一道神念,是一处地址,让我赶紧过去。那地方离着不远,我三转两转到了,是在教师公寓楼的后面。 大学城一般都在城郊,后面靠着村子,有一大片的田地。这里有条胡同,路灯昏黄,一个人影都没有,我正在纳闷的时候,就看到一处房顶上,黄小天正在招呼我上去。 我嘴里泛着苦水,他是阴神大仙儿,飞就能飞上去,可我还得往上爬。可看他的样子还挺着急,我没办法只好来到墙边,顺着坑坑洼洼的墙面爬了上去。这是老房子,估计没人住,上面铺着厚厚的砖瓦,我猫着腰小心翼翼来到他的身边。 黄小天和银狐居士正居高临下看着什么,我扶着房脊,小心翼翼探头过去看。 下面另一条胡同,数座平房中间形成的小路,光线黯淡,能看到下面有好几个人。 借着月光看过去,我看到了景涛老师,他身边跟着一个娇小的女孩子,长得特别漂亮。另外还有好几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把他们两人围在中间,前后路都堵上了,显得杀气腾腾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心念中问黄小天。 黄小天道:“我和银狐兄一直在等待机会下手,晚上的时候这位景老师带着一个小女生出来,要送她走,走到这里被这些人拦住了。先看看怎么回事。” 围着景涛和小女生的这些人里,有个横了吧唧的小伙子,满头黄毛,手里提着棍子,指着景涛大骂:“姓景的,大晚上你领着女学生去哪,是不是打野战去?” 周围几个人全都哈哈淫笑。 景涛文质彬彬,心平气和地说:“我在附近村里办了个救助站,周边的拾荒者和没有钱的流浪汉都在那里,我带着学生过去看看他们,顺便给他们上夜课。” 黄毛说:“你就是典型的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小嘴叭叭的跟什么似得,其实就是个斯文败类。其他事先不说,我就问你一件事,我的女朋友是不是被你睡了?回去就跟我闹分手,说她崇拜你喜欢你,说要给你生孩子,你说你要不要点脸,还是老师呢,要是学校知道你这个老师睡女学生,肯定把你开除。” 景涛脸色未变,口气却特别严厉:“你不要造谣!这是诽谤!我只是在课后办班,和学生确有私下的接触,但我是有职业操守和道德的,绝对不会乱搞男女关系,你说话要负责任!” “呦呦,说的跟他妈真事的,我看你这样我都觉得恶心,啊呸!”黄毛吐了口痰:“哥几个,把手机拿出来,都给我录着,一会儿我给这小子舒舒皮子,让他把怎么上女学生的事都说出来,我让他上头条!” 景涛道:“你们找我麻烦我认了,但有一样,这是我的学生,和这件事没关系,你们放她走。” “呵呵,还怜香惜玉呢。”黄毛轻佻地对那女生说:“妹子,你跟我说实话,你今晚是不是跟你这个禽兽老师出去开房?” 那女生虽然害怕,还是说道:“你别胡说,景老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他绝对不会干那些事的。你思想肮脏,别套在别人身上。” 黄毛“草”了一声,又凑近了几步,景涛把小女生掩在身后:“咱们的事单说,你把她放了吧。” “草,她要去报警呢。”黄毛瞪眼。 景涛对小女生说:“你把手机给我。” 小女生真听话,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景涛,景涛道:“手机暂时放在我这,你赶紧回去,现在宿舍门还没关。今晚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回去也不要报警。” 景涛注视着黄毛:“让开!让她走。” 黄毛还真有点胆怯,好半天闪到一旁:“好,冤有头债有主,妹子你走吧,我不可能为难一个女人。” 小女生眼泪汪汪,拉着景涛的手:“景老师……” “没事,你去吧。”景涛淡淡说。 小女生又是害怕想跑,又不舍得她的景老师,一步三回头,顺着胡同渐渐走没影了。 黄毛呵呵笑:“怜香惜玉,你可以啊姓景的,小姑娘让你迷得不要不要的,你到现在上多少个了?” 景涛的气场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他不急不缓从兜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根在手心磕磕:“你们盯我挺长时间了吧。” 黄毛道:“废话。逮住这么个机会真是不容易,我告诉你,这条胡同没有摄像头,你就别做梦能跑出去了。今天晚上你要不把你招摇撞骗睡小姑娘的事说出来,指定走不了,我们跟你没完。” 旁边有人说:“刚才那女生出去肯定会去报警,把他抓到后山咱们再审。” 黄毛点点头:“姓景的,你是乖乖跟我们走呢,还是让我们打一顿再走。你要是识相,就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景涛缓缓抽着烟:“你们知不知道打老师是什么罪过,你们也是大学城的学生吧,大几的?在哪个学校?学校领导要是知道你们这样,还不得把你们开除啊。好不容易高考上了大学,家里爹妈对你们希望也挺大的,就因为冲动一时糊涂,一生的前途都毁了,实在不值得。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女生,跟我没关系,我绝对没有做违反老师职业道德的事。你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那是你们的事,你如果不会谈恋爱,不知道怎么关爱女性,可以报名参加我的班,我有这样的课,专门给大学生讲解什么是正确的恋爱观,什么是正确的人生价值观。” “槽尼麻的。”黄毛破口大骂:“我告诉你姓景的,你就是个伪君子!跑这装大瓣蒜了,你当我们不知道啊,好几个妹子都因为你打胎了!你就是个禽兽!哥几个,反正咱们做了都做了,只要让他说出那些罪行,上了头条和论坛,他自己就灰溜溜滚蛋了,跟咱们一点关系没有,咱们也算为民除害。” 后面有人用棍子捅景涛:“老大,跟他废什么话,直接带到山上录个小视频就完了,让他脱光了跪在地上唱《征服》。” “哈哈。”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景涛也笑了:“笑完了吗?” 第三百零九章 对战 黄毛一瞪眼:“笑完了,你能咋滴!” 几个小伙子抓着景涛的脖领子要拽着他走,景涛始终带着笑意:“你们是不是体育学院的学生?” 黄毛一巴掌过去,把他眼镜打掉:“妈的,你管我们是哪的,今天就是收拾你!” 景涛被他们几个人拽的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眼镜没了,头发也乱了,可脸上的笑意始终没退,说着:“你们啊,就是年轻气盛,女朋友没了可以再找嘛,但是你们得罪我,这问题就大了。” 我实在看不下眼,在心念中对黄小天和银狐居士说:“要不要下去帮帮他?” 银狐居士说了四个字:“静观事变。” 景涛被几个人拽着,顺着胡同往里走,我在房脊上猫着腰跟着,走了没多远,胡同里出现一根电线杆子,景涛道:“几位,就在这吧。” 黄毛大怒,急着说:“让你走就走,别他妈磨叽。”又要扇他大嘴巴,这巴掌刚起来,景涛忽然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子,呵呵笑:“老师再有错,也是你的长辈,哪能随便出手伤人呢,对不。你上小学时候背没背学生守则,见到师长要敬礼。” “我敬尼玛……”黄毛大骂。 景涛速度极快,突然近身,抓着黄毛的脑袋往后面电线杆子上一撞,黄毛根本没反应,耳轮中就听“啪”一声,我听得心这个哆嗦,再看黄毛,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跟面条一样软乎,整个人摔在地上不动了,电线杆子上留出一道深红色的印记。 周围那些人全傻了,景涛一张脸变得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杀气。他的动作并不花哨,可胜在又快又猛,上来就下死手,抓住两个人的脑袋,往一起撞。好家伙,这两个小伙子又高又壮,怎么也得200斤,在他手里跟小鸡仔差不多,脑袋“啪”碰在一起,摔在地上顿时没动静了。 他们一共四个人,现在倒下三个,只剩下一个个头稍矮的,也是刚才让景涛唱《征服》的那位。这小个子算是机灵的,一看情形不好,撒腿就跑,景涛速度极快,身体弓起来犹如猎豹,三纵两纵就到了那小子身后,一个扫荡腿把他扫倒。那小个子吓得不轻,一个劲的求饶:“老师,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景涛的眼神特别吓人,飞起一脚,大头皮鞋正踹在这小子的脑袋上,他顿时没声了,满头满脸都是血。 景涛干趴下这四个人,估计前前后后还没有两分钟。我站在房脊上,居高临下都看傻了。后背冒出一层白毛汗。 景涛这么猛,绝对不正常,难道人魈这么厉害吗? 景涛拖着小个子的腿,把他拖回那几个人中间,让这四个人靠着墙躺成一排。景涛把眼镜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重新戴上。然后挨个搜这些人的兜,把他们的手机找出来,用力掰断,全都撇到房梁上。 我猫着头藏在后面,差点让手机砸倒。我心怦怦跳,这景涛做事真是滴水不漏,他怕手机里真的藏着什么对他不利的东西。 我在心念中对两个大仙儿说:“他会不会想杀人灭口?” 黄小天道:“不像,看看再说。” 景涛来到黄毛面前,抬起双手,缓缓按在黄毛的左右太阳穴上,嘴里默默念叨着什么。我虽然没用出通阴灵,可毕竟窜过窍,对阴物还是很敏感的,此时我就看到一股黑气,从景涛的双手蔓延到黄毛的脑袋上,打了个转,猛然又回来。 黄毛吭都没吭,头一歪,像是死了过去。 银狐居士和黄小天同时倒吸冷气,说了一声:“真毒啊。” “怎么了?”我赶紧问。 黄小天道:“人魈借助恶灵之力抽取了黄毛的一魂一魄,日后就算治好了,也变成个傻子。” 景涛又来到第二个小伙子近前,照法全施,也吸了他的魂魄,第二个人头一歪,也晕了过去。 我有点看不下去了:“我说二位,咱们不管管?” 黄小天道:“小金童,你可别做烂好人,现在过早的暴露咱们,且不说打草惊蛇,我也不想太早和他直接兵戎相见。必须要把他的底儿摸清楚,一击毙命。这些小子半了夜围攻老师,有此下场也在情理之中……” 他正说着,景涛已经弄完了第四个人,他整理整理衣服,掸掸土,那潇洒劲根本不像是被围攻,更像是早上吃了一顿早饭。 就在他要走的时候,突然身形顿住,好像看到了什么。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一看就愣了,在胡同的不远处,刚才逃走的那个小女生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傻愣愣地看着景涛和躺在地上的四个大男生。 景涛慢慢走过去。小女生吓得瑟瑟发抖:“景老师……你……” 景涛缓缓走到她的身边:“你都看见了?” 小女生点点头:“老师,你好厉害,我担心你,所以回来了……”她话还没说完,景涛突然出手,一拳砸在女生的脸上,小女生弱不禁风一拳砸倒,重重摔在地上人事不省。 景涛揉着手腕:“让你走你不走,回来干什么啊。” 他蹲在地上,伸出双手,盖在女孩的左右太阳穴上,想依法重施。 就在这时,他身后有人大喊了一声:“住手!” 喊话的人正是我,景涛怎么弄那四个男生都无所谓,但他对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生下手,这就有点过分了。我也没和两位大仙儿商量,径直顺着墙跳下来,我是这么觉得,如果今天不出头,那我以前的修行都算白修了,这关都过不去,还谈什么大境界。 不过我留了个心眼,下来的时候,脸上蒙着一块破布,至少看不到我的样子。黄小天说得也没错,不能轻易打草惊蛇,所以我欲盖拟彰的蒙了块布。 景涛停下手,慢慢走过来,来到我面前两米左右远,停下来,静静看着我。 我心跳加速,不自觉地往房梁上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两位大仙儿,他们不会是撇下我了吧。 景涛道:“冯先生,你不是我亲戚吗,干嘛蒙着脸,我认识你的。” 我心怦怦直跳,这小子太厉害,眼睛是真他妈的毒。我想了想,觉得他不是诈我,便把脸上的破布拿掉,露出真面目。 景涛道:“冯先生,你一直在盯梢我吧。说说吧,为什么?” 我看了看他身后躺着的五个人,说道:“你看你做的这些事,应该就能想明白我为什么盯着你。” “难道你是卫道士?”景涛笑:“除暴安良的侠士?” 我看着他的眼睛:“最近以来,你是不是得到了某种力量,一种不属于你的外界力量?这股力量很危险,我是来帮你的。” 景涛脸上的笑意没了:“我藏的这么严实,还是被人发现了踪迹。你是自己来的,还是别人指使的?” 我正要说什么。 景涛摆摆手:“对不起,知道我这个秘密的人,现在一个都没有活在世上,我也不能允许你活着。冯先生,你伏妖降魔恐怕找错地方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用不着别人告诉我该怎么做。” 他话音一落,整个人迅如捷豹,“嗖”一下过来。我喉头动了动,在上面看戏是一码事,实地真要打起来是另一码事,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两米多远的距离,不过也就一呼一吸的工夫。到了近前,他猛地抓住我的头发,如法炮制,把我的脑袋怼向后面的墙。 我反应不及,正撞在后面,只听“轰隆”一声响,后面的墙塌出一个洞,我的脑袋整个都塞在里面。 我目不视物,凭感觉飞出一脚,正踹在的他肚子上。趁着这个工夫,我把自己脑袋从墙里拔出来。满头满脸都是灰,呛得直咳嗽。 景涛擦了擦白衬衫上的脚印,若无其事地说:“有点意思了,脑袋真硬。难怪你敢来拔横。” 说着他又飞身上来,我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被景涛拳打脚踢。幸亏我有金钟罩护体,要不然非被他打残不可,挨着打的时候,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我既然不怕拳脚,完全没必要这么挨打,顶着他的拳头和他硬换血呗。他打我三拳我打他一拳,我也够本了,本来就是血牛肉坦完全没必要像adc那么走位。 他打着我,我不躲不闪,反手就打他。打不着就打不着,反正硬换,以拳换拳,以脚还脚。景涛一时竟然被我逼得左右支绌,没了潇洒。 第三百一十章 鬼心通 打着打着,我看出来了,景涛完全就是野路子,多少会点招式,大体来说跟路边流氓打仗没有区别。但有一样,他的速度太快,正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不管什么招式不招式,只要速度足够快就近乎无敌。 他见手脚打不动我,一转身捡起了板砖,对着我的脑袋“啪”就是一下,我晃晃头,把飞灰晃掉,继续和他打。景涛越打越惊,他嘶嘶吸着凉气:“没想到,真是民间藏奇人,难怪你有胆气挑衅我,原来这么结实。你这是什么,金钟罩铁布衫吗?” 他无意中还真道破了我功夫的境界。我没答话,他拿武器我也拿武器,顺手捡起那些小子扔的铁棍,和景涛对搏起来。 正打着,景涛忽然笑了:“你皮肉是厉害,下面我就要看看你的魂魄是不是也同样结实。” 他扔下板砖,双手陡然变成漆黑,一股黑气从他的体内萌发而出,环绕双臂,直通双手,黑如墨染。他跳过来,因为速度太快,我来不及躲避,他的双掌从后面直罩我的左右太阳穴。 我只好硬着头皮打算硬接这一下,就在危难之时,银狐居士陡然出现在我们之间,飞出双掌直击景涛。 景涛狂笑,“我就觉得有阴物在周围,你终于现身了!” 话音一落,两人掌风相击,互相碰在一起。我就在他们的旁边,一瞬间就感觉无形中一股巨大的冲击波震动了空气,继而钻进我的耳朵,马上耳鸣,什么都听不到,只能听见“嗡嗡”的怪响。 我捂着耳朵,逃出去,转身去看,银狐居士正在和景涛对掌,两人在那运气。银狐居士双掌是银白色,而景涛双掌是深黑色,黑白分明,气涌相冲。 我此时已经顾不得耳朵,都看傻了,银狐居士前世就是高人,这一世服用丹药之后,更是境界大突破,这么牛逼的一个人物,景涛居然能打个平手,而且看现在这种状态,甚至还略有盈余,这不科学啊。 我不能这么干瞅着,捡起棍子要冲过去,就在这时,景涛的身上陡然出现一大团黑影,如同一阵狂风直击银狐居士,耳鸣中我就听到一种动物的叫声,“唧唧~~唧唧”,那团黑影在半空中幻化成一只巨大的黄鼠狼,猛地撞在银狐居士的身上。 银狐居士的阴神像风筝一样飞出去,摔在墙上,竟然像影子一样印在墙面上。 我快吓傻了,过去看怎么回事。这时景涛飞身过来,一脸狞笑,五官挪位,我看到黄鼠狼的巨大黑影和他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为古怪的美学意象。 这一瞬间我感受到了泰山压顶一般的压力,喘不上气都,景涛已经到了近前,两只黑森森的手直直抓了过来,他哪有一点老师的样子,狰狞得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喊着:“我让你魂飞魄散!” 就在这个电光火石的一刻,心念中响起黄小天的声音,“小金童,红包袱皮!” 对啊,我来不及多琢磨,伸手进兜把包袱皮拿出来,凭空一抖落,景涛正到了近前,一只手抓在包袱皮上。 包袱皮上的经文突然亮起来,像是通了电一般,明起熄灭。 景涛惨叫一声,手上冒了烟。与此同时,我听到一声极为尖锐的动物叫声,附着在景涛身上的黄鼠狼黑影,向着夜空,嘴大开着,能看出它正在惨叫。 我心跳加速,这包袱皮果然是克制它的神物,我正要上前,景涛退得极快,转身就跑,毫不停留,“嗖嗖”跑没影了,胡同里静寂无声。 我浑身是冷汗,人都快软了。从刚才交手到他逃跑,中间可能也就十来分钟,这十来分钟是我目前为止经历过最惊心动魄的一段,从头到尾一口气不带歇着的。 我摸向墙面的黑影,那是银狐居士,一个阴神居然被打成了一道影子。 银狐居士艰难从墙面上出来,就像是影子突然立体化,他痛苦地说道:“小金童,包袱皮赶紧收起来。” 我这才意识到上面的经文不但能克制恶灵,还对银狐居士这样的阴神有克制作用。 我赶紧揣进兜里,扶着他从墙面上下来,这时黄小天轻飘飘从房梁上跳下来。 我勃然大怒,直接喊他的名字:“黄小天,刚才银狐居士生死一线,你为什么不来帮忙?” 银狐居士摆摆手:“小金童,你别怪他,是我这么要求的。我没想到会输,就算输了,咱们也不能把底牌打出来,黄教主就是底牌,应该留一手。” 黄小天道:“没想到景涛这么厉害,刚才对天一吼的就是我家老祖的恶灵。” 银狐居士盘膝坐在地上,摇摇头:“不对劲,这景涛厉害得邪乎,一个人魈不可能这么强。” 黄小天说:“这个人有很大的古怪。干尸恶灵以前是迷惑别人,而到了景涛这里,很有可能已经被他所用。” “有这种可能吗?”我问。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刚才生气吼了黄小天。 黄小天没在意,说道:“恶灵和人魈之间的关系,有点像大仙儿和香童的关系,但还不太像,他们两个在争夺主动权,如果恶灵占了上风,人魈就会听命恶灵,而如果人魈占了上风,就会吸收恶灵的能力,而且不会被诅咒。现在来看,景涛很有可能已经做到了这一点。” 银狐居士叹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景涛的能力会越来越强,吸收完恶灵的神通,恶灵也会消亡。” “那我们怎么办?”我问。 这时,远处有人呻吟了一声,正是刚才被打到昏迷的小女生。银狐居士有气无力:“小金童,先去救人,我要找个僻静地方调息一下,黄教主,你的任务就是去盯着景涛,对了,不要靠的太近,我怀疑他现在已经会鬼心通了。” 黄小天倒吸口冷气:“不会吧。” 我知道鬼心通是什么。所谓的鬼心通是他心通的一种,并不是说你想什么他都能知道,而是他能解读到你的念和情绪。鬼心通是专属于鬼的他心通,有句俗语叫人知鬼恐怖,鬼晓人心毒,就是这个意思。鬼能解读出人的情绪变化,是恶意还是善意马上就能知道,所谓莫欺人心,莫骗鬼神是也。 我当时蒙着面,景涛一眼就看出是我。银狐居士陡然出手,他也早知道有阴物在附近,正说明他确实会鬼心通。 我说道:“如果景涛会鬼心通……” 银狐居士和黄小天对视一眼,银狐居士道:“我们谁也近不了他的身,但凡起了一点念,他就会知道,提早防备。” 我说道:“那不对啊,既然景涛能提前感知恶意,为什么今晚他会被这些男生拦在这里?” “恐怕是他故意这么做的,”黄小天说:“他把这些人打晕之后,抽取了他们的魂魄,来供养自己。平时哪有这样送上门的机会。” 这时候,小女生又呻吟了一声,黄小天道:“景涛又阴毒又狡诈,咱们还是按照商量好的来吧,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我就不信对付不了他。” 我没有管那四个坏小子,径直过去把那女生抱起来,往胡同外走去。如果管那四个人,今晚的事就解释不清了,他们四个身强力壮的,挺一晚上没问题。 我到了外面,打了车,带着小女生去了医院。经过检查之后,她只是轻微脑震荡,并伴着失忆,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这种病也不是急病,只能先打着吊瓶在病房里休息。 我照顾了她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我靠着墙朦朦胧胧打盹的时候,有人碰碰胳膊,我擦擦眼看见那女孩醒了,她怯生生地说:“是你把我送到医院来的吗?” 我点点头:“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她露出害怕的神色:“哎呀,景老师还被那些坏人包围着,我要去报警,去报警。” 我把住她:“什么景老师,你先关心你自己吧,昨晚你就那么昏迷在路上,要不是我,这么冷的晚上,你非冻坏不可,一旦再遇到什么色狼呢?” 她不好意思:“谢谢你啊,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罗燕。” “我就是个路人。”我说着。 小女生说:“我已经给寝室的人打过电话了,她们一会儿就会来,谢谢你啊。” 她话音未落,病房门推开了,进来好几个人,男生女生都有,看来这女孩还挺有人缘,就在这些人的身后,我看到最后一个进来的人,正是景涛。 第三百一十一章 天台 景涛进到病房里看到我,热情洋溢:“呦,这不是我亲戚吗,你也在啊。” 我顿时紧张了,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这小子又是什么套路。 周围那些学生围着罗燕叽叽喳喳嘘寒问暖,景涛把买来的营养品放在桌子上。有学生说:“罗燕,你看看,你受伤之后哪个老师都没来,辅导员都白扯,还得是景老师,第一时间就和我们一起过来了。” 景涛搬着凳子坐在病床前,笑眯眯地说:“小罗,你感觉怎么样现在?” 罗燕头上还缠着绷带,道:“景老师,你没事了啊,昨晚那些人……” 其他同学都看过来,景涛摆摆手:”昨晚我遇到了点小麻烦,都过去了,罗燕现在你最大,伤势要不要紧?” “没事了,就是有轻微失忆症状。”罗燕说:“后来有许多事我都忘了。” 景涛观察着罗燕的表现,笑了笑。我在旁边看着,提高了警惕,生怕这小子对女孩不利,这里只有我知道,这位景老师是真正的人面兽心。 景涛点点头,站起来看我:“亲戚,咱们出去唠唠?” 我和他来到医院走廊上,我们站在楼道里,他抽出一根烟递给我,我默不作声接过来。我们两个默默抽了会儿烟,景涛终于说话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了想说:“那我提两点。” “你说。”他做个手势。 我说道:“黄鼠狼的干尸是不是在你这里?你把它还给我,那是黄家的东西。” “黄家?”景涛优雅地抽着烟,吐出烟圈:“是黄鼠狼黄大仙儿的家里?你是出马仙?” 我索性承认了,这时候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是黄家让你来的?”景涛说:“那还真是个麻烦事,被这些黄鼠狼盯上,我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了,虽然我不怕这些东西,但也不堪其扰啊,癞蛤蟆跳脚背不咬人膈应人。” 我没说话,不停抽着烟。 “好。我答应你。”景涛忽然说。 我抬头看他:“真的?” 景涛点点头:“但是你现在不能要,起码也得一个月之后。” “为什么?”我愕然。 景涛道:“咱们虽然是敌人,是对手,但我还是尊敬强者的。我就实话和你说了吧,我还有些事没有完成,顶多一个月的时间。” “你在利用干尸?你知不知道里面藏着恶灵,你是饮鸩止渴!”我提高了嗓门。 景涛摆摆手:“这些都不是你操心的。如果我们达成协议,那马上就可以休战,用不着连累其他无辜,你等我一个月,我亲自带着干尸上门,把它还给你。” “你要用它做什么?”我问。 景涛笑笑,“就说行不行吧,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我看着他说:“要休战可以,我要说到第二点要求,你不能害人。” 景涛哈哈大笑:“放心吧,我是去救人,绝对不会害人。”他在“害”字上加深了语气。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不要玩文字游戏。” 景涛道:“每个人对‘救’和‘害’的定义不一样。” “昨晚的行为你就是在害人。”我说。 景涛摇摇头:“那四个坏小子是罪有应得,如果我不出手惩戒,他们会继续祸害别的人,会出现更多无辜受害者,除恶即是行善,我觉得我没错。” “那罗燕呢?昨天如果没有我在,她也被你害了。”我极力抑制自己的怒气。 景涛道:“如果我不动她,她就会暴露我的秘密,那我的计划就完不成,就会连累更多的人。” “如果我暴露你的秘密呢?”我说。 景涛看着我:“你是聪明人,也是修行者,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天道无亲,凡是挡在我面前的,我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坚决除掉!” 他没在说什么,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推开门走回走廊。 我的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极其抑郁,在心念中呼唤黄小天。时间不长,黄小天到了,我把刚才景涛和我说的话告诉他。黄小天沉吟一下:“你怎么想的,等他一个月?” 我摇摇头:“我仔细考虑过了,不能等,这一个月他说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很可能是他的缓兵之计。” 黄小天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景涛正在消化恶灵,一旦两者融合,他就不是人魈那么简单了,便会从灵界转入魔界,到时候境界大成,恐怕就不是咱们能对付得了。” 我们简单商量了一下,银狐居士目前正在养伤,由黄小天跟着景涛,一旦发现时机可以,便会通知我到场,我们两个联手把他拿下。 我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情人旅店,暂时住下。虽然安顿下来,可一想到在医院的罗燕,心里就觉得不安生,总觉得景涛这个禽兽会对小女孩下手。 我实在是坐不住,晚上的时候,决定去医院看看她,要不然心里没有底。 我又去了医院,顺便买了晚饭给女孩送过去,怕医院没人照顾她,医院那个伙食没法吃。 到了病房后,看到罗燕正在和她一个女同学说笑,罗燕嘻嘻笑:“哥,你来了,我介绍一下,这是我闺蜜。” 我和那个女同学点点头寒暄了一下,我把买来的饭放在她的床头。闺蜜笑:“这个哥哥对你挺好的,罗燕,救了你还给你买饭,你就以身相许吧。” 罗燕笑着打她,闺蜜说:“好了,我回学校了,不打扰你和你哥哥了。”笑着走了。 我搬了把凳子,坐在罗燕的床边,问她感觉怎么样。 罗燕点点头:“没事了,等出院之后,我回去拿卡还你钱啊。” 我笑着摇摇头:“不急不急,你慢慢养吧,养好算。” 我又坐了一会儿,唠了唠家常嗑,罗燕这小女孩挺懂事的,身上还没有骄娇二气,属于甜萌甜萌那种的,和她聊天非常愉快。 我想了想说:“你注意一下你们那个景老师,这人……”我一犹豫,还是给景涛留了三分薄面:“他不是普通人,很危险,回去以后你尽量不要和他接触。” 罗燕真是个傻白甜,翘着小脸说:“不会啊,景老师很好啊。” 我一时真不知道怎么和她说好了,罗燕说:“冯哥,你怎么总穿着你的棉袄,病房多热啊,脱了吧。” 我整整衣服:“算了,你好好休息,我再坐坐就回去。” 罗燕瞥了一眼我买的晚饭,她拿出里面的餐饮盒,“啊”的一声:“冯哥,你真好,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狮子头。” 晚饭里有大肉丸子,上面浇了很多汤汁,可以泡饭吃,很香。 罗燕毛毛手手没拿稳,把汤汁打翻了,洒在我衣服和裤子上,我赶紧站起来。小女孩脸色都白了,赶紧翻出手纸给我擦,我有些不高兴,还是轻声说没事没事。 小姑娘都快哭了,说道:“冯哥,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擦擦,我这有清洁剂。” 我一看不脱不行了,衣服上都是油渍,得赶紧擦。 我把衣服脱给她,裤子上也是油渍,裤子可不能脱,我只好到卫生间,用水沾着洗。洗了半天,还是污了一块,跟尿裤子似的。 我心里这个不痛快,这姑娘怎么毛手毛脚的。 我正要出卫生间门,心念中忽然响起黄小天的声音:“小金童,你在哪?” “我在医院,看望昨天受伤的那个女孩。”我说。 黄小天“嘶”了一声:“那你小心些,我看到景涛正在向着医院过去,就在附近了。” 我大惊:“他果然要到医院来,看来今天我还真是来对了。” 我回到病房,进去就愣了,罗燕并不在病房。同病房的有两个女人正在休息。我过去问她们看没看见罗燕。有个女的告诉我,刚才罗燕拿着男人棉袄出去了,可能是到女卫生间洗去了。 我着急,赶紧从病房出来,到了女卫生间,探头往里看看,能看到外面的水房,空空的没人,罗燕并不在。 我头上有点冒汗,这丫头真是不放人放心,她是不是觉得这里的水洗不干净,或许去洗衣房了。医院都有这样的机构,病人的床单和衣服都要定期清洗,有专门干这个活的清洁工。 这时,有女病人要上洗手间,我赶紧拦住,让她看看,里面厕所有没有一个小姑娘。女人进去,挨个门都看过了,出来跟我说没看到,都是空的。 罗燕真是个死心眼,可能真就去找洗衣工了。 这个时候,有个扫地的清洁工说道:“你要找的小姑娘是不是拿着男人棉袄,扎着马尾巴,长得挺秀气挺精致的。” “对,对。”我说。 清洁工说:“刚才我在楼道看到她了,她正在往上面去。” “这里是顶楼啊,她去楼上?那是什么地方?”我问。 “天台。”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万字符 我顺着楼梯到了天台。天台大门没有锁,其实上面也挺安全,天台四周镶着高大的围栏,就算有人想不开也爬不过去。 天台主要是晾衣服的地方,那么大的医院,那么多被单和病服,总得晾。现在是晚上,衣服都收了,只有一排排的晾衣绳,四下没有光亮,看不到罗燕。 我很奇怪,罗燕呢? 正找的时候,忽然看到不远处拐角有火苗在一闪一闪,好像有人在烧东西。大晚上的很有古怪啊,我提高警惕,小心翼翼走过去。 离着拐角越来越近,我轻轻说:“罗燕吗,是不是你,说句话。” 那团火苗在拐角的另一边,必须拐过去才能看到,我隐隐有着极其不好的预感,瞅瞅地上,捡起一根棍子,在手里比量比量。我慢慢走过去,当即愣住了。 还真是罗燕,她正蹲在地上,烧着东西,冒出一大团的火。 我一看这东西,脑子嗡了一下,她烧的居然是揣在我衣服兜里的红色包袱皮。在大火之下,包袱皮已经烧成残缺,满地黑灰,只有零星几片。 “罗燕!你干嘛呢?!”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居然会做这样的事。 罗燕一直没有抬头,还在静静烧着,像是根本没听见我说话。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没法动粗,我把棍子扔在一边,拉住她的胳膊:“你起来!你说说为什么烧我的东西!” 谁知道这么一拉,罗燕应声而倒。我翻过她,她的一张脸极是僵硬,没有表情,尤其是空洞的双眼,直勾勾看着上面的夜空,怎么叫也没反应。 这时有人嘿嘿笑,我回头去看,景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笑眯眯站在后面,手里拿着手机,正在拍摄。 景涛道:“亲戚,你大半夜的怎么殴打一个小姑娘呢,呦呦,还给人家打成植物人了。” 我马上明白了,怒喝:“都是你捣的鬼!” 景涛收了手机:“干嘛这么大声,有视频在,可以证明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不要诬陷别人嘛。” 我看看地上烧成残骸的包袱皮,能对付他的只有这个了。我过去用脚把火踩灭,景涛悠哉悠哉看着,慢慢点上烟。 大火踩灭,一片狼藉,包袱皮已经烧得不成样子。 景涛哈哈大笑:“你不是就仗着这个吗,现在没有了吧。昨天晚上我就在罗燕的身上下了暗术,她就像傀儡一样受我操控,果然把你骗了。” 我拢了拢罗燕的头发,她的脸色煞白,眼睛一眨不眨,不像是有知觉的样子。我的心往下沉:“她到底怎么样了?” “她的魂魄不全了,”景涛笑:“要不然我怎么能完全操纵她呢?这一整天都没让你看出破绽,哈哈,她这个木偶在同学面前表现还不错吧。我辛辛苦苦为了啥,就为了你的包袱皮,可谓用心良苦啊。” 我眼睛红了,紧紧攥着包袱皮的残片,冲过去想揍他,甚至报了同归于尽的决心。 景涛负手而立,带着淡淡的笑,真有点宗师风范。 心念中响起黄小天的声音:“小金童,我到了,咱们前后夹击!你先缠住他,我如果先靠近,他的鬼心通马上就会知道。” 我有了胆气,走了几步,猛地一拳砸向他。景涛不动不摇,向左一个侧移避开这一拳,带着嘲讽:“太慢太慢,就你这样怎么能打到我?” 我没有武术套路,没学过,就是左右挥拳,连踢带打。景涛也不还手,笑眯眯躲着,动作潇洒至极,还说呢:“亲戚,你就这两下子啊,咱们两个好似老叟戏顽童。” 我没希望能打成什么样,关键就是想找机会缠住他,给黄小天一击毙命创造空间。 景涛动作越来越潇洒,躲得越来越从容,“亲戚,说实在的,你这两下子差远了,有空拜个名师好好练练,这两下子跟街边王八拳没什么区别,再说你也是死心眼,天台这么多趁手的东西,你不捡,就赤手空拳的啊。” 我不是不想捡东西,但加了一寸长,则必然会距离他一寸远,我要的是缠斗。 我瞅着机会,把他逼向天台边缘,景涛此时要脱身太容易了,他就是觉得大局已定,在这耍我玩。 景涛得到神通以来,我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修行者,他觉得很有意思,可能也想考量一下自己的功力神通在修行圈能是个什么档次。 他知道自己正在逼着后退,可嘻嘻哈哈不以为然,想看看我还有什么手段。 逼着逼着,就到了天台边缘,后面是结实的栏杆。景涛笑:“你就算把我推下去,你也脱不了干系啊,哈哈,行了,玩归玩,我还有正事要忙活,就不陪你了。” 他一闪身要走,这时可腾挪的空间已经很小了,我使出全力猛然一扑,正抱着他的腰,我们两个人一起撞在后面的栏杆上。 景涛大怒:“你干什么,姓冯的,我够给你面子了。你别不知好歹。” 我紧紧抱住他的腰,就是不撒手。景涛双手做拳,狠狠砸下来,哐哐砸在我的后背上,我就是不撒手。 景涛砸了两拳,看着我结实,他咬牙切齿:“姓冯的,这是你逼我的,我没和同道打过交道,你是第一个,本想留着三分薄面,可你一再相逼,那就对不起了!” 他双手变掌,我抬头看了一眼,他的双掌又变成了深墨色,黑气萦绕,极其可怖。他大吼一声,双掌齐齐朝着我的后背拍过来。 我大叫一声:“我跟你拼了。”咬着牙硬顶伤害。 就在这个瞬间,心念中黄小天大叫一声:“我来也!” 我就看到黄小天的阴神悬浮立在天台之外,浑身化成一道金光,从后面直打向景涛的后心。 景涛反应极快,马上转头去看,我倒吸口冷气,就在黄小天现身接近的那一瞬,他马上就察觉了。此人的鬼心通实在牛逼,稍微靠近,他就能知道,快赶上雷达了。 他冷笑:“跟我玩这个?!” 他一只手照样打向我的后背,另一只手侧后转去迎战飞过来的黄小天。 黄小天大叫:“好小子!我看看你怎么牛逼的!” 景涛打向我的这一掌先到了,正砸在后背上,要是普通的这么一掌也就罢了,他这一掌凝聚了黄皮子老祖的恶灵之力,一股黑气从我的后背渗进去,我当即气血翻涌,这个难受,感觉血液都沸腾开了。 我再也坚持不住,趴在地上。这时半空中黄小天的金光和景涛的黑手猛然碰撞在一起,周围荡起巨大的冲击波,这一瞬间我什么都听不见,像是凭空爆炸了一枚巨大的炮弹。 再看那道金光转瞬即逝,黄小天无影无踪,景涛大叫一声,上身的白衬衫居然崩得粉碎,露出了他的肌肉。 他一把推开我,走路有些踉跄,这时我看到了他的后背。 景涛的背上有一个巨大的符文,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二的面积,写的是佛教的“卐”符,此时黑气萦绕其上,高高的凸出来,触目惊心。在这个符咒下面,还有四个纹身的汉字,“惨绝人寰”。 景涛全身的黑气犹如龙蛇盘绕,围着那“卐”打转。 他恨恨地看了我一眼,用手指指我,说了四个字:“不死不休。”跌跌撞撞顺着楼梯跑下去。 我翻身坐起来,知道这小子在黄小天用力一击后也是强弩之末,可现在真是动不了,一动就难受,胃里翻涌。我扶着栏杆“哇哇”吐,吐的不是晚饭,而是满地的黑水,就跟柏油差不多,用手摸还黏黏糊糊的。 就算再难受,我也得想着黄小天,在心念里喊了几声他的名字,过了好半天,黄小天才道:“我的乖乖啊,差点折损了道行。” “怎么了?”我问。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他声音咯咯响。 “黄教主你没事吧。”我赶紧问。 黄小天陡然现身在我的身边,他的脸色蜡黄色,十分不正常,他坐在我的身边,看看我吐出来的黑水,苦笑说:“这次咱们都踢到铁板上了。” “那不对啊,”我道:“你不是服过神丹,现在已经是大仙儿了,怎么对付个把人魈还这么费劲?” 黄小天苦笑:“银狐老兄够牛的吧,也有点不够看,刚才景涛衣服撕坏之后,你看到它背后的东西了吧。” “那是佛家的万字符。”我说。 黄小天道:“没想到他是几百年都难出现的妖人。这次真是麻烦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教主 “妖人?”我疑惑。 黄小天说:“难怪他能融合干尸里恶灵的力量,还能保持理性,这次可真是麻烦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黄小天道:“以后我给你讲,先把那姑娘救下去吧,我也去养养伤。” 我来到罗燕近前,俯身抱她起来,送到下面。幸好这里就是医院,马上送去急诊,情况很不好,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问什么也没反应。 我受伤也不轻,每隔一个小时就要呕吐一次黑水,吐到最后全身难受,胃里就跟火烧了一样。幸好黄小天告诉我,我的身体已经到达金钟罩阶段,这些内伤和外伤并不能对我产生多大的伤害。 我在医院待了一宿,早上的时候,已经吐无可吐,庆幸的一点是最后吐出来的已经是清水了,显然是把体内的阴毒终于排了出去。 白天的时候,罗燕的许多同学都来了,听说她的病情极具恶化,那些同学和闺蜜都心有戚戚,大家聚在icu的窗户前,看着里面的罗燕,这次我没有看到景涛。他身受重伤,估计没心情来这里扮好人。 我正在走廊坐着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我抬头一看,竟然是熟人,是廖警官。 很早以前,我和王二驴还没分开的时候,那时候因为魏东海死亡事件,我和这个廖警官打过交道。如今过去很久了,没想到他能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我看着他,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么个人,“廖大哥?” 廖警官笑呵呵:“小冯,我们又见面了。” “你这是看望病人?”我疑惑地问。 廖警官没有穿警服,一身便装,他说道:“我是来抓你的。” 我大吃一惊,脑海里转过三百六十个念头,正要有所动作,廖警官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如果真想抓你,就不会一个人穿着便装来了。有人把你告了。”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给我看了一段视频,正是昨晚我在天台查看罗燕的情景。不用说,这段视频是景涛拍摄的,他还真是说到做到,真给了警察。 这人如果坏也就罢了,没想到还这么卑鄙,果然是妖人。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廖警官问。 我没有急着说,而是道:“廖大哥,就算是我伤害了这个女孩子,可这样普通的刑事案,怎么会让你出头呢?” 廖警官笑:“你先说你的事,我再说我的。” 我觉得此人是可以信任的,斟酌了一下,我没说自己是出马仙立堂,只是说无意中知道师范大学有个老师叫景涛,这人很有些猫腻,然后讲了那天晚上他抽取四个学生魂魄的事。 廖警官静静听着,点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 我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廖大哥,你们是不是早就盯上这个人了?” 廖警官点点头:“这段视频是发到派出所的,经过技术部门鉴定,ip是来自师范大学,正好我们成立了一个内部的专案组,正盯着师范大学,所以马上警觉到了。我看到视频上的人是你,知道里面有事,所以先过来和你聊聊。” “都成立专案组了?”我惊讶。 廖警官说:“我本来是在江北的,因为这个事临时抽调到东北,加入了专案组。”他调出手机里一张照片,正是景涛。 “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我问。 廖警官沉默一下,缓缓说道:“此人很可能是一个教主。” “教主?”我眨着眼。 廖警官道:“最近市郊出现了一个以偷盗为主、兼以卖淫嫖娼的大规模犯罪团伙,而且形成了销赃偷一条龙,危害极大。经过本地警察的排查,发现在师范大学后面的村子有这个团伙的据点,里面藏污纳垢,收容了很多流浪、拾荒和上访的无业游民,男男女女都有,他们住在一起。我们有卧底进去的探员,说里面的情形十分糜烂。” “那就打掉它啊。”我说。 廖警官道:“哪有那么简单,那里除了流浪汉,我们还发现了很多师范的学生,足有十几个人,男女学生都有,真要发生什么冲突,这事就大了。经过我们调查,这个团伙并不是松散的,而是有组织有纲领,形成了十分森严的等级制度,组织里有个教主,在那些人里威信极高,就是他!” 廖警官点了点景涛的照片。 我倒吸口冷气,景涛还真是个人物,他所谋者甚大,居然开始培养自己的教派。 “这个景涛宣称,现在的社会物欲横流,贫富差距拉大,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他会一步步创建一个桃花源世界,所以他的组织纲领也叫桃花源计划。他们现在从事的非法行为,就是为建立这么一个地方而敛财。”廖警官说。 “警方的意见呢?”我问。 廖警官道:“既然小冯你也卷入了这件事里,我倒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想了想说:“擒贼先擒王。” 廖警官点点头:“不错,和我们的想法一样。” “那就动手。”我说。 廖警官苦笑:“此人相当谨慎,几乎没留下证据,他在幕前扶持了好几个傀儡,都是单线联系,真要动手抓捕,根本没办法给他定罪。” “太狡猾了。”我感叹。 廖警官点点头:“一开始我们没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可今天遇到你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更是没底,此人狡猾透顶,又有着常人没有的大神通,来去无影,真是麻烦。小冯,你得帮帮我们。” 我赶紧说:“责无旁贷,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廖警官满意地点点头,拍着我的肩膀夸我是好青年,说以后资源共享,多多联系。 等他走了之后,我在心念中呼唤黄小天,黄小天和银狐居士一起现身。我问他们伤势怎么样了,两人表示没有大碍。黄小天感叹:“没想到如此棘手,咱们仨联手也不过和他打个平平。” “你说他是妖人,那是怎么回事?”我问。 黄小天道:“中国在古代时有个传入的外来教,叫弥勒教,宣扬净土的。这教派里有个预言,说每隔上百年,中原大地上就会出现一个妖人,应劫而生,混迹于世,干扰红尘。这种妖人的后背都会出现一个佛教的万字符,那是天生而出。这样的人一般都是残忍怪僻,一身邪气。” “历史上有这样的人吗?”我惊讶地说。 “有。”银狐居士说:“其他人不知道,在宋朝时候出现过那么一个,叫王则,根据史籍记载,他的背后就生有万字符,本来是小校,后来一路逆袭,在贝州登基称帝。” “结果呢?”我问。 银狐居士道:“结果不清楚,有的说被正法了,有的说此人怀有妖术,情势不好便金蝉脱壳了。当时王则之乱,确实祸国殃民了一阵。”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景涛身后除了万字符之外,我还看到有四个字,像是纹的,难道也是胎记吗?这也太神了吧,居然有人的胎记是繁体汉字。” “哪四个字?”银狐居士问。 我说道:“惨绝人寰。” 银狐居士和黄小天面面相觑,黄小天道:“这肯定不是胎里生的,而是纹上去的。很奇怪,为什么要纹这四个字。” 银狐居士若有所思,黄小天问他想什么,银狐居士道:“你们想想,景涛如此谨慎狡诈,谁也不信任,那么背后有万字符也是他最大的秘密。要在他的后背纹字,必须要脱了衣服,势必会让那纹字的人看到胎记,所以说明景涛很信任这个给他纹身的人。” 黄小天一拍大腿:“那四个字并不是装饰,而是必须要纹。以景涛如此谨慎的态度,他不会闲的无聊做出这样的事情。这说明,在景涛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我长舒口气:“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警察参与,这样咱们以后真要杀了景涛,为民除害,也不至于自己摊上官司。”我看了一眼远处的病房,罗燕的家属已经来了,爸爸妈妈哭晕在病房外。 我叹了口气:“希望那丫头是最后一个受害者。” 我正和两个大仙儿说着,忽然那些同学一阵骚动,他们纷纷拿出手机来看,互相指指点点,突然有个女学生一边看手机一边看向我。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不好。 第三百一十四章 抓捕 学生成帮结队过来,到面前把我团团围住,一个女同学走出人群,拿出手机给我看:“上面的人是你不?” 这个女同学我认识,昨天来看望罗燕的一个闺蜜。 我看看手机,播放的正是我在天台查看罗燕的情景,这视频拍的也缺德,看上去像是我对罗燕做过什么似的,意图不轨。 “这……” 女同学脸色冷冷的:“这段视频我们在场的人全都收到了,发在学校论坛上。冯哥,我再叫你一声哥,你解释解释到底怎么回事。” 其他人义愤填膺,有那样咋咋呼呼的男同学过来要抓我,吵着要报警。 我汗都下来了,景涛是真够缺德的,他要赶尽杀绝啊。我挥着手说:“各位同学,各位同学,这里有误会,事实不是你们想的这样。” 有人喊,不能放过他,把他扭送到公安局。 一群人过来推推搡搡,我不想伤害他们,在心念中大喊:“黄教主,银狐居士赶紧帮忙。” 两个大仙儿平地生风,走廊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我趁这个机会赶紧逃之夭夭,顺着安全通道就遁了。 到了外面,我找了家网吧上师范大学论坛的首页,一看就傻了,置顶的正是那段视频,下面有不少留言的,居然把我名字也曝光了,说此人名叫冯子旺,发现了请马上和学生会联系云云,后面还有我在医院时不知被谁偷拍的照片,还挺清晰。 我手直哆嗦,大学城这边看来以后是来不了,成了过街老鼠。我还是不甘心,想联系网站管理员,可不是本校的学生还无法申请id,干着急没用。 这时电话响了,吓了我一跳,拿起来接听,是廖警官打来的。廖警官问我现在有没有时间,马上到分局来一趟。我心里没有底:“廖大哥,你们不会是要抓我吧。” “你放一百个心,我们发现了犯罪团伙的销赃路线,今晚从葫芦岛过来的黑商来拉货,景涛很可能到场,我们准备今晚进行抓捕行动。”他说。 我赶紧答应一声,打车到了分局,在门口登记后被引入办公室,里面已经坐了三四个人,只有廖警官是便装,其他几个人都是警察正装。 其中有个挺漂亮的女警官,皱着眉:“老廖,这次行动十分秘密,为什么要找外人来?” 廖警官道:“这就是我和你们说过的冯子旺,我和他打过交道,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小冯,你把景涛那天晚上在胡同做过什么再说一遍。” 我赶忙把景涛在胡同里残害四个学生,后来又在天台害了罗燕的事都说了。屋里的警察一言不发,都在严肃地听着,目光犀利,我不敢说的太絮叨,尽量用简洁的语气说完。 女警官冷笑:“请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支吾两声:“暂时没工作,无业游民。” 女警官身上带着傲气,很瞧不起我这样的人,说:“无稽之谈!什么背后的万字符,恶灵附体……封建迷信都讲到警察局了,老廖,这就是你举荐的线人?” 我赶忙争辩:“警官同志,我和景涛交过手,此人非同一般,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 女警官看着其他警察:“你们就听一个神棍的吹牛?难道今晚行动要取消吗?” 廖警官赶紧对她说:“小胡同志,你冷静一下。我把小冯叫来,也是为了晚上的行动能万无一失。咱们要对付的嫌疑人极端狡诈,一旦他发现不对,很可能金蝉脱壳逃之夭夭,机会稍纵即逝。” 这位姓胡的女警官不耐烦:“老廖,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们本地警察的能力?你是抽调过来的顾问,建议我们会听取的。按我说,景涛早就应该监控起来,实施抓捕了,拖到现在耽误多少事,会出现多少受害者。” 其他警察互相看看,有个老警察应该是这次负责行动的头儿,说道:“还是按原计划布控,今晚实施抓捕。” 廖警官道:“组长,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希望让小冯今天晚上在现场。” 胡警官马上反驳:“老廖,这就是你们江北办事的风格?你不知道这次是绝密行动吗,为了今晚的行动咱们组布置了多长时间。” 那位老警官沉默片刻,看着我:“你叫冯子旺?” 我赶紧坐直身子,说是。 老警官道:“今天你不要走了,晚上和组里一起行动。” 胡警官眼睛瞪大了:“组长,怎么可以……” “行了,就这样吧,散会,你们都去准备吧。”老警官来到我面前,伸出手和我握,我赶紧站起来。老警官道:“我姓张,是这次行动的组长,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我赶紧说:“张警官,这件事不单单是你们警察的事,我和这个景涛也有仇啊,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老警官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胡警官冷笑,拿着文件出去了。我理解她的态度,毕竟这是工作,冷不丁多出一个外人,会不会对工作有影响确实不好说。但是话说回来,我特别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动不动就冷笑就呵呵,一副我最拽的样子,其他人都是弱智傻逼,何必这样呢。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廖警官,廖警官递给我一根烟:“爷们,你别放在心上,小胡也是为了工作。” “我理解,我理解。”我讪讪笑:“我哪有没资格跟警察叫板。” “也别那么说,”廖警官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晚上跟我去食堂吃饭,今晚参加行动。” 多余的话他没多说,我能感觉到廖警官在这里呆着也不怎么舒服,挺气闷的,可也没办法。 他和我聊了一些关于东北出马仙跳大神的事,然后嘱咐我,这些事千万不要在行动的时候说,否则其他警察的成见会更深。 我答应了。 廖警官去忙活了,天还早,我在办公室里熬时间。终于夜幕降临,饱餐战饭,廖警官领着我到了警局后面的停车场,所有的人员分配在两辆车,指挥组在第一辆,其他负责具体抓捕的武警上了第二辆车,现场气氛相当紧张。 我在旁边听组长布置任务,这次销赃场面挺大,很可能还有师范大学的学生参与,增加了现场的复杂性。 我的手机已经被上缴了,谁都联系不上,也是为了行动的隐秘。组长交待之后,上车出发。四十分钟后,两辆车趁着夜幕进了一处很大的仓库区,两伙犯罪分子具体在哪交易目前还不清楚。 两辆车藏在隐秘的角落里,车里随时和外界联系。 气氛十分紧张,所有人都在等待抓捕的那一刻。 胡警官负责外联,放下话筒对老警察说:“组长,人已经到位了,从葫芦岛来的老客里有咱们的人。到时候可以里应外合。” 车里无人说话,警察们很有纪律性,等着老警察的临场定夺。 就在这时,我咳嗽一声,说道:“麻烦打听一下,今晚交易的现场有警察的卧底在?” 所有警察的目光都看过来。胡警官冷冷看我,没说话。 廖警官轻声问:“小冯,怎么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其实相当紧张,咬着牙说:“各位警官同志,我非常了解景涛,他是有鬼心通的。交易的时候,如果有谁对他不利,他可以感觉到……” “什么叫鬼心通?”老警官问。 我说:“是他心通的一种,简单说就是超能力。在一定的距离内景涛能感知到他人的情绪,像雷达一样,如果有谁对他不利,或是想害他,他马上就能知道。” 车里的警察面面相觑,难以置信。胡警官大怒:“你别在那胡说八道,什么鬼心通,胡扯!” 老组长没说话,面露沉思之色。 胡警官道:“组长,人都位了,如果临时改变计划,一切都要重新部署。你不能听信一个神棍的话吧?” 我不再吭声,反正该建议的都建议了,听不听是他们的事。 这时,对讲机里传来声音:“目标已经出现,重复,目标已经出现。” “跟上,不要打草惊蛇。”老组长说道。 车里无人说话,气氛紧张的能拧出水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们要接头了。”对讲机里传来声音。 “看没看到目标?”老组长问。 目标指的就是景涛。 “目标现在看不到了,没在人群里,不知藏哪了。”那头说。 我赶紧道:“组长,让卧底的同志赶紧离开吧。景涛十分狡猾,他肯定是要确定无风险,才能露面。” 胡警官瞪我:“你再胡说八道就下车,如果行动失败,你能负起责任吗?别乱说话!” 老警察看看我,一字一顿对着对讲机说:“让卧底想办法离开现场,不要出现。” “组长!”胡警官喊了一声。 老警察摆摆手:“照做。下面的行动随机应变,听从我的指挥。”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不起念 老警察布置好,各个环节已经就位。销赃的犯罪分子恐怕不知道,他们已成了瓮中之鳖。 焦急等待了几十分钟,消息传过来,说目标出现,景涛这只狐狸终于露面了。 老警察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一声令下,出击!本次行动由于犯罪分子的人员构成复杂,所以要求尽量不伤到人,因为还有学生,只要有一个受了重伤,传出去就是重大舆论。 车上的人下了车,各司其职进入仓库厂区。胡警官是文职,只负责联络,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跟着去。 听廖警官说过,这位胡警官是有背景来的,进专案组是镀金,这时候估计看大局已定,也想谋个功劳。 组长临时调配,我们这些人分成几组,胡警官跟着廖警官和我打外围。我是外来的,老廖是顾问,我们本来就挨不上边。胡警官一听和我们一队,一百个不愿意,小嘴撅老高,可现在军情似火,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只能服从安排。 我们三人到了仓库外面,武警已经行动,他们训练有素,进入厂区,消失在夜幕中。 我靠着墙根蹲着,习惯性地摸烟,廖警官按住我的手,低声说:“现在不能抽,不要暴露目标。” 胡警官“哼”了一声:“什么人呢,烟瘾还挺大。我告诉你真要出了漏子,拿你试问!” 我火了:“我又不是吃你们这碗饭的,你们抓不住人还赖我?本来我就不想来。” 胡警官也恼怒异常,要反唇相讥,廖警官很有威严,低喝:“行了,一个个还是小孩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斗嘴!” 谁也不说话,气氛沉闷,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吆喝声,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武警开始实施抓捕。 虽然什么都看不着,夜色笼罩,可此时的气氛紧张得让人倒牙。 等了不知多长时间,空气似乎凝固了,忽然对讲机里传来急切的声音:“不好!目标失踪,目标失踪。” 随即传来老警察大怒的声音:“让你们盯着,怎么目标会失踪,抓这些小鱼儿有什么用?继续搜捕。” 仓库里亮起了灯,很多的手电筒在照明,里面大局已定,单单跑了景涛。 我和廖警官互相对视一眼,都有种隐隐的担忧,这次抓不住景涛,恐怕此人以后就更为警觉了。 就在这时,心念中传来黄小天的声音:“小金童,我知道景涛藏在哪。” 我精神大振,赶紧跟廖警官道:“廖大哥,我知道景涛在哪。” 廖警官精神起来,赶紧问。 黄小天告诉我,景涛和另外一个死党同伙现在正往东南方向逃窜。 我告诉了廖警官,胡警官在旁边听着,一脸的难以置信,问我怎么知道的,甚至质疑我是不是同伙。 廖警官要向上面汇报,黄小天让我阻止他。我说:“廖大哥,景涛有鬼心通,人多则情绪杂,还没靠近就能让他察觉,咱们两个去就行。” 廖警官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好!咱俩去。” 胡警官急了:“不行,我也去。” 我说,“你不能拖后腿啊。” 胡警官气蒙了,小脸通红:“别废话!我也是正经警官学校出来的,论擒拿三五个人近不了身。” 廖警官道:“行,一起去。咱们三人是行动小组,不能擅自离队。小冯,你来领路。” 黄小天在心念中给我领路,我带着他们两个,顺着仓库区往外走,一路向着东南方向快跑。 对讲机里传来老警察的声音,他在问各部门的搜索情况,都说没有发现目标。他的声音焦急,命令扩大搜索范围,这时胡警官激动地拿着对讲机,在这邀功:“报告组长,我们已经发现目标的动向,正向东南方向逃窜。” 老组长大喜:“马上派人支援,随时报告目标方位。” 我不满意地看了她一眼,这女人看着高傲,其实也挺虚荣。 出了仓库区,外面是城镇结合部。有条夜市,大半夜的灯火通明,全是小食摊子,煎炒烹炸的挺热闹,周边这一带住的都是民工草根,饭菜很便宜,人很多,川流不息。 我们混进了人群,完全迷失了方向,胡警官问我,景涛在哪。 我在心念中问黄小天,景涛的位置。黄小天道:“奇怪了。” “怎么了?”我问。 黄小天吸了冷气:“你们顺着这条夜市跑到头,那里有一座城隍庙,景涛和他的死党就藏身在那。” 我招呼廖警官和胡警官一起往那里去,胡警官狐疑地说:“他在哪你怎么知道的?” 我逗她:“别忘了我可是神棍,会掐指一算。” 胡警官面沉似水:“我看你不像个好东西,等这事完了要好好查查。” 我大怒:“你们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助你们,最后还反咬我一口。” 廖警官道:“行了小冯,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帮助警察也是公民应尽的义务。我在这里保证,这件事完了之后,非但不会追究你什么,还要为你请功。不会算你旧账。” 胡警官想说什么,又怕驳了廖警官的面子,只好冷笑一声。 我们跑过夜市,果然出现一座城隍庙。这城隍庙有年头了,规模不算大,门口立着古老的牌楼,上面悬挂着灯泡,晚上看过去挺有气氛,牌楼上刻着“无救无常”四个大字。 在牌楼下,有一排四五张桌子对拼在一起,上面铺着红布,摆了很多古风的瓷碗。在桌子旁边立着一口大锅,两个道士正在熬粥,咕噜咕噜翻滚着,热气飘出去多远。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他们要熬给谁喝。 胡警官着急:“在哪呢?我说姓冯的,你别糊弄我们,你不会是给犯罪分子打掩护,调虎离山吧?” 她后悔刚才着急报告了,一旦抓捕失败让目标逃脱,她也有很大的责任。 我冷笑,没说话,心想你自己虚荣,判断不准,还想往我头上甩锅。 我在心念中问黄小天,景涛在哪呢。 黄小天半天才回话:“奇怪,奇怪……景涛就在这座城隍庙里,他……他正在参拜城隍爷。” “啊?”我叫了一声。 我对廖警官和胡警官说:“我能感觉到景涛就在庙里,他正参拜神像。” 胡警官愕然,随即要往里进,我拉住她:“现在不能进,一靠近就会打草惊蛇。” 她冷冷看着我:“我们警察办案用不着你教。”她看了一眼廖警官:“老廖,你跟不跟我进?” 廖警官看我,有点犹豫。 胡警官道:“老廖,这就是你们江北警察的做派?人都堵在屋里,还是不敢上?好,我自己上。” 廖警官下定了决心:“我跟你一起去。” 我正要说什么,心念中银狐居士道:“小金童,就让他们去吧。景涛如今是惊弓之鸟,鬼心通达到了很高的境界,他们只要一出现他马上就会知道,咱们不跟着裹这个乱。” 我着急说:“那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去打草惊蛇?” 银狐居士道:“这叫瞒天过海。让警察去吸引他的注意力,放松他的警惕。在景涛眼里,警察不是和他对等的对手。” “你的意思是,两个警察是诱饵,而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说。 银狐居士和黄小天同时道:“聪明!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我一出现他也会察觉的啊。”我说。 银狐居士道:“这些天我已经琢磨到了一个法子,既然鬼心通能读到人的情绪,那么只有一个办法能克服这个问题。” 我问是什么。 银狐居士道:“空空静静,心无旁骛,不起念。鬼心通无念可读,自然也就不知道你的存在了。” 我牙疼似的抽了口气:“一个人怎么可能不起念?” 银狐居士说:“时间紧迫,两个警察已经进去了,对峙的时间不过十分钟,这十分钟里我要教你无极桩,这个功法就是让你返还先天、心无旁骛。” 我顺着城隍庙来到后面,这里是一条胡同,遍地污渍,能看到城隍庙的脚门开着。 银狐居士说道:“所谓无极桩,架子很简单,垂手站立而已,两腿弯曲,全身舒适自然,两眼平视……” 我按照银狐居士的法子,开始站无极桩,要求的是心静,可我静不下来,鼻子里还有胡同里难闻的气味。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的心越来越乱,越想静越是静不下来。 银狐居士道:“道本一气自然游,空空静静最难求,得来万法全无用,身形应当似水流……” 最后“水流”二字一出,我的大脑猛然放空,似乎到了不畏善不畏恶的境界,全身如同风筝,飘在半空里。 第三百一十六章 鬼门关大开 在无极桩的状态下,我感受到了空空静静,保持住这种感觉,我顺着后面的脚门走进城隍庙。夜已经深了,城隍庙里灯火通明,院子里的硕大香炉前冒着烟,一些善男信女正在烧纸,火苗子在夜空中窜出多高。 城隍庙只有一重院子,四面是回廊,里面是大殿,我看到胡警官和廖警官正在主殿里,和景涛对峙。 殿内燃着长明灯,神位上供奉着城隍爷的神像,旁边站着两尊神,正是黑白无常,气氛森然,让人窒息。 院子里还有道士诵经,声音一波一波传递进来。 我不能从正门进,来到主殿的侧门,悄悄从后面进来,藏到神位的后面,此刻正能看到景涛的后背。 景涛坐在蒲团上,抬眼看着进来的两个警察,道:“你们来挺快的,可见警察里也有高人。” 胡警官非常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她大声说:“景涛,你已经被捕了,不要做蠢事,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 景涛身边还跟着一个死党,戴着小眼镜,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子。我认出来,我第一次去景涛公寓的时候,就是这个小伙子把门,他还是师范大学哪个系的学生会干部哩。 这位小眼镜挡在景涛的身前,冲着两个警察喊:“警察同志,你们都误会了,景老师是好人,你们抓错人了。” 胡警官说:“同学,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不要被眼前这个人蒙蔽!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犯法的确凿证据,你不要做蠢事,赶紧和我们去警局把话说清楚。” 这个小眼镜紧张的浑身发抖,还在大声喊着,景老师是好人。他这也是给自己壮胆。 我保持着无意无念的状态,这种状态实在太难保持,和走钢丝差不多,稍微有一点分神,我就会从状态里出去。 廖警官对胡警官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动。 廖警官向着两人走过去:“我们不是来抓景老师的,而是让他到警局问话,请配合我们的工作。既然没有犯法,为什么害怕我们警察呢?对不对,有什么话说清楚不就得了。” 小眼镜因为过度紧张,两条腿发软,对景涛说:“景老师,要不就去警察局吧……” 景涛道:“如果害怕你就先走,张远,你忘了我和你们说过什么吗?这个社会物欲横流,警察已经成为有钱人的保护伞,我进到里面肯定会屈打成招。为了我们的事业,为了我们理想中的家园,你要保护我!” 廖警官走到一半,听到这话勃然大怒:“姓景的,你不要在这传谣,冲你说的这个煽动言论,我就可以拘你!” “呵呵,害怕了?”景涛从蒲团上站起来。 小眼镜紧张地说:“景老师你先走,我掩护你。” 景涛拍拍他的肩膀:“张远,我没有看错你,关键时刻你已经成长为真正的勇士,你是为事业献身的战士!”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廖警官眉头一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冲过来,小眼镜还想上前拦着,廖警官早有准备一个擒拿加上背沙包,把小眼镜重重扔在地上,小眼镜摔得鬼哭狼嚎。廖警官到了景涛近前,景涛负手而立,他的双掌充满了黑气,神通开始贯穿双手。 廖警官还不知道,到了近前就要擒他,我心想坏了,这么心念一动,立即分神。景涛太警觉了,鬼心通已经到了境界,我稍一分神他竟然觉察,耳朵动了动,转头来看我。 这时廖警官到了,一拳砸过来用尽全力,一击之下就要景涛丧失战斗力。景涛双手翻出,以极快的速度去拆招。 我出了无极状态,再也藏不下去,心脏快提到嗓子眼了,眼睛直直盯着景涛。 这一瞬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从后面跑出来,离着景涛也不过三四步远。景涛出招速度极快,和廖警官对拳的同时,还有闲心转头来看是谁在自己身后。 他这一转头我已到了身后。景涛完全没想到我会潜伏到离着他这么近的地方。能看出来,景涛最忌惮的人就是我,我们交手两次,他全都吃了亏。 就在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景涛的拳头和廖警官对上了,廖警官闷哼一声,一股黑气顺着他的身体钻进去。景涛转过身要对付我,情急之中我大喊:“廖大哥!” 廖警官反应极快,用胳膊夹住景涛的双手,景涛脸色大变。廖警官这是用生命在给我创造时机,我已经到了景涛的身后,黄小天和银狐居士化成一黄一银两道光缠绕在我的左右拳头上。 我的双拳挂着风就到了,正砸在景涛的后心。 景涛惨叫一声,身体朝前扑去,就是一踉跄。廖警官一翻身骑在景涛身上,把他压住,用最后的力气冲着胡警官喊:“小胡,上铐子!” 胡警官都看傻了,一连串变故发生的太快,也就是眨眼之间。这时才反应过来,她急忙跑来,要给景涛上背铐。 景涛不断在地上惨嚎。 黄小天和银狐居士站在旁边,黄小天道:“我和银狐兄刚才雷霆一击,挫了他的心智,断了他的经脉,炉鼎肉身已不堪大用。” 胡警官铐好了一只手,正要铐另一只手,小眼镜忽然从地上爬起来,手里多了把刀。他突然冲过来,拿着刀捅向胡警官。 胡警官来不及躲避,脸色都白了,就在刀子捅过来的瞬间,我来不及多想,飞起一脚踹向小眼镜,把他生生踹到一边。小眼镜跟疯了一样,情急中挥手又是一刀,我躲不开划破了胳膊,鲜血淋淋,我到没觉得有多疼,毕竟有金钟罩护体。 廖警官受伤不轻,勉强站起来,一巴掌把他的刀子打掉,然后撅着小眼镜的手,摁在地上,用铐子也把他铐上。 胡警官走过来,看着我的胳膊,声音柔和了一些:“你没事吧。” 我是没事,可还得装,疼的呲牙:“能没事吗,这一刀真狠,豁出个大口子,得去医院缝针。” 胡警官想了想,对廖警官道:“老廖,你在这里看着嫌疑人,组里的人一会儿就到,我先带着小冯去医院。” 廖警官刚想答应,突然跪在地上,“哇”的一声吐了口黑血。刚才景涛那一拳,把恶灵的黑气打进了他的身体里,他是凡人,承受不住这一拳。 我过去扶住廖警官,廖警官摆摆手说自己没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说道:“这是我们江北慈悲寺的高僧给我的,关键时候能解毒化淤。”他打开药瓶,小心翼翼倒出两粒黑药丸,小得就跟芝麻粒似的,一仰脖吃了下去。 我扶着他靠在神龛下面休息,如今大局已定,景涛废了,等待他的是法律严惩。这小子现在一个劲的哼哼,萎靡不堪,从鼻子里往外流黑色的液体。 胡警官蹲在旁边,捂着鼻子说:“他没事吧?” 话音刚落,景涛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我们大惊,要过去抓他,他又噗通摔在地上,来了个狗啃屎,再也不动了,就在这时,我看到一股黑气从景涛的身体里升腾而出,如一道云烟缓缓飘向神位上的城隍爷。 “是老祖的恶灵!”黄小天惊讶地说。 只见黑烟径直钻进了城隍爷的鼻孔眼里。本来泥胎的城隍爷,一瞬间仿佛有了神采,他本来就蟒袍玉带,面如冠玉,此刻看来更是气象不凡。 外面道士的诵经声更甚,还有敲着梆子的,十分吵闹。胡警官不高兴:“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都应该取缔,真是吵死人了。” 银狐居士忽然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们注没注意到城隍庙门口有道士在熬粥。”黄小天说。 银狐居士眉头一挑:“不会吧,难道今天是打醮的日子?” 大殿外香炉冒出的黑烟,把那些善男信女呛得直咳嗽。我赶紧出了大殿,看到有个道士慌慌张张往外跑,我一把拉住他:“师傅,怎么了这是?” 道士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急的跺脚:“你们怎么可以在城隍爷面前动粗动刀,尤其是今天这个日子。” “警察办案还管你什么日子。”胡警官冷着脸出来,看来她也不是针对我,对谁都这么个态度,跟更年期综合症似的。 “今晚施幽给食。”道士急忙说。 “什么意思?”胡警官问。 “就是今晚周围的鬼门关大开,孤魂野鬼都会来这里吃饭。”道士说。 第三百一十七章 道士 听道士这么一说,我大吃一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道士看看天象,跺着脚说再晚就来不及了,要赶紧去前面布阵,最后还好心地说,你们赶紧走吧。 我回到大殿里,把情况一说,银狐居士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景涛来到这里是有原因的。施幽给食,作法的时候开启鬼门关,会引来很多孤魂野鬼。” 我惊讶地说:“为什么要这样?” 银狐居士看了一眼神位上的城隍爷,说道:“这是一地城隍的职责所在,让周遭的孤魂野鬼吃东西,这叫布施,也是普度众生的意思。” 黄小天道:“你们赶紧走,我看这个城隍爷有问题,老祖的恶灵竟然钻到他的泥胎里了,我要看看怎么回事,我来断后。” 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我扶着廖警官,而胡警官提溜起小眼镜和景涛。景涛浑身颤抖,发了羊癫疯一样,不停喷着黑水,根本弄不动他,只能在这里等待支援。 胡警官用对讲机讲了几句,发现没有信号,赶紧用手机往外拨,手机也打不出去。她着急的自言自语,怎么回事。 我和银狐居士出了正殿,穿过院子来到前面,刚到大门口,我就震住了。门外有七八个道士正在作法,每个人都手持桃木剑,在地上来回穿梭,蝴蝶穿花一般,他们走的方位看上去像是道家里的太极鱼。 天空乌云笼罩,阴风森森,距离十米之外竟然什么都不看到了,只是犹如深渊一般的黑暗,强烈的风从深渊的里面吹出来。 风越来越大,吹得这些道士的帽子都歪了。有道士看见我,大怒说:“出来干什么,赶紧回去!” 我一缩脖,和银狐居士回到正殿,我摇摇头说:“出不去了。” “怎么了?”胡警官问。 我把打醮施幽给食的事说了一下,她脸色苍白,“你说的是真的吗?” “不信你出去看看。” 胡警官还真就出去看了,时间不长回来,那小脸就跟白纸似的,这时候也不高傲了,说话声音哆嗦:“外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好像整个道观都被笼住了。” “不是道观,是城隍庙。”我说。 胡警官忽然想起来,“后面是不是有后门,我们可以从后门走。” 廖警官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他受伤很重,不是一时能调息过来的。 胡警官一个人不敢去看,硬拉着我。我知道后门也出不去,看了也是白看,不过架不住胡警官的哀求。她岁数也不大,二十郎当岁,和我正当年,这时候露出可怜兮兮的小表情,还真有点妩媚。 我心说话,你不是牛吗,口口声声封建迷信,怎么现在也尿了。不过这些也就是心里想想,说出来就太不绅士了。 我和她匆匆到了后门,谁知道后门处也把守着一个道士,手持桃木剑,正在门上画符。 胡警官过去说:“道长,我是警察。” 道士停下来,淡淡说:“看出来了。” “我们正在抓捕犯罪分子,要从后门出去,你行个方便。”她说。 道士摇摇头,“不行,现在整个城隍庙已经被孤魂野鬼包围,谁也出不去,除非等打醮仪式结束。” 我拍拍胡警官的肩膀,跟她说回去吧,胡警官失魂落魄回到了正殿。 大殿里只有我们几个人,还有两个大仙儿。小眼镜坐在地上,对着我们破口大骂,谁也没有理他的。我看到黄小天背着手正盯着城隍爷看。 银狐居士道:“黄教主,恶灵就在这个泥胎里,要不然咱们联手把它逼出来?” 黄小天犹豫:“我就怕把它逼到绝路,来个鱼死网破就麻烦了。” 银狐居士说:“这件事赶早不赶晚,一旦我们错过今晚的时机,恐怕它就会逃之夭夭,到时候再来寻找又是麻烦事。” 黄小天点点头,告诉我说,把这些凡人都带出这座大殿,他和银狐居士要抓恶灵。 我赶紧问,你们这样会不会得罪城隍爷? 银狐居士摇摇头:“小金童,这座城隍庙里没有城隍爷,只有鸩占鹊巢的恶灵,真是没想到它居然会藏身这里,真是灯下黑。” 我扶着廖警官和景涛,胡警官押着小眼镜,我们一起出了大殿。胡警官不明白怎么回事,我没法细说,只告诉她这座大殿很危险。 这一晚上的事足够教育这位小胡了,我不说她也不敢再问,老老实实听话,我们来到了不远处的回廊。 大殿里,黄小天和银狐居士陡然化成了两道光,一道金色,一道银色,直奔城隍爷的雕塑。 眼看着两道光顺着城隍爷的鼻孔眼钻了进去,然后没了动静。 我抱着肩膀站在廊下,抬头看看天,什么都看不到,上空是一片漆黑阴森,院子里恶风不断,这些风不吹下来,就在半空盘旋,犹如鬼哭狼嚎。 胡警官站在我旁边,脸色煞白。我看看她,觉得她一个女孩子,虽说是警察,能坚持到这一刻,也算不容易。 我从兜里掏出烟,抽出一根递给她,“抽不?” 胡警官接过来,“来一根。” 我帮着把火点上,她熟练地吐着烟雾。 我笑道:“行啊,没想到你也是个老司机。” “警察的工作压力太大,没事的时候也抽点,缓解压力。”她说。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说。 胡警官看着我:“我叫胡苹。以前的事得罪了。” “呵呵,行,你能让说出道歉的话,挺让我意外的。”我笑笑。 胡苹勉强笑了笑:“我就这么霸道啊?” 我正要说什么,忽然正殿传出“砰”一声响,声音正来自城隍爷的神像。 胡苹吓得叫了一声,紧紧拉住我的袖子。我这时候没有心情去调笑她,让她好好在这里待着,我进了正殿。 刚进去,就看到刚才守后门的那个道士也进来了。我们一起看向神像,神像是泥胎塑成,此时却出现了很多的情绪,有愤怒,有害怕,有悲哀,几经变化,就在这时,突然就听到“啪”一声脆响。 神像脑门上开了一个正圆形的黑洞,乍看上去像是二郎神的眼睛,从这个黑洞里“嗤嗤”往外冒黑气。 紧接着是金黄和银色二气,三股气落在地上,黄小天和银狐居士现形,他们一左一右夹着那团黑气。 黑气没有人形,就是混沌沌的一团,似乎在左右挣扎而不脱不出来。 黄小天作势擦擦汗:“小金童,这泥胎后面应该有暗门,老祖的干尸藏在里面,你把它取出来,我和银狐兄把恶灵封印在干尸里。” 我赶忙爬上神龛,绕到城隍爷的神像后面,按说这里是清理死角,应该有很多灰尘的,可干干净净的,我用手一摸,几乎摸不到灰,说明有人经常打扫这里。 我用手顺着神像背后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块松动的地方,顺着缝隙摸了一圈,然后把住两侧凸出的位置,使劲往外一拿,一块木板取了下来。 我俯下身,探手进去摸,摸到一团软乎乎毛茸茸的东西,一想到是死黄鼠狼,我顿时觉得腻歪,可不拿不行,还是忍着恶心,把那东西拿出来。 借着光亮看,果然是一只黄鼠狼的干尸,加上尾巴大概也就成人小臂长短,不大,身上没有灰尘,十分干净,毛发也没有萎靡,还是毛蓬蓬的。 我捧着它,正要转到前面,忽然听到黄小天惊叫一声:“银狐兄……” 我赶忙从后面出来,难以置信看着眼前的情景,那道士手里的桃木剑,正钉在银狐居士的左臂上,把他钉在柱子上,难动一分。 黄小天要和道士动手,本来有些萎靡的那团黑气,突然膨胀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撞向黄小天。 道士也没闲着,从怀里掏出一串叠在一起的黄色符咒,配合着这团黑气,一起夹攻黄小天。 黄小天被左右夹击,难以脱身,他大吼了一声:“小金童!” 我还在神龛上面,情急之中,抄起手里的黄鼠狼干尸对着道士打下去,这一下真狠,正打在他身上,黄鼠狼干尸本来就脆,这一下打的四分五裂,黄毛纷飞。 就这么一错落的工夫,黄小天携着恶灵黑气飞身上了神龛,来到我身边。 他居高临下:“道士,你是谁?出手这么狠,上来就用雷诛符,你这是要毁小爷的道行啊。“道士呵呵笑,并不答话,慢慢走到银狐居士面前,把手里的符咒举起来,要帖在银狐居士的头上。 我看着他的举动,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我对着道士,一字一顿说:“你就是给景涛纹身的那个人!”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大局已定 我这么判断是有依据的,黄鼠狼的干尸为什么能在城隍庙里,又如此隐秘地藏在神像后面,没有内线是说不过去的。而且城隍爷的神像打扫得如此干净,可见这个内线一定是庙里的内部人员。 道士笑了笑,没有否认,举起符咒要贴在银狐居士的头上。情急之中,我手边没有合适的家伙,一咬牙,我倒退两步,纵身从神龛上跳起来,直直扑向道士。 道士不能不躲,轻松让开,我重重摔在地上,差点没把隔夜饭喷出来。我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来,抓住桃木剑,往回一拽,银狐居士捂着伤口,退到一边。 道士负手而立,我这才有机会细细看他,这人四十来岁的年纪,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扎着高高的发髻,只是脸色阴冷,眼睛放着贼光。 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人,举着桃木剑就来打他,道士的身手相当利落,他不像景涛的速度那么快,身形却更为灵巧,像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动作又快又灵。 他躲着我的攻击,抄起神位上的小香炉,对着我的脑袋就砸下来,我眼睁睁看看就是避不开。这一香炉正砸个结实,脑袋嗡的一声,耳朵鸣鸣响,香炉里的香灰兜得我满头满脸都是。 我是金钟罩,这点外伤没有什么,就是香灰迷眼,一时间没法抖落开。 我擦了擦眼,好不容易能看到东西,就看到道士抢过桃木剑,在手里挽了几个剑花,陡然把剑头抖落一下,死木做成的木剑居然像软剑一般如蛇抖动。我看得目瞪口呆,这人的手劲已经不是大了,而是把暗劲运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一个健步错位,根本就没管我和银狐居士,一柄剑直取黄小天。 黄小天手里的恶灵,还在挣扎,变化出种种形状,幻化出极其恐怖的声音,像是鬼哭狼嚎。 黄小天一边压服恶灵,一边还要应付道士。道士剑花舞的水滴不进雨泼不进,给黄小天笼在里面。 这时候有人把我扶起来,正是胡苹,她惊恐地说:“这个道士发疯了吗?” 她是凡人,看不到阴神,她能看到的就是道士在大殿上挥着桃木剑乱舞,跟疯子似的。 我这时候也不避讳她了,急着说:“我有个朋友是阴神,那道士正在抓它。” “阴神?”胡苹迷惑。 我道:“就是鬼啊。” 她“啊”了一声,脸色更白了,我急着说:“它是好人,现在被这个臭道士逼到无路可走,胡警官你帮我这个忙,求你了,把这个道士赶走。” 胡苹看了我一眼,毅然走上前,对着道士喊:“喂,你这个道士,赶紧停手,警察办案!” 道士看都不看她,继续舞着桃木剑,黄小天被他逼得真是无路可走,一直到了墙角,恶灵已经膨胀到了很大的状态,渐渐笼罩在黄小天的头上。 胡苹又喊了两声,根本没用,她急了,走过去说:“道士,停手!”说着,拔出了枪:“要不然我开枪了。” 道士一招紧似一招,我拽开胡苹,冲过去一拳砸向他的后心。道士猛然回头,吼了一声:“滚!” 他也出拳,正和我的拳对上。我感觉像是被卡车撞飞了一般,飞到了空中,撞在胡苹的身上,我们两个一起趴在地上。 道士嘴角咧了咧,说了一句,“疥癞之患。”那意思是,我和胡苹这样的,对于他来说就像长个疤瘌得个脚气一样,无足轻重。 黄小天已经避无可避,道士一柄剑逼住他,然后拿出一串符咒,轻轻笑着,对着黄小天就贴过去。 我从地上打了个滚站起来,一个鱼跃过去,再次挥拳砸向他的后心。 道士两只手都没空,他也没转身,十分灵巧地飞出一腿,朝后摆尾,拿捏极准,正踢向我的裤裆。 这可是关键地方,就算我有金钟罩也不敢拿这个开玩笑。我一只手护在裆前,另一只拳头仍旧砸向道士。 这道士明明知道,却不躲闪,他完全无视我这一拳,就是要拼着把符咒贴在黄小天的身上。 黄小天知道大难临头,在黑气里喊:“臭道士,我是不是抱着你家孩子跳井了,萍水相逢你就下死手!” 道士理都不理,符咒径直贴过去。我的拳头先到他的后心,情急之中,我左手的经文突然亮了起来,这一拳正砸在他的后心。 道士的符咒离着黄小天也不过几厘米,却再也进不了。他停住手,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看我掌心明灭的经文,他轻轻说:“你是从哪得来的经文刺身?” 还没等我回答,他轻叹了一声:“胡天赐果然是胡天赐。” 他身子一栽歪,竟然像是木头一般直愣愣摔在地上,砸出满地烟尘。我吓了一跳,这一拳威力这么大?不会把他打死了吧。 这时,一股黄烟从道士的身体里冒出来,如同一阵风般飘出大殿。 众人愣愣看着,突然从墙角窜出一只硕大的黄鼠狼,如同闪电,嗖一声跑出去,那股黄烟落在黄鼠狼身上,两者合二为一,迅速消失在夜色中,没了踪影。 没了这个道士,恶灵顿时萎靡成一团小黑球,黄小天捡起地上的黄鼠狼干尸,把黑球塞进去。 我惊讶地说:“刚才那是怎么回事,怎么这里还藏着一只黄鼠狼?” 黄小天看着昏迷不醒的道士说:“妈的,早就该想到了,这道士也是个香童,那黄鼠狼才是背后的始作俑者,道士是它的傀儡。” 银狐居士捂着肩膀走过来:“看清那只逃跑的黄鼠狼是谁了吗?” “没看清,事情发生的太快。”黄小天恨恨说:“这只黄鼠狼真他妈狠,我和它都是同族,它还控制着香童下死手,要用雷诛符毁我道行!谁这是?” 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说:“我可能知道它是谁。” 黄小天和银狐居士看过来,黄小天眼珠子瞪圆了,问我是谁。 我说:“当时它说了一句话,‘胡天赐果然是胡天赐’,我听到这个口气,马上反应过来。” 他们两个看我。 “黄天霸。”我一字一顿说。 “我靠!”黄小天拍着大腿:“早应该想到是它了,能对我这么下死手,除了它没别人,这个驴草的。” 银狐居士道:“看样子,这任务从开始就是骗局,一个圈套。黄天霸故意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他早就和景涛勾搭连环,是景涛背后的人,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人,真正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给景涛纹身,用意很深,很可能是让景涛快速融合恶灵的神力,让他和咱们拼个你死我活。” 黄小天也反应过来了,半天没说话。 黄小天忽然叹口气:“是我太任性了。” 我和银狐居士看他,黄小天垂头丧气:“招惹这样的大敌,其实没什么必要,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我还不如一开始就把名字改了,避开这些大佬的风头。” 我说道:“现在就别自责了,做了就做了,当初真要把名字改了,也就不是你黄小天了。” 黄小天像是被这句话启发,他抬起头,直愣愣看着我,“名字不改还是我,改了名字我就不是我了。” 银狐居士拍拍他的肩:“行了,要悟道以后找地方自己闭关去,咱们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也可以交差了。” 我看看大殿,一片狼藉,道士还摔在地上昏迷不醒。 我和胡苹把道士拽起来,一起带到外面和景涛,小眼镜他们在一起。这时候,其余的道士陆续进来,互相说:“可算过了这关。” 他们看到我们抓了一个道士,十分惊讶,纷纷过来问怎么回事,胡苹说此人是潜伏在这里的犯罪分子。有个老道士说,难怪他平时很少和我们合群,原来是这样。 后面的情况就很混乱了,警察来了,把涉案人员都给带走,黄小天和银狐居士带着干尸也撤了,不想参与这些乱事。 我在医院进行包扎,大夫都说从来没见过像我头这么硬的人,香炉都给砸瘪了,我的脑袋居然没破皮。 在医院里我做了笔录,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是有数的,说的和胡警官大体一样。 本来我不想住,胡苹看望我一次,说啥也不让我走,让我踏踏实实住着,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她买了一筐水果,说出院之后还要请我吃饭。 我长舒口气,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可以出堂了,也算是熬到头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收服 堂口这俩字就牛逼,听着跟天地会似的,在我的感觉里,出堂之后就相当于自己做了老大,好比陈近南,身后跟着一众大仙儿,遇事平事,遇魔降魔。出堂之后第一件事我已经想好了,想办法救程海回来。不管怎么说,他也算元老了,不怕他救回来实在说不过去。 除了这个原因,黄小天告诉我,堂口也必须要有这么个鬼仙坐镇。因为看事很多时候需要走阴通幽,到阴曹地府办事,做这种事的一般都是探地使跑腿,也就是清风,于情于理都要救程海回来,这是堂口的首要大事。 银狐居士去疗伤了,黄小天带着老祖的干尸到家族里去交差,临走前告诉我,这次交差之后就能取得立堂的牌照,让我趁这段时间,该准备的东西赶早准备,别到时候抓瞎。 我想了想,有几个人要找,第一个是胡婷婷,我已经答应这小狐狸精,出堂之后便去找她,给她谋个出身,另一个人是红姨和狗爷,他们不是大仙儿,却是处理俗务的高手,往来打点,世故人情,这还的有赖他们。 找时间我去了趟大青山林场,到了林场之后,见到了老张,另有三四张陌生面孔,老张看我来了特别高兴,晚上招呼厨房做了一桌子山珍野味,拿来珍藏的好酒。他现在已经是林场一把手了,招呼一声,所有人都要作陪。 酒桌上我才知道,曹元已经找关系调离了林场,而胡头儿在年末的一次巡山意外中,被石头砸坏了腰,现在已经回家养伤去了。比较可气的是,胡头儿还没到退休年纪,现在因公受伤,镇里根本没人管,老张带着伤躯的胡头儿去找过很多领导,可都没有下文。老张听说曹元有关系,还挺硬的,便带着胡头儿买了一堆东西去曹元家里,三人毕竟是一个林场出来的同事,这种感情比家里人还要深,谁知道曹元并没有答应,吱吱呜呜说看看,然后也没了动静。 说到这里,老张气得眼珠子通红,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白酒,喝完之后呜呜哭,谁劝也劝不住,不停念叨着,这辈子到底是为了啥。 大家都说张头儿喝多了,把他送回去休息,饭桌上我和其余人不认识,默默吃了会儿饭都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进了山,虽然很长时间没来过,山路还是记得很清楚,很快凭着记忆来到了胡婷婷的老巢前,这里有一片老坟,我不知道怎么呼她出来,便到处喊着胡婷婷的名字。 到了中午时候,她也没现身,我正坐在树下喝水,就听身后有动静,回头去看,差点吓一跳,大白天见鬼。身后站着一个全身白衣,披着黑发的女人,等细看眉眼,正是胡婷婷。 我大怒,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这吓我。我声音不客气:“你干嘛?” 胡婷婷一句话不说,突然跪在地上,冲我磕头。 我愣了,等反应过来,她已经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我过去把她扶起来,她的脸色好看了一些:“谢谢小金童受我三个头。” 我暗叫不好,果然头无好头,这些大仙儿做事都是讲究定数和缘法的,给出一个因就得拿回一个果,这头绝对不会白磕。 我说,你赶紧起来说话吧。 她款款坐在我的对面,像是委屈的小媳妇。我看出有事,便问怎么了。胡婷婷未言先落泪:“小金童,你怎么现在这时候才来啊?” 我愣住,好半天叹了口气:“一言难尽。不是我现在才来,而是为了出堂,我也是九死一生。我的事先不说了,你说说你怎么回事。” 胡婷婷悬着泪告诉我,在大概一个月前,这里突然来了四个高手,都是吉林鬼堂的,个个都有大手段大神通,其中有一个还是老熟人,就是在林子里曾经kun尸过的那位。这四个人在老坟这里,布下了一个天罗地府阴八卦的符阵,把曲氏家族的女鬼全部收走。 我以前在林场干活的时候,听过胡头儿说过曲家女鬼的事,那时候还是关东军入侵,这些曲家女人为了保持贞洁,集体自杀,最小的才十二岁,后来当地人有感,便建立阴庙悼念这些女人。 这些女鬼依靠山林俊秀,以及周边人的诚心念力,这么多年也算修行有所小成,个个都有成为鬼仙的潜质,没想到会遭遇如此灭顶之灾,居然会被鬼堂的高手尽数捕获。 我沉默着没说话,我和鬼堂打过交道,更和他们丹东分堂的堂主白德旺结下了生死之仇。我算是对鬼堂有一些了解,他们的堂口是以清风碑王为大仙儿的,手段阴毒,无法想象,如今又捕获了曲家女鬼,他们这是有阴谋啊。 我正想着,胡婷婷噗通一声又跪在我的面前,哭着说:“小金童,我愿随你去,做你堂下探马,端茶倒水、跑腿办事别无怨言,只是希望小金童能帮我这个忙,解救曲家姐妹。” 我看着她好半天,道:“你起来吧。” 胡婷婷擦擦眼,惊喜地说:“你同意了?” 我点点头,“起来吧。我和鬼堂本来就有仇,就算没你,我也得找他们的晦气。不过这件事要从长计议,现在头顶大事是你要帮我把堂口立起来,名正则言顺,出师要有名。” 胡婷婷终于露出了笑容,跪在地上说:“小金童,我以后愿以你马首是瞻,别无二心。” 我问道:“胡婷婷,你的原尊肉身在什么地方?” 对于一个精灵来说,肉身炉鼎是头顶大事,你再神的大仙儿,如果肉身被仇家所获,有天大的本事也用不出来,等待你的只有一个下场,陨落。我这么问她,也是想看看胡婷婷是不是真的死心塌地了。 胡婷婷还真行,这小娘们真有种脆劲:“小金童,我的肉身就在老坟里,我愿意以肉身追随你。” 我摆摆手:“我不要你的肉身。这样吧,你去沈阳五龙山,寻到一处青蛇寺,里面的主持师太青蛇师傅是我至交,你把肉身寄托在她那里,她自然知道怎么办,然后你的阴神去沈阳找我。”我把店面的地址告诉她。 胡婷婷答应一声,盈盈下拜。 我站起来:“快去快回,我在沈阳等你,等这些事安排妥当,我就要出堂了。” 交待完之后,我便离开了山区,回到林场和老张辞行。老张说什么也不放我走,于是我又留了一天,和他喝的伶仃大醉。 临走的时候,老张还在呼呼大睡,怎么叫都叫不醒。有人偷偷告诉我,老张心里也苦,就在前些日子,他老婆跟他离婚了。老张最好的青春年华都奉献在大山里,一年出不去几次,哪个女人也受不了。如今老伙计孤孑一身,也挺惨的。 这种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只好默默感叹一声,离开了林场。出了山之后,我马不停蹄又去了赵家庙镇。 到了风眼婆婆的故居,站在大铁门前,内心的感慨和沧桑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敲敲门,很久没人开门,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红姨和狗爷搬家了? 我又敲了一阵,还是没动静。只能先离开了这里,到了饭点,我到附近的饭馆吃饭,和老板娘打听他们下落。老板娘说:“小伙子,你和他们家是亲戚?” 我“嗯”了一声。 老板娘说:“他们已经搬家了。” 靠,还真搬家了,我赶紧问搬哪了。 老板娘告诉我,狗爷得了重病,医院需要很多钱,红姨为了筹集救命的钱,不但把家里积累多年的积蓄一花而空,还把房子抵押了出去,可最后还是没有救回狗爷的命。 我听得心里这个不得劲,我认识的这些人怎么全都没有善果的。我问她知不知道红姨现在在哪。老板娘挺热心,让我先吃饭,吃完饭带我去。 我哪有心思吃饭,让她直接打包,我考虑到红姨如今落魄,可能晚饭也没吃好,便多买了一份。老板娘是东北娘们,这么件小事就挺受感动,说我是好人。 她带着我从饭馆后门出去,钻了好几条胡同,到了一处穷人大院,这院子是由废旧厂房改造的,被人承包,办起了小旅馆出租房,里面住的都是草根穷人,房租很便宜,当然环境不会太好。 进去之后,能看到满院子都是报废机器,也没人打理,都长蜘蛛网了,几个老娘们抱着孩子说话,还有老头老太太打麻将,遍地污水横流。 到了二楼,最尽头有一间没有窗户还极为阴湿的房间前,老板娘告诉我,红姨因为没有钱,一直就住在这里。 第三百二十章 超度问道 老板娘带我上前敲门,门没有锁,一推就开,里面散发出呛人的味道。 屋子很小,就一间,一张炕一张桌子而已,我看到红姨正背对着门,在收拾衣服。桌上摆着狗爷的遗照,前面是七个碟子八个碗,还有香炉插着三根香烟。 我轻声说:“红姨……” 红姨转过头看我,这一瞬间我心都疼了,红姨已经没有当初那个活泛劲,头上很多白发,极度憔悴,眼皮子都耷拉了,像是一个六十岁的老妪。 “红姨,我来找你了。”我尽力抑制着心酸:“以后咱们就好了。” 红姨呆呆地看我,像是不认识我一样。老板娘有点蒙了,看看我,又看看红姨,怀疑我们认不认识。 我赶忙说:“红姨,你忘了我吗,我是冯子旺。风眼婆婆过世的时候,我就在她的身边,我答应过她,如果我有立堂口的那一天,要请你和狗爷……”说到这,我知道说错话了,这时候不应该提狗爷。 红姨看着我,突然过来用拳头锤着我,嚎啕大哭:“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啊!” 老板娘要过来拉她,我心内戚戚,摆摆手示意不要紧。 现在就让红姨发泄吧,她哭得不行,抱起桌上的遗照:“你呀你呀,你这个死老头子,你怎么不等等我呢,你把我抛下了干什么啊,好日子来了,你也走了……” 老板娘也是个软心肠,在旁边陪着掉眼泪。 等红姨哭累了,抱着遗照坐在床上,我说道:“红姨,你跟我去沈阳吧,堂口要立起来了,我需要你的帮助。工资你不用操心,而且管你吃住。” 红姨像是根本没听见我说的话,就是那么呆呆坐在床上。 我让老板娘先回去,人家毕竟有买卖,在这里陪着时间,我不忍心。老板娘给我留了电话,说这边有什么问题,尽可以去找她。 把她送走之后,我搬了凳子坐在门口,看着红姨,忧心忡忡,我掏出烟一根根抽着。 天渐渐黑了,我买的饭菜也已经凉了,脚下是一地烟头。 屋里没有点灯,我也不想点灯,窗外月光照进来,屋里有些黑森森的,只有烟头明灭亮暗。 黑暗中红姨忽然说:“小冯,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你说。”我很欣慰,红姨终于说话了。 红姨道:“你能不能出钱帮着我一起超度我家的老头子,我就这么一件放心不下的事,你只要能帮我,我就跟你走。”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说:“责无旁贷。” 红姨在黑暗中看着我,我虽然看不清她,却知道她的眼睛里有了神采。 我说道:“这是头等大事,我明天带你进山。我认识一位师太大德,由她来办这件事最好。” “谢谢。”红姨说着,抱着遗照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睡过去。 我没有打扰她,用扫帚把屋里收拾了一下,然后在这家旅馆重新开了一个房间,也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来到红姨的屋里,她已经醒了,而且把东西都收拾利索。她有几大箱子的衣物没法携带,只能暂时寄托在这里,其他的东西她收拾了一个背包,主要是带着狗爷的遗照。我们两人从旅馆出来,我包了辆车,目的地就是沈阳的五龙山。 在路上,红姨和我说了很多,狗爷是死于绝症,发现就是晚期,临死的时候简直遭老罪了,坏细胞转移进了骨髓,天天靠扎杜冷丁才能熬过来。红姨和狗爷感情很深,两人属于青梅竹马,小时候就在一起光屁股长大,多少年风风雨雨过来。狗爷落到这般境地,红姨明知道救不了没法救,还是毅然决然的变卖家财,想尽一切办法,她甚至没有别的奢求,只要狗爷不遭罪就行,花多少钱都认。 到最后,狗爷还是走了。 红姨问我,小冯,你告诉姨,这个世界是不是有因果的?如果有因果,狗爷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让他受到如此的惩罚! 她想不明白,从狗爷死了之后,她就想不明白这件事。她曾经到医院去,看过那些得了绝症的病人,哪个病人都不是罪大恶极,都是普通小老百姓,一辈子胆小怕事省吃俭用,可临了临了,受了地狱一般的罪,每一天每一秒都痛苦难当。 红姨就想问为什么。 我心有戚戚,摇摇头说不知道,这个问题恐怕要留给那位师太高僧解答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到了五龙山,我看天色将晚现在进山恐怕有危险,想住一宿再说,可红姨不答应,说要早一点进山,要见师太,弄明白心中的疑惑。 我带着她连夜进山,到达寺里的时候,已经下完晚课。我们在库房见到了青蛇师傅,青蛇师傅见我来了,非常高兴,寒暄之后,红姨纳头就跪,青蛇师傅赶忙扶着她起来。 我把红姨所求之事说了一遍,然后道:“青蛇师傅,超度所需要的开销,我来负责,希望你能亲自超度狗爷的亡魂早升极乐。” 青蛇师傅也没客气,道善哉。 红姨是见过世面的,能看出青蛇师傅是真正有道行在身,便说这件事交给青蛇师太,她是一百个放心,然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师太,我想问问你,我家老头子一辈子不伤人不害人,为什么最后不得善终?若是其他死法倒也罢了,最后那几个月,他受尽了病魔的折磨,痛不欲生,遭老鼻子罪了。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会这样,佛家不是讲究因果吗?” 青蛇师傅双手合十,说:“这个世界确实存在因果,一饮一啄自有天定,但这种因果不是以我们能理解的方式存在,它跨越了时间,跨越了空间,跨越了轮回。” “师傅,你的意思是,我老头儿现在能有如此恶果,是因为很早以前不知道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惹下了恶因?或许是他在五百年前的另一辈子?”红姨有点不太满意青蛇师傅的说法。 青蛇师傅淡淡道:“天道无亲,我们认为好的未必是好,我们认为坏的未必是坏。什么叫恶果,什么叫恶因,什么叫恶?”她摆摆手,示意红姨不要说话,继续道:“换另一个角度想,你丈夫的今日之果未必是果,而是某种因,是为了他将来能有更好的果。” 我想了想,青蛇师傅说的推论其实挺好理解的,狗爷得了绝症,未必是他的恶果,或许更像是某种善因。我这么理解,人总要遭罪,不光这一生,所有轮回积累在一起,罪现在受的大点,以后可能就受的小点,反正都是你的,跑不掉。 这些罪说白了就是业。所以既然活着,就要想办法去消业,也是为了以后考虑。不但要消业,更不要积业,业越积越多,便会越消越难。 所以世间有了苦行僧,也有了修行的概念,很多人的梦想中,人生的最高境界就是极乐,脱离了业的存在,无牵无挂的逍遥。 我一时间想到了很多,为了消业就要避世吗?消业除了遭罪之外,积累善行也是一种方法……青蛇师傅和红姨说了很多,红姨聚精会神听着,这次家庭的重大变故,让她在痛苦中有了问道启悟之心。 红姨对我说:“小冯,我想留在寺里,跟着师太讨教一段时间。心里的疑问不除,纠结不去,我是不会安心的,希望你能谅解。” “理解。”我说。 青蛇师傅道:“我这里随时欢迎。” 红姨和我说好了,她帮我立堂,等堂口立好,一切安定之后,她便要进山闭关,跟随青蛇师傅修习佛法,明悟世间的道理。 聊过之后,我问青蛇师傅,刘嘉嘉在不在。青蛇师傅笑笑,告诉我刘嘉嘉已经去五台山了,那里有她的师兄在,可以进一步指点刘嘉嘉。 我怅然若失,这丫头越走越远了。 我在寺里呆了两天,青蛇师傅为超度狗爷还有其他的阴灵亡魂,举办了一次盛大的法会,山上山下很多香客居士都来参加,从没看过寺里这么热闹。 法会之后,红姨也心安了,跟我下山,回到沈阳的店铺。刚一回去,就看到李瞎子已经回来了,在店里和几个人正摆龙门阵侃着大山。 见我回来他特别高兴,又看到红姨,老头眼睛顿时亮了,跟我说,你来介绍介绍,这位女士是谁。 红姨解决了狗爷的后事,她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换了新衣服,全身上下收拾利索,是个挺不错的老娘们,没想到李瞎子还动了凡心。 第三百二十一章 阴神相助 我赶忙帮着双方引荐,强调红姨的丈夫刚刚过世,李瞎子听出我的口气,有点尴尬,瞪了我一眼。 红姨真是持家的好手,没怎么休息,开始给整个店铺打扫卫生,我赶忙阻止她,一来就让人干活这不像话。 我让红姨先休息,我拉着李瞎子到没人地方跟他商量,红姨现在流落在外,孤苦伶仃,我想让她住在店里,就在小阁楼。阁楼以前是李瞎子住的,我的意思是想让他搬家,搬到我的租房那里,和我一起住。 李瞎子摆摆手:“咱们有房子了。” 我问怎么回事。 李瞎子说,他已经和刘嘉嘉父母达成租房协议,生日宴惨剧的那栋房子,他们家以极低的价格租给了李瞎子,跟白捡的一样,我和他就都能过去住。 说实话,这房子地脚是真不错,三室一厅,交通便利,我到不在乎死没死过人,自己就是干这一行,再怕这个说不过去。只是这房子毕竟是刘嘉嘉以前住过,我是怕睹物思情。 权衡利弊,又考虑了一下性价比,我点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 李瞎子笑:“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刘嘉嘉的妹妹刘茵,听说咱们两个要过去住,她本来想搬的现在又不搬了,说是跟咱们一起住放心。嘿嘿……” 他一脸淫笑,这李瞎子有时候像是有大手段,可有时候猥琐起来又没有底线,跟要饭似的,我被他这个笑搞得心烦意乱,索性不理他。 我帮着红姨把阁楼收拾出来,这一天就折腾搬家这个事。我和李瞎子雇了车,把东西都拉到老刘家那栋房子里。其实李瞎子的东西特别少,主要是我的,李瞎子全部家当就是一张身份证,活的那叫一个洒脱。 等这些都搞定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叫上刘茵,和红姨一起,四个人吃了饭,也算是其乐融融。 吃完饭,我们回到店里聊天,正聊着,红姨和李瞎子同时坐直身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刘茵惊奇地问,怎么了? 李瞎子道,有贵客到。 话音未落,门口挂着的风铃作响,门都没开,只觉得一股阴风吹进来。刘茵“啊”的叫了一声,吓得脸色苍白。 我站起来,拉着她的手:“刘茵,你跟我到阁楼来,没有我的吩咐切不可出来,也不能偷窥。” 刘茵答应一声,我带着她到二楼阁楼,然后把门关好。 等我下来的时候,看到一楼大堂满满当当都是阴神。为首的两个正是银狐居士和黄小天,身后跟着两个威严的老先生,一身的古服玉带,像是唱戏的。后面还有一些跑龙套打旗子的小辈儿,大厅里都不够站的,有的都排到大门外。 这些阴神齐聚小店,带来了强烈的阴森煞气,屋子里的灯泡都晦暗了许多,气温下降了好几度。 黄小天道:“小金童,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他过来拉着我的手,到了两位老先生前,指着其中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类似龙袍的老先生说:“这位是黄天崎,是我们黄家老一辈的执法堂堂主,今天来,是护送出堂令牌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到黄天崎,纳头就跪。黄天崎极其威严,满腮白胡子,冷眉冷眼看着我,还真就受了我的三个响头。 黄小天脸色有些不好看,可没说什么,等我磕完了头,黄天崎冷脸上出现笑意,扶着我起来:“孺子可教,孩子你可比很多人懂礼貌多了,你这三个头我不让你白磕。”说着,他从随身背囊里,取出一只精巧玲珑的令旗,上面画着五道颜色,乍看上去有点像大清朝时候的龙旗。 “孩子,这是你们通过考验应得的,是出堂口的凭证,也是取得守封保号的凭证。”黄天崎说。 “守封保号?”我疑惑。 黄天崎道:“上天给人间出堂的指标名额是有限的,拿不到这面令旗,就没有资格的出堂,出了也是黑堂。得不到上面的支持,遇到强硬一点的打击,就会堂口不保。好比说今年只批准十家出堂,可有二百个堂口争夺,最后得到这十家的就是守封保号。” 我暗暗咋舌,好家伙,这令旗还真是不容易。 我赶紧接到手里,黄天崎道:“堂口之间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没有拿到资格的黑堂,可以向正规堂口挑战,抢夺令旗。不过这种事现在很少,几乎没有,你也不必担心,真要出现这种事,黄家也不会坐视不管。” 等他说完退到一边,黄小天介绍另一个老先生:“这位是蛇盘山先生,是柳家的大仙儿,此次来是监管咱们堂口顺利立堂。” 我心想老黄家的头都磕了,也不差这一个,这些大仙儿都脸急,好面子,别让人家挑理。我赶紧跪在地上冲着蛇盘山也磕了三个头,蛇盘山没有过来扶我,脸色泛青,看不出喜怒。 我没滋没味的从地上爬起来,蛇盘山不怎么爱说话,只是简单的交待说,这次过来的职责就是让我的堂口顺利立起来,做完这些他就会离开。 等事说完了,李瞎子和红姨还在这坐着,他们是凡人,应该看不到阴神。我正要让他们也离开,李瞎子站起来抱着拳说:“见过几位大仙儿。” 红姨跟在他的身后,表情严肃,也在拱手施礼。 这就有意思了,他们两个居然都能看到阴神。李瞎子我不意外,这老伙计确实不一般,有道行在身,没想到的是红姨居然也有通灵之能。 蛇盘山“哼”了一声,没有答话,而黄天崎则笑盈盈还礼。 李瞎子非常有分寸,带着红姨站在一边。黄小天赶紧说:“黄家和柳家的众仙家到位,咱们是主,要尽地主之谊,还请诸位大仙儿上堂营休息。” 我已经在店铺的西南角空处安放了神龛,是供奉大仙儿的堂营。红姨以前伺候过风眼婆婆,准备这些东西手拿把掐,都收拾得利利索索,这就用上了。 黄天崎和蛇盘山比较满意,随后一阵阴风,众阴神齐齐落到神龛上。黄小天道:“小金童,别愣着了,赶紧准备瓜果梨桃之类的供物,对了,柳家大仙儿喜欢酒,你去买点好酒,别买路边的散酒。” 红姨道:“黄大仙儿,我来帮小金童,这些我熟悉。” 黄小天对我的这个助手相当满意,点点头。我和红姨大半夜出去,兵分两路,我去超市买熟肉和酒,她到水果超市去买瓜果梨桃。 我也豁出去了,等了多长时间,现在终于等到这一天,有点钱都往外花吧,现在不是省钱的时候。 我在超市买了一瓶二百多块钱的好酒,超市老板也打趣我,说是不是丈母爹来了。 我买了一堆东西,回到店铺,红姨也回来了。她教我怎么摆盘,怎么上供,时间不长,神龛堂营前琳琅满目全是好吃的好喝的。 黄天崎和蛇盘山的阴神缩成小小的人儿,端坐在神位上,看着这些东西十分满意,黄天崎还夸我孺子可教。 等收拾利索了,我到上面阁楼让刘茵下来,店铺已经不适合她呆着了。这里阴神遍地,跟阴庙差不多,常人来这里受不了,会感觉极度的阴森。 刘茵吓得浑身哆嗦,灯光晦暗之下,气温还很低,她不敢乱看,在我身后低着头拉着手,出了店铺。 我说道:“小茵,这几天你先不要过来,我有很重大的事情要做,不适合凡人到场。” 刘茵挺担心地看着我,咬着嘴唇说:“冯哥,你自己多小心些。我走了。”她有些恋恋不舍。 我没有送她,我不是傻子,能看出她眼神里的感觉。我在想,住在那房子,和刘茵成为室友是否是明智之举。 我叹口气回到店铺。李瞎子、红姨,还有黄小天,银狐居士都在,黄小天说:“现在人都齐了,咱们不讲什么黄道吉日,明天就正式立堂吧。” 我看看在场的众位,摇摇头说:“不急,还要等一个人。” “谁啊?”黄小天问。 我说道:“胡婷婷。” 黄小天撇嘴:“胡家的那个丫头,她和以前的我一样,进不了家族的门,在这里给她谋个出身,她算是捡着大福缘了。” 天色已晚,我和李瞎子要回去,这里只有红姨一人,我问她一个人在这里守着行不行。红姨道:“小金童,你就安心回去吧,有我在你一百个放心。” 我长舒口气,看着亮着小红灯的神龛,心满意足,小爷就要立堂闯荡江湖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立堂出马 这两天,我天天好吃好喝供着这些大仙儿。胡婷婷还没到,黄小天不耐烦,说这小狐狸精明明福缘就在眼前,偏偏不珍惜,不要等她了。 我还是决定等她,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不到迫不得已,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 第三天早上,蛇盘山问我们,到底决定哪一天立堂,他还有事,不能老在这守着。就在我好好跟他商量的时候,一阵阴风卷进了店铺,是个青春靓丽的小女子,正是胡婷婷。 她看到满屋子都是大神,十分乖巧,盈盈下跪,对着我磕了三个头。黄小天不满意:“小狐狸精,这是你难得的机缘,你怎么来这么晚?那么多大仙儿都在等你一人。” 胡婷婷道:“小女子万罪之身,因为家里有事要处理,后来又到五龙山寄托肉身,来回周折,还请众位大仙儿见谅。” 我赶紧打圆场,把大仙儿们介绍给胡婷婷认识。胡婷婷知道黄小天是掌堂大教主,更加恭敬,乖乖巧巧站在一边,不言语也不多事。 黄天崎道:“既然堂口的兵马都到齐了,那就今晚立堂吧。” 下午时候,红姨和李瞎子帮着我准备东西,大红纸,狼毫毛笔,朱砂,黑墨,除了这些还有香烛供品等物,林林总总一大堆。我的堂子是非常简单的,这几天和大仙儿子弟们聊天,了解里面不少的事,有一些香童在出马时候,光是营堂的教主就四个,所谓四梁八柱齐全,号、令、旗、印到位,子弟探马都老鼻子了。相比之下,我的堂口极其简陋。 如今世面上鬼堂、私堂、黑堂遍地都是,很多的香童连点常识都没有,随便请了引领师就敢开堂,开堂之后遇到很多麻烦。 我的堂子别看简单,有一条他们都比不了,那就是正规,是经过上面批准的堂口。 到了晚上,李瞎子先噼里啪啦放了一挂小鞭,然后关好店门,屋里就我们几个人,还有一众大仙儿。黄天崎是主持者,大声喊着:“吉时到,落马登科!” 第一步是堂口的各位大仙儿归位。目前只有三个,掌堂大教主是黄小天,护堂和监堂教主是银狐居士,至于胡婷婷,是探地使者,专门负责跑腿通幽的。 我在神龛前下跪,这是规矩,别看我和大教主平时跟哥们一样,这时候该跪还得跪。 归位之后,是报名单,黄小天窜窍上身,借着我的口报:“我是教主黄小天,老仙儿家在古洞山,拿着金刀骑骏马,扬名天下不回还。” 说罢,借着我的手,提起毛笔在红纸上嗖嗖写名,龙飞凤舞。他走了之后,是银狐居士,银狐居士没那么多嗑,只报出自己的名号,也借着我的身子写下了名头,最后是胡婷婷,她窜窍上身之后,我感觉到一股清爽,像是春风在经脉里流动。我对这个丫头感觉好了很多,能有如此的气场,可见她并不是什么奸恶之人。 胡婷婷只是个使者,没资格报诗,说下了自己的名号。我提笔写完。 提完名单是点香,这道流程办完也就差不多了。 黄天崎教我如何点香,蛇盘山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个带来的众多子弟,手持兵器,站满了堂口,甚至还有守卫大门口的,任何阴邪都不会靠近。 在仙堂,一根烟魂香,三根胡黄常,七根破关之日人马香,九根拜月人马香,十三根是满堂人马彩。黄天崎的意思是,你这个堂口有三根就行,可黄小天不同意,说要整就整大的,最多的十三根。 黄天崎只是客座司仪,提个建议而已,看黄小天坚持也就同意了。我点燃了一把十三根香,先是燃香,根根起火,还算吉利。红姨把香炉碗摆成梅花状,然后转着圈的插香,中间那个碗最后插,必须保留单数,我插了三根香火。 香在香炉中,升起细细的烟,一直到了屋顶如白云翻飞。 黄天崎道:“行了行了,堂子就算是立完了。老蛇,下面就是你的活儿,跟小辈儿们叨咕叨咕出马立堂之后的规矩,管束的天条。” 这次不但我跪着,堂口的三个仙儿也跪在地上,我们跪不是跪蛇盘山,而是跪天规。 蛇盘山朗声道:“仙家修行有磨难,胡三太爷授命上天,立六重条十八轻条的天规,不遵规矩者擅自破坏者,皆不为我仙门弟子,不受先师护佑,日后必遭雷击天谴。如若时时谨记在心,遵守不忘者,必有善神护佑仙师提携,即刻正果,归于仙谱,还望你们谨记。” 我们赶紧磕头。 蛇盘山道:“六重罪,一,无辜恼害杀戮常人者雷诛不赦;二、心性不正,恶毒之极,修邪法者雷诛不赦;三,化为半人形或是人形奸淫常人者雷诛不赦;四,偷盗常人精气炼丹以至常人死伤者雷诛不赦;五,依仗法术祸乱天象兴风作浪者雷诛不赦;六,盘踞乡里作祸村寨无辜散灾者雷诛不赦。下面是十八轻罪,一,信口雌黄诽谤圣贤者折损道行;二,假借先圣疑惑常人者折损道行……” 我跪在地上听着,这些规矩说起来,其实就八个字,“不修邪法,不伤无辜”。胡三太爷确实厉害,山精野怪本来无法无天,他能统而管之,并立天规约束,能做到这一点,果然是宗师风范,堪称一代神君。 只是从康熙年到现在,好几百年过去了,礼崩乐坏,如今东北的黑堂、鬼堂、私堂遍地都是,胡三太爷许久没有音信,大乱之象已经有了隐隐抬头之势。 蛇盘山念叨完之后,有些神乏:“行了,都起来吧。” 黄天崎道:“堂口立了,令旗也给你们了,我们两个也撤了,至于以后的路怎么走,你们好自为之。” 这些大仙儿倒也洒脱,来之即来,走之即走,一阵阴风,所有的阴神老仙儿走得干干净净。 我把神龛前的长明灯点上,对黄小天说:“黄教主,堂口已立,咱们第一个任务是啥来着,你给叨咕叨咕。” 黄小天清清嗓子,一阵阴风,携着银狐居士和胡婷婷,落座神位,朗声说:“探马使者胡婷婷听命。” 胡婷婷跪在他的面前:“是。” “胡婷婷,咱们这个堂口原本是混堂,营堂上本有清风鬼仙儿,可因为种种缘由,他现在不在了,让你暂时做地府探马,有点强人所难。所以第一件事,咱们要去找这位鬼仙儿的下落,让他归位堂口。”黄小天道。 胡婷婷道:“听教主吩咐。” 黄小天满意地点点头,对我说:“小金童,咱们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程海程教主,且不论私下交情,就说出堂的公事也应该找他。否则咱们堂口在地府没有话语权,终归是不行的。” 我点点头:“应该的。” 黄小天道:“既然如此,咱们下一步就去铁岭,拜会蔡老爷子,当初委托他去打听程海下落,这么长时间也应该有眉目了。” 我问:“用不用打个电话先问问。” 黄小天还真有点教主的架势,点头说:“应该,咱们是公事拜访,不能忽略礼节。” 大家商量了一下,这次除了我们堂口大仙儿全部出征之外,红姨和李瞎子也一起跟着去。有一头算一头,以壮军威。 我晚上给蔡小菜打了电话,想去铁岭拜会她的三叔,蔡小菜在电话里叽叽歪歪的,说我不懂事,这么长时间才想着给她打电话。 我没好气地说:“你别废话,我有大事要办,你就说三叔在不在就得了。” 蔡小菜大怒:“好你个姓冯的,胆肥了是不是,跟我这么说话。你来吧,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把地点报给我。 蔡小菜他们家太有钱了,趁着一个山庄,就在铁岭的清河区。据说老蔡家和东北笑星赵老爷子关系特别好,他们家的山庄就靠着著名的龙泉山庄。 我告诉红姨和李瞎子,明天一早去铁岭,李瞎子乐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他早就想去铁岭拜会老蔡家了,用他的话说这叫吃大户,有吃有喝还带着玩,生活乐滋滋。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出发了,其他人都好说,胡婷婷现在道行很低,还无法像黄小天和银狐居士那样随便出阴神,我必须带着她原身的一个信物才行,那是一撮狐狸毛,我小心翼翼夹在钱夹里。 这次过去,要带着灵貂天天。铁岭就在沈阳边上,坐动车屁大工夫就到了,考虑到要带着天天,坐车不方便,我们干脆包了一辆车。 一想到程海,我心里不好受,这次过去一定要想办法让他回来,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这个世界上。 第三百二十三章 湖中 从高速路下去,拐过一条柏油路,大老远就看到前方游人如织,人流潮涌,红旗漫卷。 包车的司机很兴奋,絮絮叨叨跟我们说,他十年前来过龙泉山庄,还有幸见到赵老爷子合了影,又说山庄其实就那么回事,咱们东北人都见惯了,主要是吸引外地人过来,他们没见过这样的东北特色。 今天天气也好,路上全是人和车,都是慕名到山庄去玩的。我们去的是蔡家庄,不是龙泉山庄,走到一半就让司机改路,顺着一条岔路进去,时间不长到了山庄门口。 这里的游客也不少,规模比不上前面的龙泉山庄,可看起来另有特色,依山而建都是特色的木制独楼。这里的环境我看更好一些,依山傍水,难怪当初蔡老爷子邀请我们的时候,还说可以去钓鱼。 我们进了山庄,问前台打听蔡小菜,前台往里面打了个电话,时间不长,蔡小菜一身职业装出来,她身材很好,扎着马尾巴,穿这么一套别有一番风味。 我看得有点拔不下眼,在我感觉里,这就是个疯丫头,没想到还有这么妩媚的一面。蔡小菜老远就看到我了,竟然一路蹦蹦跳跳过来,到了近前却脸色一沉:“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知道我们在工作吗?” 这丫头是人来疯,我越敬她越歪歪腚。我冷着脸不说话,红姨察言观色,过来拉着蔡小菜的胳膊:“你就是小蔡姑娘吧,一路就听俺家小金童提起你了,果然是百里挑一的人才。” 蔡小菜红着脸,瞪了我一眼,说道:“姨儿,你们来了就是山庄的客人,我先安排你们住下。” 我插话说:“还要拜会你三叔,蔡老爷子。” 蔡小菜冷着脸点头:“我会安排的。” 她和前台打了招呼,开了三间房。李瞎子拿了房卡,这老头就溜了,不知去哪游山玩水了。红姨在自己房间里,拉着蔡小菜拉家常呱。 别说红姨确实是老江湖,尤其和女性打交道,少了她还真不行,时间不长就把蔡小菜逗得咯咯笑,两人都挽上胳膊了。 我来到她们的房间,默默听了一会儿娘们家的废话,实在忍不住道:“小菜,还得麻烦你找找三叔。” “着什么急,来了就好好玩。”蔡小菜道:“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老催,催什么大劲。哦,对了,上次你的那两个朋友已经养好伤离开了。” 她说的是解铃和熊大海。 我一时陷入往日的记忆里,想着解铃和熊大海的风采,抽着烟半天没说话。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现在在哪呢。 蔡小菜说:“今天山庄来了贵客,我三叔正在陪着人家,恐怕很难抽出时间,你们不要急,晚上我看看空闲告诉他一声。” 红姨说不急不急。我却没那么好脾气,不知怎么回事,和谁我都能迎合,就是看见蔡小菜也不知哪来的一肚子气,看她就别扭,要不是为了程海,八抬大轿我都不来。 这件事着急也没用,我总不能揪着蔡老头的耳朵让他给我办事,得瞅人家的时间安排。 我带着灵貂天天在山庄里溜达,天天是有灵性的动物,看到山清水秀,兴奋地唧唧直叫,在我的口袋里就想钻出去玩,我赶忙按住它,这人生地不熟的,它再窜哪找不到路呢,再丢了呢,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灵貂之所以叫灵貂,就在一个“灵”字,天天是能找到我的,但也不敢冒这个险。 黄小天和银狐居士对这个地方大加赞赏,他们两个和我打了招呼,自己找地方采集灵气去了。我身边就跟着胡婷婷,现在是白天,她还无法现身,在心念里跟我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山庄后身有大水库,围绕山间,波光粼粼,今天这天气是真他妈的好,不冷不热,气温宜人,不少游客在观水景。水库上有船影点点。我过去打听了一下,这里禁止游客钓鱼,但是你要包船出去,上面有全套的渔具,到了水库中心,规定时间里你可以随便钓,钓出啥鱼是啥鱼,可以带走,也可以在餐厅让厨师免费做。 我对钓鱼没啥研究,很早以前在丹东时候,跟着亮先生钓过。不过对于眼前的水景真是羡慕,如果乘船出去,在水面中心,观两侧山景,岸边人潮,肯定别有风味。 我过去打听了一下,这艘船一个小时二百,真他娘的贵,一上午就得小一千。就算这样,岸边的游船也是不够用,租船的游客排起了长龙。 我叹了口气,摇头晃脑正要走,忽然身边有人说话:“想租船啊?” 来人正是蔡小菜和红姨,她俩也出来玩了。 我随口“嗯”了一声。 蔡小菜说:“想租船跟我说一声啊,我安排。” “已经够添麻烦了,不敢再劳烦姑娘。”我说。 红姨没有插话,在旁边微微笑着看我们小儿女闹别扭。 蔡小菜拉着我的胳膊:“你要真怕劳烦我,就不应该来!来了,还说这些假模假式的屁话干什么。走,我带你们上船。” 她到售票处和里面的人打了招呼,出来个小伙子,带着我们往山后面走。红姨笑嘻嘻说:“你们小年轻去玩吧,我自己去找点乐子。” 蔡小菜道:“姨,一起去呗,船老大了。” 红姨暧昧笑笑,摆摆手,混进人群走了。 我说:“红姨行啊,这是怕当电灯泡。” 蔡小菜脸红得跟大红布似的,瞪着我:“你别在这胡说八道,要不然我非把你踹湖里不可。” 这里有道栅栏,明确写着“游人止步”,小伙子开了栅栏门,带我们进去。拐了道弯,里面是个小码头,停着不少乌篷小船。这些都是备用船,安全性比前面那些要好很多。 小伙子跳上一艘船,示意我们下来,然后解开缆绳,他到前面开船。时间不长,“扑棱扑棱”发动机推动船桨,船开了出去。 我负手站立船头,迎着春风,真是湖光山色,观之不尽,小船载着我们直往那烟波浩渺之中而去。 “喂,你怎么还想赋诗一首啊。”蔡小菜一脸坏笑地看我。 我顿生警觉,发现自己就站在船帮附近,她要一脚我就能下去,这丫头坏的冒泡,我可不敢冒这个险。赶紧退了几步,道:“听我吟来,啊,这里的水啊,真多啊。” 蔡小菜笑得弯了腰,回到船舱,拿出两柄鱼竿:“一会儿咱们去钓鱼。我们水库散养的草鱼可好吃了呢,晚上做酸菜鱼,啦啦啦。” 船突突突到了湖水中心,可巧不巧的,竟然飘起了小雨。雨不大,更添幽静,山水犹如淡淡的水墨画,我站在雨里竟然看痴了。 “傻子,戴这个。”蔡小菜递给我一顶硕大的草帽,是圆锥形的斗笠,戴在头上还挺有孤舟蓑笠翁的感觉。我说:“你看我像不像贾宝玉。” 蔡小菜笑得不行:“我看你像个老渔翁。” 我们两个正说笑着,对面开来一艘大画舫,上面至少有四个艄公撑船,不像我这艘船是烧柴油,人家享受的就是这人力撑船。 画舫里面有几个人,中间摆着八仙桌,四五个人正围桌而坐,喝着茶水,聊着大天,欣赏山水雨色。 船上有人站起来,来到画舫边缘,冲着我们的船喊:“小菜,是不是你?” 蔡小菜手搭凉棚去看,招手说:“三叔。” 呦,这个巧啊,竟然看到蔡老爷子了,我心中大定,终于找到机会了。 蔡三叔招着手:“来,来,上来。” 我们这艘船的船工,把船开着靠近画舫,他的水平很高,两艘船的船帮挨着船帮,却没有撞在一起,分寸拿捏极稳。 我和蔡小菜上了画舫,蔡三叔冲着船工挥手,示意可以回去了,这也说明,接下来的行程我只能呆在这艘画舫上。 蔡三叔看我还有些面生,蔡小菜赶紧把我介绍一下,蔡三叔这才想起来,说道:“正好我给你们介绍几个贵客。” 我们来到八仙桌前,这些贵客有老有少,最年轻的那个穿着一身国风的白衣,头上扎着发髻,长得俊秀精致,在人群里坐着特别显眼。 蔡三叔介绍说这些人都是沈阳哪个大集团来的代表,和山庄商谈合作的事情。他重点介绍了那位国风小伙子,此人有个很雅的名字叫白日云,不过没有介绍职位,想来是个极其重要人物。 蔡三叔又向他们介绍我,想了半天说:“小冯,你是做啥来着。” 桌前有几个人笑了。 我脸红着还没说话,蔡小菜道:“小冯是搬杆子的出马仙呢。”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天天 “出马仙?”席间有人说,听口音是南方的。 旁边有人搭话:“就是东北跳大神的。” 众人全笑了,蔡三叔脸色不好看,他本人就是老香童,听这个比较刺耳。 老头很有涵养,让我们一起坐。八仙桌满满当当的,蔡三叔叫过服务生端茶倒水,又拿来果盘的点心。 众人喝着茶聊着商场的事,讲当年谁谁谁的恩怨,我听也听不懂,这个气闷,还不如刚才不上这船呢,屁意思都没有。 蔡三叔和这些人又说又笑,他叫过蔡小菜,带到白日云面前说:“小白,这是我徒弟,也是我侄女,你们两个认识认识。” 我在旁边跟傻帽一样看着他们,其他人没有搭理我的。白日云和蔡小菜握过手,蔡小菜私下极其刁蛮,大面上却绝对说得过去,很是风雅,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闺女,特别有教养。 两个小年轻聊起来,我喝着茶坐在旁边听着,两人以前都在英国上过学,还是同一所公学的校友,我偷着用手机查了查,好家伙,人家那是贵族学校,和我的世界完全就是两个位面。 两人唠得特别投缘,聊的尽是学校旁边的什么意大利咖啡馆,周末马场骑马,中间还夹着若干的英文,滴哩咕噜的,听也听不懂。我在旁边默默喝着茶水,心里酸溜溜的。我对蔡小菜没什么其他想法,可现在看她和一个如此出众的小伙子相聊甚欢,还真有点不得劲。 我看着蔡三叔,他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对璧人,时不时缕缕胡子点点头,脸上都是笑意。 我转过头看着外面的淡黛山水,这时有人打了我一下,正是蔡小菜。小菜说:“你想什么呢,白哥正跟你说话呢。” 白日云笑着对我说:“不好意思啊,你姓冯?” 我赶忙道,是。 白日云说:“你是出马仙?其实我也是东北人,很小时候就对这个很熟悉,家里就有人搬杆子出堂。”他歪着眼看着那些人:“他们是外地的,都是商场上的同僚,对东北文化什么都不懂,刚才有冒犯的地方,望多多见谅。” 他说话文绉绉,我赶忙说:“没事没事。有偏见很正常。” 白日云问我正没正式立堂,是什么大仙儿,我拘谨地一一作答,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种无形的气场,在他跟前就像是冰块在太阳底下,滋滋冒水眼瞅着就化了,我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正聊着,蔡小菜不满:“我说姓冯的,你怎么像去职场应聘似的,唯唯诺诺,有什么就说什么呗,怕什么呢?” 白日云也笑:“冯兄不必拘谨,认识了就是朋友,随便,随便就好。” 我哼哼正要说什么,藏在兜里的灵貂天天冒出头来,唧唧叫了两声。蔡小菜眼睛亮了:“什么东西啊,大老鼠。” 蔡三叔闻声转过头看,一眼看到天天,大惊:“这是灵貂!什么大老鼠,不懂别乱说。” 我赶紧把天天的小脑袋往回塞,白日云道:“冯兄,这是你的宠物?拿出来看看如何。” 我是一百个不愿意,正要推脱,蔡三叔也说:“既然小白说了,小冯你就把灵貂亮出来给大家看看吧。” 我还得求着蔡三叔办事,他说的话自然要听,便把天天从兜里捧出来,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我把天天放在桌子上。天天也是个人来疯,围着桌子转了两圈,然后跑到中间,后面两条腿坐着,前面两只爪子竖起来,像人一样冲着周围人抱拳。 这一下现场的气氛点爆了,他们都站起来看,有个大胖子抓起一把瓜子,扔给天天。我非常不高兴,你倒是问明白了,就瞎喂东西。 天天跑到瓜子前,抓起一个,捧在手里,学着人的模样“吭哧吭哧”嗑起来,呆萌呆萌的。 大胖子哈哈笑:“这小东西有点意思,我那个闺女就喜欢这样的小动物,聪明。小伙子,这只什么貂卖不卖?开个价。” 我赶紧冲着天天招手,示意它回来,说:“这个不能卖,不好意思。” 大胖子也没过分纠缠,呵呵笑:“没事没事,就问问。” 天天朝着我窜过来,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打了一声口哨,正是白日云打的。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须子,我一看就认出来,是老山参的须子。 天天是灵物,要时不时吃这些灵植,我现在喂养它已经捉襟见肘了。天天好长时间没吃到灵植,现在白日云这么一晃悠,它本来跑向我的,“嗖”一声拐了方向,跑去了白日云那里。 旁边人大笑,尤其大胖子,笑得眼睛都开花了,对我说:“小伙子,你的宠物不认你了,你怎么养的这是。” 我一股火窜出来,又不好意思发作,憋着脸看着。 天天来到白日云跟前,想去勾这根须子,白日云用须子像钓鱼一样钓着它,时不时把须子抬高,让天天往上窜。满桌人都乐得哈哈大笑,我却倍感侮辱,咬着牙咯咯响。不过说实话,白日云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无非就是逗逗宠物,这时候发火反而显得我没什么城府和教养。 那大胖子说:“小伙子,要不然就把这个宠物让给我们白总得了。白总,你的出大价钱,别亏了人家。” 白日云笑笑,不再逗弄天天,把须子让给它吃。他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这是冯兄之物,又这么喜欢,我就不好意思再要了。” 大胖子这马屁拍的:“白总,还得说你这个胸怀啊,真是英雄出少年。老蔡……”他叫蔡三叔,蔡三叔道:“怎么?”大胖子说:“以后咱们老家伙可以退出江湖了,天下就交给这些年轻人来办,强强联合嘛,对不对小蔡姑娘?” 大胖子揶揄地冲着蔡小菜眨眼,蔡小菜根本就不搭理他。 众人说笑差不多了,白日云道:“蔡叔,山庄我们集团考察的差不多了,我很满意,可以签订合约。” 蔡三叔大喜:“好啊好啊,今晚山庄摆个庆功宴,还有联欢晚会,让你们欣赏欣赏我们东北的满族舞,都是以前清宫里传出来的。” 众人正说着,我打了个响指,天天看着我,拖着须子跑过来,我气急了,把它捧在手里,指着它的小脑瓜说:“有奶就是娘,看点吃的就这么没出息,白瞎我教育你这么多年了。” 这话本来声音不大,正好赶上一个众人喝茶的空当,结果全桌人都听到了。 那几个人脸色挂不住,蔡三叔也有点不高兴,白日云倒是笑笑说:“莫非冯兄,你这只灵貂的名字叫小强?”然后他学着周星驰唐伯虎说话:“小强,小强你怎么了小强。我跟你相依为命同甘共苦这么多年,一直把你当成亲生骨肉一样教你养你……” 那大胖子含了一口茶水,“噗”一声全喷出去,蔡小菜笑得差点滑到桌子底下。 我这面子啊,有点破门帘子——挂不住了。本来就看这小白脸来气,长得帅也就罢了,还是有钱人家出身,又是在英国贵族学校上学,又是集团老总的,什么玩意儿! 这时候,画舫开到了岸边码头,众人下了船,雨已经停了,阳光出来,波光淋淋,美景尽收眼底。看我哪有心情看什么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蔡三叔要带着这些人去下一个景点游玩,叫上蔡小菜全程陪同,又礼貌地询问我,我赶紧说回去还有事。我在姓白的跟前相形见绌,越想表现自己越出丑,索性离得远点,打不起咱躲得起。 就在等电瓶车的时候,我瞅个空当问蔡三叔晚上有没有时间,想和他单独聊聊。话还没说完,赶巧不巧,电瓶车开来了,蔡三叔还得应付这些客人,他问我:“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要问程海的事?” 我其实不想现在提的,现场乱糟糟的,可哪都是人,就不是细细聊天的时候。可既然蔡三叔提出来了,我只能说:“对,就是这个事。” 蔡三叔道:“我家老仙儿还在找机会去和胡三太爷沟通。” 一听这话,我嘴里泛苦:“三叔,上次我问你,你就说找机会,今天怎么还找机会。” “你这孩子着什么急,”蔡三叔说:“胡三太爷那是什么人能随便见的吗,他老人家很早之前就闭关去了。嗨,说这些事你们根本不懂。” “那就别打扰它老人家,有没有办法通过别的渠道能找到程海?”我问。 蔡三叔忽然笑了,指了指白日云说:“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第三百二十五章 胡天志 我满不在乎地说:“他不是富二代吗?” “呵呵,”蔡三叔笑笑:“他们集团看中了蔡家庄的一块地,临山傍水灵气十足,想在这里做药材种植基地。如果仅仅是有钱,我和谁合作都行,都无所谓,可这次合作我主要就是冲着白日云。” 蔡三叔倒是实在,直接告诉我其中的缘由。 “为啥?”我问。老蔡家是铁岭的大门大户,关系很硬,用不着太给其他什么人面子,除非这个人来头极硬,硬的不得了。 我在心里犯嘀咕,难道这个白日云不单单是富二代,还是官二代? 蔡三叔道:“我马上要陪客人了,详细的就先不说了,我就告诉你,白日云也是一个出马仙的香童。” “哦?”我愣了,难怪刚才我和他唠嗑的时候,他问了我一些堂口的事,显得很熟悉的样子,原来他本身也是香童啊,这小子藏得够深的。 蔡三叔继续说:“他的大仙儿是胡家的,名叫胡天志。” “胡天志?!”我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三秒钟,而后倒吸冷气,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蔡三叔已经走了,电瓶车早就没影了。 我暗暗思忖,这个名字最早是听黄天霸说的,他说他有个二哥神通广大。后来黄小天告诉我,黄天霸的这个二哥叫胡天志,在胡家的地位极其尊贵,和胡三太爷都能说上话。 因为胡三太爷的原因,胡家在东北出马仙里地位极其超然,属于皇族,而胡天志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不但血统纯正,而且神通广大。 我嘴里泛苦,半天没回过神,胡天志找香童真能挑人,专门挑有钱人家的富公子,他怎么不找个穷光蛋当香童呢,省得这么麻烦了。 蔡三叔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现在见胡三太爷都得等机会,胡三太爷闭关去了。他虽然见不着,但有人能见着,显然这个白日云就是其中之一。 让我给这小子求情,简直是做梦,我瞅着他就来气,还求情呢。 没有心情游山玩水,我回到了房间,在心念中召唤黄小天和银狐居士,两个人转瞬即到,我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黄小天瞪大了眼睛:“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胡天志那小子也来了。” “你和它打过交道?”我问。 黄小天摇摇头:“听说过,没见过,它比黄天霸的位面还高。黄天霸只是在黄家的地位重,而胡天志是老胡家的,这就差着档次。胡天志这个大仙儿桀骜不驯,是当年胡三太爷选拔的天字辈四大将之一,具体什么能耐不太清楚,如此高的地位,神通之大也显而易见了。” 我有点不满:“胡三太爷咋回事嘛,现在也不露面,哪都找不着他老人家。” 黄小天说:“你这个不满的情绪也就咱们关门说说,千万别让外面的胡家人听见。它们胡家现在比我们黄家还脸急,动不动就动刀动枪,喊打喊杀的。我在黄家的时候听过关于胡三太爷的传闻,他老人家很久没有面世了,说是上天给了更重要的任务正在闭关,这一闭就几十年,能见到他老人家的只有身边几个人,唉,如今是乱为王了。” 他啧啧嘴:“小金童,为了程教主还真就不能端着架子,最好是求求胡天志,他肯定能说上话。” “求他?”我哼哼两声:“你没看姓白那小子的样子,我瞅着就来气。” “他怎么了?”银狐居士问。 我说:“他……他有钱,长得还好,还……”我“还”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银狐居士道:“你对他有成见就因为他长得帅,家里有钱,而且讨女人欢心?” 我愕然,吱吱呜呜半天没说出话。 黄小天道:“小金童,你在江湖上闯荡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这么小孩气。你忘没忘当初程教主为了救你,是怎么陨落的?我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私下里你给姓白的磕三个头,只要能把程教主弄回来,那也不为过,没人笑话你。如今还没到磕头那个地步,就让你说两句软乎话,你都不能说了?装刚正?” 我正要说什么,屋里内线电话响了,我以为是服务生打来的,接通之后,居然是蔡小菜。她周围的声音很嘈杂,她说的什么,一句都没听清。我没好气:“你说什么玩意,大点声。” 蔡小菜清清嗓子:“你怎么说话跟吞了枪药似的。人家正心烦呢,你不说安慰安慰人家。” “你又咋了?”我问。 蔡小菜道:“烦死了,三叔让我陪着白日云,周围人都拿我们打趣,看那意思三叔想把我们在一起撮合。” 我冷笑:“那还不好吗,趁你们蔡家的意了,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你放狗屁!”蔡小菜在电话那头勃然大怒:“我这么心烦,第一个就来找你,你还说这样的屁话。” 我愕然,正要说什么,蔡小菜“啪”一下给电话挂了。我失魂落魄,坐在椅子上抽烟,把刚才蔡小菜的话跟黄小天和银狐居士说。 黄小天指着我:“你呀,就是个直男,你听不出小蔡姑娘的意思?” “啥意思?”我闷闷地说。 黄小天道:“她喜欢你呗,要不然干嘛打这个电话。说实在的,你要把她搞到手咱们就算妥了,老蔡家这么大的资源和人脉……” 我摆摆手:“你可拉倒吧,人家是大小姐,我可伺候不了。” 黄小天指着我:“你呀你呀,我能让你气死。银狐兄,咱俩出去转转,在这待着这个气闷。” 银狐居士笑笑,两个大仙儿转瞬即逝,没了踪影。 我看着灵貂天天在地上窜来窜去,那须子它已经吃完了,可能是老山参逗起了它的食欲,正精力旺盛地乱窜,跑到我跟前,可怜兮兮的举着小爪子,示意还要吃。 我被它弄得没办法,想了想,莫不如问蔡三叔要要看,就不信这么大山庄找不出一根人参,花钱买也行。 这时,有人敲门,是红姨,她和李瞎子都回来了,约我一起去吃饭。我把天天带在身上,跟着他们出去。 红姨告诉我,今天晚上山庄有盛大的晚会,早点去还能在前排占个地方。 我们在药膳餐厅吃饭。药膳餐厅是山庄特色饮食,大锅里熬煮的配料都是珍贵药材,所谓药膳嘛。老蔡家引入外资建造药材养殖基地,自己山庄也要用,这买卖绝对包赚不赔。 药膳吃饭的餐厅都是东北的农家炕,大锅炖鱼、饼子海鲜,可劲的造。后厨煎炒烹炸,气味飘到前面都是药香,天天可受不了,唧唧轻声叫着,拼命伸头出来,它也饿了。 为了它,我咬咬牙,要了几道硬菜,配料都是人参、山药、十全大补之类的。 李瞎子还以为给他点的,赶忙摇手:“我说冯老弟,差不多得了,我一个老光棍你让我吃这些东西,还不得鼻子窜血啊。” 我气得鼻子都歪了:“是给你吃的吗,我是给灵貂吃的。”我拍拍内兜。 红姨嗤嗤笑。 时间不长,要的菜上来,我坐在最里面,一边用手挡着,一边把药膳喂天天。不知道白日云给天天喂的是什么须子,天天嘴还刁了,我要的这些药膳,它都不吃,或是吃几口就吐出去,撇着嘴嫌弃味不正宗。 这纯粹是养了一个爹啊。 吃了饭,红姨拉着我和李瞎子去看晚会,到了现场,简直人山人海。 晚上山庄灯火通明,人满为患,那人头挤得根本就进不去。 李瞎子急了,让我给蔡小菜打电话,走个vip通道什么的。 我不好意思,不想打,李瞎子把我骂一顿。我没办法找个稍微静一点的地方,给蔡小菜打了手机。好半天,蔡小菜才接了,电话里传来嘈杂的人声,她问干嘛。我吱吱呜呜好半天,说道,我们几个在晚会现场外面,想进去看看热闹,可是人太多了。 蔡小菜没好气地问明白我在哪,让我等着。 我们三个在外面等了好半天,眼瞅着舞台上都开演了,这时候蔡小菜才从人群里挤出来,让我们跟着她走。红姨和李瞎子左右夹着她,红姨跟她唠家常,李瞎子卑躬屈膝地恭维,给蔡小菜逗得咯咯乐,我在后面黑着脸跟着。 好半天才挤进去,还真有一条特别通道,蔡小菜和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带着我们进去。里面是一处露天舞台,四周燃着篝火,中间是开场的满族舞,十几个满族传统服饰打扮的女孩,摇曳生姿。 蔡小菜让我们过去坐,我一眼就看见了白日云,这个别扭劲就别提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闯祸 因为烦白日云,我对蔡小菜说,我在后面随便找个位置就行。蔡小菜瞪了一眼,嘟囔一声就你毛病多。她带着红姨和李瞎子到前面去看了。 我坐在后面人群里,看着她坐在白日云旁边,两人喝着饮料,吃着爆米花,一边看歌舞表演,一边说笑,我这心里还挺不是滋味。 正看着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对劲,好像少点什么,用手一摸怀里,顿时冷汗下来了,灵貂天天没有了。 我摸遍全身,汗如雨下,坏了,真没了。我使劲回忆,想不起它什么时候离开的,按说天天是很懂事的,怎么突然就没了呢,是自己溜了?很有可能刚才从外面往里挤的时候,它溜的。当时人那么多,我挤得都快上不来气了,身上少点什么自然没法关注。 前面的舞台上正表演四川变脸,变一个脸喷一次火,现场气氛调动得极为热烈,全是掌声。我哪有心思在这坐着看,站起来分开人群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看着地面,希望能找到天天的蛛丝马迹。后面的观众不干了,东北苞米茬子味出来了:“你这个人怎么回事,看不看,不看出去。” 我焦头烂额,一边低着头道歉,一边往外挤,这里人山人海,我想走刚才进来的vip通道,人家工作人员根本就不是认识我是谁,规规矩矩让我回去。我只好从人群里一点点挤出来,等出来的时候,都快挤成零碎了。 我在周围找了一圈,哪有天天的影子,小貂跑哪去了?这么不省心。 我有心给蔡小菜打电话,想想还是算了,就算让她帮忙,在这么大山庄找一只耗子大小的宠物,那也是大海捞针,她的那些关系和权力都用不上。 我越想越憋气,在心念中问胡婷婷,留没留意灵貂。 胡婷婷说,没有啊。 我埋怨她,你帮我看着一点,灵貂到底还是个动物,哪有什么自觉性。 胡婷婷委屈至极,又不好说什么,反过来还要劝我不要着急,说灵貂是灵性十足的动物,自己一定会找回去的。 我知道难为她是过分了,自己没看好,不能乱甩锅。 隔着人群,我看到远远的舞台小如烟盒,上面唱念做打这个热闹。我气闷非常,只好先回去再说。 回到房间的时候,银狐居士和黄小天已经在了,两人正坐在藤椅上,面对落地大窗闲聊。我一进来,就埋怨:“两位大仙儿,你们坐的这个稳当。” “咋了?”黄小天问。 “天天丢了。”我说。 银狐居士细问怎么回事,我把经过说了一遍,黄小天笑:“没事,灵貂有灵性,自己就会回来的。”他说的和胡婷婷一般无二,他们都是精灵出身,更了解灵貂本性,我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银狐居士忽然停滞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事。 黄小天看他神色不对,便问怎么了。 银狐居士道:“黄教主,还记得咱们白天遇到的那个地方吗?” 黄小天点点头。 我赶紧问是什么地方。黄小天道:“在山庄的后面有一块封闭的区域,我们老远就感觉到此中气场和外面不一样,灵气充盈。我和银狐兄不敢过分窥探,想来那是山庄禁地。我就怕……“ “你怕天天去?”我问。 黄小天点点头:“天天是灵貂,曾经几度生死,有大灵性大机缘,丢肯定不至于,受伤也不至于,就怕它闯祸,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我着急了:“我们要不去找找它吧?” 银狐居士沉吟一下:“小金童,你知道灵貂神通在哪吗?” 我还真说不上来,就觉得灵貂聪明,懂事,行动灵活,具体有什么大神通,还真不太清楚。 银狐居士解释给我听,“灵貂最大的神通在于瞒天过海,穿山彻地,入九天月宫盗宝,能下九幽地府改命,来去无影,幻化无方。它真要铁了心溜走,去做什么事,恐怕就凭咱们的道行还真无法观其行迹。” 我听得嘴张老大,没想到灵貂这么大的能耐,我一直把天天当成一个宠物伙伴,养它一是有了感情,二也是逗乐,从没想到它能干什么。 黄小天道:“虽说如此,银狐兄咱们也得出去找找,天天毕竟道行未成,属于半吊子水平,以后等它修行大成,咱们用不着这么操心了。” 银狐居士点点头,告诉我哪也不要去,就在屋里呆着。他和黄小天化成一阵阴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在屋里走来走去,心烦意乱,看什么都不得劲,眼皮子还狂跳,难道真要出什么事?就在这时,忽然手机爆响,我手忙脚乱的把手机掏出来,差点摔地上。看看来电显示,是固定电话,前面几位数字应该是山庄的电话。 我接通之后,里面传来蔡小菜的声音,我问干嘛。 蔡小菜一本正经,声音里却透着着急和颤抖,问你在哪呢? 房间里啊。我说。 蔡小菜清清嗓子:“你马上出门,电瓶车已经在外面等好了,自会有人带着你。” “去哪?”我问。她不会是半夜会情郎吧,我现在哪有这个心思。 蔡小菜严肃地说:“你跟着来就行了,问那么多干什么。”然后压低声音,换了另一种口气:“你闯祸了。” “我能闯什么祸?我他妈就在屋里呆着。”我爆粗口。 蔡小菜也急了:“跟你说话怎么说不明白呢,是你那个大老鼠的宠物闯祸了,你就等着倒霉吧。” 我愕然,那边电话“啪”一下挂了。 我坐立不安,这时就听到窗外有喇叭声,窗前看看,外面果然停着一辆电瓶车,冲屋子的窗户打闪。 我整整衣服走出去,心里画魂儿,对要发生的事完全没有概念。 到了外面,开车的司机问我是不是姓冯,我说是,他点点头接我上车,调转车头,顺着路开出去。 我问他,师傅我们这是去哪。 司机笑笑没说话。 电瓶车四面敞篷,晚上起了风,吹进来还挺凉。晚会那边已经散了,游客们三三两两往回走,天空还映着稀疏的烟花。而我的心情却犹如石子落入深渊。 路越走越黑,人是越走越少,最后拐到了一处上坡,不远处能看到一片建筑群,灯火通明,而门口却加了门岗,这么偏的地方应该很少有人来,可管理还是这么严格。 司机掏出一个红本给门岗值班的人看,门岗打开了伸缩门,电瓶车开了进去。里面的建筑群一水都是仿古的木质别墅,非常别致,路灯、牌楼都做的别具匠心,走到这里能深刻感受到红楼梦中的一句话: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 山庄已经够不错的了,外面的开放区让人流连忘返,可到了这里,却感受到了极致极精,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境界。 车子开到一处庭院前,司机做个手势示意下车,指指里面。 我下车还想再问问,司机开着电瓶车走了。我没办法,只好来到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走进去。 这庭院太有特点了,不像是中国建筑,格式更像是日本庭院,正门进去是规规整整的院子,连棵树都没有,地上铺着白色石子,穿过院子对面是一座类似寺庙的建筑,四面开着木门,里面燃满长明灯,我大致扫了一眼,竟然没看到一盏电灯,全是自然火。 我心跳加速,怎么茬这是,架势挺大啊。 我顺着院子走进去,来到里面。大殿上有几人正在一起谈事,我看到蔡三叔和蔡小菜,还有一个顶不喜欢的人,白日云。另外还有两张陌生面孔,一个是老和尚,一个是老头。老头长得十分面恶,两只眉毛的尾脚上挑,看上去就跟电影里金轮法王似的。 蔡小菜在这一桌子人面前就是伺候茶水的,她正给老头倒水,毕恭毕敬。 她看到我来了,打了个眼色,我没明白什么意思,可能是让我镇定,不要造次。 我深吸一口气,席间都不是凡人,衣冠似雪,这时候切不可唯唯诺诺,要保持风度。 我学着古人抱拳:“各位好。”然后单单对蔡三叔说:“三叔好。” 蔡三叔摆摆手:“小冯啊,今天晚上不讲亲戚里道,咱们就论江湖事,你就叫我老蔡就行。我先介绍介绍,白公子你们已经认识了。” 白日云冲我点点头。我心里一咯噔,蔡三叔对白日云的称呼都换了,白天叫他白总,而现在唤他白公子,显然是以江湖家世来论。 说实话,我被这气氛弄得心跳加速,紧张的都快晕了,现在就一个不顶事的胡婷婷跟在身边,接下来的事全都要靠我自己应付。 第三百二十七章 赔偿 蔡三叔道:“小冯,今晚让你过来,是有点事想商讨一下,你不用这么紧张。” 我稳定心神,拉过椅子坐在他们对面。 蔡三叔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笼子,天天被关在笼子里,急的出不来,唧唧乱叫,上蹿下跳。 “我记得这是你的灵貂吧?”蔡三叔说。 我不动声色,看看再说,点点头承认了。 蔡三叔看向老和尚:“大师,你来说?” 老和尚双手施礼:“冯施主,老衲法号元真。” 我赶紧回礼:“大师好。” 老和尚道:“老衲不才,在这里负责一些事情,山庄里要种一些灵植灵药,找到的种子都是天材地宝,而就在刚才,冯施主你的灵貂偷吃了一种很珍贵的药材。现在请你来,是想看看这件事如何解决。” 我挠挠头:“不好意思啊各位,我这只灵貂太不省心了,给各位添麻烦了……” 蔡三叔摆摆手:“小冯,在座的都是高人,客套话就不用说了,江湖事江湖毕,做了就是做了,现在商量的是如何善后。” “要不,”我尝试着说:“看看多少钱,我凑凑给赔了?” 白日云笑了:“冯兄,看样子你还是没拎清这件事的份量。你的灵貂所吃的这种灵药,名为锻龙骨,是传说中龙身上的精华。就算你想赔钱,怎么个赔法呢?这种天材地宝根本就没有市价,赔多少可以呢?” 我愕然,想了想说:“我能不能说说我的想法。” 元真和尚道:“冯施主,今天这里不是鸿门宴,没有逼着谁非要怎么样。有事说事,有道理就讲道理,你有什么想法尽可以说出来。” 在座的这些人,根本没有以大欺小的意思,都是江湖中人,讲的就是理。我说道:“那好,就讲理,你们红口白牙说我的灵貂吃了什么龙骨,证据呢?不能你们说什么是什么吧。” “好!”一直沉默的老头,忽然说。老头有一对高高挑起的眉毛,气场十足,“你要证据,就给你证据。” 老头从兜里掏出一枚珠子,我一看这珠子顿时瞪大了眼,这珠子我见过。当初青蛇师傅炼丹,黄天霸要上山,我给拦住的时候,他曾经许诺要给我世间珍宝,其中就有这么一枚珠子。 这珠子有牛眼这么大,碧绿晶莹,冒出一种光,是从里面往外隐隐而出的,绝对是自然光,并不是折射光线,这玩意就算我不懂,也能看出此物是世间罕有的东西,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 老头道:“此物名为蜃光珠,可以投射当时的情景。” 他把珠子托在空中,缓缓撤手,珠子竟然悬浮半空,我看得目不转睛。老头用手一点珠子,珠子放出一片柔和的绿光,紧接着光晕扩大到大殿上空,光影中出现了一个房间,里面像是中药铺子,摆放的都是中药柜子,只见天天从柜子顶探出头,顺着柜子一路爬下,它一边爬一边闻,最终停在一个柜门前,用小爪子把柜门拽开,从里面拖出一个拇指大小,黑黝黝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玩意。 它抱着这东西,落在地上,然后啃起来。我看得有意思,老头随手一点,珠子的光芒渐收,蜃影消失不见。 我清清嗓子说道:“那也不能证明灵貂吃的就是什么龙骨,黑了吧唧的谁知道是什么玩意,我还说是……”我本来想说“狗屎”,可高人在座,说这话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我把后面那两字生生咽了下去。 白日云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摇摇头:“冯兄,说这话就没什么意思了。我们可以造假,可此间主人老蔡,是江湖上是秉公的典范,他说的话你总该信了吧。” 蔡三叔道:“我这人历来帮理不帮亲,该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小冯,你的灵貂确实吃了锻龙骨,这个我可以做公证。” 我思绪万千,这时候不能质疑蔡三叔的公正,我要再对他说什么大不敬的话,就把在场的人都得罪了,自己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可要是听了蔡三叔的话,我就得赔什么龙骨,这不是倒霉催的吗? 我想了想说:“那你们想怎么赔?” “除非你能找到一块一模一样的龙骨。”元真和尚说。 我苦笑,那玩意是从龙身上弄来的,我上哪去淘弄一条龙去。我知道他们还有下文,把我叫到这里,应该都商量妥当了。 我说道:“这个我是真没有办法。” “要不然这样吧,”白日云喝着茶说:“这只灵貂就留下吧,算是抵押了龙骨的损失。” 我一听就炸了,合着在这挖坑等着我呢,我甚至怀疑天天根本就没吃什么龙骨,从头到尾都是他们设的套,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天天一露面,就被他们盯上了。 我怒极反笑:“那就更没有可能了。” 白日云笑着说:“我说一你不同意,说了二你也不同意,那冯兄你给个意见,你说怎么办?” “我说不怎么办!”突然寺外传来一个声音,我听得精神一振,是黄小天黄教主,他来了! 这句话一落地,元真和尚和那老头同时眼睛里发出精光,两人同时站起来,老头朗声道:“哪来的精灵妖孽,竟敢私闯本地。” 黄小天和银狐居士同时在门口现身,黄小天走在前面,抱拳说:“老几位,我们可不是什么妖孽,是正儿八经注册封号的保家仙。” 白日云凝视了片刻,道:“我认得你,是最近出马的黄家散仙,叫什么来着?” “黄小天。”黄小天说。 老头皱眉:“你是‘天字辈’的?不对啊,黄家天字辈的我都认得,没有你啊。再说了,‘天’字在名的中间,你的怎么在最后呢?” 白日云呵呵笑:“老爷子你有所不知,这位大仙儿是散修,刚开始入不了黄家籍,名字是自己瞎起的,为了这事黄家内部没少起矛盾,把黄天霸气够呛。” “还有这事?”老头更不高兴了,闷哼一声:“没规矩!” 黄小天气得脸都白了,银狐居士很有分寸,儒雅地道:“各位,我们是什么出身不在今天的讨论范围内,只聊聊灵貂的事怎么办。” “那聊吧。”白日云道。 银狐居士说:“咱们先别说灵貂吃的药材究竟是不是煅龙骨,就当有这么个事。” 众人皱眉,他们觉得银狐居士说话太难听,什么叫“就当”。 银狐居士继续说:“你们没有责任吗?如此重要的药材没有严加保管,就这么放在浮面上。我们家的灵貂不是人,没什么坏心眼,它只是遵从本能吃了这个东西。要说责任的话,你们也有一半,监管不力之罪。” 元真和尚皱眉:“这位施主,话不能这么说,就算这东西我放在大街上,那也是我的东西,没经允许的拿就是盗窃。” 白日云拍着桌子:“对,不要混淆概念。再说了,就算我们监管不力,那也是我们内部解决的事,属于另案,和本案无关。不能因为我家没锁门,你就能随便进来偷东西,走哪也没这个道理。” 银狐居士道:“就算如此,你们提出的方案也太不合情理,为什么要拿我们的灵貂去换你们的龙骨?两者哪个价值更大,凭什么你们就认为价值差不多呢,这里有没有强取豪夺的意思!” 我听得拍案,银狐老兄可以啊,说话不卑不亢,绵里藏针。 老头闷哼:“哪来的山精野怪,出个堂子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有什么资格上桌说话,叭叭叭的无理取闹。” 银狐居士表情没变,不过能看出他浑身颤抖,怒到极点。他前生那也叫银狐,高傲的不得了,这辈子虽说风光不在,也算修行大成,现在被这么侮辱,有点受不了。 银狐居士声音发冷:“老先生说我是山精野怪,我也确实是这个出身,只是还不知道老先生你是何方神圣,能不能报个名号。” 老头根本就不回话,自顾自喝着茶,觉得跟银狐居士搭话,掉自己份儿。 白日云清清嗓子说:“这位是我叔,名叫白坚,他是搬杆子老前辈,他的老仙儿是常天雄。” 这句话一出,银狐居士和黄小天都不出声了,我虽然不知道常天雄是干什么的,可位列天字辈,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蔡三叔的老仙儿叫常云天,看辈分看的是中间那个字,蔡三叔的老仙儿才是云字辈,而常天雄同样是常家,却是天字辈,地位看样子被蔡三叔还高。 我们知道,今天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草莽 老头慢悠悠喝着水:“小白啊,有事就说事,报名号那是扯犊子,咱们不能以大欺小。” 白日云笑笑:“是,叔叔说得对。” 黄小天道:“好,你们都是老前辈,我们是小辈,说什么都得听着,到底怎么办给个准话,就是有一条,灵貂绝对不会给你们!” 这话就有点火药味,在场几个人都是老江湖,不动声色。 见无人说话,蔡三叔道:“我有个提议,你们看行不行?” 白坚喝着茶:“有话就说。” 我抱着拳说:“我还是叫你蔡三叔吧,希望你秉公决断,有什么提议可以协商。” 蔡三叔道:“马上问小冯要龙骨,用咱们东北话说,这是逼着姑子要孩子,强人所难。他一个刚出堂的香童,不可能趁这样的奇宝。这样吧小冯,咱们规定一个月的时间,你弄到等同价值的一块龙骨抵还回来。” 说实在的,别说一个月,给我十年也未必能找到这么块龙骨。 我没说话,蔡三叔继续道:“灵貂就抵押在这里。” 我一听就不干了,正要说什么,蔡三叔摆摆手:“你听我把话说完,灵貂在这里你大可放心,寄养在我这儿谁也带不走它,而且我会全方面照顾这个小家伙,一点都不让它亏嘴。我这里的灵药灵植多得是,老山参也有几麻袋,肯定会把它养好。” “一个月之后呢?”我问。 蔡三叔道:“一个月之后,咱们还在这里碰面,你若能把龙骨抵还回来,一了百了,灵貂自然会跟你回家。可一个月之后,你拿不到,那没有办法,灵貂该赔就得赔,你看如何?” 黄小天不干了:“不行。灵貂不能放在你这里,今天得跟我们回去。还是一个月,到时候我们肯定把龙骨还回来。” 白日云道:“如果一个月还不回来,你们跑路了呢?” 黄小天大怒:“怎么可能,我是入籍的黄家人,堂口就在沈阳,我们至于嘛!为了这么快龙骨,连东北的根基都不要了。” “说那么多没用,”白坚说:“一个月后你们要找不到龙骨怎么办?说话不算话的鼠辈我见的太多了,说实在的,你们如果不抵押点东西在这,真是不放心。” 没等我们说话,忽然冥冥中有女人的声音:“小女子愿意抵押在这里,请你们把灵貂交还。” 一个倩倩的身影隐隐而现,正是胡婷婷,她跪拜在地。 白坚哼哼两声:“你又是何人?” 白日云笑:“看都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是胡家的。不过我们胡籍里可没有这么一位。你且说说你是谁。” 胡婷婷道:“小女子叫胡婷婷,是山间散修,目前跟随在小金童身边做探马使者。” “小金童?”白日云撩起眼皮看我,哈哈大笑:“你敢自称小金童?笑死个人了。” 白坚冷哼:“现在这年月真是礼崩乐坏,先是给自己起名叫什么小天,冒充天字辈,如今又冒出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儿,自称小金童。不知道天高地厚,知不知道‘小金童’在搬杆子出马仙里,是什么地位!” 胡婷婷吓得瑟瑟发抖,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我叹口气:“胡婷婷,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收了吧。” 胡婷婷咬着下唇:“小金童,我神通浅薄,至今不能为你出力,我就力所能及做点什么吧!我愿意抵押在山庄,如果……”她顿了顿:“如果一个月里,龙骨没有拿回来,我愿凭他们处置。” 白日云嗤了一声:“要你这个小狐狸精干什么?我胡家论千娇百媚,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就是端茶倒水都嫌你手粗。” 白坚一顿杯子:“越说越不像话了。” 白日云讪笑,不说话了。 我叹口气:“胡婷婷,到什么时候我也不可能把你抵押在外面,道上要是知道我把自己探马使者扔出去不管,以后还怎么混。你回来吧,跟你没关系你不要插嘴。” 胡婷婷跪行到一边,低着头不说话。 我说道:“冤有头债有主,谁惹得麻烦谁来平。就按蔡三叔说得办,灵貂押在这里,期限一个月。一个月内我会想办法找到龙骨,找不到的话灵貂就赔给你们。” 黄小天想说什么,银狐居士对他使个眼色,轻轻摇摇头,示意不要多说了。 “好。就这么办吧。”蔡三叔看看白家叔侄,又看看元真和尚:“诸位没有别的建议了吧?” 元真和尚道:“公道。” 我抱抱拳,转身出了大殿,蔡小菜在后面叫了我一声:“冯……”我头都没回,径直走远。 出了庭院,夜已经深了,路边很黑,我身边是黄小天和银狐居士。我抬头看看黑黑的夜色,心里十分不舒服。 “别唉声叹气了,既然如此,咱们就想办法寻龙骨吧。”黄小天说。 “天天是自作自受,不去想它,”我说:“我就是可惜程海,老蔡家咱们不能呆了,蔡三叔也不会帮咱们。这一次算是白来了。” 正说着,蔡小菜从后面追过来,跑得气喘吁吁:“姓冯的,你怎么了嘛。这么远的路你怎么回去,我给你叫车。” 我看着她,今晚发生的事让我似乎明白了很多道理,我伸出手摸向她。蔡小菜吓了一跳,没有躲,我伸手掸掸她肩膀,拿起一根头发扔在地上,说道:“叫车吧。” 蔡小菜说:“冯子旺,你别吓我啊,感觉你怎么怪怪的。今晚的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到了之后就变成这样,刚才我还跟三叔说,你太咄咄逼人了。” “和你三叔没关系。”我说道:“你叫车吧,我要回去休息。” 蔡小菜担忧地看着我,拿起电话打了出去。时间不长,开来一辆电瓶车,我上了车,蔡小菜也坐了上来。我皱眉:“你不在这陪他们了?” “不陪了,看他们就上不来气,还不如回去睡觉呢。”蔡小菜气呼呼地说。 电瓶车开了出去,走了很长时间终于送到宾馆,我让蔡小菜早点回去休息,我慢慢向房间走去,回头去看,她还在担心地看着我。 我心头一热,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走吧。我一直看到电瓶车没了影子。 我回到走廊,正要进房间,红姨和李瞎子闻声出来,看到是我,便一同来到我的屋里。 我让他们坐,然后把晚上的事和他们详详细细说了。 红姨道:“小冯,你这件事做得对,处理的很得当。” 我苦笑:“面子是有了,可里子呢,如果一个月拿不到什么狗屁龙骨,灵貂就要给别人了。”一想到天天关在笼子里,唧唧可怜叫着,我心里就一阵绞痛。 我和这只灵貂前前后后的纠葛实在说不清,先是毛球,再是红狐狸,到现在的天天,说起来都是眼泪。我暗暗下了决心,就算把长白山翻个,也得寻摸着一条龙,从它身上挖块骨头下来。 我知道李瞎子人脉广,便问他知不知道龙骨的下落,李瞎子皱眉:“小东西吃什么不好,非要吃龙骨头,如今末法时代,多少年都没有龙迹出现了,我帮着扫听扫听吧。冯老弟,还有个事必须要和你说了。” 我示意他讲。 李瞎子说:“咱们堂子立了,可以出马看事。现在店铺的钱已捉襟见肘,田广集团给的十万,花一大半了。我的意思是,咱们怎么也得有点进项,我到无所谓,主要是你这个堂子以后出来进去,看事平事,动一动就需要钱。好比找龙骨这件事,总得托人打听吧,没点活动经费是不行的。” 李瞎子说的很实在,俗语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钱不行,而且我还想买辆车,以后走哪都方便,哪一项都得要钱。 我说道:“行,知道了,不管怎么样,先紧着龙骨这件事办吧。看事挣钱,以后再说,不是还有点存款吗。” 大家商量了一下,这地方不能呆,明天早上收拾收拾走人。红姨问我临走前用不用再去看灵貂,我说不用,活该它不老实,该有此劫。 我心说话,一个月之后我真把龙骨拿来,要是天天有一点受委屈的,到时候咱们再说话,我要不把山庄整个大闹天宫,我就不姓冯!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犟的,有点臭脾气,这个随我爷爷,血液里就有草莽气息。 第三百二十九章 龙骨 第二天大早,我们一行人要离开山庄,大家在我的房间里商讨下一步怎么办,这时有敲门声。 红姨开了门,进来的竟然是蔡三叔。 我现在对这老头的印象不算太好,以前收服蛤蟆精的时候,也算并肩作战,可自从昨晚那件事之后,我对他的印象急转直下。虽然心里不高兴,但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山庄,我作为客人要有起码的礼貌。 我迎过去打招呼,“三叔……” 蔡三叔笑呵呵道:“能不能让我和小冯单独说会儿话?” 李瞎子和红姨很有眼力见,都退出了房门。我给他倒了热水,他摆摆手:“小冯,昨晚的事不高兴了吧?” 我淡淡说:“江湖事就按江湖的规矩来,这个没错,我高不高兴都没有关系。” “好,”蔡三叔点点头:“心性不错。” 我确实不高兴,这种情绪现在不能露出来,平白让别人笑话。 蔡三叔问:“找龙骨,你现在有没有眉目?” 我警惕上了,这老头耍的什么花枪,不是很信得过他,有也要说没有。我摇摇头,表示没眉目。 蔡三叔道:“营口坠龙事件,你知不知道?” 我不动声色:“略有耳闻。” “说说看。”蔡三叔道。 我说:“好像是抗日战争年代吧,在营口辽河一带,有龙坠入芦苇丛,听说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后来骨架好像是被日本人带走了。” “大致和事实差不多。”蔡三叔说:“我这次过来,一是为了给你辞行,二是给你提供一个线索,到哪能找到龙骨。” 我吃惊地看着他。 蔡三叔道:“你是不是还责怪我昨晚没有帮你?我是常云天老爷子的香童,干的就是执法这个活儿,讲究的事公正公平公开,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得罪人的,你对我有成见很正常。现在不是在论短长的谈判桌上,咱们是私下接触,讲的就是交情。”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 “这个人手里有龙骨,你可以找他试试。”蔡三叔压着名片,推到我的面前。 我没有拿,低头看了看,名片是空白的,什么也没有。我顿时愣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蔡三叔道:“翻到背面。” 我翻到背面,这才看到在名片上用手写着几个字,有个人名叫朱红军,下面是地址,黑龙江的加格达奇市。 “这位是?”我问。 蔡三叔道:“这是我一个老朋友,很早以前我曾经在他那里见过龙骨,他告诉我说那是当年营口坠龙留下来的。我所知道目前在东北只有他有。去找他试试。” 我尝试着说:“我能报你的名号吗?” 蔡三叔说:“可以试试,这个人脾气挺倔。这么多年来,求购龙骨的人络绎不绝,中国外国都有,开的价钱都令人乍舌,可老头特倔,谁也不卖,而且被迫搬了好几次家。他还在不在加格达奇,我也不敢肯定,只能去试试。” 我顿时泄了气:“那我去了也没用。” 蔡三叔道:“尽人事听天命,试试吧。” 我有点不舒服,觉得蔡三叔没有尽力,就拿出一个人名和地址,让我大老远过去,最起码他老人家也得手书一封吧。说实话,我已经有预感了,肯定白折腾。 我正想着,蔡三叔又道:“这次到黑龙江,我会让小菜全程帮着你。以前我拜访老朱的时候,一起带过小菜,老朱对这个丫头很是喜爱。这次有小菜去,也算是让他看看我们的诚意。” 我一想到和这丫头去那么远的地方,路上肯定挠头,但这个时候有老蔡家的助力,没理由往外推。我点点头说:“多谢三叔。” 蔡三叔交待之后,没有废话,站起来就走,他拍拍我的肩:“你是草莽出身,大仙儿也是散修,虽然如此,我还是看好你的前途。小伙子,前方的路多有坎坷,没什么一帆风顺的,只要心性坚定比什么神通都要厉害。你加油吧。” 我点点头,“谢谢三叔,我会的。” 把他送走之后,我把李瞎子和红姨叫过来,把地址给他们看。李瞎子和红姨对视一眼,呵呵笑,几乎是异口同声:“那你和小菜姑娘去吧。” 我赶忙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我完全没有数,有你们这些老江湖在,多少还能有点底。” 李瞎子道:“你是装糊涂还是怎么的,老蔡头把他侄女叫着陪你一起去,那是什么意思,看不出来?” “怎么呢,他想招上门女婿?”我说。 话音刚落,蔡小菜从走廊那边转过来,看到我们非常高兴,跑过来说:“你们说什么呢?” 李瞎子笑:“小蔡姑娘,去黑龙江一路要辛苦你了,帮着照看冯老弟,我和你红姨都不去了。” 蔡小菜红着脸,可还是挺高兴的。 红姨说:“正好我和老李留在沈阳,照看咱们的堂口,也该拉点活儿了,没有钱坐吃山空啊。” 我被他们连环炮一样轰炸,已经无力反驳,想想也无不可。没了老江湖自己也能活,去黑龙江试试就试试。 众人从山庄出来,老蔡家还不错,准备了车送我们回去。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不急着去黑龙江,先回店里把一切安排妥当再去。幸好已经开春,不冷不热的,如果冬天去黑龙江,那可遭老罪了。 全程蔡小菜开车,把我们送回沈阳。回去之后经过商讨,做了安排:黄小天和胡婷婷留下坐镇堂口,胡婷婷功力未成,那么远跑去黑龙江她也帮不上什么忙,银狐居士随我和蔡小菜去。红姨和李瞎子留下来照看店面,联系客户,买卖也该操持起来了。 商定之后休息一晚,我和蔡小菜出发。从沈阳到加格达奇只能坐火车,咣当咣当就是十几个小时,中午走的,第二天早上才到,浑身酸痛,人困马乏。 加格达奇城市不大,一下车温度相当低,这里白天和黑夜的温差特别大,气温比沈阳低好几度。我和蔡小菜没来得及休息,顺着地址找了过去。 沿着街边有一溜饭店,找上门的时候我心里就咯噔一下,眼前是一家米线店,看这个架势,要找的人不太可能在这里。 我敲敲门进去,店里一个食客都没有,只有个半大小伙子穿着毛衣正靠着柜台玩手机。我过去打招呼,那小伙子懒洋洋的:“吃饭啊,还是上厕所?” 我和蔡小菜相视一眼,笑了。我做个眼色,示意蔡小菜上。这丫头长得不说太漂亮,但胜在俏皮,五官精致,对一般半大小伙子杀伤力还是挺大的。 蔡小菜过去甜甜的说:“大哥,我们想打听一个人。” “谁啊?”小伙子果然来了兴趣。 “朱红军是不是在这?”蔡小菜问。 小伙子一僵,能看出明显有事,吱吱呜呜说:“不,不在这住。” 我过去递烟:“是不在这里住呢,还是你不认识他。” 小伙子倒是实诚人,憋了半天道:“兄弟,别问了行不,我不能告诉你们。” 蔡小菜跟着小伙子起腻,我也说着好话,来回磨叽他。小伙子苦笑:“真是拿你们没办法,朱红军是我二叔,现在不在这住了,搬在老人沟那里。不过这两天你们别去找他,他不在家。” 蔡小菜问去哪了。 小伙子道:“他宝贝孙子病了,在加格达奇医院。我们这地方的医疗设施有限,好几天了也没治好,正准备送到牡丹江去。” “我们去看看病人总行吧。”蔡小菜说。 小伙子挠挠头,估计没见过多少世面,人还实诚,一时半会转不过脑筋,说道:“那行,我带你们去。” 他关了店,带着我们溜溜达达过去。走过一半,他才问:“对了,你们是从哪过来的?” 蔡小菜甜甜地说:“我们是从铁岭来的,我姓蔡,我三叔和朱叔叔是好朋友。” 到了医院门口,我和蔡小菜买了点营养品,去看病人总不能空着手。进了医院,到了住院部三楼,小伙子指着里面的病房说:“就在那。” 他推门进去,我们跟着,病房不大,有两张病床。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小男孩,插着呼吸机,昏迷不醒。应该就是朱红军的孙子了。 蔡小菜刚想把营养品放下,从里面的厕所出来一个老头,手里拿着毛巾,一眼看到小伙子,皱着眉:“狗儿,你怎么来了?” 这个叫狗儿的小伙子说:“二叔,这两个人是从铁岭那旮沓过来的,说是你老朋友要来看你。” 老头瞪大了眼,看看我,又看看蔡小菜,他突然一脚踹在狗儿的腿上:“放你妈屁,我都不认识谁是谁。我不是告诉你别瞎几把领人来吗!是不是挨揍没有够?” 狗儿被他一脚踢出病房大门,摔在地上。我和蔡小菜大吃一惊,这老头说翻脸就翻脸,自己的侄子一言不合也往死里揍。 第三百三十章 蛇毒 这老头声若洪钟,脾气暴躁,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小伙子从地上爬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好,一路狂奔就跑了。 我和蔡小菜有些尴尬,她上前说:“朱叔叔,你还认得我吗?” “不认得。”朱红军冷言冷语,搬着椅子坐在病床前,用湿毛巾擦着孙子的手。 他的小孙子一直在昏迷中,对发生的事没有任何察觉。 我搬过凳子坐在旁边,看着小孩问:“他怎么了?” 朱红军不耐烦:“我知道你们拐弯抹角干什么来的,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那东西已经不在我这里了,早就卖了,好吧,你们赶紧走吧。” 蔡小菜轻声说:“朱叔叔,你误会了,我们什么也不图你的。我是蔡远心的侄女,还记得吗,我小时候你老是管我叫小菜小菜的那个丫头。” 朱红军这才看看我们,脸上的神色和缓:“哦,哦,是老蔡的侄女啊,这么说我有印象了。” “朱叔叔,孩子怎么了?”蔡小菜柔声问。 这丫头真让我有点刮目相看,在印象里她是个挺刁蛮的女孩子,现在还有温柔的一面。朱红军不怎么搭理我们,可碍着情面,又架不住蔡小菜这么温柔,便说道:“前几天昏迷发了高烧,送医院到现在也没好。” “医生怎么说的?”蔡小菜问。 朱红军说:“大夫瞧不出来,我寻思着过两天再看看,实在不行送到牡丹江或是哈尔滨的医院,毕竟是大地方。” 我伸出手想摸摸孩子,朱红军对蔡小菜客气,可对我却一百个冷眼,冷声道:“你干什么?乱动什么!” 我讪讪笑,把手缩回来,心念中忽然银狐居士道:“小金童,你听没听到什么声音?” 我侧头听听,什么都没有。银狐居士没有现阴神,一直在我的身上窜窍。他没说话,我就感觉后背一暖,紧跟着一阵酥麻窜到头上,耳朵也热了起来。 我突然听到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声音,像是铃铛,声音极小极微,偏偏又特别清晰,仿佛远在天边近在耳旁。 “这是什么?”我问。 银狐居士道:“听起来像引魂铃,这孩子昏迷恐怕是有原因的。你最好能握一握他的手,我就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我来了精神,对朱红军说:“朱叔叔,我以前学过中医,想给孩子看看,或许能发现什么。” 朱红军真是个死脑瓜,差点就没说你懂个屁了。他把孙子当成宝贝一样供着,谁也不准乱碰。 我怎么说他都不同意,他不耐烦道:“小蔡,你们也来过了,谢谢了,你们回去吧我还要照看病人。” 我把蔡小菜叫到走廊上,跟她说想办法调开这个老顽固,我有办法知道小孩得了什么病。 蔡小菜看我:“你有把握吗,一旦闹僵了,龙骨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现在希望也不大,尽力一搏吧。”我说。 蔡小菜看了我一眼,推门进去,不知和朱红军说了,朱红军急忙忙出来,跟着她去大厅的值班办公室了。 我赶忙进病房,拉起孩子的手,感觉一股热流顺着我的胳膊直窜到孩子的胳膊上,我知道这是银狐居士在施法。 我就看到孩子白白嫩嫩的胳膊上,出现了一道暗黑色的印记,特别长,看起来像是一条怪蛇。心念中银狐居士嘶嘶倒吸冷气:“真毒!” 就在这时,病房门开了,朱红军一眼看见我,勃然大怒,过来提溜我的脖领子:“赶紧滚!要不是看你是老蔡家的人,我早就打出你屎了。” 我疾声道:“这孩子出了大问题。” “快滚。”朱红军抓住我脖领子:“滚出去,听见没有?” 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蔡小菜和主治医生。大夫皱眉说:“病人需要静养,你们不要吵吵,都出去。” 我们这么一扯,孩子的胳膊亮了出来,在场的几个人都看到了上面黑色的印记。 朱红军一愣:“这,这是什么?”然后转向我,一拳打过来,“你对我家孩子做什么了?” 这老头估计常年劳作,那拳头真硬,一拳打在我的肩膀上。银狐居士正在窜窍,这一拳差点没把我打得真气乱窜,我被迫松开孩子的手,噔噔噔倒退几步,把后面的椅子都带翻了。 大夫厉声说:“不要让什么人都靠近病人,你这个家属怎么当的?” 朱红军看见医生,像是乖乖猫,老老实实挨训。等医生走了,他对着我和蔡小菜瞪眼:“走,走,你们都走。” 他拿起孩子的胳膊,这时候上面的黑色印记已经消失。我在心念中问银狐居士怎么回事,银狐居士道:“这孩子是被人下毒。” “啊?”我倒吸口冷气,“什么毒?” “是一种蛇毒,”银狐居士说:“孩子中毒已深,刚才我稍一试探,差点自己也着了道。好霸道的毒气。” 我有些吃惊:“有谁会对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可能是朱红军的仇家吧。”银狐居士说:“这老头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有个把仇家也在情理之中。” “再怎么仇家,也不能对一个孩子下手啊。”我说。 “世俗的事你和这老头商讨吧,”银狐居士说:“再耽误一点时间,孩子就算救回来胳膊也保不住了。” 我深吸口气,凑过去说:“朱叔叔,孩子是中毒了,现在必须马上给他拔毒,要不然就完了。” 朱红军没好气地看我:“送医院这么长时间,大夫都检查不出来,你摸两下就知道中毒了?我看就算中毒,这个毒也是你下的!你别走,跟我去派出所。” 我哭笑不得,这老头是个什么东西,整个一狗咬吕洞宾,赶银狐居士说话,就是块茅坑石头。 蔡小菜赶忙拦住我们,她看到桌上有纸笔,匆匆写了一串电话,对朱红军说,朱叔叔,我们就在加格达奇住下,你有事就来找我们。 我说道:“朱叔叔,我再管你叫一声叔叔,别动不动就挥拳打人,弄明白再说,我们是来救你孙子的。” “滚蛋!用你们救?”朱红军眼珠子都红了:“别人不知道,我刚才就看你对我孙子动手动脚的,真要他有什么意外,我就报警抓你们,你们就等着吧。” 他拿起蔡小菜留下的电话,握成一团。 我气得嘴都歪了,被蔡小菜拉出病房。 我们出了医院,蔡小菜拉着我去找宾馆住下。我恨恨地说:“要不是冲着那小孩,我早就走了。” “好啦好啦,知道你受委屈了,晚上我请你吃好吃的。”蔡小菜哄着我。 我看看她,气也消了。我们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宾馆住下,晚上吃了点当地特产,我没心思闲逛,再说这小城市也没啥可逛的,和蔡小菜回去休息。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了会儿电视,昏昏欲睡,门突然哐哐哐砸响。我揉着眼,趿拉着鞋把门打开,外面是蔡小菜,她穿着拖鞋,露出两条光腿,拿着手机兴奋地说:“小冯弟弟,你猜谁来的电话?” 她见我把目光落在自己的腿上,顿时脸红了,一脚踹过来:“你看什么。” 我赶忙一躲,笑着说:“我看你腿上一根毛都没有。” 蔡小菜脸就跟大红布似的,转身就走,我赶忙拉住她的胳膊,走廊上吵吵不像话,我把她拉进房间。蔡小菜穿着t恤,身上散发着一股少女的清香,我们离得极近,门慢慢合上,时间仿佛都停滞了。 蔡小菜靠着墙,呼吸急促:“你要干嘛。” 我挨着她,慢慢伸出手,在她的肩头捻起一根头发:“有头发。” 蔡小菜对我一顿挥拳:“你去死你。” 我发现我挺爱逗她的,不为了怎么样,就是觉得好玩。我笑笑,离开她回到屋里,“谁来的电话。” “朱叔叔啊。”她说:“他声音可着急了,让我们赶紧去医院。” “不去!”我说:“都成他的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没门。” “他的意思是好像跟孩子有关系,让我们去救救,你就别纠结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去吧。”蔡小菜过来哀求。 我翘着二郎腿:“看不到诚意啊。” 蔡小菜来到身后,锤着我的肩膀:“这样行了吧。” 我闭着眼享受,突然她重重一拳锤在我的肩膀上:“给你脸了!” 我嘶嘶吸着冷气:“你也太不温柔了,以后谁敢娶你。” “用你惦记?”她说:“你赶紧的,跟我去医院,别墨迹。” “还真不能去。”我说:“你打电话让姓朱的来请我。” 第三百三十一章 驱魔 蔡小菜“咦”了一声:“你的架子怎么这么大?” 我笑:“不是我架子大,你还小,世间的道理不懂。上赶着不是买卖,咱们主动去老头未必珍惜,必然要让他付出代价才行。我已经主动出手相助过,他不领情,第二次就不是这个价码了,让他长点记性。” “行,行,你就玩欲擒故纵吧。我看你也是个老司机。”蔡小菜打电话给朱红军。 挂过电话,她回去换衣服去了,跟我她可以随便,见外人还是要正装。 我慢悠悠喝着热水,大概能有十来分钟,门敲响了,过去开门,蔡小菜领着朱红军来了。朱红军老脸通红,搓着手,一时有些难为情。能看出来这老头真是老东北人,性格倔强耿直,不怎么会说话,喜怒全在脸上。 我坐回椅子,没说话。蔡小菜偷偷瞪我一眼,拉着朱红军说:“朱叔叔,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吧。” 朱红军红着脸坐在对面的床上:“小哥贵姓啊?” “冯。”我吐字如金。 “冯儿啊,是这么回事,”朱红军低着头说:“晚上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仇家打来的。他说,孩子身上的病是他捣的鬼,下了毒。他问我要一样我们家的祖传宝物,给了就帮孩子解毒,要不然就让孩子活活折磨死。” 说到这,朱红军泪如雨下:“我这辈子算是完了,有什么冲着我来都无所谓,别对孩子下手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沉默一下,问:“宝物对你很重要,甚至超过孙子?” 朱红军好半天没放声,屋里的气氛压抑起来,他点点头说:“对!比我的孙子都重要!” 我和蔡小菜对视一眼,这老头真是爱财不要命,守着宝贝换孙子命都不干。同时也说明,我想要龙骨这件事,根本就没得商量了。 “你那个宝贝是龙骨吧?”我问。 朱红军道:“小哥,其实你和小蔡丫头来找我,我心里跟明镜似的,全都知道。小蔡丫头我就是十几年前见过一次,十多年都不联系我这个糟老头子,怎么突然就冒出来……小蔡丫头,叔叔说这个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说这个事。” 蔡小菜坐在我的旁边,也有些不高兴,“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朱红军道:“在东北,不少人都知道我有一块龙骨,这么多年很多人慕名来购买,或是斥巨资或是威逼,我都没有应承。后来怕给家里人惹麻烦,我从哈尔滨搬到牡丹江,从牡丹江迁徙到加格达奇,现在又跑去了兔子都不拉屎的老人沟,可临了临了,还是让人摆了一道。” 他站起来:“我知道你们也是冲着龙骨来的,可我话说在前面,此物关系重大,我是谁都不能给,哪怕……”他哽咽了一下:“我孙子的命不在了,我也不能给。”他双手抱拳,对我说:“爷们,再会!” 老头是真老了,脚下蹒跚,一步步走出房间的门。蔡小菜着急地用手掐我,我沉默一下,道:“朱叔叔,请慢步。” 他回过头看我。 我说道:“我确实很需要那块龙骨,但听你这么一说,君子不能夺人所爱。我去救你家孙子的命,不需要你任何报答。” 朱红军红着眼,抱着拳一个劲地感谢,他哭着说:“大恩不言谢,真要能救下我孙子,小冯,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我摆摆手:“你要谢,就谢小蔡姑娘吧,我这次出手是冲着她的面子。” 朱红军对蔡小菜一躬到地,蔡小菜反而羞红了脸,赶忙扶起他,她偷偷瞪我一眼,脸上却是难以掩饰的高兴和开心。 我在心念中问银狐居士怎么祛毒。银狐居士反问我,小金童,龙骨不要了,无偿祛毒? 我说对,不要了。 银狐居士也没说啥,只是道:“祛毒的话必须需要一个静所,医院的病房肯定不行。” “这里呢?”我问。 银狐居士点头:“可以,时间紧迫,越快越好。” 我心里有了数,问他还需要什么。银狐居士告诉我,需要香、烛、纸钱、一只烧鸡,最重要的事需要红线、雄黄和朱砂。 我一一记下来,告诉朱红军去准备,朱红军一听说必须要在这里施法,他咬咬牙:“那我就把孙子带出来。” 蔡小菜去帮他忙活了。 等他们走了,我很疑惑:“银狐教主,既然孩子中了蛇毒,为什么医院检查不出来呢?” 银狐居士道:“还记得咱们在医院听到的引魂铃吗?” 我想起来了。 他继续说:“这种下毒的方式出自东北奇门,毒不是下在人的肉身上,而是下在魂魄里。寻常的医疗手段根本检查不出来。这种法术极其阴毒,生前灵魂备受煎熬,死后也不得安宁,继续被折磨,而落入无间地狱没什么区别。” 我倒吸口气:“真他娘的毒。” “这种道法有伤天和,业力反噬极大,很早以前正道中人就没有练的了,听说只有吉林鬼堂还保留着。朱红军的那位仇家,应该就是鬼堂的人。”银狐居士说。 提到鬼堂,我头都疼了,他们这帮人真是东北道法界的毒瘤,祸乱天下,哪都有他们。 银狐居士道:“小金童,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我问他怎么讲。 他说:“能用出如此毒辣霸道的法术,可见此人很可能是天资卓绝之辈,神通很强,不好得罪。而且此人出自鬼堂,得罪了鬼堂会有什么下场,你比我更清楚。” 我忽然道:“你的意思是,未必是那个下毒的人要龙骨,可能是鬼堂需要龙骨。” “对。”银狐居士说:“你在中间插一杠子,得罪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整个鬼堂。” 说实话,他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动摇了,好半天没说话。过了会儿,我说道:“既来之则安之,赶上了就做,如果因为害怕而逃避,我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什么精进了。” 银狐居士呵呵笑,没有说话。 等了很长时间,到了下半夜的时候,门才敲响,我把门打开,外面是气喘吁吁的朱红军,他背着一个人,正是昏迷不醒的小孙子,后面还跟着一对怒冲冲的中年男女。 朱红军背着孙子进到我屋里,把孩子放在床上,那女的说:“爸,你看你干的什么事,小宁真要被这个神棍治出三长两短怎么办?” 朱红军大怒,厉喝一声:“别胡说八道!”他赶紧对我道歉:“冯儿,这两位是我儿子和儿媳,也是孩子的爸妈,他们对孩子不放心,你还见谅。” 我赶紧说:“朱大哥,嫂子,你们放心吧,我会尽力而为。我在沈阳是立堂出马的,在医院的时候看过孩子脉搏,他是中了蛇毒……” 那中年男人推了一下眼镜:“中了毒为什么医院会检查不出来?” 我把银狐居士说的那些解释给他们听,说这种蛇毒极其阴毒,只针对灵魂,而不是对肉身,医院的设备根本检查不出来。 我这么一说,屋里几个人脸色都变了。朱红军接了电话,是蔡小菜打来的,她把作法的东西准备好了。朱红军去接应。 时间不长,两人从外面进来,提了一黑塑料袋的东西。我打开看看,东西很齐全。 银狐居士在心念中说:“可以施法了,让所有人都离开,今天一晚上不能打扰。” 我把这话交待出去,朱红军一咬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就信冯儿的,谁说都没用,今天晚上我在门口站岗!我看哪个敢进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紧紧盯着儿子和儿媳。 众人陆陆续续都出了屋子,我把门关好。银狐居士让我把窗户打开,然后道:“开始吧,我来说你来办。” 我把孩子搬到地上,然后用雄黄和朱砂围着孩子的身体倒了一圈。银狐居士窜窍上身,我全身发暖,情不自禁手舞足蹈起来。我们磨合了片刻,银狐居士借用我的身体,而我借用他的神通,我们融合成一个整体。 银狐居士借助我的双手,用红线勒住孩子全身的穴道,他缠绕红线的方式很诡异,我从来没见过,像蝴蝶一样,线头来回穿插。一边勒着,一边脱孩子的衣服,大概能有个四五十分钟,孩子全身脱光,而且各大要穴关节都缠满了红线。 他又借着我,点燃了香烛,一共是八根,按照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个方位依次放好。窗外的风很大,吹动帘布飘飘,这些火苗迎风左右摆动,分外活跃。 因为银狐居士窜窍在身,我能感受到平时感受不到的一些奇妙感觉,我看到一大股阴森的黑气从孩子的身体里蒸腾而出,幻如恶鬼。 第三百三十二章 阴蛇 银狐居士开始诵经吟咒,孩子的头顶出现了一大团黑气,犹如风中的火苗,摇曳起来。我和银狐居士心意相通,明白此时正在危机之时。银狐居士在召引毒气出身,而孩子体内的蛇毒在负隅顽抗。 这团黑气想深深扎根在孩子的身体里,往里面钻,可所有的关节和窍穴都被我们封住,浑身气脉不通,黑气犹如困住的水流,蔓延不出去。 银狐居士暗喝一声:“小金童,借你三分阳火。” 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指头不受控制,塞进嘴里,猛地一咬,这个疼啊,拿出来的时候,右手中指指尖挤出浓浓的一滴血。我索性豁出去了,不用意志抵抗银狐居士,随他怎么办。 银狐居士蘸着血抹在孩子的脖子上,淡淡地抹了一圈。瞬间孩子出现了非常可怕的变化,脖子处像是勒了一根细细的红绳子,一张脸变成深紫色,还夹着黑色。 我看得惊心动魄,赶忙说:“银狐教主,没事吧?” 银狐居士诵经已罢,语气从未有过的凝重:“现在还不好说,我正在把这团黑气逼出来。现在就看这孩子的命大不大了。黑气在和他较力,如果黑气在孩子断气之前能逼出来,那就说明过了这道关。” 我担心的事没说出来,一旦孩子没熬过这道关怎么办?死在我手里,那我就麻烦了,别说朱红军能不能饶过我,孩子的父母也不会放过我的。 银狐居士倒是心无旁骛,又开始吟咒催逼黑气,孩子的脸越来越紫,从嘴角冒出很多血红色的泡泡,我不敢问银狐居士怎么样,现在的情形紧张到了极点,孩子的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那团黑气终于从孩子的头顶催逼出来,在空中幻化成一条黑色的蛇头,来回游动。这是阴气,如果不是银狐居士窜窍,我除非是通阴灵,要不然不会看到这个阴物。 银狐居士凝重地说:“这是毒蛊,已经催出来了。” “赶紧把它弄走啊。”我着急。 银狐居士道:“哪有那么容易。”他操纵我伸出一只手,在黑色的蛇头前晃动,那只阴蛇果然吸引了注意,吐出了芯子,悬浮在半空,如黑烟一般,极其妖异。 它看到我的手,猛地往前一窜,银狐居士操纵我往后退,那蛇大半截身子都出了小孩的脑袋。此时的情景极其诡异,孩子的大半个脑袋像是蛇身的一部分。 蛇越出越长,我看出银狐居士的用意,他是想把蛇全部引出来,引到雄黄和朱砂里。 随着阴蛇爬出来,孩子的脸色在渐渐好转,似乎还有了呼吸。 阴蛇越爬越长,半浮空中,能看出这种阴蛇毕竟不是真蛇,灵活度差了一些。逐渐被引到雄黄这里,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焦躁不安,又重新要往孩子的脑袋里钻。 这时只听银狐居士轻喝一声:“打蛇打七寸!” 他从我的身体里出来,以阴神之相,速度极快一把抓住阴蛇的身体。那条蛇拼命挣扎,竟然挣脱不开,而且看起来身体酥软,似乎真的被抓住了七寸。 我长舒口气。情形看着危险,其实有惊无险,银狐居士抓着阴蛇来到雄黄化成的结界圈子里,眼瞅着大功告成,突然从窗外很远的地方,借着夜风传来一阵细细铃声,若有若无,渺渺无踪。 听到这个声音,那条蛇陡然膨胀起来,它本就是阴气所化,此时形如黑烟,突然转过头,对准银狐居士。蛇头以极快的速度咬向银狐居士的手腕。 这一瞬间不知道谁更快,我的眼前出了残影。这条阴蛇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细细的铃声像是赋予它一种生命力,此时的它更像是一种高级生物。 银狐居士在半空陡然化成黑烟飘散,阴蛇这么快的速度,竟然一口叼空,然后突然转向,看到了我。 我可没银狐居士那两下子,吓得赶忙往后退,这时候阴蛇已经完全脱离了孩子,在空中犹如一条黑烟,它在寻找最近的宿主,直扑我就过来了。 我连滚带爬一直躲到靠窗的椅子上,此时避无所避,蛇直直地窜了过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就听“喵”一声猫叫,角落里缓缓走出一只银色的猫。 这只猫也是阴猫,乃是阴气所化,一步步悬浮半空。我马上知道了,这是银狐居士变幻的。 银猫先是缓步,而后速度陡然加快,银光一闪,直扑黑蛇。等我再次看清的时候,猫嘴已经咬住了蛇的七寸。 一蛇一猫落在雄黄和朱砂的结界里,开始搏击,来回翻滚不停,黑银两色纠缠在一起,我坐在那都看傻了。 忽然间,黑色的蛇尾劈闪过来,我情急之中来不及躲,只好用左手去挡,生死关头,左手的经文突然亮了,正挡在尾巴上。蛇尾冒出一股青烟,黑蛇像是遇到了极大的痛苦,来回翻滚,全身沾满了雄黄。 银猫脱离它,飞身跳出圈外,全身一抖落,又变成了银狐居士的模样。他疾声说:“小金童,抱孩子过来。” 我绕过在地上折腾的黑蛇,把孩子抱过来,银狐居士对我说:“用水割你左手掌心,把血弄出来,抹在孩子的眉心。快!” 这时候不是矫情的时候,我赶紧拿起刀对着自己的掌心一划,划了好几次终于见了血,我把血抹在孩子的眉心。 “这是做什么?”我问。 银狐居士道:“遇到了同道中人,背后的那位术法高人正在激发阴蛇的潜能。好霸道的手段!既然他害人,那我也没办法了。” 他双手结印,用手指了指一根燃烧的香烛,烛火陡然熄灭,他又指向第二根……一共八根香烛,接连熄灭,蜡油滴落在地面上,凝固成极诡异的形状。随着最后一根蜡烛熄灭,沾满了雄黄的阴蛇,怪叫一声,陡然像是引爆了一般,在空中爆炸,化成无数黑烟,无形无踪。 外面的铃铛声越来越急,昏迷的孩子一直在呻吟,手脚动起来,尤其脑袋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提着,一下一下向上动着。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银狐居士道:“那个道法中人想要引魂出体。阴蛇是他的神通所凝,如今湮灭,对他的反噬特别大。孩子中的蛇毒时间太长,体内有了阴蛇的印记,要克制蛇毒反噬,必须用孩子的三魂七魄去蕴养。” 我抹了一把冷汗:“真他妈的毒。” 银狐居士道:“这个坏人不用咱们找他,他自会寻上门来,孩子就是诱饵。如果几天之内,他得不到孩子的魂魄,反噬就会让他生不如死,如坠阿鼻地狱。” 我抱着孩子,看着屋子里的一片狼藉,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惊心动魄,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我把孩子放在床上,打扫地上的东西。银狐居士盘膝坐在一边,闭目调神,他告诉我,只要挺过今晚,到明天太阳升起,孩子就算是没事了。 我一直守在床边,孩子的小脑袋时不时会动一下,很像是被看不见的线提着,我知道那个人在想尽办法引孩子的魂儿出体。孩子的眉心封着我掌心的血,再加上银狐居士在旁边护佑,根本不用太担心。 到了后半夜,孩子开始猛咳,鼻子嘴里不断吐出黑色的沫沫和黏液,这是蛇毒余孽。这些黏液里裹夹着许多细碎的杂质和污块,吐得满身都是,腥臭难闻。我抱着孩子去洗手间给他洗脸,银狐居士叮咛我千万不要把眉间血擦掉,其他地方怎么洗都没事。 就这么一直折腾到天光透亮,孩子终于不再吐东西了,脸色有了红晕,呼吸平稳很多。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银狐居士冲我点点头:“可以让家属来看。” 经过这一晚上的生死搏斗,我和银狐居士的友情又进了一步,我感叹说:“银狐教主,你辛苦了。” 他摆摆手:“我先调息去了,切记切记,三天之内孩子头上的血要在。” 我看看孩子眉间的那点血迹,已经越来越淡,惊疑说:“这怎么办?” 银狐居士道:“继续划破你的手掌心,把血抹在上面,三天不能断。” 我暗暗叫苦,银狐居士也不多解释什么,一阵阴风而去,消失得没了踪影。 第三百三十三章 追梦 我把门打开,外面站着朱红军和儿子儿媳,还有蔡小菜,所有人都到了。朱红军颤抖着看我,想问又不敢问,蔡小菜直接道:“怎么样了?” “毒已经清了。”我疲惫地说。疲惫不是装出来的,和阴蛇折腾了一晚上,真是人困马乏。 我让开门,让他们进来,朱家的几个人赶忙过去看孩子。孩子脸色红润,还在昏睡中,谁都能看出来气色好了很多。 当妈的关心孩子,焦急地说:“小宁怎么还没醒呢?” 我疲惫的不想做过多解释,瘫软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蔡小菜悄悄来到我的身边,低声说:“谢谢你。” 我疲乏地笑笑。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孩子睁开了眼,看了看我们,然后说了一句:“妈妈。” 当妈的“哇”一声哭了,搂着孩子不撒手,孩子脑门上那滴血已经被蹭的几乎看不见。我一看不好,赶紧过去拦下她,让蔡小菜把刀拿过来,我把手掌又划破一道口子,从里面挤出血,滴在孩子的眉心。 “这,这是怎么回事?”朱红军凑过来问。 我把昨晚祛毒杀阴蛇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嘱咐他们,孩子现在并没有脱离危险,下毒的那个坏人被阴蛇反噬,需要孩子的三魂七魄来净毒,危险还会随之而来。孩子头上的这滴血就是封魂魄不出窍的,最危险的就是这三天,熬过去就好了。 老朱家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看到孩子苏醒了,知道我昨晚付出的努力,对我说的话深信不疑。 朱红军的儿子儿媳就是当地普通小老百姓,对这样的事完全没有概念,吓得脸色都白了,浑身哆嗦,不知道怎么办好。 “要不然咱们报警吧。”朱红军的儿子说。 我摇摇头:“没用。下毒的那个坏人道法玄奇,神出鬼没,用寻常的手段来保护孩子一点用没有。而且现在他自作自受,已经被逼入绝境,肯定会殊死一搏的。” 朱红军道:“小冯,你说吧怎么办,俺们都听你的。” 我想了想:“这三天里最好带孩子能藏在什么地方,荒郊野外之类的,不要留在城市里,我和我家老仙儿会保护他。”我有个潜台词没说,我其实想用这个孩子当诱饵,钓下毒的那个人现身。到时候那人真要出来了,势必有场恶斗,在城里过于惊世骇俗,真要出什么事,我也择不开麻烦。 朱红军道:“这好办,我带孩子去老人沟。” “爸……”儿媳妇不愿意了。 朱红军一瞪眼:“就这么定了。我和小冯在,我看哪个驴草的敢来动我孙子!小冯,你看老人沟行不?我那还有猎枪和炸药,各种铁夹子陷阱,他奶奶的,在我头上动土!” 我点点头:“行,就去老人沟。” 孩子刚好,又要分离,爹妈都不舍,他们也想跟着去。我劝住他们,人多没用,到时候还添乱。 蔡小菜悄悄跟我说:“我也去啊,你别想甩下我。” 最后商定了,即刻出发去老人沟。孩子刚好,身体很虚弱,开春的风还是挺硬的,家长把他捂得严严实实,戴着小帽子,朱红军背着孙子,我们出了宾馆。 从加格达奇到老人沟,需要搭乘一种东北特殊的小火车。这种火车是负责从山里往外运木材的,并不是拉人的,朱红军和当地铁路部门关系特别好,他常年坐这个车出入山林,打个招呼就行。 清晨的站台空空荡荡,朱红军的儿子儿媳已经打发走了,只有我们四个:朱红军背着孙子,我和蔡小菜跟随。大家谁也没说话,气氛很严峻,现在危险还没有过去,而且能预感到更激烈的危机时刻随时会来临。 时间不长,一辆空载的火车拉着汽笛就进站了,我们上了火车头,朱红军和站务员打了招呼,火车沿着火车道一路行进。 这些年东北开始控制山林砍伐,保护自然环境,火车道沿线能看到已经绿色的树木,古木参天,郁郁葱葱,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走了能有两个来小时,车子停在一处站台上,朱红军招呼我们下车,我看到站台挂着牌子,写着“老人沟”三个字。 从站台出去,外面是个小镇,虽然比不上城市,但看起来已经初具规模,朱红军熟门熟路找到一辆驴车,我们上了车,车老板一路吆喝着,驴车嘎吱嘎吱往山里去。 山路两边都是桦林的小路,颠簸着坐在车上就跟跳舞差不多。走了很长时间,我们到了一处林场,绕过林场能看到参天的大叔和延绵不绝的山脉,空气里都带着原始的野味。 走了不长时间,驴车停下来,朱红军和老乡亲热的递烟告别,老乡赶着驴车去了林场,剩下的路就要铁脚板步行了。我问蔡小菜行不行,用不用背她。蔡小菜笑得不行,捶了我一拳,说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啊。 我们绕过一条林路,眼前出现一个小村落,散散的没有几户,朱红军带着我们到了一个独立的院落前,外面围着栅栏,都是带刺的篱笆墙,里面有五间木头房子,看上去简陋粗糙,其实极为结实,朱红军给我们介绍,说这些房子都是他和村民一石一木搭起来的,冬暖夏凉,冬天下多大的雪都没事。 刚进院子,从角落“蹭”跑过来一条遍体黑毛的大狗,朱红军呵了几声,那狗呜呜叫着,趴在地上看我们,可把蔡小菜吓坏了。 朱红军说:“没事,大黑可聪明着,是我的左膀右臂,很懂事。”他对大黑狗说,这几个都是客人,你要乖乖的,不要冲撞贵客。 大黑狗跑过来闻了闻我和蔡小菜身上的味道。蔡小菜怕狗,吓得拽着我的胳膊,都快倒我怀里了。 这些屋子有放杂货的,能住的有三间,我和朱红军在一间,蔡小菜安排到另一间。屋子里各种设施虽然简陋,但是一应俱全,比较糟糕的是没有网络,不过也没什么要紧事。 屋里避风,暖和,孩子脱了衣服,在床上休息。他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一个劲地要爷爷给他讲山里的故事,朱红军冲我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他先照顾孙子,讲了没一会儿,孩子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朱红军给我泡了热茶,非常香,茶叶是山里的野茶。我端着热水杯,看着墙上挂着的一些老照片,照片蒙尘,各个年代都有。这时目光落在一张老照片上,上面是个穿着棉服的军人,端着枪,背景是茫茫雪山。之所以吸引我的目光,是因为照片色调晦暗,甚至让人不舒服,这个军人的面目都有些模糊不清。 我凑过去看了看,镜头其实离着这个人挺近的,可面目就是不清,很怪。 “这是我爹。”朱红军在后面过来说。 我没把感觉说出来,那就太不礼貌了。 朱红军说:“龙骨就是他留给我的。” 我大吃一惊,回头看他,朱红军端着热茶,喝了一口:“他临死前告诉我,龙骨事关重大,让我发毒誓用生命来守卫。” 既然话说到这了,我疑惑:“至于吗?龙骨到底有什么用,就算是龙的骨头,也不至于用人的生命去捍卫吧?” 朱红军看着照片:“我这个老爹是个很奇怪的人,上过朝鲜战场,要不是有这段经历,估计他一辈子都得打光棍,找不到老婆。当初就冲着他是军人,俺娘才跟了他,受了一辈子罪。” 我小心翼翼问:“难道他家暴打人?” 朱红军摇摇头:“我爹从来不打女人,在外面看到两口子吵架,男的动手他都过去揍人一顿。” 我笑了:“那就是性格闷?不爱说话。” “那个年代都那样,社会空气那么紧张,多言多语就惹祸,少说也没啥。”朱红军说:“小冯,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我就跟你直说了吧。我爹生前的时候,经常会做梦。” “做梦?那有什么稀奇的?”我好奇地笑。 朱红军道:“听我娘说,他在去朝鲜之前人还挺好的,自从朝鲜战场上回来之后,人就变了。经常会做噩梦,而且他把梦当成了真事。如果梦里出现什么场景,还要千方百计地找到那个地方。” “梦里的场景,能找到吗?”我疑惑。 “谁知道呢。”朱红军说:“他本来从战场下来,分配到好单位,当时是哈尔滨一家大国企的保卫科科长,那年头保卫科都属于民兵,他还挂着衔儿哩,枪、摩托,随便玩。这么好的工作,他不珍惜,为了追自己的梦,有时候一请假就半个月,哪去了,跑什么广西或是陕西去了,就为了去找梦中的场景。当时单位还不错,那时候没有下岗这一说,最多把他的官儿撸了,可他隔三差五照样往外跑,有时候一个人还进了山。” “家里人没说说他,或是带着看看病?是不是战场下来,心理出了问题。”我问。 朱红军摇头:“看了,没用。该跑一样跑,俺娘都想离婚了,直到那一天,他带回了一样东西。” 第三百三十四章 寻梦 朱红军的父亲叫朱建国,从朝鲜战场回国之后有了一种很诡异的习惯,把自己的梦境当真,并且会在现实中去寻找梦境的发生地。家庭关系搞得很不好,老婆甚至都要离婚,直到那一天,他从外面带回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我问。 “龙骨。”朱红军说。 我顿时来了兴趣,问朱红军得龙骨的详细过程。 朱红军告诉我,这件事发生很早以前,正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全国的红色浪潮愈演愈烈,各地都在搞运动,朱建国在大型国企的保卫科任职,工作是相当繁重。当时厂子的内部分成了两大派,都要抢夺军火库,成天干仗,子弹手雷就跟不要钱一样往外扔。 朱建国就是在这个时候做了他人生中最重要也是最后一个大梦。他追随这个梦,去寻找梦中之地,由于他的这次突然消失,最终导致了当地最大的军火库落陷,造反派迅速武装了自己,发动了当时哈尔滨最大的一次武装运动,死伤无数,市中心炸的伤痕累累,据说现在还能找到弹孔。 在朱建国回来之后,他被迅速逮捕关进监狱,三个月后死刑,立即执行。 往事听得我惊心动魄,禁不住好奇,问朱红军他父亲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么不管不顾。 当时的朱建国应该考虑到了自己冒然出走的后果,他在保卫科干了这么多年,还当过兵,不会不知道自己这次消失会带来什么,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去了。 现在到了中午,蔡小菜收拾好自己的房间,过来和我聊天,听朱红军说了这段往事,她也特别感兴趣。 朱红军说:“我中午给你们做小笨鸡炖蘑菇,咱们边吃边说。” 蔡小菜想给他打下手,朱红军不让,让我们就在屋里呆着休息,他忙活去了。 我和蔡小菜喝着热茶,我看着墙上的照片沉思,蔡小菜问我,还打龙骨主意吗? 我叹口气:“这件事比咱们开始想的要复杂,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别怪我。” “你说嘛。”蔡小菜看我。 我说道:“你三叔让我们来这里,会不会另有其他什么目的。” “你什么意思?”蔡小菜有点不高兴。 我摇摇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这么个感觉,比开始设想的要复杂。” “既来之则安之,别轻易下结论,”蔡小菜说:“我三叔要是真有什么别的想法,不用你说,我回去也得质问他。” 聊了一会儿,朱红军端着热气腾腾的瓷盆进来,里面是堆得冒尖的小笨鸡肉和山蘑菇。这时,孩子也醒了,我们四个人围坐在桌前,吃着热乎乎的大米饭,喝着自家酿的包谷酒。 越喝越开心,朱红军继续说起了当年的事。 他父亲朱建国在抓进监狱前,曾经对朱红军说了自己的经历。爷俩当时背着人,连朱红军他娘都没告诉。 朱建国对儿子讲起了所做的最后一个梦。 他这个梦相当古怪。 朱红军听完当时没觉得怎么样,可很多年过去了,他越琢磨越是觉得此梦大有深意,有时候想想自己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朱建国在梦里还是保卫科的科长,他奉命去找一个失踪的大学生。这个大学生只知道是个男的,长什么样一概不知。梦的前面部分他记不得了,记忆最清晰的部分是这样的,他追随这个大学生的线索去过很多地方,但都是迟到一步,始终没发现此人踪迹。 他最后得到的线索,这个人进了大兴安岭,一个深山里的村庄。朱建国便找到那个村庄,到村之后,他四下里打听,他发现一件怪事,这个村里每户人家都和这个大学生有过联系,大学生不是在这家吃过饭,就是在那家帮过工。 大学生在整个村子都留下了自己的痕迹,甚至小学校还有他捐赠的书和留下的黑板报。可问题是,朱建国并没有发现此人的踪影,他像是无形无迹的消失了。 后来有人告诉他,最后看见那个大学生,是去了村里一处荒宅。朱建国便要过去查看,到了荒宅门口,看到有个穿着黑衣服的老太太挡在门前。 这老太太他认得,是村里最老的阿婆,据说活了一百多岁。梦中的老妪极其可怖,满头白发,面目不清,把他领到自己的家里。这阿婆的子孙都死绝了,家里就剩下她一个,全靠村里照顾才活到现在。 她在村子里的辈分极高,朱建国不得不给她三分薄面,问老太太,阿婆你拦住我做什么。 阿婆颤巍巍告诉他,那个荒宅里曾经暴毙过一家五口人,怎么死的到现在不知道,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烂得不成样子,那个房子很不吉利,有诅咒的,最好不要进去。 朱建国半信半疑,此时他是在梦里,没有多少意识能控制自己,他还是决定去荒宅里找大学生,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那天晚上他到了荒宅,旁边一群孩子围着他叫,起哄。朱建国走进院子,那些孩子也没有离开,而是爬上墙头看热闹,他们谁也不敢翻墙进去。 荒宅的构造极其特殊,不像是平常人家,地势是渐渐向下的,也就是说,屋子要比外面的院子的地势矮很多,而且越走越窄,像是进了地下室。 朱建国犹豫片刻,还是进了屋子。那群孩子爬在高处竟然一起喊着他的名字:“朱建国,朱建国……” 等朱建国再出来的时候,那群孩子还在叫着他的名字,朱建国一路僵硬,如同行尸走肉,走出了荒宅的院门,随即一头栽在地上,他感觉自己要死了。 他朦胧中看到最老的阿婆来到他的身边,拿着镜子给他照,跟他说,凡是被恶鬼诅咒的人,上眼皮都会泛青,和擦了眼影差不多。 朱建国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上眼皮一片淤青,诡异得要命,下一刻在梦里他死了。 等醒来的时候,他对这个梦思索了很久,他意识到自己的命运,这个梦在驱逐着他,去寻找那个大学生。 梦里的那个始终没有出现过的大学生,非常非常重要,很可能会关系到很多人的命运。 这种使命感让他坐卧不安,吃喝不宁,但同时他也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如果真的去找,下场恐怕会和梦中一样,死去。 最终他下定了决心,然后就有了那次的不辞而别,一个人进了大兴安岭。 他找了很多地方,最后在一处山里的时候,整个人震惊了,他发现这里的地理环境竟然和梦中通往小村庄的小路一模一样。 他顺着这条路进了深山,大山空寂,只有他一个人,走到天黑的时候,到了一片林中的开阔地,他用手电四下打量,最终确定这里就是梦中村庄的位置。 令他惊疑的是,现实中这里并没有村庄,地上遍布杂草,古木参森,喊一嗓子能传出多远的回音,别说人,恐怕连鸟都没有。 他满腹狐疑,按照记忆中的方位,来到一大片草丛前,用手电照过去,他发现一个深深的树坑。 说到这,朱红军道:“他就是在树坑里发现了龙骨。” 蔡小菜反应快,问道:“朱叔叔,那树坑对应的是梦里的什么方位?” 朱红军沉默一下,说:“就是梦里一家五口暴毙的那处荒宅。”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打了个激灵,“朱叔叔,你的意思是,梦中的大学生,其实是现实中龙骨的映射?” 朱红军没回答,一口喝干杯子里的白酒。拍着小孙子的屁股:“赶紧睡觉。” 孩子确实太虚了,吃了小鸡炖蘑菇,满头都是汗,坐在那里不停打瞌睡。朱红军把孙子放在床上,回来继续喝酒,说道:“这个问题,我当时问过俺爹,梦见的大学生是不是代表着找到的龙骨。俺爹当时摇摇头,说了一句很匪夷所思的话,他说大学生确有其人,那块龙骨就是大学生埋在那里的,他是在托梦给我,让我找龙骨。” 我和蔡小菜面面相觑,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冷意。 “俺爹当时说,我找到了龙骨,下场会和梦里一样,也是死去。然后,他把这块骨头交给我,叮嘱一定看好,这里关系重大。”朱红军说。 “那龙骨发现的时候是什么样,就是黑漆漆的一块?”蔡小菜问。 朱红军摇摇头:“放在一个小木头匣子里。”他比量了一下:“匣子上还有字。这样吧,”他顿了顿说:“小冯,小蔡,咱们不是外人,今天晚上我就把龙骨和那匣子给你们看。” 第三百三十五章 仇敌 山里的天色黑得很早,屋里点上灯,家里没有其他的电器,只有一台半导体。我和蔡小菜摆弄着这台收音机找音乐的时候,朱红军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黑森森的木头匣子。 蔡小菜和我对视一眼,我们把收音机关掉。朱红军把匣子放在桌子上,推了过来:“你们看看。” 匣子不大,大概能有个肥皂盒大小,上面是古朴的图案,刻着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龙骨就在匣子里?”我问。 朱红军有点不好意思,道:“龙骨我另放在别处,这只是个盒子。” 我有点不高兴,都到现在了,他还没说把龙骨拿出来,让我们看看也好啊。我正要去碰匣子,心念中银狐居士忽然道:“这东西不一般?” “怎么呢?”我问。 银狐居士道:“上面有一种气息,我能感觉到。” 我正要细问,蔡小菜把匣子打开了,里面空空的。朱红军把匣子倾斜了一些,让灯光照到里面:“看到没,匣子底部的字。” 我和蔡小菜使劲去看,真的看到隐隐有几行小字,比苍蝇脑袋还要小半三圈,细细微微的,看不清是什么。 “写的什么?”我问。 朱红军说:“当时俺爹拿回这东西之后,没来得及细看,只是把它交给我,让我好生保管,然后他就被抓捕,直到枪毙。后来过了很多年,我才发现里面有字,拿着匣子找了很多人,用了很多高科技手段,才看到是什么。” 他站起来到柜子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发黄的小本本,他坐回来慢慢捻动纸页,翻到一页给我们看。 上面用钢笔写着:余杨納一九三五年二月于日伪军营中盗龙骨一块,送胡先生。胡先生言此物关系天下兴亡。先生与龙骨一夜后暴毙,遵其遗志以木匣封存,待遇有缘人。 后面是落款,三五年四月以记之。 我大吃一惊:“这块龙骨是从日本军营里偷出来的?” “对。”朱红军说:“一九三四年营口坠龙事件,龙骨让关东军打了包,大部分带回了日本,这龙骨就是在未离开我们国土之前,由这个叫杨納的义士盗出来的。” “还真是营口的龙?”我说:“来的时候,蔡三叔告诉我你们家的龙骨是当年营口那条龙的,后来你又说是你父亲家传的。我以为他是以讹传讹,没想到真是出自那里。” 朱红军道:“我曾经到过营口坠龙的地点,走访当地老百姓,花了很长时间,才打听到杨納这个人,后来我在一家抗日纪念馆里看到了此人的照片。他是东北抗联的成员,大连金州人,以前当过土匪。资料上介绍的很少,只说此人在四零年一次关东军围剿中失联,下落不明,应该是死了。后来我去打听,还真有很老的老人家记得有这么个人,说杨納当时报号草上飞,不但东北抗联的人找他,而且另一派的国军也在招募他,说此人轻功绝顶,翻墙越脊如无人之境。” 蔡小菜感叹:“没想到还真是个义士。” 我指着上面的“胡先生”问:“这个人又是谁?” 朱红军摇摇头:“不知道,查不出来。当时那个年代太乱了,除非有很大的名声,普通小老百姓死就死了,不会在历史中留下一点浪花。” 我说道:“把时间线捋一捋,先有营口坠龙,然后日本人封存了龙骨,杨納偷出其中一块,他没有留着,把龙骨转手交给了一位胡先生。这位胡先生拿到龙骨后死了,临死前交待杨納把龙骨封存,埋在树坑下。然后又是很多年过去,你父亲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把他引到埋骨之地,取出了龙骨,一直传延至今,在你的手里。” 朱红军点头:“是这么回事。” 蔡小菜忽然说:“子旺,你说这位胡先生是不是……” 我突然心念一动,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要脱口而出,难道这位胡先生是……这时,心念中银狐居士道:“我能感觉到匣子里有很特别的气息,应该是同族的。” 我全身一股电流窜上来,在心念中对银狐居士说:“胡先生是一位狐大仙儿?” “应该是。”银狐居士说。 朱红军不明白,看我和蔡小菜像是打哑谜,赶紧问:“胡先生是谁?” 蔡小菜看看我,说道:“我有种奇妙的感觉,这位胡先生是不是狐大仙儿呢?” 我看着蔡小菜,这一刻我们竟然心意相通,想到了一起。 “狐大仙儿?”朱红军不是搬杆子的香童,对这个很陌生。 “就是狐狸成精,咱们东北的出马仙。”蔡小菜说。 朱红军愕然:“不会吧。出马仙我知道,什么胡黄常柳烟,那是动物大仙儿附在人身上,没听说动物成精直接变成人的。” “或许这位胡先生就是个香童呢。”蔡小菜说:“要不然他怎么托梦给你父亲的?” 朱红军摸出纸烟,卷了卷烟丝,摇摇头:“他这么牛逼,还会托梦,为什么会死呢?杨納留下来的信息说的很明白,胡先生是暴毙而亡。” “神通再大的人,也会死。这里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我说。 朱红军叼上纸烟,擦着老式的火柴去点烟,正要说什么,忽然心念中银狐居士大喝了一声:“不好!” 我全身一麻,感觉一股热流袭遍整个经络,我很熟悉,这是大仙儿在窜窍。银狐居士窜了我的窍,我不受控制,使劲往前一扑,把朱红军扑倒在地,就在我们倒下的瞬间,窗户应声而碎,一根细长的东西破窗而进,正钉在对面的木头墙上。 这东西擦着蔡小菜的眼前飞过去,她根本没反应过来。等我们去看,才看到那是什么。居然是一根箭,黑木做的,正钉在墙上,尾音不绝,嗡嗡嗡作响。 如果不是我刚才扑了一下朱红军,此时此刻他就是死人了,肯定会被箭射个透心凉。 我大喝一声:“小菜,卧倒!” 蔡小菜吓得赶紧趴在我身边,朱红军不愧是老江湖,就地一个滚来到墙边,随手把灯关上,屋里一团漆黑。 好半天没有动静,也没有第二根箭射进来,我们一时谁也不敢说话,气氛极其紧张压抑。 朱红军一个轱辘,又滚到破碎的窗边,指指上面,示意要先观察一下。 此时银狐居士还在窜我的窍,我和他心意配合,一个翻滚也到了窗边。蔡小菜也想过来,我借着外面极其微弱的月光摆摆手,示意她在原地呆着。 我和朱红军同时从窗户两侧偷偷往外偷窥,目光所到,外面一点声响都没有,静的极其反常,我甚至无法判断这根箭是从什么方位射进来的。 我和朱红军对视一眼,我们都有了数,这是他的仇家找上门了。这个仇家昨晚作法失败,被阴蛇反噬,三天内他必须要孩子的魂魄来蕴养。逼着他铤而走险。 这人真够绝的,不用刀不放枪,竟然用比较原始的武器——弓箭,上来就是一箭,如果没有银狐居士,恐怕还真就让他得逞了。 “外面的人有弓。”我轻轻说。 朱红军道:“不是弓,是手弩。” 我眨眨眼,手弩?朱红军来不及解释,做个手势,示意我在这里不要动,他一个翻滚到了门口,轻轻把房门推开一道缝隙,然后伸手摘下墙上的皮帽子,用棍子顶着,慢慢把门撞开。 开了不大的缝,帽子刚探出去,就听一声“嗖”的破空之音,帽子陡然从棍子上掉落,被一根黑色的箭带着飞出去很远,撞在床头。 我后脖子发凉,这根箭的力道太足了,这要是人挨了这么一下,估计都能射穿。如此大的力度来考量,确实不太像弓,那得多大一弓啊,似乎还真是手弩。 朱红军在黑暗中喃喃:“没想到来这么快,我以为在这里够隐蔽的。” “怎么办?”我低声问。 朱红军道:“没关系,他不敢进屋,院子里有大黑,只要没经我允许,有人踏进来,它就会上去搏命。就是武功再高,也够他喝一壶的。” 现在屋里屋外就这么逼住了,外面那人显得很有耐心,既不露面也不吭声,甚至不进院子,就在某个角落潜伏着,而我们在屋里趴着或是找掩体等着,不敢直起腰。 银狐居士在心念中说:“来人似乎不是道法中人,我感受不到法力。要不然我出去看看?” 我想这也不错,他毕竟是阴神,一般人真就看不到他。 第三百三十六章 二毛子 银狐居士一阵阴风卷出了房间。他走的时候,正好掠过门口的朱红军,老朱一阵阴冷,惊恐地四下看看。 我做个手势,示意他不要慌张。朱红军轻轻说,我出去探探。 我赶忙压低声音,让他先不要出去,静观事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突然院子里传来强烈的狗吠声,“汪汪”不停。朱红军眼珠子都红了,他一个翻滚来到柜子边,拉开最下面一层,从里面取出一把猎刀,封着刀鞘,大概能有成人小臂长短。 我过去一把按住他:“先不急。” 朱红军这老头特暴烈:“人家都杀进来了,还不急?”他看了一眼床上正在睡觉的孩子,牙齿咬得咯咯响。 我告诉他,我的大仙儿刚才出去,他神通广大,应该能搞定,等等再说。 我们几个人只能先呆着,等了片刻,一阵阴风吹进来,心念中响起银狐居士的声音,很是凝重:“不太好啊。” “怎么了?”我赶紧问。 银狐居士告诉我,外面一共来了三个人,这三个竟然都不是道法中人,但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有两个很可能当过兵,还有一个也属于草莽土匪之类的,这三人身上都带着很浓的煞气。每个人身上都至少背着两条人命。 我冷汗都下来了。 银狐居士说,他本来可以动手的,但是这三个人的身上都戴着一种护身符。 “什么护身符?”我问。 银狐居士声音很凝重:“我从来没见过,不像是中国的东西,里面的神通很霸道,念力极强。一个两个我或许可以对付,但他们三个人的护身符形成了一个小结界,很麻烦。” “那怎么办?”我问。 银狐居士道:“只要搞定一个,破了三角的结界,剩下两个都不在话下。” 我皱眉,把他的话跟朱红军说了。朱红军紧紧握住猎刀:“这好办。我现在就出去杀一个。” 我拽着他:“咱们还是要合计一下,这三个人都背着人命,是真正的江洋大盗,硬斗起来咱们不行啊。” 朱红军看看我们,除了他有一战之力,我也能对付一下,剩下的就是孩子和蔡小菜,落到他们手里,会非常危险。 朱红军眼珠一转:“你们跟我来。这房子有后门,小菜丫头,你护着我孙子先走。小冯,你掩护她们,等你们安全离开,我和他们拼了!” “不行,你自己不行,我也留下来。”我说。 蔡小菜急着说:“我也要。” “你就别添乱了。”我着急地说,话音还没落呢,突然从窗外又射进一支箭。这支箭尾巴挂着一个小小的瓶子,里面冒着火,还没等我们看仔细,瓶子“突然”爆裂,火星四溅。 本来就是木头房子,什么都是木头做的,火星沾地就着。瓶子里淅淅沥沥往下滴着黑色液体,闻起来味道很浓烈。 朱红军红眼了:“我草你们姥姥的。烧我房子!” 他一把抱起睡觉的孙子,孩子懵懂睁开眼,十分虚弱:“爷爷……” “听话,跟这个阿姨走。”朱红军草草给孙子裹上衣服,戴上皮帽子,然后交到蔡小菜手里。他紧紧盯着蔡小菜:“丫头,拜托你了。” 蔡小菜也不废话,知道这时候不能矫情:“朱叔叔,那我走了。” 这时,屋子里整个被火苗燃亮了,我们的身影能被外面看到,箭“嗖嗖嗖”射进来。 我有金钟罩,到也不怕,抄起一根棍子不停拨打,这箭射的又快又准,全都带着破空之声,让人耳朵都发麻。 到后门不过就是几步路,可我们走的极为艰难,靠着掩体,冒着射成透心凉的危险,一路前行。 好不容易到后门,朱红军打开门,外面一股寒冷的夜风吹进来。 “走!”朱红军大喝。 蔡小菜抱着孩子,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她转身就走。 朱红军道:“别走小路,灌木丛里往西南方向跑出三里,去找一个孟猎户,咱们在那里会和。” 也不知蔡小菜听没听见,她很快没了踪影。 我和朱红军顺着后墙,来到旁边的杂货屋,翻后窗进去。他把猎刀给我,然后从一堆破烂下面,翻出一只猎枪,还有六发子弹。 “哪来的?”我问。 朱红军道:“从俄罗斯倒腾来的,留着防身,一直没用。现在可以用了。” 我们来到窗户前,往外偷窥,刚才的房子已经烧起了大火。朱红军把匣子掏出来,递给我:“小冯,我管你叫一声冯老弟,你甭管我叫叔叔了,就叫老朱……这次如果我过不来这一关,匣子交给你了。你听好了,龙骨藏在……”他还没说完,就看到院墙外爬进来两道黑黑的人影。 两个黑影刚落地,一声狗叫,大黑从黑暗中陡然窜出,扑过去。 大狗一跃好几米,转瞬就到,野性十足,张着大嘴就咬。这时候,就听破空之声,也不知从哪飞出一只利箭正射穿了大黑的肚子,那么大一条狗在地上翻腾了几下,呜呜叫着爬不起来了。 我冷汗都出来了,这三个人配合相当娴熟,组成了一个战术小组。两人攻坚一人埋伏,埋伏的那个始终就没露过面。 朱红军和狗感情特别深,一下没控制住,大叫了一声:“大黑!” 院子里的两个人马上听到声音,手里端起一样武器,真有点像电视里的诸葛弩,不过比那个要小,看起来威力更大。 黑暗中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陡然四根箭转瞬即至,朱红军把我往下一拉,窗户“啪”一下碎了,四根箭正钉在房梁上,嗡嗡作响。 我擦擦冷汗:“老朱,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朱红军捧着猎枪,脸被大火映红,他气喘吁吁地说:“难道是他?” “谁啊?”我问。 “前些日子来了个二毛子,是专门做偷猎生意的,带着好几个弟兄找到我,说要买我手里的龙骨。”朱红军说:“这二毛子叫瓦谢里,几年前就找过我,我当时就没答应,现在更不可能答应。一定是这小子!我看他带来的那几个弟兄,煞气很重,像是江洋大盗。杀人放火的事也只有他们能干出来。” 我说道:“一个二毛子怎么道法这么厉害,会下阴蛇之毒呢?” 二毛子是东北的土话,意思就是中俄混血。 朱红军破口大骂:“谁知道,真他妈的,估计偷猎团伙里另有高人吧。” 正说着,就看到一道黑影落在地上,慢慢靠近。 朱红军压下子弹,深吸了口气,二话不说,转身站起来就一枪。这枪还真是苏联造的,声响烟大,后坐力还强。朱红军是老江湖,手上那力气老鼻子了,就这样还被震得倒退一步,手都哆嗦。 谁知道那黑影居然破窗而进,正摔在地上。 我们定睛一开,原来大黑的尸体被扔了进来,狗头被这一枪轰得稀巴烂,满地都是血。 朱红军把枪筒掰开,要往里再塞子弹,突然一根箭射过来,正钉在他的右肩,当时他就摔在地上。 他咬着牙,脸色苍白:“小冯,拿你手里的刀把箭根砍断!” 我抄着猎刀正要过去,屋门突然一脚被踹开,随着冷风,从外面如旋风般进来一个人。这人速度太快,一脚踢过来,我躲不开,这一脚正踢在我的面门上,当时就感觉像是被卡车给撞了。我飞起来,落在一边。 那人动作极快,跪在朱红军的身上,从后背拽出一把刀,逼在老头的咽喉。 我虽然有金钟罩,可这一脚着实不轻,眼冒金花。这也就是我吧,换个人估计这一脚能踢成失忆。 我揉揉眼,看到那人戴着皮帽子,穿着黑色冲锋衣和冲锋裤,全身裹成一团黑,精明干练。 那人低沉地问朱红军:“你孙子呢?” 朱红军呲着牙笑:“来,杀了我吧。” 那人千算万算,漏算了我这个变数,他对自己的脚力太有自信了,以为我肯定昏迷不醒。我慢慢爬起来,把猎刀缓缓出鞘,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冲过去,一刀捅向那个人。 那人真是机警,反应极快,他下意识一转身。这一转身算是救了他,猎刀从他的左臂划过。我没想到老朱这把刀会如此锋利,那人的胳膊顿时见红,割出深深的一道口子。 他没有丝毫犹豫,像是不怕疼一样,手里精光一闪,那是一把藏在袖子里的刀,刀锋直插我的咽喉。 就在这个瞬间,我们面对面打了个照面,外面火光映照,我看清了他是谁。 他也看清了我。 第三百三十七章 灵恩派 那人看清是我,生生把手里的刀子停住,“小冯?”他惊讶地说。 我也看清了他,皮帽子下是一张黝黑的脸,我声音颤抖:“许哥?” 来人正是许哥。 我和许哥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在早之前我曾经帮助许哥找到了他的女儿丫丫,后来许哥把我介绍给了沈阳九哥。我受伤的时候还在许哥家里住过一段时间,和他母亲处得就跟亲娘俩一样,许哥也把我当成亲弟弟,每次去都好吃好喝好招待。 许哥曾私下跟我聊过他的工作,他为了养家糊口,铤而走险,在兴安岭一带加入了一家偷猎团伙,干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真是没想到,今天居然我们哥俩重逢了,还是在如此的生死关头。 许哥收了刀,却没有入鞘,而是用了一个手法藏在后手腕处,这个细节就能看出,他确实是个用刀的行家。 “小冯兄弟,你怎么在这儿?”许哥惊讶地问。 我疾声道:“许哥,我和朱红军是朋友,这次来也是保护他的,你们不要为难他好不好?” 许哥没说话,凝视着我。 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人,手里端着手弩,进来之后对准了我,抬手就是一箭。许哥反应很快,原地一蹬地,身子倒退几步,正来到那人的下面,猛地往上一推手弩,箭出膛之后走偏,射在房梁上。 那人也戴着皮帽子,不同于许哥的是,他脸上还戴着一副墨镜。 “老许,咋的?”那人声音嘶哑。 许哥道:“乌鸦,先别动手,这是我兄弟,是误会。” 这个叫乌鸦的看看我,把手弩对准了朱红军:“他孙子在哪,问出来没有。” “还没。”许哥说。 乌鸦走过去,一脚踩在朱红军的伤口处,朱红军真是一条硬汉,老头疼的五官挪位,愣是不叫出来。乌鸦道:“姓朱的,你孙子在哪,交出来就不杀你。” 朱红军冷笑:“你以为我能说?你杀了我吧。” 乌鸦把手弩对着他的右眼,手指扣在扳机上,阴冷地说:“问你最后一次,你孙子在哪?” 朱红军索性闭上了眼,不说话。 许哥道:“把他带回去让老大处置,现在不能杀他,龙骨和他孙子都下落不明。” 乌鸦收了手弩,和许哥一起把朱红军拽起来。几番撕扯,朱红军右肩上的伤口把衣服都染红了,老头有点失血过多,脚底下发软。 我赶紧爬起来说:“许哥,不能把朱红军带走。” 乌鸦回头看我,虽然戴着墨镜,但我能感觉到此人的目光极其锐利,能杀人。 乌鸦看许哥:“老许,咋回事。” 许哥皱眉,对我吼:“不懂事吗?滚一边去,这事跟你没关系。” 乌鸦上下打量我:“你和朱红军是什么关系?” 我看出他不怀好意,下意识退后一步:“我和老朱是,是朋友,我才来的……” 乌鸦道:“你也一起走吧。回去见我们老大。” 许哥赶紧说:“他就算了,他是我的小兄弟。” “如果他知道龙骨和孩子在哪呢。”乌鸦说:“老大说过,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喂,你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到那如果没你的事,把事情交待清楚就行了。” “乌鸦,算了,抓了朱红军就算了。咱们那地方,他一个外人不好去。给我个面子,算了吧。”许哥口气很软。 乌鸦张口就骂:“马来隔壁的,老许,你别吃里扒外!这次行动我是总指挥,把这两个人抓走,咱们再搜一下这地方,然后一把火全烧了。” 许哥嗫嚅了一下,对我说:“小冯,跟我们走一趟吧,把话说清楚就行。” 我心往下沉,完了,原以为遇到许哥会有生机,没想到他也是这个态度。心念中银狐居士说:“小金童,此刻危机,实在不行我现在就窜窍在你身上,强行先拿下一个,剩下两人就不足为虑了。” 我说了声好。 窜窍的感觉来了,从后背开始,一阵热乎乎的酥麻。我盯着许哥和乌鸦,盘算着先拿下哪一个。 乌鸦还真是个非常可怕的对手,看我神色不对,马上有了惊觉,把手弩端起来对着我,“你小子想干什么?老许,先把他……” 话还没说完,许哥突然出手如电,藏在他袖筒里一直没有回鞘的刀出手了,速度快到略一抬手,下一秒钟刀深深插入了乌鸦的脖颈,刀尖直接从那头钻出来。 乌鸦几乎就是在这一秒死去,没有任何痛苦,死亡来的猝不及防。他的尸体摔在地上,手指的关节竟然还往下扣动,手弩里的利箭“嗖”的射进了天花板,箭尾颤动不停。 许哥过去踩着乌鸦的脸,把脖子上的刀拽出来,血缓缓流出,不多时就流了一地。许哥真是干大事的人,杀了一个同伴,只是脸色稍有些苍白,他说道:“小冯,你带着朱红军先走,大火马上烧过来了,我去解决外面的那个。” 他们一共来了三个,还有一个在外面埋伏接应。 许哥脚下有些踉跄,出了门,借着夜色出了院子。银狐居士对我说:“我出去盯着,看看他是不是真对付了那一个,还是玩的苦肉计。” 我急忙叫住他:“算了吧,别去看了,我信许哥。” 银狐居士沉默一下:“小金童,你的性子迟早会害了你自己。” 我焦躁异常,看着乌鸦的尸体,银狐居士没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让我翻翻乌鸦的脖颈,找到护身符。 我扶着朱红军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用猎刀把肩膀上的箭尾削掉。朱红军捂着肩膀,有些犯迷糊,还在尽力撑着。 我来到乌鸦的尸体前,小心翼翼解开他的脖领,从里面掏出一根白金项链。项链的下端坠着一个牌子,是圆形的,中间是月牙形。 银狐居士倒吸口冷气:“摘下来。” 我把牌子好不容易从乌鸦的脖子上摘掉,银狐居士看看说:“这应该是灵恩派的标志。” “什么意思?”我问。 银狐居士半天没说话,然后道:“我前世还是银狐时,曾经在广州遇到过一个俄国来的传教士,他就戴着这么一枚牌子。灵恩派的教义解释起来很复杂,这个牌子属于灵恩派里的一个小分支,是俄国的一个教派。这个教派在俄国很有影响力,以驱魔为主。” “驱魔?”我咽了下口水。 银狐居士道:“那个二毛子,此人真是不一般,居然会西方的驱魔术。” “他不但会驱魔还会招魔。”我说:“他就用阴蛇害过人。“ 我拿起猎刀把,对准这块牌子就要砸,银狐居士道:“别砸,这是好东西,先收着,等回去慢慢研究。” 这时许哥回来了,他点点头,“解决了。先灭火吧,我看到这里有灭火工具,准备得很齐全。” 我赶忙扶起朱红军:“许哥,麻烦你在这里善后,我要赶紧送老朱去就医。” 许哥看看我,点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朱红军还有意识,告诉许哥怎么灭火,那些工具怎么用。然后让我扶着去了另一个房间,那里有一台电动车,我把他放到后车厢,我尝试着开车,在山里颠簸缓缓而去。 这个村庄有个卫生所,离着此地大概几里的路程,虽说是山里,但修了路,车子走起来并不算困难,十几分钟后我们到了卫生所。 我担心地说:“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朱红军摇摇头:“我们山里人经常打猎受伤,卫生所的老张头是处理外伤和冻伤的高手,大医院未必有他治得好,他有很多独门的秘药。” 我扶着朱红军半夜敲开卫生所的门,有人来开门,是老张头的儿子。他一看老朱这种情况,赶紧进去叫他爹,时间不长老张出来了,这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满头白发,让我们扶着朱红军躺下,然后脱了上衣,开始处理伤口。 我在旁边看着,一箭刺穿肩胛,就算再是国医圣手,这个伤势在这摆着,也不是马上能治好的,伤筋动骨还得一百天。 我让朱红军先在这里疗伤,我放心不下许哥,要回去看看。朱红军道:“别忘了去孟猎户那里看看小蔡姑娘和我的孙子。还有,不要……不要完全相信那个二毛子的人。” 他指的是许哥。我点点头。 我骑着电动车一路狂奔,又杀了回来。到了一看,大火已经熄灭了,烧掉一个房子,其他几间还在。 许哥一人站在烧成废墟的房子里,身影极其落寞。 第三百三十八章 赌局 “许哥。”我走过去说。 许哥点点头,递给我一支烟:“你怎么会在朱红军这里?” 我沉默了一下,说道:“许哥,咱们是兄弟,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是来问朱红军要龙骨的。” 许哥抽着烟,踩着烧成漆黑的木头,点点头:“我猜到了。我也是奉命来找那块龙骨的。” “那个叫瓦谢里的二毛子是你什么人?”我问。 许哥看我:“老朱和你说的?那是我们老大,以前是纵横在远东的偷猎集团的头子,起了个俄罗斯名,后来犯了点事,他的手下全部被边境军扫荡了,他孤身一人来到兴安岭,凭着胆识和手段把我们给收编了,我们现在都跟着他干。” “他会法术?”我问。 许哥点点头:“你也是道法中人,对这个应该很敏感。瓦谢里能纵横远东,在中俄一带混的风生水起,不单单是因为杀人不眨眼,他在中俄两国都学过邪术。” 我们一边说一边走出房屋残骸。 许哥步履沉重,缓缓往外走,我赶忙跟在他的后边:“许哥,你怎么了?” 他看着我,说道:“兄弟,在我们这个小团体里,什么人都有,俄罗斯人、汉人、朝鲜族的,二毛子等等,这些人凑在一起,其他都好说,只是有两条铁一样的高压线不能触犯。第一个,老大的命令必须要听;第二个,同伴之间不准内讧,更别说自相残杀了。这两条我全犯了。我现在必须要回去,该受罚受罚,该……受死受死。” “许哥,我们报警吧。”我说。 许哥笑笑:“兄弟,你真是太年轻了。你哥哥我身上背着好几条人命案,怎么报警?我卖了那么多的虎皮熊皮,怎么报警?再说了,江湖事江湖毕,我如果跑了,他们肯定会找到我家,老娘和丫丫怎么办?” 他叼着烟,拍拍我的肩:“兄弟,你赶紧走吧,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我回去就说我见财起意,想独吞龙骨,我一命抵他们两命,也算不亏,这件事也了了。” 他缓缓向山林中走去。 我心头一热,眼圈发红,跑过去拉住他:“许哥,去南方行不行?” 许哥是无奈的苦笑:“但凡有一线生机我会送死吗,没用的,瓦谢里这个人你没接触过,他太可怕了,我们每个人都在他面前歃血为盟,他明摆着告诉我们,他已经用邪术为我们每个人做了血印,谁也跑不了。” “许哥,你知道瓦谢里为什么非要朱红军的孙子吗?”我说。 许哥疑惑,问为什么。 我把阴蛇毁灭,道法反噬的事说了一遍,我说道:“瓦谢里只有三天时间,熬过这三天,他就完蛋了。” 许哥凝思,“我说嘛,他气色很不好,而且跟我们说,最近要回俄罗斯去。小冯,你能确定三天之后他必死吗?” 我在心念中问银狐居士,银狐居士道:“不会死,但是会受到法术的反噬折磨,能痛苦好多年。至于能不能救好,就看他造化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对银狐居士说:“瓦谢里会不会做了后路?一旦得不到朱红军的孙子,他就要偷渡回俄罗斯,找高人为自己解决这个事。” “很有可能。”银狐居士说:“不能让他离境!否则老朱家还有你都会后患无穷,依着此人的心性,肯定会回来大开杀戒的报复。” 我赶忙把这个事跟许哥说了。 许哥抽着烟,好半天没说话。他抬起头,对我说:“兄弟,你现在出马仙当的怎么样,刚才听你说,你能把瓦谢里的阴蛇处理了,想必比他法术更高。” 我苦笑:“话不能那么说,瓦谢里估计是太自信了,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所以弄了他一个冷不防。或许他有别的邪术,如果让他有所准备,我们面对面来这么一次,不一定谁能活到最后。” 我顿了顿又说:“法术这个东西谈不上谁高谁低,有时候鸡鸣狗盗的小法术就能致人死地,就看如何运用手段了。” 许哥喃喃:“没防备,冷不防……”他看我:“兄弟,你有没有胆子?” “什么意思?”我问。 许哥道:“咱们来一次荆轲刺秦王。” 我倒吸口冷气,一股电流从尾巴骨一直窜到脑瓜顶。“你,你的意思是,你带我去瓦谢里那里?” “对。”许哥说:“我带你去。你是道法中人,能识破瓦谢里的妖术,我自己一个人怕不管事。” 我止不住浑身哆嗦,这就要去偷猎集团的老巢,那里全是亡命徒。 害怕是害怕,可还有点刺激的兴奋感,何止是荆轲刺秦王,还要再加个戏码,杨子荣单枪匹马进威虎山啊。 许哥看我的脸色,他淡淡说:“我说的这个计划太危险,还是算了吧。” 我还没回话,心念中银狐居士倒是极为兴奋:“去,小金童,去!” “你怎么这么兴奋?”我问。 银狐居士哈哈笑:“我就喜欢这种单刀赴会的感觉。” 我咬着牙说:“许哥,我跟你去,一劳永逸解决这个后患。” “好兄弟!”许哥说:“你和我去,我们还有一线逆袭的生机,如果我自己去,必死无疑。去可是去,但我需要一个东西。” 他沉默一下,“兄弟,你信不信许哥?” “信啊。”我说。 “你把龙骨拿出来,作为咱们进山的敲门砖,只有这样才能博得瓦谢里的信任,才能让他对咱们没有防备。”许哥说。 我心脏狂跳,说道:“许哥,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朱红军到现在也没把龙骨交给我,不过我有这个。”我从兜里掏出那个木匣子。 许哥接过来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我们可以随便找个什么装在这匣子里,然后给瓦谢里,骗他是龙骨。”我说。 许哥摇摇头,苦笑:“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瓦谢里不是凡人,是不是龙骨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能冒这个险。” 我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许哥拍拍我的肩,转身往深林里走。 我心乱如麻,在心念中问银狐居士怎么办,能不能信任许哥? 银狐居士道:“我倾向冒险一次,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然了,最后的主意还要你拿。” 许哥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林子里。我咬了咬牙,跑过去拉住他:“许哥,虽然我没有龙骨,但是朱红军已经答应把那东西给我了。我去要,他能给!” 一夜即将过去,天边出现了朝霞。许哥看看周围的地势,说道:“这样吧,我等你到九点,如果顺利取来龙骨,就在这里打声口哨。过了九点,如果你不出现,那我自行进山。” 我从林子里出来,看着一片焦土的房屋,脑子里乱成浆糊,怎么办?怎么办? 银狐居士拿不了我的主意,他的态度是,不管我如何选择他都会理解,并且尽全力帮我。 我感觉肩头的压力太大了,信不信许哥?在心里我愿意信他,哥俩处得挺好,再说我对他女儿有救命之恩。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一旦他骗了我,这一切都是苦肉计的套路,龙骨真要交给了瓦谢里,不单单是灵貂要不回的问题,就怕瓦谢里这样的妖人得到了龙骨,恐怕会后患无穷!不但我倒霉,老朱家一家人更是完蛋。 现在性价比最高的选择,就是让许哥自己回去复命,要杀要剐由着他自己来。可我绝对不会这么做,良心过不去,而且瓦谢里一旦去俄罗斯找高人为自己解决了反噬的问题,回来之后还会疯狂报复,更是无穷后患。 想来想去,看来只有华山一条路了。妈的,人生如赌局,赌了! 银狐居士看出我的纠结,他说道:“小金童,不管你怎么选,你记得一条。” “什么?”我问。 “事后不悔。”银狐居士道。 我深吸口气,倒了后门,骑上电动车,我没急着去找朱红军,去卫生所不算远,最多二十分钟就到了。我要先去看看蔡小菜。 顺着西南方向过去,折腾一大圈,好不容易打听到了孟猎户的家里。我敲敲门,开门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可看起来是一条龙精虎猛的大汉,满脸胡茬子。他听说我是朱红军派来的,还在疑惑,这时屋里有人喊了一声:“小冯弟弟。” 蔡小菜从里面跑出来,当着这大汉的面,一下扑倒我怀里,紧紧抱着不撒手,哭着说:“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大汉有些不好意思,让开身子说:“进来吧,我姓孟。” 第三百三十九章 龙鳞 我先是感谢了孟猎户,又去看了孩子,孩子头上封印的血点几乎看不见了。我问孟猎户要了刀,割破手心,重新帮他把血点上。孟猎户看得眼睛瞪大,问我这是什么意思。我简单地告诉他,有人要摄孩子的魂儿,必须用我的血封住眉心。 孟猎户脾气暴烈,问是谁干的。他和朱红军是多年至交,一听这个事都快炸了。 我赶忙劝住他,跟他说,朱红军的孙子暂时寄托在你这里,能保住他的平安就是头等大事。 孟猎户说道放心吧,谁要敢打孩子的主意就是活的不耐烦了。 我长舒一口气,来这里一是给蔡小菜报个平安,二是看看这里的环境,这一下都放心了。 我转身要走,蔡小菜紧紧拉着我的手,说:“小冯弟弟,你这是要去哪?” 孟猎户很有眼力见,出了门,给我们两个留下单独的空间。 我沉默一下,如果说我要深入虎穴,蔡小菜肯定要跟着我去。我摸摸她的头发,她是个好姑娘,此时此刻算是生离死别吧,我笑笑:“我去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回来。” 蔡小菜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她好像预感到了什么,眼泪夺眶而出,拉着我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我笑着:“至于嘛。没想到你暗恋我这么深。” “你滚蛋。”蔡小菜锤了我一下:“谁暗恋你,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我忽然想到已经远去的刘嘉嘉,不知为什么,心头疼了一下,看着蔡小菜生出一种很不祥的预感。我赶紧摇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去掉。 我摸摸她的脸,嘱咐说:“你保重好自己,看好孩子,就算为我解决后顾之忧了。” “放心吧。”蔡小菜甜甜地说。 我转身就走,头也没回,说了一声,我走了。 蔡小菜也没有矫情,没有再说什么,我知道她在凝视着我。 我和孟猎户告别,孟猎户说:“小兄弟,我能看出你为了老朱要去做一件大事。你身上有种义无反顾的杀气,你什么也别说,我都懂。我给你一样东西。” 孟猎户从柜子最底下翻出一把刀,还是弯刀,大概手掌大小。他说:“这是我家祖传宝物,来自波斯,便于携带,削铁如泥,你拿着去办事吧。” 我和他萍水相逢,怎么可能要他的东西,赶忙拒绝。孟猎户道:“宝剑送侠士。这把刀在我手里算是瞎了,我一辈子没出息,也不可能用到它。你拿着它用一次,沾了血才好,拿回来我更方便传代。” “我要是回不来呢?”我呵呵笑。 孟猎户没说话,拍拍我的肩。 我转过头,看到了蔡小菜,她听到了我最后一句话,要是回不来呢。蔡小菜又哭了,哭的无声无息,哭的异常伤心。 我感慨一声:“壮士赠刀,美人落泪,就算回不来也值了。” 我转身出了门,骑上电动车就走,把他们远远抛在了身后。 我骑着车一路颠簸来到了卫生所,进去的时候,看到朱红军已经包扎好了,上半身光着,缠着厚厚的绷带,打着点滴正在昏昏沉沉睡觉。旁边办公桌上,医生老张头正在看古代医书。 我过去轻轻说:“大夫,他没事吧?” 老张头看看我:“伤还是挺重的,幸好箭上没毒,伤口也没有破伤风,属于硬伤,慢慢调养吧。他这个岁数,没有二三个月下不来。” 我犹豫一下:“大夫,我能不能和他说两句话,你请回避。” 老张头看看桌上托盘里,取出来的沾血的利箭,他虽然什么都没问,可这老头十分精明,似乎能推断出什么。他犹豫了片刻,放下书:“他岁数大了,尽量不要折腾他,只给你十分钟时间。” 老张头背着手从后门出去了。 我拖了把椅子坐在朱红军的床前,轻轻叫他的名字:“老朱,老朱……” 朱红军睡得很沉,脸色是病态的殷红。我用手推推他,好半天他才勉强睁开眼睛,我凑近他说:“老朱,我现在说话你能听见吗?” “能。”他看看我。 我说道:“你信不信任我?” 老朱艰难转了一下头,深深地看着我:“要龙骨是不?” 我说道:“荆轲刺秦王的故事听过没有,我现在是秦舞阳,要追随荆轲去刺秦王。需要一个投名状,就是你的龙骨,能不能把它暂时先给我。” 老朱发出深深的唉声,轻轻说:“当年我老爹做梦在树坑里找到龙骨,其实就是老人沟。我把龙骨也藏在当年那个树坑里。你听好了……”他示意让我把耳朵再凑近些,在耳旁说了一个方位。 我说:“老朱,你为什么这么信得过我?” 朱红军看着我:“小冯,我爹把东西交给我的时候说,此物事关重大,很可能关系到天下苍生。经过昨晚的事我也知道了,我不是那个能托付天下的人,你是不是我不知道,但你比我更有资格得到它。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相信……”他笑了笑:“你如果真是那个天命所归之人,会安全带着龙骨回来的,不会负我的。” 说完这句话,他昏昏沉沉闭上眼睛,不再理我。 我出了门,驾着电动车,一路来到深山,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棵大树。其实这棵树的位置离着朱红军的家不远,谁也想不到他能把至关重要的龙骨藏在这么近的地方,这就是灯下黑。 我围着大树转了两圈,按照朱红军说的方位还真摸到了深坑,用手扒拉开,坑上面放着一个遮盖的乱草盖子。想的很绝,如果事先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谁也不会留意这里的。 我打开盖子,往下看了看,漆黑幽深,树坑很深。我扶着树根,小心翼翼钻下去。洞是现成的,而且上面打着很多落脚的坑印,方便爬上爬下。 我到了最下面,用手摸着,不多时就摸到一个绸包,下面实在太黑,我抑制住打开的冲动,爬上去再说。 从下面爬上来的时候,林子里天光已经大亮,借着渗透进树叶的阳光,我打开绸包,里面裹着一块黑漆漆的鳞片。乍一看,这东西似乎和鱼鳞差不多,可细看就觉出不一样了,首先这玩意大,大概能有手掌大小。而且很厚实,呈深墨绿色,阳光下能看出遍布纹理,盯得时间稍长,还觉得这纹理如水纹一般,细细波动,极其奇妙。 我没见过龙骨,但这么一上手我就知道就是此物无疑。此物不但观之玄奇,而且在手上托着,散发出强烈的沧桑感。 此时东北原始森林里静谧无声,只有我一个人,四面是透叶而下的阳光,似乎能听到冥冥中的龙吟。一时间,我竟然有些恍惚,场景似乎都在抖动变化,无可名状,大象于无象之中。 我不知道灵貂天天吃的那块龙骨是什么品级,想来只能做药引,估计也不是什么极品。而我可以肯定,我手中的这块龙骨就是极品!里面似乎蕴藏着很多很多天地之间的秘密,说实话,把这块龙骨还给白日云他们,肯定血亏。 我在心念中呼唤银狐居士:“银狐教主,你怎么看?” 银狐居士竟然半天都没说话,好不容易说了四个字:“人间至宝!” “你能感受到什么?”我问。 银狐居士居然现出了阴神原形,他缓缓伸出手指,摸向龙骨,手指尖一触碰到,他就像烫手一般,缩回去,脸上的表情大骇。 “怎么了?”我赶忙问。 银狐居士像是难以置信:“这块龙骨里我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有一位大神通者在里面封印了某段信息,无法解读,设置了结界。” 我马上反应过来:“是不是那位胡先生?” 当年这块龙骨是抗日义士杨納从日伪军营里盗出来的,他把龙骨给了一个叫胡先生的神秘人,我们都在猜测这位胡先生很可能就是狐大仙儿。 “有可能。”银狐居士凝神:“这位胡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如果真的是他封印了这块龙骨,他的神通简直太强了。” “比你如何?”我问。 银狐居士苦笑:“小金童,你就别笑话我了,我跟人家就不是一个位面的。” 我真有点惊讶了,比银狐居士还牛,也是胡家人,估计是老一代天字辈的。 “恐怕许多人都不理解这块龙骨的真正价值。”银狐居士说:“它就是个载体,它本身确有价值,也只是个考古价值,真正关键的是它里面所记载的信息,就像是一本天书,如果能把里面的信息解开,那就牛了。” 第三百四十章 老巢 “龙骨里的信息怎么解?”我问。 银狐居士苦笑:“反正我的法力是解不开,还是想想眼目前的问题吧,咱们现在留不住这块龙骨,上交之后怎么才能从二毛子手里再夺回来。” 我把龙骨用绸小心翼翼包好,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骑着电动车回到朱红军家,打了几声口哨,许哥从林子里走出来。他应该睡了一觉,精神好了很多,戴着皮帽子,眼睛亮亮有神。 “取来了?”他问。 我从兜里把龙骨掏出来,许哥伸手要接,我毫不犹豫就递给他,他欣慰地笑了笑。 不管信不信他,现在只能信他,与其扭扭捏捏藏在身上,不如大大方方给他看。 许哥打开绸子,看到里面的龙骨,拿在手里在阳光下照着,龙骨表面纹理生波,徐徐而动。 许哥把玩了片刻,啧啧感叹:“难怪瓦谢里拼了命想要这个东西,我不是道法中人,也能感觉到里面的玄妙。” 他把龙骨包好,小心翼翼放在木头匣子里,还给我。 我赶忙说:“许哥,你拿着就行。” “拿着吧。”许哥说:“进山之后由你来献宝,至少还有接近瓦谢里的机会。” 我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便把木头匣子揣进兜里。 “车不要了,跟我走。”许哥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我们一起进了山。 大兴安岭的原始森林,林深茂密,现在又是开春季节,万物复苏,草木生长极其旺盛。走着走着,我就分不清路了,许哥常钻林子,走得轻车熟路,明明没有路的地方他一走肯定能轻松地过去。 走了大半天,我估摸着已经深入很远了,阳光明媚,鸟叫声不断,可就是看不见人,完全屏蔽了尘世的喧嚣。 许哥停下来,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嘴里,像是袖珍型的哨子。他的嘴里陡然发出清脆的鸟叫,简直太逼真了,竟引得周围一大片鸟都叫了起来。 这就是口技吧,我目瞪口呆。当初认识许哥的时候,听他说是在兴安岭老林子干偷猎,我还没怎么当回事,完全没想到他的这种生活竟然如此惊险。 他用鸟叫模仿了三声,等了片刻,从东南方向的林子里,也传出一声鸟叫。许哥道:“他们已经转移了,咱们也去。” 他带着我往东南方向走,这一走才知道望山跑死马,刚才听那声回应似乎就在附近,可这么一走,就是一个多小时,愣是没看见人。 走到这里是一片开阔的山坡,不远处是断崖,这里有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羊肠小路在山脊上。 我们站在这条小路上,没有继续往前走,山风极大,草乱花飞。就在这时,突然身后有人说话:“老许,回来啦?” 我回头看,小路上不知什么时候蹲着一个穿着皮夹克的人,长得一张国字形的饼子脸,像是睡不醒的样子,一看这面相就知道是朝鲜族人。 令我惊讶的是,此处的视线四面开阔,刚才看过至少几里地内绝对没人,这个朝鲜族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许哥道:“老高啊。” 这位叫老高的朝鲜族人站起来,抖抖身上的夹克,这人煞气很重,长得虽然貌不惊人,可气场十足,手底下要没个两三条人命,绝对培养不出来。 老高看看我们:“乌鸦和三儿呢?” “死了。”许哥说。 “点子这么厉害?你们三个联手屠一个村子都绰绰有余,怎么会死两个?”老高说:“那你怎么活下来的?” 这人说话就不中听,但许哥好像习惯了一样,淡淡说:“里面有很多事,我要见老大。他要的东西我找回来了。” 老高上下打量我:“老大要的是姓朱那老小子的孙子,这人又是谁?” “跟你说不清楚,我要见老大。”许哥道。 这两个人一来一往说话,口气平淡,却杀机浓浓。不知是不是因为风大,还是紧张,我全身哆嗦,牙齿咯咯响个不停。 老高道:“那你见了老大,真要好好解释解释了。老规矩……” 许哥对我说:“我们的老规矩,你照着做。” 我不知道咋回事,点点头。老高过来搜我的身,很快摸出那个匣子,顺手往自己兜里装,我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老高当时就拔出来枪,速度极快,枪口对着我的脑袋,脸色阴森的要命。 许哥在旁边慢条斯理地摸出一包烟:“老高,别激动,匣子里是老大要的东西,只能给他一个人,你就不要沾手了。” 老高看着我,我回看着他,心突突地跳,这时候还不能认怂。老高缓缓放下枪:“不对劲,你到底是谁?” 我深吸口气,看看许哥,许哥不看我,用手挡着风,擦着打火机。 我说道:“朱红军把你们老大要的东西给了我,我现在是它的主人。” 老高略一犹豫,把匣子还给我,然后继续搜身,从我的兜里翻出孟猎户给的那把弯刀。他用手一拉,刀刃出鞘,在阳光下泛着蓝光。 “什么意思?”老高问许哥。 许哥淡淡看了一眼:“这个小伙子是山里的猎户出身,有刀防身也正常吧。” 老高道:“不管是不是防身,这东西暂时我先保管了。” 我暗暗叫苦,刀还没发挥作用呢,就被没收了。心里更有了不好的预感。 检查之后,老高掏出一块黑布,给我蒙眼。 然后老高拽着我,示意跟着走。我深一脚浅一脚走着,走了半天才感觉出来,他很可能是在一个不大的区域里转圈,目的是混淆我的方向感。 我心中冷笑,有银狐居士在,你就是转一万个圈,我也能找到方向。 高高低低左左右右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老高道:“这里有个坑,爬下去。” 有人扶着我,让我蹲下。我摸了摸边缘,地上还真有个深坑。我小心翼翼往下爬,脚不停试探着,倒也好爬,墙上都是凿出来的脚印,上面还镶着踏板,时间不长,我到了下面。 有人推了我一把,是老高,低声喝道:“别愣着,继续走。” 我感觉到好像走在一条畅通的甬道里,能感受到前后的风,阴冷潮湿,应该是到了地下。 又走了一段时间,眼睛上的黑布终于拿下去了,我竟然有点不适应眼前的光线。 眼前是一处不算太大的山体洞穴,有一间会客厅那么大,这里阴凉无比。靠洞壁放着很多物资的箱子,木板大多烂了,上面还有红色油漆涂成的编号,写的都是日本字。 我明白了,日伪时期,日本人在兴安岭一带修建了很多的地下工事,这个洞穴很可能就是他们挖的,用来储备物资。这么多年了,竟然被这伙偷猎集团给找到了,这里还真是适合藏身。 洞穴一角摆着一张桌子,有四个人正在打扑克,三男一女,四个人都是脸色苍白,可能是许久没见过阳光的原因。在这个陌生的洞穴里看到这些人,像看电影一样有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那位老高不在了,我身边只有许哥。许哥让我随便找地方坐着,他蹲在那里抽烟。这时候打扑克的一个男人收了扑克,端着一瓶洋酒过来。他到了许哥面前,问:“我听说乌鸦没回来?” “死在外面了。”许哥说。 “怎么死的,他杀的?”那人指着我。 许哥看了他一眼:“你觉得这个小白脸能杀得了乌鸦?” “我觉得也是。乌鸦怎么死的?”那人笑眯眯问。 他的脸色过于苍白,我看得浑身不舒服。许哥道:“让朱红军杀了。朱红军家里藏着猎枪。” “可能吗?”那人说:“我和乌鸦在乌克兰挖矿的时候,当地黑社会七八个人拿着枪堵我们,我们杀了四个,还能毫发无损的逃出来。朱红军拿着一把破猎枪,就能把乌鸦杀了?那好,尸体呢?” 许哥淡淡道:“让我扒光衣服扔下山崖了,那地方恐怕五十年之内都不会有人找到。” “把坐标发给我,我去看看。”那人像是唠家常一样,说着这些话。 许哥皱眉:“豹哥,不至于吧,你不信我?” 这个叫豹哥的道:“别说那些没用的,我只看尸体。另外再告诉你们一个事,朱红军一家人的性命我要了!你们就等着看加格达奇的论坛吧,头条标题,一家几口惨死灭门,骇人听闻。哈哈哈哈哈……” 豹哥一边笑一边灌着烈酒,满脸都是扭曲的戾气。 一起打牌的那三个人也围过来,把我和许哥包围在中间。 第三百四十一章 撒谎专家 这些人都是亡命徒,我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不寻常,并不是那种亲密无间。对于他们来说,只有利益没有同伴,凑在一起是为了共同的利益。好比说许哥,说杀人就杀人,两条人命全让他解决了。 我被这些江洋大盗包围其中,呼吸急促,像是被一群鬣狗围着,他们似乎随时都能发动攻击。 就在这个时候,老高从洞窟深处走出来,道:“老许,东西呢?老大要。” 我赶忙说:“我要亲自给他。” 老高呵呵笑:“老大问的是老许。” 许哥看了我一眼:“把东西给我。我叫你时候,你再来。” 到了这个地方,就由不得我了,不给也不行啊。我心里暗暗后悔,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犹豫一下,还是连匣子带龙骨交给了许哥,许哥拿给老高。 老高在手里掂量掂量,然后道:“老许啊,你跟我去一趟,老大想听听你们这次出去的遭遇,听个汇报。” 许哥点点头,跟着老高走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位豹哥搂着我的肩膀,硬是把我拽到桌子旁。四个亡命徒围着我坐好,豹哥说:“等着他们汇报太没意思了,咱们继续玩牌。”他问我:“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嗓音沙哑:“姓冯。”没敢说全名,这些人杀人眼皮子都不眨,知道我的全名日后真要调查,我何苦来的,这样的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旁边有个扎着马尾辫的女人笑:“看你吓的那样。” 这女的少说能有二百斤,胸前那俩大扎属于波涛汹涌级别,一个就比我脑袋还大。她长得极其彪悍,一张脸肥嘟嘟的,从上到下还有一道伤疤,直接从眉角横贯嘴边。她满头黄发,好像不是中国人,露出来的脖子和胳膊上,全是纹身,极其粗糙,像是在东北哪个乡镇里随便找个地摊纹的,更添英武彪悍之气。 女人嗓音很粗:“小冯,你会玩什么?” 我赶忙说:“我不会赌钱。” 豹哥道:“那有啥意思,上了桌就得玩,这样吧,咱们玩最简单的比大小。”说着,他把眼前的扑克牌收拢,然后洗了洗牌,用极其娴熟的手法把牌在桌面上一码铺开。 他伸手摸了一张,没有掀开,对我说:“该你了,摸牌总会吧?” 我汗如雨下,颤抖着手不敢去摸,那女人粗声粗气:“赶紧的!” 都说古代有河东狮吼,我心想哪个男的要是娶了这么一位,这辈子都完了,生不如死。 我正要摸牌,豹哥道:“先说好,赌点什么?我赌这个。”他伸手进嘴里,抠出一颗金牙来,金光闪闪,“啪”放在桌上。 我苦笑:“我没钱,身上最值钱的就是手机了。” 那女人道:“这样吧,你输了就陪我一晚上。” 其余几个人哄堂大笑,有人说:“索菲亚这是动了春心。” 这个叫索菲亚的胖女人说:“我就喜欢小鲜肉,小白脸,就喜欢折磨他们。” 有个年纪稍长的,对我促狭地说:“上次在哈尔滨夜总会,索菲亚找了个鸭子,就是小鲜肉,一晚上下来,那小鲜肉直接送进医院了,菊花都爆开了,也不知她是怎么玩的。” 我冷汗如瀑,更不敢轻易摸牌。心想同样是女人,刘嘉嘉,蔡小菜那也叫女人,眼前这个索菲亚也是女人,怎么差别如此之大呢。 豹哥摆摆手:“小冯,你输了我只要你回答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我问。 “你先摸,摸完再说。”豹哥道。 我颤抖着手,摸了一张牌,扣在手心里。豹哥直接把自己的牌翻开,是一张a,我把自己牌翻开,是最小的2。 周围几个人起哄,索菲亚舔着嘴唇:“要是刚才赌一夜的,现在我就可以玩上了。” 豹哥笑了笑,把牌都划拉到一边,然后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砰”一声扎在桌面上。他说:“你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想看,旁边那几个人突然站起来,把我狠狠摁在桌子上,硬是把头抬起来,逼着我和豹哥对视。 豹哥凝视着我,似乎目光要穿透到我眼睛的后面,要看穿我的大脑。 我被逼的想转头不看,可脖子上掐着一只大手,愣是不让我动,我冷汗哗哗往下掉。 有人搜我的身,摸出一样东西扔在桌子上,我一看就懵了,正是乌鸦尸体上戴着的灵恩派项链。 索菲亚道:“这是老大给乌鸦的护身符。” 豹哥拉过椅子坐在我的旁边,拔出匕首,用匕首尖对着我的眼睛:“小冯,我刚才说过了,你输了的话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只要照实回答了就行。” 我咬了咬牙,没说话。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千万不要撒谎,我可是撒谎专家,谁撒不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周围几个亡命徒大笑。 “我的问题是,”他顿了顿:“乌鸦是怎么死的?千万别跟我说是朱红军杀的,我要的是一切细节,你见到的一切细节。不要编,你脑子一动歪心思,眼睛就会跟着动,这是人的生理结构,改不了的。你只有说实话。” 我心脏狂跳,知道今天不能善了,很可能要死在这。那位二毛子瓦谢里还没露面,他手底下这些亡命徒就够我喝一壶的。 我多少还有底气,银狐居士还在,可这些人的身上都有护身符,对银狐居士来说很麻烦。 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我说道:“情况是这样的……”我尽可能把时间拖住,用真实的废话来填塞,尽量延迟撒谎的部分。 “我是朱红军的朋友,晚上正和他在屋里说话,突然窗户碎了,一支箭射了进来。后来朱红军告诉我,这是手弩……”我说。 豹哥盯着我的眼睛:“嗯,继续。” “……朱红军的狗叫大黑,破窗而进,摔在地上,当时狗头都被猎枪打烂了。”我说。 没人说话,都被我描述的经过吸引住了。 豹哥道:“继续说啊。” “……这时候有人进来,朱红军肩膀挨了一箭,那人压在朱红军的身上,用刀逼着他说出东西在哪。他就是我许哥。”我说:“我们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的。” “讲乌鸦。”豹哥催促。 “我和许哥相认之后,你说的那个乌鸦的也进来了……”我绞尽脑汁,脑子快速旋转,下面是关键部分,乌鸦是怎么死的。 实在不行只能编了,还要说的跟真事似的。这时,索菲亚道:“这时候朱红军肩膀挨了一箭,而乌鸦他们三个还完好无损没有受伤,那么请问,受伤的朱红军是怎么把乌鸦杀的?” 我一惊,坏了,这个事要编只能从头编,如果从半截编,前面的真实情况完全干扰了后面的情节发展。 坏了坏了,这可怎么办,冷汗下来了。 豹哥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把手里的匕首往前递了递,像是要插进来:“说啊,继续说。” 索菲亚道:“豹哥,别吓唬小鲜肉,我告诉你怎么玩。”她打开旁边一个军用餐盒,从里面倒出一把不锈钢的勺子,扔在桌子上:“挖眼。这个才过瘾。” 豹哥把刀扔在一边,拿着勺子比量比量:“不错,这个好。不会破坏眼球组织,跟挖西瓜没什么区别。”他盯着我:“下面我就让你说说乌鸦是怎么死的,说错了,挖眼。” 我颤抖着,喉头上下乱动,就是不说话。 索菲亚哈哈大笑:“这小子打马虎眼呢。” 我心跳剧烈,抖着声音说:“……他们都大意了,朱红军虽然中了箭但还是有反击的能力,他捡起猎枪,对着乌鸦……” “撒谎了吧。”豹哥呵呵笑:“真可惜,你只有两只眼,只有两次撒谎的机会。照你这个套路,我觉得你下面还有无数个谎要撒,这可怎么办啊?” 索菲亚大笑:“他下面不还有两个蛋蛋吗?” 我一听差点炸了,这些人简直是变态。话又说回来,不是变态也干不了这个买卖。 豹哥抓住我的头发,勺子抵在我的眼皮上,就开始往里抠。我疼得大叫,在心念中呼唤银狐居士,打算殊死一搏。 就在这时,老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先别玩了,老大要见他。” 豹哥呵呵笑,拍拍我的脸:“小冯,我们老大更是眼里不揉沙子,而且他有一千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慢慢玩吧,希望他能给你留口气,留给我们。” 那几个人松开我,不知谁在后面推了我一把,我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后背都湿透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瓦谢里 不管怎么说,老高的突然出现算是帮我解了围。我跟着他走,这里有个暗门,是道大铁门,关得紧紧的。 老高开了门,做个手势示意我进去。进到里面是一条阴冷幽长的甬道,每隔几米就亮着灯泡,走廊甬道十分晦暗,能看到墙上涂满了日文。 这些日文加重了这里的阴森气氛,一进到这里,莫名就有种深深压抑,喘不上气。走廊里只有我们两个,我像是被日本人抓起来的犯人,走在这晦暗的走廊,老高在后面跟着,走廊里响着沉重的脚步声。 走廊形如迷宫,不停地转弯,第一次来肯定晕。一开始我还记忆着路的方向,后来干脆爱咋咋地了,有银狐居士在,相信我也迷不了路。 走了很长时间,前面出现“哗哗”的水流声,来到走廊尽头,能看到面前是深深的水潭。水潭的另一头漆黑幽深,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老高站在水边,缓缓摸出包烟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上,对我说:“你过去吧。” “啊?”我吃了一惊,“这怎么过,难道游过去?” 老高用手指了指水面,借着微弱的灯光,我勉强看到黑森森的水面上漂着一块块浮板,水下应该有固定点,这些浮板并没有飘离原有的位置。我走过去,小心翼翼踩上一块,浮板马上沉下去稍许,水漫过了鞋帮。 他们这个老大还真是怪异,至于这样嘛,把自己封闭在这么深的地方。 老高抽着烟看我,眼色阴冷。我没办法,只好硬头皮踩着浮板,小心翼翼从这一块到了下一块,好半天这才到了岸的对面。 我大概明白了这里的构造,这条走廊应该是整体的一条,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廊下沉,地下水漫了上来,淹了中间很长的一段,把两头给隔断了。 不过这样也好,我和许哥对付瓦谢里的时候,不必担心其他人帮忙了。我顺着走廊来到尽头,两道铁门开着,上面全是拇指盖大小的铆钉,能看出这里应该是当初日本人装备秘密物资的地方。 里面亮着灯,估计应该有备用发电机,要不然哪来的电。我探头进去,里面是不大的房间,布陈着很多生满铁锈的刑具,我看到一个木架子上栓着一人,正是许哥。 我大吃一惊,赶紧过去救他。许哥看到我,马上瞪眼:“别过来!” 我站在他的身边,颤抖着声音:“许哥,你怎么了,我救你下来。” 许哥脸色苍白,摇摇头:“别动我,我身上有传染病。” “啊?”我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许哥说:“老大发现我说了谎,他在我身上种下一个东西,那东西已经发芽了。小冯,我不行了,只能在这里等死。你要想办法出去。” “我……怎么出去啊?”我苦笑。 许哥想说什么没说,四下里看看,嘴唇嗫嚅了一下,我没看懂,他又做了一次口型,我心里咯噔一下,认出他说的是什么。 许哥做的口型,说的是,有人在听我们。 他闭着眼,一边轻轻摇头,一边说:“你只要对着老大说实话就行,他是很有原则的,说了实话就会放你走。” 话音刚落,旁边有一间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往里看看,里面漆黑一团,没有光。 许哥睁开眼,看到那扇门,脸色都变了。他这么一个江洋大盗,没想到会害怕成这样。 我看着黑漆漆的门里,半天没动地方。 许哥轻轻说:“去吧,老大要见你。” 我心里盘算着另外一件事,要救许哥就得制服这个瓦谢里,让他拿出解药。 可现在我完全没有信心对付这个二毛子,这里的一切都太妖异了。我慢慢走向那扇门,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道为什么瓦谢里要藏身在这个鬼地方。 我走了进去,迎面是一股陈腐的恶臭,黑暗中有人在呻吟,又传来“瑟瑟”的声音,好像是什么动物的鳞片在互相摩擦。 这里的黑像是凝成了固态,紧紧包裹着我,难以呼吸。 我抱着肩膀,紧张的牙齿打颤,活这么大,遇到的险事不是一件两件了,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真是紧张到了顶点,几乎要晕了。 黑暗里,忽然有人说话:“你过来。” 他说话声音尖锐,嗓子却粗,应该是男人吧,可听起来又像是女人,极其怪异,令人一听之下,不由得寒毛直竖。 我摸着黑过去,刚走到近前,就感觉阴寒侵体,我赶紧倒退一步,全身哆嗦。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扭动,有人说话:“龙骨,是你找来的?” “对,是我。”我磕磕巴巴说。 “我能感受到你身上的气息。”这个人说。紧接着,我感觉到什么东西贴在脖子上,阴冷酥麻。这给我两条腿软的,差点没坐地上。 那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告诉我,坏了我阴蛇的人,是不是你?” 我紧张地牙齿打架。 好半天,我才说:“对,是我。” “很好,我还以为你会否认。”那人说。 “你是瓦谢里。”我磕磕巴巴地说。 “是我。”瓦谢里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你来的正好,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你害过我一次,总要补偿吧。” 我冷汗控制不住往下滴,“你想让我怎么样,你,你是坏人。”我现在跟喝了假酒差不多,晕头转向,说话都是小孩话,不能思考问题了。 瓦谢里叹口气:“我不跟你探讨好坏,只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找到一个道法中人十分不容易。我不和你废话了,这就是一笔生意,你帮了我,我就放过你的许哥,放过朱红军。如果你不帮我,老许必死,朱红军一家人必死,你必死!” “你让我帮你什么?”我艰难地问。 黑暗中亮起一团光,一只布满鳞片的手在光里出现。这只手无比细长,尤其五个手指头,长得离谱,手心托着一枚龙骨。 发光的正是龙骨。 “你知道我为什么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寻找它吗?”瓦谢里只露出一只手,整个人还藏在黑暗里。 我问,为什么。 “这块龙骨藏了一个秘密,包含着强大的魔力,它能让人长生不老,可以在天空翱翔引起狂风骤雨,可以演化各种巫术……” 我打断他,磕磕巴巴说:“有这么大的神奇吗?是从哪听来的。” 瓦谢里声音急促,能感觉到黑暗里他的目光灼灼:“只要破解这块龙骨的秘密……破解了它,便得到了魔力。” 他猛地一合手,把龙骨紧紧捏在手心里,并发出一阵阵呻吟声,似乎在感受里面的能量。 我情不自禁在黑暗中挪挪步,离着这个疯子远一点。 突然一只手抓住我的脖领子,把我摁在地上,紧接着那只手盖在我的头顶。 我扭来扭去的挣扎,心里涌出不祥的预感,这只手和我的脑门中间,是那枚龙骨。瓦谢里似乎正在运功,好像想激荡起我体内的能量。 这个时候,银狐居士在心念中冷笑,对我说:“小金童,这人已经神智失常了,居然连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我们有能力把他的阴蛇都灭了,他还想妄图控制你,这不是痴心妄想吗。别着急,等他运功到最得意忘形的时候,我再出手治他。” 有银狐居士这个话,我就安稳多了,我本身没什么太大的神通,之所以能灭阴蛇还是银狐居士的厉害。 瓦谢里确有道法在身,而且能感觉出来还不低,但他千想万想也想不出,我居然只是个东北出马仙的香童。 现在就等着银狐居士出手就行了。我悠悠然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幻象。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不知不觉进了某种梦境,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不太像,真是某种幻象,极其逼真。 幻象里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我看到有个老先生进入这个黑洞里。紧接着场景发生变化,树林的猎人木屋里,一个男人开门走进来,手里提着古老的马灯,他把马灯放在桌子上,扶起床上的一个老人,这个老人正是刚才进入黑洞的老先生。 这个男人焦急地说着什么,老先生睁开眼,和他对话。那男人从兜里掏出一个包裹的绸布,打开之后,里面是龙骨,他把龙骨交给老先生,嘴里还在喊着什么,应该是老先生的名字。 我看着他的口型,看明白他说的什么,他在喊“胡先生”。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一个都不能留 就是这一瞬间,我马上明白了眼前是什么场景。 行将就木的老头是胡先生,提着马灯进来的男人应该就是抗日义士杨納。我现在所看到的,全部来自于龙骨,瓦谢里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把龙骨追随胡先生的最后那段经历,通过幻象演绎了出来。 幻境里,胡先生紧紧握着龙骨,看着杨納,目光灼灼。 随后的场景如过眼云烟,快速飞逝,发生的变化太快,甚至无法用逻辑联系勾勒在一起。我还是大概看明白,胡先生得了龙骨之后,开始做法,把龙骨涵盖在自己的手心里,他似乎耗光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注入了骨头里,随即整个人圆寂,陨灭成一堆枯肉。 随后的幻境无法用语言描述,有天空的云起云灭,有大地的沧海桑田,而且看到的角度都很怪异,有的是从云中俯瞰,有的是从山石中窥视……有一个场景颇为震撼,不知那是什么地方,群山峻岭延绵不绝,冥冥中一声鸣叫,非鸟非兽,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叫过之后,漫山遍野的狐狸全部都抬起头来,一起齐刷刷看向叫声所在之地。 这一声叫,只有王者才会有这样的威力。 耳旁响起瓦谢里的呻吟声,越来越响,我能感觉到他的手也在激烈抖动,心念中银狐居士忽然惊疑了一声:“这是什么,难道是打狐印?” 他惊疑声一起,瓦谢里反应极快,他呵斥了一声:“什么人?哪来的阴神?” 银狐居士呵呵笑笑:“我是你爹!” 我坐在地上,无法抬头,冥冥中就感觉到头顶白光一闪,随即是猛烈一击。应该是银狐居士和瓦谢里的相击,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这一击持续了大概几秒钟,我被上面的冲击波当即击飞,飞出去能有一两米,摔在地上,半天没缓过气。 有什么东西摔在我的旁边,发出“吧嗒”一声,黑暗中用手去摸,应该是龙骨,但是摔成了两瓣。我暗暗叫苦,这东西怎么了,这么不抗折腾,刚才银狐居士和瓦谢里斗法导致了它的损毁? 两瓣它也是龙骨,我赶忙揣在兜里,刚想招呼银狐居士,忽然头顶一疼,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我的百会穴钻了进去,感觉一股气直溜溜地往下窜,一会儿就到了脊背,顺着脊梁骨继续往下走,既疼又痒又麻。 我疼得呼吸都困难,一咬牙就晕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有人在心念中招呼我:“小金童,小金童……” 我呼吸困难,慢慢醒来,后背的疼痛倒没了,而右手则疼痛难忍,尤其是手掌边缘,就跟火烧了一样。 这个难受劲就别提了,我在心念中回:“银狐教主?” 他长舒了口气:“你什么感觉?” “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脊柱,然后一路跑到我的手掌,疼死我了。”我还没说完,银狐居士倒吸口冷气。我后背一麻,他在窜我身上的窍,这种酥麻一直延伸到我的右掌。 好半天,银狐居士喘了口气:“乖乖,乖乖……” “怎么了?”我赶紧问。 银狐居士道:“打狐印跑到了你的身上,唉,也不知是福是祸。” 我赶紧问那是什么,银狐居士没答话,而是说道:“瓦谢里已经死了。” 我长舒一口气,最大的担忧解除了,全身一股劲全泄了,我躺在地上半天没动地方。 这时想起外面的许哥,我赶紧道:“坏了,许哥被瓦谢里下了什么东西,他得了传染病。” “把这里的灯打开,咱们找一找,这里是瓦谢里的老巢。”银狐居士说:“应该有相应的解药。” 我在墙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开关。这个开关竟然是手闸,往下使劲一拽,嘎吱一声,屋里顿时大亮。我惨叫一声,眼睛在黑暗中时间太久了,陡然遇到亮光,一时间刺疼无比,什么都看不见。 我蹲在地上,捂着眼,过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恢复视力。我眯着眼四下里看着,这一看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屋里堆满了死尸,能有七八具的尸体,都是最近才死的,看上去并没有腐烂多少。这些死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我竟然还看到有个小孩子,他们的脸色都铁青得吓人,浑身都是伤,尤其是脖子处,血肉模糊的,像是被什么给咬了。 在屋子中间,还有一堆无法形容的东西,像是把蛇皮整个剖开,摊放在地上。从里面散发出强烈的腥臭,浓郁到整间屋子。 “这,这是什么?”我看得手都哆嗦。 “不认识了?这就是瓦谢里。”银狐居士道。 我揉揉眼,难以置信,如果说瓦谢里长着蛇鳞,我可以理解,也能想象到。但是现在,地上只有蛇皮而没有人,这就太奇怪了,瓦谢里哪去了。 我说道:“这里只有皮啊,他人呢?” 银狐居士说:“不知道,刚才他搏尽全力要打开龙骨,就在打开的这一瞬间,我雷霆一击要了他的命,然后这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别说肉身了,连魂魄都不知道哪去了,真正的灰飞烟灭。估计是龙骨爆开的一瞬间,要吸收大量的能量,这小子就成了咱们的垫脚石。” 我在屋里扫了一圈,看到墙上都是用鲜血画出来的龙图,满墙都是,有中国龙,也有西方的恶龙,笔法稚嫩,可画出来的龙却极其狰狞,充满暴戾,看得心里这个不舒服。 瓦谢里还真是个变态。不过从这儿也能看出一件事,他寻求龙骨不是一时起意,应该是研究了很长时间,而且能看出他对龙有一种骨子里的疯狂信仰。 我看着满地的尸体,大概猜出来是怎么死的,他们应该都是瓦谢里的牺牲品。这个二毛子,就是个疯子。 我忍着恶臭,小心翼翼不去踩地上的蛇皮,简单把这里查了一圈,这地方应该是日本人当时的办公室,有很多档案柜,可都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我也没心情细细去研究。 看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我实在忍不住,从屋里出来。 到了外面,看到了拴在柱子上的许哥,他已经陷入了昏迷。我焦急地问银狐居士,能不能想办法救他。银狐居士让我稍安勿躁,他一股旋风到了许哥近前,然后阴神进入了身体。 我焦急地在等待,好长一段时间,银狐居士的阴神飞了出来,对我说:“他的身体里确实被下了东西,到底是不是传染病我也不太清楚,下在他的左臂里,整个左胳膊已经全是了,现在正在向其他地方蔓延。我封住了他的血脉,暂时毒素出不去,可时间不能拖久,必须要尽快求医。他一会儿就会醒来。” 我等了片刻,许哥呻吟一声,慢慢睁开眼,脸色苍白的可怕。 我赶忙道:“许哥,你没事吧?” 许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小冯,你……瓦谢里……” “他已经死了。许哥,我家老仙儿刚才查过你的伤势,你的左臂确实被他下了什么东西,正在向全身蔓延……”我说到这,许哥脸色变得很难看。 我继续道:“不过我家老仙儿已经封住了左臂的血脉,毒素暂时出不去,但是我们要尽快出去求医,不能耽搁!” “你先把我放下来。”许哥说。 我过去小心翼翼帮他解开,许哥脚下虚浮,正要摔一跤,我赶忙去扶,他躲开了:“小冯,安全起见你现在不能碰我。” 我点点头,退后一步,许哥把衣服脱下来。我这么一看,果然触目惊心,他的左臂长满了类似毒蘑菇一样的东西,像是烂菜花的头儿,颜色特别深,呈深紫色,我看了一眼就差点吐了。 这些毒蘑菇一样的东西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左上臂上,眼瞅着就要到脖子了,可没有进一步发展,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条看不见的界线,挡住了这些东西。 许哥虚弱地说:“小冯,谢谢你家老仙儿了。” “许哥,我们得赶紧出去,你实在是拖不起。”我说。 许哥看看我:“小冯,你会不会用枪?” “啊?”我赶忙说自己不会。 许哥从衣服里掏出一根布条,用牙和右手配合,在左臂最上端扎了结结实实一个死扣,然后他慢慢把衣服套上,看着我说:“小冯,咱们必须杀出去,外面的人,”他顿了顿:“一个都不能留!” 第三百四十四章 杀出去 许哥把左臂缠好,尽量不让它碍事,然后带着我进了瓦谢里的房间。里面的味道越来越浓,看着满地的尸体,许哥说:“小冯,你知道这些尸体都是哪来的?” 我摇摇头。 许哥道:“瓦谢里修行邪术,每天都要发疯一段时间,就让我们抓活人来,不知他怎么弄的,反正都死在这里,说是给他散毒。” 他蹲在地上,检查尸体,指着脖子上的伤痕说:“看,这都是被瓦谢里咬死的。他死了好,死了好啊。”许哥看着地上的蛇皮,浑身绵软坐在地上,叹着气。 我蹲在他旁边,轻轻说:“许哥,如果我们能顺利从这里逃出去,以后偷猎这个活儿就不要干了吧,回家吧,不要再让老娘和丫丫为你担心。” 许哥艰难地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其实我早就想过,丫丫一天天大了,教育、成长这些问题都很现实,我还要帮她找个好学校,光靠我娘是不行的。可兄弟你不知道,上了这条船再下来就难上加难,也罢,就趁这个机会,我就洗白一下吧。” 他看着我:“兄弟,如果哥哥这次出不去了,我娘和丫丫……” “许哥。”我看着他。 许哥笑了笑:“把他们娘俩托付给你,那是道德绑架,你一个大小伙子,以后还要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生活,不能让她们拖累你。你只要隔三差五去帮着照看一下就行,就行。” 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仿佛老了七八岁。 他艰难地站起来,不再聊这个话题,开始搜索这里的箱子,找了一圈,我们还真翻出好多武器,有冷兵器的手弩,猎刀,还有火器的手枪,甚至还找到一把冲锋枪。 许哥让我先挑武器,心念中银狐居士让我挑手弩,他能窜窍控制我。我一喜,对啊,有银狐居士在,不说百发百中也差不多。 我拿着手弩,背着箭匣,里面有二十多根利箭,对付外面的人绰绰有余。我想了想,又拿起那把猎刀别在腰上,这把刀的刀鞘遍布复杂纹理,古香古色,不像是中原的东西,像是从古代西域流传下来的,留着也不错。 许哥左臂用不上,端不起冲锋枪,他就挑了一把手枪,上了子弹。 我正在研究手弩的时候,许哥呼哧呼哧拽着一个箱子过来,招呼我帮忙。我们把箱子抬起来放在桌上,打开之后,我当时就愣了,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排排的小金鱼。 所谓的小金鱼就是金条,一看就是足金的,我拿起一块在手里颠颠,好家伙这个沉。把这些小金鱼拨拉开,下面是珍珠宝石,翡翠项链,满满一箱子。 我和许哥面面相觑,许哥长舒口气道:“有这些东西,我就能安心退休了。” 我想到了大概怎么回事,瓦谢里领着这个偷猎集团,一会儿在兴安岭,一会儿又跑俄罗斯,三天换个地方,得来的钱怎么办呢。瓦谢里把这些钱都换成金条和玉石玛瑙这样的硬通货,走哪都不吃亏,到地方现兑出钱来都行。 许哥从里面翻出一根小金鱼和一块翡翠递给我:“兄弟,这箱子咱们暂时带不出去,怕有变数,咱们就少带点在身上应应急。等解决了外面那些人,再慢慢合计。” 我对这些财宝没什么太多的想法,就算全让许哥独吞了,说实话我真是不太在乎,或许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不至于为钱财反目。 我说道,不急不急。 许哥也从箱子里取出一根金条,又拿出一颗玛瑙放在身上。一会儿我们出去搏命,拿着太多的东西也不方便,总要活下来才能享受吧。 许哥对这个地方很了解,我们后来又找到了一个箱子,里面都是老人参,听许哥说都是什么几品叶的,我也不懂,但有这些老人参我第一个想法是,灵貂天天可以解决吃饭问题了。 我们把这些箱子都封好,许哥看我一眼:“兄弟,能不能活着出去享受荣华富贵,就看下面了。” “放心吧许哥,”我说:“我相信我们能活着出去。” 我们要出去,面对的第一道关卡就是老高。许哥道:“老高是朝鲜人,是逃北者。自己一个人连家都不要了,从朝鲜逃到了韩国,又从韩国偷渡到了中国。以前当过兵,专业素质非常过硬,而且对瓦谢里忠心耿耿,杀人不眨眼。他自称是无家者,瓦谢里就是他的家。” 我冷汗都下来了,不由自主压低声音,问许哥怎么对付他。 许哥艰难地在桌子上比划,用两个杯子放在对立面:“现在的情况是,甬道中间有很深的水潭,咱们在这边,老高在那一边。如果咱们强行渡水过去,被老高发现了,他在岸上咱们在水里,很可能就是灭顶之灾。不能寄希望能三两句话骗过他,上岸和他打风险太大。现在唯一的办法是……” “什么?”我问。 “让老高渡水,到咱们这边,把他干掉!”许哥道。 这个计划倒是可行,我心寒的是许哥的态度,他和老高他们,毕竟都是一个偷猎团伙的,就算没什么交情为利益凑到一起的,毕竟也一起出生入死过。可现在许哥谈到如何消灭他们,语气冷静淡然,头脑清晰,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说实话,这挺让人泛冷意的。 我道:“许哥,他们毕竟是你的伙伴……” 许哥看看我:“小冯,现在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现在的情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再说了,我跟他们也没什么交情,这些人杀人不眨眼,做了多少恶。他们每个人都不干净,都杀过人,咱们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我默默点点头,说实在的,心里还是不很舒服。 我们简单商定了一下计划,许哥做个眼色,让我跟着他一起出来。我们悄悄来到那片深水潭前,我藏在黑暗里,许哥对着对面招呼:“老高……老高……” 对面陡然亮起强烈的手电,“唰”的射过来,我赶紧藏好。手电掠过许哥,许哥用右手挡着脸:“老高,是我。” 对面响起老高的声音,十分阴冷:“怎么?” “老大让你过来。”许哥声音很平静。 老高道:“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许哥呵呵笑:“我献宝有功,老大还准备奖励我一根灯台子品级的老山参。” 老高倒吸了口冷气,许哥笑着说:“我哪能忘了你。跟老大说,这里有老高的功劳,他要见见你。” 老高犹豫了一下,我蹲在黑暗里,紧张得手心都是汗,默默念叨着,赶紧过河赶紧过河。 老高道:“好吧,不过你要实事求是,不要夸张,我其实什么也没做,老大最恨撒谎的人。” 手电光亮晃动,能看出老高开始踩着水潭上面的浮板,慢慢向岸边过来。 许哥回过头,看了一眼在黑暗中的我,我慢慢把手弩端起来。按照我们事先的计划,能不开枪就尽量不开枪,枪声一响,在这里能传出去很远,外面的人必然警觉。 而所有计划的关键,就是我这一弩能不能打得准。 我在心念中默默念叨着,“银狐居士,开始了。” 他说了声,明白。我就感觉后背一阵酥麻,热感从后背开始扩散,银狐居士开始窜窍。 我放松自己的意念,尽快得和他融合在一起,他控制着我,慢慢抬起手弩。 这时,老高从对面踩着浮板过来了,许哥看了他一眼:“走吧,别让老大等急了。” 老高跟着他走了两步,我屏住呼吸,看着他们,再往前一点就进入射程了。老高忽然停下来,道:“老许,你胳膊怎么了?” 这些人都是人精,眼里不揉沙子,常年出生入死,使得这些人都有一种下意识的警觉感。 许哥苦笑:“老大赏罚分明,说我献宝有功,但是乌鸦和三儿都没回来,又惩了我的过,把我的手弄残了,慢慢养吧。” 老高一下就放心了,断了胳膊的许哥对他来说,够不上任何威胁。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射程,老高把手电关掉。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就在这个瞬间,我就感觉自己的手指头猛地往下一扣,黑暗中利箭出膛,发出破空之声。 老高简直警觉性太高了,他猛地做了个闪避的动作。这人到底经历了什么啊,就凭着瞬间的这个异响,就能判断出了问题。 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仿佛拉长了一个世纪,我提心吊胆的等着,就听到黑暗里,有人闷哼一声,是老高,他被射中了。 紧接着,黑暗里火花迸射,随即是震耳欲聋的枪响。这一箭没有要了老高的命,他开了一枪。 第三百四十五章 生死关头 黑暗中光亮闪动,许哥就地一滚,随即抬手,又是一声枪响。 手电筒落在地上,滚动着过来,光线忽起忽灭。我全身酥软,银狐居士的窜窍是有时间限制的,不可能无休止的保持窜窍状态,现在他慢慢回去。 我捡起手电照过去。 许哥正蹲在地上看着尸体,老高被许哥的最后一枪给打死的,其实我那一箭已经射中了他的喉咙,不过是靠下的位置,不算致命伤。许哥最后补的这一枪,直接把他大揭盖,脑袋几乎打烂,没个人模样。 我和许哥互相看看,这一来一去一共开了两枪,外面人没有警觉那是不可能的,接下来的局面会相当严峻。 我忍着血腥的场面,小心翼翼在老高身上翻出了孟猎户给我的刀,这是他家祖传的东西,不能在我手里丢了。顺手别在裤腰带上。 许哥低声说:“一会儿出去,咱们步步为营,能打死一个算一个,打死两个算赚着。那些人一个都不好对付,你且记着,千万不能手软,跑出去一个都后患无穷,能杀就杀!” 我点点头,心脏狂跳,外面都是亡命徒,个个手上都是血案,真要放走一个,确实是无穷的后患。 我和许哥踩着深水潭的浮板到了岸上,顺着黝黑的走廊往外走。 快走到前面的时候,许哥简单做了计划,我们两个不能在一起,他在前面探路,我在后面策应。 许哥脸色苍白如纸:“小冯,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尽力而为。外面的四个人一个都不好对付,咱们能打成什么样算什么样。” 我点点头。在心念中对银狐居士说,这次靠你了。 我们来到门前,门虚掩着,许哥趴在门缝上往外看看,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对我点点头,然后深吸口气,把门推开。 我没出去,藏在门后,许哥先出去,外面竟然空空如也,那四人踪迹不见。 许哥蹒跚着走了两步,没有他的暗示,我要一直藏下去。许哥来到赌牌的桌子前,把手里的枪放在桌子上,然后艰难的用右手整理桌上散乱的扑克牌。 等他把牌洗好的时候,从一个完全没注意的角落里走出一人,正是刚才四人之一,比较年长的。他手里拿着枪:“老许,你怎么自己出来了,刚才的枪响是怎么回事?” 许哥看看他,正要摸桌上的枪,那人大吼一声:“把枪扔过来说话!” 许哥没有动,看着他:“其他人呢?” 那人走过来把枪口抵着他的脑袋,一字一顿说:“我就问你刚才里面的两声枪响是怎么回事?快说!” 许哥道:“老大出关了。他把我带来的那小子给枪决了。” 那人看向门里,我赶紧缩头,心怦怦跳。这时候银狐居士已经窜窍上身,蓄势待发,就等许哥的指示。 许哥站起来:“你别这样,拿枪对着我,小心老大出来看见。把其他人叫出来吧,老大出来有话说。” 那人看看他,打了声唿哨,这洞穴不太大,可箱子特别多,那三个人从隐秘的角落走出来。我看得暗暗心惊,这些人简直太警觉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藏个严实。 四个人笑着过来,索菲亚道:“老许,你的左胳膊怎么了?” 许哥叹口气:“咱们老大你还不知道吗,赏罚分明,我没把乌鸦和三儿带回来,他就打残了我的胳膊。” 那四个人面面相觑,豹哥说:“你毕竟把龙骨带回来了。” “是啊。”许哥看看门里:“你们都坐好,我去迎迎老大。”说着,他去拿桌上的枪。 旁边有个满头红毛的小伙子一把摁住枪,冷冷说:“迎老大带枪干什么?我替你收着。” 许哥脸色不好看:“这是我的枪,你凭什么收着。” 豹哥也在这劝:“小任算了,把枪给老许吧。老大一会儿出来了,不知道下一步往哪走,这段时间我可累了,想回黑山歇歇。那里还有个才认识的俄罗斯小娘们,长得跟他妈的世界名模似的。” “乌鸦的仇不报了?”这个叫小任的红毛小伙子冷冷地说。 豹哥呵呵笑:“报啊,哪能不报,捎带脚的事,杀几个人而已。” 许哥把枪握在手里,转身冲着我藏身的铁门来,走了两步,忽然喊了一声:“小冯,射豹哥!” 他一边喊一边转身,抬手就是一枪。 这一枪正打在红毛小伙子的脑袋上,威力实在太大,一枪下去半拉脑袋轰没了。红毛小伙的脸上只留下巴以下的部位,上面整个头轰的没影了。 那三个人都是神反应,愣了也就一秒多,全都掏枪。 我早已蓄势待发,屏息凝神,许哥这一喊,我脑海中一片空灵,紧接着手指扣扳机,一根利箭飞出去,擦着许哥的脸颊过去,正射中了豹哥的太阳穴。从左边脑袋进去,右边脑袋出去,豹哥枪掏了一半,哼都没哼一声,摔在地上,当场就死了。 索菲亚枪已经掏出来了,对着许哥就是一枪。这时候才看出许哥真是老司机,他要直不楞登朝我这跑,必死无疑,许哥突然矮下身子,回身一缩,钻进桌子底下。索菲亚这一枪打空。 趁着这个机会,我抬起手弩对着索菲亚就是一箭,这女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留下她就是祸害人的。 索菲亚也不白给,马上就地十八滚。她不知道我会射箭,纯粹是下意识的滚动,咕噜噜滚到一堆箱子后面,这一箭射空,正扎在地上,箭尾摇晃不绝。 剩下的那个年长的,马上缩在另一堆箱子后面躲起来。 许哥把桌子掀翻,像挡箭牌一样掩护在前面,他缩在桌子后面。 从他们四个人质疑许哥开始,到现在这样的局面,中间也不过三分钟。就这三分钟,生死已定,四个亡命徒挂了两个,还剩下一个老头和索菲亚的胖女人。 我想出来,许哥在后面冲我摆手,示意现在不要出来,场面就僵在这了。 那老头在箱子后面喊:“老许,你跟我说句老实话,到底发生什么了。” 许哥道:“好,实话告诉你们吧,老大已经死了。” “不可能!”索菲亚突然从箱子后面站起来,抄着枪对着那桌子“砰砰”就几枪。这桌子明显不是普通的家用桌,应该是金属做成的,子弹打在上面,打出火花,噼啪乱响。 我知道时不我待,我从铁门缝隙里探出手弩,对着索菲亚就是一箭。索菲亚躲闪不及,正穿在她的肩胛骨上,她惨叫一声砸翻了箱子,摔在里面没有动静了。 现在只剩下那个老头。 许哥从兜里不知道掏出什么东西,往那老头藏身的地方一扔,随即“嘭”一声炸开了。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炸弹,发现威力很小,随着爆炸声,从那个地方飞出一堆乱七八糟的钢钉,冲着四面八方爆破开来,我赶忙藏到门后面,就听到“叮叮当当”一片乱响。 我暗暗心惊,这才明白许哥扔的是什么,估计是他们特制的炸弹,里面没有多少火药,而是把一堆钉子钢片什么的放在里面,只要一炸开,四面八方全是,没有掩体的话就会被扎成筛子。 等声音没了,我才探头看,只见那老头的尸体摔了出来,血流成河。 许哥从桌子后面探出头,站起来看看,冲我招手,示意出来。 我端着手弩来到近前,看到那老头脑袋上全是钢钉,都深深插在肉里,露出钉帽在外面。我咽了下口水,谁做的这炸弹,简直太阴毒了。 许哥长舒口气:“你去看看索菲亚。” 我端着手弩来到那堆乱七八糟的箱子近前,一看就愣住了,这里有个明显摔出来的人形,而索菲亚已经踪迹不见。 “许哥!”我叫着许哥。许哥赶忙过来看,脸色更白了:“这个女人非常可怕,不能让她跑了,追!” 我跟在他后面朝外面跑去,走廊深长幽黑,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我们一口气跑到尽头,这里有个竖梯天井,一直通到上面。 我正要往外爬,许哥一把拉住我,他脸色凝重:“上当了。” “怎么了?”我问。 “索菲亚受伤很重,她不可能跑过我们,她根本就没走,而是一直在这里呆着。”许哥用手枪砸了一下竖梯:“回去吧。” 他走了没两步,脚下一软,我赶忙要过去搀扶。许哥做个手势,禁止我过来,他靠着墙,喉头不停动着:“小冯,我能感觉到左臂已经承不住了,那些东西要冲破血脉到身上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闭关 “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吧,送你去医院。”我对许哥说。 许哥担忧:“索菲亚跑了,终究是后患。” “先别管她,如果你自己都不保,还谈什么以后的事情。走吧。”我劝着他。 许哥点点头,不再坚持。我们从竖梯爬上去,上面有个遮挡的盖子,推开盖子,外面是丛林。盖子伪装成石头,藏在树林的角落,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谁也发现不了,相当隐秘。 我看着满目的森林和大山,各种各样鲜艳的大自然颜色扑面而来,嗅着纯净带着香气的空气,我几乎要眩晕过去。在地下巢穴里经过了九死一生,现在终于跑了出来,回头想想,这一切的发生像梦一样不真实。 阳光落在身上,我从来没有觉得,晒到太阳是如此的幸福。 许哥的情况越来越糟糕,走路跌跌撞撞,时不时就要休息。我查看了他的伤势,左臂的毒已经开始冲破血脉界线,以肉眼可查的速度正缓慢向前延伸。 我们经过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跋涉,才从山里出来,终于进了老人沟。麻烦的是老人沟卫生所的医疗设施根本处理不了这样的伤势,许哥嘴唇都发紫了,他告诉我,除了截肢没有别的办法。在他昏迷的前一刻,他郑重地告诉我,不要听医生的治疗建议,一定要坚持截肢。要不然,他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 也算是许哥命不该绝,就在他昏迷的时候,来了一个老乡套着驴车,我赶忙拦下来,老乡非常不错,没有要我们的钱,一路护送到了卫生所。 卫生所的大夫老张头还在,看我回来了,还拉回来一个陌生人,他没觉得意外,也没有多问。他检查了许哥的伤势,脸色极其凝重,让儿子赶紧开车,送许哥到镇上医院。他用毛笔写了一张纸条,交给儿子,告诉我们去找一位张医生,那是他本家的子侄,告诉张医生,最好的治疗方案就是截肢,病人的左臂不能要了,切切不可耽误病情。 老张头的儿子有运货的车,拉着我和许哥,一路护送到镇上的医院,找到了张医生。张医生还是个小官,是镇医院的主任,挺有权威性。老张头的儿子把纸条给他看,他凝眉:“截肢不是小事,病人家属到了吗?” 我赶紧过去:“病人是我大哥,我是他弟弟。” “截肢的话,你能做主吗,还要签协议。”张医生问我。 我点点头:“你就动手吧,我们已经决定好了,这也是病人的意愿。” “病人到底咋回事,你把病因说说。”张医生问。 我告诉他,病人中了一种山里很罕见的毒,现在控制到左臂,如果蔓延全身,这人就废了。我再三叮嘱张医生,剧毒无比,千万不能赤手去摸患处,最好是左臂截了之后,直接焚烧。 张医生没有多说什么,去安排手术了。一上午的手术十分顺利,许哥推了出来,他还在麻药期,没有苏醒,我看着他的左臂,空荡荡的,心里十分难受,好赖这条命是保住了。 到了下午时候,他恢复了神智,气色也不错。我买了小米粥,喂他喝了粥,他虚弱摇摇身子,空空的衣袖摆动,他勉强笑笑说:“混了这么长时间,钱没赚多少,倒是把胳膊混丢了。” 我安慰了他,许哥说自己没事了,让我去处理其他事,不用老在这里陪着他。 我确实还有一大摊子事需要善后,看他的样子确实可以了,也不在矫情,出医院拦了一辆进山的驴车,晃晃悠悠又去了老人沟。 我先到卫生所,看了朱红军的伤情。朱红军和许哥其实都是硬伤,身体肢体发生了问题,只要对症下药,可以好的很快。 我从兜里掏出一枚龙骨递还给他。 原来的龙骨内中神力已去,崩碎成了两块,如今剩下的这两枚残片,没有神通玄奇在,毕竟还是龙骨,考古价值还是有的。我自己留了一枚,那一枚还给了朱红军。 我低声告诉他,瓦谢里那个二毛子已经死了,偷猎团伙已经覆灭了,让他放心。 朱红军十分感激,看着龙骨又有些犹豫,跟我说此物不祥,他已经不太想要了。我还是坚持把龙骨给他留下,劝他留着吧,以后传个代。 朱红军点点头,收下了。他想看看孙子。正好我下一站就要去孟猎户家里。 我问老张头借了辆电瓶车,开到孟猎户家。敲开门之后,孟猎户惊喜:“小冯你回来了。” 突然里面一声尖叫,蔡小菜跑出来,一把抱住我,眼泪夺眶而出。 我摸摸她的头:“不辱使命,活着回来了。” “怎么样?”她问我。 我沉默着,这一趟经历有很多不适合说的,而且说实话,我现在还不是完全信任蔡小菜。我笑笑说:“活着回来就不错了。” 我把孟猎户的刀,还有寻到的另一把古刀拿出来,还给他。感谢他借刀之情,有一增一,我再还给他一把。 孟猎户拿起那把古刀,用力一拉,踉跄出鞘,寒光四射。能看出他是真喜欢,和我客气了两句,也就收下了。 我抱着朱红军的小孙子,和蔡小菜一起离开孟猎户的家里,到了卫生所。 朱红军和小孙子相见,自有一番痛哭流涕。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蔡小菜和我在林中溜达,她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犹豫一下,把偷猎集团九死一生的事简单说了一下,还是有所保留的。 蔡小菜听得浑身发冷,拉着我的手不松开。我说:“小菜,我太累了,明天看望许哥后,想回去了。” 蔡小菜十分温柔地摸着我的手,说听你的,咱们回去。 晚上我们在老张头的卫生所休息,条件简陋,我和衣而卧,盖着薄薄的毯子,蔡小菜在另一张床上。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她:“小菜,你知不知道打狐印是什么?” “打狐印?”蔡小菜道:“听着好耳熟啊。我想想啊,哦,对了,咱们东北出马仙的总统领不是胡三太爷吗,他老人家怕自己的老胡家仗势欺人,为非作歹,自己又没法管,便请了上天的旨,降下一枚打狐印。这东西对其他外族的精灵没用,专门就是针对胡家的,掌握此印可以上打君王下打臣。不过呢,这东西据说只是个传说,因为打狐印到胡三太爷手里,就没正式用过,好几百年了。如今胡三太爷闭关许久,这东西更是闻所未闻。” 我听得心惊肉跳,在心念中问银狐居士,你说的打狐印是这个吗? 银狐居士道:“对,它原本是属于那个胡先生的,胡先生在陨落之前把打狐印封存在龙骨里,现在又落到了你的身上。” “什么?我身上?”我大吃一惊。 银狐居士让我抬起右手,我拿起来看看,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他让我集中注意力,催逼手心,我照着他说的做了,右手手心忽然亮起来,陡然凭空出现一物,在我的手心。 那是一枚阴物,寻常人肉眼看不到,乃是一挂令旗,大概能有成人的两掌之长,正中画了一只威风凛凛的红狐狸,站在悬崖俯瞰众生,颇有王者气。 蔡小菜忽然说:“小冯弟弟,怎么屋里温度下降了,阴气这么重?” 我一惊,蔡小菜也是修法的人,她很有敏感性。我赶紧收了令旗,右手的光亮也消失了。我下意识感觉到这枚令旗不同寻常,还是不要亮出来为好。 “这个胡先生是什么人,他怎么能有打狐印呢?”我在心念中问银狐居士。 银狐居士好半天没说话,我又问了几声。 他问我,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幻境中看到的胡先生长什么样? 我把胡先生的样子描述一番。瓦谢里当时用法术催逼龙骨,让我看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幻象:胡先生走进了一个类似黑洞的地方,下一幕又跳到了深山的木屋,杨納盗得龙骨交给胡先生,胡先生那时已行将就木,他拿到龙骨开始作法,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力,把打狐印封在里面。 这个胡先生岁数很大,长得像是说书先生,没什么经天纬地的伟人相。现在回忆起来,眉目已经不清了,没什么太大的印象。 我把记忆中的胡先生相貌说了一遍,银狐居士没有说话,好半天,他道:“胡三太爷闭关多久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养殖场 “你是说胡先生和胡三太爷有关系?”我说。 银狐居士道:“打狐印只能在胡三太爷手里,你说有没有关系?!你得到这东西的时候,我就在说焉知非福,不知是福还是祸。不过我有一种感觉……” 他顿了顿没说。 “怎么了?”我赶紧问。 银狐居士叹口气,“我总感觉胡三太爷……是不是出事了。”他欲言又止:“算了,不说这个了,如果他老人家真出了事,那势必是惊动天下的大事,不是咱们可以插手的。小金童,打狐印暂时不要露出来,这东西一旦亮出来,恐怕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我“嗯”了一声。 后来什么时候睡的也不知道,做了一宿噩梦。 第二天和蔡小菜去医院看望许哥,发现许哥已经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张医生大发雷霆,说这个病人太胡闹,伤口感染了怎么办,问我们能不能把他找回来。 许哥这人坚韧不屈,他一旦决定好了的事,很少改变。我相信他对自己的伤势心里有数,许哥还算不错,走的时候,已经把医药费交上了,他就这样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我还记得有一箱子金银财宝,如今他走了,也没心思去取。我和蔡小菜辞别朱红军,搭最快的一班小火车回到了加格达奇,然后马不停蹄又回到了铁岭。 这一次归来,重回山庄,我的心境不一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一言难尽,感觉像是老了二十岁。 蔡小菜带我找到蔡三叔,我把龙骨掏出来,放在桌子上,推给他。 蔡三叔看了看,没有接,看着我说:“经历很曲折吧。” 蔡小菜噘着嘴:“何止曲折,小冯弟弟为了这个破玩意差点死在外面。” 蔡三叔点点头:“小冯,我就知道你是有大作为的人。跟我来吧。”他示意蔡小菜把龙骨收起来,然后带着我们出门,坐着电瓶车到了一处避暑别墅。 蔡三叔让我在外面等候,他到里面时间不长捧着一样东西出来,正是灵貂天天,它蹲在蔡三叔的手心,老老实实的。 蔡三叔把它给我:“小冯,我知道你已经不喜欢留在这里了,东西还给你,这小家伙很有灵性,你要善用之。你要想走,我也不留你,今天就回去吧。” 蔡小菜马上道:“我送他回去。” 蔡三叔脸沉了下来:“不准胡闹!你哪也不准去,留在山庄。我自会派车把小冯送回沈阳。” 蔡小菜眼圈红了,还想说什么,我道:“你就听三叔的吧。” 我捧着天天,转身就走,真的不想在这里再呆下去。 我和他们这个层次的人相处,处处都觉得别扭,格格不入,还是想念沈阳的店铺、吊儿郎当的李瞎子、亲切自然的红姨。 山庄还算够意思,真的派了一辆车,拉着我从铁岭到沈阳。回到店铺,大家都在,李瞎子正在和红姨喝茶聊天,天气好了,风和日丽的。我一进门,他们两个马上站起来,红姨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打量。 李瞎子看我:“怎么样这一趟?” 我浑身瘫软,坐在椅子上,半天不想动地方,从兜里把天天拿出来,它老实多了,看我眼色不敢乱动。 我疲惫说:“九死一生。” 他们都在劝慰我,事情解决了就好。我心里苦笑,差点就回不来了。我这人不喜欢和人卖苦情,有什么事自己心里装着就行。 我从兜里掏出金条和翡翠,递给李瞎子:“老李,你看看这两个能换多少钱,都算在账上吧。” 红姨和李瞎子瞪大了眼睛,问我是从哪弄来的。我简单和他们聊了聊,是从一个偷猎集团那里搞来的,那里的好东西多了去了,可惜唯一的知情者已经走了,我也回不去了。 李瞎子真是人精,疑惑地说:“银狐教主不是跟你在一起吗,它不记得?” 我摆摆手,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红姨拉拉李瞎子,他们也就不问了。 我累到了极点,和他们打个招呼,回去睡了。 这一休息就是三四天,每天去店里看看,然后满大街溜达,晚上和众人一起到外面吃饭聚会。刘茵也加入到了我们这个大家庭,吃饭的时候都跟着,下班就到店里。 我知道她对我的感觉,但我不能接受,她毕竟是刘嘉嘉的妹妹,再一个,有了蔡小菜,其他人的感觉就会很淡。 刘茵对我的好,我只好装傻充愣,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歇了三四天,这天到店里,李瞎子把翡翠扔给我,说这东西他去估价了,不少人都说这玩意现在兑现太可惜,是缅甸的老坑玻璃种,绝对保值。 “金条呢?”我问。 李瞎子道:“兑了二十万,都在账上了。够咱们喘一口气的。” 现在这年头,二十万真不算多,不过对于我们这个小店铺足够养一阵了。我和他说说笑笑聊着天,红姨察言观色:“小冯,你休息的怎么样了?” 我说,还可以,基本上缓过乏了,没问题。 红姨道:“是这样的,前几天有个老主顾找到我,以前风眼婆婆还在的时候,曾经帮他看过事。” 我问,有什么事。 红姨说:“那是个大老板,姓钱,有自己的养殖场,如今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是掌上明珠。这两个孩子得了邪病,具体情况不知道,把老板急的都快疯了,又是上北京,又是去上海的,什么专家都看过,都没用。后来他想起风眼婆婆,就找到我,想让我去看看。我直接就告诉他,婆婆已经过世了,不过堂口还在,我把你介绍了一下。” 我喝着茶:“他什么态度?” “也没什么态度,就是有点失望。他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对咱们也没说一口回绝。”红姨说。 说实话,我刚劫后余生,一点都不爱干活,便喝着茶不言语。 李瞎子道:“我看这活儿接吧,毕竟是出堂之后的第一笔买卖,开门红,意义重大,不能这么把主顾往外推。” 他说的有道理,我点点头,“行。” 红姨去和那老板交涉。第二天的时候,红姨跟我说,老板想让我们过去看看。他的养殖场正到了关键时候,不能离开人,让我们去,路费各种花销全部报销。 我想想也行,顾客就是上帝,既然花费都报销,没理由不去。我问红姨,老板在哪住,红姨告诉我,钱老板的养殖场是开在葫芦岛附近的郊区,选在那是因为靠近海边,国内外运输都方便。 沈阳距离葫芦岛不算远,经过商定,这次去我带着红姨,还有堂口的两个大仙儿,黄小天、银狐居士。而胡婷婷和李瞎子守家。 为了防止再出现意外,我把天天留在家里,这小家伙出去就能惹祸,现在还不是出山的时候。 红姨订了票,我们坐上高铁,一路直奔葫芦岛。出了高铁站,钱老板还算讲究,派了辆面包接站。我们上了车,真是够简陋的,车里一股动物的刺鼻腥味。和司机攀谈才知道,这个车是他们养殖场拉狐狸皮的。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个钱老板的养殖场是专门养狐狸的。说老实话,我很不舒服,可能是做出马仙的关系,对于狐狸、黄鼠狼这样的动物,有种特殊的情愫。 我隐隐感觉到,老板两个孩子的邪病,会不会和这个养殖场有关。 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只能到了地方再说。 从高铁站开过去,至少两个多小时,一路颠簸,车里是机油味和狐狸皮的骚气,熏得我直犯恶心。心想,等办完事从那里回来,打死也不坐这个车,简直是煎熬。 出了葫芦岛市区,越开越是荒凉,路边是连绵的山丘,偶尔能看到孤零零的农家院。好长时间,顺着一条土路进去,里面果然是一片挺大的养殖基地,有不少农村人在里面干活。 车子到了门口,我们下了车,红姨不满意:“钱老板呢,怎么不见人影,为什么不接接我们?” 司机也不清楚,说打电话问问。打了之后告诉我们,钱老板正在里面陪个远来的贵客。让我们进去见面。 红姨不高兴了,吵吵嚷嚷的说哪有这么办事的,我拉着她,红姨对我使眼色:“你别说话,剩下的事看我的。不能惯他们这个毛病,你越好说话,他越不敬你。” 第三百四十八章 哭声 红姨是老江湖,在大门口吵吵起来,非要钱老板亲自来接。闹腾了一会儿,从里面匆匆出来一个胖子,能有二百多斤,穿着衬衣别在裤腰带里,脖子上是绕了三圈的金链子,满头油腻,腆着草包肚子,一副土鳖暴发户打扮。 人还没到,笑声先到,“哈哈,我说今天早上喜鹊叫喳喳,原来是贵客盈门。这不是咱红姨吗?” 红姨抱着肩膀冷笑:“老钱,怎么回事,听说你现在架子大了,我都到门口了都不迎接,还得让我们自己进去?” 这位就是钱老板,他擦擦汗:“我说红姨,咱们是老相识,你就别笑话我了。今天确实是有重要客人来,我考虑到咱们都是老相识,就不用拘泥那些俗理儿。” “少来这套。我们也是重要客人,我来介绍介绍。”红姨没多纠缠这事,把我拉过来:“钱老板,这就是继承风眼婆婆堂口的香童,叫冯子旺。小冯,这位就是钱老板。” 钱老板伸出手跟我握,我有点嫌乎,这老伙计刚才又是擦汗又是抠鼻子的。可这是礼节,我还是强忍着跟他握了握。钱老板看出我的不舒服,这人算是场面人,还是笑脸相迎,一口一个兄弟叫着。握过手之后,钱老板对我态度便有些敷衍,有嘴无心地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年轻有为。来,来,往里进。” 我们跟着钱老板向里面去,路过一片养殖区,都是修葺好的隔断,中间是很多笼子,里面全是大大小小的狐狸,有的四五只挤在一个笼子里,有的笼子只装一只大狐狸。我看到这只大狐狸吓一跳,怎么的呢,这狐狸不知喂了什么东西,又大又壮,整个一畸形,跟小猪犊子似的,把笼子撑得满满当当的,几乎转不了身。 我停下脚步,“怎么还有这么大的狐狸?” 钱老板呵呵笑:“这是人客户定制的,要做狐皮大衣,条件就是必须一整张狐狸皮,不能缝制不能拼接,上哪找这么大的狐狸去?嘿嘿,走遍全国也只有我老钱有这个本事,能把狐狸养这么大。” 我很不舒服,大狐狸的眼睛水汪汪透过栅栏看着我们,眼神里有种很痛苦的东西。 我说道:“它好像很痛苦。” 钱老板不爱听了,尴尬笑笑:“小冯兄弟还真是菩萨心肠。走,走,到屋里说话,这儿味儿太大。” 他本来还想带我们参观一下其他的养殖区,看这意思也没什么兴趣了,态度敷衍至极。 红姨确实是察言观色的高手,低声对我说:“冯儿,好像不太对劲。” “怎么了?”我问。 红姨道:“这老小子一开始找到我的时候,差点就没跪下了,痛哭流涕那可怜相。怎么现在态度这么差,我们都来了,看不出他的任何一点热情。” 我摇摇头,想不明白。 红姨走过去,直截了当说:“老钱,问你个事。” 钱老板笑呵呵:“啥事?” “你实话实说,除了我们,你是不是又请了其他人?”红姨直接发问。 钱老板有些尴尬:“是请了,一会儿你们就能见着。” “你不信任我们?”红姨不满意了。 钱老板终于不笑了,有些不高兴:“别这么说,都是为了解决问题,你们说白了就是做买卖的,货还要比三家呢,对不?” 红姨气得说不出话。 我过去打圆场:“算了算了,有高人在我们也能跟着学点东西。” 钱老板点点头:“对喽,还是小冯明事理。红姨啊,小冯这样才能有出息,走哪都抱着学习的态度。” 红姨一瞪眼:“你赶紧的,别废话。” 钱老板带我们进了里面的生活区,这里盖了一片小房子、数间大瓦房,分成前后几道院子,相当气派。进了房间,主房很大,里面是东北的土炕,外面是真皮沙发的会客区。我们看到沙发上已经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仙风道骨的老头,满头白发,拄着拐棍,正在喝茶。还有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在旁边伺候着,应该是老头的徒弟。 一看到这个老头,红姨眼睛亮了,过去说:“不好意思问一下,你是不是王文泰王老先生?” 老头其实早就看到我们了,根本就没有站起来的意思,看到红姨过来问,这才点点头:“这位大姐面生,你是?” 红姨兴奋地对我说:“冯儿,你不知道,王文泰老先生就是咱们沈阳人,是沈阳有名的出马仙儿,那堂口杠杠的,看了不少事,相当灵验,据说以前沈阳市的市……” 王文泰咳嗽一声:“这位大姐,你倒是挺了解老朽的,你是什么人?” 红姨赶紧说:“我以前跟着风眼婆婆,婆婆过世之后,把堂口继承给他了。”她拉着我过来:“冯儿,赶紧的。”她冲我递眼色,意思是赶紧巴结巴结王文泰。 王文泰还没说话,旁边的那徒弟撇嘴:“风眼婆婆?听说过,是黄大仙儿的散修野堂吧?我记得好像连守封保号都没有。” 王文泰淡淡笑:“守封保号哪有那么容易得到,是要经过黄家考验的,还要到上面报批,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出堂吗?” 这一句话场面冷下来,红姨非常尴尬,又有些难堪。我挺生气的,说我没事,别捎带着风眼婆婆,毕竟死者为大。 我抱抱拳,不卑不亢说:“王老爷子你好,我家堂口的黄大仙儿已经通过黄家的考验,拿到出堂的资格,现在我们也是正堂,不比谁差!” 王文泰喝着茶,像是没听见一样,跟他徒弟聊天。 钱老板赶紧过来打圆场:“大家都是朋友,都是一个道上的……” 那徒弟不高兴:“我说老钱,你做事是真不规矩,既然请了我们,怎么又请了他们,知不知道一事不烦二主的道理?!出堂看事的就烦这个,你要觉得我们不够资格看你的事,我和师父这就走。” 钱老板赶紧说软乎话,我和红姨都有些尴尬,她看看我,用眼神征求我的意见,是走还是留。 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麻烦,正事还没解决呢,先遇到冤家同行。这毕竟是我正式出堂的第一笔生意,打心眼里不想这么灰溜溜的走,我轻声说:“既来之则安之吧。” 其实王文泰和他徒弟咋咋呼呼说要走,两个人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我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让同行怼两句不是什么问题,我倒是盼望这王文泰有点风骨,说走就走,他们走了我们也好方便行事。 钱老板很快做出自己的选择,他更倾向王文泰,毕竟老王头在沈阳一带赫赫有名,那都是闯出来的,一点不带含糊。 我和红姨在旁边完全被冷落,连茶水都没人让。 钱老板说着家里发生的事,我这才听明白。 钱老板前段时间去了一次杭州灵隐寺,请了一尊佛回来,保佑自己的事业大力发展。这佛还真管用,他的订单和客户猛地激增,就在事业如火如荼的时候,出了怪事。 那天晚上他正在屋里对账,有员工匆匆跑进来,脸都吓白了。他问怎么回事,员工告诉他,说养殖场外面有人在哭,听起来像是个女的,岁数还挺大的。 钱老板一听这个闹心,生气地说,什么事都跟我汇报,不会拉着狗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吗,如果有人捣乱直接赶走。 员工正要出去,钱老板叫住他,让他多找些人,大晚上别出什么危险。 钱老板说到这,感叹道:“现在的人心眼都坏了,真要出了事,能讹死我。” 我和红姨对视一眼,这钱老板的人品真是不敢恭维,他怕员工出事不是关心员工,而是怕出事之后自己担责任。 钱老板继续说,员工们牵着狗出去折腾一晚上,人喊狗叫的,毛都没发现一根。这事也就作罢。 到了第二天晚上,钱老板正在里屋躺着看电视,又有人敲门,还是那员工,脸色吓得煞白,跟他说哭声又出现了。 钱老板真就不信这邪,穿好衣服出去,到宿舍区吹哨子,叫了能有十来个员工,有男有女,都是常年务农的汉子娘们,谁怕谁。各个拿着铁锨镐头的,又牵了三五条大黑狗。 一到大门口,钱老板心里咯噔一下,咋了,他真听到有哭声了。 哭声断断续续,乍听之下还有点像笑,大半夜的真是挺渗人。听这个动静,哭的人应该是个女人,而且岁数挺大。这里的地理位置相当偏僻,兔子都不拉屎,怎么大半夜的就平白无故冒出个哭泣的老太太。 钱老板打开门,牵着狗,领着众部下要去看个究竟。 第三百四十九章 阴地格 钱老板带着人在养殖场附近搜了个遍,没发现人,奇怪的是,狗叫得特别厉害,特别狂躁,对着黑暗叫个不停。那天晚上风还大,鬼哭狼嚎的,所有人都面色戚戚,似乎预示着不祥的事情要降临。 从这天开始,哭声不断,每到夜里十一二点,就冒了出来。出去找还什么没发现,连人影都没有。 这里做工的人都有些害怕了,纷纷请假,谁也不愿意呆着。没有办法,钱老板只好另外开支一笔值班费,这才把人都给拢住。 他发了狠,为了找出到底是谁捣乱,他回村子花重金请了十几二十个棒小伙子,和自己的员工一起,组成巡防队。一入夜全部撒出去,十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流动哨,另外加钱。当场悬赏,谁要能找到哭的人,另有一笔花红。 这下子人人都红了眼,大晚上的谁也不睡觉,就在这盯着。说来也怪,可能是人多阳气重吧,哭声果然断绝了,一连过了三天的太平日子,钱老板心疼钱,把其余人都打发走了,然后琢磨着是不是把加班费也找个由头给撤销了。 到了第四天,出事了,一大早钱老板的老婆又哭又闹,让他去看看两个孩子。 说到这里,钱老板叹口气:“可怜我那两个孩子,莫名其妙染上邪病,找了很多医院看了很多专家,都没有用。” 王文泰眯缝着眼听着:“钱老板,我说句话不该说的话,你这里的养殖基地杀气太重了。你办了多少年?” 钱老板赶紧说,能有四五年了。 王文泰叹口气:“直到现在才出事,也算你命大。还好我们师徒到了,帮你看看吧。来,小武,扶着我一把。” 他那个徒弟,原来叫小武,赶紧过去把王文泰扶起来。 这一扶,我才看到老头可能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脚畸形得很厉害,甚至有点吓人。他拄着拐棍,以一种很古怪的姿势走,现场谁也不敢嘲笑,人的名树的影,老头在江湖的名头太响了,谁敢随便造次? 钱老板屁颠屁颠过去扶着王文泰,王文泰一瞪眼:“钱老板,你啥意思,觉得我走不了路?” “不,不,没这个意思。”钱老板红着脸搓手。 徒弟小武说:“钱老板,我师父最讨厌别人低看残疾人,你这么做明显是瞧不起我师父。” 钱老板吓得赶紧摆手,口吃着辩解。王文泰不搭理他,径直拄着拐,一圈一拐向里院进去。 我在后面看着冒汗,这老头真是脾气古怪,也太敏感了吧,以后在他跟前说话可得小心,一句话说错了可能就结仇。 我和红姨在后面跟着,到了后面的院子,有一个穿着皮裙子的老太太和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大锅里熬着红烧肉。看到我们,便擦着手过来。钱老板介绍:“这是我老娘,那是我媳妇,都是农村妇女。”我们客客气气和她们见过。 这时候有个半大小子,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牵着一条大狼狗过来。这狗极其凶恶,看着我们汪汪猛叫,半大小子把狗夹在两条腿中间。 钱老板介绍,这是他的堂弟,叫钱军,刚才农村来,不懂什么礼数。 王文泰问钱军,你牵着大狼狗在院里干什么。 钱军挠着头说:“是我哥让我这么干的,侄子侄女得了怪病,怕是有什么邪崇,我牵着狗在这里巡逻,驱驱邪。” 钱老板赶紧说:“我寻思年轻人火力壮,加上大狼狗,双保险。” 王文泰没说话,四下打量院子,看了一会儿脸色不好看。 钱老板赶紧请教,王文泰说:“你这院子格局不好,属于阴地格,这房子以前是怎么回事?” 钱老板说:“以前这里就是荒地,乱坟岗子,我就瞅着这块地好,用很低的价格都包了。” “那些坟呢?迁了?”王文泰问。 钱老板吱吱呜呜半天没说话。王文泰撇了徒弟小武一眼,小武道:“我说钱老板,这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藏着掖着的,我们是来帮你的。” 钱老板的老婆说:“当家的不讲我来说吧,那些坟都没人来领,我们扒完之后,把里面的东西都扔了,怪吓人的,还有骨灰坛子呢。” 王文泰一拄拐,哼了一声:“胡闹!” 院子里没人说话,气氛森严。王文泰道:“带我去看看孩子。” 众人像是众星捧月一样,围着老先生,进了厢房,门口拉着厚厚的布帘子,大白天的里面阴森森没有光。 我在门口,顺着布帘子的缝隙往里看,隐约看到老年间的桌椅板凳,透着陈腐气,似乎不是住人的屋子,倒像是坟圈子。 王文泰用拐棍撩开帘子,探头往里看,里面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怪味,好在大家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王文泰第一个进去,其他人跟在后面,我和红姨正要进,小武拦住我们:“我师父看事,同行就尽量别捣乱。” 红姨一下火了:“你说啥呢,我们也是来看事的,凭什么把我们挡在外面。” 这时里面传来王文泰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一起看看也好。” 小武白了我一眼,径直进去,把帘子一放,差点砸着我和红姨。红姨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低声说:“这也太欺负人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笑眯眯劝她:“稍安勿躁。” 红姨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我掀开帘子,让她先进去,我最后进到里面。 屋子挺大,靠墙是一张巨大的土炕,炕上躺着一个小男孩,不到十岁的样子,盖着大被,脸朝上一动不动。 王文泰拄着拐正要近前,忽然从炕的角落里,传出怪声,众人循声看过去,在那里竟然还有个小女孩,盘腿坐在角落里,满身都是血污,披头散发,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我们。最邪门的是,她的手里握着一个鸡头,冠子耷拉着,鸡脖子处全是血。 钱老板的老娘用围裙擦着眼泪:“大仙儿,你们都不是凡人,赶紧帮这两个孩子看看吧。一个至今昏迷不醒,一个拿着鸡头当宝贝,怎么夺都夺不下来。” 王文泰站在床边,从兜里掏出一块糖放在摊开的右手上,对着角落里的小女孩说:“丫头,爷爷给好东西吃,过来。” 小女孩眨着眼睛不说话,嘴角是干裂的血污,小脸非常骇人。 屋里所有人都静悄悄的,落根针都能听见。王文泰又招了招手,小女孩终于动了,慢慢从角落爬过来。我在后面看着倒吸冷气,在她刚才坐的地方,还有一只无头死鸡,满炕血腥,鸡毛都黏在一起了,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小女孩爬动的姿势也怪,不像是人,倒像是什么动物打残了后面的双腿,在拖动。 不大一会儿爬到炕边,伸出手去拿王文泰手里的糖,王文泰笑眯眯的,等到孩子把小手伸出来的时候,他猛地一翻腕子,“砰”一声叼住了她的手腕。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看他,王文泰笑着说:“爷爷帮你驱邪。”老头猛地往前一步,把小女孩抱在怀里。这小女孩就跟发了疯一般,大声叫着,声音尖锐高亢,都不是人的动静了,像猛兽一样。 她拼命厮打着王文泰,还要去咬老头。老头把她一扔,扔给徒弟小武,呵斥了一声:“没王法的东西,竟然连我都咬。” 小武和师父配合极为默契,他用胳膊把小女孩捆住,不让她乱动。小女孩拼命挣扎,仰头嚎叫,不间断的嘶吼。在场的几个人,就连红姨脸色都有些发白,钱老板的老婆和老娘又吓又急,坐在地上直哭。 王文泰道:“小武,把中指指尖的血,抹在这个妖孽的眉心。” 小武没动,回头看了一眼我,我冷冷一闪身,已经猜到他想干什么。我有礼数敬着他们,这是一回事,想在我身上占便宜那是另一回事。我非常清楚王文泰要求小武这么做的目的,中指的指尖血是人身上的阳气所聚,最是凝厚,用小伙子或是道法中人的指尖血,点在眉心处,可以封住阴邪之气。 小武一看我这个态度,情急之中他来不及考虑我,又看到了钱老板的弟弟钱军,他喝了一声:“农村哈拉棒子,你过来!” 这个话其实挺侮辱人的,小武可能是跟着王文泰,觉得自己地位也挺高的,说话没有顾虑,特损。 钱军也是个小伙子,当时脸就不好看了。钱老板过去就一脚:“人家大仙儿叫你呢,赶紧的,出了半点差池,我打断你的狗腿!” 钱军气的红着脸走过去。 第三百五十章 狐死首丘 王文泰老先生的徒弟小武,抓住了钱军的手,不知怎么弄的,中指的指尖被划破,钱军皮糙肉厚竟然没有察觉,小武把这滴血抹在孩子的眉心额头。 说来也奇,一直嚎叫折腾的小女孩,抹了这滴血之后,竟然像是霜打的茄子,脑袋耷拉下来,再也不动了。 “咋回事啊?”钱老板心惊胆寒地问。 王文泰做个手势,示意不要说话,他侧着耳朵听,“你们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我和红姨站在最后面,规矩还是懂的,同行作法的时候,最忌讳指手画脚,现在的场子让给了王老先生,我们很自觉闭嘴。 红姨歪着头低声说:“冯儿,你听见了吗?” “你呢?”我反问。 红姨说:“在屋外东南角好像有东西在。” 我点点头,别忘了我身上还跟着两个老仙儿,自打进了这里,我一直在和黄小天交流。刚进屋,黄小天就告诉我东南方向有法术气息,应该是精灵的,神通并不高明,不过折腾个小老百姓绰绰有余。 王文泰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出了屋,小武把昏迷的女孩子放到床上,跟着师父出去了。钱老板让老婆留下照看孩子,其他人都跟着出了屋。 王文泰绕过房子,来到后面。从后院出去,外面是巨大的场院,堆着很多破烂的东西,还有不少的草垛子。老头冷着脸,径直往前走,众人跟着,不多时来到东南方向。 这里有一个垛子,堆满了木头。王文泰问钱老板,这些是干什么用的。 钱老板赶紧说,他们这里太偏远,没有暖气供应,到了冬天只能在屋里烧炉子,这些都是从外面运进来的劈柴,冬天过去,还有一些没烧完。 王文泰绕着垛子转了一圈,众人目不转睛看着。他叫了一声小武,小武走过去,王文泰吩咐:“把包里的符拿出来。” 小武打开随身挎包,从里面翻出一沓子蓝底金字的符咒。符咒是栓成一串的,上面的字一个都不认得,像是鬼画符,看得这个渗人。 今天的天色不怎么好,阴沉下来,冷风习习。这才大上午的,日头就看不见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极长。 王文泰把符咒套在拐杖头上,瘸着腿绕着垛子走了半圈,看准一个方位,突然把拐杖插进柴火里。 里面传来一声鸣叫,非鸟非兽,极其尖锐,透着柴火传了出来。 钱老板吓得手脚哆嗦,我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他感激地冲我点点头。 柴火垛子动了动,上端的木头失去平衡往下掉,小武赶紧拦住众人:“都往后退,都往后退。” 大家退了几步,“哗啦”一声脆响,木头乱七八糟落了一地,从里面突然窜出一个东西,看样子像是大狗,浑身发灰。 冷不丁冒出这么个玩意,众人吓得头皮酥麻。明显是个什么动物,速度极快,没有朝我们来,而是朝着场院中间那一大片垛子逃去。 小武真是个猛人,他能跟在王文泰身边,确实不是怂货。这小子捡起一根粗大的木头桩子,对着那东西就砸过去,臂力惊人,木头呼啸着过去,眼瞅着就要砸到,谁知道那动物后脚一瞪,猛然提速,正落在脚边。 “嗖”一下没影了。 小武可惜:“我曹,差一点,他奶奶的。” 王文泰皱眉:“行了,你扔的这一下就太莽撞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跑了就跑了吧。” 钱老板赶紧过去:“王大仙儿,刚才那是什么玩意?” 王文泰瞪他:“你就是养狐狸的,还看不出那是什么吗?那是一只大狐狸!” 钱老板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 王文泰这个气场,拄着拐棍往回走。钱老板像是碎催一样跟在旁边,“王大仙儿,你的意思是祸害我们家孩子的,就是这个东西?” “你以为呢?”王文泰说:“狐狸是有灵性的动物,你办这个专门剥狐狸皮的养殖场本来就是损阴德的事,它不来祸害你祸害谁。” 钱老板嘴硬:“那不对啊,全世界那么多养狐狸的,怎么我这么倒霉,就来祸害我。” 小武在旁边喝了一声:“我师父说话你老实听着得了,哪那么多为什么,整个一十万个为什么。” 现在人家师徒俩举手投足没怎么费力就把狐狸精撵走了,算是露了一手,怎么说都不过分。众人如众星捧月一般,把王文泰迎回屋子。 钱老板的老婆在照看孩子,问怎么样了,钱军插嘴说:“真是厉害,王大仙儿用棍子一捅,从里面跑出一只大狐狸……”他比划着。 小武过去踢了他一脚:“你他妈会说人话吗,那是棍子吗,那是我师父的龙头拐杖!” 钱军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小伙子,噎的说不上话,红着脸退到一边。 钱老板赶紧赔礼道歉,王文泰不屑于纠结这样的小事,他来到床边看看昏迷的小女孩,又把小男孩身上的被子掀开。 我和红姨在后面一看,咋舌不已。 小男孩的病症更怪,脖子以下长满了鸡毛,毛茸茸的,看的人心里一阵阵酥麻。 王文泰让钱老板解开衣服,等把小男孩衣服全都解开,可以看到从脖子到脚,凡是皮肤的地方,全都覆盖着鸡毛,长得乱七八糟。 王文泰过去摸了摸,顺手掐着一根,猛地往下一拔。这一下坏了,居然把小男孩疼醒了,孩子从昏睡中醒过来,哇哇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王文泰看看鸡毛根部,带着血,说明这些鸡毛长在孩子的身上,已经骨血相连。 孩子妈妈和奶奶,全都陪着掉眼泪,抱着孩子摇,心疼坏了。 钱老板“噗通”一声给王文泰跪下,哭着说:“王神仙,你可得救救我们家孩子,我老钱家就这么一个男孩,还指着他传宗接代。我给你磕头了。” 王文泰没说话,看着钱老板磕头,用拐棍拦住他的肩膀,老头声音寞落:“别整这一套,起来说话。” 王文泰坐在椅子上,小武气势汹汹守在斜后方。我们这些人像是朝拜太上皇一样,毕恭毕敬在对面站着。 王文泰道:“你们刚才也看到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狐狸精。狐狸是胡家的,是咱们东北动物里的仙家之首。古语有云:狐死首丘。狐狸是灵性很大的动物,最是知道知恩图报,同时也是睚眦必报。钱老板,你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麻烦,老夫送你一个办法。“ “王大仙儿,你说。”钱老板赶紧回话。 王文泰沉默一下,说道:“可能是强人所难了。你把这里的养殖场关了吧,不要再开下去,以后的情况就不会比现在更糟。” 这一句话钱老板半天没言语,眨眨眼说:“现在……呜,还不到时候,外面还有很大的饥荒和亏空……以后孩子上学钱也要赚出来……” “行了行了,”王文泰摆摆手:“我就知道你放不下。咱们再说说第二方案,一会儿我看看黄历,这几天找个良辰吉日,我要开坛请大仙儿,帮着你们家孩子把邪病去了。不过,咱们得把话说明白,孩子遭了这么大的难,能把命捡回来就不错了,以后能不能落下后遗症,谁也不敢打包票……” 钱老板吱吱呜呜说:“王大仙儿,不少钱把你请来的,你还不敢打包票,这……这不行啊……” 王文泰点点头:“你说的在理。小武,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走,技不如人还在这儿看什么脸色!” 小武咋咋呼呼:“师父,要我说早就该走了,咱爷们什么时候置过这气,有钱的大老板有的是,我们能来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陪着玩半天,也算够意思了。” 王文泰站起来要走,钱老板是真慌了,赶忙跪在地上,抱着老头的腿说什么也不撒手,还招呼他老婆、弟弟一起跪。 钱老板的老娘也颤巍巍要下跪,我实在看不过去,在后面一把拦住她:“大娘,你这么大岁数给王大仙儿下跪,你不是折人家寿吗?” “我曹,你说什么呢,满嘴喷粪!”小武火了,用手指我。 王文泰斜着眼看我一眼,喝住徒弟:“小武,不要生事。” 钱老板哭着说:“王大仙儿,求求你了,救救我们的孩子,你说啥条件我都答应,有后遗症我也认了,总比没命强。” 小武说:“留下也行,这活儿比较棘手,薪酬再加一万吧。” 王文泰在原地没说话,冷眼看钱老板,那架势是你不答应我们就走。 钱老板看看自己的孩子,一咬牙,“得嘞,就这样,再加一万!” 我在心念中问黄小天,这个活儿你能不能干? 黄小天说了两个字,“麻烦。” 第三百五十一章 杀气 “怎么麻烦了?”我问黄小天。 黄小天道:“这种法术叫移花接木,把动物身上的毛发甚至是器官移植到人身上,极其巧妙,道法玄奇,不是一般仙家能做出来的。恐怕这里水很深,破解此法到不在话下,关键是作法的幕后者。” 银狐居士淡淡插话说:“这道理王文泰未必看不明白,他刚才作势要走,就是怕惹下麻烦,如今狮子大开口要钱,也是想逼着钱老板放弃。这老头,一举一动都有后招。” 我们打定了主意,既然王文泰已经接手,作为同行,礼让和缄默是应该的,所谓看破不说破,这次就把场子让给老头来唱。 黄小天对我说:“要不是为了看接下来的热闹,我早就让你打道回府了,既然来了,就看看王老头的手段,咱们也学学江湖道。对了,小金童,我得嘱咐你一句。” 我“嗯”了一声,“你说。” 黄小天道:“不管老头折腾成什么样子,你千万不要帮他擦屁股。” “这话怎么说。” 黄小天呵呵笑:“场子既然交给人家了,咱们从头到尾都不要插手。如果你真的去给老先生擦屁股,能不能解决咱先不说,王文泰肯定是得罪了。” 我没想那么多,答应了他,不管以后出什么事,绝对不出手给他们擦屁股。 谈妥了价钱,王文泰让小武查看随身带来的万年历。查过之后老头跟钱老板说,明天晚上八点,是作法的良辰吉时,他到时候会在场院摆坛。 钱老板一家人是千恩万谢。 王文泰拿出那串符咒,告诉钱老板把这个挂在屋里的最高处,从现在开始,除了照顾孩子的人,其他人一概不准入内,门口要把好了。 钱老板像得着圣旨一样,小心翼翼把符咒捧过来,本来想让弟弟钱军挂,想了想还是自己来挂,不放心弟弟,毛手毛脚的。 王文泰交待之后,看了看我没说话,拄着拐径直出去了。我们都跟着出去,王文泰交待钱老板,把院子收拾收拾,什么石头碎片的,破木烂椅子都清理干净。房前屋后一定都要清理出来,他会在房屋四角作法,埋下符咒,杂乱的物件会极大的干扰此地气场。 这时候天色不早了,到了中午,小武嘟囔怎么还不吃饭。钱老板赶紧告罪,说刚才忙活忘了,马上准备饭菜。 这么大的养殖场,置办一桌子硬菜那是手到擒来。不到一个小时就开饭,众人上桌,一桌子都是东北硬菜,中间一大盆的小鸡炖蘑菇。 钱老板拿了瓶茅台,扭开盖子说:“我这可是正宗茅台,是老客户给的,都舍不得喝。今天大仙儿到场,必须配上好酒。” 说着,拿着茅台给王文泰倒酒,老头因为腿脚不好,专门弄个太师椅让他坐,他靠着椅背不说话,也不迎酒,捻着手里的珠子,冷着脸不说话。 在桌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哪得罪他了,怎么又不高兴了。这王文泰怎么跟姨妈期的女人似的,翻脸比翻书还快,而且还没个由头,让人琢磨不出头脑。 王文泰谱儿大不说话,钱老板只能去看小武。 我这时候才知道为啥王文泰走哪都带着这个徒弟了,看着毛头小子咋咋呼呼,其实小武是王文泰的传话筒,翻译官,能准确地解读师父的心意,专门负责打圆场,有些话师父不能说,他来说。 小武“啪”把筷子拍桌子上,“有没有规矩,怎么什么人都上桌?” 这一桌除了老钱家的人,要说外人也就我和红姨了。红姨大怒,“啪”也把筷子放下了,我们自打到了这里,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给足了王文泰面子,他要是连我们上桌吃饭这个权力都剥夺,就真有点说不过去了。 我也有点动气,钱老板尴尬至极,正要和稀泥,小武指着钱军说:“怎么他也上桌了?” 钱老板松了口气,看看我们,他怕得罪王文泰,其实也怕得罪我们。出马仙儿在平常人眼里相当神秘,身怀道法,能不能帮上忙先不说,添点乱还是可以的。 我没说话,静观时变。 钱老板对着自己的弟弟破口大骂:“没点规矩,放狗去!妈的,这是你吃饭的地方吗?舔着个大脸坐下就吃,还有没有点眼力见?下次再看你这样,打断你的狗腿,滚!” 钱军脸红脖子粗,坐在那眼圈都红了,恨恨离桌下去了。 看他走了,王文泰淡淡笑笑:“钱老板,何必呢,都是一家人。” 刚才闹脸子的是他,现在出来说场面话的还是他。 钱老板赶紧脸上堆着笑:“年轻人不懂规矩就得骂,我骂他也是为了他好。不说他了,贱皮子一个,来来,王神仙,喝酒喝酒。” 众人把酒满上,钱老板道:“王神仙,你老辈分最大,提一杯?” 王文泰没有端酒,而是扭过头看我,“你叫冯……?” “冯子旺。”我说:“老先生叫我小冯就行。” “小冯,你也是出堂搬杆子的,今日之事有什么想法?说说嘛,都是同道交流。”王文泰说。 红姨在桌子下踹我一脚。我心里有数,真要把这个当成王神仙的谦虚,那我也太棒槌了。他说这话是和我的交锋,也是试探。 我不卑不亢,淡淡笑:“我就是来学习的,不敢和老先生称交流。今天那两个孩子我也看了,真要解决很麻烦,我自持功力尚浅,不敢多言,还得仰仗老先生。” 花花轿子人人抬嘛。 王文泰笑笑,不再说这个,端着杯说了两句场面话,然后大家开始吃饭。这饭吃的那叫一个别扭,王文泰举筷大家才能举筷,他要不吃了放筷子,谁也不敢乱动。 小武眼珠子瞪得相当大,那架势就像是要找事打仗似的,谁要是僭越王文泰的权威,他就拿眼珠子瞪谁,这谁还有胃口吃饭。 吃了一会儿,王文泰吃饱了,说是要睡个午觉,钱老板赶紧领着到后院厢房去,那里有个院子腾出来,专门给他休息。 等他走了,我盛了一碗大米饭,这个狼吞虎咽,红姨一边笑一边让我慢点。 我说道:“这老头谱儿也太大了。” 红姨笑着说:“王文泰算是沈阳城里数一数二的出马大仙儿,手下的徒弟就不少,他是老前辈,咱们就顺着他吧,人岁数大了总有点怪僻。” 钱老板回来,擦擦汗,招待我们吃饭。说实话,我瞅着他也挺可怜的。在场面上他脸上一直带着笑,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唉声叹息。他勉强招呼了我几句,坐在那一口一口喝闷酒。 我想了想说:“钱老板,吉人自有天相,两个孩子会没事的。” 他勉强笑笑:“谢谢你小冯,你也看到了,老爷子脾气大,你也多担待吧。” 我“嗯”了一声,吃的差不多了,想说两句就要走。钱老板忽然道:“刚才抓狐狸的时候,你也在场。” 我点点头。 “狐狸哪来的?”他像是问我,也是自问。 “是从你们养殖场跑出来的吧,你不就是养狐狸的吗?”我说。 钱老板摇摇头:“不可能。我养的狐狸都是有数的,天天查,真要跑了一只,早就报告到我这了。” “你说的是野狐狸?”我问。 钱老板若有所思:“你说我要抓到它,是不是就能一劳永逸了?” “这个……”我想了想,无法确定这么做好不好。 钱老板看我:“小冯,我大老远请你来的,你不能啥主意都不出吧。就算有王大仙儿坐镇,你好赖也给我点建议。” 他说得没错,大老远折腾来的,不管怎么的,也是慕名请我们。一言不发确实不太合适。 我想了想,含含糊糊说:“能抓到固然好,可这只狐狸能够行法,估计已经成精了,也不太好抓吧……” 钱老板“唔唔”了几声,“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这里有的是抓狐狸的高手,别的不行,收拾狐狸绰绰有余。妈的,真是玩一辈子老鹰最后让小鸟叼了眼。” 我赶紧道:“钱老板,我总觉得这只狐狸来历成谜,还是要谨慎处理。” “嗯嗯,我心里有数。”钱老板招呼我吃饭。 吃得差不多了,我也喝了点酒,大中午头的,阳光出来了,我昏昏欲睡。现在也没什么心思,不出头虽然无法露脸,但好处是不用负责任,跟着溜边就行。 钱老板带我们去休息。 这一觉睡得真沉,干到下午四点来钟。难得睡个美觉,我扣着牙出来,这里天色黑得比较早,四五点钟太阳就要落山了,昏昏沉沉,天边一片尿黄色。 我溜溜达达从院子里出来,没看着其他人,周围没什么可去的,我就顺路去养殖场看看。不远处有个挺大的厂房,还没靠近,忽然银狐居士在心念中大惊:“这么重的杀气!” 第三百五十二章 特殊养殖法 离着这个厂房还有挺远一段距离,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那是动物的气味,以及腐烂食物的味道,熏得我摇摇欲坠。 银狐居士告诉我,这里有很重的杀气,我也感觉到了。修行出马,我对一些阴物的敏感性特别强,远远就能感觉到这个厂房里散发出来的滚滚负能量,就跟冒出黑烟差不多。 我忍着巨臭来到厂房门口,里面出来个员工,穿着特制的皮裙,拎着泔水桶,脸上戴着厚厚的口罩,居然还有一个防护眼镜,打扮的全副武装。他看了我一眼,并没有阻止我进去,提着桶干活去了。 我来到门口,往里探头看,里面的空间很大,一排排的铁笼子几乎没有尽头,笼子里关着很多狐狸,数量众多的狐狸发出一种巨大的怪声,那是咬笼子和悲鸣的混合声音,听得骨头酥麻。 我忍着巨臭走进去,里面很黑,门口桌子上有手电,我拿起来打开。在射出来的光芒中,我顺着笼子走了进去。 这一进来,简直是触目惊心。很多的笼子里都关着一种怪物,看了好半天,才认出那是狐狸。这些狐狸和外面那只巨狐一样,体形异乎寻常的肥大,瘫在地上几乎不见四肢。这里的一只狐狸能顶外面野狐的四五倍大,皮毛摊在地上,脖子几乎动都不能动,一张狐脸又肥又大,层层的褶子下几乎看不到眼睛。 它们趴在地上,在狭窄的笼子里无法转身,只能看着一个方向,嘴里发出悲鸣之声,声音之切切,让人心头像压着大石头,上不来下不去,几乎喘不过气。 我打着手电,慢慢往前走,光斑所照到之处,全是这样散发着恶臭的畸形大狐狸,它们都是由钱老板特殊的养殖法喂养出来的,留着以后剥皮用。 银狐居士牙齿咯咯作响,他前世为狐身,看到自己的同伴被这么对待,怒火冲到极点。他的口气阴冷至极:“小金童,这姓钱的该死!一家人都该死!” 黄小天劝解:“银狐教主,你现在也是有修行有身份的仙儿了,不要犯了嗔怒。” 银狐居士大骂:“如果这里养的都是黄鼠狼,你还能说这种话吗?” 黄小天讪笑:“你怎么冲我来了。” 银狐居士道:“小金童,若是搁以前的我,必然杀他全家!但是现在,不能这么做了,姓钱的儿女得邪病,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是报应,以后或许会有更大的祸事发生。我告诉你,不管他出了什么事,哪怕是死坠百窟地狱,百万刀轮斩截肉身,你也不准救!” 我沉默了一下,轻轻说:“他是该死,可家人无罪。” 银狐居士声音冷到了极点:“小金童,如果你出手相救,就是和我翻脸!这件事没得商量。” 黄小天打圆场:“不救不救。咱们不出手害他,就算是相救了。对不,小金童。” 我没吭声,没反对也没答应。 继续往前走,情况更加恶劣,有的是三四只小狐狸挤压在一起,其中一个笼子里血腥无比,地上是狐狸的皮毛和碎肉,有一只狐狸满身伤痕,正在血肉里趴着,两个眼珠子都是红的。 我蹲在这个笼子前,看着这只狐狸,感觉到一股真正意义上的遍体生寒。因为这只狐狸的眼神里已没有任何温存的动物气,只有最原始的残忍。 这时,那个戴着大口罩的员工抄着一根大铁棍子过来,蹲在地上,用棍子头探进笼子去捅这只血眼狐狸。 那狐狸根本不躲,反而上去一口叼住了棍子头,谁知道这棍子是电棍,这个员工手里还摁着按钮,一股电流过去,狐狸电得浑身颤抖,松开嘴,在地上抽搐。 “这是干什么?”我问。 员工戴着口罩,说话闷声闷气:“看着新鲜吧?你们城里人不懂,狐狸生性不习惯关在狭窄的地方,这里以前关了四五只动物,除了狐狸还有水貂什么的,它们时间久了就疯了,就互相咬,这是这笼子活下来的唯一一只。这样的狐狸生命顽强,适合做种公,可惜就是疯了,野性难驯,配种的时候能把母狐狸咬死,所以天天都要定点过电,让它长记性。” 我目瞪口呆,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我艰难咽下口水:“可是,可是,这也太违背人性了吧?” 员工大笑:“你是大学生吧,说话文绉绉的。俺们就知道狐狸养好了挣钱,你说的那些俺们一概不懂,讲什么人性,讲人性谁给你发工资?” 我无法指责他,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去指责谁,指责钱老板?他脑子里完全没有虐动物是犯罪的概念,他觉得自己在辛苦劳作,在挣钱养家,天经地义。说白了他只是一个突然有钱的农村人而已,手下还养活了二十多人,二十多个家庭靠着他维持着。更应该去指责的或许是教育,是看不到任何温良的社会风气,是……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拍了拍那个员工的肩膀,步履沉重的走出大门,嗅着外面的夜风,心情十分沉重,无法形容,无可名状。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也心事重重,不言语。吃过饭之后,红姨把我叫到没人地方,问我怎么了。我把刚才看到的那片养殖区和她说了。 红姨也沉默了。 好半天,她说道:“小冯,要不咱们走吧,这件事是我不好,没有事先做准备工作,看来钱老板是咎由自取。” 我摇摇头:“红姨,我不走。我觉得这里还会有大事发生,是很重很重的祸事。” 红姨看我:“那你还不走?你觉得钱老板会多给我们钱吗?” “不是钱的问题,”我摇摇头说:“我怕咱们走了之后,乱摊子会无法收拾,最后会出现极为惨烈的下场。再等几天看看吧。” 这时,天空隐隐有雷鸣声,乌云遍布,我叹了口气:“起风了,要下雨了。” 果然晚上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我们住在院子里,晚上没有任何取暖的设备,屋里冷的如同冰窖。 我缩在大被子里,靠着枕头,看着外面的夜雨,心情差到了极点。 正想着心事,忽然外面灯光闪动,有人砰砰敲门。我拖拉着鞋过去把门打开,外面是钱老板的弟弟钱军,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雨衣,冻得直跺脚,见着我说:“冯大仙儿,我哥让你赶紧过去。” 我赶忙穿着衣服,问怎么回事。 “我哥说,哭声又传出来了,王大仙儿和他那个徒弟都过去了,你赶紧跟我走。”钱军急着说。 我探头看看外面的大雨,心情莫名焦躁:“我还没有雨具。” “屋里的箱子有,”钱军走进屋里,踩得满地都是水,打开床头柜,从里面翻出一件雨衣递给我。 我草草穿上,跟着他一起出来,出了院子看到红姨也来了。外面是雷声雨声风声,说话都听不清,我把红姨拉到一边,让她赶紧回去休息,这么大雨就别出来了。红姨挺倔强,非要跟着去。 我们三人匆匆出了住宿区,外面是泥地,一片泥泞,踩得满裤腿子都是泥点子。到了前面,人喊狗叫,手电光乱闪,几乎所有厂子的员工都出来了,场面就跟打仗似的。 有人打着手电照过来,冒着大雨喊:“是不是冯大仙儿?” 钱军道:“对啊,是啊,我给找来了。” 那人说:“你们赶紧到前面吧,老钱都等急了。” 钱军赶紧拉着我和红姨到了场子的大门口,正看到钱老板穿着雨衣,头上戴着大斗笠,和王文泰师徒两个说话。 钱老板看我来了,道:“冯大仙儿,我们都在等你呢。” 王文泰徒弟叫小武的,哼了一声,嘟囔“他算个屁大仙儿。” 现在这时候,没心思和他斗嘴,我问怎么回事。 王文泰脸色不好看,说道:“小冯,你能不能听到外面有哭声?” 我眯着眼仔细去听,外面雨声太大,几乎干扰了听觉。我招呼银狐居士窜窍,银狐居士声音冰冷,说不帮。 嘿,这给他脾气大的。黄小天打圆场,上了我的身,借助他的神通,我果然听到外面传来低低的哭声,像是个女人,听不真切,哭的这个悲,让人毛孔冒寒气。 我说道:“确有哭声,在西南方向。” 王文泰看我点点头:“钱老板,一会儿分给我们几个人,我带着他们到西南方去察看察看,估计又是那狐狸精搞鬼。小冯,你带几个人去东北方向看看。” 我真是疑惑了:“王先生,这是何意?” “狐狸天性狡诈,今天咱们冒犯了它,或许它使出更阴损的招数。我怕它声东击西,所以咱们兵分两路。小红……”王文泰忽然点将红姨。 红姨脸上不好看:“呦,老爷子,这里还有我的活儿呢。” 第三百五十三章 老狸 王文泰没有理会红姨的态度,交待说:“小红,你去守着那两个孩子,别出什么意外。” 红姨拎得清轻重,不再使脸色,答应了。 一切安排妥当,我带着五个养殖场的员工,冒着大雨出了门,打着手电一路向东北方向过去。 晚上可视度很低,加上雨雾很大,几乎看不到什么,手电光亮完全刺不透雨帘。 走了不知多远,回头看养殖场几乎被大雨遮住了,有人发着牢骚:“风大雨大做做样子就行了,走那么远干什么?” 这些员工牢骚满腹,大雨天的晚上不能热热乎乎睡觉,还要遭这个罪。 这时我看到前面有个废弃的小砖瓦房,如今士气低落,再往前走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带着他们到里面躲躲雨。 我招呼大家进了小房子里,这里是弃屋,墙塌了一半,大家躲在屋檐下瑟瑟发抖。冷空气很重,冻得几个人直哆嗦。 他们不理我,自顾自发着牢骚,含沙射影说话很难听。我不想难为他们,看看表,心想再等个二十分钟半个小时的就回去吧。 我把烟摸出来,分给大家,他们脸色这才好看点,可风太大,打火机怎么都点不燃。 我们几个人围成圈,挡着风擦着打火机,就在这时,忽然不知从哪冒出一声哭声,特别伤心。 所有人都听见了,不由自主大家抬起头来互相看看,个个脸色煞白。那些人也不讽刺我了,都藏在我身后,磕磕巴巴说:“冯大仙儿……” 我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我端着手电筒往哭声的方向照过去,是在废屋的后面,半拉墙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我慢慢走过去,他们全都跟上,哆嗦嗦在后面。踩着一地砖头,到了后面那堵墙,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再往前照,前面黑森森的,远处好像有条大沟。 我问那是什么地方。 有人告诉我,那是河沟的沟渠,引外面水进来的。 “是饮用水吗?”我问。 有人说:“不是,基地里喂养狐狸的,还有洗洗涮涮的水。” “过去看看。”我说。 众人面有难色,说什么也不离开这个小屋子。我也没强迫他们,冒着大雨赶过去,到了坑边停住脚,果然是一条大沟,特别深特别黑,里面有水,哗哗作响。 我四下里照着,周围阴森森的十分可怖, 忽然银狐居士和黄小天同时喊了声“小心”。我察觉后面恶风不善,来不及躲,赶紧往前一趴,一道黑影从我的头顶掠过,跳到坑边停下。 我正好摔在烂泥塘里,浑身都湿透了,抹了把脸打着手电去看。 黑影在雨雾中影影绰绰,身姿修长,四腿着地,好像是什么动物。其他细节极其模糊,只看到两只眼睛发光,跟狼狗差不多。 手电光亮照在它的身上,我一看就愣住了。亮亮的光斑里竟然不是一只动物,而是两只动物组合在一起。下面的是一只黑狗,全身黝黑,一根杂毛都没有,黑得极其妖异。 在黑狗的身上骑着一只小小的猫,大概能有成人两个巴掌大小,这猫不像是平时见到的家猫,而是胖乎乎的,双眼乌黑,像是乌眼青。说是像猫,还有点像狐狸,难道是狐狸和猫的杂交? 这只猫骑在黑狗身上,在光亮里嘴角咧动,似乎在冲我笑。 我也算是饱经风霜,见过世面的,可从没看过如此妖异的动物在笑。随着它的笑,黑暗中传来老太太的哭声,一抽一抽的。我这才明白,所谓的哭声,其实是这只奇怪动物的笑声。 声音很飘,让人心寒,最恐怖的是怎么听怎么是人声,可明明是动物发出来的,这种反差感使得气氛更加恐怖。 “银狐教主,这是狐狸吗?”我问。 银狐居士道:“不是,这是成精的狸,很难遇。都说狐狸狐狸,其实狐和狸是两种动物,你眼前的就是狸猫。成精之后最擅迷乱人心,行为奸邪歹毒,根本不入胡家籍,真正的狐也不会与之为伍。”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白天时候王文泰驱邪,曾经赶走过一只野狐狸,那是真正的狐狸,不是眼前这个狸猫。” 银狐居士说:“看来有两个精灵在这里捣乱,一个是野狐,一个是狸猫,还不清楚它们之间有没有联系。” 眼前这只狸猫骑着黑狗,在不远处转悠,狸猫伸出前爪,在空中画圈。我没有听到什么,却感觉到了它想表达的意思,它告诉我不要多管闲事。 黄小天倒吸口冷气:“这只狸猫真是成精了,居然修出了妖通,能够隔空传递神念。” 狸猫笑了几声,和老太太哭绝对是一个动静,吓死人了。它猛地一夹裆下黑狗,黑狗转身就走。我在心念中和银狐居士说:“银狐教主,你前世是狐族,和它沟通一下吧,不要让它害人。” 银狐居士沉默了片刻说:“小金童,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不要插手这里面的事情。” “就帮我这一次吧。”我诚恳地说:“钱老板罪孽在身,可孩子是无辜的。眼前的这只狸猫极其妖邪,绝非善类,一旦惹出什么大祸,我们明知而不阻拦,那还谈什么修行。明知恶而不说,那和同流合污有什么区别。” 银狐居士冷笑:“你不用说什么大道理,论修行你差得远,你才几年?好吧,我是你堂口教主,就听你这一回,下不为例。” 我赶紧感谢,只见一道身影从我的身体里出来,银狐居士现了阴神原形,潜入雨帘没了踪影。 我从地上爬起来,全身像是落汤鸡,打着手电看了半天,什么也看不到。 我在心念中说:“黄教主,你说实话,以后这里真要有什么事,你能不能帮我?” 黄小天半天没言语,嘬嘬嘴说:“够呛。我劝你别做滥好人了,因因果果自有定数,犯了恶就要受到罚,很正常。” 我摇摇头,没有反驳,总觉得他们的态度不对,可让我反驳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正沉默着,一道影子从雨帘中透过来,银狐居士回到我的身上,说:“我跟狸猫谈了。” “它怎么说?”我问。 “它让我别管闲事。”银狐居士道:“因为是同族,我这一世是猫,它对我没有敌意,告诉我这里的水很深,让我尽可能离开这里。否则走晚了,惹祸上身,别说它没提醒。” “这么大的雨,想走也走不了。”我说。 银狐居士道:“小金童,别管那些了,明天一早咱们走人。” 见我不说话,银狐居士非常不高兴:“怎么,你怕得不到酬劳?” “不是钱的问题。”我说。 银狐居士大怒:“那是什么问题?你没看到我的同族被虐待的场景吗,到底是什么问题,你说出来!” 我叹口气,什么也没说,顺着大雨走回刚才的小房子。 到了那里,那些人还在,看我回来如此狼狈,个个面面相觑。有人问我怎么了,我没说,要是告诉他们这里有狸猫精骑着大黑狗,估计明早就能跑一半人。 我说没什么,声音来自沟渠对面很远的地方,看不到东西。 他们面色戚戚,簇拥着我回去。王文泰师徒也回来了,大家一碰头,小武问我:“喂,你那边看怎么样了?” 没等我说话,一起去的那几个人七嘴八舌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小武洋洋得意:“你们知道为什么哭声跑到东北方向了吗,本来是在西南的,我师父去了之后,当场烧了三炷断魂香,又焚了一张符。明明白白告诉那妖孽,赶紧离开这里,否则我们就不客气。它果然跑了。” 众人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都在夸赞王文泰道法高明,衬托着我的满身泥泞,显得更加狼狈。 只有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哪是让王文泰赶走的,那狸猫精是给我下最后通牒,特意把我引到那。 我没争辩,也没戳破其中的道理,默默无语跟着众人回到养殖场。钱老板说大家辛苦了,今晚算是加班,一分钱不带少的,月末一起结算,众人这才满意的都散了。 我们几个内部人回到后院内宅,看望了红姨和孩子,孩子睡得很香,外面那么闹腾,这里并没有事情发生。 钱老板的老娘和老婆对王文泰感激不尽,好话说了三箩筐。王文泰脸上也露出得意之色,对钱老板说,明天晚上作法之后,你就能家宅平安,事业发达,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钱老板非常高兴,同时也恨恨地说:“那野狐狸一天不除,我一天吃不好饭,非把它斩草除根不可。” 第三百五十四章 开法坛 雨夜催人眠,我却没什么睡意,想着刚才见到的狸猫精,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很多。 后半夜的时候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早上,大雨已经停了,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天好的都有点不像话。吃过饭,我把红姨叫到一边,跟她说,姨啊,一会儿你跟着外面拉货的车离开这里,先回去吧。 红姨看着我,疑惑问你走不走。 我摇摇头:“我不走。今晚王文泰老先生开坛作法,我要留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让我走?”红姨问。 我沉默一下,说:“这里恐怕会有大祸发生,能少牵连一个算一个。你没有我的道行和神通,只是个寻常人,在这里被连累,实在是犯不上。” 红姨笑笑:“小冯,没事,以前我跟风眼婆婆的时候,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再说了,咱们是一个团队,你如果走我肯定走。但你要还在,我哪能弃船上岸置你与顾不顾呢?” 我心里暖暖的,没有说话,红姨有她的想法,我不能过于勉强,只能在大祸临头时尽力保她的周全。 吃过饭我回房间休息,银狐居士道:“小金童,不是说好今天早上就走的吗,看你这意思不打算走了。” 我“嗯”了一声,“看看今晚开坛的情况再说。” 银狐居士叹了口气,他是很少叹气的,“那个时候再走,恐怕就晚了。” 我既然做出决定,就不能轻易改动,他们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我的决心是不会动摇的。 这一白天,我啥事也没干,背着手在附近溜达,和场子里的员工唠嗑。我观察周围的地势,和银狐居士、黄小天他俩聊了聊,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此处的自然环境,不可能出现成精的野狐和野狸猫。山丘既不高也不密,植被稀疏,土里含着盐碱成分比较高,完全撑不起一个庞大的生态系统。成精的动物,是站在整个生物链的顶端。连金字塔都没有,谈何的塔尖? 所以可以判断出来,在此地兴风作浪的两个精怪,野狐和野狸,并不是土生土长在这里的,而是外来的。 所谓的“水深”,玄关就在这里:它们是外来的,却是从哪来的?是谁派过来的?又有什么背景? 我问钱老板,是不是他得罪了什么同行仇家,而且还是有道法背景的仇家。钱老板一脸懵逼,说自己没什么仇家,他成年累月都泡在养殖场,家也在这,这里就是个封闭的小山村,他能得罪谁去?来这里的一般都是客户,考察养殖场谈合同喝酒,一个个处得都跟哥们似的,他实在想不出来能得罪谁,还是有道法背景的。 他这么一说,我暗暗一盘算,两个精怪是外来的,还不是钱老板仇家,如此来看,只有一种可能。 精怪就是冲着养殖场来的。钱老板杀伐气太重,有违天和,如今真的报应来了。 趁着没有开坛,我去拜访了王文泰。老头坐在屋里喝茶,要准备的东西已经吩咐下去了,他动动嘴,其他人跑断腿。 我进来的时候,徒弟小武并不在,去监督钱老板采办开坛的东西,屋里只有老头一人。 他看看我,做了个手势,示意请坐。 “小冯现在过来,是不是有什么话跟老朽说?”王文泰也不客套,开门见山。 虽然他和他徒弟这几天对我的态度很差,但大家毕竟是同行,在一个锅里抡马勺,我不想看着他出丑,乃至惹下祸端。 我把昨天雨夜,见到狸猫精灵的事说了一遍。 王文泰果然极度震惊,他放下茶杯,“老狸成精?竟然如此妖邪,你怎么不早说?” 我沉声说:“现在说也不晚。老先生,我观察过周围的地势,又问过当地人,这里的地理环境不足以让动物产生灵性,更别提成为大仙儿。所以我推测野狐和老狸应该是外来的。” “你是说有家族背景?”王文泰不愧是老香童,一点就透:“你有什么想法,尽可以说。” “这两只精怪很可能是胡家派来的,”我说:“如何应对,我还年轻,没什么想法,只是在这里提醒老先生,晚上开坛作法时务必随机应变。” 王文泰没说话,亲手倒了一碗茶,用两根手指的指背轻轻推动,把茶推到我的面前。 我端起茶,冲着他做了个敬重的手势,一饮而尽。 王文泰又往杯子里倒了第二杯茶:“客人二饮茶。” 我又喝尽了。王文泰倒了第三碗:“客人三饮茶。” 我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如此郑重的仪式,可想而知,王文泰对我的尊重。 “小冯,我出马搬杆子超过三十年,遇到了太多的坏人,而且大多是出堂的同行。他们给同道使坏,造谣,甚至暗下毒手,这都是有的。我虽然吃的是这碗饭,但是对出马仙这一行十分看不惯。”王文泰说:“可我已经年迈老朽,自保尚且为难,还谈什么整肃行内风气,真要这么干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这个远了,小冯,咱们接触之后,我能看出你是个心怀坦荡之人,今天你能找到我,把这些话说给我听,老朽领你这个情。”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核桃,放在桌子上推给我:“这是我的一个信物,是随手把玩的文玩核桃,你拿着它,日后若是有事尽可以来找我,凭此物就算我帮不了你,我也让那些徒弟们帮你。今天晚上起坛的事,我还要再想想,这个活儿很麻烦,收人钱财推了不好,可是硬要起坛和胡家作对,更不是明智之举。难。” 我收了核桃,抱抱拳:“老先生我就不打扰你了,咱们都是出马弟子,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要同舟共济,有什么需要尽可以招呼。” “多谢。”王文泰没有起身,而是微微弯腰。 我出了他的房间,黄小天在心念中冷笑:“小金童,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这姓王的不管怎么干,咱们都不要擦屁股,你怎么就忘了?” 我说:“咱们先不说那些大道理,就说最简单的现实,王文泰和我现在是在同一只船上,有他在前面冲锋陷阵,至少对于我来说,是个有保障的缓冲带。而一旦他连自己都不保,咱们就要面临直接的危险。” “你这话有道理,”银狐居士说:“其实最好的办法是直接走人。俗话说君子不立危墙。明知有危险,还偏偏往危险的地方去,那就是傻子。” 我说道:“我只是遇事做事而已。” 银狐居士道:“小金童,我已经多次重申自己的观点,现在再和你说一次,你如果想帮着姓钱的,我是肯定不会出手的。” 我说道:“我知道,我不会为难你。” 虽说山雨欲来风满楼,今天晚上要作法开坛,天色却很好,到了晚上也不冷,比起昨天大风大雨来说,简直就是到了初夏。 选在后面的场院里起坛。坛子摆好后,养殖场的所有人都到了,能有二三十号,全都围着。王文泰没出场,他的徒弟小武正在主持秩序,在地上画了圈,把人都往圈外赶。 桌上铺着红黄两色的绸布,摆满了香烛草纸、铜炉明灯这样的东西,最扎眼的是正中摆着一只大猪头,眯缝着眼笑眯眯的。 红姨感叹说,就这么一天工夫,就能买下这样的大猪头,钱老板真是下血本了。 钱老板带着弟弟钱军,把王文泰迎出来。王文泰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可身上自有一股摄人的气质,那气场就跟跛豪似的。 到了法坛前,他检查了一下上面的东西,夸赞钱老板有心了。 钱老板赶紧道:“老神仙今日作法,我们不敢怠慢,紧忙活总算是都备齐了。” 王文泰点点头,看看表说:“十五分钟后起坛作法。” 这十五分钟很少有人说话,大家都在等着。王文泰坐在太师椅上,拄着拐闭目养神,从他出场到现在,都没看过我,但我明白,他知道我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陡然睁开眼睛,来到法坛前,顺手抄起上面的铃铛,轻轻摇晃起来。 这是铜铃,声音清脆,一摇晃的时候,竟然周围起了风,特别明显。所有人都震住了,不敢言语,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场院到了晚上很黑,只是在法坛周围竖着杆子,窜上了灯泡,王文泰像是站在黑森森只有一处光亮的舞台上,神情凛然,摇动铃铛,开始深夜作法。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祸 放下铃铛,王文泰环视了一周,说道:“大家伙肃静一下,想必众位已经知道今晚老朽我要干啥了。等会儿大家该看好就看好,不要大声喧哗,后面可能会发生很玄乎的事,但是大家别怕,也不要妄自乱动,有我在就不会有问题。” 钱老板拿着喇叭喊:“一会儿作法,所有人保持肃静,都管好自己的嘴,他妈的谁要是出了岔子,别说我老钱翻脸不认人。” 都交待完毕了,王文泰对小武说:“请神儿!” 小武小心翼翼从随身包里拿出一个红绸子,轻轻解开,动作不敢大了,绸子里竟然包着一个黑色的干尸,大概也就成人两个巴掌长短,看上去应该是婴儿。 在场所有人都抽了口气,红姨激动地说:“小冯,难道王文泰是养小鬼儿的?” 我挠挠头,“不应该啊。咱们大陆不允许私藏人尸,他就算养小鬼拜烟魂的,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这个露出来。” 我在心念中招呼黄小天和银狐居士,黄小天道:“那不是人尸,是我们黄家的。小金童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对付人魈景涛景老师的事,他就是被黄家老祖的干尸恶灵迷惑。” “为什么王文泰没事呢?”我问。 “同样都是黄皮子的陈年干尸,但情况不一样。”黄小天说:“景涛得到的那块干尸是生前积攒怨气化成恶灵,而王文泰手里的干尸,我能明显感觉到佛法气息,应该是得到过高僧的加持。里面的气息温正纯良,难怪这老头能三十多年横行江湖,背后的大仙儿这么有来历。” 我把情况和红姨细细一说,红姨这才恍然大悟。 这时候王文泰开始作法了,他拿起桌上准备好的黄表纸,提起毛笔沾着朱砂,嗖嗖写了起来,不多时,写完了三张符咒。然后放在黄皮子干尸的前面。 他放下拐棍,勉强要跪在地上,钱老板屁颠屁颠过去扶着,被小武拦下,小武脸色阴冷,冲着他摇摇头,示意不要上前。 王文泰好不容易跪在地上,对着黄皮子干尸三跪九叩,嘴里不停地吟咒。然后站起来,拿起那三张黄色符咒,往天空一丢。说来也怪,三张符咒那么轻,飞到空中竟然没有被风吹走,而是飘飘摇摇如同落叶一般落下,刚刚落到地上,忽然无火自燃,就燃烧了起来。 这一手出来,那可真不是玩笑,现场这么多人看着呢,真就把大家伙给镇住了。现场鸦雀无声,有的人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这三道符燃烧得很快,符咒化成无数燃烧的碎片,随风而飘,径直吹散到了风里,转眼无影无踪。 王文泰咳嗽一声:“钱老板,我让你找的三个处子身的棒小伙子找到没有。” 钱老板为难:“肯定是未经人事的,但是如果他们自己私下那啥,就保证不了了。” “无妨,只要没经过女人就行。”王文泰说。 钱老板招呼一声,人群里出来三个小伙子,都是二十郎当岁,一看就是朴朴实实务农的农民。 王文泰手里拿着墨斗,招呼这三个人过来,一人拽出一条墨斗线,拉直了分别站在东南西三个方向,而露出了北方。 王文泰抄起了猪头。这猪头怎么也得几十斤,老头看着弱不禁风,谁知道拿起猪头却举重若轻,像是一点不费力的样子。所有人都瞪眼看着,都知道这老头是高人,绝对有货。 王文泰来到那三个小伙子围成的圈子里,拎着猪头往空中一抛,大晚上,黑漆朦胧,猪头被抛得极高,笔直到了天上,竟然半天没落下。 要不是碍着不能喧哗的规矩,钱老板恨不得领着员工们鼓掌。 我看得暗暗惊叹,先不说最后结果怎么样,王文泰这两下子压场子绝对没问题,出手就让人服气,不愧是老江湖。 王文泰站在原地,声音像哭一样,嘴里念念有词,全身颤抖如同过电,念叨的是出马辞:“……神火无极老仙儿归体,吾请老仙儿出山……仙人在上……” 每个堂口有每个堂口自己的咒语,自己的说辞。王文泰这道嗑有些能听明白,有些我听不明白。大晚上的,老头这么一念叨,现场气氛鬼气森森的,真有点渗人。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里发出一声轻叹,紧接着一大群人都开始惊叹,因为那硕大的猪头从天上掉下来了。 不少人低声议论,真他妈的邪门了,那么大猪头居然到天上这么长时间才落下来,难道长翅膀了不成。 猪头正落在老头的脚前,一声闷响。老头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往回走出了圈子。就在这时,人群大哗,有人不顾现场秩序打开了手电,仿佛看见了什么。 有一个人开,就有第二个人开,继而亮起了七八只手电,在不远处的光斑里,所有人都看到,有一只硕大的灰色狐狸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墨斗线围成的圈子里钻进来。 王文泰道:“小武!” 徒弟小武大声喊了声,“在。” “待会儿这孽畜进了圈子,你把最后一条边封住,不能让它跑了。”王文泰说。 小武说:“师父你放心吧。” 这时,灰色的野狐真就钻进了圈子里,正是祸害钱老板子女的那只狐狸精。 狐狸按说相当聪明狡诈,可进了这个圈子竟然直奔地上的猪头去,抱住了就啃。 在场那么多人用手电照着,个个脸色煞白。他们就是养狐狸的,可从来没见过像现在这样的场面,实在是诡异。 王文泰深吸口气,说道:“抓住这只狐狸不是目的,目的是要和它谈谈。它已经有了道行,最好是能有和平解决……” 老头话还没说完,突然耳轮中“砰”一声巨响。大家伙本来就高度紧张,被这个诡异的现场弄得大气不敢喘,突然冒出这么一声,众人都没个思想准备,吓得一激灵,有人都跳起来了。 大家循着声一看,只见钱军站在不远处,手里拿了一筒猎枪,枪头冒着烟,再看那只狐狸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脖子血肉模糊,显然是中枪了。 这个变故实在是太突然,现场这么多人竟然一瞬间失声,一个说话的都没有,耳边只有阴森的风声吹着。 小武瞪大了眼睛,怒骂钱军:“谁他妈让你开枪的!你个农村哈拉棒子,谁让你开的?!” 钱军突然把猎枪端起来,径直对着小武。 小武吓了一跳,倒退几步,声音颤抖:“你,你干什么?” 钱军直愣愣看着他,眼神吓人,“你不是城里人吗,你不是牛逼吗,你不是看不起我们乡下人吗,怎么现在也怂了,你再骂一声试试!看看我敢不敢开枪!” 小武真就不敢说话了,那叫枪,黑洞洞枪口逼着。 王文泰到底是老江湖,他阴着脸看钱老板,“你什么意思?” 钱老板叫苦不迭,过去照着钱军一脚:“你他妈是不是疯了,我就让你开枪打狐狸,你对着人干什么?” 钱军还真就怕他这个堂哥,胸口起伏,把枪放下来。 王文泰拄着拐走上前,老头的眼神能杀人,他看着钱老板:“怎么回事,你给我个解释。” 钱老板汗如雨下:“老神仙,我觉得这只狐狸不能留啊,你看它把我家祸害成什么样了,杀了就杀了,一了百了。我每年不得杀几百只狐狸啊,不差它一个。” “你糊涂!”王文泰暴怒:“养殖的狐狸能和野外修行成道的狐狸精相比吗?我开坛请神儿,本来是想给你个机会,让我家大仙儿帮着把狐狸叫出来,谈判谈判,看看有没有和平解决的方案。你现在这一枪,基本上没有任何和谈的希望了。狐死首丘,灭顶之灾马上就来!你们全家死不要紧,别连累我们师徒!小武!” 小武也算是条汉子,这时候并不怂,过来说:“师父怎么地?” “收拾包,今晚离开这里,越远越好。”王文泰说。 钱老板过去苦劝,怎么说都没用,王文泰冷笑:“钱老板,我劝你一句,你也赶紧走吧。不要等到走不了的时候,后悔就晚了。” 钱老板还不错,看老头心意已决,怎么说都没用,便招呼司机开车,送送老先生,还说钱一分不少,马上送到。 王文泰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钱老板,看你这么上道,我再免费送你最后一条建言,这是狐狸精的尸体不能随便埋在养殖场附近,这里杀气太重,它是修行有成的精灵,死后有灵不灭,一旦感染了怨气,变成恶灵,麻烦就大了。你抬着尸体进山吧,东北方向五里,在那里下葬这只狐狸,记得挖坑的深度要超过两米。” 第三百五十六章 留下 钱老板拉着王文泰的胳膊,好话说了三箩筐,怎么说都没用,王文泰执意要走。没有办法,钱老板只好让司机准备车。 不知道内情的人都能看出来,王文泰要走不是因为作法本身失败,他是在急着脱身,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机会,借坡下驴,赶紧跑路。 红姨着急了,低声对我说:“咱们也赶紧走吧,这里恐怕成了烂摊子,谁留下谁傻帽。” 我没说话,红姨从人群里挤过去,大声招呼:“钱老板,我们不叨扰了,既然王神仙要走,我们也一起走。” 钱老板满头冒汗:“我说红姨,咱们算是老朋友了,你就别在这关键时候裹乱了。” 这时开来一辆小货车,司机探出头:“老板,走不走?” “走!”王文泰喊了一声,叫上徒弟小武,搀扶着他,两人像是逃难一样往车上走。 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不少员工的脸上都露出戚戚面色,议论纷纷,大家都有种预感,这地方马上大祸临头了。 这时,钱军忽然惨叫了一声,“哎呦!” 所有人循声去看,包括王文泰。原来钱军正蹲在地上,用一把猎刀拨弄着野狐狸的尸体,在检查。谁知道野狐狸竟然没死,原来是趴在地上装死,突然纵身跳起来,用前爪狠狠抓了一下钱军的脸。 钱军惨叫,一只手挡着脸,一脚踹在野狐身上。 王文泰眼睛亮了,大喊:“别动手!活了就好,活了比死了好!” 野狐本来受伤特别严重,被钱军这一脚踹在地上,几乎无法动弹。钱军捂着血淋淋的脸,躁狂无比,挥着刀上去就砍。 王文泰大吼一声:“别砍!” 小武和钱老板赶紧过去拦着,可是已经晚了,钱军挥舞大刀,一下又一下砍在野狐的身上。这刀,刃快背儿厚,砍一刀就骨断筋折,更别说像他这么个砍法了。 等众人来到近前时,野狐砍得不成样子,钱军还在一下一下砍着,全身迸溅的都是血点子。 小武大怒:“让你停手你没听到吗?” 钱军突然抬起头,脸上是血污和爪痕,一只眼血肉模糊,另一只眼血红无比,恶狠狠地看着小武。 小武竟然被他这个眼神吓得倒退了几步,后面那句话愣是咽下去没敢说。 钱老板也吓了一跳,“大军,赶紧把刀扔下,听哥哥话。” 我在人群后面看着,灯光落在钱军的脸上,特别清晰,他那副鬼样子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竟然把众人吓得全部失声,现场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我看着钱军的眼神,浑身发冷。他的眼睛血红无比,竟然像钱老板用特殊养殖法养出来的种公狐狸,眼里已经没有任何温良,有的只是来自原始的残忍。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此刻的钱军异常危险,是绝对的危险分子。 这时候王文泰在后面喊了一声:“小武,回来!赶紧走!” 小武不是光知道耍威风斗狠的无脑之辈,这小子贼精,什么事都拎得清,一看这种场面,再停一会儿这钱军说不定就砍向自己了,转身就跑。 钱老板硬着头皮在劝钱军。有那样胆大的心腹员工,牵着狗过去保护钱老板,一起劝说钱军先把刀放下。 这时候王文泰师徒已经爬上了车,催促司机开车就跑,红姨急了:“老爷子,别丢下我们啊。” 王文泰还算可以,车子开出去几米,又掉头回来,他让小武把车门打开,催促说:“小冯,小红,赶紧上车。” 红姨拉着我要上车。我站在那里没动,看着不远处乱成一锅粥的现场。 红姨用手在我的面前摆动:“你咋了,你傻了?!上车啊。” 王文泰是真着急:“小冯,不要意气用事,这里不可久留,赶紧跟我走!” 小武更急:“师父,他爱留在这冒充能耐梗,就让他留呗。咱爷俩赶紧走得了。” 王文泰上去就一嘴巴,打的小武都懵了,老头怒骂:“放屁!不顾同道,临阵脱逃,你能做出来我做不出来!” 小武嘟囔:“这老头,我还不是为你好,你怎么逮谁跟谁来。” 王文泰知道徒弟的德性,也不搭理他,招呼我上车。 我拍拍红姨的肩膀:“姨,你跟他们走。” 红姨急了:“你疯了吗,留下来干什么?” “这么走了我心里不舒服。你走吧。”我把红姨推上车,然后关上车门。红姨要下来,王文泰死死拉住她。老头透过车窗看我,竖起一个大拇指。 小武催促着司机,司机早就等不耐烦了,一脚油门撒丫子就跑,车子出了养殖场,消失在夜色中。 我回到人群里,钱军已经被制服了,好几个汉子把他压在地上,身上捆了绳子,怕他乱跑乱动。 钱老板满头大汗,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的死狐狸,半天不言语。有人问他,钱军怎么处置。 他疲惫地摆摆手:“这小子疯魔了,找个地方先关一宿,明早再说。” 众人把钱军带下去。钱老板一抬头看到我,急着问:“王神仙呢?” “走了。”我说。 钱老板怔怔看着我,跳起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你,你不准走!就是你告诉我杀狐狸的,现在出了问题,你要负责!” 我看着他,几乎气笑:“我什么时候让你杀狐狸的?” 钱老板急着说:“吃饭的时候,你忘了吗?我问你是不是抓到狐狸,就一劳永逸了,你说对。” “我怎么没记得说过这话,钱老板,你别甩锅啊。”我说。 钱老板瞪大了眼睛:“小冯,做人做事要讲良心,不能你给我忽悠一顿,我照你的做了,你又不承认了。” “就算我不反对你抓狐狸,可我也没让你杀狐狸,这话咱们得说清楚。”我道。 钱老板松开手,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大背头都散了,肚子也耷拉了:“闹成现在这个乱摊子,你说怎么办?你不能不负责。” 我耐着心说:“王神仙跑了,我本来也有机会走,可没走,还不是为了给你善后。” “那是你良心愧疚,谁让你给我瞎出主意的。”钱老板抬起头,瞪着油腻腻的双眼看着我。 我对这个人简直无语了,“老钱,你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那行吧,我良心已经不歉疚了,是不是我就该走了。” “往哪跑?来人啊,拦住他!”钱老板喊了一声。 顿时过来三四个人,手里都抄着家伙,把我堵在中间。 这时黄小天在心念中哈哈大笑,估计鼻涕泡都出来了:“小金童,可以啊,这就是你的善举,换来什么了?” 我平静地对钱老板说:“我要留下来,没人能劝我走。可我要走,也一样没人能拦住我。钱老板,我再给你个机会,咱们之间是不是还要这样对话?” 钱老板看着我,像是气球一股气都泄了,疲惫地挥挥手,示意那些人都走。他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走吧,都走吧,没人管我,让我死吧,让我全家灭门吧,来吧,都来吧。” 我走到他身边,劝他:“我留下来,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发生。” 钱老板像是突然明白事,他站起来拱拱手:“冯先生,请为我指点迷津。” “你真能听我的?”我问。 钱老板惨然一笑,“经过今晚的事,我也明白了,什么都没有家人和自己的性命重要,要不然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我给你讲个道理,”我说:“一个人如果性命和身体担不起来,给他一麻袋黄金也没用,他扛都扛不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冯先生,我就信你的,你让我咋办吧。”钱老板道。 “养殖场不要开了,狐狸都给处理了吧,不是让你杀了,而是出手相卖。别人怎么样管不了,你自己不要徒增杀业,到时候洗都洗不净。”我说。 “行,我明天就联系其他养殖场。”钱老板说。 我看着地上的狐狸尸体:“尸体你先收起来吧,最好今晚能连夜打造一副小棺木,成殓尸体。明天一早,就按照王神仙的指示,咱们一起把它埋了。” “行,行,都听你的。”钱老板说。 “今天晚上,我会到两个孩子的房里看着,不要再出意外。”我说。 钱老板疑惑:“冯先生,我拦你一句,狐狸精不是已经死了吗,孩子应该没事了吧。” 我摇摇头:“这里除了野狐精,还有一只猫精,你晚上听到的夜哭,就是它发出来的。” 第三百五十七章 埋狐 “什么?还有一个猫精?”钱老板都快哭了。 我没必要说太深的细节,知道了徒增烦恼。如今我是他的主心骨,怎么安排怎么是,基地里就有木匠活打得好的人,连夜开工,给死狐狸打造棺木。 我守在两个孩子的屋里。我不可能上炕去睡,便叫钱老板的老婆拿来一个躺椅,睡在地中间,身上盖着毯子,倒也暖和。 这两个孩子还没醒,整天昏迷着,这是被迷了心窍,中了妖法,要彻彻底底的驱邪,是个旷日持久的工作。必须搬离这个鬼地方,另找一个清净和有人气的地方,然后慢慢调养。 说这些都是后话,关键是熬过今天晚上再说。这里有我在,钱老板的老婆就不适合再留下来,只有我一个人。 深更半夜,四周寂静无声,我没有睡意,想着今晚发生的事。 看着床上的两个孩子,我做了决定,其他人不管,也管不了,但一定要尽全力守护住这两个孩子的性命。 明天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护送这两个孩子离开这龙潭虎穴。野狐死了,并不是完结,而是一个开始,我预感到暴风雨般的灾祸会降至这里。 现在是暴风夜前的宁静,静的让人牙床发痒。 我想让两个教主出去巡巡逻啥的,可银狐居士根本不听我的,他已经说了,先前和老狸谈判那是最后一次出手。 我只好委托黄小天,黄小天叹口气,没说别的,出了阴神,在房子周围转悠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什么事发生。糟心了一天,我困意十足,眼皮子睁不开,正准备合着眼迷瞪一会儿,忽然来了微信。打开看看,是红姨发来的,她告诉我,他们已经到了最近的镇子上,暂时住下来,王文泰师徒打算明天订票回去,她让我明天无论如何也得赶到镇上,她和我一起走。我不走,她也不走。 我想了想,实在不知道给她回什么好,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憋了半天,最后发了两个字:“收到”。 到了后半夜,外面起了风,吹得窗户哗哗作响。我看看炕上的两个孩子,他们一动不动,就面朝上躺着,像是陪葬的童男童女。 我咽了下口水,从躺椅上站起来,过去察看他们的情况,两个孩子可千万别断气,人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要是死了,我就说不清了。 我用手指量了量他们鼻孔的呼吸,还算平稳,两个孩子的胸口轻微起伏着,脸色都算正常。 我回到躺椅,盖着毯子,闭眼假寐,困意浓重,眼皮子重似千斤,怎么睁眼也睁不开。 我正呼呼大睡的时候,忽然银狐居士在心念中说:“好重的阴气和鬼气,小金童!” 我睡得正香,他叫我的声音我能听到,可就是醒不过来,下意识觉得没事。朦胧中,我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好像到了门口,在那里停了很长时间,最后没有进来,又走了。 过了好半天,我猛然睁开眼睛,从睡梦中惊醒。看看表,下半夜四点半,眼瞅着要天亮了。我打了个激灵,赶紧过去察看两个孩子,他们的情况还算好,并没有受到什么干扰。 “刚才怎么回事?”我问银狐居士。 银狐居士道:“有一股很重的阴气,不过没有进来,估计是知道我在。” “是那只狸猫精吗?”我问。 银狐居士道:“有可能。除了阴气还有鬼气,如果是狸猫精,这只精灵的道行已然不低了。” 这时,有团人形进入房间,正是黄小天的阴神。我问他怎么样了,黄小天道:“那狸精还真来了。不过没有进屋,它知道我和银狐教主在,在门外好像写了什么字。” 我赶忙来到外面,打开灯去看,在门的外侧,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还真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像是小孩涂鸦。我蹲在地上仔细看,上面是两个字,一个是“杀”,一个是“灭”。 两个字写的触目惊心,就像是猫挠出来的,全是爪痕。 银狐居士哼哼冷笑:“该来的终会来,小金童你还想趟这个浑水吗?” “其他人我不管,”我说:“我要保两个孩子的平安。” 天色渐亮,邪崇不会顶着大太阳作案,我回到屋里又迷瞪了一会儿,一觉睡到八点多。被钱老板的老婆叫起来,跟我说,早饭已经做好了。 我昏头涨脑跟她出来,到了前面的客厅吃饭,一晚上钱老板像是老了二十岁,更加萎靡不振,竟像暮年之人,露出了下世的光景。 我正要提出带两个孩子走,钱老板忽然说:“冯先生,我知道大祸临头,不敢多劳烦你。有一件事想最后请你帮忙。” “你说。” 钱老板道:“一会儿我打算按照王神仙的指点,到山里厚葬野狐,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去。” 我想了想,下葬一只狐狸,也不用开追悼会,到地方刨个坑埋了就行。几里的山路打个来回两小时足够,我看看表算算时间,说道:“行,我跟你去。但是有个事要先说好。” “你说你说,酬劳这块好说。”钱老板说。 我摆摆手:“不是这个问题,是这样的,两个孩子不能再留在这地方了,今天晚上之前必须带他们走。你琢磨琢磨有没有什么地方可去?” 钱老板的老娘说:“这事我做主了,俺们家在葫芦岛市内还有两套房,今天就搬过去。媳妇儿,咱们娘们带着孩子先走。” 钱老板点点头:“这么安排好。你们都走了,我也能安心留在这里处理后事,这几天其他养殖场的人就会过来,跟我谈买狐狸的事……” 他还没说完,他老婆一瞪眼:“当家的,你说话要注意,什么叫‘处理后事’,多不吉利。” 钱老板朝地上吐痰:“呸呸,是我说错了。” 我们商定了一下,我和钱老板一会儿带着野狐狸下葬,另外备车让女眷带着孩子先走,兵分两路。 我建议钱老板是不是把员工一起遣散得了,钱老板摇头:“这可不行,一是现在时间紧,我那些狐狸未必能这么快脱手,还要再畜养一段时间。另一个遣散需要遣散费,我一时掏不出这么多闲钱,得一个个遣散,有步骤得来。” 我看着他:“老钱,你不会是不想掏这个钱吧。” “你把我看成什么了,”钱老板气哼哼:“我老钱是抠一些,小气一些,但是答应的事肯定就会办到,这么多人跟着我混饭吃,打听打听我短过谁一分钱吗?” 聊了一会儿,吃过饭。钱老板着急,要赶紧把狐狸埋了,他现在有种急迫的心态,认为埋了狐狸就能弥补先前所有的过失,我叹了口气,哪有这么简单。 养殖场开过来一辆货车,跟着一起去的还有四个小伙子,都拿着铁锨镐头这样的工具。我们到仓库,取狐狸的尸体。野狐用塑料袋包着,两个人抬头抬脚拿起来,放在车后座。另外小棺材连夜打完了,看上去像是一个大木头盒子,反正就是装狐狸用的,没那么多讲究,既不用刷漆也不用刻字,能装下尸体就行,一起抬到车上。 我们六个人上了车,外带着司机,七个人直奔山里。 越走越是荒凉,逐渐进了山。山路并不算陡峭,车子勉强行进,颠簸不已,早饭都快吐出来。走着走着,车子停下来,司机说前面不过去了,必须下车走路。 众人下了车,直接把狐狸连塑料袋一起,都扔进棺材里,合好盖子,四个小伙子轮流抬着,我们进了深山。 按照王文泰的指点,我们顺着东北方向走了五里路,这里是一片山腰,杂草丛生,看不到一棵树,特别荒凉。很奇怪,这里为什么连灌木丛都没有呢,更别说树了。 山里特别闷,几个小伙子满头大汗,把小棺材扔在地上。 钱老板问我,怎么个挖法,在哪挖? 我哪懂什么风水,再说也从来没给动物落葬过,我在心念中问黄小天,黄小天可是观地气的高手,这是他的天赋。 他让我顺着这周围走了一圈,他在心念中倒吸口冷气:“小金童,大事不妙啊。” “怎么讲?”我问。 黄小天道:“这里是一片盐碱地,隔绝地气,按道理来说,这地方不适合落葬,如果死人下在这个地方,后世死绝,人丁不旺。” 我吓了一跳:“王文泰怎么能指点这里呢?” “这老东西,打算给狐狸精来个绝户计啊。”黄小天说。 第三百五十八章 鬼打墙 黄小天感叹:“王文泰这老东西真是狡猾狡猾的,如果把这只狐狸的尸体埋在这个地方,地气隔绝犹如监牢,狐狸死后的灵就会困在这里,永远都出不去。” “最后呢?魂飞魄散?”我问。 黄小天说:“哪有那么容易,这里相当于是个监牢,把你永生困在牢里,你还死不了,那是一种什么滋味?这里除非没有人动,一旦有人日后挖出这具尸体,那狐狸恶灵就会祸害人间,贻害无穷。” “那王文泰是什么意思?”我问。 黄小天说:“他的意思有两层,第一个是他无法留在此地善后,把狐狸尸体掩埋此处算是权宜之计,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日后出事日后再说,那就跟他没关了。第二个是,在此地用绝户计落葬狐尸,是要承担很大业力的,老头不想日后麻烦缠身,所以早早就撩蹶子了,你们谁埋谁倒霉。” 我听得牙酸,这老东西果然是老江湖。 “如果不埋这具狐尸,那应该怎么处理?”我问。 黄小天道:“那就得请高僧做法事,超度亡灵。因为这只狐狸已经成灵,还要请胡家的长辈出面,吟咒平度,麻烦大了去了。处于都是修行精灵的同道角度,我自然不会同意用绝户计埋尸,手段太过阴毒。可从当下的局势来说,在此地埋尸却又是性价比最高的做法,赌的就是日后没人挖出这具尸体,一日不挖也就一日不会出事。” 黄小天道:“现在两条路都摆在你跟前,我不会给你任何建议,因为我自己也拿不准主意。” 就在这时候,那些小伙子不耐烦了,问钱老板,到底在哪挖坑。 钱老板问:“冯先生,你看看在哪落葬好呢?”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看他如何决断:“钱老板,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此地为盐碱地,在风水上称为绝户地,隔绝地气。在此地埋尸,亡灵会永远困在此处,不得而出,日日时时都如煎熬,看上去暂时是解决了麻烦,可一旦日后有人挖出尸体,已变恶灵,就会后患无穷。” 钱老板嘴里泛苦水:“那应该怎么办?” 我告诉他,找高僧超度亡灵,还要请胡家大仙儿到场,花费不小,非常麻烦。 钱老板挠头说:“就是说如果在这里埋了,一了百了,日后只要没人动,这就出不了问题?” 我点点头。 “如果不在这里埋,就要请什么高僧,还要请什么大仙儿,专门开道场做法事?”钱老板说。 我说:“就是这么回事,我也不欺瞒你,有什么说什么,看你个人的想法。” 钱老板想了想,叹口气说:“冯先生,你的意思是?” “在此地落葬相当于埋了一颗定时炸弹,还是超度为好。”我说。 钱老板道:“那这颗炸弹什么时候会响并没有定数吧,可能一天会响,也可能一百年也响不了。” “是这个意思。”我说。 钱老板背着手转来转去:“怎么出这么大的难题。” “这就是因果,有你杀它在先,后面的果自然就会报应在你身上,就是这么麻烦。”我说。 钱老板看看小棺材,有看看野狐狸的尸体,叹了口气:“因果因果,一个因一个果,既然已经做了一个恶因,就不能做第二个,那就听冯先生的吧。” 我舒了口气,这老钱现在算是明白一些事理了。 我们招呼那小伙子,重新扛起小棺材,带着狐狸的尸体出了山。这些人不懂里面的道理,牢骚满腹。钱老板非常焦躁,把这些人大骂了一顿。我们坐着车往回走,也不过几里路的事,屁大工夫就能到,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闭目养神,后面那几个小伙子嘻嘻哈哈说笑。我心里感叹,还真是不知者无畏。 不知怎么的,困意上来了,我靠着椅背打瞌睡。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有人拍我肩膀,我睁开眼回头看看,是钱老板。 钱老板十分惊恐:“冯先生,你看看咋回事吧。” “怎么了?”我看到后面那几个小伙子也不说说笑了,个个脸色苍白。 司机停了车,声音颤抖:“冯,冯大仙儿,你看看怎么会这样。” 我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天空昏黄,太阳已经没有了,眼前是一条出山的路,两旁都是高高矮矮的密林,不远处还有个水库,天很不好,要下雨的样子。 我揉揉眼:“怎么了?” 司机磕磕巴巴说:“我在这附近生活了四五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刚才开着车,朝着养殖场的方向回去,道路明明很熟,可开着开着就到了这里,也不知怎么来的。” 我从车上跳下来,四下打量,一眼就看出不对劲。他们几个都下来了,谁也不敢离我太远,都把我当成了主心骨。 我走到一棵大树前,用手摸摸树干,问钱老板:“你们这里不是盐碱地吗,根本长不了大树。” “对啊,说的是什么。”钱老板说:“我之所以选在这里开养殖场,就因为租地便宜。这里自然环境不好,种地种不了,开发旅游也没有景致,最关键的问题是因为这里土地盐碱成分太大,长不了大树。” “那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颗大树呢?”我喃喃。 黄小天道:“小金童,这是鬼遮眼,有东西在迷惑我们。” 我马上想到了狸猫精,在心念中说:“黄教主,你能不能带我们回到养殖场。” 黄小天道:“可以试试,不敢保证,这种手段叫鬼打墙也叫迷津术,一种精灵有一种精灵的法门。我们黄皮子和狸猫的幻术手段不同,我只能说试试。” 我身体发热,后背酥麻,一股麻麻的感觉袭遍全身。我再睁开眼的时候,黄小天已经窜窍合体,我扫了一眼周围的景致,那些大树、山丘、水库都幻化成了迷离的烟雾,颜色不同,或黄或绿,在空中弥漫不散。 透过这些烟雾,我看到了不远处的养殖场,其实我们就在边上,可怎么转都转不出去。 我说道:“上车!” 众人看我神态气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谁也不敢说什么,都上了车。我指着不远处那大水库说:“捡直了开。” “行吗?”司机吓得声音颤动。 “你听我的,”我说:“要不然咱们一辈子也出不去。” 钱老板发狠:“赶紧的开,听冯先生调度。” 司机调转车头,对准了水库,深吸口气发动起来,车子开得极慢,向着水库去。不多时就到了水边上,水面湛蓝,下面是深黄色,能感觉出来极深,基本上掉下去就别指望能上来。 司机看我。 我一挥手:“开!” 司机一脚油门,车子发动起来,呼啸着冲向水面。所有人都紧紧盯着车窗外面,钱老板紧张的满头都是冷汗,头发都黏连了。 在跃向水面的一刹那,车子居然没有下沉,稳稳停在水面上。众人面面相觑,顿时欢呼起来,那些人都凑过来说:“冯大仙儿,你太厉害了,真的掉不下去,真的是鬼打墙。” 这一刻我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低头看看躺在车厢后面的狐狸尸体,我打了个激灵,对着司机说:“快开!捡直了开,不要回头,有多快用多快。” 那司机本来就胆战心惊,别看车停在水面上,可也是如履薄冰,像是随时要沉没。司机一脚油门,疯狂加速,车子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方冲刺。 后面的水面传来“哗哗”的水声,大家回头去看,只见车子走过的地方,水面像是冰面瞬间溶解,荡出层层涟漪。这涟漪的圈子越扩越大,以极快的速度跟在车子后面,所有人都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让这层涟漪追上,车子必然淹没。 “快点,快点!”一群人催促。司机脸红脖子粗,眼睛瞪着车窗外,油门都快让他踩掉了。 “我的妈啊,快赶上吃鸡跑毒圈了。”一个小伙子说。 钱老板问我:“冯先生,你不是说是鬼打墙吗,怎么水是真的?” 我说不出个所以然,黄小天窜窍在我身上,我只看到这片水库是障眼法,可真到了水面上,我忽然生出一种极为强烈的感觉,这是我自己的感觉,并不是黄小天的神通,能感觉到这片水面是障眼法不假,但突然幻化为真,很可能和这只野狐的尸体有关系。 这只野狐是死了不假,但似乎是有灵不灭,具有很强的妖巫之力。我开始后悔刚才的决定了,或许真应该听王文泰的,把狐尸埋进深山里。 第三百五十九章 烧尸 司机开着车简直到了生死时速的境界,终于穿过了水库,开到岸边。他想停车,我赶紧催促他开,现在鬼打墙的幻术随时都在变化,谁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赶紧回去是真的。 车上的人看到了前面的养殖场,车里一阵欢呼,司机都快飙泪了,眼瞅着要开到大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门口聚了一群人。养殖场的很多员工竟然形成了一道人墙,拦着里面的一辆车不让出来,门口堵塞得水泄不通。 我们车子到的时候,那群人呼啦一声围过来。司机把车停下,我们从车里下来,众人围着,有人指钱老板说:“老板,你啥意思,为什么让你们家人收拾包要跑?” 钱老板满头油腻,大声说:“各位兄弟,各位兄弟,大家不要乱,怎么回事?” 有人拉着钱老板往门口去,我们跟在后面。 到了大门口,钱老板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这是养殖场的一辆面包车,隔着窗户能看到他老婆、老娘、还有两个孩子都在上面,除了他们之外,车里大包小卷的都是家用物资,金银细软。 我差点没笑出来,钱老板的老婆真是持家有道,赶紧走就完了呗,她竟然连尿壶都不舍得扔,可见收拾东西用了多长时间。钱老板跺脚,怒骂:“你个臭老娘们真是耽误事。” 人群有刺头,嚷嚷说:“老钱,你啥意思?让你们家娘们先跑,是不是这里有什么事发生,是不是昨晚狐狸那件事出了岔子?” 钱老板满头是汗:“各位,你们听我说,我孩子得病的事大家都知道,我让家眷先走就是带着孩子出去治病。你们不要胡乱猜疑,大家赶紧上工,我不会跑的,就算这里干不下去,也不会少大家一分钱的。”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面面相觑,这时候有人朝我们坐的车里瞟了一眼,看见了狐狸尸体,大叫:“那只狐狸怎么在这,你们要干什么?” 钱老板赶紧解释,刚才进山是想埋了狐狸尸体。 养殖场的员工大都是村里的村民,对于神神鬼鬼的事特别相信,特别敬畏,一个个害怕起来。 有一个嚷嚷不干,要结算工资,很快得到大家相应,一大群人把钱老板围在中间,让他付工资。 钱老板像是大风大浪里的小木板,被左推右搡,也就是他平时对员工还算可以,大家只吵吵,没有动手的意思。 钱老板逼得实在没办法,站在一块高台上,喊着:“大家听我说,现在账面上没有那么多钱,我已经联系客户了,准备把狐狸都给卖出去,这一卖就是很大的一笔资金进账,到时候大家该有的工资不会少,场子里还会给每个人加奖金。但前提是,现在不能闹,大家按照规定去上工。谁闹了这奖金就没有了。大家如果不相信,可以问问刘会计。” 养殖场的会计姓刘,是个小老头,对众人说:“钱老板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大家还是再等等吧。钱老板和咱们也共事了挺长时间,最困难的时候也没短过大家的工钱,大家就信他一回。” 这一手真是厉害,分而化之,不少人议论纷纷,三三两两散了,大都回去上工,可还有个三四个人说下大天也不回去,要求现场结算工资,然后跟着钱老板的家眷一起离开养殖场。 钱老板死活就是说不通了,实在没办法,只好领着他们去了场部结算工钱。 司机带着几个小伙子过来,问我那狐狸尸体怎么处理。 说实话,我看到这狐狸脑仁都疼。这只狐狸很是妖异,还不如不死呢,死了巫力更大,埋了不是留着不是。 有人提议说,干脆一把火烧了干净。 我还没说话呢,黄小天在心念中道:“这个主意不错,烧了吧。” “你不是说要找高僧超度吗?”我问。 黄小天道:“这只狐狸来历不明,没想到死了之后更是妖异非凡,我忽然觉得王文泰给出的主意其实还不错,真应该把它埋在山里。” 我苦笑:“你和我想的一样,现在说这话也晚了。难道真要烧尸?” “先烧了,看看效果再说。”黄小天道。 我问司机那几个人,你们场子里如果有狐狸死了,怎么处理尸体? 司机对我特别信服,告诉我,场子里有个小焚烧炉,狐狸死了之后,有专门人分拣尸体,把狐身上的好东西都取下来,什么皮毛啊,眼睛啊,狐尾啊这些,剩下的血肉零碎全都扔进焚烧炉火化了事,还不污染环境。 我听得浑身发冷,跟他们说,一会儿就把这只狐狸送进焚烧炉烧了。 有个小伙子挠着头说:“可惜了,这狐狸成色虽然不好,下半截的狐皮还算完整,烧以前是不是把皮剥了?” 我瞪了他一眼:“不想死你就剥。” 他们几个人吓得不说话。 我们在门口等了片刻,钱老板带着那几个死活就要走的员工出来,看样子工钱都结算完毕了。这些人和女眷孩子们上了同一辆车,钱老板嘱咐司机开车务必小心,又和他老婆说,到了外面的安全地方,马上给他打电话。 车子启动起来,朝着外面开去。钱老板忽然想起一件事,看我:“冯先生,外面的鬼打墙是不是还在?” 我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没说话。 钱老板担心地说:“车子要是出不去可怎么办?” 我心乱如麻,忽然意识到这件事的可怕性,如果里面的车出不去,外面的车也进不来,这鬼地方就会活活被困住…… 如果这样的话,我唯一庆幸的就是红姨尽早脱离了这里,只要她安全了,我就没什么后顾之忧。 我拍拍钱老板的肩膀:“担心也没用,刚才我们几个合计了一下,如何处理狐尸,决定把它烧了。” 眼前这些人都是钱老板的心腹,钱老板唉声叹气,问我不是找高僧超度吗,怎么又要烧了。 我没法细说,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我就觉得这只狐狸留不得,妖异得厉害,烧了埋了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钱老板对我有些不满意了,可态度上还是没露出来,就是一个劲的叹气。这人真是行为举止哪哪都让人不舒服,我已经盘算好了,等那两个孩子平安到了外面,就再也不管他这一摊,我也该抽身而出了。 我们到了焚化区,那是在一个厂房的后面,一片黑漆漆的烂墙里砌着一个小型的焚化炉,有个老头专门管炉子,把焚化炉门打开,散发出一股呛人的气味。 心念中银狐居士“啊”一声大吼:“小金童,你知道我感知到了什么吗?” “什么?”我问。 “我同族的怨气,这里烧了多少具狐尸?!”银狐居士咬牙切齿:“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恕我告退。” 黄小天和我苦劝,没用,银狐居士说走就走,顿时一股阴风化为无形。 这几个人正要烧尸,感觉到了阴风,全都缩着脖子。众人面面相觑,钱老板心惊胆寒地问我,烧尸没事吧。我挥挥手,让他烧吧。后面的话我没说,有没有事烧了才能知道。 操控焚烧炉的老头看着野狐的尸体,啧啧惋惜:“这么大的野生狐狸,可惜了。” 钱老板瞪他:“就你话多,赶紧烧了。” 老头招呼几个小伙子,把狐狸搬到传送带上,“嘎吱嘎吱”动起来,狐狸尸体送到里面。关了小门,打开火,里面上千度的高温,顿时烧起来,钢化玻璃窗看进去,里面红彤彤一片。 烧这么一具狐尸,怎么也得十几分钟。众人没说话,有人递给我一根烟,我们蹲在地上抽烟,默默等着。 就在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员工,脸色苍白,说话都结巴:“钱,钱老板,可算找到你了,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钱老板心烦意乱,怎么一个事跟着一个事的。 “你弟弟疯了,正满地打滚呢,嚎叫的都不是人动静了,你赶紧过去看看吧。”员工急着说。 钱老板吓得差点坐地上:“怎么茬这是?钱军要是有点意外,我怎么对得起他们家里人。哎呀呀,冯先生,你跟我去看看啊。” 我指了指焚烧炉。钱老板道:“你们在这里看着点,烧出什么结果一会儿汇报。” 我和钱老板离开这里,急匆匆往仓库去。钱军昨晚杀了狐狸之后,就有些躁动,让钱老板命令捆起来扔在仓库反省,反正天也暖和了,也冻不死他。今早出了这么多事,把他当忘了,没想到出了问题。 我们到了仓库门口,这里围了一堆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吓得不轻,全都看向里面。 从里面传来阵阵的惨嚎声,就像是受了酷刑一般。 第三百六十章 鬼打墙 我和钱老板挤进人群,看到惨嚎的人正是钱军。他的情况很怪异,身上捆着绳子,谁也没有碰他,可痛苦难当,满地打滚。伴随着打滚,还有惨嚎,明显疼的不得了。 钱老板抓住我的胳膊:“冯先生,你救救我弟弟。” 我也有发憷,走过去仔细观察钱军,他滚着滚着,气息越来越弱,身体开始蜷缩在一起,像是初生的婴儿,惨嚎变成了呻吟:“……别烧了,烧死我了……” 旁边有个老员工说:“他的姿势特别像焚烧的样子。” 有人搭腔:“你见过烧人?” 老员工说,他以前工作在棉花厂,一个车间发生了大火,就因为这个事他才辞职不干的。当时他在现场看过,这个惨劲就别提了,烧死的人全是身体蜷缩着。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一拍钱老板的肩膀,他吓了一跳:“冯先生……” “马上告诉那边,停止烧狐狸的尸体,马上!”我说。 钱老板也意识到了,钱军现在受到如此酷刑,很像是火烧刑法,能联想到刚才烧狐狸。他赶紧给那边打电话,让他们把焚烧炉的火关了,看看里面烧成啥样。 真是怪了,一交待停火,钱军的呻吟声马上停了下来,痛苦减轻了,可人也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这时候钱老板的电话响了,他接通一听,脸上露出骇然之色,转过头看着我。 我问怎么了,他的喉头咯咯作响,“那边说,停火之后把焚烧炉里的东西拿出来了,狐狸的尸体依然完好无损。” “什么?”我难以置信:“狐狸尸体并没有烧毁?” 钱老板嘬着牙花子:“上千度的高温,就算铁皮扔里面都烧化了,尸体怎么会没事呢,真他妈的邪性。” 钱军已经昏迷不醒,我让人把他抬起来。我们这么一看,钱军虽然没有皮外伤,可真是离死不远了,呼吸虚弱且不说,脸上被狐狸挠过的伤口已经重新崩开,血流满面。 我对钱老板说,钱军的伤势不能拖了,得赶紧送出去就医。钱老板叫过办公室主任,问场子里还有多少辆车。办公室主任汇报,现在还剩下两辆车,一辆是钱老板随行的轿车,还有辆是拉客人的面包车。 钱老板让他调派司机,赶紧把钱军送到外面就医。 等忙活完,我和钱老板打算去看狐尸,决定下一步怎么处理。这时,外面一阵喧哗,很多人都跑向了养殖场门口,有事发生。我和钱老板也过去看。 这一看,现场弥漫着压抑的气氛,因为先前拉着家眷和辞职员工的车竟然又开了回来,就停在大门外面。 人群簇拥着过去,议论纷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钱老板走过去敲开车门,里面的人都呆若木鸡,坐在那里跟傻了一样。 钱老板的老婆先反应过来,哇一声哭了,“当家的。” 钱老板脸色苍白:“怎么了,不是让你们赶紧走吗?” 司机哭丧着脸说:“出不去了。外面全是丛林,连路都没有,开着开着差点掉山沟里。这是遇到鬼打墙了,我们转了挺长时间,就是找不到路,没有办法又开回来了。” 钱老板看我,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冯先生,救命,救救我们家全家老小的命!” 我赶紧把他扶起来:“你这是怎么话说的?” 这时人越挤越多,钱老板给我下跪,在众人眼里都是难得一见的西洋景,全都在议论纷纷。钱老板见人多嘴杂,赶紧拉着我到僻静地方:“冯先生,我只有一件事求你。” “你说。” 钱老板说:“养殖场外面被包围了鬼打墙,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想出去是势必登天。可是你的本事,我们都见识过了,我只有一个请求,你能不能带着我的家眷先离开这里。” 我沉默一下,看他:“你也跟着一起走吗?” 钱老板挺直腰板:“我不能扔下场子里这么多的兄弟姐妹自己跑,我不走,你只要护送家人到外面就行。” 我想了想说:“钱老板,这样吧,如果我出去了,就不会再进来。场子里的人困在这里就是死地,我有个建议,要走大家一起走。你回去号召一下大家伙,趁这个机会全都离开养殖场,包括你。” “可是这里还有很多事务都没办妥……”钱老板犹豫。 “先保命要紧。”我说:“钱老板,有个问题你没想过吗,养殖场这么大,能在外围四面八方都布下鬼打墙,那和天罗地网有什么区别,是区区一只狸猫精能弄出来的吗?这件事水很深,背后很可能牵扯到东北出马仙的胡家,趁现在还没到无法收拾的时候,能走的赶紧走。” 钱老板琢磨了片刻:“好,就听先生的。” 他回去发动场子里的员工一起走,我在门口等他们。 钱老板动用了场子里的广播大喇叭,好一顿播放,承诺大家先离开场子,工钱一分不少,可以先打欠条。 各种善后,收拾细软花费了不少工夫,等人凑齐了,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眼瞅着到了中午,天气预报说今天天气不错,可此时的天空却昏蒙蒙的,朵朵铅色乌云遍布上空,阴风阵阵。 有几个还想耍赖要钱的员工,一看这架势都老实了。清点了一下人数,一共是二十四个人,钱老板的家眷和一些上了岁数的女人都上了车,其他青壮年在下面走路,每个人都大包小卷的,赶上灾年逃荒了。 我没有上车,走在最前面开路,有一台车跟在旁边,剩下的两台车在队伍后面压尾。 钱老板怕进了鬼打墙,众人一旦走散就麻烦了,他把场子里的旗子翻出来,套在大竹竿上,离着多远都能看见,迎风招展。他还专门找了两个旗手轮番打旗。 我们这支奇怪的队伍,在我的带领下离开场子出发了。 黄小天窜窍在身,我开启了观测地气的神通眼,不急不缓在前面走着,队伍在后面跟着。这么多人,寂静无声,谁也没有说话。 走了不长时间,风越来越大,周围出现了密密的丛林。我观测地气,这些都是障眼法,只是迷雾而已,径直穿过去就行。 看到我径直往悬崖上撞,很多人都在质疑,不敢跟随,等我消失在悬崖里他们这才信服。车子和人群随后鱼贯而入。 走进了悬崖里,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旁边的旗手打开了手电照明,队伍里很多人也都用上了手电。等走到障眼迷雾的尽头,我一脚跨出去,第一个出了悬崖。 这一出来,我头皮嗡的一下,不知怎么我们竟然又转回来了!前面的不远处屹立着狐狸养殖场。 后面的人陆续出来,钱老板一看就急了:“冯先生,怎么又回来了?” 所有人都围过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安的情绪在人群中急剧蔓延。我有点慌神,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我换个方向继续往前走。 这里四面环山,遮天蔽日,我记得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这些山脉,可见鬼打墙道法之高,竟然以幻境改变地势,这就是要活活困死我们。 走了老半天,人困马乏,有人擦擦汗大骂,“大白天的怎么遇到这样的事,这些鬼也太嚣张了。” 同行的很多人都累的晕乎乎的,忽然有人一脸惊恐地指着不远处说:“悬,悬崖……” 眼前果然出现一道悬崖,正是我们刚才穿过的那个。队伍停下来,很多人在质疑我,他们私下商量不再跟着我,而是自寻出路。 我着急了,赶忙喊:“大家伙听我说,咱们扭成一股绳还有活下来的希望,如果单打独斗,很容易困死在鬼打墙里。” 有人大吼:“那你说怎么办。我看你就是个二五眼,到现在也没带我们出去。” 这时,天空飘过来一大片阴云,整片森林都显得阴暗幽森,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不对劲。”黄小天说。 我赶紧问怎么了。 黄小天说:“这些迷雾按说穿过去就行了,可现在竟然迷雾也成了幻境一部分,这种层层的鬼打墙,不是一两个道法高明的人能办到的,而是需要天材地宝的法器。这说明什么,说明事情闹大了,这里已形成法阵!作法之人,明显一个人都不想放出去。” “是不是找到法器就可以了?”我问。 黄小天苦笑:“话是这么说,上哪找,就算找到了也破坏不了,法器乃是法阵中枢,幕后者摆明了要弄我们,怎么可能让你随便碰法器,肯定有天罗地网在那守着。” “那你说怎么办?”我问。 黄小天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回到养殖场,然后静等对方上门,看看他们到底要什么,想怎么办。” 第三百六十一章 蛊毒 我带着队伍重新回到养殖场,所有人都炸了,二十多号人把我围在中间,质问我为什么没把他们带出去。我紧着和他们解释,鬼打墙是高人布置下的结界,凭我的功力根本没法出去。 有人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不是冒充能耐梗吗?还拍着胸脯说有你在什么都能搞定,钱老板,这就是你花那么多钱请来的高人?” 钱老板也极不满意,不好意思说什么,劝大家眼下的困境是暂时的,明天就会好,大家暂时先回去休息。 这些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手指头都快戳到我脑门里了。我是外来人,和他们没有关系,在场的人可以心安理得的指责我,我被来回推搡。众人说话很难听,祖宗都骂上了。 我心里发寒,你们出不去又不是我造成的,我和你们一样也被困在这里,凭什么我就成了替罪羊,所有的锅都甩在我身上。 钱老板带着几个心腹,好不容易把众人打发走了,我衣服都快撕烂了,黑着脸不说话。 钱老板叹口气:“小冯,你还是年轻,没这个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什么事都让你耽误了,唉。” 他开始还叫我冯先生,现在马上降了一辈成小冯了。 我和他解释:“钱老板,布下结界的人道法极其高明,要破这鬼打墙必须要找到法阵中枢,但凭我一个人是不行的。” “你看看,还是不行吧。”钱老板没了耐心:“小冯啊小冯,你说你充什么高人。” 有人哼了一声:“狗插大葱装象。” 我郁闷了老半天,步履沉重,心里非常压抑,出力不讨好,这是何苦呢,我哪点做错了? 我回到住所,到了晚上吃饭的时间,钱老板的老婆来叫我吃饭。饭桌上,钱老板唉声叹气,吃一筷子就叹口气,还瞥眼看我。好像现在天大的祸事都是我惹出来的。 吃了饭,我就回屋闷着,和他们一言不合半句多。 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想着一件事,他们对我的态度会不会影响到我行善的决心?行善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得到赞扬,还是为了善本身? 我把这个问题问黄小天,黄小天说他也不知道,这个事还要我自己去琢磨。 我慢慢想通了,我不是为了沽名钓誉才去行善的,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到了后半夜,突然后院出现一声惨叫。我正躺着假寐,听到这声音打了个激灵,是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钱老板的老婆。 我赶紧爬起来,刚穿上衣服,钱老板就急匆匆上门,一把拉住我:“冯先生,你快过来看看。” “怎么了?”我问。 “我老婆出事了。”钱老板说。 黄小天在心念中呵呵笑:“这钱老板真是用得着人朝前,用不着朝后,现在又变回冯先生了。” 黄小天说的有道理,我意识到前面犯了什么样的错误了。行善不假,但行善也讲究行事的方式。行善不是当好好先生,不是当碎催,随叫随到,随用随扔。 我站住脚:“钱老板,我怎么又成冯先生了。” 钱老板急的都快火上房了,摆着手说:“冯先生,你这是怎么话说的,我老婆不知怎么了,也得了邪病,你快点去看看吧。” “先前你不是说我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吗,还管我叫小冯。”我说。 钱老板一躬到地:“冯先生,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张臭嘴,你就别和我计较了。我知道先前怠慢你,这是我的错,病情如火情,你赶紧去看看吧。” 我忽然意识到为什么王文泰摆这么大的谱儿了,一点好脸都不给。说句不好听的,现在的人都贱,好说好商量他当你好欺负,只有连踢带骂动不动扔脸子,他才能小心翼翼伺候你。 我做个手势:“钱老板,我奉劝你一句,你要是再不尊敬我,我就自己离开这个地方。其他人管也管不了。” 钱老板赶紧道歉,紧着说好话。 我和他来到后院,刚开门进屋,就闻到一股说不出来什么味,像下水道沤了那么个味。屋里有几个娘们正束手无策,钱老板的老娘哭着抓住我:“冯先生,你发发善心,看看我们家媳妇。” 我来到炕边一看,吓了一跳。钱老板的老婆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身上没有盖被子,从嘴里不断往外吐着白蛆。 蛆就是苍蝇的幼虫,又白又粗,还是活的,在炕上爬。 她吐了整整一床,到处都是蛆,有的爬到炕边上,快要掉到地上了。 旁边有个娘们拿着扫帚,要过去打扫,我赶紧叫住她,说这东西能传染,谁碰谁占包,无关的人赶紧出去。 她们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往外走。这时,钱老板的老婆突然直愣愣坐起来,众人都吓傻了,谁也不敢动一下。 钱老板的老婆大嘴一张,“哇”一声,像是下雨一样,喷出能有一大盆的白蛆,炕上炕下全部都是。 这些人吓得全都往后躲,有个娘们实在忍不住,哇哇也跟着吐起来,满屋都是呕吐味道,熏得人睁不开眼。 我让这些人赶紧都出去,屋里只留了钱老板。 他老婆吐了一气,躺在床上,捂着肚子哼哼,眼瞅着离死不远了。 “她晚上吃了什么?”我问。 钱老板脸色煞白:“没吃啥啊,我们都是在一桌子吃的饭。哦,对了,晚上的时候,她在厨房里发现一碟子牛肉干,我当时还问了一嘴,你做的吗,怎么没端到饭桌一起吃。她说她也不知道这牛肉干哪来的,尝尝坏没坏。”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碟牛肉来历不明……难道这里已经被渗透了? 这念头一晃而过,现在不是细究这个的时候,我来到炕边,问黄小天该怎么办。 黄小天道:“这是精灵妖蛊之术,类似东南亚降头,十分邪门。治倒是能治,其实这活儿最好是银狐教主,他走了我就勉强试试吧。” 我后背发痒酥麻,一阵阵热气从后面袭遍全身。黄小天窜窍在我的身上,我们神通合一,我马上明白应该怎么治疗病人了。 这是妖蛊之术,和外面的鬼打墙有异曲同工之理,都是要先找到中枢核心,就是蛊毒。 我仔细审视女人的身体,黄小天探地气也能探出人身体哪块有问题,我一眼看到女人大概胃口的部位,黑漆漆一块,似乎有个肿块在蠕动。 “那就是蛊毒吧?”我问黄小天。 黄小天道:“必须要把它引出体外,小金童,有件事你敢不敢干?” “你说吧。” “要引出蛊毒,你必须吃掉炕上这些白蛆。蛊毒会感觉到蛊感染到你身上,便会往外爬,只要出了女人的喉头,我就有办法拿住它。”黄小天说。 我看着满炕的白蛆,差点没吐了。说句实在话,这要是漂亮小姑娘吐出来的,我还能勉强吃下去,可这玩意是一个老娘们吐出来的,这可要了亲命了。 黄小天道:“不这么办,我就没办法驱蛊。小金童,治病救人就不要嫌脏,一开始我们劝你走,你非要留下来。既然留下来了,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不能挑三拣四。你放心吧,你是金钟罩境界,寻常的蛊毒对你是不起作用的。” 我一咬牙:“对,是我自己找的。我吃!” 我爬上炕,看着满炕的白蛆,一把抓住,便往自己嘴里塞。钱老板吓了一大跳:“冯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一把蛆进了嘴里,我差点吐出来,使劲嚼了嚼,不敢往下咽。就这样,还有很多的汁液顺着喉咙留进肚子里。 就在恶心要吐的时候,就看到女人肚子里那团蠕动的东西,开始慢慢往上爬。 眼瞅着爬到了喉头,黄小天道:“就是现在!”他带动着我的胳膊,出手如电,一把抓住女人的喉头,使劲一挤。 女人脸红脖子粗,不停干咳,黄小天就是不放手。时间不长,女人的脸色变成了青色,又变成紫色,两条腿在炕上不停滑动。 钱老板着急了:“冯先生,冯先生,别出人命了。” 黄小天一只手掐着,一只手伸进女人的嘴里猛抠,我闭着眼不去看,爱咋咋地吧。 这时候就感觉手指尖油腻腻的,好像抓了什么。拿着那东西,从女人的嘴里掏出来,我睁开眼去看,那是一团像是海蜇皮一样的东西,周身透明,不停地蠕动,滑滑的要落在炕上。 我赶紧让钱老板找个容器,钱老板找来一个空的茶叶筒,我把那玩意扔进去。说来也怪,女人竟然不吐了,神色宁静。 我擦擦汗,让他找人来打扫屋子,这里都是秽物,留不得,必须一把火烧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灵隐寺 他们在收拾屋子,我问黄小天,这块蛊毒怎么处理。黄小天告诉我,最好的办法是撒上食盐,自古盐能够辟邪,蛊毒见盐就死。 我让钱老板到厨房拿来一包食盐,倒在茶叶筒里,那块像是海蜇一样的蛊毒,慢慢萎缩,如同食盐吸出了很多的水分,失去了生命力。 这时,有人报告:“大事不好了,宿舍出事了。” 我和钱老板急急忙忙赶过去。员工宿舍分成五个房间,一个房间能住了六七个人,看到好几个员工正躺在床上往外吐白蛆,症状和钱老板的老婆一模一样。 细细一问,才知道这几个人都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有的吃了莫名出现的鸡腿,有的喝了可乐,还有的吃了一袋花生仁。这些东西都不知道是哪来的,问谁也不知道,吃了之后就开始吐蛆,每个宿舍都搞得满地狼藉。 我有些头大,难道治每一个人都要吃他们吐出来的白蛆吗。我问黄小天,黄小天告诉我,必须要这么做,要不然就救不了。 我实在没办法,众人帮忙把发病的四个人抬到一间屋子里,其他闲杂人等都挡在门外,告诉他们这只是普通的食物中毒。我想起一件事,让钱老板用场子里的大喇叭广而告之,号召大家不要乱吃东西,甚至水都不能乱喝。 钱老板苦着脸去了,我开始救治这些发病的员工,闭着眼吃了他们吐出来的白蛆,挨个帮着把蛊毒掏出来,存在茶叶筒里。 这四个人算一时治好了,还是气息奄奄,需要很长时间的休息和调养。 折腾了一宿,天光发亮,钱老板借着大喇叭,向整个厂区通告,现在基地内的食物和水都被莫名的病菌感染,吃了之后就会食物中毒,会死人,希望大家不要进食,不要吃任何东西。 这个通告一发,就跟油锅里落了水一般,整个基地都沸腾了,所有人都涌向钱老板的宅院,水泄不通。这里出不去就罢了,如今吃饭喝水都给断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钱老板被逼无奈,只好把我推出来,我告诉众人这些都是暂时的,等外面鬼打墙消失了,大家就能出去了。 这些人像是疯了一样,围着我,我好不容易挣脱出来,进了里屋,把院门锁死。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这里成了封闭的孤岛。 我偷着从后门出去,尝试着从各个方向往外走,可都出不去,就连黄小天也没办法。他告诉我说,鬼打墙的道法愈来愈玄妙,而且随时都在变化,如果不是幕后者自己想停止,靠我们破解几乎不可能。 一天过去了,夜幕降临,谁也没有回宿舍,都堵在钱老板的院子前。 钱老板不敢开门,隔着门缝和大家谈判,说自己也没办法,自家的孩子和老人到现在没有进食,他如果有办法早就走了。 员工们气急败坏,众人开始发泄怒火,在养殖场打砸破坏。有的人饿极了,竟然把关着狐狸的笼子门打开,从里面掏出大狐狸,直接在场院中间剥皮烧水,吃狐狸肉。 我怎么劝也没有人听,所有人都在泄愤,落到眼前这般下场,就是因为狐狸搞的鬼,所以要狠狠报复回去。 很多狐狸被抓了出来,也不吃,就用绳子高挂在杆子上,活生生剥皮。有的狐狸扒了外皮,只留下里面的骨肉,竟然一时还没死,喉头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整片场地血腥无比,一排排的狐狸挂出来。这时候第一锅水已经煮开,刚要下狐狸肉吃,马上就有人说,水不干净不能喝。 那怎么办?众人瞄准了这些活狐狸,有人一刀割在狐狸的喉管上,直接取血来喝。一个个碗交相传递,所有人都喝的嘴角是血,面目狰狞,强烈的仇恨和戾气充斥着这里每一寸的土地。 我无法劝说,谁也不听我的,说多了有人还拿着刀作势要捅我。 我回去找钱老板,钱老板像是老了二十岁,白头发都出来了,坐在家里瑟瑟发抖,听我说完马上摇头,说自己也管不了。 正说着,他老娘急匆匆进来:“娃儿,你弟大军没了。” “什么?大军没了?”钱老板懵了。钱军一直昏迷着,怎么突然没了。 我们一起到后院的厢房里去看,果然床上空空的,钱军踪迹不见。 这时,外面突然凭空一声雷响,整个屋子瞬间被闪电打亮。钱老板的老娘双手合十:“老天这是发火了,老天这是发火了。” 我们来到院子,只见天空被一个接一个的闪电打得如同白昼,狂风大作,雷落在养殖场的上方轰轰作响,就像是开炮一样。我还从没见过闪电在固定的一个范围来回打闪的。 钱老板吓得面无人色,外面又传来声声惨叫。我们出了大门,看到钱军疯了,手里拎着铁锨,在人群中来回砸着。 一排排的狐狸高挂,有的没死,发出啾啾哀鸣之声,钱军就在这一大片声音中,挥舞铁锨杀了个七进七出,不少人受了伤,躺在地上惨嚎。 地上混着狐狸的血和人的血,血流成河。天空的闪电不断,可是没有雨,隆隆的雷声势若天罚。 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钱老板嚎啕大哭,跪在地上冲着天空喊,老天爷啊,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吧,别让我家人和朋友跟着我一起受罪,你睁睁眼吧。 我从来没看过一个中年男人能发出这样悲戚的惨嚎声,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黄小天忽然在心念中说:“小金童,你想没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钱老板周围一圈人全都倒霉了,可他偏偏没事。” “这是不是胡家的惩罚措施,让钱老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败落,杀人诛心啊。”我说。 黄小天道:“不对。胡家虽说生性狡诈,毕竟是胡三太爷的嫡系家族,行事不会如此阴毒。而且到这个时候,也应该有胡家的露面,和咱们谈判,可到现在还没有出现。我想起个事,早先时候钱老板说曾经到灵隐寺请了一尊佛回来,会不会和这个有关,你问问。” 我过去把钱老板拉起来,问他前些时候是不是在灵隐寺请过佛。 钱老板猛地醒悟:“对,对,我他妈倒霉就是从请了这尊佛开始,我让这帮神棍骗死了!我日他奶奶的,日后等我到灵隐寺非找到那神棍揍一顿不可。“ “佛像何在?” 钱老板道:“冯先生,你跟我来。” 外面的钱军已经被七八个汉子制服,上了绳子捆好,那些人对他拳打脚踢。钱老板没空管自己弟弟了,拉着我进了后宅。 在西厢房的墙上有道暗门,他推开,门不高,必须矮着身子才能进入。我疑惑问:“至于这么保密吗?” 钱老板说:“冯先生你不知道,当初我请这尊佛的时候,那人已经说了,这个佛不能见光,否则不但不能灵验,还会有血光之灾。我请回来的时候,就是用厚厚的绸布包着,放在木头盒子里。那人建议说,请回家之后最好是放在密室里,千万千万不能见光。” “这是什么佛?”我疑问:“正经佛有这样的吗?” 钱老板哭丧着脸:“你看看就知道了。” 我们两个正要从暗门钻进去,黄小天忽然道:“里面这尊像,我不能和他见面。我在外面等着你。”说着,一股阴风出了我的身体。 我纳闷,到底是什么像,竟然把黄教主都吓成这样。 我和钱老板矮着身子进了门,走没多远,有个小屋。这屋子也就十平米左右吧,除了靠墙的神桌,再就空空荡荡。在神桌上供奉着一尊像,我一看就傻了。 钱老板请回来的竟然是钟馗像。 钟馗满腮虬髯,金鸡独立,一手抓着小鬼,一手提着桃木剑,怒目看着前方。他的身前摆放着七个碟子八个碗儿的供奉,还有一盏香炉,里面是厚厚的香灰。 “你请钟馗干什么?”我简直要气笑了。钟馗这种像是不能乱请的,他是打鬼的,或许可以保平安,但绝对不会招财进宝。一般家里请钟馗有这么几种情况,一是家里有阴物,干扰到了正常生活;二是家离着公墓、火葬场这样的地方近,请钟馗能够保佑阴物不进家门。除此之外,很少有请他的。 难怪黄小天刚才感觉到了什么,他不想进来,他也属于阴神,不能见钟馗。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最终谈判 钱老板告诉我,他的狐皮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后来有朋友推荐他去杭州灵隐寺,说那的香火相当灵验。钱老板诚心拜佛,就去了,也是机缘巧合,跟着朋友进入深山,在那里发现一处道观。道观规模不大,只有三四个道士修行,有个老道士一看就是道行在身,仙风道骨,看到钱老板大吃一惊,说你有血光之灾,脸上已经挂牌了。钱老板诚惶诚恐问怎么办,老道士说,他这个道观是钟馗大神的一处道场,可以请钟馗大神的法相回去,保个人平安。然后交待了相关事宜,比如不能见光等等。 钱老板就拿着这个东西回来了,一直到现在发生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他恨恨的说:“都赖那个臭道士,我把它砸了!”说着,他抄起钟馗像要往地上扔。 我赶忙拦住他:“东西是好东西,钱老板你想想,为什么家里人全都出事了,可偏偏你没事呢,按说你是家主,所有的事都应该奔着你来。” 钱老板看着钟馗像,明白过来了:“你是说有这个东西在保护我,为我挡灾?” “不错,可是你的因果犯得太大,杀了那么多狐狸,这个仇胡家人是肯定要报的。不能应在你身上,就应在你家里人身上。”我说。 钱老板颓丧地坐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 我想了想说:“钱老板,现在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不知道你敢不敢做?” “你说吧。只要能救下家里人,还有场子里的兄弟姐妹,让我死都愿意。”钱老板脸色泛灰,口气很坚定。 “这个钟馗像封起来吧,没了它的保护,那些胡家人会很快进入厂区,过来找你报仇。到时候我会和他们谈谈,”我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胡家虽然是狐狸成精,但行事并不乖张,讲究的是就事论事。真要就事论事,你这条命恐怕就留不下了。” 钱老板痴傻一样看着我,突然抱住桌上的钟馗像不撒手,“我,我……”他磕巴着说不出来。 祸到临头,谁也不愿意就这么去死。我不能强迫他,摸出一根烟,缓缓用火点上:“钱老板,如果不牺牲你自己,恐怕这里所有的人都要遭殃。不用胡家动手,只要再围上几日,就会出现自相残杀的情况,那时候业力就更大了。” 钱老板抱着钟馗像好半天,终于垂下头:“我愿意,你去谈判吧。” 我在心念中招呼黄小天,告诉他这里有钟馗像,怎么能暂时封存钟馗像的神通。黄小天告诉我,用红绸布裹住神像,然后深埋地下一米,即可封存。我和钱老板一起秘密忙活这个事,把钟馗像裹住,然后埋在他家后院的地下。等埋好之后,钱老板整个人就颓了,像是失去了最后的主心骨。 我把他安顿好,然后到了外面,养殖场已经乱套了,很多只狐狸被挂了出来,一些年轻人歇斯底里的报复狐狸,用刀子捅,用绳子勒,整个院子都是年轻人残忍的笑声,和狐狸的哀鸣。 我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这里只要再被围困一天,肯定会出现杀人的情况。我想,这种后果也不是胡家想看到的。 我回到院子,和钱老板在偏房里等着,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我相信我的判断,胡家会来谈判的。 夜幕降临,天色黑得很快,我和钱老板我们已经抽了满地的烟头,我虽然困乏,却没有合眼的意思。钱老板靠着床头,呆若死人,眼神里已经没有活人的风采。 到了后半夜,黄小天忽然道:“来了。” 果然传来了一声女人哭泣的声音,我打了个激灵,这声音很熟,正是那只老猫。窗户外影影绰绰挂了一条长长的影子,我过去推推钱老板,谁知道钱老板已经睡熟了,怎么推也推不醒。我犹豫一下,径直到了门外,院子里有一只大黑狗,正趴在地上。 狗身上端坐着狸猫精,一脸狡诈看着我。 它忽然说了一句人话:“你打算强出头吗?” 我毕恭毕敬说:“我不能眼睁睁瞅着这么多人困死在这里,我愿意出头。” “那你跟我来吧。”狸猫猛地一夹黑狗,黑狗以极快的速度顺着墙柱爬到了屋顶。今晚的月光极为妖异,呈圆光形,发出惨黄的颜色。圆月下,黑狗纵身向着屋外窜去。 我没有翻墙越脊的本事,只能打开门,跟着出去。在我记忆里,宅子后面应该是放置柴火垛的大场院,可现在走出去,外面的情况全变了。 还是巨大的空地,却没有柴火垛,密密压压不知何时来了很多人,高处挑灯,光亮如同白昼,能看出每个人都全幅武甲,杀气腾腾。 光亮晃动下,在群中间坐着几个人,都是古代唱戏的将军打扮,金盔金甲,头戴双翎,正坐着喝茶聊天。 “请吧。”狸猫不见了,幻化成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老太太穿着黑色的衣服,眼神鬼魅,笑起来非常吓人。做了个手势,示意我跟着走。 我深吸口气,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多少也意识到,最终谈判的时刻终于到了。 我跟着老太太走进人群,还没等进去,就看到有人高喝一声:“哪个?” 老太太扯着乌鸦一样的嗓子:“来谈判的。” 眼前出现两个大汉,赤裸上身,肌肉隆起,一张脸面目狰狞。两个人一左一右上下打量我,喝道:“来人身上有阴神,阴神请出体,门外等候。” 黄小天叹口气:“小金童,人家规矩大,我就不能进去了,你自己多保重。记住一个原则,不管怎么谈,底线就是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我身体一松,只见黄小天阴神现形,站在外面,冲我点点头。 其中一个大汉冷冷看着我:“来客随我进入。” 进去的路上居然出现了刀阵,举刀的人隐藏在森森的黑暗里,露出来的只有一把把雪亮的刀。这些刀两个为一组,架在半空,就在脑袋上面。大汉做了个手势,示意我穿过刀阵。 那几个金盔金甲的大将就在刀阵的尽头饮茶,他们都看过来,看我敢不敢进。 我深吸口气,慢慢走了进去。 我走的很沉稳,尽量不去看头上的那些刀,走过一组,后面的刀就会放下。一组组的走过去,终于穿过刀阵,来到桌旁。 桌旁坐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老头,我一眼认出来,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是常云天。 常云天是蔡三叔的出马大仙儿,在东北出马仙里具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很早以前就是胡三太爷的左膀右臂,任出马仙的执法堂堂主。江湖恩怨,吃茶讲数,只要是大场面他都会到场,做一个公证人,在江湖上很有地位。 曾经在抓蛤蟆精的时候,我们曾有一面之缘,后来我和蔡三叔打交道比较多,和他反而不多,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遇到他。 我毕恭毕敬一抱拳:“常老爷子。” 常云天看我:“难为你还记得我。” “记得,那时候抓妖降魔,多亏常老爷子鼎力相助。”我说。 常云天道:“没想到你竟然替这家养殖场强出头,我还觉得你是个挺识时务的孩子。” 我把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的原因简单说了一下,“谁犯了因果谁受罪,所谓祸不连家人,没必要连他的孩子都弄。” 常云天道:“具体怎么讲我不管,你和这几位胡家人说吧。” 我仔细一看,除了常云天,桌旁还有四个人,三个是穿盔戴甲的将军,另外一个是打扮得金枝玉叶的老太太。老太太雍容华贵,皮肤极其白皙,完全不像是她这么大岁数的人,感觉这老太太是玉石刻出来的。这样的老太太绝对不是普通人,此时此刻能在这张桌上讲茶,想来地位不一般。 我先敬她,她岁数最大:“婆婆你好。”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喝了口茶漠然道:“我认得你,佛悦堂一别有大半年了吧,你还记得我吗?” 佛悦堂?我仔细一想,猛然想了起来,我曾经在大孤山的灵狐道场修行过,有过一次很奇怪的经历,我目不视物,被人领到了一处名为佛悦堂的地方,在那里听了名曲《广陵散》,也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认识了胡浈浈。 怎么能忘记那个地方呢。 往事的回忆纷纷杂杂而来,我看着眼前的老太太,心神俱荡,一躬到地:“胡三太奶,小的给你请安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一场赌输赢 这位老太太正是名誉东北的大仙儿胡三太奶。 在东北的民间信仰里,胡三太爷的名头最响,基本上每个庙堂都会供奉着他,而胡三太奶相比之下,被大家所知的仅仅是胡三太爷的老伴儿和贤内助。东北流传了很多关于胡三太爷的故事,细数起来就有四五个不同的版本,而关于胡三太奶的故事却很少有人知道。 不过,我们出马仙内部人都知道,这老太太绝对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道行极深。胡三太爷闭关这么多年里,实际上东北出马仙最高的话语人就是胡三太奶了。 不过私下里很多香童对她腹诽比较多,有种不客气的说法是,女人掌权就是不行,如今出马仙儿礼崩乐坏,黑堂私堂这么多,和胡三太奶也有关系,所谓女人当家,房倒屋塌。 我毕恭毕敬要给胡三太奶下跪,这是礼数。胡三太奶一把拦住我:“先说事,礼数什么的待会再谈。你这一个头跪在地上,接下来的事就不好说了。” 常云天老爷子点头道:“是这么个理儿。天志,你来说。” 席间有一位盔甲在身的大神,面目金黄,眉清目秀,长得既有女人的媚态,也有男人的刚猛。他看看我,说:“我叫胡天志。” 我如雷灌顶,在蔡三叔的蔡家庄偶然认识了一个富二代叫白日云,听蔡三叔说,此人也是出马香童,他背后的大仙儿就是胡天志。 在胡家,能排上“天”字辈的,那都是族内大佬。胡天志的名号,这些日子以来耳朵都灌满了,没想到他今天也到了。看样子,这场谈判的架势这么大,轻易不能善了。 胡天志看着我:“姓冯的,你和小白的事,我都知道了。他给你出了难题,你也算漂亮的解开。没想到山水轮流转,咱们能在这里见面。” 我拱着手,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好,便说道:“胡兄。” 旁边众多胡家兵马对我怒目而视,席间有个黑脸汉子一拍桌子,大吼一声:“跟谁称兄道弟的,有没有规矩!” 胡三太奶安抚住他:“且等来客说完再议。” 胡天志目光炯炯地看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头,既然你替老钱家强出头,那我们就盘盘道。浈浈呢,报一下账。” 人群里出来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穿着古代的汉服,又贴身又宽大,更显得她古风韵味。我一听“浈浈”这个名字,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她。 虽然我和胡浈浈有过几面之缘,可我们始终是在黑暗中相会,我从来没见过她的真面目。 此时这么一看,不禁心神荡漾,她就像是古代壁画上的仕女活生生走出来一样,长得没说多好看,脸胖乎乎的,却特别耐看,双眼狭长媚态十足,看上去不忍起轻薄之心。 胡浈浈没有看我,跪在众人的面前,手里捧着一本古代的穿线册子,轻轻说:“钱伟民2012年开狐狸养殖场,至今六年,共杀害狐狸一千零二十只整,剥皮者众多,为取种公互相残咬者有之……现今怨报有时,全家不得超生,养殖场内另有十七人有杀狐业力,一并处置……” 我等胡浈浈念完,说道:“钱伟民犯下的过错恶果,自有他自己承担业力,这个我不会说什么,但是要他全家人的命,这个有点过了吧。” 胡天志道:“你有所不知,那两个孩子看似无辜,其实遭下这么大的罪,也在因果之中。那小男孩前世是杀鸡宰羊的屠夫,手上沾满了鲜血,他能在这一世成为钱伟民的孩子,落到这般厄运,恶因已经在前世注定。那小女孩的前世是烟柳巷的妓,一生阴毒风流,如今也该有此劫。” 黑脸大汉又是一拍桌子:“二哥,你跟这么个人有什么好说的。” 胡天志淡淡道:“有理说理,有事谈事。既然人家是代表老钱家出头的,自然要四四六六说清楚。要不然外人又好说咱们胡家仗势欺人了。” 我说道:“其他人我不管,也管不了,但我已经答应钱伟民,要保下他的两个孩子。希望你们能高抬贵手。” 黑脸大汉大怒:“怎么这么点事听不明白呢?那两个孩子该死!他们一家人都该死!” “你是谁?”我问。 黑脸大汉道:“我叫胡天黑,咋的吧?!” 原来也是天字辈的,今天这场面是挺大的,胡家的精英几乎都出动了。 我沉默了一下,说:“我有一事不明白。” 胡天志对我倒是很客气:“有话就说。” “东北境内,狐狸养殖场有很多,我不信只有老钱一家,为什么你们盯上了他,而且搞得这么大场面,几乎成名的老仙儿都出动了。”我说。 胡天志道:“不是光盯上他,是所有的不良养殖场我们都会去处理。靠狐狸养家糊口这个在情理之中,我们不会随意多事,但是呢,不能虐待动物吧。我相信你也看到了,姓钱的是怎么虐杀我们胡家的子孙。” “你们要拿他立威?”我问。 胡天志笑笑:“你很聪明,就是要拿他立威。对了,我怎么看你如此眼熟呢?” 胡三太奶也在盯着我看,“早先时候,我听黄家那小崽子黄天霸说起来,说他好像见到了当年的胡天赐。我还以为说梦话呢,没想到今日一见,你还真有胡天赐的几分相像。” 我不止一次听黄天霸说过“胡天赐”的名字,从来没联想到自己,胡三太奶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一下,有了异样的感觉。 “这个胡天赐是什么人?”我问。 胡天黑哼哼两声:“就你这个德性,还想当我天赐哥呢。太奶,二哥,你们都看错了吧,这小子全身上下才几根毛,天赐哥在清末时候就出生了。” 胡天志摆摆手:“不讲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说眼下。我们的态度是有罪者罚,钱伟民一家不得善终。” 我说道:“再世为人,两个孩子既然已经是孩子了,就不要再难为他们。难道看着小孩受苦你们很高兴吗?惩罚可以等到他们成年之后再说。” “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这样吧,咱们不妨赌斗一场怎么样。”胡天志笑着说。 “客随主便。”我说。 胡天黑站起来:“旁人不用,我只和你赌一局。你要赢了,我们自然保下那对孩子,可你要输了,就不是这么简单了。老钱家全家人的命保不住,我们还要取走你开堂的封号资格,以后你再也无法立足出马仙界!” 我听得心颤抖,赌注大了,“你说话能算话吗?” 胡天黑哈哈大笑:“我的名号在东北有谁不知,吐口吐沫就是个钉。常老爷子,能不能做个公证。” 常云天看胡三太奶,胡三太奶淡淡笑着喝茶:“看我没用,我老婆子今天来就是看戏的。” 胡天志道:“我看就这样吧,一阵赌输赢。” 场地中间分出一大片空地,看不见人,只有光亮中的刀枪如林,雪光铮亮。 胡天黑纵身一跃,如同大鸟一般飞到场地中间,用手点着我:“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现在没有阴神帮助,就我本人来说,仅有的那点神通不登大雅之堂,自保尚且困难,更别说和胡家的天字辈精英交手了。 但人家已经叫了号,不能不下去。我正要勒勒裤腰带过去,被胡浈浈一把拉住,她低声急着说:“不可。” 在场的人都看着她,胡天志脸色顿时沉下来:“浈浈,你干什么?” 胡浈浈眼泪都快下来了,给我使眼色,压低了声音:“冯子旺,你不是胡天黑的对手。他有名的手黑,真要和他斗法,会把你打成重伤的。” 我十分感激,列强环伺,这时候能有她的安慰,感觉心里温暖不了不少。 老太太不愿意了:“浈浈,有没有点规矩。小冯,该进进你的。” 我深吸了口气心想豁出去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答应挑战他们,硬着头皮也得上。如果转身一走,今天的名头算是彻底栽了,以后江湖上我头都抬不起来。 我正要上,只听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我是胡家人,也是小金童的保家仙,论理应该我来。” 我循着声音过来,氤氲在光线之下的,正式消失已久的银狐居士。 第三百六十五章 斗法! “银狐教主。”我大喜过望,“你不是走了吗?” 银狐居士淡淡说:“谁让我是你的保家仙呢,这时不出面还等什么时候。” 胡天志看他:“来者通名。” 银狐居士一抱拳:“我是冯子旺的保家仙,今生为猫,渡劫而成仙,略有小成。今日不能置香童于危险而不顾,特前来领教一下胡家的手段。” 胡天黑冷笑:“一只猫精,有什么资格向我挑战。” 银狐居士道:“我今生为猫,前世为狐,此身虽异性长存,这个且不说。今日我是替我们家香童出战,有你没你我都得比划比划。” “油嘴滑舌的东西,小爷来溜溜你!”胡天黑大怒,示意银狐居士下场。 银狐居士道:“斗法之前,咱们要说道说道,刚才的赌约是否还成立?” 胡天黑冷笑:“当然,我再加一条,你和你的香童,不管谁把我打败,都算你们赢。” “好!要的就是这句话。”银狐居士飞身进了圈子,刀枪如林,把他裹挟在中间。银狐居士缓缓来到胡天黑近前。 两人站着的小圈子大概也就几平米,完全不够腾挪的,也不知两人想怎么斗。 胡天黑道:“那就不客气了。” 银狐居士抱拳:“请。” 胡天黑站在对面,双手如飞掐了一个指诀。 我不自觉的抬头看天,恍然忽有一种错觉,就觉的天要塌下来了,情不自禁抬头去看,果然已经没有天空了,说不出什么时候斗转星移,竟然变成一片通透的黑暗。 我们站在这团黑暗之外,却能很清楚看到黑暗包裹里的胡天黑和银狐居士。 胡天黑笑着说:“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银狐居士。” 胡天黑哈哈大笑:“小小猫精敢自称银狐,今天就让你尝尝厉害。知道我为什么叫胡天黑吗?” “因为你手黑。”银狐居士说。 胡天黑道:“对也不对。所谓其下无地,其上无天,视为无见,听为无观。我小时候有奇遇,遇奇人,早已不是普通精灵族人。今天能让你感受一把黑暗天地的造化,你也算不虚此行了。” 胡天黑指尖变幻极快,随着指诀变化,包裹着他们的那团黑暗也在变化。虽然四面八方都是黑色,看上去感觉深浅度不一样,从而造成了一种极其迷离的距离感。银狐居士虽然和胡天黑面对面,可感觉上却又好像差着十万八千里。 胡天黑身边的黑暗逐渐褪去,缓缓蔓延向银狐居士,把银狐居士裹在重重围围的黑暗里。 银狐居士呵呵笑:“我到处寻找能隔断时间、天地的修行道场,没想到全来不费功夫,多谢胡兄了。” 说着,他盘膝坐在地上,像是包裹在黑色果冻里的一只小虫子。 他竟然入定了。 胡天黑点点头:“有点意思了。你再尝尝这个。“ 黑暗中陡然斗转星移,出现电闪雷鸣,仿佛创世之初。银狐居士端坐在轰隆隆的奔雷之中,紫色天雷就在他的脑袋上轰来轰去,可他不为之所动,眼皮子都不眨,依然入定。 胡天黑眉头动了动:“果然是渡劫有成,气度和定力都非比寻常。看来不用点真本事是不行了。世间灵体最惧阳气凝结之火,世间仙体最惧红尘业力,这两样凝合在一起,为熊熊业火,看你能不能受得住!” 黑暗中奔雷隐去,闪电无形,突然出现一小团黑色的火苗,从里到外都是黑色的,偏偏在黑色背景中极为跳脱,犹如地狱恶灵。这火苗从天而降,越来越大,直奔银狐居士。 银狐居士叹口气:“当年有一奇人名为轻月,盗取阴间神器阴王指,神通广大天下难有,对付他的只有业火。而施业火的那位高僧,在斗法中逝去数十年的光阴,从小和尚变成老和尚,这其中的业力实在无法细说。胡天黑,念在咱们同是狐族,我劝你一句,这招太过逆天,以后尽量能不用就不用吧,有伤天和。” 胡天黑冷笑:“你懂什么。我的手段能衍天地变化,天地间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那个一便为业力。无业力不谈生,无业力不谈道,不伤天合又如何知天合。你道行还算将就,可境界太低,今天你就算受了重伤也不亏,不枉我点化你一番。” “我不和你做口舌之争,你且来。”银狐居士在黑暗中幻化成一具佛祖,包裹他的这团黑暗不过一人来高,他在黑暗中演化,竟然让人感觉这具佛祖上拄天下拄地,气势雄浑。这时,业火从天而降,犹如下了一场火雨,正落在佛祖身上。 佛祖被火蚀的七孔八眼儿,分崩离析,让人感觉正能量被黑暗势力打败,那种悲悯和无奈使得天地同泣! 佛祖被砸的七零八落,巨大的佛头从高空直坠地面,在黑暗中,颠起来多高,又重重落下。 胡天黑快速掐指,业火形成天罚,火雨倾盆,直扑地上的佛陀碎片。 就在这时,有人喊了一声:“天黑,可以了。” 喊话的人竟然是胡三太奶。胡三太奶喝着茶说:“看看人家用的苦肉计,你就算赢了也是输了。” 胡天黑收了黑暗,周围又恢复常态,银狐居士坐在他的对面,一动不动。我这才回过神来,刚才斗法简直就像是看了一场如梦如幻的大电影。 我赶忙过去扶起银狐居士。大家都看得明白,银狐居士从头到尾没出过手,一直在被动挨打。我一扶起他才发现情况很糟糕,他的脸色极差,用手挡着嘴,硬生生好像把一口血给咽下去。 胡天黑颇为赞赏:“我敬你是条汉子,又有婆婆求情,那我们就点到为止。我演化天数,你坐定论道,咱们就算是打个平,不输不赢。” 胡天黑说话倒是有礼有节。 银狐居士点点头,稳定心神,站立如松,不卑不亢道:“胡家天字辈,果然功夫了得。” 胡天黑道:“可就算这样你们也输了。你们两个道法最高的大仙儿都这样了,剩下一个香童还怎么和我比?” “能不能比,我也要比一下。”我说:“不就是黑暗天地吗,不就是业火吗,我也想试试。” 胡天黑狂笑:“你配吗?对付你,我只要一根打狗棍就行了,把你抽的满地告饶。” 银狐居士看我:“小心。” 我点点头。 他出了圈子,我站在圈子里,做了个手势:“请。” 胡天黑根本没打算用道法,他缓缓围着我转圈,像是溜达一样,我站在中间,时不时转身,面朝向他。 胡天黑步履轻松,越转越快,竟然身子和身子之间出现一道道残影,围着我形成一个包围圈,四面八方全是他。 胡天黑大笑:“我都不用动手,直接就把你转晕了。” 我不去看他,学着银狐居士的样子在地上打坐。但是怎么打坐都无法入定,无论是否闭上眼睛,他的影子都会映入我的眼帘,甚至在脑子里转圈。 我止不住的眩晕,感觉天昏地旋,胃里一阵阵恶心。 胡天黑的声音传来:“认输吧,你就别遭这个罪了。说实在的,欺负你我都觉得胜之不武。只要你答应撤销堂口的资格,就能保下一条小命。” 胡天黑加快了速度,天地旋转,我像是坐在一个颠簸不停的陀螺里,身体也随着微微颤动。 忽然就听到胡浈浈的哭声传来:“冯子旺,你就认输吧。再这么转下去,你会魂飞魄散的。” 我已经感觉到了魂魄不稳,在摇摇欲坠的陀螺中似乎要飞升起来。意识越来越淡。我强忍着不适,说:“胡天黑,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何必置我于死地。” “置你死地的不是我,是你自己,”胡天黑说:“你认怂了不就完了。没这个金刚钻何必揽瓷器活。“ “好吧。”我说。 胡天黑道:“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么你就认输了……” 我笑笑:“我说好吧,不是认输,是要打败你的意思。” 胡天黑不怒反笑:“就你?臭虫而已。你家老仙儿算条汉子,你连臭虫都不如,真不知道他怎么会跟了你。“ 银狐居士在圈外笑着说:“小金童,用出来吧,你也该正正名头了。” 我陡然睁开眼睛,用神力凝聚右手掌心,陡然出现一面令旗,五彩招展,辉映当场。 胡天黑突然停下来,大吃一惊:“这是什么?” 我看着他,呵呵笑:“就这东西,别说你了,就连胡三太爷犯了错,我也照打不误!” 胡三太奶大怒:“小猴崽子,嘴上没个把门的,胡说什么!” 我一跃而起,朝着胡天黑挥舞手中令旗,令旗空中幻化成一条九节鞭,重重抽了过去。 胡天黑讥笑:“什么玩意,哪弄来的法器,跑这装来了。今天我就毁了它!”他竟然徒手来抓打狐印。 第三百六十六章 胡天赐 胡天黑空手抓住打狐印。我吓了一跳,这东西难道没用,仅仅就是个传说? 胡天黑狂笑:“笑死人了,这是什么鬼东西……” 忽然之间,打狐印周身碧光流转,不过成人的手臂长短,却起了惊天骇地的气势。气息磅礴,充盈我的双手,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似乎化身成万狐之王,端坐山巅,冲着天空的闪电啾啾而鸣,苍茫大地中无数狐狸探出头,一起看向天空。 无数飓风涌动,鼓张着令旗飞舞,它幻化成两种形态,令旗和九节鞭重叠,挥舞半空,仿佛能让天地倒悬,又如同在很远的地方引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这一瞬间我和打狐印几乎心心相映,融合在一起,感受到了万狐彷徨,人莫予毒的感觉。 胡天黑惨叫一声,人没了,化成黑狐的原形,两只前爪抱着脑袋,趴在地上呜呜叫,可怜状就跟吉娃娃差不多。 胡三太奶轻喝一声:“不要伤人!” 老太太这一声清叫,犹如火里浇水,一股清凉让我清醒,我赶忙控制住打狐印。九节鞭的鞭尾正落在胡天黑的屁股上,将将停住,没有打下去。 “这是打狐印?”胡三太奶站起来。 我赶紧收了令旗,朝着她抱拳:“婆婆,正是打狐印。” 胡三太奶眼里有泪,眼圈竟然红了。她向前走了两步,旁边的胡浈浈赶忙扶住。胡三太奶指着我,颤抖着问:“打狐印你是从哪弄来的?” “说来话长。”我缓缓道。 “你可知此物来历?”胡三太奶紧紧盯着我。 我说道:“略闻一二。此物是上天赐给胡三太爷的。胡三太爷是东北出马仙之首,他怕胡家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便请了上旨降下一枚打狐印,意在清肃本家,以正本源。这枚打狐印可以在胡家上打太爷下打散仙,但凡有作奸犯科,可无一不打。” 胡三太奶看着我,点点头:“打狐印只可能在胡三太爷手里,他人呢?你又是怎么得到的?” “我无缘见他老人家,”我说:“这枚打狐印原先是封印在一枚龙骨里,机缘巧合龙骨结界打开,我便得到了它。” 这时候胡天志一拍桌子,“你既然知道这是我们胡家之物,为什么还不归还?!” 黑暗中无数的胡家兵马同时高喊:“归还!归还!”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右手,没有说话。 胡家兵马看我不说话,顿时亮起了兵器,雪光一片,全都往我身前涌,刀气和剑气纵横,精灵的神煞之气也弥漫在周围,让人窒息。 我又一次使出打狐印,心念所到,这器物竟然和我心意相通,顿时幻化成了数百丈长。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东西竟然如此幻化无方,而且在我的手里举重若轻。 这一下用出来,气势竟然生生逼退了所有的胡家兵马,他们围着我不敢靠近,形成一个圈子。 胡天志勃然大怒:“你个毛头小子,何德何能竟然用此神器。其他的法器倒也罢了,偏偏是针对我们胡家的。你以为凭这么个东西就能钳制我们胡家吗?” 我说道:“胡天志,我没这么想,没这么大的野心去钳制胡家。但是此物本来是制约你们的,如果再把它给你们,相当于把紧箍咒交给孙悟空自己处理,岂不是更是后患。” 胡天志向前走了一步,全身暴涨,犹如巨人:“我们胡家从上到下,尊卑有序,规则井然,体制内自有一套奖惩制度,用不着外人监督多言。此物如果落在心怀不轨之徒手里,只会徒增杀业。姓冯的,你现在给我为时不晚,不要执迷不悟,成为我们胡家的死对头!” 我没有说话,向着他走了一步,胡天志全身黑气萦绕,向着我也走了一步。 此时落根针都能听见,形势一触即发。 胡三太奶忽然道:“天志,退下来吧,这东西咱们不要。” 胡天志全身震动,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婆婆……” 胡三太奶表情冷峻:“怎么?太爷不在,你们这些小崽子都反天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她话音一落,那张桌子突然分崩离析,嘎巴嘎巴碎了一地,茶碗什么全都砸碎了。 胡浈浈和其他胡家都跪在地上,匍匐在胡三太奶的面前,一起喊着,婆婆息怒。 胡天志深吸口气,缩回原形,一撩盔甲跪在地上:“婆婆,天志不敢。” 胡三太奶有些疲惫,说道:“太爷闭关这数十年,人间发展迅猛,许多红尘景象见都没见过,我这个老脑筋也跟不上了,但我就知道一条,这些年来东北仙堂乱象频生,私堂、黑堂遍地都是,所谓的大仙儿歹毒者有,谋人钱财者有,甚至害性命害灭门者也有。咱们胡家也不干净!我看啊,有个外人监督一下也好。” 她看着我,缓缓道:“你刚才对峙天志的气度,还真有点当年胡天赐的感觉。” 这个胡天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胡三太奶摆摆手:“你把打狐印收起来吧,跟我来说话。” 这婆婆现在是胡家的当家人,一言九鼎,不至于给我设套吧。我正想着,胡浈浈瞪我:“婆婆的话你也不听吗?”然后冲我做眼色。 我收了打狐印。胡天黑从地上爬起来,脸色煞白,看着我又恨又无奈。 胡三太奶用手招着我,“来,跟我来。” 我分开胡家兵马,他们谁也不敢拦着我,让开一条路。我缓缓走过去,胡三太奶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我们到了场院中间,这里居然有一个类似蒙古包的地方。她做了个手势,我没有犹豫,跟着她进去。 外面看着空间很小,真要到里面却十分宽阔,坐五十个人都绰绰有余,这也是一种神通。 我们席地而坐,屋里没有外人,只有我、胡三太奶,还有胡浈浈在一旁侍奉。 胡浈浈帮着我和胡三太奶倒了茶,就要退出去。胡三太奶道,“你也留下来听听,和你有关系。” 胡浈浈愣住了,站在旁边,束手而立。 胡三太奶道:“小冯,你把得到打狐印的事一五一十和我说清楚。” 我点点头:“应该的。” 我便从蔡家庄灵貂闯祸讲起,然后加格达奇取龙骨,遭人袭击,最后又到了偷猎集团老巢的九死一生。前前后后的经过,我都讲述了一遍。 胡三太奶半天没说话,端着的茶几乎要凉了。 胡浈浈在一旁轻轻提醒她,胡三太奶回过神,问我,那个胡先生长什么样子。 我给胡先生描述了一番。胡三太奶眼圈红了,我赶忙诚惶诚恐:“婆婆,怎么了?” “那个死在林子里的胡先生,很可能就是我们当家的,”胡三太奶顿了顿:“胡三太爷!” “什么?”我脑子嗡了一声,绝对不相信听来的这句话,胡三太爷死了? 怎么可能? 胡三太爷是上天御赐的东北出马仙统领,是整个东北道行最高的长白山之神,封号得道不过就是在康熙年,三百了年而已,作为普通人可以死好几个来回了,可对于胡三太爷来说,几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我磕磕巴巴地说:“胡三太爷道行很高,是得道的仙人,他怎么可能……” 胡三太奶叹口气:“你没听过天人五衰吧?没有什么人能不死的,神、仙、精、灵不过都是有情众生,除了道和太一,没什么能万古长存。” “那,那时间也太短了。”我说。 胡三太奶道:“这件事或许有我们想不到的玄机在。太爷闭关到现在也没有出来,世间流言蜚语颇多,我早已做好了他陨落的思想准备。这件事不管是真是假,到我们三个为止,就不准再传出去了,否则天下大乱。” 胡浈浈赶紧跪在地上,赌咒发誓。 我说道:“婆婆,我还有一个事想问,那位胡天赐到底是胡家的什么人?” 胡三太奶叹口气:“我就知道你有此一问。”她轻轻抬手,对着墙上弹指一点,墙上波纹出现,涌动出一个人的形象。 我这么一看大吃一惊,那不是我吗,简直像照镜子一样。 上面这个人眉眼和我很像,但气度非凡,穿着一身古衣,正提着笔似乎在题字,洋洋洒洒似仙人风骨。 胡浈浈看着上面的人,眼波流转,眉目几乎一动不动。 我心里酸溜溜的,胡浈浈看见我就黏糊,敢情不是冲着我,而是那个长得极似我的人。 胡三太奶道:“他就是胡天赐。太爷曾经说过,整个胡家最有仙人气的,也就是他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特殊的行程 我看着墙上出现的人像,问胡天赐现在在哪? 胡三太奶道:“当年太爷闭关,同行的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胡天赐。太爷对天赐极其信任,甚至闭关也让他侍卫在身旁。” “所以,胡天赐也在闭关之中没有出来?”我问。 胡三太奶点点头,静静看着我,仿佛我身上藏着什么大秘密。 胡浈浈也在细细打量我,我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胡三太奶道:“如果闭关的三个人都出了问题,胡天赐可能已经追随太爷也陨落了,说不定已再世为人,就变成了你!如果真是这样,胡天赐在哪,这个问题最有资格回答的,就是你自己了。” 我挠挠头:“我也是最近才听说这个名字,先前听都没听说过。” 就在这时,外面很远的地方传来了鸡叫声,胡浈浈赶忙说:“婆婆,要赶紧送冯子旺回去,鸡叫不回魂,会非常凶险的。” 胡三太奶挥挥手:“你带他走吧。” 我站起身,一躬到地,然后跟着胡浈浈要出去。胡三太奶忽然道:“最后还有两件事需要告诉你。” 我转过头看她:“请婆婆赐教。” “第一件事,”胡三太奶说:“你的打狐印已经露了底,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出马仙界,肯定会惹来许多的麻烦。胡家为出马仙之首,自胡三太爷以来,在东北清肃妖邪有数百年的历史,得罪了很多魍魉鬼徒,而且有许多仙家觊觎我胡家地位久矣。你这个打狐印只打的胡家,打不了外人,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三教九流的人会想方设法得到这枚神器。打狐印对我们胡家关系重大,你如果自觉没有拥有它的能力,就趁早把它还给我们,免得日后出了岔子,悔之晚矣。” 胡三太奶说的有道理,可我不想就这么轻易把它交出来,外人得防,胡家也得防。不说别人,就胡天志胡天黑他们,一个个横挑眉毛竖瞪眼的,不留着这么个神器,日后真要打上门来,还真不好处理。 我简单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胡三太奶似乎早已想到了我的态度,她说:“第二件事,我为什么留下胡浈浈在此旁听。我知道你和浈浈早有渊源,今日斗法场上,她对你关心有加。浈浈这丫头,待在我身边的时间不短了,该出去历练历练,我想让她跟随你,可如何?” 我心念一动,回头看胡浈浈。胡浈浈不好意思,脸红红的,垂着头。 我正要答应,忽然觉得有些不妥。这会不会是胡三太奶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说到底她还是不放心我。还有一个,算是我的小九九,我和胡浈浈是有些情愫,但谈不上谈婚论嫁,海誓山盟什么的,一旦以后我再谈恋爱呢,比如蔡小菜。胡浈浈会怎么想,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利于我的举动,这都不好说。说到底,胡三太奶对我不信任,我同样对她的人也不信任。 这时,外面又是一声鸡叫,这是第二声了,三声鸡叫前,我必须要回去。 胡三太奶倒是不着急,慢慢端茶:“怎么呢?你不喜欢浈浈?” 胡浈浈像是要哭了,媚眼看着我,含泪欲下。 我在脑海里念头转了三转,一鞠躬:“如此甚好,多谢婆婆抬爱,多谢浈浈姑娘青睐。” 胡浈浈这才破涕为笑。胡三太奶点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冯,你要做俊杰呦。浈浈,带他回去吧,你要好生侍奉新主,不要觉得脱离我的管束,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胡浈浈甜甜地说:“婆婆,你放心好了。” 胡三太奶看了看我们,挥挥手:“女生外向,赶紧走吧。” 胡浈浈带我出了蒙古包,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盏幽幽灯笼,放着红色的光芒。一路前行,我跟在她的后面。 我们没有说话,在黑暗无边的场院里前进,路上竟然没有看到胡家兵马。 很快我们回到了院子,胡浈浈站在门口,指着大门说:“主人请进。” 我赶紧道:“浈浈,别叫我什么主人,我浑身不舒服。” 胡浈浈甜甜一笑:“知道了,鸡快叫了,你赶紧进去啊。” 我走进屋子,屋里很黑,隐约看到有两个人,床上那个是钱老板,依旧靠着床头睡觉,地中间的躺椅上也有一人,好像是我。我顿时明白,刚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在出魂的状态下。 我懵懵懂懂过去,头一晕,重重摔在我的肉身上。在晕过去的瞬间,我听到了第三声鸡叫。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的,阳光刺眼,想抬手挡着眼,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我的一只手上居然打着吊瓶,这里有很多人,都是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有人把我抬上救护车,我想说自己没事,可喉咙发干,头还迷糊,索性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隔离病房里,有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走进来,离着远远的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动了动身体,说自己感觉挺好的,没什么不适。 医生点点头,跟身边的护士说,再观察两天,如果没有发烧的迹象,就可以转普通病房。 这两天简直是煎熬,一切监测的手段都在,每天还要验血验尿。进来出去的都是上了岁数的老护士,非常严肃,我问什么也不回答。 直觉感觉到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两天之后,我出了隔离,进了普通病房。又来了警察,给我做笔录,问我为什么到钱老板的狐狸养殖场,那里又发生了什么。我问他们到底发生什么了,有个警察告诉我:“你还不知道?养殖场里死了十几个人,只有几个幸存者,你是其中之一。” 我大吃一惊:“为什么会这样?” “可能是一种特殊的动物传染病,类似狂犬病。感染这种病的人都处于癫狂状态,自相残杀,这种病菌非常可怕和致命。”警察和我说。 我心怦怦跳,我知道这不是传染病,是胡家下手了。 “钱老板呢?”我问。 “死了。死于心脏衰竭,他也感染了那种病毒,你们是在同一间房里,所以依例问询。”警察同情地说:“哥们,你算捡了条命,和钱老板在一个屋子里居然没有被感染。” 既然他们并不知道内情,我就可以编着说了。我告诉他们,我是钱老板的朋友,应邀到养殖场去玩,他们那个养殖场里有虐待动物的嫌疑。然后我把怎么虐待狐狸的事,都说了一遍,最后告诉警察,这种类似狂犬病毒很可能是那些被虐待的狐狸滋生出来的。 警察一一记录,交代我好好养病,就走了。在他们看来,整个案件非常清晰,不是人为的谋杀,而是病毒感染。最紧张的不是警察,而是卫生部门,听警察说,养殖场现在已经被层层围起来,里面的动物都已经被解救走了,尸体去做专门的实验。 我特别关心钱老板的两个孩子,问他们怎么样了,警察告诉我,那两个孩子现在也在这所医院就医,等我好了以后可以去看看他们。 我在医院又住了几天,基本确定没有问题,可以出院。当天我去看望两个孩子,站在病房门口没有进去,两个孩子已经恢复了健康,正躺在床上吃东西,伺候他们的是妈妈和奶奶,她们也都活了下来。 钱老板生前还是有资产的,不知道能在这次风暴中留下多少,希望她们能够好好生活下去。 我从医院出去,收到了微信短信,是红姨发来的,只有一句话:到停车场。 我从后面到了停车场,看到红姨正在招手。我走过去,她上上下下打量我,激动地说:“小冯,你没事吧,知道你在这里住院,我们几次要进去看你,可医院方面不让,说你的情况不稳定,还需要观察,禁止探访。现在你终于出来了。” “还有谁想看我?”我问。 旁边一辆吉普的车门开了,车里朝我招手:“是我。你进来。” 红姨冲我点点头,我上了车,后排座坐着一个老者,精神矍铄,正是蔡三叔。 “三叔。”我招呼一声。 蔡三叔对司机说:“出发吧。” 这是上哪?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红姨说:“姨,上车啊。” 红姨摆摆手,把车门给我关上,车里只有我、蔡三叔和司机三个人。 司机发动车子,陡然开出了停车场,向外疾驰而去。 “三叔,这是去哪?”我懵了。 蔡三叔道:“海外。” “你跟我商量一下啊,我还想回沈阳呢。这算绑架吗?”我口气不高兴。 蔡三叔看看我:“你别瞪眼。这个行程是胡三太奶特意安排的,我只是遵命从事。去什么地方,你到了之后就知道了。” 几个小时后,我们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蔡三叔示意我下车。我完全懵逼,眼前是开阔的大海,海风强劲,汽笛声声。 “我们去哪?”我问。 “韩国。”蔡三叔说。 第三百六十八章 最高秘密 我们到的是大连港码头,停靠着很多货船,我们上了其中一只船,写着“友谊号”。船很大,甲板摆着集装箱,到了船上,蔡三叔带我见了一个中年人,他是船上的大副。简单寒暄之后,大副带我去船舱休息。 我实在是纳闷,问蔡三叔到底去哪。蔡三叔只说了两个字,“韩国”。 多余的话没有说,他只是告诉我跟着走,到了地方自然知晓。 我很纳闷,如果去韩国,走海路其实并不方便,最好是直接坐飞机。蔡三叔讳莫如深,什么也不说。大副带我到了船舱,我问他,这艘船和蔡三叔是什么关系。 大副告诉我,这艘船所属的货运公司正是蔡家集团的名下,人家老板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听。这艘船的终点是到韩国仁川,至于中间怎么停,他也不太清楚。 我没办法,只好在这里住下。船很大,晕船的可能性可以忽略不计。我睡得好吃得香。 在船上过了大半天,临近午夜的时候,我正在睡觉,忽然有敲门声。我揉着惺忪睡眼把门打开,敲门的是蔡三叔,他让我准备准备,马上下船。 我没啥可准备的,从船舱出来,外面是朦胧夜色,深黑色的海水十分平静,无风无浪,无边无际,几乎看不见尽头。我完全迷失了方向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我们要去哪?”我问。 蔡三叔带我来到船边,顺着楼梯一直走到船舷的下面,那里停靠着一艘迷你型的小货船,船舱里点着微弱的灯光,只有一个老船员驾驶着方向盘,小船上再无他人。 我们顺着甲板上了小货船,蔡三叔指了指黑夜的前方:“再往前面走就是韩国境内,你没有护照,我们只能算偷渡。不过不要担心,老连常走这条线,他以前就是干偷渡的。” 握着方向盘的老船员冲我挥挥手。 小货船“突突突”发动起来,趁着夜色划出一条水线,向着黑暗的前方驶去。 “我们到底去什么地方?”我问。 蔡三叔拉着我来到船尾。我们坐在甲板上,他递过来一支烟,看着黑夜里的海水,一字一顿说:“去找胡三太爷。” “什么?”我差点跳起来,胡三太爷在韩国?这……这是什么故事。 蔡三叔道:“我听常老爷子说过,胡三太爷要闭关时,走的也是水路,当时船上有四个人……如今这四个人里只有常云天老爷子健在。” 常云天是蔡三叔的大仙儿。 胡三太爷闭关还是抗日战争的时候,那时候蔡三叔没有出生呢,这一切都是他听自家老仙儿说的。 蔡三叔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靠近仁川的海岛,在黄海境内,并不在韩国本土。” “胡三太爷为什么要选择在那里闭关呢?”我疑惑。 蔡三叔道:“当年往事发生得极其隐晦,知者甚少,很多人都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这次行程是胡三太奶特意委托常云天大仙儿安排的,就是要带你去看看那地方。” “为什么会选择我?”我问。 蔡三叔道:“胡三太奶觉得你和整件事有着很深层次的联系,具体是什么现在还无法破解玄机。或许胡三太爷的下落,就落在你的身上也说不定。” 我没说话。 蔡三叔道:“听说你长得很像胡天赐?” “是。我见过胡天赐,确实很像。”我没否认。 蔡三叔道:“你取得龙骨的经历中,也曾见过疑似胡三太爷的胡先生。看来你还真脱不了干系。” 他没有说太多,很多旧情连他也不清楚,诸多细节似是而非。我们抽完了这根烟,他拍拍我的肩膀,先去休息了。 夜晚的海上风势渐起,我进到船舱躺着,两只手枕在脑后,毫无睡意。 小货船开了能有三个钟头,停了下来,蔡三叔招呼我下船。我来到船头,看到船停靠在小码头上,眼前是座岛屿,晨光中影影重重,能看到连绵的山脉。 码头上有几个人,有穿黑色风衣的,有穿皮夹克的,都是些眼神犀利的男人。蔡三叔带我下了船,和这几个人熟络的打着招呼,他们交流有时说国语,有时说韩语。 那几个男人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我心里咯噔,这些人的眼神情不自禁想起偷猎集团老巢的遭遇,那几个亡命徒就是这样的眼神。 我直觉感觉到,这些人应该都杀过人。 蔡三叔带我上了一辆吉普,车子发动,顺着公路开向岛子的深处。蔡三叔道:“这是私人岛屿,已经承包出去,岛主就是白家。” “白日云?”我问。 蔡三叔“嗯”了一声:“白家历代都是胡家大仙儿的出堂香童,有数百年的家史,可以算是胡家在人间的代理人了。这座岛很早就被他们集团承包,并不用来开发,而是为了守护胡三太爷的闭关之地。这是出马仙界的最高秘密,现在守卫这个岛的都是死忠之士。” 我心里狂跳,觉得闯入到了一个不该自己踏足的禁区。 车子进了一条丛林小路,七拐八扭到了山坡,停在一处别墅前。蔡三叔道:“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晚上我带你去胡三太爷闭关的地方。” 我进了别墅,空无一人,我在心念中招呼黄小天他们,如今除了黄小天和银狐居士,还有胡浈浈。 他们三个同时现了阴神原形,我这才知道胡浈浈其实道行并不低,她也渡劫成功,有了仙位。 “三位怎么看?”我没有因为和胡浈浈以前怎么样,就区别对待她。 胡浈浈道:“明夜去胡三太爷闭关之地,我们三个就不适合跟随了。” 我看着黄小天和银狐居士,他们都点点头。 黄小天道:“小金童,等你从那地方出来,不必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这是仙界的大秘密,知道的越少越好,不知最好。你既然踏入了这摊浑水,就要做好思想准备。” 胡浈浈道:“黄教主,这是婆婆安排的,你怎么能称为浑水呢?” 黄小天讪笑:“是我措辞不当。” 我摆摆手:“三位请便吧,我去休息了。” 胡浈浈看我,我挥挥手,示意她也可以离开。 我没有到楼上找房间,而是随便在沙发上对付了一宿。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有人推着餐车过来,都是准备好的早饭。我吃过之后,从别墅里出来,溜溜达达没敢走远,这里林深树多,真要迷路了还麻烦了。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蔡三叔来了,开着一辆电瓶车,示意我上车。我们两个一头扎进深林子里。夜深人静,只有电瓶车前头灯亮着,森林隐秘无声,起了雾气,显得非常神秘。 车子在一条小路上停下来。旁边的树丛里露出一尊石像,是一只狐狸,没有眉眼,可以说非常粗糙,但看上去却很传神,有一种说不出的神意。 “过了这里就是结界。”蔡三叔对我说:“你的那几个老仙儿呢?” “他们留在别墅里,没有跟来。”我说。 蔡三叔点头:“这是他们聪明的地方,知道分寸。只有经过允许,才能进入里面的结界。我没被邀请过,不能进去。你自己进吧。” 我目瞪口呆:“我自己?” “里面自有人带你前行,去吧。”蔡三叔道:“我在这里等你。” 我下了电瓶车,深吸口气,缓缓走进了雾气的深处。眼前有一条羊肠小路,慢慢向前走,周围雾气很大。 这样的雾气居然还有偏光的效果,周围的山林乃至天上的月亮像是被扭曲了一般,所有的东西都有种光怪陆离的扭曲感,呈现出难以琢磨的角度。 走了很长时间,路尽头的雾气里出现一个小小的木屋。屋子太小了,不像是屋子,倒有点像农村常见的那种放在路边的神龛。这种小神龛不是供奉土地爷,就是祭祀鬼魂。 我走过去,看到小木屋里坐着一位老人。这老人太老了,以至于看不出来男女,头发全部花白,似乎数十年没有打理,头发长到拖在地上。 他盘膝坐着,气定神闲,一动不动。第一眼看上去像是坐化的僵尸,但我直觉到,他应该还活着。 我站在他的面前,拱了拱手:“后辈冯子旺有礼了。” 那老人抬起眼,仿佛一座山一般缓慢,他叹息着说:“五十年了,你是第一个到这里的人。” 第三百六十九章 另一个维度 “老先生,您是?”我毕恭毕敬地问他。 老人缓缓站起来,我倒吸口冷气,此人估计不到一米五,站起来和坐下没什么区别。他的身材很臃肿,走起路来像是摇摇摆摆的水缸。 我迟疑着,不敢轻易去搀扶他。这样的人都比较敏感,王文泰的例子至今还记得,他是小儿麻痹,当时钱老板去搀他,就被骂得狗血淋头。 老人穿着一身宽大的麻衣,后面拖着长长的衣襟,整个人只露出满是白发的硕大头颅。他晃晃悠悠的,从屋子里走出来,跳在地上。 “是谁让你来的?”老人问。 我告诉他,是胡三太奶安排的。 老人点点头:“原来是媳妇。” 我大吃一惊,他是胡三太爷?怎么管胡三太奶叫媳妇呢? “您是?”我又问了一次。 老人慢慢拽动麻衣后襟,随着掀开,他的身后露出一条长长的尾巴。我大吃一惊,这是狐狸尾巴,他是什么身份,是人,还是狐狸?狐狸居然化成了人形? 据我了解,能从动物精灵化成人形,比单纯的动物修仙要难上无数倍,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从动物变成人,用现在的科学理论来说,那叫基因突变,是形态的突破。动物修成仙,顶多就是通过学习考上了名牌大学,而突变成人,就是长出了翅膀,变成了另一种生物。 在我认识的这些动物大仙儿里,能成功突破人形的几乎没有,道行和辈分最高的胡三太奶,也是有狐狸原尊的,她也只是阴神出游。 我半天没说出话来。 “很吃惊吗?”老人看着我。 我实话实说,告诉他,我是东北出马仙,见过很多的动物精灵,但是成为人形的几乎没见过,您老是头一个。 老人摆摆手:“这不算什么。我的道行比你说的那些精灵要差很多,我修的是另一条路,全世界像我这样动物化为人身的例子还有很多,《西游记》里就全是这样的精怪。你跟我来吧。” 他蹒跚着往前走,我小心翼翼跟在后面,周围古木参天,阳光难入,氤氲着迷幻的雾气,空气倒是很清爽。 这个怪老头摇摇晃晃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 走了很长时间,隐隐能听到远处的海涛波浪之声,空气也变得潮湿起来,闻起来有股海水的咸味。我们走到了路的尽头,这里百花齐放,绿草茵茵,甚至草叶上都浸满了露珠,仿佛来到了世外桃源。 老头停下脚步,抬起手指给我看。 在我们面前不远处,是一座半斜躺着的高崖,并不是垂直上下的,和地面有四十五度左右的夹角。真正让我震惊的,不是独特的地理构造,而是在这块高崖上,有一道门。 这是一道巨门,上面刻有古怪的图案,表面深黑色,看不清具体纹刻的是什么,有点像海洋生物,其中还夹杂着古老的文字,这些字一个都看不懂,却能感受到里面散发出来的黑暗气息,似乎存在于人类文明之前。 我竟然一时间恍惚,整个人头晕目眩,不知所以,像是小船掉到了惊涛骇浪的时间潮流里,无所依凭,没有方向。 “这,这是什么?”我颤抖着问。 老人袖着衣筒,缓缓道:“距今八十年前,正是人间大犯兵戈之时,天上地下无一不是乱象丛生,就在那一天,天坠异象,降下一团妖火,海水翻腾,那团火犹如流星就砸在这个岛上,显出了这么一道门。本来这里还有个村庄,都是当地原住民,正被妖火砸中,玉石俱焚,导致男女老少无一幸免。海内外各路高人当时齐聚于此,有麻衣神相者卜卦,言此门妖气直冲云霄,潜伏着极大的祸端。我家公子,哦,就是你们说的胡三太爷,是当时那些人里辈分和道行最高的,他带着两人同行,一起入了这道门,从此闭关,再也没有出来。” 我恍然大悟,江湖上都知道胡三太爷闭关,可为什么闭关,在哪闭的,就没人知道了。传言很多,而真正的知情者却讳莫如深。 没想到这件事,说起来竟然延绵半个多世纪之前。 “当时和胡三太爷一起闭关的还有谁?”我问。 老人说:“进入此门的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是我家公子;还有一个是胡家的后起之秀,名叫胡天赐;最后一个人,名叫李春满,当时是一个修行门派的宗主,道行极高,和我家公子是至交好友。他们三人进了这道门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一直到现在。” 我心下恻然,看着眼前的巨门,喉头不住颤抖。胡三太奶认为我和闭关这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我来到了这里,也了解当日往事,接下来怎么办呢? 这个老人也是胡家的,应该是胡三太爷的家臣,这么多年一直为他家公子守护在这里,这份情义和肝胆是没说的。 老人看我:“媳妇让你来,有没有什么交代?” 他说的媳妇是胡三太奶,并不是指自己的媳妇,这种无人称代指的叫法,在东北很常见。也可见此人在胡家的地位之高了。 我赶忙道:“没什么交代,就是让我来看看。” 老人摇摇头:“媳妇是公子的贤内助,最是精明,她不会做无用的事。你且说说,媳妇为什么会让你到这里。” 我说道:“这个故事很长。” 老人笑:“我空守在这里将近百年,最喜欢听故事了,你且说来。” 我便讲了两个故事,一个是我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进入偷猎集团,无意中得到打狐印并看到多年前胡先生死去的经历。第二个是我和胡三太奶见面,她告诉我,我长得很像当年的胡天赐。 老人听得津津有味,眯着眼,老头显得很可爱。 等我说完了,他看看我,“时间太久了,胡天赐的模样我已经有些淡忘了,不过如此说来,你还真的和他有几分相像之处。至于你在龙骨幻境中见到了我家公子的死,这个我不相信。” 我赶忙说:“老人家,我没有撒谎。” 老人摆摆手:“我没说你撒谎,我太相信我家公子的道行,就算陨落就算天人五衰,也轮不到他。他至少还有千年平世的功德需要累积,这才哪到哪。不过你看到那个幻境,究竟是幻境还是事实,这个现在无法细说,其中必有玄机在,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媳妇让你来的目的,我大概也晓得了。” 他忽然伸出一指,凭空一点,远处那道巨门,“嘎吱嘎吱”一声,开启了道缝隙。远远看,就窄窄的这么一条,其实完全可以进入一个人。 老人道:“你进去吧。” “啊?”我不停咽着口水,我可不想进里面。当年胡三太爷如日中天,进去以后都没出来,我进去还能有个好? 老人道:“这道门里玄机重重,他们进入的是最后一重,前面的那些关卡类似试炼之地。你不要以为进去是送死,有很多人都想进入此中试炼而寻不到路径,这是你的缘法。放心吧,只要你不往深处走,就会没事的。” 我看着这道门缝心痒痒,跨山涉水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一趟,离着出马仙的终极秘密这么近,不进去看看,还真是说不过去,好奇心就能把我折磨死。 我看看老人,老人做个手势,示意可以进去了。 我慢慢走向这道门,踩过露珠的草地,踩过妖艳的鲜花,来到斜坡前。我顺着怪异的石雕爬上去,到了缝隙前,我才发现情况的诡异。 首先无法确定这扇门是从内部向外顶开的,还是外面的门板向里凹陷。这扇门呈现出一种特殊的视觉效果,仿佛又是往外开的,又是往里陷的,似乎这里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棱镜,使得一切都极度违背透视规则和物理定律。 我站在门缝处往里窥视,里面是深深的黑暗,仿佛黑暗是有形有生命的物质,如浓烟一般从深处的囚牢中喷涌而出。 我回头看了看远处的老人,他的身形很小了,站在草地里,静静回看着我。 我双手撑住门的边缘,慢慢走进了下面的黑暗,外面的光线瞬间被隔断,什么也看不见。我凭感觉脚下应该是踩到了什么硬东西,好像是台阶,我摸索着缓缓下行。 忽然后面传来一声巨响。 我回头去看,两扇门关闭了,最后一丝光线也被阻断在外面。 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伸手不见五指,我慢慢向下走着,这里好像存在着永远走不完的台阶。按说这里的空间极其恢弘,一个小岛根本无法承受,可偏偏就发生了。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地方不属于地球,存在着与我们这个世界迥然不同的维度。 第三百七十章 看到了什么 进入门里我就一直摸着黑走,到了最下面。 这里是一片黑色的虚无,感觉非常糟糕,在外面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我至少还有一种存在感,但在这里,除了黑就是黑,完全预料不到前方有着什么在等待我。 我不敢继续再往前走,坐在地上,用手摸了摸地面,好像有很细的沙子。抓了一把拿起来,根本看不到,任凭沙子顺着手指缝隙落到地上。在感觉里,这地方好像是一处巨大的遗迹,想象不出空间能有多大,却似乎感觉到两侧很远的地方竖着厚厚的墙壁,那里雕刻着古老神秘的花纹。 我盘膝打坐,凝神入定,气息渐渐微弱,直至细不可闻。似乎坐在一个万象俱无的空间,四周都是黑森森的,分不清东西南北上下左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定境中隐隐感受到了什么,好像已经不在门里了,而是到了平原上。四面漆黑,还有杂草,就在不远处,颤动着火苗,有一些人在围着火苗跳舞。 我心念一动,猛地睁开眼,所有一切都消失了,我还是坐在黑暗里。 我这才知道,刚才所感知到的,是这个特殊的环境里所产生的幻觉,为什么能看到刚才的平原场景,原因还不得而知。我经历了这么多的神秘事件,总结出一个道理,任何事的发生都是有缘由的。 既然我刚才能产生那样的幻觉,正是这个地方施加来的影响,也就是说,是它想让我看到的。 我再一次入定,进入定境中,又进了那般的幻觉里,场景是一处说不出是什么地方的平原,四面杂草,远处篝火燃烧,很多人在跳舞。在定境中,我运神去观察,那些人像是不开化部落里的原住民,身上涂着各种颜料,以白色和红色为主,图案覆盖全身,极其诡异。 最吸引我的倒不是这些怪人,而是其中还有两个道士。这两个道士像是祭祀上的巫师,他们在主持这一次仪式。 一个道士是中年人,一个道士是青年,两人应该师徒关系。他们身着道袍,披头散发,头顶插着簪子,手里挥舞着桃木剑,情形极为可怖。 道士和原住民看起来完全不搭,现在却融合在一起,跳动的火苗中,似乎讲述着一个古老的秘密。 他们在围着一团怪异的环形篝火扭动身体,嘶吼喊叫,像是仪式到了最高潮。火焰的偶尔被风吹开,露出中央的一块巨岩,高了下能有三米多,像是一间屋子。在巨岩上悬挂着一个阴森的黑色雕像,这正是这群人为之崇拜的东西。 我不能出定境,只能移动心神去看,到了黑色雕像前,我这么一看就愣住了,继而浑身的毛孔迅速收缩了起来,差点从定境中惊出去。 这块黑色雕像所雕刻的,是人像。此人坐着,支起一条腿,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姿势很是慵懒。 我认出来了,这不是旁人,正是王二驴! 王二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简直是匪夷所思。 自从他进入到鬼门关之后,关于他的信息我曾经见过两次,第一次是我在医院追查盈姑的时候,被恶灵蛊惑;第二次是在大孤家镇,一个老祠堂里发现一块木牌天书,上面记载着王二驴的名字。那块木牌天书却是明朝留下来的。 这是我第三次见到他,竟然是在胡三太爷闭关的奇门里。 我心跳加速,情不自禁伸手去触摸这块雕像,正在诵经的中年道士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猛然挥舞桃木剑,火苗子“蹭”一下窜起来,眼瞅着就要烧到我。 我心念一动,从定境中出来,周围依然是一团漆黑。 我恍惚了很长时间。 这时,有光渗透进来,回头去看,硕大的石门开启了一道缝隙。我赶紧连滚带爬往外跑,顺着台阶往上爬,终于到了门缝前,我撑住石头,用尽全力爬出来,顺着石雕一直滚到地上。 等我爬起来的时候,那门已经关闭了。 守护在这里的老人走到我的面前,“你进去了一天一夜,可曾见到了什么?” 我大吃一惊,不过是入定境看到了幻象而已,没想到一天一夜过去了。 “我看见了……”我一时竟然不知怎么说好。要说起王二驴,复杂到要牵扯很多往事,一时半会说不清。 老人看着这扇门,“我也曾进去过,见过无法想象的东西,它很黑暗,却又很吸引我。但我知道,如果我沉迷于此,就会和公子一样,进入里面再也无法出来。” 他伸出手递给我,我拉住了顺势站起来。 老人道:“你来过也见过,该离开了。不管你在门里见到了什么,那都不是偶然出现的,有很深的因果和玄机。” 他转回身慢慢向外走去,我跟在后面。想起刚才定境中的幻象、王二驴形象的雕像……回忆起来犹如梦魇。 “我还可以再来吗?”我问。 老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看看我:“你的打狐印拿给我看看。” 我略一犹豫,还是幻化出了打狐印,那枚五彩的令牌。我把令牌交给他,老人拿在手里颠了颠,语气沧桑:“老伙计,终于又看见你了。” 他对我说:“这枚打狐印不是上天赐给我家公子的,而是他自己炼化的法器,所用的材质就是这个……” 他拽了拽衣服,露出身后的尾巴。 我吃惊非小:“老人家,这枚打狐印是用你尾巴做的?” 他点点头:“公子已经预感到了胡家乱象,他自知很难面面俱到,便秘密炼出这个法器,想赐给当时的执法堂所用。后来此物跟着他一起闭关,也就没了机会。” 他略一沉吟,像是想到了什么,喃喃说:“此物随他闭关,而今又流落到了人间……这枚打狐印里很可能记载着他们闭关的秘密。” 我心里咯噔一下,尝试着问:“你要收回它?” 老人摇摇头:“不,我无力参透此间秘密,也不敢尝试。小伙子,你有没有胆子?” “我,我当然有了。”我硬着头皮说。 老人点点头:“我把此间结界幻化成虚像凝于打狐印,你以后不必常来这里,可以用打狐印慢慢参悟。” 他用手一抚打狐印,整面令旗流光溢彩,精光闪过,仿佛幻化了生机。然后他把打狐印郑重交给我,我收了回去。 我们一前一后踩着小路回到结界前,他重新爬回小木屋,盘膝打坐,垂下了眼帘。 我深吸口气,从结界里走了出来。 外面也是树木参天,但感觉走出了两个世界。蔡三叔在路旁等我,他看我出来,好奇地问:“去了一天一夜,你进到里面了吗?” 我点点头:“进去了,看见了很奇怪的事物。” 蔡三叔又是羡慕又是叹息:“我没有缘法进入那里,这五十年你是头一个。你见到胡一了?” “胡一?”我疑惑。 蔡三叔道:“他在胡家的辈分最大,胡三太爷还在未修行有成时,就是他陪伴在身边。他看着胡三太爷封号、御赐、成神……可以说他是胡家目前资格最老的长老。” 我这才知道那个半人半狐的老人,原来叫胡一。 我点点头,说见到了。 蔡三叔又问我里面的经历。 我不知道是不是忌讳,可不可以往外说,既然胡一老人没有特别交待过,那就可以说。 蔡三叔也不是外人,我直言相告。 不过在门里看到王二驴的事我没说,他不认识王二驴,说起来很复杂,细细掰扯也没意思。我只是告诉他,我在定境幻象中看见两个道士领着一群土著在围着大火跳舞。 蔡三叔特别感兴趣,问我道士什么扮相,我把他们的服饰描述一番。蔡三叔道:“从衣服上来看,似乎是明朝制式。不过那里那么诡异,一切不可琢磨,倒也不好下这个断言。” 我有些后怕,又有些不甘:“胡三太爷他们进到了门的最里面一层,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或许是终极吧。”蔡三叔说。 我回到了别墅,三个老仙儿回身,他们很自觉的没有问,我也没有说。 第二天我踏上了回程,这次过来是胡三太奶安排的,她想知道我和闭关有没有联系。现在一看,说有联系也有联系,我在门里见到了王二驴,说没联系也可以,我并没有感知到胡三太爷的存在。 第三百七十一章 活照片 蔡三叔安排我回到沈阳,如何向胡三太奶回报这次行程,就是他的任务了。 回到店铺,我真是百感交集,这次来来回回转了多少个地方,终于回家了。进店铺的时候,里面很热闹,李瞎子正在跟几个生意人神侃,聊风水聊野史,正满嘴吐沫横飞的时候,他看到了我。 “呦,你回来了,我给各位介绍一下。”他拉着我过去。我现在疲乏至极,又不好意思给人脸色看,只能强打精神和这些人寒暄。 李瞎子说我是东北出马的大仙儿,不管什么邪病,到我这儿就是手到病除。以后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过来。 当即这几个人毕恭毕敬,拿出名片递给我,表示久仰。 我陪着他们闲聊了一会儿,给李瞎子做个手势,示意还有其他事要忙。也怪了,以前看到这些生意人,我都情不自禁去取悦他们,当大爷供着,可现在心态变了,处事没有功利心,这些人反而都佩服我的气度。 李瞎子赶紧道:“该忙忙你的,你们不知道,冯大仙儿可忙了,铁岭蔡氏集团知道不,他刚在蔡家庄看完事回来。沈阳的九哥认识不,看到小冯都得主动喊一声兄弟。” 那几个人对我愈发恭敬,我点点头,告辞而出。我累了,想歇歇,没空在这儿陪他们说笑。 我回了一趟家,把东西收拾好,然后到附近的澡堂子蒸了道桑拿,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晚上的时候,叫上李瞎子和红姨,我们三个找了家火锅城大吃了一顿。李瞎子说,今天谈下好几笔生意,有的你忙的,客户都是有钱人。 我问他麻不麻烦。 李瞎子摇头晃脑说,一点都不麻烦,都问过了,根本没有大事。就算让红姨去也能搞定。主要就是借你这个大仙儿的名头。 我想了想说:“老李,有一件事我想交给你办。” “说呗,客气啥。” 我说道:“当初在兴安岭偷猎集团的老巢里,有几大箱子的金银财宝没有取出来。我想让你辛苦一趟,把这些东西秘密拿出来。” 李瞎子眯缝着眼看我:“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这次知道了胡三太爷的事,所以有了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我说:“我想整肃一下东北出马仙的堂口,联合各个正规堂子,形成行业同盟,立下出道弟子的规矩和禁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如今淫祠黑堂遍地都是,一旦出事就是大事,出马弟子应该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瞎子和红姨目瞪口呆看着我。 李瞎子苦笑摇头:“不知道你是胸怀大志,还是幼稚可笑。你何德何能会有这种想法?” “这还是初步的构思,真要做大了,各方面都需要资金。到时候整肃行业,不能红嘴白牙的去讲,要不然谁听你的,必须利益驱动。那时候就不能以堂口的身份了,起码也是个经济实体,类似公司这样。”我侃侃而谈。 李瞎子用筷子敲着桌面:“所有的堂口都划归到你这个大公司里,出堂必须挂着公司的商标,你来定从业规则……我怎么感觉,你这是想弄个大托拉斯啊。” “到时候我会学华盛顿,归隐山林的。”我说。 红姨看着李瞎子:“老李,你说句话啊。” 李瞎子苦笑:“自古是萨满教,现在是出马仙儿,好几千年过来了,从来没听说过有谁这么干过,用商业手段整合巫术。困难重重啊,每家堂口都属于私人作坊,各支一摊,活动范围也就是周边的村镇,他们没有野心也没有能力去扩大经营,加入你这个行业协会,有啥好处呢?” “协会内的堂口可以互相保护,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说。 李瞎子摇头:“那这就属于江湖气大于商业气了,最后同盟还是落到义气上。现在的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比如说你这个协会的成员,丹东a镇的老王头遭难了,然后你让沈阳b村的李大姐去帮忙,这可能吗?李大姐认识老王头是哪根葱,大老远去帮忙有什么好处?” 红姨也劝:“很多事小冯你还是缺乏经验,咱们出马弟子看事,看好看不好都是小事,真正的大事是同道中人的倾轧,两个仇家对上了就是不死不休。你真要成立这么个行业协会,遇到两个仇家的生死斗你怎么办?你帮还是不帮?帮了你也结了死仇,不帮你这个协会还有什么意义?” 我身上那股气全泄了,想想也是,自己算哪个葱,还妄想整肃整个行业。 出堂看事不是做买卖,它是一种极为特殊的行业,从业者大多是性情古怪,和鬼神精灵打交道的异人,常人眼里的“精神病”。把这些人划拉到一块,还没怎么呢,说不定他们自己就能打成一团。 我意志消沉:“那就没希望了?” 李瞎子喝了口白酒,亮出杯子底:“小冯,你到底有多大决心?” 我看他:“先前有,现在没了。” 李瞎子道:“其实你不必强求堂口同盟,应该从你做起,先立一个行业标杆。广交朋友,传播理念,不要强行同盟,应该物以类聚的顺其自然。” “那我怎么办?”我问。 李瞎子说:“慈悲心肠交善友,霹雳手段降妖魔!” 我没说话,玩着酒杯。 李瞎子道:“你要不想泯与众人,就必须行事极端,原则分明。先打下小金童的声望,剩下的事剩下再说。”他顿了顿道:“犯罪团伙的金银财宝还是要取出来的,我跑一趟吧,不过不能拿到店里,我掂量掂量看看藏在哪好。” 我说:“你什么时候出发,我让银狐教主跟着你去。那地方他知道。” 我们在饭桌上商定,李瞎子收拾收拾后天出发,和银狐教主到兴安岭去取宝藏。我和红姨守着店铺,看事拉活儿。 李瞎子联系的这些客户都是小问题,要么疑神疑鬼,要么做噩梦鬼压床。我都不用黄小天出面,带着胡浈浈和胡婷婷两个狐狸精基本上都能搞定。 看事的时候,我还特意参考了王文泰老先生的一些手段,出手就要惊世骇俗,跟变魔术似的,怎么玄乎怎么来。其实解决问题很简单,关键是噱头十足,那些人都心悦诚服,管我叫冯大师。 朋友介绍朋友,客户也渐渐上门,越来越多。我心思倦怠,不想贪多嚼不烂,告诉红姨约法三章,跟风眼婆婆学,一天最多看三个。 这天下午没事,我回到家里,趁着刘茵上班没回来,我打算调用打狐印,看看胡一在里面施加了什么样的法术。 我盘膝坐在床上,集中心念调用右手,幻化出打狐印。我轻轻抚摸令旗,坐定入神,周围的场景波动,竟然进入了一个奇妙的空间。 我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小岛上的树林里,绿草茵茵鲜花遍地,树林里透着雾气。这时,我看到了低矮的小木屋,胡一老先生坐在里面。 此时所看到的并非现实,而是胡一先生的神通手段,把实相幻化凝聚到打狐印里,在这里自成世界,看起来和现实中的竟然一般无二。 打个比方来说,这里就是现实的“照片”,只不过是“活”的,我能感受到草地芬芳,树叶掉落,阳光氤氲。 我走到小木屋前,看着端坐的胡一老先生,不由感叹此人的道法玄奇。 胡一忽然睁开眼睛,看着我微微笑:“你来了。” “老人家。”我鞠躬说:“你,不是真人吧?” 胡一呵呵笑:“此时站在你面前,能和你说笑交谈,你还当我是假人吗?” 这话说的有点意思,我细细琢磨。 胡一道:“小冯,我跟你说一个道理。假如你生活里有一个你特别佩服的人,就管他叫李四吧,留给你的印象极为深刻。你不管做什么事,第一时间都会去想,如果李四在,他会怎么做。自古便有修行高人,把此心得给直观化、具体化,便有了现在的这般玄妙道法。你在这里见到的我,是我也不是我。是我,你和真的胡一对话也无非就是你我现在这个样子。说不是我,我不是真正的胡一,我只是他留在打狐印里的一道神念。其实过于追究我是不是我,对你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你要知道的,是能不能在和我交流中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第三百七十二章 恶魔的晚餐 胡一带着我前行,穿过林间小路,不多时到了路的尽头。那里是斜着的断崖,有一扇巨门,正是胡三太爷进入的奇门。 我吃惊地说:“难道这道门里的整个空间都复制进了打狐印里?” 胡一摇头:“幻化现实凝聚到打狐印,必须在我的能力和神识范围之内。这道门里的世界不为我所知,我如果按自己的想法硬要另造奇门,那就是妄想之虚相,而非实相,一切都会有偏差。” 我看着远处的门说:“那眼前的门怎么回事,只有个外壳?” 胡一道:“没那么简单,我守着这道门将近百年,发现它有很神奇的功能,它能营造出另一种维度的空间,我用法术把此门和打狐印相连,按照道理来说,你现在从这里进去,进的是现实中门。当然,这也仅仅是按道理来说,你真的从这里进去,会看到什么,是不是真的那道门里的情景,现在没有定论,就看你的勇气敢不敢尝试了。” 我汗都出来了,这老头啥啥都不确定,就想让我进去,我哪有那么莽撞。 我赶忙说:“我再斟酌斟酌。” 胡一摆摆手:“没事就别来烦我了,这里你随时可以进来,也随时可以出去。这道门立在这,你想进就进,不想进就不进吧。” 他摇摇晃晃走远了。我远远瞅着奇门,愣是不敢进一分。这道门看起来愈发妖异。 我正蹲在地上观察呢,忽然定境之外有声音传来,赶紧收了打狐印,回到现实。睁开眼去看,原来是刘茵下班回来,和她一起的还有红姨。 我赶忙从屋里出来和她们打招呼,刘茵现在跟我算是熟了,对我的房间探头探脑,一脸坏笑:“冯哥,你一个人藏在屋里干啥呢?” 我咳嗽一声,有些尴尬。 红姨说:“今晚我下厨,好好给你们做一顿饭。哦,对了小冯,李不狗给你发了一份请帖。” 刘茵笑得肚子都疼:“谁啊这是,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我随手从桌子上拿起桔子剥起来:“想起来了,是那个艺术家吧。为了标新立异,给自己取个艺名,叫李不狗,从狗不理来的。” 李不狗是朋友的朋友介绍来的客户,声称自己经常做噩梦,会梦见非常可怕的东西,已经持续很多年了。现在有抑郁症和迫害妄想症,看过心理医生、精神科医生,都没用。然后现在拐弯抹角找到了我。 按说客户是上帝,不应该把人往外推,但我看他第一眼印象就不好。 此人号称艺术家,油头粉面至极,脑后扎着小辫,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白富美,大长腿,肉丝袜,开着一辆跑车,嚣张到了极点。说话也不动听,吆五喝六的,态度让人生厌。要不是当时还有旁人在,我早把他打出去了。 原本这件事就过去了,没想到他专程下了个请帖。 我手上都是汁液,用手掌把请帖蹭开,里面写的挺客气,李不狗最近要在市图书馆办一次艺术展,邀请我参加,到时候请批评指正。 我丝毫不感兴趣,把请帖扔在一边,刘茵拿起来津津有味地看:“冯哥,我想去。” “你去呗。请贴上也没有名字,你拿去吧。”我说。 刘茵说:“这个艺术家还真有本事,你看他捏的这些陶器,挺有个性。”请帖上有几幅照片,可能是李不狗的得意之作,我扫了一眼,陶器看不出什么形状,像是一个扭曲的胖女人,上上下下还全是孔洞,看得既邪恶又恶心。 我收拾收拾桔子皮:“这人说不定是个心理变态。” “你看这画,名字叫《修行》。”刘茵指着一幅画给我看。 我本来就是道法中人,对“修行”二字很敏感,如果真有一幅画来表达这个主题,该怎么画呢?出于好奇,我扫了一眼。 这一看我就愣住了,随即拿起来仔细看,浑身生凉。 这幅画是油画,背景是一面墙,这面墙很高大,可能是某个厂区的一部分。在高墙的下面,仅仅占据了整幅画面不到六分之一的地方,画着一个人。 这人像是自焚而死的,只有一个大火烧过的人形印在墙上,视觉效果极其诡异。 这个人形安详坐在地上,撑起一条腿,另一只手搭在膝头。 之所以让我如此惊讶,是因为他的这个姿势,特别像王二驴。 我心头狂跳,这是巧合吗?这幅画充斥着说不出的邪恶气氛,李不狗为什么会画这么一幅画,这幅画和“修行”的主题又有什么关系? 我正在思考的时候,红姨把饭菜端上来,问我想什么。我说道,“我要去看看艺术展,和这个艺术家聊一聊。” 刘茵拍着手十分高兴,说她也要去。 很快到了周六,我把工作都推了,带着刘茵一大早就出门,打车去市图书馆。在路上我反复想着一个问题,最近我正琢磨王二驴的事,马上就出现了一条相关线索,不会有这么偶然的事情吧。 十点多钟的时候到了图书馆,进门递交请帖,被引进了西大厅,别说今天来看艺术展的人还真多,大部分都是年轻的大学生,也有一些有艺术气质的老艺术家。 我和刘茵走在这里不显山不露水,也像是学生一样。这次艺术展的主题是《宇宙*梦境*修行》,整个展览区都布置成星空状,天棚有幻灯,展现斗转星移。每个艺术作品都连在柔和的灯座上,光芒中焕发出神秘的气息。 很多人看着墙上的画作议论纷纷,还有人拿着手机拍摄。艺术作品的下面都有简短的说明,这里所有作品的灵感源泉都来自于李不狗的梦境。 李不狗声称自己在近几年一直做着一个拥有庞大世界观体系的梦境,所有的梦都是连续的,从不同的角度像拼图一样架构整个梦境的世界。 李不狗庆幸自己是搞艺术的,可以用直观化的手段来呈现他的梦境世界。 这个神秘的说明吸引了不少人,尤其一些小姑娘,看了艺术作品之后,就跟嗨了一样满脸潮红。 这时,大厅里的大喇叭广播,十点半艺术家李不狗会到现场,和大家沟通交流。 刘茵兴奋地说:“冯哥,到时候你能不能帮我要一个李不狗的签名,我有预感他肯定会火的。” 此时我们站在一幅画前,正是请帖上的那幅叫《修行》的画。此刻看到原作,画面很大,足有一米多高,惨白色略有些脏黑的高墙,墙根下是自焚的人形。自焚本来是很痛苦的事,可这个人形却表现出安逸与祥和,两种感觉强烈反差在一起,不仅不让人舒服,还觉得诡异到了恶心。 原画比宣传册上多了一样东西,在这个人形的正上方有一个道家符箓的符号。符箓和墙面呈蒙太奇效果,互相重叠,透出阴森之感。 刘茵看我盯着这幅画不动,便问:“冯哥,你看啥呢,这幅画哪里吸引你。” 我没有说话,刘茵拉了我一把:“冯哥,咱们去看看那幅画啊,那么多人看。” 我抬起头,看到这幅画的旁边大概十来米的地方,还挂着另外一幅画,围了很多人看。 我无意中发现一件事,自焚的人形,手搭在膝头,手指尖所指的方向,正是旁边那幅最受欢迎的画。 是巧合吗? 我和刘茵走过去,这里少说聚了十来个人,我们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才看到画的什么。 这幅画名叫“恶魔的晚餐”,在一个中国式的餐馆里,围着一张大桌子坐着十来个人。这些人都是狗头人身,耳朵耷拉着,眯缝的狗眼里杀气外漏,嘴角露出狰狞的牙齿。 狗头人面前摆放着一个个喂狗用的盆子,每个盆子里都有一个被绑着的人类,有男有女,他们眼含泪水,不停地挣扎,可免不了被这些狗头人食用的下场。 在这些狗头人中间,坐着桌子上唯一一个正常的人,他面向画外,能看清表情,极为悲悯。他双手合十,嘴在动,似乎在为桌上被食用的人类所祷告。 等我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双腿一软差点没坐在地上。 心念中黄小天的声音传来,他也在颤抖,“小,小金童,是程教主。” 是的,画上的这个人,正是已经消失了很久的程海。 第三百七十三章 黑暗梦境 李不狗的画作里既出现了王二驴,又出现了程海,绝对不是偶然。 他声称所有的一切都出现在梦里,难道真的如此?他的梦境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我正想着,那边人群一阵欢呼,李不狗来了。这小子实话实说,长得有点奶油小生的意思,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戴着很潮的帽子,显得有点睡不醒而慵懒的样子,被粉丝围在中间,频频挥手示意。 很多小姑娘抢着和他合影。有人主持秩序,宣布一会儿李不狗会开一个简短的见面会,请大家积极参与。 “哇,他好受欢迎啊。”刘茵羡慕地说。 我没说话,想着自己的心事。 李不狗拥着粉丝左搂右抱,脸上堆满了笑意,满足了粉丝的要求。我听到有个男的说:“看他那个德性,一看就是个大流氓。” “你这是嫉妒了。”另一个道。 两人愤恨不平,把李不狗从里到外埋汰了一番,说此人肯定是绣花枕头。 大家涌入一个隔断的空间,里面是一排排的长椅,众人落座。主持人来到台上,把李不狗的艺术生涯用幻灯片的形式展现了一番,这小子确实挺有尿,是中央美术学院毕业的,作品在上学期间就多次获奖,而后他为了寻找自己,曾经到山里隐居闭关多年,再出山时画风为之一变,代表作就是在国外获得大奖的作品《山鬼》。 后来李不狗认为“道”在红尘中,便开始游历人间,居无定所,北京住两天,上海住几天,又跑拉萨呆半个月。 最近他的作品愈发的黑暗了,他创造了梦系列,宣称这些艺术作品都来源于他的梦世界。据说外国某个宗教团体,已经给李不狗发了邀请函,让他去展示演讲,说他的作品无意中契合了他们的教义。 等主持人介绍完了,李不狗上了台,第一句话就特别幽默,“全世界都有我的女朋友。” 下面掌声如雷,小姑娘鼓掌是激动的,这句本来特流氓的话在女孩看来,特有范儿特有魅力。男的也鼓掌比如我,是佩服李不狗的厚颜无耻。或许这个年代,只有这样脸皮厚的人,才能吃个够。 李不狗言语很幽默,用着极其标准的普通话,说得人心里痒痒。他说自己这个梦系列的开始,是源于一次丽江行。 那一次对他来说极其凶险,差点死在丽江。 当时他住在丽江的一家客栈里,只有他自己。那天晚上丽江下了罕见的大雨,乌云密布,闪电雷鸣,他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发生了抽搐。当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艰难的从床上摔在地上,挣扎着去摸电话。在地上爬了没有两米远,再一次昏迷过去。 用李不狗自己的话说,那一刻,他摸到了死神的衣角。 现如今猝死的情况在都市里并不少见,很多人都认为自己身体健康,可说不定什么时候,嘎巴一下就过去了,连点征兆都没有。 李不狗当时想,完喽完喽,彻底完犊子了。虽然感受到了死亡,可他并没有慌张,反而感觉到了类似婴儿般的宁静。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穿着一条大裤衩子,站在桌子前。窗户还开着,外面的风把窗帘吹起来多高。 他看到桌子前有一团泥巴捏出来的形状。 这团泥巴是李不狗从法国特意购来的,黏度高,可塑性强,不掉渣渣,专门提供给艺术家找灵感的,随手就能捏出来。 而现在李不狗的面前,就出现这么一个作品,李不狗看第一眼就愣住了,他完全被这个造型的古朴和神秘所吸引,甚至还感觉到了邪恶的意味。 这个泥巴作品乍看上去,应该是一个类似城市建筑的浮雕,似人非人似兽非兽,说不出是什么玩意,但是那种沧桑感能把人直接带到沧海桑田之前。 李不狗检查了房间,确定没有人进来过,他住的地方又是七楼,凭窗下望,楼层如同断崖,更不会有什么人偷着翻进来。 也就是说,这个作品是他自己在无意识状态下捏出来的,他应该是梦游了。 这件事换在其他人身上,可能吓得不轻,可李不狗毕竟是李不狗,作为国内外知名的大艺术家,他的思维方式和正常人就是不一样,他特别高兴,认为自己找到了创世的灵感。 说到这里,李不狗和众人说,“什么是艺术,艺术玩的就是创意,说白了就是创造,就是创世!学我者生,像我者死!” “哗哗——!”下面一群人鼓掌。 李不狗从这天开始做噩梦了。他的梦有个最大的特点,每个梦都能连上。每晚上的梦像是某个大世界的碎片,逐渐的累积、拼接、融合,就会拼出一个属于梦境的黑暗世界。 李不狗坚信,那个世界是存在的,既然让他梦到,他就有责任把这个世界的全貌呈现出来,给我们这个世界的人看。 他认为,这就是他活着的意义,是他生存的意义,是神选择了他,他是神忠实的奴隶。 他介绍说,大家现在看到的所有艺术作品,都是他黑暗梦境的呈现,原汁原味,没有加一丝自己的想象。说到这儿,李不狗道:“我已经委托团队,建立社区网站,名字就叫‘李不狗的黑暗梦境’,大家有兴趣的可以登录成为会员,多多参与讨论。我相信能触碰到那个黑暗世界的,并不只有我一个人,我也在寻找同道,大家一起完善世界,一起去倾听神的旨意。” 所有人都在鼓掌,包括我,不得不说他的演讲很有蛊惑性。我一开始以为他就是个病态的艺术家,一个花花公子。现在来看,人品归人品,这小子确实有货。 李不狗演讲之后,许多人举手,想提问。他正要点一个漂亮女孩,忽然一眼看到了我,惊喜地说:“冯大师,我就知道你会来。” 所有人“哗”一下全都回头来看,能被李不狗这样的大艺术家称呼为“大师”,这人还不得上天了。 等众人看到我之后,那股气就像是突然泄了,“切——” 也是,我这身打扮跟普通大学生似的。旁边的刘茵羞得耳朵都红了。 李不狗非常热情,从讲台上下来,紧紧握着我的手。他拉着我上台,对着麦克风说:“这位就是冯大师,是做出马仙的。是吧?” 下面的人都懵逼,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有人说了一句:“是不是东北跳大神,看事的?” 李不狗说:“我第一眼看见冯大师,就觉得投缘。东北的出马仙我研究过,最早是萨满教,在古代负责和上天沟通,是人和神之间的桥梁。我们这个‘黑暗梦境’,什么人才都有,就是缺少像冯大师这样的神职人员,大家鼓掌来。” 让他两句话说的,下面人还真就对我刮目相看,纷纷鼓掌。我一个搬杆子的,居然成了什么神职人员,身份一下就上来了。 李不狗太热情了,让我说两句,我哪会说什么,吱吱呜呜说了一些看事的小案例,什么水里插筷子,如果解决鬼压床之类的,下面人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李不狗见差不多了,把场子交给主持人,拉着我到了后台。 他让我稍等,不多时,他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一身休闲装,戴着个大帽檐的帽子,和刚才的形象大相径庭。 他抱歉说:“没办法,粉丝太多,只能乔装改扮。冯大师,从后门出去不远有个咖啡屋,咱们能不能到那里详谈,我已经让人定好位置了。” 这时有人进来,正是刘茵,她一看李不狗就红着脸:“我……” 李不狗善解人意:“和冯大师一起的?好好,一起去一起去。” 我赶紧道:“李兄,别叫什么大师,我愧不敢当啊,叫着也别扭。” “这样吧,”李不狗说:“咱们是兄弟,你也别管我叫李兄什么的,叫我老李,我叫你老冯,这样行不行?” 李不狗带着我们从后门出去,穿过一条胡同,果然有一家很典雅的咖啡屋,小小巧巧,有点闹市取静的意思。 我们上了二楼,进入一处包间,刚进去就看到有个极雅致的长发女生,正在倒咖啡。 我眼睛一下就直了,美女我也见过,胡婷婷胡浈浈,那都算是相当漂亮了。可眼前这个女孩身上那股雅致的气质,完全不同于胡氏姐妹那种野路子。 “这位是?”我问。 “这是我一个红尘知己,叫小莫。”李不狗笑着介绍:“我是不婚主义者,小莫也是个丁克,我们两个一拍即合。” 第三百七十四章 地府查事 小莫这么好看的姑娘跟着李不狗,我心说算是白瞎了。 我们落座,小莫问我们要什么咖啡,轻车熟路让服务员上咖啡。我们聊着天,没有切入正题,李不狗满口都是对小莫的欣赏,正喝着呢,刘茵忽然说:“我有点事先走了,冯哥你在这坐。” 我放下咖啡,她怎么突然就来事了,我有口无心地应付,说出去送送你。 刘茵说不用,脸色有些不好看,匆匆就走了。 我纳闷,她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小莫淡淡说:“老冯,你的姑娘好像对我挺不爽的。” “哪有哪有。”我赶忙说。 小莫说:“没啥,很少有女的把我当朋友的。” 李不狗赶紧道:“说正事,老冯,我前几次找过你,咱们一直没深聊。其实我想委托你一件事。” “你说。”我做个手势。 “你想想办法,让我不再继续做梦。”李不狗一字一顿道。 我大吃一惊:“你不是要围绕这个梦境有一系列的计划吗,为什么不做了?” 李不狗苦笑:“当着那些人的面,我当然要这么说了。其实我知道自己的痛苦,现在一闭眼,就会到那个黑暗梦境里,恐怖又邪恶,每次睡觉对于我来说都是个折磨。实话告诉你吧,老冯,我已经一天没有睡觉了,我是不敢睡。除了做噩梦之外,我说梦话还梦游。” 他拍拍身边的小莫:“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宠她吗,只有她不嫌弃我,我先前已经连续吓走了三个女人。” 我没说话。 李不狗看我的脸色:“怎么,你不愿帮我吗?我试过很多办法,找心理医生、精神科大夫,甚至包括古代的瑜伽、冥想等等,还试过电击疗法,都没有用。我有个朋友认识沈阳的九哥,九哥是大人物,推荐了你。我相信你的功力,你帮帮我。” 我没有轻易接这个茬,只是在用勺子搅动咖啡。 小莫冷笑:“老李你没看出他想做什么吗,他这是坐地起价,等着你开大价钱。” 李不狗赶紧道:“这个好说,这个好说。钱我还是有的。老冯,你想要多少,开个价。” 我说:“钱不钱的,按规矩走。不过从我个人来说,我不希望你停了这个梦。” “为什么?”李不狗瞪着我问。 我问他,有作品的照片吗?李不狗疑惑着打开手机,调出相册给我看。我从里面选取了两张照片,一张是那幅名为《修行》的画,上面的人疑似王二驴。另一张是《恶魔的晚餐》,画上有程海。 我说道:“这两张画的人物,我都认识。” 李不狗和小莫同时吃惊地看过来。 李不狗赶紧问怎么回事,我指着《修行》上的王二驴,跟他说,这人是我的一个朋友,后来因为某种机缘进入了鬼门关里,到现在下落不明。 “鬼门关?是我理解的那个鬼门关吗?”李不狗问。 “正是。通往阴曹地府的门户。”我说。 他和小莫面面相觑,两人的脸上都露出骇然之色。小莫忽然冷笑:“李不狗,我觉得你是个疯子,没想到有人比你还疯。” 我没搭理她,继续指着《恶魔的晚餐》说:“上面这个人叫程海,他是个烟魂。” “烟魂是什么?”李不狗问。 “我们出马仙有这么几大仙家,比如说黄鼠狼、狐狸、刺猬等等,除了这些,还有鬼仙条,比如烟魂、碑王等等。烟魂就是‘冤魂’,只是取个谐音,要不然不好听。”我说。 李不狗喉头动了动:“你是说这个叫程海的是……” “鬼。”我说。 说到这个话题,小莫脸色更加苍白,她再怎么洒脱,也是个女生,明显感到害怕了,看我的眼神也有了畏惧之色。 我说道:“这两幅画都是来源于你的梦境?” 李不狗点点头:“不错,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我就是把梦境原汁原味画出来。” 我沉思:“我想找到这两个人,他们对我的意义很大。所以,我个人不希望你停止做那些梦,我想找到他们。但是,”我顿了顿:“我还是尊重你的想法,也不会强迫你继续做噩梦。” 李不狗道:“老冯,你是大仙儿,我相信你说的话。别看说的这么离奇,但我经历过噩梦之后,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类不为理解的东西。我真的很想帮你,可首先要活下来吧,如果噩梦再持续一段时间,恐怕我会死在夜里。” 我点点头:“我帮你。” 我确实真心想帮助他,也想揭开梦境的秘密,我直觉到他的梦境世界,很可能和我现在要追踪的几件事有很大关联,王二驴和程海的下落,乃至胡三太爷的情况。 这些线索像是一张巨大图片上的拼图,慢慢融合在一起。 “你的事,我要回去请神问一下大仙儿,看看如何处理。”我说。 “有劳有劳。”李不狗要和我加微信,然后转账。我示意说不着急,等有了具体的方案之后再说。 李不狗下午还要去心理医生那里做催眠治疗,和小莫匆匆的走了。 我从二楼下来,接到一个信息,是刘茵发过来的。她说她正在一楼某个角落里喝咖啡。我找了一圈,还真就找到她了。过去问她怎么了,为什么刚才走了。 刘茵气哼哼地说:“我就看不惯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我说小莫。 “对,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装的跟白莲花似的。”刘茵气着说:“你们男的没有一个好东西,被这样的狐狸精迷得不行。” 我笑着说:“就是因为这个你才走的?” “和她在一桌喝咖啡,我都嫌恶心。”刘茵说。 抛开小莫冷冷的态度不说,我觉得她气质还是很好的,不像刘茵说的那么不堪。不过我也没反驳什么,女孩发泄就让她发泄,发出来就好了。 中午我带她吃了一顿大餐,她这才破涕为笑。 回到店铺,我在神龛前上香请神儿。别看我和黄小天他们都挺熟了,但开坛问事,这是堂口的正式工作,一点过程都不带含糊的,必须要有仪式。 请过神儿之后,我把李不狗的情况跟黄小天说了。黄小天想了想说:“其实这件事最好是入地府问事。”他叫着胡婷婷的名字。 胡婷婷道:“教主有何吩咐。” “婷婷,你是探马使者,这件事就要麻烦你了。”黄小天说:“你抓紧时间去一趟地府,查阅李不狗的事,看看那边怎么说。” 胡浈浈道:“我来这里寸功未立,这次我和婷婷姐一起去。” 要进入地府查事,还需要当事人的生辰八字。我在微信里给李不狗发了信息,让他尽快把生辰八字发来。 等到临近傍晚的时候,他回了信息,问我在哪。我告诉他,在店铺。他说要马上赶过来,见面详谈。 大概一个小时后,他和小莫上了门。我有点不太高兴,作法这件事比较私人,他自己就好,为什么要带着这么个女的来。 我对小莫一开始的印象就觉得这女孩冷,后来让刘茵这么一渲染,心里又有了些其他的疙瘩。不过既然来了,我就不能往外撵。让红姨招待两人上座,然后泡了茶过来。 小莫道:“我不喜欢红茶,有绿茶吗,抹茶粉也行。” 红姨笑:“我们这只有红茶,你如果喜欢,我倒白开水给你。”这叫绵里藏针,不卑不亢。 李不狗心急火燎:“我说老冯,咱们侃大山喝茶啥时候都行,你先说说你这边的情况。” 我带着他来到神龛前,小莫也跟过来,我有点生气,这女孩怎么一点眼力见没有,走哪都跟着,可也不愿意这么发火。 指着神龛上的神位和神像,跟他们说,这是我的出马大仙儿,正中的叫黄小天,旁边的叫银狐居士,还有两个探地使者,分别是胡婷婷和胡浈浈。 “你的事,我和大仙儿说了,”我道:“大仙儿的意思是,到地府去查事,看看你的资料。” 李不狗小心翼翼问:“地府是?” “阴曹地府,就是阴间。”我说。 他喉头动了动,看了看小莫,小莫也有些害怕。 李不狗问,都能查到什么信息。 我说,这么说吧,你想知道自己哪天死的,怎么死的,只要地府的关系硬,都能给你查明白。 李不狗脸都白了,赶紧摆手:“那不就是查生死簿吗,算了吧,我还是糊涂一点好。知道自己的死期,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每一天都是折磨。” “你的生辰八字给我。”我问李不狗。 李不狗道:“下午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她给我传过来的。生辰八字就是出生日期呗。” “最好是精确到小时和分钟。”我说。 第三百七十五章 祖坟 李不狗把生辰八字告诉我,我提起毛笔,在红纸上写好,然后压在香炉下面。 胡婷婷和胡浈浈查验过八字,说了一声“我们去了”,紧接着两股香烟升腾,继而渺渺,她们入地府去了。 我从来没走过阴,不知道下面的情况,据说极为凶险,下去之后会有鬼差巡逻,一旦发现外来者,就会扣下,到时候想回都回不来。 一般比较厉害的鬼堂都供奉着大碑王,这些碑王是在地藏王菩萨的麾下修行,相当于内部人,有什么事知会一声,全都能给你查的明明白白。所以,鬼堂可怕,可效果特别好,比其他的堂口效率要高很多。 我这个堂口没有大碑王坐镇,只能靠两个狐狸精临时充当探地使者,胡婷婷在阴间的人脉等于零,只能仰仗胡浈浈,她一直跟着胡三太奶,甭管天上地下,九阴九幽都会有点关系。 她们这么一走,不知多少时候能回来了。黄小天说:“小金童,还有个办法可以探究李不狗的梦境来源。” 我问什么办法。 黄小天告诉我,此法术名为入梦法,只有渡劫有成的大仙儿才能化阴神入他人之梦,这种方法和密宗的梦观成就法颇为类似。 我听得这个稀奇,居然还能进入他人之梦。 黄小天说:“翻看中国古代的笔记小说,神话故事,有不少人声称在梦中看到神仙,或是有高人在梦中传授技艺,其实说穿了都是入梦法。你和李不狗商量一下,他如果同意的话,你就可以进入他的梦境,一探虚实。” 我有点担心,李不狗的梦如此黑暗恐怖,真要进去了会不会有危险。 黄小天道:“你害什么怕,有我领着你们,我倒想看看那梦到底能邪到什么地步。” 我把李不狗叫到一边,小莫依然跟在旁边。我不好意思赶她走,既然李不狗觉得没啥,我也不多这个事。我直接了当告诉李不狗,我们大仙儿有个提议,名曰入梦,就是说进到你的梦里去一窥究竟。 李不狗睁大了眼:“你是说,你和大仙儿一起进到我的梦里?” “对。”我说:“深入探测你的病根。” 李不狗有些担心:“我的梦很可怕的……” 我和他说,我和大仙儿经历过很多九死一生的场面,这都是小问题,你不用担心。 李不狗道:“我不担心我自己,这是我的梦。我主要是担心你。” “我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就说行不行吧。”我说。 李不狗道:“当然行了,我好几天没正经睡觉了,有你和大仙儿在,我至少可以睡个安稳觉。” 我们正说着,一直沉默的小莫忽然插言:“我也去。” “去哪?”我和李不狗没反应过来。 小莫看着他,“当然是去你的梦里。” “这不胡闹吗?!”我实在忍不住,爆发了。这女孩长得雅致非常,文文静静的,怎么这么多毛病。 李不狗好像挺宠爱她,低声劝着,小莫非常固执,就是要去。李不狗反过来劝我,让我就带着小莫一起去吧。 我差点骂他狗血淋头,说肯定不行,她算干什么的。 李不狗软言软语跟我商量,我说:“你怎么这么宠她,莫非你爱上她了?” 李不狗为难了好一阵:“老冯,你就别问了,总而言之,你就当行行好,带着她一起吧。” “这一去非常危险,我自顾尚且费劲,哪有精力去照顾一个外人。”我不同意。 “不用你照顾,我自己能行。”小莫冷冷地说。 就在我们僵持着,黄小天在心念中忽然道:“带她一起去。” “你疯了?”我非常不理解。 黄小天道:“这姑娘有点意思,带上她,要不然她迟早能惹出点乱子,现在事态才刚开始,我们还能控制得住。” 我勉强答应,和李不狗说,同意小莫也去。 到了午夜的时分,红姨准备好入梦作法的事宜。我们来到阁楼,这里有两张床,红姨又准备了一张行军床,一共三张,正好可以躺三个人。 我让他们两个躺好,用黄色的符咒贴在他们的脸上。我示意红姨点燃香火。 我对李不狗和小莫说,这次入梦只有一炷香的工夫。 小莫忽然道:“如果有人死在梦里怎么办?” 我楞了一下,这个问题黄小天还真没跟我说过。我现在也不适宜再去询问,冷笑说:“害怕了?你可以退出。” 小莫不再看我,双手交叉在胸前,闭好眼睛。 我哼了一声,躺在行军床上,对红姨点点头。红姨走到墙边,把灯关掉,屋里顿时一片漆黑,只有那一炷香的香头微微泛红,冒着青烟。 我一开始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哪儿不对劲,这时候忽然想到了小莫的入睡姿势。她面朝上,双手交叉在胸前,看上去像是木乃伊。我学着她的样子,眼皮渐渐沉重起来,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屋里,低头一看,心里一惊,旁边是行军床,床上躺着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这时有人说话:“不要害怕,这是梦中出阴神。” 我回头去看,黄小天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笑眯眯看着我。他用手指了指旁边那张床:“你看那个姑娘就比你有灵性的多。” 我看到小莫正坐在床上,浑浑噩噩的样子,她的旁边躺着的人正是她自己,她也出了阴神。 黄小天过来拉着我的手,然后又去拉小莫的手,小莫说话像是弱智儿童,缓缓地问:“你是谁?” 黄小天就像是风衣叔叔,用猥琐的语调说:“我带你去玩好玩的。” 小莫缓缓把手搭给他。 “她怎么了这是?”我问。 黄小天道:“她是凡人,没有经过你这样的灵修经历,出了阴魂之后会浑浑噩噩的,等入了梦就好了。” 黄小天拉着我们,慢慢走向沉睡中的李不狗。 这里唯一没有出阴神的就是李不狗,他睡得很不踏实,身体每隔数秒不由自主抽搐一下,脸上的表情很狰狞,像是梦见了痛苦至极的情景。 没等我反应过来,眼前顿时一片黑色虚无,再看清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 这是在一座山里,夜幕森森,漫山遍野都是坟茔。月黑之夜,数以千计的流火在墓地上空飘荡流窜,起伏舞动,令人毛骨悚然。我认了出来,这些正是鬼火,是死人骨头里残剩的磷,遇到空气起的反应。 我抱着肩膀,感受着远远吹过来的冷风,看到了不远处的黄小天。我走过去叫了他一声:“黄教主。” 黄小天指着下面说:“我们已经进入了李不狗的梦里,你看那里。” 我手搭凉棚看过去,下面有一个气势雄浑的墓地,完全不同于周围的乱坟,砌着黑色的大理石,围成半月形,有气吞山河之势。那里,有个人正在刨着这座墓地,正是李不狗。 李不狗操着铁锨,一下一下动着,挖的极是卖力,坟地周围堆满了高高的土。 我拉着黄小天正要下去,黄小天道:“还有一个人呢?” 他指的是小莫。我四面看了看,这里坟地实在太多,顺着山势,一层层向下铺开,密密麻麻足有千计。大晚上的视线也不好,看不到小莫在哪。 我低声说:“那姑娘如果在梦里真的出现了意外怎么办?” 黄小天看着我,严肃地说:“那就是死。” 我大吃一惊,说不至于吧。 黄小天道:“咱们的情况和真正做梦是两回事,咱们现在是阴神出游,如果伤及阴神,便是伤及魂魄,魂魄不全就算回魂了,最好的结果也是植物人。” 我牙疼似的倒吸冷气,埋怨他怎么不早说,要知道这么凶险,打死我也不来了。 黄小天顺手一指,让我看一个地方。 在远远的山谷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香炉,高度能有三米,像是一座小房子。香炉中间插着一根巨大的香烛,香头燃着火,亮着红,冒着烟雾,正在嗤嗤燃烧。 黄小天道:“我把外面的一炷香在这里具象化了,只要在这柱香烧完之前出去就没事。” 我们两个顺着山坡一路颠簸下到李不狗挖坟的地方,我寻找着小莫的踪迹,可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虽然我对她有看法,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矛盾的时候,她要真出了什么意外,死在我的店里,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黄小天对此并不在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可能是心里有数。他有数就行,我也不那么着急了。 到了下面的墓地,李不狗还在挖着,他已经挖了很大一个坑,整个人都跳在里面,黑土飞扬,正挖得热火朝天。 “你挖什么呢?”我站在坑前问他。 李不狗停下手,从坑下抬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邪恶,“我在挖我们家祖坟。” 第三百七十六章 蛛丝 眼前的李不狗让我感觉很陌生,或许是在梦里的缘故吧。我尝试着问他:“你认不认识我?” 李不狗不搭理我,埋头挖坟,干得相当卖力,土越堆越高,坑越来越深,他的身影也渐渐下沉。 我蹲在坑边看着,看了一会儿,实在是无聊,回头对黄小天说:“现在我们已经入梦了,下一步怎么办,总不能看他在这挖一宿坟吧。” 黄小天袖着手,噘嘴对着坑下说:“别急,出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坑下“叮”的一声,李不狗的铁锨似乎碰到了什么硬东西,他停下手。很多团鬼火似乎知道这里发生了情况,纷纷飞舞而来,在空中形成一片惨绿色的亮区,照着坟地的深坑。 我探头去看,坑下的土里出来了一具棺材头,黑色材质,上面全是土,看样子应该挺大。李不狗用铁锨清理上面的土,鬼火的绿色光亮照着棺材,泛出一种阴森的效果。 毕竟这里是梦,李不狗清理得速度很快,时间不长,整具棺材的浮面都露了出来,表面雕刻着黑色纹理,看不出是什么。 我看着看着就感觉怎么不对劲呢。 李不狗把自己的梦境用艺术作品的方式都展现了出来,包括油画、雕刻、泥塑什么的,这些东西虽然形式不一样,大体来说,美学基调是一致的。就是说,能让人看出都是从一个世界来的,风格非常统一。 可是自从我进入他的梦,见到的坟地、墓碑,乃至现在挖出来的棺材,都和他那个黑暗梦境里的格调完全不一样。 会不会说明他的梦分很多层次,我们现在可能还没到那么深的梦境世界里呢? 李不狗清理完棺材的土,棺材盖子露了出来,也就是说,不必等到整具棺材全挖出来,现在就可以掀开盖子。 李不狗蹲在坑下,用一种很别扭的姿势,使劲抬着棺材盖,只听“嘎吱嘎吱”的响声,巨大沉重的盖子真就让他缓缓给推开了。 我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棺材里莫非就是下一层的黑暗梦境? 这时,身边的黄小天忽然说:“你叫冯子旺,是吧?” 我随口应了一声,突然觉察不对劲,黄小天连我的名字也不知道吗?我回头看他,黄小天站在后面,夜色深沉,他的面目朦胧在黑暗里。 “黄教主,你秀逗了,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说。 “听说克制胡家的神器打狐印在你的手上?”黄小天慢悠悠地说。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盯着他看,一股深深的不安感袭遍全身。我问:“你是谁?” 黄小天突然飞出一脚,正蹬在我身上。我本来蹲在地上,这一脚过来,根本躲不开,被他一脚踹下墓坑。 恰好这时,李不狗掀开了棺材盖子,下面露出黑森森的棺材。速度太快,我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掉进了棺材里。 外面的天空缩成了棺材口大小,棺材有一米多深,摔得我七荤八素,差点没吐了。正要爬出去,忽然棺材的深处有什么东西,从后面一把搂住我。 我拼命挣扎,怎么也挣不开,往下一看,顿时毛骨悚然,只见两只干枯的黑手从下面伸出来,紧紧扣住我。 黄小天蹲在高高的墓穴上方,居高临下看着,目光阴冷。 他绝对不是黄教主。 我挣扎着大喊:“你是谁?” 黄小天抹了一下自己的脸,整个人都变了,竟然瞬间变化成了小莫。她看着我,表情寒冷:“冯子旺,你把打狐印交出来吧。” 她是谁?居然知道打狐印。 “你是谁?”我疾声喊。 小莫道:“死到临头了你知道吗,不管你交不交出来,今天你都出不去。”她打了个响指,棺材盖居然凭空移动,“哐”一声巨响,重重扣在棺材上。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身前的两只黑手紧紧扣着我,我难动一分,挣扎时下面传来“嗨——嗨——”的怪声,一股熏脑仁的臭气冒上来,熏得我差点吐了。 我预感到一股巨大的危险,也是急眼了,猛地往后一怼,似乎把什么东西怼到了棺材壁上。身后那东西拼命来咬我,我使劲弓着背,用极为困难的姿势把它阻隔在后面,不让它碰到脖子。 我头上冒汗,在心念中急切叫着黄小天的名字。好一会儿,黄小天的声音忽然冒出来:“我靠,你在哪呢?” 这才是黄小天的语气。我一边挣扎,一边说:“你在哪呢?快来救我!” 黄小天道:“我在一个废墟宫殿里,这地方绝对不是人建的。李不狗的梦确实有点意思。” 我急着说:“你赶紧来救我啊。我和李不狗还有小莫在一起,原来小莫不是好人,她变成了你。” 黄小天一听愣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怎么到这里见不到你们。原来你们不在这个梦里。” 我马上醒悟过来,小莫伪装成黄小天的样子,她为什么不装别人,因为她提前就知道黄小天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所以,黄小天和我们隔离,他能落入截然不同的另一层梦境,明显是小莫有意为之。 这女孩到底是干什么的?她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 我浑身发冷,她的手段太过妖邪。难道她一直潜伏在李不狗的身边,就为了接近我,为了盗走打狐印? 这时我的脖子上抵着一个黏糊糊的下巴,后面的怪物要来咬我的喉咙,怎么都挣扎不开,我在心念中大吼:“黄教主,快点帮忙!” 黄小天冷笑:“这个叫小莫的女人千算万算,漏算了一样。没想到我已渡劫大成,有了仙位。我们之间不是简单的大仙儿和香童关系,可以通过心念交流,心念到则阴神到。” 他话音一落,我就感觉棺材里多出一个人,只听后面“嘎巴嘎巴”的声音,像是一堆骨头刹那间溃烂,扣住我的那双黑手,也化成了粉末。 我终于长舒一口气,黑暗里模模糊糊看到黄小天出现在身边。这口棺材内部空间很大,我和黄小天并排躺在这里并没有感觉多挤。 有他在我就放心多了,我赶忙说:“黄教主,咱们赶紧出去。” “先别忙,那女人我早看她不对劲了,她翻不起太大的浪花。我先看看这是什么法术,做到知己知彼。” 黄小天在黑暗中摸出一只骷髅骨头,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看。他凭空打了个响指,两指之间擦出一丝火光,微微照着骨头。 他凝神思考着。我忽然看到棺材盖上有什么东西,轻声提醒他:“黄教主,你看。” 黄小天搓着双指,微微照过去,只见在黑色的棺材盖和棺材的缝隙处,有一朵用纸叠成的红花。外面似乎有风吹进来,吹得这朵纸花轻微颤动。 我和黄小天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件事,我颤抖着声音:“吉林鬼堂。” 吉林鬼堂有个特点,堂口的香童人人都带着纸花,所谓纸花到恶鬼到,传说那是阴曹地府的勾碟。 黄小天沉声说:“这是个圈套。目的是你的打狐印。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被吉林鬼堂的人盯上了。这些人行事如此阴险歹毒,为了算计你,不惜提早布局,李不狗的艺术展就是诱惑咱们上钩的饵啊。” 我一惊:“李不狗也是鬼堂的人?” “说不准。”黄小天说:“整个梦就是个大圈套,诱惑我们上钩的圈套。真是精妙,真是毒辣,把一个人的梦设计成了巫法结界,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那怎么办?”我问。 黄小天说:“正面刚恐怕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咱们唯一能用奇的地方,就是他们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可以这样,你正面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发动奇袭,现在不是留手段的时候,争取一击毙命。” 我们商量了一下。此间情况诡异不明,不知道对方还有什么其他手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推棺材盖,“嘎吱”一声推开了缝隙。我继续用力,使劲推搡,终于把棺材盖全部推开,从里面爬了出来。 墓穴坑外静悄悄的,鬼火消失不见,能看到天空悬着一轮暗红色的圆月,极其妖异,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从墓坑下面爬出来,四下里看着,正纳闷的时候,高处有人说话:“可以啊,居然出来了,我就知道打狐印在你手里,没那么好对付。” 我抬头上看,女孩小莫坐在一处高高的石头上。月光下她的长发飘动,犹如浮在水面的黑色蛛丝。 第三百七十七章 寒气攻心 “你到底是谁?”我抬头看着高处的小莫,问她。 “问那么多干嘛,今天你肯定要死在这里,你死了打狐印自然会落到我的手里。”小莫嘴角动了动。 “我知道你是吉林鬼堂的。”我说。 小莫看我:“江湖传言你一战成名,居然压倒了胡天黑和胡天志。不过依我看来,你是有些本事,但还上不得台面,可见江湖传言也是以讹传讹。” 她盘膝坐在高处,双手搭放在膝头成莲花盛开状,月光赤红色,悬在她的头顶,形成了一种十分诡谲的美学意象。 忽然传来破土之声。我四面观瞧,一大圈坟山的地面涌动,土纷纷翻起来,许多坟头的墓碑也在摇晃。我擦擦眼仔细看,土里伸出一只只腐烂的手。小莫居然在召唤死去的亡灵。 不多时,有很多死人从地里爬出来,摇摇晃晃站起,以我为中心点涌了过来。 我心跳加速,山谷中那巨大的香炉,里面的长香正在嗤嗤燃烧,烧到了一多半,如果不赶在香灭之前出去,那我的阴神会活活困死在这里。 这些死人慢慢向我所在的墓地爬过来。不多时,离着不到两米的地方,已经有死人过来了。这些死人里男女老幼都有,穿着破烂,走路蹒跚,身上带着极为浓重的死气,使得周围黑烟滚滚,几乎无法呼吸。 心念中黄小天疾声说道:“这个女人道法很玄妙,你用出左手符咒,燃起火苗。” 我掰着山坡上的树枝,放在手心里,快速用两只手来回搓动。现在生死关头,左手的咒印还是很给力的,马上亮起来,使得树枝无火自燃。我举着燃起的树枝,对着到近前的一个死人比划。 死人像是很怕这团火光,喉咙发着吓人的声音,脚下迟缓,不敢过来。 这时候,周围的死人越来越多。我退到黑色大理石的前面,已经退无可退。我把掰来的树枝堆满了前面,用手掌符咒催出来的火苗点燃,形成了一条微弱的保护带,暂时把这些死人都隔离在外面。 树枝本来就少,火苗很浅,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高处的小莫冷笑:“雕虫小技。” 她变幻指印,突然之间坟山风大了起来,树枝冒出的小火苗岌岌可危。 小莫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就算江湖传言是真的,你克制胡家的手段无非就是打狐印而已。还差的很远。小朋友,临死之前我劝你一句,有多大的脚再穿多大的鞋。” 这时候风越来越大,最后一丝火苗被吹灭,化成一缕青烟。 没了保护带,数以千计的死人疯狂地朝我涌过来,香炉里的长香已经燃烧到根部。现在的情况极为危机,就算我能挣脱这么多死人的包围,那根香也烧到了尽头。 就在死人的手抓向我的瞬间,黄小天在心念中猛然高喝一声:“妖孽,哪里走!” 他的阴神化成一股阴风,瞬间离开我,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上方的小莫飞去。小莫正盘膝打坐,快速变化指印,操纵着死人大军,没想到我能释放出一个强大无比的阴神。 黄小天转瞬即到,对着小莫的后背就是重重一掌。 小莫大惊:“你不是困在黑暗梦境里了吗……” 黄小天玩世不恭地笑:“你是鬼堂的香童吧,你这样的打死十个八个都不算多。” 我在下面看的仔细,他这一掌正拍在小莫的后背上,还没等看个明白,突然之间周围的一切开始山崩地裂,像是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地震。 整个一座山分崩离析,地面出现很多深不可测的壕沟,纵横交错,那么多的死人全都落入壕沟,转眼没了影。 还没等我站稳,脚下也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纹,我手疾眼快抓住一块大石头,两只脚悬空,上不够天下不着地。 漫天的泥巴像是下雨了一样,倾泻而来,我什么都看不见,情急中大喊:“黄教主……黄教主……” 隐隐听到黄小天的声音:“……千万别松手,掉下去就到了又深一层的梦境,再也出不来了。” “那你他妈的赶紧救我啊。”我大吼。 黄小天道:“救你……还是抓妖?她要跑了……” 我眼睛紧闭着,耳边响声如雷,轰隆隆的,什么都听不到。下一秒钟,我感觉自己松了手,再后来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有声音传来,“小金童……” 我猛地睁开眼,一轱辘坐起来,发现自己坐在店铺的阁楼里,已经安全回来了。叫我的是黄小天,他收了阴神法相,急促地说:“你快去看看红姨。” 我这才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正是红姨。我赶忙过去扶起她,红姨极其痛苦,脸色苍白,嘴里不断冒出寒气,像是身处冰窖里一样。 “红姨,你怎么了?”我急着问。 红姨勉强睁开眼睛:“小冯……那个女的跑了,我要拦着她,她不知施了什么咒打了我一掌,我就这样了,冷,太冷了……” 我转头去看,三张床只有我和李不狗,而小莫踪迹不见,逃之夭夭。 我赶紧从床上抱出被子,裹住红姨,红姨还是喊着冷,在床上哆哆嗦嗦。 我问黄小天:“这怎么回事?” 黄小天语气凝重:“应该是鬼堂独特的法门,一时半会我也看不明白。” 连黄小天也不明白,这事麻烦了。 这时候李不狗醒了,擦着眼坐起来,懵懵懂懂:“我又做怪梦了……” 我气得上去就是一脚,把他从床上踢下去,李不狗彻底清醒过来,爬起来就火大:“干什么?!” “干什么?”我冷笑:“你的同伙跑了,把你自己扔在这,你们鬼堂的人我算是看明白了。” “什么鬼堂,你说的什么?”李不狗一脸懵逼,看样子不像是装的。 我过去拉着他的胳膊,拽到床前,让他看看红姨。红姨用被子裹成了大虾,那么厚的被褥一点用没有,她冻得脸色像是纸一样苍白。 “怎么了这是?”他磕磕巴巴问。 “你到底是不是鬼堂的人?”我问。 李不狗差点哭出来:“我头一次听说鬼堂的名字,干嘛的啊?我从来没接触过和道法有关的人,你是头一个。” “鬼堂在吉林,也是搬杆子的香童,不过他们供奉的是阴间的恶鬼,所以叫鬼堂。”我说。 李不狗听得直咽吐沫,赶忙摆手:“我真不认识。” 我指着红姨说:“红姨被你带来的小莫打了一掌,这个小莫就是鬼堂的香童,你一点都不知道?” “真不知道,她就是我一红颜知己,我哪知道她这么复杂呢。”李不狗苦着脸。 我蹲在床边查验红姨的情况,她的情况非常不乐观,身上带着寒气,手就像是冰块一样冰凉,脸上几无血色。 整个人哆嗦不停,冷到了极点,盖多少被子都没用。 我从柜子里翻出电暖炉,插上电,时间不长温度开始高起来。把炉子对准了红姨烘烤。现在已经快夏天了,晚上屋里的温度还是挺舒爽的,加上这个小太阳之后,温度开始急剧升高。李不狗热的满头大汗,说先出去避避风。 我一把拉住他:“事情没解决之前,你不准跑!” “我跑啥,我不跑。”李不狗说:“这屋里太热了。” 几床大被子,加上电暖炉,我浑身湿透了,可红姨还在喊冷,两只手是一点温度都没有。 黄小天道:“小金童,红姨的寒气正在全身蔓延,如果攻到心,这个人就完了。鬼堂的人是真毒,下手就是死手。” 我走出屋子,拿出手机给李瞎子打了个电话。响了很多声,他才接,懒洋洋地说:“都下半夜了,怎么还不睡觉。我还在山里呢,这地方真他妈难走,我在筹划找到金银财宝之后怎么往外搬运。” “先别管这个,出事了。”我说。 “怎么了?”李瞎子声音严肃起来。 我说道:“我们遇到鬼堂的香童,红姨受了伤,如今全身发寒。黄教主说如果寒气攻心,这人就完了。” 李瞎子倒吸口凉气,半天没说话。我急了:“老李,你赶紧回来啊。” “你别慌。”李瞎子十分冷静:“我现在在兴安岭的大山里,就算马上返程,到加格达奇再回沈阳,没个三五天下不来。要是等我回来,红姨就耽误了。” “那你说咋办?”我心里滴血,回头看着床上哆嗦的红姨。 李瞎子道:“黄教主没有办法吗?” “他说这是鬼堂独特的法门,他一时也搞不清该怎么解开。”我说。 李瞎子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开鬼堂特殊的手法,必须要去求助鬼堂的人。” 第三百七十八章 怪老头 “去哪找鬼堂的人……”话说到这,我迟疑了一下,可也别说不认识鬼堂的,丹东分堂的香主白德旺我就和他曾经打过交道,差点没死在这老小子手里。基本上他不用考虑了,我和他是生死仇,不可能帮我。 李瞎子让我再好好想想,他这边也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鬼堂里比较靠谱的高手。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当初为什么会去找白德旺,是因为有人推荐的,推荐者外号叫白莲娘子。她是丹东分堂的前任香主,现在退下来了,成了居家小老太太。这人我接触过,老太太有道行,脾气虽然古怪点,但至少我们之间没恩仇,治病救人无非花钱呗。 想到这,我和李瞎子又说了两句,挂了电话,我紧接着给黑大壮打过去。当初去找白莲娘子,就是他引荐的。 我很长时间没和黑大壮联系了,现在有事再找他,有点不好意思。可现在情形势同水火,没工夫纠结这些小节。 我原以为大半夜的打过去,很长时间才会接通,谁知道一打就通,黑大壮的声音很疲惫:“冯老弟。” “黑大哥。”我的声音颤抖。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大半夜的给我打电话,咋了这是?”黑大壮问。 我嗫嚅了一下:“实在是不好意思,求到你这里……” “客气啥,说吧,我这个当哥的就是给你们擦屁股的。”黑大壮有些落寞。 我体会到自己平常做的确实不到位,这些老朋友要发自内心的时不时关心,沟通沟通感情,不能有事再临时抱佛脚,这种人情办一次两次还行,总这么用毕竟有用完的那一天。 我深吸口气,跟黑大壮说,想再拜会一下那位白莲娘子。 黑大壮声音有些迟疑:“兄弟,咋了,那样的人能少接触就少接触。” 我叹口气说,有一个朋友被鬼堂的人所伤,鬼堂手段阴毒,而且极为独特,我们都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请教一下鬼堂内部的高手。最后我说:“黑哥,鬼堂的人我也就认识这么个小老太太,只能求她了。” 黑大壮道:“你不是到丹东找过一个叫白德旺的香主吗?” 我苦笑:“当时差点没死在他手里。” 黑大壮没有多问,想了想说:“好吧,你现在在哪?” 我把店铺的地址告诉他,黑大壮让我等着,他会尽快赶过去。 等联系好了,现在唯有等待,我回到阁楼,看到李不狗正在门口抽烟,我这个气啊不打一处来,把烟夺下来,扔在地上踩了两脚。 李不狗脸色不好看:“我说兄弟,你心情不好别拿我撒气,我也是受害者。” “你说,你怎么认识那个小莫的。”我瞪着他。 李不狗看看阁楼里抱着被子颤抖的红姨,说道:“现在回想起来,小莫这个女孩确实不太正常。” 李不狗去年的时候应邀到四川乐山采风,在那里参加了一个艺术研讨会,会议本身乏善可陈,没什么可记述的。在会后,李不狗的几个水友粉丝从各地赶过来,一起组织了小型聚会。就是在这次聚会上,李不狗见到了美女小莫。 当时小莫说着很正宗的普通话,听得让人心痒痒。可她自我介绍,却自称是来自东北那旮沓。这次聚会后,李不狗很是被她吸引,并约好私下见面,感情升温很快。小莫这人极有分寸,不强求李不狗怎么怎么样,就是把他当成一个红尘知己,李不狗对这种关系也很自在。 本来这是很常见的都市故事,但在发生那次事件之后,李不狗感觉到这个女孩不太正常。 有一次小莫提出来,想带李不狗回东北老家看看。李不狗反正也是居无定所,去哪都行,就跟着她一起去了。 小莫的老家在吉林,离着长春比较近,在一个农村里。两人到了老房子,是乡下的大瓦房,很长时间没有住人,显得有些冷清。 当时天气有些凉,小莫就出去劈柴烧火,又用大锅炒菜,极其娴熟。李不狗好奇,问,你咋啥农活都会干?小莫当时神色有些不自然,说她很早就没有了父母,从小这些活儿就是自己干的。 晚上她把炕烧热,李不狗从来没在东北农村里住过,觉得非常稀奇,也很刺激,加上热炕暖烘烘的,美人在侧,他很快来了情绪。 两人来到里屋,在炕上缠绵……说到这,李不狗露出满意的笑容:“还记得屋里当时有一股暖暖的柴火香味,那感觉简直没治了。” 就在两人最浓情蜜意的时候,李不狗手脚不老实,一脚踹到土墙上,谁知道这墙不结实,竟然被踹塌了一块。李不狗吓了一跳,赶忙缩脚,这才发现墙上那块有暗格,糊了一层和墙面差不多颜色的纸,不细看根本无从发现。 这里藏着暗格,小莫不知道吗?他看向小莫,女孩冷着脸没说话。就在这个瞬间,他忽然觉得整件事开始诡异起来。 出乎他的意料,墙面的暗格里突然爬出一个人来,差点没把李不狗吓萎了。 这是个穿着白色背心的老头,秃着头,一脸猥琐。说是白背心,其实破的一个个洞,都成尿黄色了,不知是汗渍,还是尿素。 最古怪的是,老头的两条腿是畸形,类似小儿麻痹那种,完全萎缩,就是靠爬的。 李不狗完全懵逼了,回头看小莫,小莫靠着墙枕头半坐着,正抽一根坤烟,眼神很冷,盯着李不狗看。 李不狗问这是什么情况。 小莫冷笑,你怕了?刚才不是火烧火燎想弄我吗,现在就不行了?你不是号称最前卫的艺术家吗? 李不狗被她的眼神弄得恼羞成怒,冷笑说,好,你都无所谓,我一个男的怕什么。他像饿狼一样扑过去。 小莫很配合,两人就在那行苟且之事。李不狗还是觉得别扭,回头一看,老头正笑眯眯躺在床上的一角,看着他们,一边看一边笑得极其猥琐。 李不狗再也坚持不下去,他是前卫不假,国外那些什么披头士嬉皮士的聚会也参加过,自诩是个见过世面的,可现在这种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大冷天的,东北农村的一间大瓦房,正在和妹子缠绵,旁边躺着一个小儿麻痹的老头瞅着看……李不狗告诉我,当时他觉得这一切和做了场噩梦差不多。 他实在坚持不住,就在完活儿的时候,那老头突然自行一个轱辘,又钻进暗格里了,那模样活像只大老鼠,出来偷食之后又钻进洞里。 小莫又点了一根烟。李不狗低声问,老头是怎么回事。小莫说,这是我的师父,平时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看男女那点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肯定要满足他的心愿。 李不狗听得浑身汗毛都起来了,咽了半天口水,问这老头平时就住在这? 小莫没多说什么,嗯了一声,说他在这里闭关,和动物冬眠差不多。 说实话,李不狗这时候对小莫就开始有了厌恶之心,一看见小莫就不由自主想起那个满身腐臭的怪老头,鼻子前总有股臭脚味。 后来他的黑暗梦境越来越厉害,身边的女人受不了都走了,只有小莫一直在照顾他,对他还算不错,两人也有了感情,李不狗一时半会离不开她。 李不狗说完之后,一摊手:“老冯,我啥事都和你说了。小莫这丫头,我早看着不正常,有点变态,没想到她是什么鬼堂的人。” 我若有所思,心里暗暗盘算,小莫也算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了,没想到无意中自己已经暴露了老巢。 我问李不狗,还记不记得那个农村在哪。李不狗赶紧点头,说记得,就在长春附近。 我回到屋子照顾红姨,狠狠地想,要是红姨真有个三长两短,小莫,我就拿你的师父顶账! 红姨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人开始渐渐失去意识,而且脸上蒙了一层白霜,触手冰凉。李不狗赶紧说:“要不送姨去医院吧,多少钱我掏。” 我摇摇头:“这是鬼堂的道法,送医院没用,让那些大夫乱治还不如就这么躺在这里。等吧,我已经请高人了。” 又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外面车响,有人按喇叭,然后是叫门声:“小冯,是不是在这。” 我赶紧出去。午精半夜的,车头灯闪亮,一个人慢慢走过来,正是黑大壮。 我把门打开,一时不知说什么:“黑哥,又,又麻烦你了。” 黑大壮拍拍我的肩,没计较这些,只是道:“病人呢,我看看来。” 我带着他上了阁楼,黑大壮推门进来,到床边仔细看了看红姨,这一看大惊失色:“不错,这是鬼堂手段,我见过!” 第三百七十九章 婆媳大战 “你见过?”我问黑大壮。 他点点头,“很多年前,黑龙江两个帮派火拼,其中有一帮请了鬼堂的高手。当时那高手把对方老大给冻成了冰人,送到医院无济于事,活生生冻死了,身体冻得邦邦硬。我那时候在医院亲眼见过,非常吓人。” 我赶忙问:“后来呢?” 黑大壮道:“没有后来,人死了,鬼堂的高手拿钱走人。那时候鬼堂的人非常认钱,给钱就杀人,现在这样的事少了。” 他蹲在炕边,摸了摸红姨的脸颊,又抬起手看看,凝神说:“不能拖,今晚我就带你们去见白莲娘子。” 我把被子敞开,红姨身上的寒气扑面而来,像是在冰柜里放置了很长时间的冻肉。她已经没有知觉,怎么叫都没反应。 我让李不狗到衣柜里把棉衣什么的拿出来,帮着红姨套上。黑大壮道:“穿多少衣服也没用,寒气是走在肌理的,顺着气脉在游动。抓紧时间。” 我只好草草给红姨裹了件外套,然后把她背在身上,就感觉背上一块大冰坨子,寒气从后背往我身上钻,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而且红姨特别沉,比往常起码要沉一倍,重重压低了我的肩膀。 李不狗还挺有眼力见,在旁边帮忙托着,我们三人从阁楼出来。到了神龛前,我让他们稍等等,我在红纸上给胡氏姐妹留了言,让她们从地府回来之后不要轻举妄动,先在店里等着,等我们回来再说。 我背着红姨,在黑大壮和李不狗的帮忙下来到外面的车上。我们上了车,我问李不狗你也去吗。李不狗赶忙说,这里也有他的责任,跟着去帮帮忙。 说实话,现在他的嫌疑并没有解除,真要让他帮忙还有点忌惮,我想想还是同意了,把他带在身边,总比放出去看不着强。 黑大壮发动车子,驶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白莲娘子的家去过一次,是在市郊,很偏远的镇子,等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四点多了,眼瞅着要天亮。 到了家门口,黑大壮上去就砸门,“咣咣咣”。时间不长,里面狗汪汪直叫,灯亮了。里面传来一个小媳妇的声音:“谁啊,大半夜的,讨不讨厌。” “赶紧开门。”黑大壮不耐烦。 时间不长,有人把门打开,里面站着的人正是白莲娘子的儿媳妇,上次来和她打过交道,是个特别市侩的小娘们。 女人用手电照照我们,认出来了,不耐烦地说:“怎么又是你们?” “找你婆婆,在不在家?”黑大壮问。 “讨厌,白天再来。”说着她就要关门,我过去一脚别住大门:“这位大姐,我们是真有急事,要不然也不能黑灯瞎火骚扰你们。找婆婆有天大的急事。” 女人上下看我们,脸若冰霜:“办事求人,什么也不拿?就空着两只爪子?” 李不狗大怒:“你怎么说话的,怎么出言不逊呢。” 这小媳妇一看李不狗,眼睛亮了,“呦,哪来的帅哥?真帅啊。” 李不狗对女人的杀伤力还是有的,从兜里摸出一对耳坠递上去:“这是我在丽江买的,你要不嫌弃就当我们的进门钱吧。” 女人眉开眼笑:“这怎么话说的,赶紧进来。” 我们先回到车上,把昏迷的红姨抱起来,然后进了院子。我低声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李不狗笑:“我随身都揣着小礼物,随时都会给女人献殷勤。” 我竖了大拇指:“还是你牛。” 我们进到正屋,老太太白莲娘子已经起来了,坐在太师椅上捻着佛珠。我背着红姨放到一边的椅子上,白莲娘子抬眼看看,这一看脸色就有些变化。 黑大壮道:“老白太太,不好意思了,几次三番打搅你。这次还就得求你了。” 白莲娘子手里的佛珠捻动得飞快。 我们急的不行,我说:“婆婆,你看看怎么治好,多少钱我们都认掏。” 黑大壮给我做个眼色,示意不要这么心急,我现在哪有心思玩套路,心想只要这老太太能把红姨救了,多少钱我都认。 小媳妇坐在一边喝着茶水,饶有兴趣地看着。 白莲娘子幽幽叹口气:“你们那,一惹就是天上的祸,帮了你们就是给我惹麻烦。” 黑大壮道:“老白太太,你就直说吧。” 白莲娘子站起来,走到红姨面前,用手摸摸她的脸,摇摇头:“你们走吧。” “婆婆,需要多少钱?”我说。 白莲娘子竟然呵呵笑起来:“不是钱的事,你们走吧。” 小媳妇不高兴了:“婆婆,人家大老远上门,你怎么就这么往外推。唉,对了,你们能给多少钱?” 屋里突然“啪”一声脆响,原来是白莲娘子重重一拍桌子,上面的茶碗都蹦起来多高。白莲娘子平时看着是个小老太太,现在突然发威,气场十足,人老虎威在。 “我说话不听了吗?这个人不能治,治了咱们家就别想消停。”白莲娘子语气极是阴冷。 我听的这话,一时间心如死灰,如今能帮上忙的只有这白老太太,她要是一口封死,红姨很难得救。 就在屋里死寂的时候,小媳妇“哇”一声哭了,坐在地上撒泼:“我嫁到你们家就够委屈了,守着你儿子这么个病鬼,天天还得伺候他,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么骂我,我不过啦!我不活了!” 说着,从地上爬起来就跑。黑大壮赶紧拦住她:“大嫂大嫂,不至于,都是我们的错,我们要不来就没这事了。” 小媳妇拼命挣扎,还用手抓了黑大壮一把,脖子都挠出血了。 白莲娘子气得浑身哆嗦,“啪”的一声,把佛珠捻断,噼里啪啦洒了一地。 黑大壮被挠得松了手,小媳妇一阵风进了自己屋,开始摔东西,大吵大闹。 我灰头土脸站起来,对黑大壮低声说:“黑哥,咱们走吧。” 黑大壮按下我的手,摇摇头,轻轻地说:“就是要让他们闹,闹了才有转机。” 时间不长,里屋的门开了,小媳妇大包小卷冲出来,她的丈夫一边咳嗽一边拦着,低声说着小话。小媳妇在院子里指桑骂槐:“你妈骂我,还摔桌子,你说怎么办吧?” 男人咳嗽着进到屋里,脸色不好看:“妈,你干嘛骂我媳妇?” 白莲娘子唯一的死穴就是这个病儿子,眼圈红了:“儿子,妈也是为了这个家。” 小媳妇冲进来,指着白莲娘子的鼻子说:“人家都要给钱了,差啥不看,我还指着有钱进城买小楼呢。天天住这么个破院子,你儿子的病能好吗?我可告诉你,我们正打算商量要孩子,没有钱还怎么要孩子,不养了!” 男人赶紧拉着她,咳嗽不停:“别啊媳妇,孩子该要还得要。” 白莲娘子一拍桌子,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她疲惫地挥挥手:“我治行了吧,你们下去吧。” 小媳妇和男人对视一眼,她不闹了,把背包扔给自己的丈夫:“你先拿回去,我在这再听听。”她看着我们说:“你们能给多少钱啊?” 黑大壮道:“上次你们要走了我们一根老山参,那就还照这个标准来吧。” 小媳妇说:“不行啊,不能给山参了,要给现钱。” “行,多少钱你说。”我不耐烦。 小媳妇眼珠一转:“起码这个数。”她比划了一个巴掌。 “五万啊,可以,等天亮就能给你。”李不狗说。五万对于他来说,跟拔了根汗毛差不多。 “什么五万,我说的是五十万。”小媳妇狡黠地笑。 黑大壮大怒:“干什么,你当我们是熟羊吗?!” 小媳妇说:“你们大老远来找我婆婆,看样子这活儿只有她能干,而且看看你们带来的这个病人,现在都什么模样了,时间可不等人啊。” 黑大壮拉着我:“不看了!宁可把这钱捐了,我们也不给你。老太太唉,对不住了,我们走!” 我坐在那不动,平静地说:“五十万,我给了。” “你疯了!”黑大壮的声音极力压低:“她在敲竹杠,我们再压一压,还能把钱往下减。” 我摇摇头:“有费这个口舌的时间,还不如把红姨早点治好,我不想让她再遭罪了。”我心里十分难受。 我看着白莲娘子:“婆婆,这钱我给了,你一定要尽快治好病人。” 白莲娘子缓缓说:“你们知道这种法术是谁干的吗?” 李不狗赶紧道:“一个叫小莫的女孩。” 白莲娘子笑着摇摇头:“一听就是假名字。这个世界上能用出这般法术的,据我所知,只有两个人。” 第三百八十章 清香 “哪两个人?”我问。 白莲娘子没回答,嘱咐儿媳妇:“你不是要留人救命吗,就别袖着手在旁边瞧热闹,把咱家那把老红伞拿过来。” 小媳妇愣了片刻,黑大壮恼怒:“钱都答应给你们了,装什么傻!没听说客户就是上帝吗,赶紧求伞去。” 小媳妇还真听话,赶紧跑到外面,时间不长取回一把特别破的红伞,伞骨都断了两根。 白莲娘子到自己屋里取出一个古朴的罐子,打开之后,在地上倒了薄薄一层红色的颗粒,闻着味我就知道是朱砂。朱砂铺在地上,白莲娘子招呼我们把红姨的外衣和裤子都脱掉,然后放在朱砂上。 小媳妇看得目不转睛,嘴张得老大,难怪她这么惊讶,此时的红姨已冻成冰人,浑身冒着滚滚的寒气,整个皮肤的表面覆盖着厚厚一层冰霜。 我心疼得想哭,心里咒骂,这鬼堂的手段是真毒啊,真他妈的是东北出马仙界的一颗毒瘤。 白莲娘子拿起红伞撑在红姨的头上,说来也怪,眼见得这些寒气,竟然汇聚到一起,缓缓向着红伞里飘逸过去。红姨身上的冰霜似乎也有解冻之象,冒出了许多水珠。 我们看的欣喜,黑大壮摸出烟来抽,“还得说白莲娘子,手段真不是吹的。我说你,”他指着小媳妇说:“以后跟你婆婆说话客气点,你婆婆是让着你,真要收拾你,八个你都死了。” 小媳妇噘着嘴说:“我妈当然厉害了,我还没嫁到这家就知道她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神婆。是吧,妈。” 白莲娘子看看她,没说话。 小媳妇说:“对了,你们的钱怎么给啊?妈,看不到现钱,咱们可不管啊。”现在她亲亲热热又叫开妈了。 五万对于李不狗不算什么,可五十万他真有点肉疼了,坐在那寻思半天:“等天亮吧,我到银行去一趟,最好你们家谁跟我一起去,直接办理转账。” 我道:“老李,这事也不能全赖你。这样吧,五十万算是你借我的,过几天我就能还给你。” 李不狗真不跟我客气,说行。 我之所以有这样的信心,是把宝都押在李瞎子身上,心想当初他决定不回来,继续在兴安岭寻宝,还真是个英明的决定,等偷猎集团的金银财宝取出来,五十万还不是洒洒水。 “都商量好了?”白莲娘子问。 我们赶紧说商量好了。 白莲娘子有个随身的包裹,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毛笔,沾着朱砂在黄表纸上画了符,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用火来烧。 符咒见火就着,可烧得却并不快,只是冒出黑色烟雾。白莲娘子蹲在地上,手持燃烧的符咒,在红姨身上来回游走。这张符咒就像是温度很高的烙铁,所到之处,便有冰霜化开,时间不长,红姨的身下积满了水。 白莲娘子感叹:“还得说这个女人命大,施法之人来去匆忙,并没有时间从容作法,所以我这个老朽还有办法对付。” 烧来烧去,地上全是水,红姨的皮肤也渐渐表露出来,可还在昏迷状态里没有醒。 “天亮之后,到镇上去买朱砂、黄酒、糯米,三样东西再配合我的符,可解尸毒。”白莲娘子说。 我着急地说:“婆婆,我姨没事吧。” 白莲娘子没答话,轻轻把红姨的双手分到身体两侧,露出胸口,白莲娘子仔细一看就愣了。 她赶紧把红姨衣服的扣子解开,我们几个男的都有点不好意思。我心无杂念,继续看着,红姨其他皮肤上的白霜都化了,只有胸口窝那一点,还盖着厚厚的霜,没有丝毫解冻的迹象。 “麻烦了。”白莲娘子嘬着牙花子。 我问怎么了。 白莲娘子道:“果然是吴彪子的手法。就算匆忙出手,也是下的死手。” “吴彪子是谁?”我问。 白莲娘子道:“吴彪子是鬼堂在大连分堂的香主,手黑心黑,做事一根筋,极其阴毒,因为他在大连,所以用当地话叫他彪子。这种寒气攻心的法子,最初来自日本,大连是对外港口,尤其和日本交流甚广,吴彪子早年去日本深造过,学了一身邪里邪气的法术。所以说,这种道法只有他这一门会,又阴毒又别致,如果不是当年我和他比较要好,他透露过一二,恐怕现在只能眼看着这个病人死了。” 李不狗听得稀奇,插嘴说:“施法的人是个女孩子,挺漂亮的。” 白莲娘子“嗯”了一声:“吴彪子年龄比我还要大点,快七十了,他早已退出江湖,你们说的那个丫头蛋子,应该是他唯一的徒弟。” 我和李不狗面面相觑。 李不狗赶紧问:“他徒弟是谁?” 白莲娘子道:“鬼堂里有三个女子响彻东北,名为清香白莲素还真。我是白莲,也是岁数最大的一个,剩下两个都是后起之秀。吴彪子的这个徒弟,就是名为‘清香’的。” 不光我大吃一惊,连黑大壮也张大了嘴,他惊讶地看着我和李不狗:“你们两个居然见到了传说中的女妖‘清香’。” 白莲娘子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拿起纸烟盒子,用烟叶卷烟,幽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啊。吴彪子和清香两个师徒,最擅长的是玩弄尸体,清香据说还去过泰国,跟着黑衣阿赞学过如何调配尸油,小小的姑娘家弄得一身死气和尸气,所以江湖上送个外号叫女妖。” 李不狗突然冲出门,到院子里“哇哇”吐。 小媳妇听得浑身发冷,又好奇,问他怎么了。我恶意地笑:“因为他和清香睡过。” “嗯?”白莲娘子本来在抽烟,忽然停下来,磕磕烟灰:“我看这小伙子白白净净的,怎么会和那么丑的姑娘睡?” “丑?”我呵呵笑:“我见过清香,虽然不讨喜,但绝对是一等一的美人。要不然就外面那个花花公子,怎么可能和她睡。” 白莲娘子面有所思:“那你们见到的就不是清香了。我和吴彪子很熟,清香也见过几面,那丫头是丑八怪,脸上还有那么大一块胎记。” 这时候李不狗进来了,听得浑身发冷:“婆婆,那女人真有你形容得那么可怕吗?” 白莲娘子挥挥手:“可能是邪术吧。吴彪子那一门的邪法我是搞不明白。说说眼前的事,我刚才说这种法术只有两个人会,一个是吴彪子,另一个就是女妖清香。” “那怎么解开我姨胸口这块冰?”我问。 白莲娘子道:“必须要纯阳男的阳气。人身上有三把火,纯阳男身上的火更盛,只有利用这三团火,汇聚病人天灵,方能除去这最后一丝的寒气。” “上哪找纯阳男?”李不狗好奇,问我:“你是吗?” 白莲娘子撇了一眼我:“他不是。今天这个院子里的男人都不是。” “那上哪找?”我问。 白莲娘子道:“事态紧急,太远的地方也不适合去,病人必须在今天正午之前驱除寒气,一旦太阳落偏,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也没用。所以,只能在这个村子里找。” “你们村子里谁是纯阳男?”我问。 小媳妇眨眨眼道:“我知道了,村头一直打光棍那个老赵头,五十多岁了也没个媳妇,他是纯阳男。” 白莲娘子气笑了:“拉倒吧,那老东西见天去公园找暗门子,我就撞见过好几回。” “暗门子是什么?”小媳妇不懂江湖术语。 黑大壮道:“就是最低等的暗娼,掏二十块钱就能跟你玩一次。” 小媳妇还知道脸红:“那怎么办,上哪找。” 白莲娘子道:“现在就看这病人和你们的造化了,出村子往东五里路,半山坡上有座庙,叫‘十里庙’。我经常在那里上香布施,认识主持,他们那座庙规模不大,连师父带徒弟一共三人。这三个人都是纯阳男,找谁都行,能请动他们,就好办了。” “我去吧。”我起身说。 黑大壮道:“咱们兵分三路。小冯,你去请和尚。小李,你去到银行转账。我到村镇上去买朱砂这些东西,咱们赶在中午之前回来汇合。” 我着急,马上要走,白莲娘子道:“你先等等。我再交待你一句。” “婆婆你说。” 白莲娘子抽着烟道:“纯阳男到了这里,必须要把他的阳气抽出来一些,凝聚成火。这等于是让和尚破戒,毁了道行。那几个和尚未必能同意,所以,我才说要看病人的造化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缺了一味药 不管成不成都要试试,我出门的时候,天光已经放亮。现在天儿早,五点来钟太阳就出来了,村子里炊烟渺渺,鸡犬相闻,一幅田园风光。按照白莲娘子给的路线,我在路边打了个三蹦子,告诉司机往“十里庙”去。 司机是个六十多岁的大叔,拉着我开出去。这老头是个碎嘴子,跟我叨咕村子的历史,问我知不知道那庙是谁修的。我说不知道,他告诉我,这座庙修在十几年前,是村里一个首富修建的,后来来了三个和尚,号称师徒三人,一点点操持起来,现在香火还不错。 他问我是不是去寺里上香,我应付地说是。他告诉我往年过节烧头香,那些人都是下半夜一两点就开始排队。 这么说着,一路出了村上了山,半山腰停下来,眼前果然出现一座庙。说是小庙,规模也不小了,前后三重院子,红砖黄瓦,门口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付了钱,打发走司机,走进庙里。院子里有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和尚正在拿着大扫帚打扫,我赶忙道:“小师父,请问主持在吗?” 那和尚回头看我,这人长得眉清目秀,笑容可掬,笑着说:“师父就师父,干嘛叫小师父。” 我哪有心情和他打什么禅语,说:“我口误行不行,我真是有急事,想找主持。” 那和尚放下扫帚,说了声“跟我来吧”。他带着我进到第二重院子,在廊下有僧寮,进到屋子里,有两个大和尚正在闲聊。其中穿着袈裟的应该就是主持了,五十多岁的汉子,剃着光头,高大威猛之相。另一个和尚三十来岁,坐在下手边,喝着茶水,笑着应话。 青年和尚道:“师父,一大早就有客上门,口口声声要来找你。” 主持和尚站起来,果然虎背熊腰,说话倒是很客气,“老衲慧空,不知施主有何见教?” 我急着说:“大师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得了一种邪病,寒气入体,治病的老大夫说必须需要一个纯阳男的阳气,才能克制这股寒气。打听了一圈,周围十里八村,要论纯阳男就是眼前你们三位师父了,还请你们帮忙。” 慧空笑了笑,摆摆手:“按说僧人治病救人是本分,可你说的不明不白,是什么人得了邪病,又怎么得了邪病?不说清楚,恐怕我们很难帮忙。” 我不能把里面的事都告诉他们,只能把红姨的事略讲了讲,告诉他们,我们正在附近的村子里求医。有些不适合说的就没说。 我说完之后,慧空笑笑:“这个忙恐怕很难帮你了。” “为什么?”我急了。 慧空道:“我们僧人八戒,修的就是纯阳之体。八戒克制的是肉欲感官带来的诱惑,只有戒除这些,才能还归本源,认识自己。借阳气给你们本来也没什么,可阳气一借,相当于破了戒,道行尽毁啊。” “大师话不能这么说,”我苦口婆心:“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了救人,命都可以不要,区区道行也不值得一提。” 慧空气笑了:“施主真是张嘴就说,敢情破的不是你的戒。咱们素昧平生,谁谁都不认识,一大早你闯佛门进来,一张口比天都大,要毁我们道行还如此大言不惭,施主你的脸皮…也是够厚的。” 我接触过不少和尚,尼姑也打过交道,像慧空这样张嘴说大白话,还说得如此直白,他是头一个。 我苦苦劝解:“大师,那你就牺牲小你完成大我吧。” 慧空哈哈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样吧,我是肯定不同意的。但还有两个徒弟,你问问他们,我虽然是当师父的,却也做不了徒弟的主。” 我面向那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和尚:“大师,你怎么称呼?” 中年和尚摆摆手:“你称呼我师父为大师,回头又称呼我大师,施主,你这是抬我还是骂我呢。你就别打听我了,我肯定不同意,小僧最近刚刚有所精进,如果毁了道行,岂不是白修了,不行不行。” 我看看那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和尚,青年和尚笑:“我法号能持。不是吃喝的吃,是持戒的持。” 他看向慧空:“师父,这个纯阳男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处子之体,”慧空道:“借了阳气,就是破了纯阳之身,跟犯了淫戒差不多吧。” “那对身体有没有损伤?”能持问。 慧空道:“那到没有,不过就是虚弱几天。” “虚弱几天,救一条人命,”能持想想,然后看我:“我帮你了。” 我大喜过望,说实话,那俩和尚就算帮我,我也要考虑考虑,都上了岁数,阳气就算有,也没小伙子身上的多。有能持和尚在,就好办多了。 慧空摆摆手:“没有那么简单。就打我们这来说吧,你如果破了戒,我就没法收留你了。就可以走了。” 能持大吃一惊:“师父,至于嘛?” 慧空点点头:“至于。不过呢,你要到其他寺庙进修或是挂单,我还是可以给你写推荐信的,但破戒一事要写清楚,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能持看我,叹息说:“施主,这个代价就有点太大了。” 我几乎是苦苦哀求:“小师父,求求你了,救人一命啊。实在不行,你想要什么补偿,我给你,只要你开出价了。” 能持摇摇头:“这就不对了,我帮你是慈悲之心,和多少钱没关系。” 我赶紧检讨。 能持道:“具体要不要帮,兹事体大,我还要再想想。” 我还想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能持道:“我如果想帮,你不用说我也会帮。可我如果不想,你就算说下大天也没用。你先回去吧。” 我被三个和尚撵出来,没有立即走,盘算着要不然来个苦肉计吧。所谓程门立雪,有那样的故事,为了学习上门武功,在寺门前面一跪就是好几天。我虽然不至于跪在这,起码的诚意还是要有的。 我站在寺门口。 天渐渐大亮,日头当空照着,期间来了一些香客,三个和尚笑脸相迎,谁也没搭理我的。 从早上六点我一直站在九点来钟,幸亏修到了金钟罩境界,要不然一般人早就昏死在这了。 越等我越是心灰意冷,感觉没有希望。看看表,九点多,离着中午十二点还有三个小时,在这里傻等也不是办法,这些和尚一个个铁石心肠的,哪能这么轻易感动。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到别处再去寻寻看呢。 我从庙里出来,顺着山路走了很长时间,才看到有三蹦子车。打了个车,回到白莲娘子的家里,到了之后才发现李不狗和黑大壮都没有回来,我是头一个,空着两手。 白莲娘子正在厅堂和儿子说话,看我回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失败了?” 我嗯了一声:“婆婆,你们这再有没有纯阳男了?” 白莲娘子道:“有,村西头还有个不到十岁的男娃娃。可是孩子是没法用的,本来阳气未成,再借了阳气,会对身体造成损坏。” “除了小孩呢,大人有没有?”我问。 白莲娘子笑:“这年头除非窝囊废,要不然哪个男的到成年之后还是处子之身的。我们农村更是开化,十几岁的上学娃娃,就能胡搞在一起。前些天,老赵他孙女,才初三吧,就怀孕了。” 她儿子笑:“一点不错,闹得满城风雨的,听说愣是找不到谁是爹。据说那孩子的学校,有十几个男同学跟她有染。” 他们娘俩唠起八卦来了,我看着地上躺着的红姨,心急火燎:“我说婆婆,你再帮着出出主意啊。” 白莲娘子摇头:“没办法了,没有纯阳男就做不了法术,这是病人的劫数,看样子是过不去了。到十二点之后,你们就可以把她抬走了。” 她也不搭理我,和儿子自顾自聊着天。她儿子时不时咳嗽,可看精神还算不错。我心急如焚,又没有办法,总不能把白莲娘子提起来打一顿。 到了十点来钟,李不狗和小媳妇先回来了,李不狗一脸阴沉,跟得了糖尿病似的:“钱转了,五十万,这是收条。” 他拿给我看。我靠着椅子,闭着眼:“不看了,治不了了。” 这话一出,小媳妇先急了:“什么玩意儿?治不了?妈,咋回事,怎么治不了。” “缺了一味药,怎么治?”白莲娘子说。 小媳妇着急地说:“什么药?” “就是纯阳男人,咱们村就没有处男。”白莲娘子的儿子说。 小媳妇握着存折,都快捏出水了,李不狗说:“那没办法了,再去一趟银行吧,麻烦你把钱再给我打回来。” 第三百八十二章 高僧仁心 眼瞅着到手的鸭子要飞了,小媳妇快疯了,握着存折歇斯底里:“妈妈啊,你想想办法,你不是跳大神的吗?那么厉害,想想招啊。” 白莲娘子道:“有啥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这味药,我就算能耐再大,也救不了。” 正说着的工夫,黑大壮开车回来,提了一黑塑料袋的东西:“老太太,你吩咐的东西我可都买来了。” “没用了。”我颓丧地说:“少了一味药。” 黑大壮愣了,马上明白过来:“纯阳男没找到?这还真是麻烦事。” 屋里人吵吵了一会儿,没个头绪,李不狗让小媳妇跟他再回银行,把钱转回来。小媳妇百口抵赖,说银行不能一天转两次,得明天才能转。李不狗急了,破口大骂。小媳妇都快哭了,抓着椅子背就是不走,紧紧捂着存折:“让我抱着它睡一晚上还不行吗?” 白莲娘子一拍桌子:“什么鬼样子,别给我丢脸行不?” 小媳妇还真有点怕这个婆婆发火,也知道扣着人家钱不给说不过去,在那叽叽歪歪的。 我没有心情管这些乱遭的事,看着红姨,心如刀绞。红姨这辈子苦啊,和狗爷夫妻一场,没留下什么子嗣,现在老伴儿先走了,就留下她自己,还遭这么个罪。 就在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难道是小僧走错门了?” 屋里的鸡飞狗跳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我精神一振,推门出去,看到能持和尚穿着土黄色的僧衣,背着一个大行囊站在院子里。 黑大壮迎出来:“这位是?” 我赶紧上去握手,小心翼翼问:“能持师父,您这是……” 能持单手行礼:“我仔细想了想,施主你那句话说得有道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连人命都救不了,破不破戒的也没什么意义。所以,我一跺脚一咬牙,离开了寺庙,专程来救人。” 我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路把能持迎进屋里,然后低声和黑大壮说,这位就是纯阳男的和尚。 屋里人一听能持要来帮忙,都喜形于色,尤其小媳妇,眉开眼笑,差点没抱着和尚亲两口。 白莲娘子让我们都退出屋子,然后她让和尚脱了上衣。能持也不矫情,包裹放到一边,开始解自己的僧衣。时间不长赤裸出上身。这人应该是常年锻炼,全身都是细小的腱子肉,如同鱼鳞一般覆盖在皮肤表面。 众人啧啧称奇,这和尚太有男人味了。 白莲娘子一看就大吃一惊:“少林寺铜人?” 能持双手合十:“女施主眼光毒辣得很。” 黑大壮忍不住问:“老太太,少林寺铜人啥意思?” 白莲娘子道:“少林寺除了修禅外,还有武僧,更有武术上的绝学。据说练到上乘武功,身体会发生变化,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少林寺十八铜人。十八铜人不是电视剧电影里的机械人,而是真正的武学高手,他们的身体练到铜人境界。” “呦,没想到这个和尚还是高手呢。”李不狗掏出手机拍摄,他是艺术家,肯定想到了什么,要作为素材。 白莲娘子道:“小和尚,你这一身功夫,一看就是童子功,今日在这里破戒,道行就算是毁了,你可想好了?” 能持道:“老太太,你真是好眼力,我打从娘胎生下来就开始练功夫,一直练到现在,总觉得哪块不对劲,现在才想明白了,欲求圆满先要不满,我主动破戒,就是为了日后更精深的突破。” 白莲娘子用手指摸着和尚的皮肤,黑大壮看着呲牙低笑:“老太太也动了凡心。” 能持被女人摸,盘膝坐在地上,闭上眼不为所动。 白莲娘子用手沾着朱砂,和着黄酒,开始在能持的身上写字画符。分别在能持的两个肩膀和眉心画了符咒。 这三个地方传说正是人身上三把火的所在。 白莲娘子又在红姨的胸口窝画出同样的符咒。画符的时候,必须要解开红姨的衣服,露出里面的皮肤,胸口算是相对敏感的区域,我们几个男的回避目光,而能持和尚却直直看着,面无表情,神色坦然,目光纯净。 这和尚真是小瞧他了,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定力和心性。 我本来想继续看白莲娘子施法,跟人家学学,黑大壮却做个手势,示意我到院子里。我们四个男的,我、黑大壮、李不狗,还有白莲娘子的病儿子,互相递着烟,凑头抽起来。 和白莲娘子打过两回交道,和她儿子也算熟门熟路,她儿子是个相当敞亮的男人,除了怕老婆和得了慢性病之外,其他的几乎无可挑剔。 黑大壮低声道:“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看白莲娘子施法吗?” 我摇摇头。 黑大壮道:“鬼堂的人讲究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法门,那是他们保命的手段。咱们看也看不明白,索性就不讨这个厌了。” 我想想也是,要学习啥时候都行,现在是救人的关键时刻,红姨救过来才是头等大事。 我们唠着嗑,李不狗问病儿子,你到底得了啥病。我和黑大壮同时瞪他一眼,怪他不会说话。 病儿子长叹一声,倒也没避讳:“我是胎里带的,活到现在算是奇迹了,最大的希望就是能给我们家留下个子嗣。” 李不狗还想继续问,我咳嗽一声,把他拽到一边,低声说:“这个问题是他们家的禁语,别乱问。” 李不狗疑惑,问怎么了。 我简单说说,病儿子这个病确实是胎里带的,当初白莲娘子怀孩子的时候,遭到仇家的攻击,动了胎气,孩子生下来就这样。为了给儿子治病,她几乎什么都干过,杀人放火都在所不惜。白莲娘子认为这辈子完全亏欠儿子,所以儿媳现在跟她大呼小叫,骑在脖子上拉屎,她都不敢放声。为啥,还指着人家媳妇给他家传宗接代。 李不狗拍着我的肩膀说知道了,感慨谁活着都不容易。 这时,里屋传来声音,白莲娘子端着一个盆出来,我们赶紧围过去,只见盆里装满了水,在水中间半浮着一块碧绿色的冰块。 “这是什么?”我问。 白莲娘子道:“女妖清香用尸气作法,需要一块符做法引,这个就是。此物不能留,要用火烤化,我去处理。病人已经醒了,你们去看看吧。” 我们赶紧进到里面,红姨确实醒了,正捂着胸口坐在太师椅上,脸色惨白得可怕。我赶紧过去握着她的手:“姨……”一语未出,眼圈红了。 红姨摸着我的手:“姨没事,这不挺过来了。” 我擦擦眼,对身旁的能持说:“多谢师父。” 能持已穿好僧衣,坐在那里显得有些虚弱,让我一会儿请他吃一顿素餐。 我今天高兴,当即邀请所有的人到镇子上吃饭。小媳妇眉开眼笑,平白得了五十万,还能免费吃大餐。 等白莲娘子回来,我们坐上车,一起到了镇子上,找了家大餐馆,点了个包间,要了一桌子菜,倒也蓬荜生辉。 上桌了我们才发现,能持和尚倒也不愧他的法号,是真能吃。他只吃素菜,还是有操守的,吃得慢条斯理,不急不慢,时间不长两个大馒头就进去了。 我赶忙说:“小师父,慢点吃,管够。不知道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能持和尚被庙里赶出来,他想了想说:“正好趁这个机会,我走走全国的寺庙,第一站想去江北,看看我的师兄。” 我道:“小师父,你要是不嫌弃,能不能先暂缓一下计划,先到我的小店里坐坐。” 能持疑惑地看我。 我赶忙跟他说,我在沈阳市区有一家店铺,是做出马仙的,专门给人家看事平事,师父如果不嫌弃,到店里坐坐,我来筹资他出去的路费。 能持笑:“那敢情好,就有劳冯施主了。” 我其实是真想和这个和尚交朋友,他确实有本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酒足饭饱,我们在饭店门口告别,白莲娘子对儿媳妇说:“钱有了,你和你男人赶紧到市里买楼去吧。” “五十万能干啥,也就个首付钱。”小媳妇嘟囔。 白莲娘子看她:“我还有一些棺材本,你们都拿去,这总行了吧,小祖宗。” 小媳妇眉开眼笑,顿了顿说:“妈,你跟我们一起住啊?” 白莲娘子苦笑:“我知道你烦我烦得不行,你们走你们的,远远的,赶紧生个孩子我就知足了。” “妈!”她儿子叫了一声:“你老必须和我们一起住,我不放心你。” 小媳妇在下面偷着掐自己老公。 白莲娘子脸色不好看,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我守着老院子,你们走你们的,咱们家……要大祸临头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奇怪的遗言 听白莲娘子这么说,我和黑大壮同时道,你们家如果需要帮手,我们肯定义无反顾。 白莲娘子冷笑,就你们这点微末道行。她哼哼了几声。 黑大壮道:“我老黑行走江湖,讲的就是个义气,老太太你这么帮我们,还接连二次,以后有事肯定义不容辞。”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个好结果,红姨被救过来了。我们开着车回到店里,黑大壮很讲究,把我们送回沈阳他又要走,我拉着他死活不让走,非要晚上不醉不归。我觉得挺亏欠这位老朋友的,有事只要开口,他肯定过来帮忙,帮完了也不求回报,转身就走。 他讲究我不能当做理所当然,要好好答谢这份心意。 黑大壮是性情中人,就没矫情,现在天色还早,再说刚吃完饭,我便让他先喝茶水休息休息。 红姨身体还很虚弱,她先回阁楼休息去了。 我们四个人男的在一起聊天,我、李不狗、黑大壮外加一个和尚能持,我把最好的茶叶翻出来,大家聊得特别开心。黑大壮和李不狗都属于社会人,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能持也是个性情中人,不拘小节。众人的三观差不多,都聊到一起。 正聊着,心念中响起一个声音:“小金童,我们回来了。” 说这话的是胡浈浈。呦,我怎么把这两个丫头忘了,胡氏姐妹去地府探访,安全回来,应该是带来什么消息。 让他们先喝着,我来到神龛前,奉上三炷香,跪在地上磕头。这是流程和规矩,胡婷婷和胡浈浈是我的大仙儿,辛苦跑这么一趟,这点礼节是不能差的。 我站起来,把香插在香炉里,问有什么结果。 胡浈浈很有分寸,没有依仗我和她以前的情感,拿捏什么,很正规的叫我小金童。“小金童,我们查过了,李不狗确实在做怪梦,他身上有一股阴气一直在影响着他。怪梦只是开始,后来会越来越麻烦。” “那是什么原因呢?”我问。 胡浈浈和我说了调查的结果,我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探地使者到地府查事,并不能直接查到相关资料,而是利用人脉跟中间人打探。所以,胡氏姐妹带回来的结果,很多细节并不清楚,但大概怎么回事算是了解到了。 我敬完香回到桌旁,跟李不狗说,我家大仙儿从地府回来了,查过了你的事。 李不狗赶紧问情况。 我说道:“你这几年一直被一股阴气缠绕,做噩梦只是个开始,以后会越来越重,乃至最后会达到抑郁的阶段,心智完全蒙蔽,到时候下场可能很惨。” 李不狗吓得脸都白了,赶紧道:“老冯,我可是最信任你的,你要赶紧帮着我解决这件事啊。要不然那五十万我就不要了……” 我赶忙道:“我说的都是实事求是,并不是讹你什么钱。你找我看事,该收的费用我一定要收,一分不能少,可你要多给我也不要。” 黑大壮是社会人,说道:“先解决事,然后多少钱再算,大家都是哥们,好说话。” “对,对,先说事,”李不狗道:“哪来的这么一股子阴气?” 我说道:“你是不是有个爷爷过世了,还是土葬的?” 李不狗怔住了,想了半天:“嗯,嗯,是有。他过世的时候,我特别小,你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想起点支离片碎的画面。当时在农村,吹喇叭和唢呐,一口红色的大棺材抬出来,漫天都是纸钱……嗯,嗯,越说越像了。” 我道:“我家老仙儿在地府里打探到,你爷爷埋的地方风水极其不好,祸连子孙。不光你,只要是你们李家的后代,现在都应该有了倒霉的征兆。你如果有家里亲戚的联系方式,可以打电话问问。” 李不狗坐不住了,到角落里用电话挨个给他们家亲戚打。 黑大壮很有兴趣,问我发生了什么。我便把整件事从头到尾说给他和能持和尚听。两个人听完面面相觑,都感到不可思议。 黑大壮道:“因为祖上风水影响到后世的事,我听说过很多,但是风水能影响到后代做出如此黑暗离奇的怪梦,这个真是闻所未闻。而且听你的意思,这个怪梦跟你还有点关系。” 我点点头:“李不狗的梦里出现过两个人,都是我的朋友,我寻找他们很久了。” 能持和尚感叹:“奇哉怪也。数十年前的老人过世入土,竟然会影响到几十年后冯施主你的思维和行动,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我们正聊着,李不狗回来了,脸色非常难看:“我们老李家到我这一辈儿一共有三个同辈,刚才打电话问过了,我堂姐刚结婚,就是最近,好好的突然小产,孩子没保住。还有一个是我的堂哥,生意本来做得挺好,结果遇到骗子,几乎血本无归。家里人都在看着,怕他想不开跳楼。” “一个人出事是巧合,三个人一起出事就不是了。”我说。 “那怎么办?”李不狗问。 “到你爷爷埋葬的地方去看看,然后才能决定该怎么办。”我说:“黑大哥,你认不认识懂下葬风水的高人?” 黑大壮道:“说来也巧,我还真认识一个台湾的风水高人,最近正好在沈阳给一个大老板看风水,可以打个电话问问。” “多少钱啊,太贵的请不起。”李不狗说。 “其实用不着台湾人,”一直喝茶的能持和尚说:“小僧以前跟着师兄走南闯北,多少也学了一点风水术的皮毛,可以帮着你们看看。” 李不狗质疑:“你们和尚还信风水?” 能持和尚道:“佛家讲究果报的。命相是解释正报,风水是解释依报。佛法认为依报随着正报转,正所谓吉人居吉地。风水不风水的,要因缘而看。” 李不狗挥挥手:“完全听不明白。小师父你如果懂风水,那就太好了,就不请外人了。” “对了,你爷爷葬在哪啊?”我问。 李不狗道:“那得问我堂哥,他是家里的长孙,这些事他应该知道。” 我催促着赶紧联系,事不宜迟。我也想知道,一个老人落葬的风水,为什么会让我无意中找到程海和王二驴的踪迹,难道真有定数? 李不狗联系他堂哥,事情谈的很顺利,堂哥听说李不狗最近也倒了大霉,马上就相信了风水说,他会第一时间到沈阳,和我们汇合。 晚上大家没有出去吃,在附近饭店要了外卖和一箱啤酒,红姨身体还是很虚,让她和能持和尚一起吃素,所谓虚不受补,先养两天再说。 这一晚上我们喝的酩酊大醉,醉了店里也有地方,大家各找各地睡觉去了。 第二天我正呼呼大睡的时候,有人砸门,我支了张行军床在门口,揉揉眼起来看,外面来了贼头贼脑那么个男人,正趴在门上双手合拢往里看。 我打了个哈欠,打开门,问他找谁。 男人嘿嘿笑,自我介绍说叫李涛,是李不狗的大哥,昨晚的飞机,今天一大早就到沈阳了。 说实话,我对此人的第一感觉不太好,贼眉鼠眼的,心计似乎很多的样子。 李不狗出来了,和他大哥相认,两人寒暄了几句。能看出两人关系很一般。李不狗感叹:“哥,咱有十年没见了吧?” “有了。我孩子都有了嘛,你也没来看看。”李涛说:“听说你现在混的不赖,是大画家,还到处开展览,是不是把穷亲戚都忘了?跟哥说实话,你一幅画能卖多少钱。” 李不狗不爱聊这样的话题,赶紧用话掩过去,说道:“哥,找你来可是大事,叙旧等有时间咱哥俩好好喝一顿。现在要解决眼前的事。” 李涛说:“昨晚你给我打电话,我就问过老爹了,他是老爷子的长子,当时的情况记得很清楚。他跟我说,老爷子过世的时候,确确实实是土葬的,葬在农村的山里。而且老爷子死的时候,留下了相当奇怪的遗言。” “怎么说的?”李不狗问。 李涛道:“老爷子的遗言是这么说的,说他死了之后,要是家门顺利呢,五年之后可以立碑,但是后人的名字千万不能刻上去。要是不顺利呢,就不准立碑。而且最后还加了一条,不管顺不顺,二十年之后必须迁坟!” 李不狗“哎呦”了一声:“那咱爷爷是啥时候死的,有二十年没?” “有了。”李涛说:“我这么一算,早就过二十年了。我问老爹,你们迁没迁坟?老爹告诉我,早忘脑后了。这么多年连清明节上坟都不去了,还迁坟,迁个屁坟。” 第三百八十四章 棺材钉 “爷爷落葬的具体地点呢?”李不狗问堂哥李涛。 李涛说:“我去过两次,是在朝阳老家。咱们家在那包了座山当祖坟,爷爷的尸骨就埋在那。” “呦,你们家够有钱的。”我说。 “我爷爷以前是看风水的,当地人管他叫‘麻叶子’,具体啥含义我也不太清楚,想来是非常厉害的意思。”李涛说:“老头一辈子攒了不少好东西,都他妈的让他那几个儿子姑娘败光了,最后就剩老家一套老宅子和坟山。为这事,我没少说我那个爹,纯粹是他妈的败家子一个。” 李不狗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还得去朝阳?” “那是的呗,”李涛说:“回去再说吧,我都忘了爷爷的坟地到底在哪了。” 李涛赶大半夜的飞机来,累的人困马乏,哈欠连天。我们商定之后,先休息一天,明天一早前往朝阳。 当天夜里,大家喝了一顿酒,黑大壮就离开了。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我们几人出发,红姨身体虚弱,和胡婷婷留守店铺。这次出去,我带上了胡浈浈和黄小天。浈浈自从进了我的堂口,我们之间一直没怎么私下交流过,借这个机会,长途之行,我想和她找机会好好沟通。 为了行动方便,李不狗利用沈阳的朋友关系,借了一辆吉普。我们几个人坐着大吉普,一路从沈阳开到了朝阳。 早上走的,到朝阳市区已经是中午了。我们找了家羊汤馆,简单吃了点饭,继续进发。 老李家的老家在朝阳农村,一个叫歪脖子的地方,这名字听着就倒牙。具体从市区怎么走,李涛也懵逼,只能打开导航,一点点找。 一直折腾到晚上九点来钟,才进了村。这村子相当有特点,可能是想搞旅游农家乐吸引游客,村头就有蒙古风很强的石堆,上面挂着五色风旗,白天看可能会很壮观,可大半夜的看过去,真是有点阴森,像是古怪的坟茔。 车子在村路上颠簸,终于开到了一处老宅前。宅子门口的对联残破不堪,围墙也有崩塌之态,可见多少年都没人来了。 我们几个下了车,浑身酸软无力,这一天车坐的,差点没把痔疮坐出来。 李涛有老宅的钥匙,开门之后,院子里黑森森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们打着手电进到正堂,屋里很潮,哪哪都是一层灰。我摸摸墙上的电灯开关,摁了几下没用,应该是许久无人居住,水电都停了。 我们勉强收拾出来几把椅子,把手电筒放在桌上取光,然后互相看着,相对无言。 李涛叹口气:“乡下就这个条件,大家克服克服吧。师父,实在不好意思。” 能持和尚双手合十:“小僧不挑,早年跟师兄游走江湖,还睡过水泥管子。” 李不狗打量打量屋子,“我记得小时候有一阵就是在这里住着,当时爷爷还活着,在我印象里整个屋子透光明亮,窗明几净的,为什么现在有点阴森森的压抑呢。” 能持和尚道:“你爷爷是风水先生,选择和修建家宅肯定不会错的,可以想象当日老宅的荣光。可毕竟风水轮流转,老人过世之后,又这么多年没有人气,房子早已没有过去的感觉。” 我看看表:“今天就这样吧,累一天了,大家找地方睡觉,明天一早咱们上山看看情况。” 我们几个从堂屋出来,到其他房子,屋里清冷,空气还好,并没有异味。 房子很多,我们一人睡一间都绰绰有余。我随便找了一间西面的房子,还是土炕,用手摸摸,冰凉。 我打着手电,摸黑打开床头柜,里面居然还有很多年前的被褥,抖落开,一股灰尘飞起来,这个呛人劲就别提了。 我索性不脱衣服了,直接上炕和衣而卧。毕竟修过金钟罩,我不像普通人那么娇气,枕着胳膊肘就能睡。 我昏昏沉沉睡去,忽然感觉后脖子发紧,后背的汗毛竖起来。我是搬杆子的香童,对于一些事物的敏感度要强过普通人,打了个激灵,马上从床上坐起来。 抄起身边的手电,在屋里照了一圈。月光透窗而进,加上手电光,能看清整间屋子。屋里静悄悄的,什么人都没有,落根针都能听见。这时,手电光落在一个事物上,我隐隐觉得,刚才的不适应该就是它引起的。 那是靠在墙边的一个老式衣柜,柜上还镶嵌着一块一人多高的镜子,里面映着光,人影绰绰,正是我的投影。 不知为什么,那种不安又袭了过来,我能确定,这个柜子透着无法言喻的阴气。 没有惊动胡浈浈和黄小天,我从炕上跳下来,趿拉着鞋来到柜前,握着把手猛地一拉,柜门开了。 柜子里挂着几件老式的衣服,闻着一股刺鼻的霉味,手电光扫到下面,那里横七竖八有几本书,我拿起来看看,都是八九十年代出版的唐诗宋词之类,翻了翻书页没有发黄,说明没有受潮的迹象。 忽然从一本书里落出一张照片,我捡起来,上面是个老人,拄着拐棍面无表情,正站在一个柜子前。 我看了两眼,顿时头皮发麻,他所站着的柜子,就是我现在开着的衣柜。 把柜门关上,用手电照了照,对比照片愈发确定就是这里。 这老头是谁?会不会就是死去的李老爷子?他照这么一张照片,想说明啥问题? 我不由自主模仿老头,学他的模样站在柜子前。我面对的是窗户和土炕,外面的月光很亮。 他想传达什么信息,还是只是一张老年人的留影? 我摇摇头,把照片放回书里,再送到柜子里。我又仔细检查了柜子,在角落里看到了什么东西,手电光照过去,那是一枚钉子,很长很粗,不像是普通之物,上面遍布铁锈。 我没敢乱碰,用手电仔细看,一共找到了六枚这样的钉子。 我赶紧把门关上,心想难怪阴气这么重,这屋里看来藏着不少玄机。现在不能节外生枝,等明天迁坟的时候看看结果再说。 我回到炕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宿才睡着,睡得不踏实,做了很多噩梦。总觉得有个老头,躺在身边,一翻身就能看见他。我不敢翻身,保持着一个姿势,一直到天亮,起来之后浑身酸痛。 窗外能持和尚已经起来了,正拿着大扫帚打扫院子。我活动活动四肢出去,和他打招呼,“能持师父,起来的早啊。” “打扫庭院也是早课嘛。”能持看着我:“冯施主,你昨晚没睡好?” “做了一宿噩梦。”我说。 能持道:“冯施主是心静之人,还能被梦魇所扰,可见此地阴气之重了。” 我说道:“能持师父,你跟我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能持把扫帚放到一边,说道:“冯施主,你就别一口一个师父了,我听得别扭,叫我法号即可。” 我们进到里屋,我把柜门打开,拿出那本宋词,从里面倒出照片给他看。能持别看年纪轻,可身上的气质沉稳持重,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 他看看照片,又看看柜子,说两个字,“奇怪”。 我又让他看柜子里出现的那六根钉子,能持皱眉:“愈发的怪了。” 我问他这是什么钉子。 能持道:“此乃棺材钉,看这钉子上面全是锈,想来有年头了。看来昨晚冯施主你的噩梦,阴气之源便是这几枚钉子。” “棺材钉?哪来的?”我问。 能持摇头,把这六枚钉子都拿在手里。我看着稀奇,讨要了一根,用手颠颠,相当的沉重。 能持沉吟:“阴气这么重,又来历不明,乃是不祥之物。先放在我这里吧。” 他把六枚钉子放进兜里。 等我们从屋里出来,李不狗和李涛哥俩也起来了,昨晚睡得都不好,两人顶着黑眼圈。 李不狗锤着后背:“早知道屋里睡觉这么遭罪,还不如昨晚在车里睡呢。” “赶紧办完事走人,”李涛说:“这鬼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呆。” 我道:“你们说迁坟迁坟,真要取出老先生的尸骨,往哪迁呢?” 李涛道:“还迁什么,直接送火葬场一把火烧了了事。土葬都是古代陋习,真不如当初火葬呢,哪来现在这么多事。” 第三百八十五章 祖坟 忽然能持道:“我说各位,迁坟是不是需要工具?” 我们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来的匆忙,怎么把这个忘了。 李涛带着大家找到了后面的柴房,房子塌了半边,一堆烂草和木瓦砖头,倒是找到几把铁锨,可年头太久都烂掉了,上面满是铁锈。 李涛建议到村里看看,有没有五金商店什么的。能持道:“小僧还想到一件事,挖坟毕竟是大事,是不是要知会村里一声,别让村里人把咱们当盗墓贼给办了。” 我道:“对,对,是这么个理儿,还是人和尚想得周到。” 我们出来,跟村里人打听路,然后开着大吉普到了村委会。还没到门口,就看到几个村民出来迎接,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刚下车,就被迎进村委会,有人给我们倒上热茶,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说:“我是村里的村书记,姓王,几位贵客远道而来,是想做点什么?” “书记,你好,是这么回事……”李涛把我们要来给祖上迁坟的事说了一遍。 王书记挠挠头:“这事可不好办啊,你们怎么证明是老李家的后人,有没有什么介绍信之类的。” 李涛拿着手机给他们看,手机里有全家福,有他小时候和爷爷的合影。这时,村民里有个岁数挺大的老大爷,说道:“这位确实是‘麻叶子’,我认得他。” 李涛来了兴趣,问大爷怎么称呼。 老大爷说:“我叫刘金水,和麻叶子生前关系特别好,你爷爷可是个奇人。当年十里八村提起风水先生麻叶子,谁不知道。” 王书记也感叹:“你们的年岁都小,当年那些事恐怕都不知道吧。” 李涛道:“家里也没人跟我们说过啊。我爷爷有那么厉害?” 刘金水要摸烟,李不狗很有眼力见,赶紧掏出自己的好烟,给屋里人都散了一根。刘金水抽着香烟美美的:“还得说城里烟,真好抽。你知道你们爷爷当年最出名的一次看风水,是怎么回事吗?” 我们赶紧虚心请教。 刘金水摆起了龙门阵,说当年歪脖子村出了个大人物,解放前跟着队伍打天下,建国后当了大官,拜将封侯的。这位大人物的地位有了,权力也有了,心思就活了,想回馈乡里,琢磨了半天,打算给老家修条路。 按说这是好事,可修路修出了问题,大人物不可能亲自从北京跑朝阳农村专门修路来,便把这个活儿交给镇上的大队的施工队。施工队有精明人,善于揣摩人心思,就出了个主意,这条路怎么修大人物才能满意呢,最好是从镇上修一条专路,直通大人物的老家门口。 大人物的老家在半山腰,远离村子,这路修起来可麻烦了,但是当地领导发了话,不管如何艰苦,路必须修成! 热热闹闹破土动工的时候,风水先生麻叶子和一大群村民过来看热闹。看了一会儿,麻叶子出来阻拦,让他们别修了。 施工队是镇上来的,看不起村里人,队长过来问怎么了。 麻叶子说,这个村子的地形是麒麟头,所以村里才会出这样的大人物,你们如此挖路会破了地气,不光村里倒霉,让你们挖路的这个人也会倒大霉。 这话一出来,顿时炸了现场,侮辱别人还好说,麻叶子话里话外是在咒京城里的大人物啊。队长当时就想通知镇里的警察局,过来拿人。 麻叶子道,你们先别着急,不是要挖这条路吗,你们挖吧,离着山头五尺五的地方,你们会挖出一块天然的石板,石板下面会有一汪水,里面有两条金鱼。只要地气一破,鱼就死了,不信你们就挖。 施工队根本不听他的,继续修路,就在马上完工的那天,果然挖到了一块石板,当时聚集很多村民看热闹。 石板一打开,下面果然有一汪水。这汪水很奇怪,周围都是干巴巴的石头块子,看不出哪有潮湿的地方,偏偏就多出这么一滩水。 最令现场这些人惊奇的是,就在这汪水里,果然有两尾金鱼游来游去。 有人手贱,下到坑里,伸手去捞鱼。谁知道那两尾鱼摇着尾巴,往深水里钻。随即怪事发生了,地上就跟多了个窟窿似的,水开始往下渗,时间不长,泄了个精光,两尾鱼也无影无踪。 这件事出了之后,麻叶子的名号响彻乡村,成为知名的风水先生。 “那个大人物呢?”我问。 刘金水摇头晃脑地感叹:“奇就奇在这,后来到了十年浪潮的时期,那个大人物被捕入狱,罪名一大堆,从王侯变成了阶下囚,后来平反出来的时候,都是八十多岁的老头了,在医院挨了几年,郁郁而终。大家都说,就因为当年修路泄了地气导致的。” 王书记道:“现在这个村子这么穷,年轻人大都跑到城里去了,留不住人才,我怀疑就是当年挖路挖坏了。麻叶子说过,这条路挖坏了,不但坏了那大人物一个人的命运,也坏了全村的风水。我日他奶奶的,当时我就是太小,要不然死活也不能让那些人挖路,这么糟践村子的前途。” 刘金水道:“麻叶子迁坟的事我知道,他生前我曾经问过死后择地下葬的事,他跟我提过二十年必须迁坟,他说这里的地气已经不复往年,二十年内可保家族平安,超过二十年就要祸害家里,他怕自己变成荫尸。” 李涛和李不狗哥俩面面相觑,问什么叫荫尸。 刘金水抽着烟说:“死人葬后不腐就叫荫尸,听说还分什么干尸和湿尸,煞气极重,后代如果摊上祖辈有荫尸的,家道败落,损丁折人,不死也要残啊。” “我靠。”李涛坐不住了:“村里要为我们老李家主持大局啊,我们不是来瞎搞的,爷爷的遗嘱也是这么说的。” 王书记很老成,想了想说:“这样吧,让你们家里传一份遗嘱的复印件来。有这么个资料存根,咱们再做事就有了章法。我看看村里还有哪些壮劳力,帮你们一起迁坟。” “多谢,多谢,”李涛和李不狗感恩戴德,问村里雇人需要多少钱。 他们哥俩和村书记在那研究,很快达成协议。下午的时候,老李家把遗嘱和死亡证明的图片发到了李涛的手机上,图片打印出来,众人一看确定无误,二十年迁坟这一条确实写进了老爷子的遗嘱,还是经过公证的哩。 王书记放心了,问什么时候开挖,人和工具都是现成的。 众人看向能持,能持和尚道:“白天不适宜开棺,有暴尸之嫌,而且阳气太重,会挤压里面的阴气,棺材怕是很难打开。晚上吧,夜里八点开始取棺。” 晚上我们就在村委会吃的农家饭,没敢吃太饱,晚上毕竟还要去挖坟,里面肯定一股味。二十年都没开棺了,能熏死个人,吃多了到时候再吐了呢。 到了七点多,人都到齐了,村里找了四个农家大哥,个个都是车轴汉子,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工具。 经过研究,确定了具体的计划,取出棺材和里面的尸体之后,尸体用麻布包裹,抬到山下的车里,然后直接拉到殡仪馆火葬场烧掉,反正死亡证明什么的手续都齐全。烧了之后,免除后患。棺材照样埋回地里。 确定了方案,我们数人开着车一路到李家祖坟的山下,再往上就上不去了,大家下车,拿着工具一路上了山。 这里有很多陈年的坟茔,近二十年改了火葬,老年间的坟地没人打理,个个成了荒丘,墓碑东倒西歪的。 到了山头,怎么也找不到老爷子的墓地。李涛急的火上房,拼命回忆着当时埋在哪,可年头太久,怎么也想不起来。没办法,众人散开,分头去找。 现在到了初夏,树叶繁茂,树木很多,我深一脚浅一脚在周围找着,手电光掠过那些荒坟,心里还真有点毛毛的。 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我一哆嗦差点没把手电丢下,回头一看,是李不狗。 他拉着我坐下,递给我热水壶,说是歇歇脚。 “一会儿就要挖坟了,”他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的。” 我无聊地用手电照着不远处的坟地,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看他。 李不狗往回缩缩身子:“我说老冯,你怎么这么看我?”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说:“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眼前这一幕,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李不狗有些害怕了:“我说你别神神叨叨的。” 我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我曾经进过你的梦里,当时看见你在一群坟地中间刨坟。我还问你在干什么,你说在挖你们家的祖坟。” 第三百八十六章 动土开棺 李不狗害怕了,脸色煞白。我疑惑道:“难道你忘了自己的梦?” 他摇摇头:“我记的,那梦里还有小莫。但是当时的情景特别混乱,后来又出了那么多事,梦已经记不得那么清楚了。” 我问:“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为什么在梦里挖祖坟?” 李不狗茫然地说:“忘了,我只是在挖……你是说,咱们今天晚上的行动,其实很早之前在我梦里就出现过?” “很有可能。不光是今天晚上,或许明天晚上,还有以后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在你的梦里出现过,只不过等你睁开眼时,大部分的梦境都遗失了。”我说。 李不狗干笑两声,说有那么邪乎吗? 我道:“我现在愈发感觉到你的梦是有源头的,藏着很深的玄机……” 话音未落,山头那边有人大喊了一声:“找到了!都快过来!” 我拍拍他的肩膀,李不狗还有些发呆,面有戚戚之色。我拉着他,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去,众人在那里集合,老村民刘金水打手电照着一块墓碑:“就是这儿。” 借着光亮看过去,这块墓地规格挺高,大概成人高矮,下面是碑文,上面是三层仿流云的装饰檐,只是年头太久,又无人打理,墓碑残破不堪,上面都是污渍和动物粪便。 在场的人互相看看,目光都落在李不狗和李涛兄弟俩身上,老爷子墓地弄成这么个德性,很明显说明一件事,老李家的子孙根本不上心,在农村人的眼里看来,这就是不孝。 现场谁也没说话。我打开自己的手电照过去,墓碑左右两面有对联,分别刻着:极婺双辉同日月,乾坤合德启子孙。上面还有四个字的横批,肮脏不堪,字迹不清,勉强能看出来是:世代昌荣。 此时此景也挺讽刺的。 我用手电往下照,墓碑上的碑文很多,绕牙的文言文写着老爷子的平生事迹,都是套话。 这时,我看到了老爷子的名讳。 一直以来,他们称呼这个死去的老爷子叫“麻叶子”,估计是外号,不是真名,现在我才看到名字。 老爷子的名字是三个字,只有两个字清楚,而第三个字上面糊了一层干泥巴。我蹲在地上,从兜里掏出纸巾,仔细擦拭那第三个字。 旁边的刘金水感叹:“你们两个麻叶子的后辈,还不如一个外人。迁坟之前,赶紧先把老先生的墓碑擦干净!” 李涛拿着抹布蹲在我旁边,嘟嘟囔囔:“就显着你了。” 我没搭理他。我之所以擦拭墓碑,不是我对老爷子怎么尊敬,而是他的名字,让我想起一些事。 第三个字终于擦拭出来,我盯着上面的名字发愣。 老爷子的全名叫李春满。用的是小楷,写的笔锋错落,颇有风骨,充满了古意。而我,因为这个名字已遍体生寒。 我曾经去过韩国境内的一处海岛,那里是胡三太爷最后闭关的地方,据守卫此地的胡家老人胡一说,胡三太爷闭关的时候,除了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胡家年轻一代的翘楚,名叫胡天赐。还有一个,是大陆某个修行宗派的宗主,叫李春满。 此时此刻,我看着墓碑上的这个名字,想起这段往事,心头寒意升起。是巧合吗?我直觉认为这不是巧合,似乎所有的线索都在朝我涌过来。 一张巨大的神秘拼图渐渐露出它的狰狞面目,很多碎片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在彼此拼接。 “这是你爷爷?”我问李不狗。 “不是我爷爷难道是你爷爷?”李不狗还有心思说笑话。 我若有所思,看着李春满的生卒年,他是生于1907年,死在二十几年前,活了八十来岁。胡三太爷是在抗日战争时期闭关的,大概是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左右,论年龄来算,如果眼前的李春满真是和胡三太爷一起闭关的那个人,那时他的年龄应该在三十岁左右。 那个战争年代,三十岁的人已经成家立业,是个极成熟的大人了,他能在这个年龄当上宗主,也在情理之中。 关键的问题是,李春满老人在三十岁的时候和胡三太爷闭关,发生了什么,现在可以知道他回到了自己的朝阳老家,而且寿终正寝到八十多岁。由此可以推测,他从闭关之地出来了。 可问题来了,看守闭关之地的胡一,一直坚守在外面,并没有看到任何人从闭关的门里出来,那么李春满是怎么出去的?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李春满死后二十年,他的后代开始做一些离奇古怪的黑暗梦境?那些梦又代表了什么含义? 我在想着,旁边有人喊我的名字,赶忙回过神,看到在场所有人都围着我看。李涛笑着说:“你怎么比我们都孝顺,墓碑都快让你蹭漏了。” 我赶紧站起来,有点尴尬:“想起点事,不好意思啊。” 老村民刘金水道:“收拾差不多了吧,怎么个流程,小师父你来发话。” 能持双手合十来到墓前,说道:“等我敬完三炷香,拜祭死者之后,就可以动土。” 能持燃起香,围着墓地转了三圈,把香火插在后面的坟丘上。众人不好催促,就在那等着。 三根香燃得很快,晚上起了风,香头嗖嗖就烧到了根。能持喜道:“大家尽可以动土开棺了,墓地不会出问题。” “得嘞,动土!”老村民刘金水喊了一声。 几个农村大汉持着各种工具,到了后面的坟丘,挖起来。 墓地旁边放着老式的马灯,加上数把手电照着,大晚上的亮如白昼。 这几个汉子一看就是常干农活,那叫一个麻利,墓穴里的土纷纷而飞,时间不长,就挖出一个坑。 挖来挖去,有人喊了一声:“看见了。” 众人凑过去看,坑下露出一口棺材的浮面。是很普通的柏油棺材,刷着红油,因为埋了二十多年,颜色有些泛黑。 能持和尚喝住众人,他跳下墓坑,竟然盘膝坐在棺材盖上,开始闭目打坐。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他想干什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概五六分钟以后,他睁开眼睛:“各位,可以开棺了。” 农村汉子们继续往下挖,时间不长,棺材盖子露出来。其实不必把整具棺都挖出来,只要把露出来的盖子打开就行。 几个汉子把撬杆插在盖子的缝隙,用力往外撬,刚上手,棺材盖就开了,显得很松的样子。 比想象中要顺利,众人没怎么用力,棺材盖就开了。顺利的都有点怪异,又说不清哪儿不对劲。一旁看着的村委会王书记忽然说:“奇怪,为什么棺材盖没有钉上?” 老村民刘金水一拍大腿:“对啊,盖子上没有棺材钉!” 这时盖子已经开了,有人用撬棍一撬,盖子“嘎巴”一声掀开,翻在一边。 所有的手电全都照向棺材里。 等看清了里面的情况,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傻在那,回不过神,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 棺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李涛和李不狗顾不得埋汰,从上面跳下来,踩着烂泥,围着棺材走了几圈,用手电照着。棺材里真的是空的,别说尸体了,连个陪葬品都没有。 李涛咬咬牙,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竟然跳进了棺材。蹲在里面仔细查看,来来回回走了两圈,用脚使劲跺着棺材底部。 村委会王书记看不过去,喊着:“行了行了,赶紧出来吧,像什么样子。” 李涛嘶嘶吸着冷气:“不对,不对,棺材有问题,会不会有夹层呢?爷爷啊爷爷,你可别玩我们啊。几位大哥,麻烦你们把棺材挖出来,多少钱我们都给。” 几个村民看王书记,王书记这时候有点不太耐烦了,挥挥手:“给钱就行。挖吧。” 几个人吭哧吭哧又干起来,这棺材还真挺大的,能有一个多小时才挖出来,用绳子拖到坑外。 村民们坐在一边抽烟看热闹,李涛和李不狗围着棺材转,用铁锨这敲敲那打打。 检查不出哪有问题,棺材是空的。 李涛急眼了,上去就是个飞脚。棺材虽然大,可毕竟年代久远,残破不堪,被他一脚踢翻。他抄起铁锨,从侧面狠狠敲击棺材底部,这小子手劲也是够大的,一铁锨把棺材底砸漏了。 能持和尚在旁边看着,一脸无奈,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 第三百八十七章 糯米 李涛一不做二不休,把棺材底都给刨开,满地都是碎木屑,其他人目瞪口呆看着。我实在看不下去,过去劝他:“李大哥,差不多得了,毕竟是你爷爷的棺木。” 李涛满头大汗,颓丧地坐在地上,铁锨扔在一边,嘴里骂骂咧咧。 这事确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尸体哪去了? 李不狗很有头脑,说道:“会不会爷爷的尸体压根就没下葬?” 老村民刘金水摇头:“你爷爷过世的时候我当时帮着操持白事,也是主要的唢呐手,整个流程都跟下来了,眼睁睁看着你爷爷的尸体入棺,打下了棺材钉,封得死死的。” 旁边有个村民说:“刚才撬棺材的时候,没发现有棺材钉。” 能持和尚走到棺材前,仔细检查,又察看翻在一旁的棺材盖。他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根扁长的钉子,在棺材盖的一处缝隙上比划。 刘金水奇道:“小师父,你怎么会有棺材钉?” 众人围过来看。 能持和尚一共掏出六根棺材钉,分别在棺材盖的六个地方比划,我们看到每一根钉子都和上面的某处缝隙能核对上,也就是说这六根钉子应该是从这口棺材的棺材盖上撬下来的。 李涛惊得说不出话,好半天道:“小师父,我爷爷棺材上的钉子怎么会在你这里?” 能持和尚看看我:“这是昨晚冯施主发现的。” 我怕他们误会,赶紧把昨晚我在柜子里发现棺材钉的事说了一遍。李涛和李不狗面面相觑,李不狗很有头脑,马上做出推断:“你们的意思是,我爷爷的棺材很早就被人撬开了?而且撬棺材那人,还把棺材钉放在我们家的老宅里?” “从目前的情况看,确实是这样。”我说。 “谁干的?”李涛问。 我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李不狗猛地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众人看他。 李不狗说:“会不会这样,我爷爷除了在遗嘱里让自己的子孙二十年迁棺,他还另有备选方案,委托朋友帮着迁尸。一旦子子孙孙什么的忘了,这个备选的人就会出现,把尸体挪走。” 我摇摇头:“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你们几个还会受到风水的牵连呢?按说真要迁了尸,你们不应该出问题的。” “那怎么回事?”李不狗嘟囔。 我苦笑,天知道怎么回事。 折腾半天折腾出个没结果的怪事,老头的尸体不翼而飞。这时候有人说,要是棺材没破坏就好了,或许还能找出蛛丝马迹。李涛都快哭了:“你怎么不早说。” 现在遍地狼藉,棺材拆了个七零八落,满地都是烂泥,就算以前有人来盗过棺,现在也看不出来了,现场都破坏了。 李涛还不甘心,和李不狗商量之后,许诺给村民重金,让他们继续挖。 大家都看村委会王书记,王书记发话了:“人家给钱你们就挖吧。” 几个村民啐啐手心,跳到墓坑里继续挖,一挖就是一个小时过去了,里面屁玩意没有,倒是快把地下水挖出来了。有个村民苦着脸说:“不能挖了,再挖都能打井了。” 李涛看实在挖不出东西了,这才罢手,众人把几乎劈成乱木头的棺材草草塞回墓里,几个村民惋惜:“好好的木头烧火多好啊。” 村委会王书记大怒:“这是人家老人的棺木,你们要拿回去烧火,也不怕报应。” 众人嘟囔:“自己家孙子都不在乎报应,跟我们有啥关系。” 李涛和李不狗脸色阴沉,坐在墓碑上。众人把土都填回去,草草堆出个坟丘。 等从山上下来,天光已经破晓,村里鸡都叫了。 众人人困马乏,坐着车回到村子。村主任王书记对我们的态度明显不好了,今天晚上挖棺真是人性毕露,尤其李涛,差点没把他爷爷的墓地给拆了。 王书记和众村民对我们爱答不理的,我们只好灰溜溜回到老宅。 李不狗说,你们去屋里睡觉吧,我就在车上将就,打死我也不回去睡了。 我们三人回到屋里,李涛自己找地方睡觉去了。我和能持和尚回到发现棺材钉的那间屋里,我困得睁不开眼,看到这个和尚捏着钉子正在地上走来走去。 我哈欠连天:“大师啊,赶紧睡觉吧。” 能持和尚让我早点睡,我也没管他,上了土炕躺下就睡了。睡到不知什么时候,听到诵经的声音,这声音若有若无,十分沉稳,让我睡得极其香甜。 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在身后,挨着我睡。我在半睡半醒之间,下意识想这和尚不会是gay吧。我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嘟囔说大师,别骚扰我。 忽然感觉不对劲,我下意识回头去看,一眼正看到一个阴森的老头脸。 我也算身经百战,可这么一下太突然,感觉全身发软。这个过程不到一秒钟,等睁开眼的时候,看到能持和尚盘膝坐在地上,一手做剑指,正指着我。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凑在身后的不是这个和尚。 我赶忙坐起来,“能持,怎么回事?” 能持面色凝重:“我一直在这间屋里加持,此间阴气极重。原来我以为,阴气来源于柜子里的棺材钉,现在一看并不是。” 我突然明白了,看看身下的这张土炕:“这张床……” 能持从地上站起来:“不错,你刚才是不是看到幻象了?” “我看到一个老头在身后……”我心有余悸地说。 能持点点头,走到炕边,用手摸摸这张土炕。他对我说:“你去叫李家哥俩进来。” 我出了屋,先去叫了李涛,又去外面的车里叫了李不狗。两人都没睡好,顶着熊猫眼,嘟囔着说干嘛,还是跟我进了里屋。 能持道:“两位,恐怕我已经知道你们爷爷的尸骨在哪了。” “在哪?”两人同时问。 能持指着眼前的土炕说:“就在这儿。” 李不狗眨眨眼,疑惑说:“有人把我爷爷尸体给盗了,然后封在土炕里?这是什么路数?” 能持摇摇头:“一概不知,只能挖出来看看。” 李涛站起来往外走:“我去借工具。” 李不狗在后面嘱咐:“千万别和其他人说了,咱们自己干。” 李涛开着车去了,半小时以后才回来,在门口招呼我们拿工具。抱怨说村里人都不怎么搭理他,他开车在挺远一五金商店才买到工具。 车上是四五把崭新的铁锨、镐头和锤子,我们四人拿了工具进到里屋。李涛和李不狗上了炕,我和能持和尚在地上,我们四个朝手心啐了一口,同时抡开镐头开干。 土炕特别硬,刨了几十分钟,刨的满炕都是黄土碎屑。挖着挖着,黄土下面竟然露出一层水泥。李涛蹲在地上用手敲着,说道:“得用锤子砸了。” 我们换了工具,抡开了大锤,你一下我一下,哐哐砸着水泥面,声音传出去老远。 一直砸了一个多小时,四人轮班上,终于把水泥砸通,下面露出个黑森森的洞。我们用铁锨以这个洞为中心缓缓扩大,终于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这个土炕果然是空心的,最外面是黄土泥,中间一层是水泥封面,在最里面放着一张尸床。 我们打着手电照下去,尸床上躺着一具尸体。周身用一种灰白色的麻布包裹,上面用红色的绳子来来回回捆了好几道,用的是很奇怪的方式进行捆绑。 李涛招呼李不狗下去把尸体抬上来,能持和尚赶紧制止了他们,他问李涛,上坟之后剩没剩下蜡烛。李涛赶紧到外面车里找,时间不长回来,拿了四五根长蜡。 能持点燃其中一根蜡烛,他屏住呼吸,猛地跳了下去,小心翼翼把蜡烛放在尸床的旁边。蜡烛散发出碧绿色的火苗,显得很诡异。 能持从下面上来,这才把这口气喘匀。我惊讶地说:“能持,你这是干什么,从盗墓小说里学的?” 能持摇摇头:“这是常识。下面封了不知多长时间,其实就是个小型的墓室,里面尸气很重,冒然下去容易中毒,点根蜡烛是要看火苗的情况。” 我们静等着,看下面的火苗静静燃烧。 我忽然看到能持的僧鞋下面沾着东西,提醒了他,能持抬起脚看看,捻起那白色的颗粒闻了闻:“是糯米,下面遍地都是糯米。” 第三百八十八章 尸油 “糯米,僵尸?”李不狗难以置信。 屋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很多影视作品里都提到过,僵尸配糯米,几乎成共识了。 “我爷爷变僵尸了?”李不狗说。 这时,土炕下的蜡烛燃烧到一半,火苗依然坚挺,说明下面空气还是流通的。 能持和尚道:“你们看这尸体裹得严严实实的,是谁还无法下定论,一会儿取出来看看再说。” 我生出不好的预感:“我说各位,我有个想法,尸体捆绑得如此古怪,咱们还是不要把绳子拆开为好,看看脸确认一下身份,尽早把尸体处理掉吧。” 能持和尚对这样一具尸体很有兴趣,没有一口应承,而是应付地说看看再说。 下面的蜡烛烧光了,我们把窗户打开通风,李涛不知从哪屋翻出一把大芭蕉扇,坐在炕边使劲扇,要把下面的晦气都扇出去。 折腾了能有大半天,觉得差不多了,能持和李涛跳下坑底,一人搬头一人搬脚,把尸体从坑底运上来。我和李不狗在上面接着,一上手我就觉得不对。 这尸体特沉,包的好像不是人,而是水泥块子。李不狗冒了汗:“好家伙,我爷爷也太沉了吧。” 李涛还在下面往上抬脚,说道:“你懂啥,死人都沉,要么说死沉死沉的呢。” 我们四个人一起配合,终于把尸体抬出来,放在炕的边缘。这时已经到中午,李不狗用手扇着风:“不行,不行,昨天就折腾一晚上,啥也没干就挖坟玩了,吃吃饭休息休息。” 李涛擦擦汗说:“行吧,咱四个吃饭去,尸体放在这也丢不了。” 我们四个从屋里出来,李涛谨慎起见,把大门锁上。我们开车找到村上一家饭店,好好吃了一顿。 酒足饭饱后困乏之劲出来了,我们四人在包间里谁也没心情聊天。除了能持和尚,我们几个叼着烟,懒洋洋抽着。 李涛和李不狗困得不行,把两张椅子拼在一起,他们决定先睡一觉。 能持和尚对我使个眼色,我和他出来。我问他怎么了,能持道:“我总不放心那具尸体,回去看看。” “尸体怎么能闹出什么花样。”我疑惑:“算了吧,咱们如果先回去,真要发生什么问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四人来还是四人回吧。” 能持道:“那你留下来好了,我回去看看。” 这和尚还挺犟,没办法我只好和他一起出了饭店。我们徒步往回走,饭店离李家老宅还有一段挺长的村路,等走回宅子的时候,天空阴沉,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门上着锁进不去,我和能持围着院墙转,来到一处塌陷前,打算翻墙而进。就在要翻的时候,能持一把拉住我,指了指砖头。 砖头旁边是泥沙,明显能看出来泥沙有剐蹭的痕迹,有人先我们一步翻墙而进了。 能持和尚退后两步,猛地一个加速,手按在砖头上,整个人轻飘飘落到院子里,真是落地无声。这和尚绝对是练家子。我也紧随其后,悄无声息进到院子。 我们猫着腰一路小跑,来到那间屋子的窗沿下面。能持小心翼翼抬起身子,用手指拨弄窗户,露出一道缝隙,轻轻往里看。 他看了几眼,让出位置,示意我来看。 我顺着缝隙看进去,倒吸冷气,我看到一个人正在用剪子绞着尸体外面裹着的麻布。此人背对窗户,很是苗条,看起来像是女人。 我突然生出一种预感,这背影很熟悉,马上明白过来,是小莫! 小莫是假名字,她是鬼堂的香主,江湖人称女妖清香。 她怎么会找到这儿来?我心惊肉跳,一时没了主意,无意中碰到窗沿。那女人很警觉,停下手,转头看过来。 我一看藏不住了,索性对能持和尚说:“你守门,我跳窗,今天一定要抓到这个人。” 能持和尚也不多话,直奔大门过去。 我把窗户拉开,纵身跳进去,站在土炕上,呵呵笑:“小莫,咱们又见面了。” 清香也不答话,双手交错,做出一个奇怪的指印,突然指向我。顺着她的手飞出一样东西,直奔我而来。 我对这个女人早已警觉,侧身一避,正要躲避那东西,谁知道清香又瞬间打出了第二个。 这两个东西一前一后出来,角度和速度极为刁钻。我能躲过第一个,就绝对躲不过第二个。 第一个转瞬即到,擦着我的鼻子尖飞过去。第二个也瞬间到了近前,就在躲无可躲的时候,突然从斜刺里飞出一块土坷垃,正打中了那东西,在空中弹离原有轨道飞到一边。 扔出土坷垃的正是从大门进来的能持。和尚双手合十:“女施主有礼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清香冷笑一声,身体突然旋转起来,如同陀螺一般,从她身上向着整间屋子的四面八方甩出很多刚才的东西。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下意识就有一种强烈的危险感觉,如果被此物打中,很可能就是红姨的下场。 能持反应很快,抓住床边的尸体,往地上一拽,那尸体从炕上滑落站到地上,能持竟然以此为挡箭牌,自己躲在这具重重包裹的尸体后面。 我再过去已然不及,情急之中,顺着土墙连刨带蹬爬到最上面,紧紧贴着横梁,那些东西很多打在墙上,冒出一股烟,墙上顿时污渍了一片。 清香也不恋战,一时间逼退我们两个,她速度极快冲破窗户,逃到院子,转眼无影无踪。 从我们被发现到她逃走,这中间几经变故,其实说起来还不到一分钟。等她没影了,我还没完全缓过神,有点蒙圈。 这时外面传来车声,李涛和李不狗兄弟俩回来了,他们用钥匙开门进来。李不狗看到窗户碎了,在院子里喊:“咋回事这是,窗户怎么破了。老冯,能持,你们回来了吗?” 李涛倒是机灵,忽然喊了一声:“不好,恐怕有人盗尸!” 他们两个急匆匆跑进来,一进来就看到我和能持的样子,都傻了。能持躲在尸体的后面,而我爬在房梁上。 能持和尚把尸体重新放到炕上,口打唉声:“阿弥陀佛。” “就别念佛了,咋回事这是?”李不狗问。 我勃然大怒,从横梁上跳下来,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子:“装!你他妈还装!” 李不狗扭开我:“干什么,我装什么了!” “刚才清香来了,我和能持差点着了她的道。”我说。 李不狗有些迷惑,说清香是谁。 “小莫。”我说。 李不狗“哎呦”一声:“她哪呢?” “跑了。”我叹口气。 李不狗赶忙追出去,外面阴云密布,小雨不断,院子里空空如也,啥玩意也没有。李不狗颇有些惆怅,慢慢走回来。我冷笑:“你和那妖女感情挺深啊。” 李不狗道:“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我和小莫不管怎么说,有过一段。” “所以你就把她给招来了?”我说。 李不狗苦笑:“她走了之后,我跟你们说实在话吧,我确实照以前的联系方式找过她,可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废了,信息根本不回。我倒想找她,可她根本不搭理我。” 从他的表情里能看出来,他说的是真话。我说:“这就怪了,难道她一路跟着我们?” 能持和李涛都不太了解清香的事,问怎么了。我便详详细细把事情说了一遍。 李涛是普通人,从来没接触过道法中人,脸色骤变,没想到还有如此多的隐情。 能持若有所思:“我相信李施主是不知情的,那位清香能找来,是另有隐情。”他走到墙边,仔细查看刚才清香甩出那些东西留来的污渍。 他轻轻用手在墙上抹了一下,然后用鼻子嗅嗅,说道:“是尸油。” 我恍然:“这一定是清香的杀手锏,她当时就是这么对付红姨的。以尸油为药引,一打出来无影无迹,果然是防不胜防。” 能持和尚的目光落在尸体上,尸体外面裹着的麻布都是被尸油打中的痕迹,刚才他拿来当挡箭牌,挡住了不少的尸油。 这些落在麻布上的尸油和墙上的不一样,并没有凝渍,而是沿着麻布往里渗透。 麻布被清香绞断了很大一块,尸体脸上的布已经散开了。我们互相看看,索性把布小心翼翼打开,里面露出尸体的脸。 我们这么一看,顿时面面相觑。 第三百八十九章 幻象 麻布下面露出尸体的脸,竟然又裹了一层油纸。五官轮廓透纸而出,凹凸毕现。能持把纸面撕开,露出了里面的脸。 是个老头,面目如生,下巴留着山羊胡,不像是死了倒像是睡熟了差不多。 我一眼认出来,这老头正是照片上那人,还记得照片里的他站在柜子前,拄着拐棍看着前方。现在回想起来,这张照片大有深意,很可能老爷子在提醒什么,因为他看的方向正是这张炕。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极为匪夷所思的问题,老爷子临终拍了这么一张诡异照片,是不是在做某种暗示,暗示他的尸体就藏在土炕里。 细想想又说不通,老爷子过世的时候是土葬的,他怎么知道日后自己的尸体会被藏在炕里?难道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的? 我正想着,能持把麻布解开,露出老爷子的上半身。他问道:“这是你们的爷爷?” 李涛和李不狗面有戚色,他们两人竟然跪在炕上,对着老人的尸体“砰砰”磕了三个头。 等站起来,李不狗道:“这就是我爷爷。”他语气里都是惊悚:“为什么他的尸体没有腐烂?” 李涛喃喃说:“二十年了,尸体真的没有烂。” 能持用手捏着老爷子的嘴巴,稍微用力,嘴唇捏起来,在场的众人清清楚楚看到在老头的嘴里,长出了互相交错的满口利牙,看上去不是人,而像是某种犬类。 能持道:“果然变荫尸了。此尸煞气冲天,必须尽快烧毁。” 对于这一点,我们都没有异议。刚才清香偷入这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反正是盯上了。 迟则生变,这具尸体肯定是留不得。 能持道:“先把尸体搬到外面的车上。” 我和他抬脚,李家哥俩抬头,抬起尸体往外走,刚出了屋,院子里突然刮起了风,吹得人睁不开眼,飞沙走石的。我们只好先把尸体放在地上,四个人等着风过去。谁知道风越吹越大,破窗户嘎吱嘎吱响,门板子也互相撞击。 能持盘膝坐在地上,一手放在尸体上,另一手单掌立在胸前,闭上眼默诵经文。 风很大,带动雨势也越来越大,天空轰隆作响,不一会儿乌云遍布,闪电雷鸣。好好的大白天,顿时阴下来,就像是到了晚上一般,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能持诵经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具体是什么经文听不清楚,听来像是有很多人同时念经,声音重叠,如波浪一般在院子里扩散。 大雨倾盆而下,我们已经浇成了落汤鸡。李涛手搭凉棚,想对能持说什么,我赶忙阻止他,示意不要打断和尚的诵经。我带着他们哥俩又跑回屋子,站在屋檐下,看着大雨。 雨越来越大,几成雨帘,落地生烟,和尚和尸体掩在大雨里,已经快看不到身影了。 这时候和尚站起来,冲我们招手。我们只好又回去,和尚道:“先把尸体抬回屋看看。” 我们四人抬着尸体回到原来的屋里,说来也怪,尸体一回去,外面的雨竟然淅淅沥沥小了起来,风势减缓,乌云慢慢散开,又转晴的迹象。 “天怎么又好了?”李涛探头出去看:“真他妈怪了。” 能持道:“天气既然好了,我们再把尸体抬到车里。” 我们四个折腾,抬着尸体再到院子,谁知道突然天象变化,乌云重新聚合,狂风骤起,噼里啪啦的又开始下雨了。 “我靠,这是咋回事嘛。”李不狗有些纳闷。 能持忽然问:“你们谁有村委会老书记的电话。” 李涛道:“我有,当时挖坟需要和他联系,互相加了电话。” 能持道:“你打电话给老书记,问问村子里的天气情况。” 李涛纳闷说,现在不是下雨吗? 能持若有所思:“打完再说。” 李涛当着我们的面给村委会王书记打过去,正是饭点,电话里能听到书记正在吃面条,吸溜吸溜的。他对李涛口气非常不好,问干嘛。 李涛毕恭毕敬问现在村里天气怎么样。 王书记纳闷:“你们已经走了?问这个干什么。天儿挺好的,太阳快落山了,晚霞都出来了。” 他的声音很大,不用免提都能从话筒里听见,而我们面前的天象是乌云密布,大雨绵连。 李涛声音颤抖:“你,你没骗我吧。” 王书记骂:“你是不是有病,要不是看你们是麻叶子的后代,我早就把你们打一顿了。”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李涛颤抖着问:“没,没下雨吗村里?” “滚蛋!”王书记骂了一声,把电话扣了。 李不狗抱着肩膀,下雨寒气很盛,他身体像是打摆子一样抖个不停:“为什么我们这里是下雨的?” 能持伸出手接着,上面滴落的雨水很快落满了他的手心。 看着和尚这副模样,李不狗小心翼翼问:“师父,到底咋回事?” 能持道:“我们现在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 幻象?我们几个面面相觑。 能持道:“很有可能是尸煞引起的。这具尸体很邪门,先抬到屋里再说。” 我们合力把尸体又抬回屋子,谁知道一回去,天空马上乌云散去,晚霞初现,一片美丽的火烧云。 能持道:“留一个看尸体,剩下两个跟我出去。” 李涛和李不狗都不想留下来,我只好说我看。和尚带着两个人出了院子,到外面去了。 屋里只有我一个人,没那么多顾忌,我在心念中问胡浈浈:“浈浈,能不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胡浈浈道:“我道行还浅,勉强能看出皮毛,这具尸体的阴煞之气很强,刚才的大雨就是你们看到的幻象,有点像我们胡家的某些法术。” 她跟我说起来,有些大狐狸成精之后,会延伸出一种天赋道法,名为魅惑。能够让人神魂颠倒,乃至看到想看的幻象。传说当年商朝的苏妲己就是狐狸精,用魅惑手段把纣王迷惑的醉生梦死。 狐狸精有这手段可以理解,为什么一具尸体也有这么大的本领? 我问胡浈浈这个问题,胡浈浈很严肃:“我真的看不出来,这得需要专门对尸体有研究的宗派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正想和她细说,能持和尚带着李家哥俩回来了。李不狗脸色不好看:“我们刚才出去在村里转了一圈,还和人聊了聊天。” “然后呢?”我问。 能持和尚道:“基本上可以确定一件事,咱们遇到的天象变化应该是幻象。”他看了一眼尸体:“这具尸体很邪,只要咱们往外搬运它,它就会干扰到我们的思维。” 李涛还有些不服气:“要不然再试试吧。” 我们抬着尸体重新出了屋,正要进院,天空阴云密布,果然天气骤变,风越来越大。 李涛恶狠狠地笑:“还真邪门,我就不信了,从屋里到院外的车上才多远,无非就是刮风下雨呗,我看看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能持没反对,看看我,我也没说话。我们四人抬着老爷子的尸体冒着大雨大风,出了大门,到了外面我们都惊住了。雨大到什么程度,村路上全是流水,周围没有人影,村民们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浑身湿透了,冒着大雨把后备箱打开,把尸体扔进去。我们四人上了车。李涛洋洋得意地说:“什么幻象,都是纸老虎。堂弟,你打开导航,看看最近的火葬场在哪。” 李不狗发动车子,顺着村路跑出去。路上真是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大雨滂沱,满地是流水,幸亏我们开来的是越野吉普,在这种糟糕的环境下发挥出了很卓越的性能。 时间不长就出了村,外面天地茫茫一片,到处都是大水,就跟发了水灾差不多。 我们四个人谁也没说话,开车的李不狗盯着导航上的路线,缓缓往外开着。李不狗和李涛在前面看着路,能持和尚在后排座闭眼诵经,我靠着车窗,看外面的雨帘,心里压抑得难受。 “不对啊。”李不狗说:“你们看窗外。” 我把车窗拉开一条缝隙,外面的大雨顿时吹进来,我勉强看到外面的环境很陌生,好像是走到一处山里,前面是一座桥,下面的河水都快涨上来了。 李不狗道:“我怎么没记得来的时候有这么一座桥?” “管他呢,过去再说,导航没错吧。”李涛说。 李不狗道:“导航没错是没错,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涛催促他开车,李不狗只好发动车子,要过这座石拱桥。忽然能持和尚睁开眼睛道:“不能上桥!退回来!” 第三百九十章 尸煞太重 “大师,咋的了?”李不狗问。 能持和尚指着桥对岸说:“你们看。”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眼前的情景让我们目瞪口呆。在桥的对岸,大雨滂沱之下,隐隐约约有一个穿着白衣服,戴着红帽子的神秘怪人正在那上下窜跳。 这个诡异的人,完全看不见脸,也看不出体形,就在大雨里跳动,跟吊死鬼似的,车头灯落在它的身上,愈发朦胧,显得格外恐怖。 “这是什么,见,见鬼了?”李不狗磕磕巴巴地说。 “那不是鬼,应该是阴煞。”能持和尚面色不好看,“桥上不去了,看看有没有其他出路。” 李不狗掉转车头,顺着河岸开下去,这一开又花了很长时间,看不见一个人影。河里是翻腾的大水,周围的大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李不狗打开收音机,收听当地新闻,咝咝啦啦的全是噪音。他又选了几个台,都是这样。 车子关着窗,本来气氛就很沉闷,再充斥着白噪音,几乎让人抓狂。 就在这个时候,车后箱“哐”一声巨响,我们回头去看,发出声音的正是老爷子的那具尸体,本来包裹很严实,不知怎么脸露了出来,阴森铁青,看起来十分吓人。 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下来,我差点没撞在前面座位上,李不狗开的车,脸色煞白:“没,没路了。” 透过车窗,清楚地看到一棵粗壮的大树倒在地上拦住去路,再往前看,越过这棵树是被大水淹没的道路,波涛汹涌,就算勉强跨过树,前面的路也过不去。 能持和尚道:“回去吧。” 李不狗只好掉转车头,缓缓往回开,说来也怪,很快回到村子里,越是接近老宅,雨就越小,等车子停在房屋门口的时候,已经云开雾散,雨也停了。 我们坐在车里发愣,能持和尚道:“大家别愣着了,赶紧把尸体抬回屋里。” 我们四人到后备箱把尸体取出来,抬到里屋。等把尸体重新放在炕上的时候,外面雨彻底停了,月明星稀,天气好得不像话。 李不狗一言不发出了门,到外面发动了车子,把车子开走。半个多小时后,才转回来。一回来脸色就不好看:“我开出去很远,可没发现刚才那座桥和拦路的断木。” “你没走岔吧?”李涛问。 李不狗摇摇头:“我一路开出去,都快开到镇子上了,什么都没发生。” 李涛吓得不轻,问能持这是怎么回事。能持和尚看着老太爷的尸体,说道:“看来是这具尸体不想离开这间屋子啊。” 结论其实显而易见,只要抬尸体离开屋,马上就会天象巨变,出现各种障碍,而把它好好放回屋里,天气好转,出行无碍。 “好家伙,这么邪性?”李涛自言自语。 能持和尚道:“这具尸体的尸煞太重了,在它身上一定发生过不可思议的事。我已经没办法了。” 李涛都快哭了:“我说大师,你可别撂耙子,我们现在都指望你了。尸体这么邪,如果不及时处理,我和堂弟都要小命不保。” 能持和尚想了想说:“为今之计,我是不行了,要另请高人。必须让我师兄出马。” “好好,赶紧联系你师兄。”李涛催促。 能持和尚没有手机,只记得号码,问李涛要了电话打过去,接通之后和那边嗯嗯啊啊说了一通,他挂了电话摇头:“我师兄不在寺里,出去云游了。” 李涛急的差点火上房,想骂又不敢骂,急的在地上转来转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能持道:“你们也别急,寺庙那边说马上联系他,联系到了就让他打电话过来。” 我们只能等着,等到晚上也没动静。大家都挺累的,这几天折腾得不轻,李不狗窝在角落里打瞌睡。只有我和能持还保持着清醒,能持道:“冯施主,你们都找地方休息去吧。这里我看着就行。” 我感激地说谢谢,然后去拍李涛。李涛坐着就睡着了,哈喇子流老长,醒了之后还没回过味,问怎么了。我说咱们先去休息。然后我去叫李不狗,推了他一把,他没醒,嘴里发着呻吟声,脸色很差,似乎在做噩梦。 能持见状不对,来到李不狗身边诵经,双手结指印,盖在李不狗的头上。 李不狗果然有了反应,喘得不行,嘴里喃喃说着:“别,别过来,小莫……” 他梦见了小莫,也就是女妖清香。我打了个激灵,意识到了什么。清香一路追踪过来,她是怎么来的,会不会是在李不狗的梦里动过什么手脚? 能持法相庄严,诵经声不断,声音一波波传过来,让人有镇定心神的感觉。就在这时,心念中胡浈浈痛苦地说道:“小金童,你让这个和尚不要再念了。” “怎么了?”我问。 胡浈浈声音里带着哭腔:“他念的经文对我这样的阴神克制力太大,太过霸道,我非常痛苦。” 能持正在给李不狗驱邪,我不可能打断他,只好从屋里出来。可隔着这么远,还是能若有若无地听到他的经文。我心里一震,这和尚看着年轻,其实道行极高,他诵经已不是靠声音传播,而是靠自身的神念。以神念传经,远近距离完全看他的个人道行,如果道行高了,就算隔着几十里地也会对我有影响。 胡浈浈竟然在我的心念中哭了,哭的特别伤心。 我完全劝不住她,她跟我说,听到这股经文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时黄小天说话:“不要怪浈浈,我已渡劫成功,可连我也要勉强打起精神才能抵御这和尚的经文。” 我大吃一惊:“能持这么厉害吗?” 黄小天道:“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他会一种独特的法门,这小和尚来历不凡啊。”他正说着,忽然道,“房上有异动!” 我抬头去看,只见一个黑影从房上一跃而出,跳在外面。我赶忙跑出院外,只看到一个背影,看起来很像是清香。我皱皱眉,这妖女真是阴魂不散,居然还敢来。 我在外面溜达了一会儿,没发现她的踪迹,回到屋里,看到李不狗已经醒了,正哆哆嗦嗦抱成一团。 他告诉我们说,刚才做了个梦,梦见小莫又回来了,外面下着大雨,他和小莫在屋里颠鸾倒凤,就在最美妙的时刻,小莫的脸突然变成了他爷爷李春满,瞅着他嘿嘿笑。李不狗吓得都没脉了,怎么也醒不了,这时候就听见冥冥中传来佛音纶纶,他这才慢慢醒过来。 李涛说:“弟,如果没有大师救你,你恐怕还醒不了。” 李不狗眼圈都黑了,哭丧脸抓着能持的手,一个劲地说大师救我。 我把刚才发现小莫在墙头上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道:“我怀疑清香在老李的梦里动过什么手脚,她不但能跟踪你的行踪,恐怕还能控制你的梦。” 李不狗是真害怕了,以前他还对清香有点念想,现在是谈之色变,抱着能持不撒手,非要和尚大慈大悲救他。 我看着老爷子的尸体说:“等解决了这里的事,咱们去一次吉林清香的老家,她的师父不是在那里吗,咱们去会会她。” 李不狗害怕不敢去,我说道:“我们在明妖人在暗,如果不彻底解决这件事,你恐怕一辈子都不得安宁。你总要睡觉总要做梦吧,只要一睡觉,清香就会知道你在什么地方,能随时找来。” 李不狗真要哭了:“那,那怎么办。” 这时手机铃突然响了,我们吓了一跳。李涛接听电话,没说两句他看看号码就想挂,我问是谁,李涛莫名其妙:“好像是搞传销的,说话颠三倒四。” “呦,可能是我师兄。”能持赶紧接过电话。 “喂,师兄吗,我是能持……”能持赶紧说。 他和那边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对我们说:“我师兄就在东北,他说办完事就过来,怎么也得两天。” “啊?还要两天。”李不狗嘴里发苦。 能持道:“这两天咱们哪也别去,在这里守着尸体等我师兄。我师兄手段高明,等他来了,一切就会解决。” 能持让我们去睡觉,他在这里守着尸体。 好不容易熬过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刚起来,我就看到能持拿着一根树枝,在院墙上比比划划不知画着什么。我从屋里出来,到他身边去看,他用树枝在墙上画出一个浅浅的万字符,我再细看一下院子,满墙都是这种符咒。 “你昨晚没睡觉?”我惊讶地问。 能持道:“师兄两天后才会来,此间阴气极重,尸煞冲天,这两天恐怕不好过,我先用符封门。”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一封信 能持和尚做事有条不紊,院里院外都画满了辟邪的万字符。他让我们自行方便,而自己则在停尸的房间里,不停念着《地藏菩萨本愿功德经》,这经文不但能镇宅驱邪,还能超度亡魂。 他的这段经文还算温和,我的两个大仙儿都能承受住。他诵经的时候,我也会在这个房间里打坐静修,配合他的经文,能深入到很深的定境里。 能持嘱咐李不狗,他现在的情况比较麻烦,妖人已经盯着他,所以这两天必须待在房间里不能出去。李不狗现在是强弩之末,不敢违抗,乖乖听话。出来进去给我们买日常用品的,就靠着李涛了。 就这么过了两天,还算风平浪静,这天早上,我正蹲在地上刷牙,就看到门口来了一辆黑色的豪车。司机一路小跑从车上下来,在后排把车门打开,我眼睛瞪大了,看到圆通和尚一身袈裟飘飘而出。 我和圆通和尚打过几次交道,这和尚僧不僧俗不俗的,说话吊儿郎当,没有一点高僧风范,可此时看来,衣袂飘飘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圆通和尚双手合十,微笑地看着我:“冯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我赶忙用水漱了口,道:“圆通师父,你这是……” 屋里传来佛号,能持和尚双手合十走出来,来到门口毕恭毕敬:“师兄。” 圆通和尚哈哈笑,上前摸摸能持的光头,能持弯着腰没有任何怨词,脸上的表情很是激动。 我这才恍然:“原来圆通就是你的师兄啊。这么说,咱们都是老朋友了。” 圆通和尚做个手势:“屋里说话。”他把司机打发走。 等车没影了,他这才道:“贫僧正在抚顺为一处楼盘开光,所以迟到两天,听说有一具很奇怪的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持道:“整件事冯施主从头到尾都经历过了,就由冯施主说吧。” 圆通和尚不是外人,他知道的越多对解决这件事越有帮助,我便从认识李不狗开始讲起,讲他的黑暗梦境,一直到现在找到了他爷爷的尸体,发生了种种怪事。 圆通和尚极其沉稳,不管如何离奇古怪的经历,他只是动动眉头,一路走进屋子,说道:“先看看尸体。” 他走到土炕前,看了看李春满的尸体,用手摸索了老爷子的耳朵、眼睛,又捏开腮帮子细看嘴里的牙齿,他检查的比能持要细致得多。 “死后不腐,眼如獐鼠,玄耳犬牙,这是很明显的荫尸。”圆通和尚说。 李涛和李不狗兄弟两个也进来了,围在圆通身边看。 圆通随身背着一个黄色的行囊,放在炕边,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牛皮的卷轴,摊开之后里面摆满了各种小巧的刀具,竟然还有一把手术刀。 “呦,长老,你这道具挺齐全。”我说。 圆通和尚淡淡笑:“我以前刚入佛门,就跟着师父学习奇尸八脉,这是我老本行。”他看看老爷子的尸体,道:“麻布裹身,又用了九节红绳来捆尸,看样子这个埋尸的人不简单啊。” 他指了指刨开的土炕,“里面你们仔细检查过没有,除了尸体还有什么?” 这句话一出,我们面面相觑,能持不好意思说:“我们只顾着研究尸体,忘了细看下面了。” 圆通摇摇头:“师弟,其他人倒也罢了。你从小就跟着我,一起走南闯北遇到多少事,怎么现在连最基本的东西都忘了。” 能持红着脸低头。 圆通没急着看尸体,而是一纵身上了土炕,扶着坑的边缘,探头往里看看。他像变魔术一样,从僧袍里取出一根红色蜡烛,双指在蜡烛头上一捻,燃烧了起来,这一套下来简直神乎其神。 李涛说:“长老,我们这有手电筒。” 圆通摆摆手:“我习惯用自然光。”他跳进了土坑里,举着蜡烛四下里看着,又捡起地上的糯米闻了闻,很仔细地检查着尸床。 我们几个趴在坑的边缘看着,里面幽幽的光亮忽闪忽闪,很有些阴森的气氛。 空间其实不大,一张炕能有多高,圆通到了里面需要缩着腰走来走去。 走着走着,他便走到了我们视线的死角,不知蹲在那做什么。 等了片刻,他忽然直起身子,上半身探出来说:“死者叫李春满?” “对啊。”李不狗说:“是我爷爷。” “你爷爷还有个师兄?”圆通问。 李不狗和李涛互相看看,他们迷茫地说:“这就不知道了。” 圆通道:“坑下有字,很可能是埋尸的人所留,那人自称是李春满的师兄。” 我们问写的什么。 圆通道:“你们自己看吧。”他从下面上来。 下面空间狭窄,一次最多只能下两个人,李涛和李不狗先下去,打着手电看了半天,再上来的时候,脸色很怪异。我和能持再下去看,在土坑下面的西南角,坑壁从上至下用黑笔写着小楷。 字很小,加上光线阴暗,根本发现不了,还得说圆通经验丰富。 我和能持打着手电看,上面的字颜色剥落,字迹还算清晰。用的是半文不白的文言文,大意是本人是李春满同门师兄,惊闻春满过世,拜祭时到墓地察看,发现风水奇诡,有尸变之患,便想自作主张把尸体销毁。遂盗取尸体,可惜年头太久,尸体已发生尸变,变成荫尸,最为古怪的是,尸体完全毁不掉,如生毁尸念头,则会发生种种无法想象的事情。他没有办法,便用镇尸之法暂把尸体藏于主家老宅,日后想到对策自来销毁。如有人发现尸体,请不要犹豫,务必用各种办法毁尸,否则后患无穷。 下面没有落款。 我和能持钻出来的时候,李涛和李不狗正围着圆通和尚,让他想办法销毁尸体。 圆通面色凝重,说道:“尸体已经存放二十多年,不着急这一两天。你们如果真想解除这里的困境,必须听我指挥。” 我们四人看向他。 圆通先点了能持的将:“师弟,你每天继续吟咒超度亡灵,看护尸体,不得怠慢。”然后又看看我们三个,吩咐道:“三位施主从现在开始,你们的任务是彻查这里的老宅,我的要求是翻遍每一块砖头。” “那我们找什么呢?”李涛问。 圆通道:“一切你们觉得奇怪的东西都不要放过。” 我们三人翻腾起整个老宅,用了将近一天时间,就连耗子洞都搜过了,最后还是有所发现。在老宅一个不起眼的屋里,靠近横梁的柜子上有一本全是灰尘的书,这本书本身没什么可说,是介绍家常菜的一本老书,里面夹着一封信。 一开始我们对这封信并不怎么上心,这是李春满老人生前写的一封家书,是写给他的二儿子。李涛告诉我们,他二叔当时在北京上学,是恢复高考之后第一批大学生,当时不知怎么走了狗屎运,就考到北京去了,土鸡变凤凰。 这封信呢,就是李春满老人写给在北京念大学的儿子,告诉他怎么处事怎么做人的。 我们几个里里外外把这封信看了好几遍,看不出什么,还是交给圆通。圆通第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眉头紧锁。 李涛好奇地问,这信里难道藏着什么秘密? 圆通没说话,拿信端蜡烛,又跳进土炕下面。好半天,他从坑里爬出来,老和尚竟然动容了,喃喃说道:“有点意思。” 我们被他撩得不行,问到底怎么回事。 圆通和尚看我们:“你们竟然没有发现这里的问题?” 李涛说:“哪有问题,这封信我看得都会背下来了,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这时,李不狗忽然倒吸一口冷气:“不会吧……” 说实话,我也没看出来,问李不狗怎么了。 李不狗看着圆通:“长老,莫非是笔迹?” “正是笔迹。”圆通道:“这封信和尸坑里李春满的师兄留下来的字,笔迹一模一样。” 我大惊,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不可能吧。” 我再次跳进尸坑,拿着信对比墙上留下来的字,可以看出来确实一模一样。我在心念中招呼黄小天和胡浈浈,黄小天告诉我,不用查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一模一样。 “有没有可能这两个人学的是一种笔体?”我说。 黄小天没急着发表意见:“这件事很有玄机,先看看圆通和尚如何来解。” 第三百九十二章 解剖 我们几人凑在一起分析,李春满信上的字体为什么和他师兄留下来一模一样。 李涛挠着头说,有没有可能,他们师兄弟同门拜师的时候,练习的是一种书法?李不狗摇摇头,否定这个推论。他的意见是绝对不可能,字体或许相似,但字形不可能完全一致。信上的字和土坑里的字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李不狗道:“你们还别不信,我是学画画的,对书法也是小有研究,世界上的人千差万别,字体绝对不可能完全一样。就算专门模仿字体的笔迹专家,细看下也会有瑕疵和不同的。” 我迟疑一下:“你的意思是,这两个字是同一个人写的?” 李不狗点点头:“只有这么一种解释了。” 我看着尸坑发愣,思路有点跟不上:“这封信是你们爷爷李春满写的吧?不会是伪造的。” 李涛说:“不应该是伪造的,因为爷爷当时给我二叔写信的事,我们家人都知道。我小时候,老爹经常拿这个事来教育我。确实有这么一封信。” “确定了信的真实性,那么尸坑里的那个所谓师兄的留言呢,难道是李春满自己写的?”我说。 李涛喉头咯咯响:“这好像解释不通吧,我爷爷把自己的尸体挖出来,然后又把自己的尸体包裹成粽子,捆上绳子,埋在炕里……最后写下留言,自称是自己的师兄?人格分裂?那也不对……” 我们讨论的时候,圆通和尚从始至终没有发表评论,捻动佛珠,面无表情。 大家说来说去,一起看向他。 圆通道:“各位,要解开所有的谜团的关键,就在这具尸体上。今夜晚间,我打算动手解剖尸体,师弟,你给我打个下手。” 能持答应一声。 圆通让我们暂时先去休息,午夜时分解剖尸体,到时候有问题再说。 大家简单休息了一下,其实谁也睡不着,靠到午夜,一起来到堂屋。能持和圆通把尸体抬到了堂屋的八仙桌上,这圆通真是艺高人胆大,用刀子把尸体外面捆着的绳子都给割断。 等我们到的时候,他正和师弟一起往下撕裹尸布。我们帮不上手,在旁边看着。麻布一共两层,外面的去掉之后,里面还有一层。 里面这一层麻布就有点邪门了,上面用朱砂画着很多符咒,看上去血淋淋的,让人头皮发麻。圆通围着尸体转两圈,李不狗问他,大师,这些符都是镇尸的吗? 圆通面色凝重,没有回答。这时,突然奇怪的一幕发生了,那些朱砂符咒开始渐渐变淡,像是接触空气之后挥发了。 “不好!”圆通突然叫了一声。 空气里飘荡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异臭,让人感觉湿漉漉的,就像是弥漫烂臭的水雾,不浓,但是非常之恶心人。 这味道让人窒息,李涛实在受不住,跑到外面吹风去了。 我问圆通怎么了。圆通道:“这些符咒不是镇尸用的。” “那是什么?”我问。 圆通和尚道:“这些是残符,裹尸布上只画了一半。残符的作用是,一旦我们动了这具尸体,那符咒另一半的所有者就会马上知道。”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能持道:“师兄,葬这具尸体的是李春满师兄,他现在已经知道我们动尸体了?” “对。”圆通和尚说:“此人诡异莫名,不可轻视,咱们要抓紧时间,否则夜长梦多。” 他招呼能持,两人用刀子把里面一层裹尸布也给解开,露出了老爷子的尸体。 这尸体确实邪性,下葬二十多年了,居然不腐。其实不腐烂的尸体我也见过,电视纪录片播放的什么马王堆女尸,那些尸体说是不腐烂,可也不成个人样子了。而眼前的老头尸体,竟然栩栩如生,毛孔毕现,圆通活动活动尸体的关节,竟然活动自如。 一句话,这人不像是死了,倒像是睡着了。 圆通和尚撑开尸体的眼球,倒吸了口冷气。我在旁边看着,尸体的眼睛呈深灰色,好像是生了白内障。 “这是怎么回事?”我好奇地问。 圆通道:“怪就怪在这,这种灰色眼球是尸体无代谢才会产生的,而且只能是人死后几天内。也就是说,光从眼球来看,这个老人死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天。” 李不狗和李涛不敢过来看,在旁边听着,一听圆通这么说,两人差点炸了。李涛吓得脸色苍白:“大师啊,我们胆子都小,你可别吓唬我们。” 圆通瞥了他一眼:“我说的都是几十年的经验,别看贫僧是和尚,但也是好几个省市的法医顾问,遇到古怪的难题都要聘我去做研究哩。我哪有时间陪你说笑。” “可我爷爷死了二十多年了。”李不狗说。 圆通道:“我只是分析眼前的现象。”说着,他拿起手术刀,沿着尸体的颈下开始割,割出一左一右两个刀痕,最后汇聚在胸膛上,然后再沿着胸膛,一刀到底,直达小腹。 这几条刀痕连在一起看起来有点像“y”字状。 切过之后,就要把皮肤掀开,谁知道突然顺着刀痕往外冒血,那血极为浓稠,鲜红鲜红的,哗哗往外流,越流越多,整个八仙桌上都是血。 能持大惊失色:“怎么可能,这人死了二十年,怎么还会流血。” 圆通和尚很有经验,让大家不要慌,事先准备了很多的布条和棉花,垫在尸体下面,渐渐的把血都吸干了。等里面不流血了,圆通把住割开的皮肤,使劲向着两侧一掰,露出了里面的五脏六腑。 这一下,李涛吓得浑身发抖,差点没晕过去,再也看不下去,颠颠撞撞跑到院子里,不敢进来了。 李不狗还好,他毕竟是艺术家,还是有心理承受能力的,虽然全身发抖,还在坚持看着。 圆通仔细查看里面的脏腑,疑惑地说:“你爷爷多大岁数走的?” “八十多岁吧。我那时候还小。”李不狗说。 圆通道:“他走得很痛苦吧,是不是有什么病。” 李不狗想了想:“这个就不知道了。好像是在家里睡睡觉走的,其实在他走之前,就有预感了,告诉家里人准备好后事的东西。” 圆通说:“你爷爷的身体里有肿瘤。” “啊?!”李不狗惊讶。 圆通和尚道:“而且他整个肺部就像是让火熏过一般,内脏有中度烧伤。目前只有一样东西能同时引发这两种情况。” “什么?”李不狗问。 圆通和尚道:“辐射。” 他这两个字一说出来,我们几个人都有点懵了,就连院子里的李涛也探头进来听。 圆通和尚继续说:“内脏烧伤和肿瘤的出现都说明这个人曾经短时间内暴露在大量的放射性物质下。其实他已经得了绝症,只是岁数太大,肿瘤扩散很慢,如果爆发则需要很长的时间。” “这怎么可能,”李涛说:“我爷爷就守着农村家里,大山都没出去过,怎么可能会被什么放射性物质辐射呢?” 圆通和尚道:“我只能告诉你们病理分析的结果,具体怎么回事就不得而知了。” 正说着,我们手里的手电突然闪了几下,竟然一起灭了,屋里本来就没有灯,顿时陷入黑暗。 屋外突然响起了闷雷,轰隆隆作响,似乎要下雨的感觉。 李涛吓得都快没脉了,连滚带爬到屋里,惊恐地说:“怎么,怎么会这样?” 圆通和尚道:“这具尸体很邪门,很可能已成尸妖。师弟,掌灯,我来写镇魔经文。” 圆通从来不用手电这样的照明工具,他随身携带着蜡烛,只用自然光。他把红蜡交给能持,能持点燃之后,屋里闪动着微弱的火苗,我们几个人都出现在火苗的照射范围里,一个个面如阴鬼。 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李涛站在门口抱着肩膀,院子里的风吹进来,吹得火苗摇摇晃晃。我赶忙说道:“李涛,你把门关上。” 李涛答应一声,转身关门。突然,他一声尖叫,坐在地上不动了,吓得双腿发软。 我们应声去看,只见院子的大雨里站着一个女人,身影模糊,看样子应该是清香。 第三百九十三章 黑猫 清香在大雨中一步步走了过来,我上前把李涛拽进屋里,然后关上大门。 屋外电闪雷鸣,每一次闪光都能映出清香的身影又进了一分。 屋里的狼藉来不及收拾,圆通和尚告诉能持,结阵应敌。 能持盘膝坐在地上吟诵经文,圆通手捻佛珠,站在旁边,也一起诵经。 屋门开了,清香一身黑衣走了进来。李不狗喊了一声“小莫”,随即叹息,他知道眼前的女人并不是原来认识的枕边知己了,既害怕又有些惆怅。 清香站在门口,指着八仙桌上的尸体说:“尸体我要了。” 我冷笑:“清香,没想到你会对一个老头兴趣如此浓重,口味够重的了。” 清香不搭理我,双手突然结印,手指变化极快,出了残影。 我眉头动了动,知道不好,赶忙喊了一声:“大家快找掩体。” 李涛反应比兔子都快,“嗖”一下钻进桌子底下。我翻身跳到椅子后面。清香果然发难,身体一转,像是长了八只手,从四面八方突然激射出很多的尸油丸,这东西剧毒无比,碰着挨着就是重伤。 眼瞅着它们飞过来,圆通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师弟往身后一扔,他自己以身做盾,挡住了数个丸药。只听“噗嗤噗嗤”数声,全都打在身上,人顿时萎靡下去,捂着胸口窝喘个不停。 清香看都不看他,踏进屋里,缓缓向尸体的方向走过去。 圆通一完蛋了,剩下的都是普通人,根本指望不上,我深吸口气,心念中对黄小天说:“黄教主,看咱们的了。” 黄小天立时窜窍,我没有适合的法器,现如今又还是第一次跟鬼堂的人面对面干,便在地上捡起一把破凳子,准备搏命。 我正要翻过去,全身突然麻酥酥的像是触了电,窜窍的力量消失得无影无踪。黄小天从窜窍状态又回去了。 没有他相助,我现在的能力在鬼堂香主面前走不上一个回合。 我问怎么了。 黄小天说:“浈浈提醒我了,你看圆通。” 圆通挨了数个尸丸,捂着胸口将将欲死。能持搂着他,小和尚一脸的怒火,就要和清香玩命,圆通却暗中抓住他,轻轻摇摇头。 清香一路无阻来到八仙桌前,桌上是李春满老人的尸体。 她叹息了一声:“你们啊,根本就不知道这具尸体的价值在哪。”她十指一弹,从指头的什么部位激射出十根红色的丝线,笼在尸体的各个关节上。她猛地一拽丝线,尸体陡然从桌子上站到地上,像活了一样。 李不狗和李涛藏在角落里,已经目瞪口呆,人都傻了。 别说清香是有点道行,一根红线从她的指尖激射出来,正穿过尸体肚皮被割开的刀口处,她猛地一拉这条线,那红线如蝴蝶穿梭飞舞,顺着刀口向上飞窜,就跟系鞋带似的,居然把圆通割开的“y”字形刀口,用极为粗暴简单的方式重新缝在一起。 缝得不好看,但至少阻止了尸体肚子里的零碎都流出来。清香拽着丝线,尸体如提线木偶一般,随着往外走。 “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拦住她?”我问黄小天。 黄小天道:“圆通和尚老奸巨猾,他肯定还有后招,看看再说。” 一人一尸到了门口,外面的雨更大了,气势滂沱,电闪雷鸣不断。 清香先出了屋子,尸体在后面用红线拽着,她进到大雨里,猛地一拽,却发觉无法拽动,回过头看,尸体僵硬地站在门口,怎么拽都不动。 清香是面朝院子,后背对着门,整个人顿时弓起来,集聚力量用力外拉。尸体却像石碑,立在那里干拽不动,重若千斤。 清香回过身,整个人往后倒,数根红线在空中拽得笔直,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极为坚韧,这么拽居然不断。 清香的身体和地面几乎成四十五度夹角,红线拽得嘎吱嘎吱响,尸体还是丝毫未动。 她走了回来,从怀里掏出一根香,香头无火自燃。雨实在太大,她用手护着香来到尸体前,把长香插在尸体的嘴里。 这根香露出了香头在嘴外,清香快速吟动法诀,两根手指夹住香头,使劲一拽,这次尸体动了,跟着她慢慢往外走。 一人一尸到了院子里,房屋上面的瓦顶出现了很多的猫声。黑夜中,猫叫如婴儿哭,此起彼伏。院子里黑夜如墨,猫叫不断,再加上大雨滂沱,充满了阴森之气。 我来不及多看,来到圆通和尚的身旁,“长老,你怎么样?” 圆通和尚淡淡笑:“还死不了。”他抖抖衣服站起来,看着袈裟上被尸油丸打的都是油印点子,惋惜地说:“回去还得换衣服。” 我目瞪口呆:“你老真是法术高明。” 圆通和尚哈哈笑:“我一身臭皮囊,就算送给阎王爷也不收。” 能持道:“我师兄早年受过业火洗身,现在来看,这些雕虫小技对他构不成威胁。” 圆通和尚道:“也不能这么说,所谓邪不压正。那女人就是鬼堂香主?” “正是。”我说道。 圆通和尚点点头:“学了一身控尸的邪术,灵界转魔道,入魔太深。算了,贫僧还是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和她谈谈,希望她能放下屠刀。” 圆通走到门口,对着院子说:“女施主。” 我们躲在圆通的身后,手搭凉棚好不容易才看到清香的身影,她正在院子中间,用手掐着尸嘴里露出来的香头,想把尸体引到外面。 这时,突然从房梁上蹿下一个黑色的东西,形如闪电速度极快,那是一只老猫,它的双眼在黑暗中犹如夜明珠。 清香反应也快,半转身从手里激射出一颗尸油丸,正打在半空中的老猫身上。 这只猫“喵”了一声,竟然即时湮灭,化成一股黑烟。 李涛吓得瑟瑟发抖,拽着圆通和尚的袖子:“大师啊,这是咋回事?” 圆通道:“这是尸煞。那位女施主阅尸无数,竟然还能中了尸煞,可见尸体的能力非同小可。冯施主。” 我赶忙答应一声。 圆通说:“这可比咱们上次挖出来的尸体邪门多了。” 我赶紧说是。我和圆通和尚合作过,还是为了九哥,曾经挖出一具日本人的尸体,也是尸煞冲天。 就在这时,房梁上亮起了无数的猫眼,碧绿铮亮,黑暗中极为妖异。 猫叫声不断,无数的黑猫从上面一跃而下,一起攻向清香。 清香在大雨里旋转,激荡出无数的水花,整个人如同水中仙子,那些尸油丸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外激射。这一幕的视觉效果极为刺激,就像是地对空拦截导弹一样,空中的黑猫被尸油丸打中后,便会湮灭,在空中化成一股烟。 黑烟在大雨中不断出现。我看得目瞪口呆。 可以这么说,就算黄小天窜窍在我身上,对清香也没有半分的胜算。清香这一手太绝了,武功再高也近不了她的身,尸油丸出神入化,速度又快,估计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中招了。 清香再厉害也架不住猫多,这么多的黑猫一个接一个,一层接一层,打都打不完,清香打完一波之后,还是有很多的黑猫漏网,全都落在她的身上。 清香顿时被黑猫盖住,压在身下,大雨中猫叫不断,又尖又锐。给李不狗心疼的:“大师,你救救小莫。” 李涛气得鼻子都歪了:“我说你有没有点心,现在还惦记那妖女。” 黑猫越堆越多,几乎压成了一座小山,清香被埋在下面,生死不知。 圆通和尚口打佛号,带着师弟走到院子里,我跟在后面。而李家哥俩门都不敢出,趴在门缝往外看。 我们来到李春满老人的尸体前,圆通和尚踹动尸体的脚跟,尸体站立不稳向后倒,我和能持接住尸体,圆通道:“先把它带回屋里。” 我们扛着尸体回到屋子,放在八仙桌上。也怪了,尸体一进屋,外面的大雨渐渐停下,月明星稀,院子中间那座黑猫之山清晰可见。 圆通和尚双手合十,快速诵经,声音不大,却极有穿透力。诵经之后,他道:“尸体已经送回,何苦再用煞气伤人。” 话音一落,黑猫之山顿时湮灭成股股黑烟,蒸发得无影无踪,露出了下面的清香。 清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的衣服被撕成条,露出来的肌肤上血迹痕痕。 圆通和尚慢慢蹲下身,看着清香,轻轻说道:“施主?” 这时候危险解除,李不狗胆子也大了,从屋里出来一路小跑到了近前,我也跟出来,想看看清香死了没有。 第三百九十四章 清香的秘密 圆通蹲在地上,轻轻摸向清香,女人一动不动,和尚略一犹豫,把女人翻转过来,正面朝上。能看出清香脸色惨白,嘴唇泛青,紧紧闭着眼,毫无知觉。 李不狗跪在地上,把女人抱起来,竟然哭了:“小莫,你怎么了?” 圆通和尚用手指比量一下女人的鼻息,李不狗着急地问:“长老,她怎么样了?” 圆通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已经死了。” 什么?我和李不狗都惊住了。我是万万没想到,这么牛逼的鬼堂香主,和白莲娘子并驾齐驱的女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圆通和尚道:“先把她抱到里面,我细检查检查。” 李不狗对这个女人还真有感情,答应一声,用公主抱的方式抱着清香进了里屋。他把清香和老头的尸体并排放在八仙桌上,这么一对比就能看出来,清香确实是死了,身体僵硬,脸色和另一具尸体差不多,都是那种没有任何血色的惨白,类似白纸。 圆通和尚上去解清香的衣服,李不狗赶忙护住,阻拦说:“长老,你这是干什么?” 圆通和尚道:“我要检查伤口,看看她是怎么死的,这人死的很奇怪。” 李不狗咂咂嘴:“长老,她的身体被别的男人看,我心里不舒服。” 李涛过去就给他一个脑瓜崩:“我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这女的邪里邪气,害咱们多少次了,你还这么痴情。没想到啊,你还是个情种。” 李不狗摸着清香的脸,惋惜地说:“她是最懂我的女人。我不允许任何人碰她。” 圆通和尚道:“这位女施主死的很蹊跷……” 李不狗就是拦着不让我们动,我无奈地说:“老李,就算我们不动,这么一具尸体在这,迟早要报警吧,警察来了不是照样解剖吗。” 李不狗苦苦哀求:“那就不报警,咱们把两具尸体再埋回土炕里。我求求几位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本来原来的困恼没有解决,现在的烂摊子反而越来越大了。” 李涛大怒:“你自己守着尸体过吧,我告诉你,其他事我不管,咱爷爷的尸首必须销毁!我还就不信这劲了,火了我把房子一块烧了!” 圆通无奈,坐回长椅上闭目诵经。 能持还在劝着李不狗,李不狗这个痴情,抱着清香说什么也不撒手。 外面天色渐亮,又折腾了一晚上,我困得睁不开眼,觉得眼前发生的就是一场黑色闹剧,我打了哈欠想要去睡一觉,就在这时,突然能持大喊一声:“小心!” 我打了个激灵,只见躺在八仙桌上的清香突然睁开眼睛,飞出一掌,正打向李不狗。李不狗离着太近了,而且清香这一下来的极其突然,躲不掉了。能持和尚反应极快,上前拉开李不狗,这一掌正打在小和尚的胸口窝上。 清香直挺挺从八仙桌上站起来,两脚点地,“嗖”一声往外面跳去。 圆通猛然睁开精光四射的双眼,老和尚出手如电,一把抓住清香,上面双手晃动,一个擒拿,下面使了个绊子,清香“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圆通骑在女人上面,膝盖点在清香的胸口窝,一只手掐着脖子。清香想来个鲤鱼打挺,可挺了几次都让圆通给死死压住。 圆通出手如电,在清香的脖颈、耳后、胳肢窝连点数下,女人渐渐不动了,眼睛缓缓闭上。 老和尚长舒口气,对我说:“冯施主,你盯着她,我看看师弟怎么样了。” 我答应一声,来到清香旁边。圆通蹲在能持的身旁,能持浑身寒气笼罩,一张嘴就吐出浓浓的白气,脸上蒙了一层霜,症状和红姨极为相似。 能持勉强坐起来,身体颤抖说:“好霸道的妖法,师兄,我中了寒气。” 圆通做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老和尚探出双指按在能持的脖子后面,他闭着眼似乎在探着什么,大概十秒之后,睁开眼说:“是尸寒之气,解药应该就在这女人身上。” 他对我说:“冯施主,检查这女人的衣服,看看有没有解药。” 我答应一声,要翻清香的衣服,李不狗拦着我:“老冯,这是我的女人,你别乱动。” “妈的,”我怒了:“能持为了救你挨了一掌,现在要找解药你又不让,你来找?” 李不狗赶紧道:“我找,我找。” 他小心翼翼翻着清香的衣服。清香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上衣没有兜,我挠着头,觉得不可能,如果没有兜那么多的尸油丸会藏在哪里。 一定有内兜。 我过去扯清香的衣服,李不狗不让,我勃然大怒,这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一个大嘴巴,正扇了个结实,李不狗摔在一边。 我用手一抓清香的衣服,使劲往下撕,李不狗见到这一幕,大叫了一声要过来跟我拼命。 我手劲很大,衣服一撕就开,下面露出了清香的身体,李不狗正要动手,看到眼前的一幕,吐了。 清香的身体已有多处腐烂的地方,白一块红一块,有的地方已经露肉了,但是没有血流出来,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人已经死了很长时间。 我叫了一声长老,圆通和尚疾步过来,蹲在旁边检查,惊疑道:“这个女人……应该早就死了,至少死了能有五年。“ “什么?!”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李不狗都快瘫在地上了:“不可能!”他喊:“我们去年才认识的,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她怎么会死了那么多年,她的皮肤那么细嫩……” 突然,清香的尸体开始膨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涨起来,五官随之扭曲。开始我们还看得稀奇,随后尸体就膨胀到相当可怕的程度,变成了巨人观,肚皮开裂,里面的零碎开始往外流,一张脸已经变得似人非人,任何男人看了这张脸一眼,绝对一个月内再不想碰女人了。 圆通和尚大惊:“不好!大家躲起来,她要自爆!” 我们赶紧找地方藏起来,我看李不狗还在目瞪口呆犯傻,拽着他的脖领子到桌子后面,只听“嘭”一声巨响,漫天下起了血雨,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就算我们藏个严实,还是落了一身。 味道腐臭,就跟进了臭鱼烂虾的菜市场差不多,熏得人都快吐了。 清香的尸体只剩下两条血肉模糊的腿在地上,在一堆血肉里,爬出一个血淋淋的东西,大概成人手臂长短,说不出是什么玩意,像是动物,以极快的速度往外爬。 圆通和尚抄起一个破板凳扔过去,正砸中那玩意,他喊道:“不能让它跑了!” 李涛就藏在门口,这小子也不知哪来的胆气,纵身一跃过去,把那东西死死压在身下。 我们赶紧过去,把门窗关好,等李涛爬起来的时候,前胸一片血污,地上那东西也看清是什么了。 那是一个人偶,是用布缝制的,上面有一些粗糙的五官,看着吓人。最为古怪的是,这人偶居然还在动,他身上的四肢被刚才的李涛压坏了,现在动起来像是一条大虫子,爬在地上留下一条血印。 圆通和尚把它拾起来,在手里翻来复去看了看,然后到桌边拿起手术刀把人偶割开。 他探手进去,从里面拿出一枚碧绿的玉石和一张黄色符咒,也怪了,这符咒一拿出来,人偶像是失去了灵魂,顿时耷拉下来,再也不动了。 圆通和尚冷笑,说了一声“邪术”。他拿着这枚碧玉到了能持身边,“这是玉髓,尸寒之毒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师弟,你动用身上的阳火看看能不能把寒气逼到玉髓里。” 能持捏着玉石,闭目调气,开始运功往外逼寒气。 趁这个工夫,我们把圆通和尚围住,问怎么回事。 圆通看着遍地的狼藉说道:“这个女人已经死了很多年了,用一种方法保证尸体不腐,然后有人用邪术在她的尸体里植入了能够操控的灵魂……”他颠了颠手里的人偶:“这个就是尸体的‘灵魂’。有了这个灵魂,尸体便能如活人一般运动,看起来也和活人区别无二,最关键的是,这具尸体能够听从控尸人的命令行事。” 李不狗脸色都变了:“长老,你是说小莫是死人?” 圆通点点头:“至少她在和你交往的时候,已经死了。” “那不对啊,”我说:“难道这不是真正的清香?只是清香的一个傀儡?” 我们正说着,突然能持和尚一口血喷出来,身体晃了晃,摔在地上不动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师兄 能持和尚突然口喷鲜血,摔在地上人事不省,众人上前把他扶起来。圆通掐了掐他的脉搏,又探了探脖子上的气息,凝神说:“是我大意了,这种尸寒之气手法独特,恐怕不是鬼堂的人无法破开。” 我急着说:“现在还来得及,赶紧去找白莲娘子。” 李不狗问我,是不是儿媳妇特贪财的那个老太太?我点头,“就是她,上次我那个朋友中了尸毒,就是她救好的。” 能持和尚缓缓睁开眼,从师兄的怀里挣脱出来,苍白的脸色说:“我暂时没事,用经脉断绝了尸寒攻心,还能维持几日。” 圆通欣慰地点点头:“师弟,你还真有我当年的几分风范。” 我们几人谁也不说话,不知这老和尚是装逼还是说真心话。 “长老,那现在怎么办?”我问。 圆通看看李春满老人的尸体,道:“先解剖尸体,秘密就在眼前,找到秘密之后再去给师弟疗伤。” 能持点点头,坐在一边调息。 圆通道:“两位李施主。” 李涛和李不狗勉强打起精神,圆通说:“你们两个用水把这里打扫干净,那位女施主的尸体血肉迸溅,留在这里日后被人看见也是麻烦。” 李涛和李不狗都快吐了,李不狗苦着脸说:“长老啊,这些零零碎碎往哪收拾。” 圆通道:“你们不是有工具吗,在后院挖个坑埋了,埋好之后我自会超度,与你们无关,去吧。” 李家兄弟憋着嘴苦着脸去干活了。 圆通看向我:“冯施主。” 我赶忙应了一声。 圆通道:“我师弟现在中了尸寒之毒,解剖尸体唯有你可以打下手,没问题吧。” “没问题,悉听吩咐。”我说。 圆通让我和他一起把李春满的尸体放平在桌子上,他用手术刀重新把伤口割开,然后翻转皮肤,露出里面的内脏。 我稳定心神,看着圆通操作。圆通让我扶住尸体,他要解剖尸体的胃部。 折腾了一夜,按说现在应该是清晨了,可看向外面,天色还是阴沉沉的没有化开。 “集中注意力。”圆通和尚一边割胃,一边提醒我。 他说道:“这具尸体妖性很足,已成尸煞,我们现在都困在尸煞里出不去,只有把它的秘密解开才行……有东西了,冯施主,你把镊子给我拿来。” 我在旁边的工具袋里翻出镊子递给他,圆通和尚把镊子头伸进尸体的腹腔,不多时夹出一样很奇怪的东西。 那是个塑料袋,外面满是血污,封着口,里面装着东西。 圆通小心翼翼把塑料袋取出来,让我找清水洗干净。我捧着塑料袋到了外面,正看到李不狗端着一盆水要来擦地,我让他先等等,然后把塑料袋放到水里晃了晃,上面飘出一层血污。 李不狗惊讶,问这是什么。 我告诉他这是从尸体胃口里取出来的。李不狗揉揉眼,说:“你的意思是,我爷爷临终的时候,吞下过东西?” 塑料袋外面的血污洗掉,可以看到里面是什么了。里面装着一张蜷缩的油布,窝成一团,上面用丝线缠绕系紧。 李不狗撺掇我打开,我不敢冒然去开封,塑料袋或许是真空的,打开之后会有什么变化为未可知,就算开,也得让圆通和尚做。 我来到屋里,把塑料袋交给和尚。李不狗不收拾了,伸着脖子看,李涛见状也不干了,凑了过来。 圆通和尚没有不通情理非让他们干活不可,要看就看吧,他用手术刀把塑料袋封口切开,然后把里面的油布倒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把上面的丝线解开,油布顿时摊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油布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浸过油之后可以长期保存,有很好的防水功能。这张油布质地很细,呈深黄色,里面没有包什么,而是写着字。 “这个字……”李不狗疑惑。 “怎么了?”我问。 李不狗说,油布不会沾墨,就算用墨往上写字,也会洇染开,眼前这张油布上有还算清楚的字迹,应该用的是非同一般的墨水。他以前做过一个艺术作品,就是在油布上作画,当时想了很多办法,最后在一本古册上才找到了对策,那就是把竹子削尖,沾漆涂写,很是麻烦。 圆通和尚很重视他的意见,问他的意思是什么。 李不狗想了想说:“现在还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仅仅从取材和质地上说,这张油布已经是经过精心的设计,而且需要很长时间去写字,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我爷爷生前应该是早有预谋。” 我道:“你的意思是,他通过这种方式来保存信息?” “对。”李不狗忽然一拍大腿:“我有个很匪夷所思的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圆通做个手势,示意他说。 李不狗道:“我怎么感觉我爷爷变成荫尸,其实是他故意这么做的,也是他保存信息的一种方式。” 我有点明白了:“你爷爷为了保存这张油布上文字,把自己设计成一个不腐烂的保险柜,然后这张油布存在自己肚子里?” “对,对,就这个意思。”李不狗说。 屋里的众人面面相觑。 圆通道:“先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再说。” 他小心翼翼展开油布,上面的字很少,在空白的正面画着一张缩略的地图草图,他们很疑惑不知道是什么图,而我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冷汗都爆出来了。 这张地图周围是水,标记着两块大陆,中间是一片细小的岛屿,有箭头指向其中一个岛,旁边还用极小的文字写着“胡”字。 我马上认出来,这个岛正是胡三太爷他们三人闭关的所在,那个“胡”字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我有种预感,他们闭关的大秘密或许已经让李春满带了出来,他一辈子守口如瓶,死了之后把这个大秘密描绘在一张油布上,然后吞进了肚子里。 圆通把这张油布摊开放在桌上,屋里的灯光很暗,我们拿着手电照着。在岛子地图的下面,还画着十分古怪的形状,是一个圆圈里面是三角形。李不狗确实是见多识广的艺术家,他马上道:“这种形状好像是犹太教那里的。” 在这个三角形的三个顶点,分别画着三个小人,最顶端写着“我”,左边写着“黑”,右边写着“精”。 这个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油布正面只有这么两个图形,翻到背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些小楷。 圆通慢慢读起来:“……予登岛,进奇门,深至终极……乃知世间万物皆为一体,都是气化而生,所谓虚化神、神化气、气化形、形而生万物。乃知万物皆从无中有……” 李涛不耐烦:“长老,这些都是套话,没啥意思,我爷爷的秘密下面写没写,你就别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 圆通没理他,继续往下看:“奇门中终极一见,明白了很多世间之理,正所谓形无妨碍而人自妨,物无凝滞而人自滞,予在终极见到人身三面,或可成为三魂,也可称为人的三面,分别是我、黑我、精我者。三者同为我一源,又不同于我一体,奇妙无比……” 看到这里,我们面面相觑,正要往下看,突然手电筒灭了,屋里一团漆黑。 黑暗中,隐隐约约看到圆通和尚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不要说话,只见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从外面进来一个人,黑衣黑裤,头上还带着帽檐,看不清貌相。 我有点哆嗦,不会又是鬼堂的人吧。 圆通和尚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了一个字,“散”。他抄起油布,一个就地十八滚藏到角落里,我们顿时作鸟兽散。我还不忘了搀扶能持一把。我们藏在椅子后面。 门口忽然亮起了光,那黑衣人打开了手电,他蒙着面,戴着大帽子,看不清长相。他扫动手电,光亮落在八仙桌的尸体上,看到尸体被大开膛,他明显身形一滞。 他慢慢走过来,四下里看着,我们藏在黑暗里,睡也不出声。黑衣人站在尸体前,用手电照着尸体的胃,吸了口气,叹声说:“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东西是藏在肚子里。” 圆通和尚站起来,那人赶紧用手电扫过来,照着他,圆通道:“施主有礼了。” “是你解剖的尸体?”那人问:“打开胃了?里面是不是藏着东西?” “施主,你是何人?”圆通问。 那人沉默一下,说道:“我是李春满的师兄。” 第三百九十六章 寻根 李不狗忍不住,从角落里出来质问:“我爷爷的尸体是你埋的?” 黑衣人看他:“你爷爷是李春满?你是他的直系子孙吗?我为什么没见过你?” “我就是他孙子。你是谁,我也没见过你。”李不狗道。 黑衣人疾步走过来,要来抓他的胳膊:“你最近以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怪事?” 李不狗吓得跳开,跑到圆通和尚的身后,喊着长老救我。 圆通和尚双手合十,拦在黑衣人前:“这位施主,你是何许人也?或许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黑衣人道:“你们这边一解开裹尸布,我就知道了。我一直藏身在附近的镇子里,住了能有小十年了。我知道,这里的秘密总有一天会藏不下去,会真相大白。” 李涛躲在和尚的身后,仗着胆子说:“你别装神弄鬼,想和我们对话就不要藏头露尾,把话说清楚。” 黑衣人看他,叹口气:“李涛,没想到你这么大了。” “你,你怎么认识我,”李涛磕磕巴巴:“我见过你吗?” 黑衣人坐在椅子上:“今天聚在这里也是缘分,还有李家的两个直系子孙在,该让你们知道当年发生什么了。” 说着他缓缓摘下帽子,又揭开了口罩。等到口罩摘下来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连道行如此高深的圆通和尚,也有些失神,手里快速捻着佛珠。 眼前的这个黑衣人赫然就是死去的李春满,李不狗的爷爷。 我们看看尸体,又看看他,简直是一模一样。 我问李不狗,你爷爷还有孪生兄弟? 李不狗和李涛瞪大了眼:“不可能,我爷爷确实有兄弟,一共哥四个,可没有孪生的。” 黑衣人叹口气:“我不是孪生兄弟,我就是李春满本人。”他目光哀伤地看着尸体,像是在看一面镜子。 他指着李涛说:“你父亲叫李建国,李春满过世的时候你才十岁吧。”他又看向后面的李不狗:“你叫李波吧,我没见过你本人,但见过你小时候的照片。” 李不狗和李涛脸色苍白,场面很诡异,他们话都不敢说了。 黑衣人看着圆通手里的油布:“这位长老,这张布是从李春满肚子里取出来的吧,能否借我一观?我找此物已经超过了十年……”他的目光落在尸体上:“我知道他一定留下了口信,万万没想到是这种方式藏在肚子里,真是灯下黑。” 圆通和尚没有犹豫,直接把油布交给他。我赶忙咳嗽一声提醒,圆通和尚像是没听到一样。 黑衣人苦笑说:“放心吧,我不会独吞此物。”他拿过油布,仔细看看上面的海岛图,又翻到背面看着后面的字,好半晌他长出一口气,极是颓废的样子。 他把油布递还过来。圆通和尚问道:“该怎么称呼你,你就是李春满?” 黑衣人点点头:“我是他,又不是他。我有个日本名字叫酒井。” “你是日本人?”我们问。 酒井点点头,缓缓说了起来。整个事件的最开始,是发生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黄海。其中有很多的细节匪夷所思,听来一头雾水,等他讲完之后,我们才略有些恍然。 记忆的刚开始,是他在一艘船上。这是一艘往来中韩两地的小油轮。他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摇晃的马灯,当时是深夜,海浪很大。 有船员问他是哪里人。他裹着毯子坐在船舱里,很长时间也没记起自己是怎么落水的,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谁,只有恍惚的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他想起自己是东北的一个农民,记忆里还有一座道观,有一个老道士似乎是自己的师父,然后是炮火连天流离失所的岁月,一家农户院里,他和一群人结党成社,他又被推为领头人。 再具体的事情就想不起来了。他知道现在是什么年月,全世界都打成了一锅粥,中国是主战场之一。他下意识认为自己的这些记忆极其危险,如果被敌对的日方知道自己曾经是某个社派的领导人,很可能小命不保。 为了活下去,他对船员编造了理由,说自己是当地农民。这艘船是渔船,恰好是到韩国济州岛,有特别的通行证。船长心很好,非常可怜他,便让他在船上打零工,一起上了岛。 当时的济州岛已经日本人控制,作为陆军航空兵的一个基地,出来进去审查的相当严格,当地渔民全部要登记身份。他和船长关系很好,在船上也混了个身份。他很快学会了韩语,在本地住了下来。 这一住就是五六年,后来日本战败,军队全部要撤回本国,他已经混得相当不错,居然搭上一个日本军官的关系,一起到了日本。 以后他便在日本定居下来,住了很多年,有了日本名叫酒井。酒井这个人很擅长社交和搞关系,混得风生水起,即使在战败后百废待兴的日本,他的生活也渐渐富足起来,并有了社会地位。 酒井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每天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就是,我到底是谁? 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正式记忆,只是从数年前黄海那条渔船上开始,再往前什么样,自己又是什么人,一概不知。 不知自己从何而来,无根无萍,这种感觉如同泰山一般压在身上,几乎无法呼吸。 酒井有了钱,不管他享用什么生活,不管有多少女人,他都如同生活在黑暗和阴郁里。他生怕有一天,自己突然醒来,又会出现在一个陌生地方,而自己将会忘记现在的一切。 八十年代末期,两国通行,他来到了中国。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寻根。 隐约的记忆碎片里,他能记得自己是来自中国北方的一个农民,又根据当时自己是在黄海里落水的,可以把范围缩小到东三省沿海一带。他从葫芦岛找到大连,人海茫茫,谁还记得几十年前发生的事。 他在报纸上刊登了寻人启事,想找找当地人有没有认识他的。他是日本籍华裔,当地有关部门秉着中日友好,鼎力相助。酒井还许诺,一旦寻到了老家,他会出一笔不菲的资金,赞助当地发展。 这一下他成了财神爷,不用自己忙活,下面一群人帮着他打听。这中间还出现过骗子,就不一一叙说了。 后来一个非常巧合的机会,他在辽宁参加一个贸易团的谈判。日本贸易团刚从会所出来的时候,突然被一群当地农民砸了西红柿。这件事闹大了,当地有关部门如临大敌,把闹事的人全都抓起来,为首的是当地一个叫二柱子的农民。 这二柱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革命后代,还叫嚷着不能和小日本做生意。 这件事持续发酵,上面认定是极严重的事件,准备把这个二柱子收监,判个几年大刑。日本贸易团对此事挺重视,原有的合作也停滞下来,他们怕当地的情绪会影响到投资。经过中日双方紧急磋商,日方决定派出一个观察组,到当地遍访民情。 酒井就是观察组成员之一,他们到了二柱子所在的村子,经过调研,发现二柱子还真是革命后代,他爷爷以前参加过好几场著名的会战,在当地是响当当的人物。可惜站错了队伍,解放后不但没混个一官半职,反被审查来审查去很多年。 观察组到了二柱子家去拜访,老爷子已经七十多岁了,腿脚不利索躺在炕上,看着来了一群油头粉面穿西服的日本人,而且村里的大小头目像是碎催一样围着人家鞍前马后的伺候,老头气得浑身哆嗦,脑血栓差点犯了,竟然要下地拿拐棍打日本人。村长一顿呵斥,说要不是看你岁数大,早把你一家撵出村子了。老东西就是个老顽固,冥顽不灵,都什么年代了,人家日本代表团要过来投资哩,让你一棍子打出去,要出点什么差错,把你孙子抓进去枪毙都不够哩! 老头暴跳如雷,坐在炕上直骂,说这年头都反了天了,日本人大摇大摆就进来了,你们这群狗日的还知不知道国仇家恨。 他骂了半天,人家只当他是个老疯子,没有搭理他的。 村长紧劝慢劝让日本观察组先出去,说这老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村里就这么一个,他们可以保证这家人不会闹事,给投资添堵。 就在观察组要离开的时候,炕上躺着的老头突然看到了酒井,尝试着说:“春满兄弟?你是打入敌人内部吗?” 酒井全身一震,告诉众人先出去等他,他疾步到了床边,凝视床上的老人:“你认识我吗?” “春满兄弟你忘了?”老头说:“解放前,四十几年前,咱们在朝阳农村建立了爱国社,你是第一任的社长,后来你走了,所有人都说你已经死在战场上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镜子 老头颤巍巍告诉酒井,在四十几年前的朝阳,几个志同道合的哥们在组织的引导下,建立了爱国社,当时入社的一共有八个人,你就是我们的老大。 酒井非常激动,“你还记得我的样子?” “记得记得,”老头老泪纵横:“他们都说你死在战场上,为国捐躯。因为受到你的号召,我们才相继参加队伍,和那些鬼子玩命。春满兄弟,你都忘了吗?” 酒井编了个瞎话,跟老头说他确实上过战场,出过一次意外,被炮弹炸飞撞在墙上,大脑神经损伤,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了。 老头告诉酒井,你的全名叫李春满,是朝阳歪脖子村人。记得你走的时候,你老婆应该有孕在身,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你的大儿子现在应该也有四十来岁了。 酒井这个兴奋,终于寻到自己的根了,自己的原名原来叫李春满。他详细追问了当时的一些细节,这才知道,当时爱国社的几个成员都死了,只有这老头一个人还在世。老头又想起一件事:“春满兄弟,你还记得你师父不?” “我师父?”酒井纳闷。 “你小时候家穷的不行,父母双亡,后来没人接济,眼瞅着你也要饿死的时候,来了个老道士。这道士吧,能掐会算,看过你的面相大惊失色,说你的命运奇诡,雾蒙蒙的看不清楚,他认为你是难得的奇才,就收你到道观里出家,做了他的徒弟。”老头说:“后来你之所以离开朝阳,也是这个道士推荐你去的。” “他人呢?”酒井赶紧问。 老头叹口气:“解放后搞四清,老道士属于封建迷信,批斗的厉害,经常关在牛棚里吃不上饭,当时我们还私下里接济过他,后来有一天晚上下大雨,老道士就失踪了,不知道去哪了。现在来算,应该是死了吧,他要活到现在怎么也得一百岁往上数。” 酒井问,你知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离开朝阳,又去了什么地方。 老头想了想说:“不知道,老道士和你神神秘秘的,只说是秘密任务,关系到天下苍生,说得挺庄重的。当时来了几个神秘人到村子里,和你彻夜长谈,然后有一天,你连告辞都没说,就走了。我们还是听你媳妇说的,你半夜跟那些人走了。去哪了,干什么,一概不知,一晃半个世纪都快过去了。” 酒井仔细琢磨这个事,现在基本确认了身份,他原名李春满,是朝阳农民,当过道士,后来在战争年代加入了一个爱国社,再后来他参加了一个秘密任务,这个任务是什么,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这中间的记忆完全空白,等他再明白事的时候,莫名其妙出现在黄海的波涛里。 他愈发感兴趣,心痒痒的不行,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当时到底执行了什么秘密任务? 酒井还算不错,给老头家里留了一笔钱,答应当地村子在这里投资,等办好了这一切,他心急火燎的要到朝阳去。 当时两国关系刚刚复苏,作为一个日本华人,身份相当敏感,不是说你想上哪就上哪。国内环境虽然对外籍人士非常友好,但相关部门也是持谨慎态度,怕出间谍事件。 酒井要去朝阳,就不是他自己了,相关部门派出两个人,美其名曰做向导做翻译,其实就是盯着他。酒井本身中国话说得特别溜,要个屁翻译,可人家就是给你安排的,还真就没办法。 他们一行三人坐着绿皮火车,咣当咣当到了朝阳,和当地部门联系,又找了个本地向导,好不容易来到歪脖子村。都八十年代了,这村穷到什么地步呢,有农户还用纸糊窗,因为买不起玻璃。 酒井感叹,等寻到根了之后,怎么也得想办法在这里投点钱盖个工厂什么的,让当地老百姓脱贫致富,要不然对不起江东父老。 一行人开着吉普车到村子里,顿时被村民围住。等酒井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周围人顿时一片惊呼。这个惊呼不是说看见有钱人,而是一种很诡异的惊讶,他们像是见了鬼。 老村长赶紧把他们请到村委会。酒井心跳加速,自打进了村,他隐约觉得一切事物眼熟,村头的老槐树、村口的碾子、泥泞崎岖的村路、低矮的民房、一群光屁股小孩跑来跑去……他基本上可以确定,自己的根就在这里。 回忆起那些记忆碎片,遥远模糊的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村里穷的买不起茶叶,只能用热水待客。村长盯着酒井看,越看越心惊,一下没坐稳,甚至从椅子上摔到地上。 酒井觉得有异,问怎么回事。 当地派来的向导,别看在他们面前级别很低,可在当地那也是大官,对于村长来说更是天的存在,向导呵斥村长,没个样子。 村长无奈只好解释说,这位外宾跟他们村的一个老村民长得很像,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亲哥俩。 酒井赶忙让村长,把那位老村民请来。 有人撒脚如飞去办了,时间不长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进来一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了。 外面进来的是个老头,肩头披着衣服,头发花白,一走进来便如雷霆岳峙,气场十足。 最为匪夷所思的是,这个老头和酒井长得是一模一样,甚至头发花白的程度都差不多,两人已经不单单是长得像这么简单,而是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像。一时半会用语言形容不了,总而言之,任谁一看,这俩人其实就是一人。 村长介绍说,这位就是老村民李春满。 酒井见到了李春满本人,心中的惊骇无以言表,他一直在寻根,一直认为自己就是李春满,万万没想到,当找到这里的时候,却发现真正的李春满还活着。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又是谁? 这里有个奇怪细节,让酒井细心地发现了,两人一照面,全屋子的人都震惊非常,包括酒井,但只有一人除外,就是李春满。李春满看到酒井之后,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略略动动眉毛,就好像他已经知道世上还有一个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之人。 这个细节可能其他人没发觉,却被酒井捕捉到了。酒井反应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李春满一定是知情者,自己的一切,他一定都知道! 李春满当时打着圆场笑笑说,没想到还有人和自己长得这么像。说完,就告辞离开了。 这件事没有引起谁的太大注意,只当做一个有趣的小插曲。 酒井在众人面前保持沉默,他觉得自己和这个真正的李春满之间,存在着一种很难言的默契。 白天就这么混过去了,晚上他们一行人在村委会休息。半夜的时候,酒井一个人偷偷从窗户跳出去。白天的时候,他已经打听到了李春满的家在哪住,所以没有耽搁,一路小跑到了李家老宅。 这个老宅,就是现在我们所在的宅院。 当时李家还是鼎盛时期,家主李春满虽然上点岁数,也算年富力强,几个孩子都是当地名流,二小子更是考近了北京的大学,成了金凤凰。老宅上下住着李家大小,几世同堂,端的是其乐融融。 酒井到了李家老宅前,正犹豫怎么进去,是不是敲门呢,他无意中一推门,竟然没有插,应声而开。 里屋正堂里亮着灯,大晚上的很明显,那是一盏老式油灯,火苗扑闪扑闪的,窗户上映出一个人影。 酒井掸掸衣服,正步走进院子里,院子的狗都没叫,他意识到屋里人应该是预知到他要来,做好了准备。 他深吸口气不急不缓走进正堂,撩帘进去,屋里只有李春满一人。 李春满正在油灯下看着一本古书,他放下书卷,抖抖衣服说,你来了。 “你知道我是谁?”酒井问。 李春满说道,我大半夜不睡觉,坐在这里熬夜点灯的看书,就是在等你。为什么等你,你应该能想明白,因为,我知道你是谁。 “那我是谁?”酒井目光炯炯地问。 你现在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以前是谁。李春满笑着说。 “谁?”酒井问。 李春满沉默一下,说道,你就是我。 “我是你?那你又是谁?”酒井问。 两个人的对话陷入到一种语言陷阱里,我我你你不分,酒井心跳加速,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生命的起源,这一切的秘密都是眼前的老人面前。 两个老头互相对视,犹如照着一面古怪的镜子。 第三百九十八章 黑我 李春满从椅子旁边拿起长筒水烟,咕噜噜抽了起来,他说,你还是走吧,我不会告诉你的。 酒井又是激动又是被这种态度惹得怒气冲冲:“你知道我为了找到这里,花费了多长时间吗?四十年,整整四十年!” 李春满摇头叹息,说有时候知道真相未必是好事,平静的生活才是生命的真谛。 “我不想听你这些废话,我只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酒井愤怒。 李春满说,你如果听我的,就从哪来回到哪去。这是你我平生最后一次相见。 酒井十分失望,知道问不出来什么,这一瞬间他心念转动了很多次,甚至想到了运用特殊的手段,绑架李春满的家人,已达到他说出秘密的目的。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转过几番。他似乎能解读出对面李春满的心意,具体想什么不知道,但能感觉出这老头心念如铁,当年的秘密别说绑架家人了,恐怕就是把他一家灭门了,他也不会说出来。 两人就在这里不说话,李春满咕噜咕噜抽水烟,而酒井站在门口,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 酒井犹豫了几犹豫,终于下定决心,不惜动用一切手段逼迫李春满说出秘密,哪怕鱼死网破。就在这时,突然从侧堂跑出一个小男孩,也就三四岁的样子,粉扑扑那么可爱。他睡眼朦胧,几步跑到酒井的身边,抱着他的腿,用不熟练的发音说:“爷爷,爷爷,涛涛要尿尿。” 就在这个瞬间,酒井要下重手的这个念头土崩瓦解了,他发现他对这个孩子有着不一般的感情,他能感觉到这就是自己的亲孙子。 他把涛涛抱起来,沉默片刻说:“爷爷带你去。” 李春满坐在对面看着,并没有阻拦他们,任由酒井把孩子带出去。酒井没有把孩子拐走,而是真到了院子里的土厕所,把着小孩方便。小孩一身都是奶味,惹得酒井爱心泛滥。 酒井在日本有很多女人,可这些女人都没有为他留下一儿半女的,他到医院检查过,也没查出什么问题,他只能把这种现象定义为天意。 而现在,他抱着李春满的孙子,那种天生的亲昵劲就别提了,他忽然生出一个离奇的念头,那就是李春满替他生出了子嗣,李家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他再怎么残忍,也不会残害自己的孩子,虎毒还不食子。他抱着小孩回到堂屋,放在椅子上,小孩头一点点的瞌睡,根本认不清两个爷爷谁是谁。 李春满道,你走吧,当年的事我会烂在肚子里,不会说出来。 酒井走了,他跟着贸易团回到了日本,后来他还真遵守自己的约定,在歪脖子村投了钱。可歪脖子村出了几任村干部,都不是好人,挪用公帑开办自己的村企业,他们又不是做大事的人,那点钱都糟践光了,歪脖子村还是那么穷。 后来随着时代发展,国内空气越来越轻松,酒井就从日本搬到朝阳来住,住在附近的镇子里。 再后来李春满过世,酒井想尽办法秘密接近他们家,调查李春满留下来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苦笑着看我们:“你们一定搜过这里的老宅了,其实,这地方我已经来来回回找过好几遍了。” “你为什么要从墓里偷我爷爷的尸体呢?”李涛问。 酒井道:“我什么线索都没发现,后来就把注意力放在李春满的尸体上。他曾经说过,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在想如果研究他的尸体,会不会有所发现呢。但是后来,我盗出他的尸首后,出现了很多怪事。” “那些怪事,我们也遇到过,”圆通和尚说:“他已经变成荫尸,妖力无边,会产生尸煞,让人引起幻觉。” 酒井叹口气:“我诈称是他的师兄,想销毁他的尸体泄愤,可没想到会出那么多幺蛾子,所以我才留下这么个留言,如果有人发现尸体,务必销毁。” 圆通和尚双手合十,感叹说:“几十年弹指挥间,没想到这里波折重重啊。” 我沉默一下说:“当年李春满的经历,我知道一些。” 这话一出,他们都看过来,酒井瞪大了眼睛:“小伙子,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看在场的众人,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如果只有李春满的事也就罢了,关键是还涉及到了胡三太爷。胡三太爷的下落至今还是东北出马仙界最大的秘密,不能轻易示人。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在场的人基本上都是事中人,大家一起参考,或许能揭开这个秘密。 我说道:“整件事说起来很离奇,而且牵扯到很多其他人的秘密,我讲完之后你们不要追根问底。” 酒井激动得不行,他寻找了一生的秘密,今天就要揭开了。 “在数天前,我曾经有幸到过黄海,韩国境内的一个岛子,岛子里有一处封闭的结界……”我说了起来,把岛上有座奇门的事前前后后都说了,当然没有提胡三太爷一个字。 等我说完之后,在场的这些人半天也没有说出话。 酒井道:“小伙子,你是说,李春满当时参加了一个秘密任务,并不是到战场上战斗,而是去了韩国一个岛子上,去闭关了?” “对。”我点点头。 酒井说:“闭关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不知道?” 我苦笑:“不知道。” 酒井想了想说:“李春满闭关之后,不知怎么的,他从那个封闭空间里出去了,而且不是从入口出去,外面的人没看到他怎么出去的。他出去之后,变成了两个人……一个他,一个我?” 我们面面相觑,一时无人说话。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对圆通说:“长老,李春满尸体里的那张油布。” 圆通和尚展开,我指着上面说:“你们看。” 上面写着:……予登岛,进奇门,深至终极……乃知世间万物皆为一体,都是气化而生,所谓虚化神、神化气、气化形、形而生万物。乃知万物皆从无中有……酒井心惊肉跳:“李春满闭关,进入奇门后面的空间,然后他到了……终极?” 我们继续往下看:予在终极见到人身三面,或可成为三魂,也可称为人的三面,分别是我、黑我、精我者。三者同为我一源,又不同于我一体,奇妙无比……酒井瘫软在椅子上:“我是李春满分裂出来的?” 我们喉头咯咯响,互相看看,不敢相信这个结论,可跨越数十年的往事交织在一起,这个结果又不容置疑。 李不狗说:“当年我爷爷进入那个空间,分裂出了三个自己,而你是我爷爷的其中一个分身?” 酒井脸色苍白:“不可能,我不是分身,我不是分身……” 这个结果挺打击人的,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不是人,你只是其他人克隆出来的克隆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的本体存在。这是什么感觉?整个世界观崩塌,作为人的身份崩塌。 酒井顿时就软了,像是又老了几十岁。 李不狗道:“不是说分裂成三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圆通和尚倒是若有所思,“大家看,根据留言记载,当时分成了三个,一个叫‘我’,一个叫‘黑我’,一个叫‘精我’,这三个是什么意思呢?” 李不狗说:“我大概猜测一下啊,那个‘我’自然指的是本人,‘黑我’是不是意思是黑化的我,就是这个人的阴暗面。还有个‘精我’就不太清楚了,解读不出来。” 我们看向酒井,李涛忽然大声说:“我知道了,你是我爷爷的阴暗面。” 众人顿时如临大敌,酒井赶紧摆手:“我自问有记忆以来的四十多年,没害过什么人,我虽然称不上善良,但绝对不是坏人。” “你说没坏过就没坏过?”李涛冷笑:“刚才你追忆往事的时候还说,当时想逼迫我爷爷说真话,还想用极端手段绑架我们家人,你说说你多坏吧。” “我当时也只是想想,可并没有付诸行动啊,”酒井辩解:“你就是当年那个孩子涛涛吧,你抱着我腿的时候,我心都化了,根本就没有害人的心思。” 李涛还在那矫情:“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坏的人其实最坏!就跟喝醉了不承认自己醉酒一样。” 酒井都快哭了,老头岁数这么大也不容易。圆通长老摆摆手:“所谓的黑我是不是阴暗面的我,这个还无法定论,咱们别急着下结论。那么酒井施主,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审视过自己的身体,哪里和正常人不一样。” 第三百九十九章 入梦大法 酒井道:“我除了没孩子,身体上没什么异状。” 李不狗瞅着他,“不对,你其实有个异状,只是自己没有察觉。” 酒井问是什么。 李不狗道:“你既然是我爷爷的分体,应该和他岁数一样大吧。他八十来岁走的,现在又过了二十年,至少已经过百岁了,你也一样,为什么你还活着?” 这句话还真提醒我们了,酒井应该和李春满的岁数一样大,现在至少一百岁往上,可看他的气色和精神面貌,根本不像是百岁老人,最多六十岁上下。 酒井一愣,点点头:“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就发现了,我的年龄在第一次见到李春满的时刻,似乎就停止了生长,一直到现在。” 李不狗分析说:“由此可见,你肯定不是‘本我’,本我是个普通人,这个时候应该早就过世了。你只可能是‘黑我’或是‘精我’。” 我若有所思:“如果‘黑我’是人的阴暗面,那‘精我’就是长生的一面?” 酒井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是长生的人?” 李涛羡慕地说:“这还不好,长生不老。” 酒井苦笑,没有说话。 圆通和尚摇头:“长生是诅咒,并不是福缘。” 酒井闷着头,神色郁郁:“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结束这里的一切,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我再也不想掺和到这里,也不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做了个告辞的手势,向外走去,我们也没拦着,眼看着他慢慢走远。 只剩下我们几个,我指着李春满的尸体,问圆通和尚怎么办。圆通和尚也没有办法,只好说把尸体重新放回土炕的墓穴里封存,日后想到办法再说。 我们收拾了一天,才把尸体存好,老宅打扫一新,清香的尸体也都处理干净了。 一夜无眠,谁也没有睡觉,天光大亮的时候,众人疲惫不堪。圆通和尚让我们都去打个盹,不要心理压力过大,有什么问题他这个老和尚自会一力承担。 李涛和李不狗睡觉去了,而圆通和能持就地盘膝打坐,他们入定的功夫很深,入定休息和正常人睡眠还解乏。 我身体状态还好,一夜不睡也没什么,在正堂里靠着长椅打盹。正睡得时候,突然后面侧房一声惨叫,我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看到两个和尚也都出了定,我们进了侧房,才知道原来是李不狗做了噩梦。 他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满头冷汗,脸色煞白,一把抓住圆通:“长老,大师,我求求你了……”他跪在床上磕头:“赶紧把我爷爷的尸体处理了吧。他的尸体存在一天,我就一天睡不好觉,刚才又做了噩梦。” “梦到什么了?”我问。 “我梦见一片废墟,”他颤抖着说:“许多似人非人的怪物在黑暗中游弋,我还看到许多白色的大个虫茧,里面似乎有活物在动,我都快吓死了。这还不算什么,我看到了爷爷。” “李春满?”我问。 “对。”李不狗急促地点点头:“他变成了半人半妖的怪物,下半身是蛇,上半身是人,在泥泞的沼泽里游动,一会儿沉一会儿浮,嘴里吐着鲜红鲜红的长芯子,他的双眼血红,就那么盯着我,就那么盯着我……我就醒了。” 我们面面相觑,李涛脸色也不好看,他生怕李不狗的噩梦会传染到自己。 “我有种预感,”李不狗呜呜哭:“我正在被噩梦吞噬,很可能有一天我整个人就被拖入梦里,再也回不来了。大师,我求求你了,呜呜,赶紧把那具尸体毁了吧。” 圆通和尚也无奈:“李施主,你不要哭,你也看到了,非是老僧不为乃是不能也,那具尸体只要一有念头去毁它,就会激起尸煞,产生无边幻象。尸体已经成妖,其中玄机连我也参悟不透啊。”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身上有点发凉:“长老,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一件事。” 众人看我。 我说道:“李春满分裂成了三个人,我们一直以为住在这个村子的李春满就是他本人,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其实死的这个李春满不是本人。” “那他是谁?”李涛瞪大了眼睛问我。 我说道:“他才是分裂出来的‘黑我’。” 大家互相看看,圆通问,你的理由呢? 我想了想说:“这都是我猜想的,没有过硬的理由,我只是觉得好不央的人,死后突然变成尸妖有点说不过去。长老,我虽然不太懂尸体落葬的事,但也知道一具尸体想要尸变,其实挺不容易的,需要很多的条件同时满足。如果这些条件都不具备,可尸体偏偏又尸变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 我顿顿,继续说:“这尸体本身就有问题。” 李涛一拍大腿:“不对!如果这么说的话,我和我堂弟都是他的后代,那我们……” 屋里的气氛一下窒息了,气氛下降到了冰点。 能持和尚打破沉默,说道:“如果是尸体不是李春满,那真正的李春满哪去了?” “新来的酒井活这么大岁数还不死,肯定有问题。这具尸体又变成了妖尸,也有问题。所以他们都不是本我,真正的李春满,”我说道:“可能早就死了。” 圆通道:“大家先不要盲目猜测,我们再想想办法。老话说,死不瞑目。尸体不得安歇,发生尸变,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有一条是跑不了的。那就是尸体有未完成之愿,有郁结之气未散,只要我们找到这个关键,或许尸体就能销毁了。” “那么它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李不狗赶紧问。 圆通若有所思看着他:“或许就和你的梦有关。李施主,你的梦似是而非,不是常人所做,老僧一时也参悟不透。” 能持道:“师兄,莫不如就用一次入梦大法吧。” 圆通点头:“可以。今夜晚间,我们师兄弟联手入梦。” 李不狗赶紧说:“老冯曾经也作法入过我的梦。”他看我。 我说,是有这么回事,当时还遇到了麻烦,没有把梦境深入下去。我简单的把上次入梦的情况说了一遍。 圆通道:“冯施主,你既然有过一次经验,那么这次入梦还请与我们随行。” “那我怎么办?”李涛问。 圆通道:“李施主,你是凡人,没有修行,没有明台清明,所以也就无法出阴神入梦,在旁边守护即可。” 李涛抓耳挠腮,没有办法。 商定了主意,大家都散了。我们在这家老宅里呆了能有三四天了,没想到这次来会这么麻烦。下午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是李瞎子打来,他说道:“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听哪个。” “好消息吧。”我说。 李瞎子道:“好消息是,我和银狐居士顺利地找到了偷猎集团那个老巢。” “坏消息呢?”我问。 李瞎子道:“坏消息是,我们找了一圈,根本没有金银财宝的影子。” “什么?!”我差点跳起来,全身烦躁。期盼了那么多天,居然现在落了空。 李瞎子道:“我们进去里里外外搜了一圈,没用的东西搜出一大堆,什么军火,偷猎的皮毛,可真金白银确实没找到,而且很多地方都狼藉一片,不像你们先前进来时的样子。可见已被人提前扫了一圈,估摸不是那个逃走的索菲亚,就是你的许哥,这俩货都他妈的不是省油灯。” “那,那就没别的了?”我极其失望。 李瞎子道:“那些毛皮、胡丹之类的动物器官、还有羚羊角什么的还有点价值,我都给顺出来了,现在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这些都是取自野生保护动物,倒买倒卖是犯法的,我在想办法找个安全渠道出手。” “要不算了吧,”我说:“别触犯法律。这些东西咱们谋私利,我心里也不舒服,要不然上缴国家吧。” “放屁!”李瞎子大骂:“老子辛辛苦苦跑这么远,哪有空手的道理。” “我就那么一说。”我说道。 李瞎子道:“最多这样,这些东西出手之后,咱们拿出一部分捐出去。” “行,行,正好我这还有几十万的缺口。”我说。给红姨治病的代价是五十万,正愁这个事。 李瞎子说:“那你还上缴?我发现你现在真是有点虚伪。” “我跟你有什么可虚的,”我说:“咱们都知根知底的,那你尽早回来吧。” 挂了电话,我想想上缴国家也没什么不对,这么多不义之财拿在手里,我手心也发烫。只能像李瞎子说的,以后找个机会捐了再说吧。 第四百章 山谷 晚上,众人到了卧室,圆通和尚要带我和能持入梦。能持还有重伤,我问他是否可以坚持。能持倒是豁达,说一时半会死不了,没事。 李不狗在众目睽睽之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圆通和尚来到近前,探出一指,按了按他脖子后面的什么穴道,李不狗打了个哈欠,慢慢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圆通和尚指示我和能持,配合他按照三个方位盘膝围绕在李不狗周围。圆通和尚交待李涛,待会儿我们三人入梦,你看护好门窗即可。 李涛答应一声,好奇地在旁边看着。 圆通和尚道:“师弟,你和冯施主入定,进入定境后,听佛经为号。” 我缓缓沉入定境之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听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阿弥陀佛”。我心念一动,阴神随着佛经而去,睁开眼的时候,看到自己依然盘膝坐在床上,身边是同样打坐的圆通和能持。 我有些失望:“长老,我们并没有入梦。” “错了吧,现在已经到了梦中。”圆通道:“李家兄弟已经不见了。” 我这才觉察有异,李涛不见了,床上睡觉的李不狗也没了踪影。屋里昏昏沉沉,外面是黑暗的天空,沉闷得像是积攒了雨就是下不来,让人心口窝堵得慌。 “你们随我来。”圆通从床上跳下去,我和能持跟在后面。有老和尚在,不管什么离奇古怪的境地,我都很坦然,这老和尚不着调归不着调,还是有本事的,而且身上有种气质,能让人心安。 我们来到外屋正堂,正看到李不狗在和一个人说话,我惊讶得嘴张开老大,场景太过离奇。 和李不狗交谈的这个人,是一堆烂肉上面挂着一颗脑袋,这颗脑袋正是清香。女人脸色苍白,而嘴唇艳红,偏偏眼若媚丝,眼神里带着慵懒的倦怠。李不狗沉迷于和她对话,两人正聊着开心。 圆通走到近前,咳嗽一声:“李施主。” 李不狗依然低头和脑袋说话,看都不看我们,圆通回头看了一眼能持。能持和尚过去,真不客气,飞起一脚正踢在清香的脑袋上,一脚就给踢飞了,那美人头在空中还打媚眼呢,转瞬就破窗而出,无影无踪。 李不狗这才回过神,回头看我们,傻了半天,然后道:“长老,我难道是在梦中?那清香便是产生噩梦的源头?” 圆通长老双手合十:“不错,你正是在梦中,现在你的梦已经被鬼魅侵入,在梦中布下了结界。不过呢,他们并不是你噩梦源头。梦分表里二层,咱们现在所处的是梦之表,噩梦源头来自梦之里,想探知真相,咱们还要再进一层。” “那,那就进去吧。”李不狗道。 圆通长老回头看我和能持:“师弟、冯施主,我们就在这里暂别吧,你们二人守护梦之表,不能让梦随意崩塌。李施主此时阳气虚弱,精神力尚有不足,我助他一臂之力,一同赶赴梦之里。” 我问会不会有危险。 圆通长老空手入袖,掏出一根长香,我看得惊奇,现在只是我们的阴神,这老和尚竟然能随手掏出一个实物,果真有手段。 他吹了一下,长香无火自燃,他把长香立在桌子上:“香火燃尽,你们就自行离开,具体离开方法我师弟知道。到时候不用管我。” “那你怎么办?”我问。 圆通笑笑:“我自然有保命手段。不过这次入梦,福祸未知。不光我有危险,李施主也有危险。” “啊,我的梦我也有危险?”李不狗害怕地说。 圆通道:“走吧,有我在你不要怕,真要出了事也轮不到你。”他拉住李不狗的手,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到了黑森森的院子里,两人越走越远,越走越小,渐渐没了踪影。 能持不和我闲聊,他坐在椅子上,合上眼默默诵经。 我在屋里转来转去,紧张得牙床都发痒,看着桌子上的长香越来越短。 最后长香烧成了短短一截,我急得说:“能持,你师兄还没回来啊,咱们怎么办?” 能持好半天睁开眼,给我急的,他说:“我师兄说了,香头燃尽我们就回去,交待地很明白了。” “那他怎么办?”我问。 能持一耸肩:“不知道,总归有办法吧。” 话音刚落,香头最后一丝烟雾渺渺而去,长香烧完了。 能持道:“我要出梦去了,冯施主,你是否随我一起出去?” 我无奈,只好点点头。 能持扶住我的肩头,诵着经文,我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眼睛有些受不了,赶忙闭上眼并用手挡住,好一会儿才觉得强光过去,我缓缓睁开眼,看到自己正坐在床头,外面天光大亮,阳光透窗而进。 我和能持同时睁开眼,床上的李不狗呻吟一声,也醒了过来。 我第一时间就确认,这里是现实并不是梦境,因为感觉不一样。李不狗的梦总体来说是阴沉的压抑的,阳光在他的梦里根本不可能出现,此时全身暖洋洋,如此通透,必是现实无疑。 这就是现实的好处,不管到什么时候,太阳都照常升起,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李不狗从床上一轱辘爬起来,抓着旁边圆通的手,急切地叫着:“长老,长老……” 圆通保持着盘膝坐姿,紧闭双眼,嘴角微微上翘,看上去像是在笑,任凭我们如何叫着推着,他都一动不动。 我一把抓住李不狗,急切地说:“长老怎么了?” 李不狗哭丧着脸:“我们进入梦之后,他让我先回去,他和我说……” “说什么!”我问。 李不狗说:“他当时说了两句很奇怪的话,我还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好像是,是遗言。” 我们面面相觑,我问什么话。 李不狗说了当时的情景,他和圆通进入了梦之里,到了一处山谷,那里风很大,半山腰传来悠远的铜磬敲击之声,他们看到那里有一座巨大的建筑物。 这建筑物极为古怪,造型样式非中非洋,甚至在人类的建筑史里就没有出现过,像是诞生于另外一个文明的产物。 根据铜磬的声音,想来那地方应该是某种宗教场所,相当于中国的寺庙或是道观。 圆通和李不狗顺着山坡爬到上面,越到上面李不狗越是心慌,怕得不行,他说能感觉到建筑物里似乎潜伏着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眼瞅着看到建筑物的大门时,从里面突然传来人的“啊~~”的声音,听来像是某种咏叹,只有人见识了伟大而恢弘的东西,才能发出那种声音。 这个人声随着大风飘出很远,而且愈来愈响,似乎整个山谷都在回音。 李不狗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地方很可能是他梦中世界的中心,秘密所在之地。眼瞅着就要到建筑前,圆通和尚拦住了他,让他顺原路回去。 然后圆通和尚交待了两句话,第一句是,梦醒之后去看看你爷爷李春满的尸体。第二句话是,把我的肉身送到江北慈悲寺。 李不狗当时在梦里,懵懵懂懂的,并没有自如思考的能力,圆通和尚打发他走了,他眼看着老和尚身形越来越小,渐渐走到了建筑物前,也没看叫门,晃了一晃就不见了。 然后,他就醒了。 等李不狗说完之后,众人面面相觑。我在旁边没有出声,摸着下巴陷入沉思,李不狗描述的这件事我有一种极其奇怪的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太熟悉了。 山谷、类似寺庙的建筑、铜磬声、人声……这些元素怎么这么熟悉呢? 我绞尽脑汁,感觉答案就在眼目前晃悠,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李涛这时建议说,既然长老让看看爷爷尸体,咱们就去看吧。 我来不及细想,和他们一起进入西厢房的房间,土炕里就封存着李春满的尸体,昨天刚刚把土炕封好。 我们用工具小心翼翼把封好的土都挖掉,重新破开一个洞,李涛打着手电往里一看,惊喜地差点跳起来:“你们看,你们看。” 里面的尸床上躺着一具尸体,原本栩栩如生的李春满,此时此刻变成了一具黑小干枯的木乃伊,就像是一夜之间尸体被风化了几百年。 众人长舒一口气,尸体终于有所变化了。李不狗恶狠狠地说:“一会儿把它送殡仪馆烧了。” 现在要进行最关键的一步,要把这具尸体抬到外面的车上,不知道会不会再出现尸煞引起的异状。 第四百零一章 搬家 我们几个互相配合着,把尸体从坑下取出来,然后找了条破毛毯,裹吧裹吧往外抬。一路从屋里抬到院子,又从院子抬到外面的吉普车上,整个过程里天空风和日丽,没有刮风下雨以及其他重重怪相。 李家这哥俩几乎要当空长啸了,困扰他们这么长时间以来最大的难题终于解决了。 我们商量了一下,趁它病要它命,赶紧把尸体烧了,一了百了。我和能持把圆通长老的肉身也抬出来,一起放到车上。 李涛锁了老宅的大门,啧啧感叹了几声,我们四人开车直奔当地的殡仪馆。殡仪馆有火葬的炉子,当然,烧尸也不是说烧就烧,要查死亡证明的,李春满的尸体虽然变成干尸,但对比照片,相貌还是能看清。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本地有风俗,烧尸必须赶在中午十二点之前,没听说有人下午或是晚上烧的。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和我们商量,让我们明天早点来。李涛等不及了,掏钱说:“该多少钱多少钱,多给也行,就一个条件,马上烧!” 手续齐全,工作人员没理由阻拦,直接开了个炉子,把李春满的尸体从传送带送进去,上千度高温的炉火开始烧起来。 我们几个呆呆在旁边看着,能持和尚双手合十,默默诵经。 大概半个小时后,炉子里的火熄灭,里面东西掏出来,人已经烧没了,就剩下一大堆骨头渣子,工作人员用盒子把这些东西捡出来装好,用手摸摸还带热乎气哩。 工作人员趁机向李家哥俩推销墓地,说得天花乱坠,李涛不耐烦:“墓地的钱没有,你们这儿有没有山葬、树葬什么的,把骨灰一倒就行。” 本地殡仪馆还真有这么个项目,收费也不多,几百块钱象征性的。我们在工作人员带领下,上了后面的坟山,翻过山头下面是个悬崖深谷,工作人员把盒子盖打开,对准下面的悬崖泼洒骨灰。 一大股白烟下去,谁知道正往下落的时候,突然来了股逆风,居然把骨灰又顶风吹了回来,扑了我们一身,连那工作人员都弄得一头一脸。 李涛气急败坏,翘脚骂:“这个老不死的,活着时候祸害我们,烧成一把灰也不消停,活该挫骨扬灰!” 李不狗还算有点良知,瞪了他一眼。李涛有点无所谓了,尸体一烧,他是一身轻松,骂完了之后,就跟我们告辞。 李不狗问他去哪,李涛说,我到朝阳溜达溜达,这几天太压抑了,没给我憋屈死,你们走你们的,我玩几天再说。 他大摇大摆下山走了。 剩下我们三个,从山里下来,回到车上。李不狗说,找个地方先洗个澡吧,休息休息,下一步再说下一步的事。 我们开着车到了附近的镇子,找个宾馆住下,找了家桑拿好好洗了个澡,搓了搓泥,总算是舒服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开了个碰头会。李不狗还算够意思,跟我们说:“我护送圆通长老的肉身到江北。你们谁跟我去?” 能持道:“我作为师弟,自然要和你一起去。” 我赶紧拦着他:“能持,你中了东北鬼堂的独门尸寒毒,我要赶紧带你去就医,你真就不能走。” 李不狗劝他留下来治病,他一拍胸脯:“我一个人护送长老的肉身过去。” 我感叹说:“老李,从东北到江北也算长路漫漫啊。你是打算自驾过去?” “这不明摆着吗,带着长老的肉身,我是能坐飞机还是能坐高铁?只能开车送过去,希望路上别出问题。”李不狗说。 能持沉默一下,问饭店老板要过纸笔,写了一串电话号码,递给李不狗:“李施主,到江北之后可以联系此人,你把事情和他说明白,他自会护送你到慈悲寺。” 李不狗看看号码,问这是谁。 能持道:“这也算是我一个师长,是江北八家将的,很厉害。” 李不狗把号码收起来。 我们商议了一下,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分道扬镳。李不狗千里送和尚,我和能持去找白莲娘子治病救命。 我和李不狗算是患难之交,晚上喝了很多酒,我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等过段日子还你的五十万。李不狗摆摆手,说不要了,长老为了他现在还生死未知,他实在不好意思要这个钱。 他打了个饱嗝,对我说,你要实在想还,就把钱捐给江北慈悲寺吧,算是替他捐的香火钱。 我们一醉方休,晚上能持把我们两个送回宾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头疼欲裂,我找李不狗告别,服务生告诉我,他已经退房了,一早就走了。 我叹了口气,略有些惆怅。我和能持出来,离开了朝阳,没有回沈阳大本营,而是马不停蹄地去找白莲娘子。 考虑到白莲娘子那个儿媳妇,是个市侩小人,擦屁股嘬手指头的人物,所以我提前联系李瞎子,看能不能先预支点钱。 打电话给李瞎子,李瞎子办事还真是麻利,告诉我那些东西已经出手了一部分,目前回笼了大概几十万的现金。我大喜,告诉他赶紧先给我转个五十万尝尝鲜。 李瞎子气得差点破口大骂:“我说小冯,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为了把这些东西倒腾出去冒了多大的风险,你可好,张口就是五十万。” 我赶紧把能持和尚受伤的事说了,李瞎子沉默一下,寻思寻思说:“这样吧,我带着钱也去白莲娘子那里一趟,咱们在那里汇合。” 商定好了时间,我和能持先一步到了白莲娘子的村镇,李瞎子在大兴安岭忙活,还得一天时间。 我和能持没有急着去找白莲娘子,暂时住下来,等了一天李瞎子终于来了,风尘仆仆的。老东西还换了身衣服,高级t恤牛仔裤,我怎么看怎么别扭,这老小子可能是当盲流时间太长了,现在虽然混好了,可身上那股猥琐劲怎么也洗不脱。 我问他钱带了吗,李瞎子瞪我一眼:“你就忘不了这个。”他晃了晃手机:“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带着现钱,都在这里呢。” 他看看能持,“小和尚,受伤的就是你?” 经过这两天,能持已经出现了病态,他倦意十足,像是提不起精神,还是勉强施礼:“李施主你好。” 李瞎子看看他:“哎呀,小和尚,不好啊,你已经出现了下世的景况,再拖拖恐怕越来越重。” 我们知道拖不起了,赶紧去找白莲娘子。到了她家门前,咣咣咣敲了几下,里面没动静,我正要再敲,李瞎子上前说:“我名叫瞎子,你比我更瞎,你看看这个。” 他指着铁门上一块红纸,我这才看到,最近可能是下过雨,纸都黏糊了,粘在门上,要不留意,还真发现不了。 上面写着简短的一句话,大意是因为房主搬家,此房出售。后面跟着电话号码。 我们面面相觑,白莲娘子居然搬家了。可能是上次得了五十万,一家人真就去买房了。 我照着电话打过去,好半天才有人接,是个沙哑的老太太:“谁?” “白莲娘子吗?我是……”我刚说不到一句话,里面那老太太怒骂一声:“滚蛋!” 随即电话挂了,我心惊肉跳,咋回事这是。我看向李瞎子,李瞎子说:“这里面肯定有事。” “废话嘛,我也知道有事。”我和他熟了,说话都无所谓。 李瞎子想了想:“你一开口就叫白莲娘子,这就有问题。这样吧,我来打,装作是不知情的购房者。” 我说,你打吧。 李瞎子摇头:“冯老弟,说你棒槌你还真就是棒槌,你才打过电话,隔了没几秒我再打过去,弱智也能猜出咱们之间有猫腻,等会儿再说。” 嘿,又让他训了一顿。 我们三个百无聊赖在院子附近溜达,我顺着院墙看里面,家里已经搬空了,一片狼藉,拆掉的驴棚狗窝的砖头瓦块遍地都是。 能有半个多小时,李瞎子清清嗓子,用自己手机拨过去:“喂。” 那边好半天才接通,是个老太太声音,疲惫地说:“哪位?” “我是来买房子的。”李瞎子说:“你们家是不是要出售一个农家院?” 我在旁边侧着耳朵听,老太太说:“对。这样吧,我也不跟你磨叽,我们家最近出了点事,急需要一笔钱。多了少了的咱们就一口价!” 第四百零二章 娘俩 李瞎子在电话里和老太太套近乎:“老姐姐,多少钱都有的商量,咱们是不是要见面细谈。”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给出一个地址,那是镇子上的一家饭店,她和李瞎子约好了中午在那里见面详谈。 等挂了电话,李瞎子道:“冯老弟,你和小和尚暂时不要出面,这个白莲娘子很可能遇到什么事了,心情焦躁,警惕性很高,你们露面反而适得其反,我和她谈。” 李瞎子办事挺让人放心的,只能按他说的办了。 到了中午,我们几个先到了饭店,我和能持没进去,在旁边的胡同里找了个小摊,简单吃点,李瞎子则大摇大摆进了饭店,开了个包间。 我正抽烟呢,能持低声说:“来了。” 我从胡同探头出去看,白莲娘子一个人从远处慢慢走来,她佝偻着腰,走得很慢,手里多了一根拐杖,看那样子老了至少二十岁。她走到饭店前,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就看到李瞎子迎出来,两人一起进了饭店。 我和能持在外面等着。我抽的烟头落了一地,心想时间够久的了,有什么可聊的。李瞎子油嘴滑舌的,算是中老年妇女的杀手了,白莲娘子还单身,两人年岁差不多,难道一见钟情了?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才看到白莲娘子颤巍巍走出来,李瞎子在旁边扶着,嘘寒问暖。 到了外面,李瞎子帮着叫了一辆出租车,扶着白莲娘子坐进去,车子很快走远了。 我赶紧从胡同钻出来,来到近前问咋样。李瞎子背着手皱着眉,叹了口气:“她家真是遇到困难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白莲娘子家里出事,肯定是她那个病儿子出了问题。 李瞎子指指饭店,意思是进去详谈。 我们三人进了包间,李瞎子道:“白莲娘子是个苦人,开始进来的时候冷冰冰,态度十分焦躁,后来经过我软风细雨的心理按摩,逐渐放下防御心,和我唠起了知心嗑。唉,外表再坚强的女人,也是个女人啊。” 我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老李,唠干货,她家到底出什么事了。” 李瞎子掏出小烟卷抽起来:“出事的是她儿媳妇,肚子疼了好几天,在家里折腾得鸡飞狗跳。” 我对那女人没什么好印象,心想遭点罪也不错,我问:“她家搬新房子了?” 李瞎子摇摇头:“没有,白莲娘子告诉我,他们家暂时住在镇子的亲戚那里。” 这就怪了。我说,自己有家不住,为什么住在亲戚那里。 李瞎子玩弄着烟卷说:“她什么也没说,我能看出有事,而且这个事还挺大,让她们一家人有家难回。” 这时,能持和尚不停地咳嗽,脸色愈加苍白,他从始至终一直没说话,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似乎真的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说道:“别拖了,干脆咱们直接砸钱买下院子,以此为筹码让白莲娘子出手治病。” 李瞎子说:“这套农家院开价二十万,还算公道。我和她说好了,明天再约一次,一起到房屋中心办理过户产权。” “这钱可别打了水漂啊,”我说:“咱们花钱不是为了买农家院的。” 李瞎子抽着烟低头不语,在思考下一步怎么办。 突然手机响了,李瞎子看了一眼,做手势低声说:“白莲娘子。” 他接通电话:“老姐姐啊。” 白莲娘子在电话里跟他说了什么,李瞎子“嗯,嗯”了几声,然后道:“……要不我直接到医院找你吧,我把钱带着,先转给你都行。” 又说了一会儿,李瞎子放下电话,站起身道:“走!去医院。” 我赶紧问咋了。 李瞎子说:“她儿媳妇挺不住了,被送进医院,可能有生命危险。白莲娘子这几天不能离开病房,要全程伺候,我说带钱过去。”他看看能持:“小和尚,你先回宾馆休息,你这个样子进不了医院,我带冯老弟去。” 能持满脸病容,没有多说一个字,点点头,慢慢出去了。 我们两个知道时间不等人,赶紧出门打车,直奔镇医院。到那一打听,在后面住院部三楼。我和李瞎子赶过去,没有找到人,打听护士才知道白莲娘子的儿媳妇刚刚推进了观察室。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正看到白莲娘子和她儿子正在外面焦急地等待。 来的时候我特意买了一顶低帽檐的帽子,挡住自己的脸,跟在李瞎子后面,怕认出来。 李瞎子过去道:“老姐姐,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白莲娘子的儿子终于找到发泄的对象了,对李瞎子说:“全赖我妈,非说我媳妇得的是邪病。又是捣草药又是弄朱砂的,把我媳妇折腾一溜够,最后还不是要上医院吗?” 李瞎子紧着劝:“大兄弟,你妈是老前辈,手里肯定掌握着民间秘方,你可别小看这些秘方,有时候土方治大病哩。” 白莲娘子坐在走廊长椅上,盘着一条腿,气哼哼说:“送医院有什么用,这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媳妇就是邪病,我一看就知道……” 还没说完,观察室的灯亮了,护士从里面出来。白莲娘子和她儿子赶紧过去,护士笑着说:“进去检查了,原来是虚惊一场,恭喜你啊老太太,你儿媳妇有了。” 白莲娘子眨巴小眼睛:“有啥了?” 旁边她儿子语气激动,说话都结巴:“有,有,我媳妇有了?” 护士笑:“还能有啥,你儿媳妇怀孕啦!照过b超,能看到里面的小东西,还一动一动的。让她好好休息,再过一个月过来复查就好。” 儿子乐得蹦高:“妈,我媳妇终于怀上了,我要当爸爸了,咱们家有后了。” 谁知道这么大喜的事,白莲娘子却面沉似水,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她忽然说了一句话,在场所有人都傻了,她说道:“护士啊,趁着她还没从里面推出来,你们干脆再做个手术得了。” “什么手术?”护士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们帮她把胎儿打了吧,我们家不要这孩子。”白莲娘子一字一顿说。 她儿子瞪大了眼睛:“妈,你咋了,你是晕头了还是怎么的,你听护士怎么说的,我媳妇有孩子了,你让她把孩子打了?你是不是彪?” 护士也有点不高兴:“这老太太……算了,这是你们家的家事,你们商量好了再说。就算打胎,也不能现在就做,都是有流程的,你当是菜市场买菜呢。” 几个护士不理她,说说笑笑走了,时不时还议论说这老太太是不是神经不太好。 等没有外人了,儿子顿时爆发:“妈,你咋了这是,你一直看不上我媳妇,我知道。你们娘俩有矛盾。可有矛盾归有矛盾,舌头哪有不打牙的,毕竟都是一家人,都能协商。可你让我媳妇打胎,这算什么?!你老到底怎么想的?” 白莲娘子摆摆手:“儿子,你冷静一下,我问你,你和你媳妇最后一次圆房是什么时候……”刚说到这,她看了一眼李瞎子和我,道歉说:“大兄弟,你们暂时回避一下,我和我儿子讨论点家事。” 我实在忍不住,一把掀开帽檐:“大哥,你就听你妈的吧,这孩子不能留。” 白莲娘子一看我,眼珠子瞪圆了:“是你?!” 她看向李瞎子:“大兄弟你……” 李瞎子无奈:“我们是一起的,白莲娘子,我们是来帮你的。” 白莲娘子大怒:“我说我们家摊上这么个事呢,就是因为出了你们这些丧门星!我明白了,你们出现的时机怎么这么巧,是不是我儿媳妇的事跟你们有关?” 我诚恳地说:“你儿媳怀孕怎么能赖到我们头上呢,老太太,你不能给自己儿子戴绿帽子吧。” 白莲娘子过来撕我,李瞎子赶紧把我们分开,白莲娘子坐在长椅上嚎啕大哭:“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都是报应,都是报应啊!” 走廊上挤满了人,全都在看热闹。有护士过来:“嗷嗷什么,这是医院不知道吗?别哭了,你儿媳妇有孕这是好事,一会儿就推出来了。” 白莲娘子坐在长椅上垂泪,我蹲在她旁边诚恳地说:“白莲娘子,我们是真心想过来帮你的。就算要面对仇敌,也不能只有你自己,我们都在你的身边,一起帮你!为你承担火力。” 这句话提醒她了,她一把抓住我的脖领子:“对!你们惹出来的祸你们来圆,凭什么让我们家自己承受。好,这是你们自投罗网!” 第四百零三章 傀儡 观察室的门推开,护士推着病床出来,正是儿媳妇。她气色还好,面色红润,摸着自己的肚子。 白莲娘子的儿子过去一把拉住她,激动地哽咽:“媳妇……” 儿媳妇甜蜜蜜地说:“咱家有孩子了,大夫告诉我,有这么大……”她用手比划着。 白莲娘子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和众人一起把儿媳妇推到病房。护士交待没有大碍,待会儿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等一个月之后再来复查。 小两口在那甜甜蜜蜜地说话,白莲娘子做个眼色,把我和李瞎子都叫出去。她看看我:“小伙子,你连续两次来找我帮忙,按说惹下了天大的祸事,我肯定不会放过你。但是呢,每次办事我都是收了你的钱。买卖公平,出了事我也认了。既然你们现在来了,咱们就要互相帮忙。” “对,对,”李瞎子赶紧说:“老姐姐,你有话就直说。” 白莲娘子瞪了他一眼,“你也不是个好人,先前你骗我的事情就不和你计较。现在是这样,你们肯定有事求我,要不然也不能找我这个糟老太太,先说说你们的事。” 我说,有个朋友中了清香的尸寒之毒,希望白莲娘子能大发善心,去救治一下。 白莲娘子道:“这好办。先前那姊妹的尸毒不就是我治好的吗,但我有个条件。” 我问她,你要多少钱。 白莲娘子道:“你们先把我家的农家院买了,也不坑你们,二十万。” 李瞎子道:“这个好说,我就能做主,还有呢?” 白莲娘子说:“还有一个条件,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把我儿媳妇肚子里的东西给打掉。那东西什么时候掉了,我什么时候帮你们的朋友治病。” 我目瞪口呆:“老太太,你这要求也太过分了吧。好不央把你媳妇的孩子打了,这不是造孽吗?” “谁告诉你她怀的是孩子?”白莲娘子瞪眼:“她在家折腾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是鬼堂的人在她的肚子里下了个妖蛊!具体是什么东西还不知道,但绝对不能留着!” “鬼堂的人来了?”我赶忙问。 走廊里人来人往,说话不方便,白莲娘子把我们两个叫到楼梯口,她说了整件事的发生。他们家得了五十万之后,儿媳妇兴致勃勃,家里活儿也不干了,见天去镇上和城里看房子,白天走,晚上回来,还带回一摞子楼盘的宣传单。 这天,儿媳妇又是晚上回来,喝的醉醺醺,说是今天看房子遇到一个女孩,那女的也打算买房。人家那女孩可有钱了,打扮的花枝招展不说,拿的全是名牌包包。两人聊着特投机,儿媳妇羡慕女孩潇洒的生活,女孩也够意思,晚上请她去酒吧喝酒。她喝的烂醉如泥,女孩没怎么碰酒,说晚上还要开车送她。 白莲娘子和儿子把儿媳妇抬回屋里,儿媳妇又呕又拉,满嘴胡话,折腾得鸡飞狗跳。等她睡过去之后,白莲娘子给她脱衣服,发现在儿媳妇的衣服腋下别了一朵纸花。 她打了个激灵,马上就认出来,这是鬼堂的信物。 这天之后,白莲娘子在默默观察儿媳妇,看看她有没有反常的举动。平静了几天,没看出有什么问题,这天儿媳妇突然闹开了肚子,疼的不行,白莲娘子一摸脉,发现儿媳妇脉中藏着阴毒之气。 她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家确实被鬼堂盯上了,具体是谁她一时还无法确定。 为了以防万一,她鼓动家里人搬了家,暂住到镇上,就是为了躲鬼堂的眼线。她想办法调剂秘方给儿媳妇拔毒,可一上手就发现问题非常麻烦,下毒的手法极其阴损,而且法门独到。 说到这里,李瞎子问:“老姐姐,想必你已经猜出来是谁干的了。” “对!”白莲娘子咬牙切齿:“从手法来看,肯定是那个小骚狐狸精!我听媳妇说认识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娘们,我就猜出来是她。” “谁啊?”我问。 白莲娘子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清香。” 我打了个激灵,马上道:“不对,不对,清香已经死了。” 白莲娘子看我,问怎么回事。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心跳加速,就在几天前,在朝阳农村的老宅里,我眼睁睁看到清香的尸体自爆,当时堂屋里迸溅的都是烂肉和鲜血,我们几个清洗了好长时间才收拾干净,清香尸体的残骸至今还埋在老宅的后院呢。 我问白莲娘子,她儿媳妇中毒的时间。两下比较,我这么一算,绝对不可能是清香,清香那时候还在朝阳。 白莲娘子问清香是怎么死的。 我只好和她说了实话,说是几天前,清香曾经到朝阳找过我们,结果死在那里,不但死了,她的尸体还发生了膨胀自爆,尸骨无存。 白莲娘子愣了好半天,兴奋地问:“你说的都是真话?” “一点假都不掺,”我苦笑:“当时我们几个光收拾那残骸,就收拾了两天。” 白莲娘子掐着腰狂笑:“这小骚娘们终于死了,哈哈,终于死了!除了一个祸害。” 李瞎子道:“老姐姐,你先别急着乐,你好好想想,害你们家的还能是谁?” 白莲娘子脸色沉下来,低头想了想,说:“我认识这种下尸毒的手法,就是清香无疑,她死了还会是谁?” 我说道:“鬼堂不是有三个女人并列齐名吗,清香白莲素还真,会不会是那个素还真呢?” 白莲娘子摇头:“素还真是鬼堂堂主的夫人,她不会走出吉林的。再说她天天日理万机,鬼堂那么多事都得靠她这个管家婆照应,怎么可能单枪匹马跑那么远对付我这个糟老太太。我们娘们平时关系处得也不错,不会是她。” “鬼堂这么大,还有别的女中豪杰吧。”李瞎子说。 白莲娘子道:“话是不错,但是下毒的手法是吴彪子的独门秘笈,这老东西可毒了,一辈子断子绝孙,心肠最坏!他能调教出清香这么个徒弟都算是奇迹。” 我一拍大腿:“会不会是吴彪子的其他女徒弟?” 白莲娘子叹口气:“上次收了五十万,替你们救人惹出了麻烦。吴彪子极其阴毒,管了你们的事,果然连我自己都得搭进去。”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当时清香自爆之后,她的尸体里爬出一个会动的人偶,甚是稀奇。圆通和尚说,其实清香早就死了,是这个人偶一直在控制她。 我把这件事细细说来,白莲娘子听得眼珠子瞪得老大,显然她也没听说过这样的法门。她叹口气:“我远离江湖太多年了,如此古怪的法门闻所未闻。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清香,竟然只是一具被人操控的傀儡!” “操控她的一定是她师父吴彪子。”我说。 白莲娘子一屁股坐在长椅上,傻了半天,啧啧感叹:“吴彪子啊吴彪子,好阴的心计,好深的城府,他说是退出江湖,其实他在背后一直操控着。他居然能操纵着尸体傀儡,搏出和我白莲娘子一样的名声!清香白莲素还真……谁能想到清香居然只是一个傀儡。” 李瞎子道:“现在还只是猜测。咱们可以想办法钓出那个给你儿媳下毒的女人,看看她到底是何许人也,然后再想办法。” “对!把她钓出来,我要看看她是何方神圣!”白莲娘子说。 她蹒跚着回到病房,我们在后面跟着。一看到白莲娘子,她儿媳妇就跟见了仇人似的,脸沉下来了:“妈,怎么回事,我刚才听你儿子说,你想让我打胎?” 白莲娘子笑嘻嘻:“媳妇,你看你说的,咱们家好不容易有个后,我能让你打了吗。”她来到桌前,拿起草莓:“媳妇,你好好休息,我给你洗洗去,酸儿辣女,多吃点酸的好。” 儿子长舒一口气:“我就知道我妈不能老糊涂,哈哈,家和万事兴,多好啊。” 儿媳妇看到我,她一皱眉:“怎么又是你,你来我们家几趟了,怎么跟癞皮狗似的。” 还是李瞎子反应快,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放在桌子上:“我们来的匆忙,也没买什么,这点钱看着补补身子吧。” 儿媳妇脸色马上变了,眉开眼笑,说着谢谢。也不对我横眉冷对了。 白莲娘子提着洗好的草莓进来说:“媳妇,你不是前些日子认识个小富婆吗,有没有她电话,联系联系和她见见呗。” “干嘛?”儿媳妇警觉地说。 “你怀孕这么大事,应该通知朋友一声,妈到时候好好款待她!”白莲娘子笑得极为阴森。 第四百零四章 妖女? 儿媳妇眉开眼笑,要给那女孩打电话,她忽然说:“妈,咱们在哪请她?去现在住的地方吗,那是临时借亲戚的,太寒酸了吧。” 白莲娘子笑:“放心好了,妈一会儿回老宅子收拾,你约吧。” 儿媳妇高高兴兴打电话去了。我们和白莲娘子从医院出来,直奔原来住的农家院,院子里一片狼藉,李瞎子干脆花钱在附近找了几个民工,一起帮着收拾。到晚上的时候,算是焕然一新。 儿媳妇打电话过来,说已经联系到了那个女孩,约到明天晚上在家吃饭。她明早出院回家,希望婆婆在明晚之前准备出一桌山珍海味,别让人家富婆瞧扁了。 李瞎子道:“这好办,明天我直接在饭店点餐,多硬都行。海参鲍鱼要不要?” 白莲娘子摆手:“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怎么对付妖女,你们不是外人,跟我来。” 她带着我和李瞎子到了一处小仓库,开门后飘出呛人的灰尘,陈腐气很重。里面空间很小,靠墙打着木头隔断的架子,架子上放着瓶瓶罐罐,上面落满了灰尘,墙角生着蜘蛛网。 白莲娘子看着这些罐子,嘴里念念有词,用手指头数着,到一个罐子停下,她慢慢的把那罐子抱出来。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罐子上扣着盖子,盖得还挺严实。白莲娘子用手把封盖掰开,借着微弱的灯光,我往里一看,差点吐了。 能看到里面装着大半罐的黑水,在水里半沉半浮着什么东西,等看仔细了,头皮都炸开,那是两个眼珠子。 白莲娘子嘿嘿笑,犹如乌鸦夜啼:“告诉你们,我这小仓库里都是宝贝,就说这个吧,是我泡的二十年牛眼。专门克制阴邪之物。” 李瞎子袖着手说:“老姐姐,你把压箱底的东西给我们看,不怕我们偷了?” “偷?嘿嘿,”白莲娘子说:“这些罐子上没有任何标注,你就算偷到手也不知道怎么用,都是我的独门秘籍。”她叹口气:“可惜啊,我这一生俩大憾,儿子有病,没有徒弟。如果有徒弟,我把这些东西一股脑都传给他。” 李瞎子冲我使个眼色。我没明白怎么回事。李瞎子嘬着牙花子,恨铁不成钢。他干脆直接说:“老姐姐,你看这小伙子怎么样?” 我这才明白,李瞎子让我拜白莲娘子为师。他怎么想的,我压根就没动过这个念头,再说我和白莲娘子也没个渊源和交情,临时抱佛脚就想学人家本领,哪有这么天真的事。 白莲娘子眯着老眼看看我:“哦,这小伙子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倒是挺符合鬼堂的标准,看着人畜无害,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 “嘿,你这老太太,怎么埋汰人呢。”我气得跳脚。 白莲娘子也不答话,把小仓库的门锁上,对我们说:“这里的东西你们看就看了,我以后也不打算用,退出江湖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了。等此事完结,你们要是还感兴趣,我攒的这些东西都打包卖给你们。一口价,一百万,少一个子都不行。” 李瞎子气得差点鼻涕泡喷出来,难怪白莲娘子不避讳我们,敢情把我们当人傻钱多了,什么都想打包卖。 李瞎子没好气:“先看看你这个牛眼有没有用再说吧。” “好,好,”白莲娘子说:“我的名号也不是浪得虚名。” 她带我们到前面的厅堂,放下罐子道:“明天那妖女只要敢来,她就出不去这个门。我会把牛眼水下在酒里,不用多,喝一口就让她现原形。” “她如果开车不喝酒呢?”我说。 白莲娘子想想:“这倒是个麻烦事,那就放在饭菜里。我告诉你们两个,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不能让我儿媳妇和儿子知道,他们只能坏事。” 我和李瞎子赶紧应承,我们办事你放心。 白莲娘子也答应我们,只要抓住那妖女,让儿媳妇打了怪胎,她马上给能持瞧病。 这老太太阴损归阴损,但本质上还属于老派江湖人,讲究的是诚信,吐口吐沫就是个钉。 成不成的就看明天这一局鸿门宴了。 我和李瞎子告辞离开。等出来了,走出去很远,李瞎子忽然说,你注没注意到一个细节。 “啥?”我问。 李瞎子道:“白莲娘子说,她的牛眼水专门克制阴邪之物,存了能有二十年。要知道二十年前,白莲娘子还是鬼堂中人,那个时候她就为了对付同门备下了手段。” 我点点头,还真是。这老太太心机很深。 李瞎子道:“可见鬼堂内部的组织管理很松散,内部并不和谐,很可能人人自危,对同门都有警戒之心。” 我说:“这也好理解,东北出马仙里拜烟魂和碑王的香童,看上去都有点疯疯癫癫的。他们和鬼打交道时间长了,还有机会进入地府,身上自然会感染到阴森森的气质,一个个的脾气都很古怪。” 李瞎子没有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们回到宾馆,看望能持,小和尚在床上盘膝打坐,面容憔悴,浑身控制不住的抖动。能看出来他在靠着自身的毅力硬挺着,人已成强弩之末。 明天不管怎样,一定要帮着白莲娘子抓到妖女。 第二天在宾馆休息了一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和李瞎子出发,按照约定先到饭店订餐。我们现在也有了点钱,出手阔绰,要了几道硬菜,猪肉炖粉条、大碗扣肉、铁锅炖鱼、干炸丸子、清蒸大虾等等。 我们提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到了白莲娘子家。 进门之后,就看到院子里放下了八仙桌,白莲娘子和她儿子屋里屋外那么忙活。 儿媳妇站在一旁,挺住肚子指挥,其实她现在根本就没显怀,和正常人一样,可要的就是这个范儿,对娘俩指手画脚。 我和李瞎子对视一眼,这女人现在就这样,真以后有了孩子,估计能骑在这娘俩的脖颈子上拉屎。 我和李瞎子把饭菜摆在桌上,顿时有了盛宴的模样。 儿子挠着头:“就请这么一个女的,至于买这么多菜吗?” 儿媳妇掐着腰说:“你懂个啥,人家小美是见过大世面的,要的就是个面子!不能让她小瞧了咱们家,要不然她以后就会瞧不起我,不会和我做朋友。” 白莲娘子冲我们使了个眼色,我和李瞎子进到屋里。她端起一盆热汤,“两位,这盆汤里已加了牛眼水。待会儿给你们一个任务,千万不能让我儿子和儿媳喝汤,只能让那妖女喝。” 李瞎子拍了胸脯保证,让她放心。 我们把汤端到外面的八仙桌上,只听有叫门声,院子里的众人面面相视,那女的还真上门了。 儿媳妇让我们收拾收拾仪表,别给她丢脸,然后她扭着屁股把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孩子。 这女孩也就二十岁出头吧,长得真是耐看,跟水蜜桃似的,一咬一包水,留着马尾巴,脖子上缠了道红丝巾,打扮得不算时尚,却特有气质。她笑着问:“这是李桂芬的家吗?” 儿媳妇拉着她的手:“呦,小美,你今天怎么没穿在巴黎买的那套衣服。” “休闲一点就好。”这个叫小美的笑笑说。 我在心念中招呼黄小天:“黄教主,此人是不是阴邪之人?” 黄小天看看说:“看不出来,挺正常的,看不出有阴气。” 我琢磨着,是不是冤枉这女孩了。儿媳妇中邪跟人家一点关系没有,是白莲娘子敏感了。 这时黄小天道:“小金童,不过有一点疑问,你要注意。” “什么?”我问。 黄小天说:“只讲世故人情,这么一个有钱有势的富二代,小富婆,怎么可能会和一个农村人土包子交朋友呢?” 我一想也是这个理儿。 “反常必为妖,反正这里面有事。”黄小天提醒我。 我和李瞎子在后面看着,白莲娘子一家人把小美迎到饭桌前,大家团团围坐。儿媳妇一一介绍家里的成员,小美非常热情,亲切地和大家打着招呼。 儿媳妇看着我和李瞎子,咳嗽一声,做个眼色。我没看懂是什么意思,而李瞎子装傻充愣,从兜里慢条斯理掏出小烟卷自顾自抽上。 儿媳妇火了,顾着客人又不敢发脾气,说道:“我们家宴客,其他闲杂人该撤就撤。” 我大怒,一桌子菜还是我们带过来的,一筷子还没吃上就让走,什么东西。 第四百零五章 顶罪 白莲娘子赶紧说:“人多好,一起热闹热闹,都不是外人。” 儿子在旁边附和。大家围着八仙桌团团围坐,农家院还真不错,晚上很是凉爽,小风一吹,满桌生香。 儿媳妇让大家把酒满上,小美淡淡笑:“我就不喝了,开车来的。” 儿媳妇赶紧说:“行,行,以茶代酒就好。” 白莲娘子颤巍巍起来,端着茶水给小美倒,小美赶忙说:“大妈,你坐着就好,我自己来。”说话真是彬彬有礼。 我一直在观察,这个女孩很有气质,沉稳有度,像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大家闺秀。 大家一饮而尽,大家都推小美说两句,小美笑着说:“我是在城市长大的,又去了美国留学,从来没在咱们中国农村生活过,认识桂芬是缘分,我们两个很投机,能说到一起去。好了,多余话不说了,感谢大家这么盛情的款待。” 儿媳妇一杯酒下肚,又听了这么暖洋洋的话,腮边升起红晕,非常兴奋,拿起小美的碟子,夹了一条鸡腿:“小美啊,你尝尝,正宗的农家院小鸡,特嫩特好吃。” 白莲娘子咳嗽一声:“丫头啊,我们农村吃饭有个老理儿,叫先喝汤开胃,大妈帮你盛碗汤。”她站起来,拿起空碗,用勺子舀了一碗汤。 “对,对,先喝完汤。”儿媳妇接过来,递给小美。 小美接到手里,低头闻了闻,我们的心顿时提起来。她放下汤碗,笑笑说:“你们都吃啊,干嘛都看着我。” “对,对,大家都吃。”儿媳妇拿着自己的碗也盛了一碗汤,她拿着勺子正要喝,我突然脚面一疼,白莲娘子踩了我一脚,那意思是别让她儿媳妇喝汤。 我赶忙道:“大姐,你这就不对了,我们客人都没喝,你主人怎么先喝上了,我挑你理了。” 儿媳妇不耐烦,把汤给我:“好,你喝吧。” 李瞎子笑嘻嘻说:“今天小美是贵客,小美先喝第一口。”众人都看向她。 小美脖子上缠着红丝巾,喝汤特别不方便,白莲娘子站起来,绕到小美近前:“把丝巾解了吧,要不然一会儿汤汁滴上去不好洗。” 小美脸色一沉,挡住白莲娘子,脸色变了变,笑笑说:“这条丝巾不能解的,我脖子怕见风,必须缠着这么个东西挡风。” 白莲娘子也不坚持,慢吞吞回到自己座位上。小美用勺子在碗里转了转,然后盛起一勺子汤,往自己的嘴里放。 我不知哪根弦搭错了,猛地一碰小美,小美拿捏不稳,连碗带汤打翻在地,场面顿时静下来,所有人都看我。 我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儿媳妇脸色阴得都能拧出水,拿眼猛剜我,恨不能用眼神在我身上戳几个洞。小美笑:“没事没事,大家吃呀。”她弯腰去捡落碗,白莲娘子赶紧过来说:“你吃你的,这点活儿大妈干了。” 捡了碗筷,白莲娘子对我说:“你跟我到厨房来帮着干点活。” 我讪讪跟着她进了里面的厨房,进去之后白莲娘子马上翻脸,指着我低声说:“你干什么?!你不解释清楚,我跟你没完。” 我说道:“老太太,我看那姑娘知书达理的,身上没有半分阴气,实在不像鬼堂的人。咱们别冤枉好人了。” 白莲娘子冷笑:“你是不是看好那丫头了。” “哪有啊,我说的都是知心话。”我说。 白莲娘子上下打量我:“小伙子,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今天这牛眼水必须让那丫头喝上!如果冤枉她,顶多也就是肠胃中毒,住院打点滴就会好的。我告诉你,我的直觉不会错的,那丫头绝对有问题!你不准再捣乱了,再有一次我真的翻脸。” 她换了一副碗筷,我讪讪跟在后面出了厨房。 白莲娘子重新盛了一碗汤递给小美,小美不知是起了警觉还是怎么的,说什么都不喝。儿媳妇吃什么她跟着吃什么,谨慎的一匹。 这个时候我才推翻了开始的想法,觉得小美真有问题,要不然为什么如此谨慎,不是正常人的做派。 白莲娘子频频用眼睛瞪我和李瞎子,让我们想办法。饭桌上出现了很怪的一幕,摆在正中间的汤,愣是没人喝,还是满满的。儿媳妇和儿子去喝,被李瞎子用各种理由劝下来,而让小美喝,她又打死也不喝。 饭桌上的气氛很诡异,大家喝着闷酒,只有儿媳妇和小美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大部分时间也是儿媳妇自顾自说,小美点点头听着。 吃了没到半个小时,小美站起来道:“谢谢大家的款待,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白莲娘子道:“这是干什么,没怎么吃就走,以为我们家怎么怠慢贵客呢。不兴走啊,吃饱了喝足了就在大妈这睡,有的是地方。” 小美笑笑:“大妈,我真的走了,真还有事,今天就是过来看看桂芬的。哦,对了,桂芬,你说你怀孕了,我还没恭喜呢,这个就算礼物吧。”她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玉石镯子。 李瞎子道:“我看你脖子上那红丝巾不错,把这个给桂芬吧。” 小美不搭理他,和众人点点头,转身就走。 白莲娘子一个箭步窜过去,拦住大门:“姑娘,这么急着走干什么,把饭吃完了啊。” 儿子看不过去了:“妈,人家要走就走吧。” 小美不高兴:“桂芬,怎么回事,你们家人不让我出门。” 儿媳妇过来拽着白莲娘子:“妈,你干嘛啊,赶紧让人家走。” 白莲娘子冲着我和李瞎子瞪眼:“赶紧的想办法。”我坐着没动,小美是有疑点,但是就这么确定她是鬼堂中人,还是有点不像。 李瞎子盛了一碗汤过来,给小美:“你把这汤喝了再走。” 小美急了:“桂芬,你们家人就这样吗?你们想干什么,还想不想做朋友了。” 儿媳妇一把推开白莲娘子,打开门,强颜欢笑说:“小美,你走你的,我妈老糊涂了,岁数大了老年痴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你赶紧走。” 李瞎子赶紧说:“喝了汤再走……” 儿媳妇一把打掉他手里的碗:“喝什么喝,要不是看你是我妈请来的客人,我早就把你撵走了,也不知道我妈在哪个垃圾站认识你这么个老盲流。” 李瞎子不屑和她打嘴仗,过去拦小美,小美已经出了门。 这时心念中黄小天忽然说:“小金童,你拽那丝巾看看,好像有点古怪。” 我瞅着他们推推嚷嚷的没注意,来到小美后面,我出手如电,猛地拽住她脖子上的红丝巾。上面打着结,我猛地一抽,丝巾应扣而开,居然很轻松的就被我拽了下来。 小美本来往外走,丝巾一掉,她“啊”的一声惨叫,猛地回头看我,眼神极为可怕!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院子里点着灯,灯光中李瞎子忽然说道:“小美,你脖子上怎么有一道痕迹?” 他这么一说,正提醒我们了,所有人都看到环绕小美的脖子一圈,有一道淡淡的红色印记,像是有人用很细的笔围着她的脖子画了一圈。 小美看着我惨笑,笑容非常渗人。我有些胆寒,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小美冲着我走过来,走了没有两步,突然整个人倒下去。 旁边的儿子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小美。小美的身子拦在他的臂弯,而脑袋却突然脱离了脖腔,径直飞了出去。我打了个激灵往旁边一躲,那脑袋正落到儿媳妇的手里。 儿媳妇抱着小美的头,隔了能有足足五秒钟,陡然一声尖叫,“啊——”,声音刺破耳膜,大半夜的响彻整个街道。 院子里的气氛极为恐怖,儿子吓得撒了手,小美的尸体摔在地上一动不动,她的脑袋还在儿媳妇的怀里,儿媳妇吓得竟然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时,门口有人来看热闹,一看到地上躺着无头女尸,而脑袋抱在媳妇的手里,外面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就炸了,一群人狂喊:“杀人啦,杀人啦!” 外面乱成了一锅粥,李瞎子反应快,赶忙把大门合上。 院子里众人互相看看,大眼瞪小眼。 时间不长,外面的警笛声响,有人报警了。紧接着是敲门声,“警察!把门打开!” 白莲娘子揪住小美的头发,把人头拎在手里,对儿子和儿媳说:“你们都别怕,一会儿警察来了抓我这个老太太,我来顶罪!” 第四百零六章 鬼胎 白莲娘子提着人头去开门,我赶忙拦住她:“老太太,你不能意气用事啊,你要是进了局子,一时半会就出不来了。我朋友怎么办,他危在旦夕,可拖不起。” 白莲娘子生气:“你怎么这么自私?那你说怎么办,你去顶罪吗?” 我说:“各位,你们别慌,你们看这具尸体,脖子里根本就没有血。” 众人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尸体的头都断了,可脖腔里没有血喷出来,十分的不正常。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我说道。 李瞎子一拍大腿:“这个人其实早就死了。” “没错。”我说:“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这人不是死在咱们手里,怕什么的,这样的怪案交给警察伤脑筋就行了。”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儿子喃喃说:“得了,我先开门再说吧。” 白莲娘子把人头随手扔在地上,此时能看出她往日的风采,提着人头这老太太就跟没事人似的,换一般人早吓破胆了。 白莲娘子说:“一会儿警察来了,大家就照实话说就行。大家都是成年人,别给自己找麻烦。” 院门一开,进来四五个警察把我们团团包围。有警察在查验地上的尸体,让我们到一边待命和笔录。 我和李瞎子没说话,儿媳妇和儿子吓得瑟瑟发抖,只有白莲娘子侃侃而谈,她说死者是俺儿媳的朋友,一起吃饭的,谁知道吃着吃着,这人的脑袋“咵嚓”一下就掉了。 做笔录的警察嘴撇的跟四五八万似的:“好不央的大活人,脑袋突然掉了?” “可说呢,”白莲娘子说:“活这么大遇到的怪事不是这一件两件了。” 警察看她:“老太太,你可够镇定的啊,你不是一般人啊。” 白莲娘子笑:“年轻时候我当过白事的司仪,摸过的尸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这时外面进来法医,带着助手就地验尸,闪光灯啪啪打闪。外面有警察维持秩序,院子口围得是人山人海。这里是镇乡结合部,平时看不到什么人,也不知这些看热闹的是从哪冒出来的,人头攒动,在往里挤。 警察拉了警戒线,把门关上,当地民警在艰难地维持秩序,这个乱劲就甭提了。 这时候,法医说:“初步检查过了,尸体的死亡时间应该超过一年。”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我和李瞎子互相看看,心中都有些骇然。 儿媳妇吓得浑身栗抖,说话都哆嗦:“我,我和小美前几天才认识的……一年前还不知道她,她在哪呢。” “死了一年的人到你们家做客吃饭?”警察疑惑:“不对啊,死了一年以上,尸体应该腐烂了吧。” “最古怪就在这里,”法医说:“尸体保存的很好,死亡时间虽然超过一年,但身体没有腐烂。可是某些部位已经出现了尸斑,这是死亡时间的铁证。” 领头的警察道:“回去再说。涉案人员全部带走!” 我们被押着往外走,儿媳妇哭丧着脸:“警察同志,能不能给我戴个黑头套。外面乡里乡亲的,看到我这模样,我的面子往哪搁啊。” 领头的警察气笑了:“你当是拍香港黑帮电影呢,还给你戴头套,你还想干什么,八抬大轿抬你呗?人死在你家里,怎么回事还不知道,你这叫嫌疑人,已经暂时剥夺政治权利。你连公民都不是了,还在乎面子呢。” 我们从院子里鱼贯而出,上了警车。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努力冷静下来,琢磨整件事的影子。看样子,小美和清香都是行尸,后面肯定有操控她们的幕后者,是吴彪子? 我在心念中问黄小天:“黄教主,小美明明是尸体,你怎么一开始没看出来呢。” 黄小天无奈道:“我看过了,她身上确实没有半分阴气。小美和清香同出一源,清香当年叱咤江湖的时候,可是谁也没看出她只是一具尸体啊。按说鬼堂那么多高人,拜的大仙儿又是烟魂、清风和碑王,居然都没有察觉到她有异,可见幕后者操纵尸体的手段有多么高明了!” 黄小天说的有道理。 我想了很多,如果真是吴彪子的手段,那么他是怎么操纵尸体的?操控了尸体的一言一行,还是只下达一个目标,让尸体自行其事? 无法想象啊。 到了警局之后,我们被临时关押,挨个过堂录口供。我是一点都不慌,如果小美真死了一年以上,警察只要不是酒囊饭袋,有的是办法能查出蛛丝马迹。 关了一晚上,一大早就被放出来。我在警局门口遇到了李瞎子,还有白莲娘子一家人。 我过去说:“老太太,他们没为难你吧?” 白莲娘子一瞪眼:“敢!再说咱们问心无愧。” 儿子说:“小美的事我刚才还跟警察打听来着,他们说小美的原籍是吉林人,在阜新念的大学,还是个大三的学生。前年放假的时候在回家的路上失踪了,在当地上了失踪人员的名单,家里花了很多钱也没找到踪迹,没想到会出现在咱们家。” 白莲娘子让他细细来说。 儿子苦笑:“妈,你当我是干嘛的啊,就算这点消息也是我支棱着耳朵好不容易打听来的。” “吉林……”白莲娘子咬牙切齿:“肯定是吴彪子……这老小子算是跟我卯上了。” 这时,儿媳妇突然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叫个不停,脸色煞白,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儿子慌了:“是不是动了胎气,赶紧送医院。” 我和李瞎子在旁边扶住她,白莲娘子给儿媳妇把脉,脸沉似水:“从现在开始都得听我的,不去医院先送回家。” 我们打车回到院子,七手八脚把儿媳妇放到里屋的炕上,她疼的身体弯成了大虾,捂着肚子呻吟:哎呦,疼死了,太疼了。 白莲娘子让儿子出去打一盆热水,等把他支走了,她沉着脸对我和李瞎子说:“媳妇肚子里的阴蛊是小美下的,小美现在完蛋了,很可能提前引发了肚子里的东西。你们两个待会听我吩咐,老李。” 李瞎子答应一声。 “你在这守着,千万不能让我儿子带着她去医院。小伙子,”白莲娘子看我。 我赶紧挺直腰板:“老太太你说,听你吩咐。” “你跟我来配药。”白莲娘子咬牙切齿:“吴彪子啊吴彪子,等这件事了结的,看我不扒你一层皮。” 我跟着白莲娘子到了后面的秘密仓库,她打开门,从架子上取下了四五个黑罐子,我小心翼翼抱着,和她进了的厨房。 白莲娘子取来一个海碗,依次打开那些罐子,把里面的液体倒出来。我在旁边打下手,差点没熏过去,罐子里的味道各不相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臭不可闻。有的散发着放了很久的咸鱼味,有的是屎味,有的是臭脚味,混在一起,那味道不说天上难找吧,也是人间难寻。 每个罐子里的液体颜色不一样,有红有绿有黑,混在一起。白莲娘子念念有词,咬破自己的中指,把血滴在里面,然后用筷子搅拌。 “这是什么东西?”我忍着呕吐感问。 白莲娘子道:“这是我的独门秘笈,专门打鬼胎。” “鬼胎?”我倒吸口冷气。我在江湖上也算有些见识了,可从来没听说过鬼胎。 白莲娘子一边搅拌一边说:“今天我就让你长点见识。鬼胎的成因很多,统而论之,肚子里不是正常人胎的都叫鬼胎。有人肚子里生了大瘤子,那也叫鬼胎。在中医来说,都是邪崇式凭。我这个独门秘药,专门对付它。” 她调好之后,让我端着药先过去,千万小心,皮肤不能碰到。 她回内室去拿驱邪的符咒。 我小心翼翼捧着散发着恶臭的碗走出厨房,看着里面的药汁晃来晃去,就像是捧着一份极易爆炸的tnt。 到了儿媳妇的房间,她疼的五官扭曲,眼睛都鼓出来了,头发散乱地贴在头上,一个劲的呻吟。 儿子着急要带她去医院,李瞎子在旁边拦着,说什么就是不让,两个人正在撕扯。 看我进来,儿子一个动作差点没把药碗打翻,我赶紧护住,吓得一头冷汗:“大哥你小心点,这是你妈调制的秘方。” 儿子大怒:“我妈是个老封建,你们怎么也跟着犯糊涂,其他人就不说了,小冯,你是小青年,怎么也信这套东西?” “为什么不信?”白莲娘子一边撩帘进来,一边说。 “你妈当年我就是靠着这些东西行走江湖的,几十年的经验,在你嘴里成封建迷信了。”白莲娘子气场十足:“儿子,今天我就让你开开眼,别老觉得你妈是个老糊涂。我一会儿就让你媳妇生孩子,你信不?” 儿子瞪着眼看她,像是看一个疯子。 第四百零七章 小和尚 白莲娘子显出强悍的一面,让我和李瞎子拦住她儿子。 她走到床边,对儿媳妇说:“乖闺女,把衣服脱了,妈给你治病。” 儿媳妇疼的已经快陷入昏迷状态,下意识解衣服。白莲娘子回头对我们说:“老爷们都出去,这里不用你们了。” 我好说歹说劝着她儿子出了里屋。儿子蹲在地上,抱着头,不停地唉声叹气,屋里时不时传来他老婆的惨叫声。 儿子站起来,又要往里冲,我赶忙拦住,他悲愤地说:“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怎么办?我还怎么活?” “不能的,你放心,你妈很厉害。”我安慰他。 他一急,脸色潮红,不停地咳嗽,围着院子不停地转圈。能有二十来分钟,只能里面白莲娘子喊了一声:“打电话,叫救护车!” 李瞎子反应很快,赶紧拨电话。儿子把我拉开,冲了进去,我跟在后面,进到里面我们都傻了。满床满炕都是血,儿媳妇像是泡在血水里,脸色惨白如纸,躺在那一动不动。 白莲娘子手里提着一个满是血污的人偶,大概有成人的手掌大小,脸上简简单单绣着五官,看起来十分渗人。 我马上认出来,清香尸体自爆的时候,里面也藏着这么个东西。 “这就是你媳妇生出来的东西。”白莲娘子说:“有人在她的肚子里下了阴蛊。” 儿子都吓傻了,看着这个人偶,脸色不好看。 这时候外面有敲门声,李瞎子道:“120来了,你们准备准备。”时间不长,外面进来120的救护小组,抬着折叠病床,看到屋里血流成河的情景,也有些意外。 “病人大出血,赶紧调血库的血。”护士说:“你们家属哪个跟我去医院?” 儿子急匆匆翻出身份证存折这些东西,跟着救护车走了。 白莲娘子沉着脸,用热水擦着土炕,一点点收拾上面的血迹。我和李瞎子帮着她一起收拾,擦洗地面。 白莲娘子忽然道:“你们不是要托我救人吗?” 我和李瞎子停下手里的活儿,看她。 白莲娘子道:“我还有最后一个条件。” 在她家经过这么多事,我已经有点失去耐心了,还是耐着性子问她,有什么条件。 白莲娘子咬牙切齿说:“我要去对付吴彪子,你们必须帮我!” 吴彪子的名号灌满了我的耳朵,这老小子又阴又毒,心计又深,而且还是个睚眦必报的货色,惹了他跟捅了马蜂窝没什么区别。 我劝她:“老太太,算了吧,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已经退出江湖,何必自找麻烦。” “你就说帮不帮吧?”白莲娘子瞪我。 李瞎子道:“帮,老姐姐你咋说咋是。” 白莲娘子瞅我冷笑:“告诉你们,你们毁了清香,就已经上了吴彪子的死亡名单,如今只能跟我联手,躲是躲不过去的。吴彪子这人心眼小得像针鼻儿,有一点得罪他,他能往死里报复。你们也看到他的手段了,他能把任何人都做成行尸傀儡,而且谁也觉察不出来。行尸平时就跟普通人一样,到时候害了你,你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我吸着凉气,确实是这样,防不胜防。 白莲娘子说:“我给你们讲一个事吧,那年吴彪子从外地秘密抓回来一个人,关在总堂的地牢里,他用尽手段折磨那人,那人惨嚎了半个月才死,死的时候都没有人模样了。后来我们一起吃饭,打听怎么回事,他才说,他小时候家里穷,人长得也瘦,很多孩子都瞧不起他,还欺负他。那个人就是当时他们班上最强壮的一个,经常领着其他同学欺负他。吴彪子记得这件事记了能有三十年!终于找到机会报了小时候的一箭之仇。” 我和李瞎子喉头禁不住动了动。 “当时我们同在鬼堂任职,”白莲娘子说:“我对这个人太了解了,极毒而且自私。他买的烧鸡,谁要是没经过他允许私尝一口,他能记在心里很长时间,日后非找机会报复回来不可。” 李瞎子感叹说:“我当盲流的时候,挨白眼那是家常便饭,要是换了吴彪子这样的心性,我都能把自己憋屈死。” “他已经找上门了,”白莲娘子说:“咱们不能被动挨打。与其等着他上门,防不胜防,还不如直接掐他老巢,把他弄死!” 李瞎子道:“我赞同,冯老弟你的意思呢?” “这个,这个,”我犹豫说:“杀人总归是不好的吧……” 白莲娘子一瞪我:“大老爷们别扭扭捏捏,痛快一点,快意恩仇。” 李瞎子也在劝我。 吴彪子这么毒,我和他又没有什么直接的冤仇,干嘛平白无故惹这个是非,白莲娘子估计是把我和李瞎子当枪使,可又不能不答应,能持和尚的小命还在白莲娘子手里掐着。我琢磨出一个权宜之计,暂时先答应,以后再随机应变。 我点点头,说行。 白莲娘子满意了:“你去把你那个朋友叫来吧,趁我现在还有些精神,把他一起治了。” 我赶紧出门打了车去宾馆,把能持接回来。能持脸上形成一层寒霜,关节也开始变得僵硬,症状和那时候的红姨一模一样。能看出来,他的功力要比红姨高,虽然变成这样,依然能走能动,还在尽力支撑着。 我带着他到了白莲娘子家里。白莲娘子一看乐了:“不是外人啊小和尚,上次就是靠你的纯阳救人,这次你要救自己了。” 和上次救治红姨的手段差不多,白莲娘子用朱砂、红伞等物帮助能持解寒毒,整个过程能有一个多小时,白莲娘子满头冒青气,终于结束了施法,她长舒口气:“好了。” 能持和尚身下是一汪水,寒毒逼出来之后形成的,他双手合十:“多谢救命之恩。” 白莲娘子道:“小和尚,看你是纯阳之人,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请讲。”能持和尚说。 白莲娘子咬牙切齿:“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能持和尚看她:“施主,杀念犯戒,我们出家人讲究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照灯。救人尚且救不过来,更别说杀人了。” “如果你杀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呢?”白莲娘子看他。 能持和尚略一沉吟:“除恶即是扬善。真如果是大恶人,小僧愿意一命赔一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白莲娘子哈哈大笑:“痛快,痛快!这小和尚才对我的脾气!小和尚,要不然你还俗得了,我收你做徒弟,一身道法传给你,保你名扬天下。” 能持和尚摇摇头:“我自己的性命尚且不顾,还谈何名利。名利对我如浮云。” 白莲娘子啐了一口:“小和尚哪里都好,就是老脑筋,比我的脑筋还老,冥顽不灵。既然定了,咱们就择日出发,杀到吉林去。” “别价,”能持和尚说:“到底要干什么,必须和我说清楚。小僧还有别的事,马上要去江北,看望师兄。” 白莲娘子勃然大怒:“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你说走就走,你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能持和尚摇头叹息:“那请女施主把话说清楚。” 白莲娘子打了个哈欠:“今天够乏的,你们两个把话跟小和尚说明白,定下日子咱们好去吉林。” 她自顾自走了,我把吴彪子的前因后果说给能持听。能持沉默不语,我说道:“能持,你现在就走吧,不用听那老太太的。等明早她问起来,我们帮你打掩护。” 能持和尚想了想,没有说话。 我皱眉:“你还真想留下来?” 他看我。 我苦口婆心劝他:“咱们不要平白无故惹麻烦,现在已经焦头烂额的,再多了吴彪子这么个仇家,那真是雪上加霜。” 能持想了想说:“吴彪子要制作傀儡,他肯定需要尸体做原材料,对吧?” “对啊。”我眨眨眼。 能持道:“尸体不会平白无故出现的,对吧?人死了才能变成尸体。也就是说,当日的清香和今日的小美,两位女施主都是无辜的,她们的死和吴彪子有关。” “可以这么说。”我点头。 “如此大奸大恶之人,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也有眼下这么个联手的机会。为什么不除掉他呢?”能持说。 我愕然:“这可不像出家人说的话。” “我看这就是出家人说的话!”白莲娘子不知什么时候撩开帘子走进来:“明心见性,直指人心,这才是大彻大悟!反倒是你……”她看我,阴森着脸。 我心里暗暗叫苦,没想到这老太太如此奸猾,居然偷听我们讲话。 第四百零八章 黄蜂 白莲娘子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发毛。她叹了口气:“我有条人生经验要和大家分享一下。”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老太太又要闹什么妖。 白莲娘子道:“有句话叫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开始看着不起眼的细节,想着放一马也无所谓,抱着应该不至于的心态,结果整个大事就毁在当初这样的小细节上。” 反正她已经把能持和尚治好了,我有恃无恐:“老太太,我们不想做的事你也别勉强,咱们谁也不欠谁的。” 白莲娘子点点头:“说的不错,谁也不欠谁的。”话音未落,她突然窜过来,身形极快,出手如电。这一瞬间我头皮发炸,一股极为强烈的危机感袭来。 关键时刻,黄小天突然窜窍上身,他控制着我的身体向后一闪,堪堪躲过白莲娘子。“注意她的右手。”黄小天说。 我这才注意到白莲娘子的右手捏着一根针,针头淬红。白莲娘子浑身是毒,她下毒的本事不亚于吴彪子,她这是想干什么? 李瞎子赶紧拦在我们中间:“老姐姐,你这是怎么话说的。” 白莲娘子跺脚:“我们的事迟早会坏在这小子身上,我在他身上留个印记,他要是老老实实听话,还则罢了,如果不听话我就不给他解药。” 李瞎子道:“老姐姐,用不着这样,你别把以前的手段用到咱们自己人身上。这样吧我打个包票,冯老弟交给我了,我保证他不能出乱子。” 白莲娘子瞪他一眼:“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好,我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到时候去抓吴彪子,如果他坏了事,我连你一起收拾。” 李瞎子无奈,“行,行,你咋说咋是。” 白莲娘子对能持说:“小和尚,你进来一趟。”她带着能持到了自己的房间,把门一锁,俩人不知道干嘛去了。 我擦着汗说:“老李,你也看见了,这老太太纯粹就是个精神病啊。从这里到吉林千里迢迢,让我见天陪着她,我能睡安稳吗?” 李瞎子道:“冯老弟不是我说你,吴彪子的事必须要解决,有没有白莲娘子都要解决他。我们和老太太的目标是一致的,你就别有二心了。我相信白莲娘子不会无缘无故对付你的。” 我不服气,跟他说,我要和几个大仙儿商量商量。 我一个人出了厅堂,找了个没人地方,在心念中呼唤出黄小天、胡浈浈和银狐居士。 银狐居士的阴神已经随着李瞎子回来了,现在又回到我的身边。 我原本以为他们都会支持我,谁知道这三位大仙儿的意见很统一,都让我去吉林对付吴彪子。黄小天道:“小金童,近的不说咱就说远的,你有志于整东北的出马仙环境,主持这么大的工程需要一个能够服众的强力领袖。对付吴彪子,正好给你提供了这么一个扬名立万,杀恶立威的机会,遇到这种事咱们应该顶在前面,而不是见风就躲。” 银狐居士也说:“是这个理儿,而且能借着吴彪子接近鬼堂,咱们现在毕竟连鬼堂的边都没摸着。” 这两位大仙儿说得有道理,我确实没想到这一层,看来眼界还是不行。 这时,忽然胡浈浈道:“有阴气!” 我下意识看向大门口,黄小天道:“来了一位大神。” 我就感觉后背一阵酥麻,黄小天窜窍上身,借助他的神通我能开阴阳眼,看到阴物。 我朝着大门口这么一看,就有点震住了。门外不知何时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太黑了,这些人都不见相貌,全都是一些黑色的影子。在这些黑影中间,摇摇晃晃亮着一盏黄色的灯笼,慢慢而近,穿门而过。 灯笼幽幽冥冥,像是从地狱里来的,映照在提灯人的身上。我看清了,来人是个老太太。她的身材极其臃肿,估计不到一米六的个头,下身是大裙子,两条粗腿藏在裙子里。一边走身形一边晃动,像是一只古怪的大鸭子。 她一步步走近,来到院子中间,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老太太全身散发着阴寒之气,满头白发,恐怖到了极点。 胡浈浈忽然现身,几步走过去,跪在老太太跟前:“小辈胡浈浈,拜见黄蜂大神。” 黄蜂,那是谁? 银狐居士在我的心念中说:“黄蜂是阴间十大鬼差之一,法力无边,据传已有一千二百岁,是阴间资格比较老的前辈,应该去拜一拜。” 我从角落里闪出来,来到老太太近前,跪在她的面前:“晚辈冯子旺拜见大神。” “起来吧。”老太太说:“小伙子,你挺有能耐啊,两位胡家的,一位黄家的,都在保你。” “不敢。”我说。 老太太抬起灯笼照着我的脸,我晃得睁不开眼,黄灯笼不知为何,远远看着光线不强,而现在却亮如白昼。 只听黄蜂嘎嘎鬼笑,如同老鸦啼夜:“有意思,有意思,你这小伙子的身世有点意思。” 我心里发怒,觉得她这样很不尊重人,但毕竟是阴间鬼差,不好得罪。黄蜂收了灯笼,慢慢吞吞往屋里走。 我在后面看着,在心念中问黄小天他们,“她怎么来了?” 黄小天说:“你还没看出来吗,黄蜂就是白莲娘子拜的老仙儿。” “啊?”我倒抽口冷气。 白莲娘子是吉林鬼堂中人。何谓鬼堂?拜烟魂、清风和碑王这样阴间之鬼的堂口都叫鬼堂。真是没想到白莲娘子堂口老仙儿的辈分如此之高,居然是阴间的鬼差! 鬼堂香童所拜的老仙儿,能在地藏菩萨坐下修行,已经算是辈分相当高,相当牛掰了。更别提阴间十大鬼差。 难怪白莲娘子在江湖上的名声这么响,跟她堂口的老仙儿也有直接关系。 里屋传来“咚咚咚”的鼓声,这鼓声特别熟悉,是东北仙家请神用的神鼓,一定是白莲娘子在请堂口老仙儿上身。看来她是豁出去了,退隐这么多年,这次把大神黄蜂招来,明显是想大干一场。 我感叹:“黄蜂这么大的腕儿,还真是召之即来啊。” 黄小天笑:“那哪是黄蜂本尊,只是大神的一个法相罢了。真正的本尊日理万机,还要在阴间地府修行,哪有时间阴阳两地的乱窜。” 里面的鼓声持续了二十分钟才停下来。白莲娘子和能持走了出来。 能持双手合十,表情淡然,而白莲娘子很激动:“老仙儿没有把我忘了,依然来助我一臂之力,大事可成!” 她的手机突然响了,白莲娘子看看号码然后接通,和电话里的人说了几句,她的脸色很明显变了,极为阴沉。 她挂了电话,一时怔在那里。李瞎子小心翼翼问:“老姐姐,咋了?” “刚才是我儿从医院打来的,”白莲娘子说:“他说媳妇没有性命之忧。” “这不是好事吗?”李瞎子说。 白莲娘子说:“可是她的生殖系统受损严重,她以后恐怕……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我们几个震惊的说不出话。白莲娘子这样的农村家庭来说,绝后了意味着什么,显而易见,比家破人亡也强不到哪去。 白莲娘子看看我们几人:“明天一早去吉林,谁还有不同的意见。” 大家没说话。 白莲娘子道:“你们都算是默认了,明天早上在这里集合,谁也不准少!” 她转身回屋,重重把门关上。 我、李瞎子和能持和尚出了她家,打车回到宾馆。休整了一晚上,第二天大早,我们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到了白莲娘子家。 老太太早已经准备好了,穿着一身徒步组织发放的运动服,背着大大的双肩包,全副武装。李瞎子道:“老姐姐,你这个背包我们帮你背着,大老远的。” 白莲娘子说:“免了,这里面都是我请神儿的家伙事,交给谁都不放心。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相比她来说,我们三个都没准备东西,我和李瞎子空着手,能持和尚除了一挂念珠再没有旁的东西。 李瞎子道:“现在出门旅游,到地方现买东西也来得及,拿着手机就能走遍天下。到了吉林,我们再装备。” 白莲娘子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我们一起出发。 目的地是吉林长春,吴彪子藏身的地方李不狗曾经去过,他详细地和我们说过。那是个村子,在长春周边的农村,不算难找。 第四百零九章 坟山 经过一天的行程,我们一行四人到了吉林的村子。我们这队组合看起来有点怪,我和李瞎子就不说了,还有能持这么个和尚,白莲娘子的老太太。 村子左右临山,不远处靠着大湖,一望无际的苞米地。说穷不穷,说富不富,很普通的东北农村景象。到了村口,看到几个敞怀穿衬衫的年轻人,一个个横眉瞪眼地看着我们,叼着烟不像好人。 穷山恶水出刁民,越是远离城市的偏远农村,越是出恶徒。 我们四人目不斜视从几个人身边走过去。自然村的分布比较零落,村里有一片片的水塘,按说这样的地理条件,应该很富裕才对,可此地看起来死气沉沉,水塘周围没有看护的迹象,像是野生塘子。 李不狗来过这里,他详细描述了具体的位置,我们找了一圈,有点发蒙。村子看着不大,可地理环境异常复杂,主要是太散落,几乎家家都不挨着。没办法,我们四人只能分头去找。 李不狗说过,吴彪子家的门口贴着老式对联,他记得右边对联少了半拉,是个很明显的标志。 我们四人按照四个方向找出去,我正走在着,旁边有人打口哨。看过去,有两个年轻人正靠着摩托抽烟。打口哨的是个穿着花衬衫的人,小头发铮亮,一看就是小流氓。 我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小流氓喊道:“说你呢,听没听见?妈的,是个聋子。” 两人跨上摩托车,骑着来到我面前,横着拦下:“小子,说你呢,你哪的?到我们汤沟子干什么?” “找人,寻亲戚。”我说。 “找谁?”花衬衫的小流氓问。 我说,找一个叫吴彪子的人。 两个小流氓对视一眼,我马上看出来,他们应该是知情者。 “你找他干什么?”两个人分着烟抽。 “找亲戚。”我说。 “我曹,”小流氓骂:“从来没听说过老吴头有什么亲戚。你等着,我们叫张哥过来,看看他认不认识你。” 我问张哥是谁。 小流氓骂:“曹,张哥是谁都不知道,还说找吴彪子。张哥是吴彪子的徒弟!你等着的。我看你尖嘴猴腮就不像好人,等张哥到了再说。” 他让另一个人看着我,然后去打电话了。 我索性不走,冷眼看他们表演。等了能有十几分钟,在苞米地中间的水泥路上,骑过来一辆颇为拉风的大摩托,上面载着两个人,前面骑车的是个帅小伙,穿着打扮那个气质,和村里的小流氓完全两股劲,有点像在国外留学很久的新青年。他后面载着一个女孩儿,紧紧搂着他的腰,黑色的长发都飞起来了。 摩托车到了我们近前,一个漂亮的甩尾,“吱呀”一声停下来,帅小伙颇有绅士风度地扶着那女孩从上面下来,女孩拍着手说:“欧巴,你好帅啊。” 小伙子呵呵笑笑,拉着女孩的手走过来。两个小流氓都看傻了,花衬衫递根烟过去:“张哥,又换女朋友了?” 小伙子作势踢了他一脚:“滚蛋。” 两个小流氓还挺有眼力见,管那女孩叫嫂子。女孩笑得花枝乱颤。 这位叫张哥的走到我面前,十分有礼貌地伸手:“我叫张冲,你好。” 我很警觉,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伸出手和他握握:“你好,我叫冯子旺。” 张冲说:“我是吴炳财的徒弟,听说你找我老吴?” “对。我是他外甥。我听我妈说,他住在这个村子,好多年没有音信了,让我来看看。”我瞎话张嘴就来,这是刚才已经想好的。 张冲叹了口气:“兄弟,你来晚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问怎么了。 张冲拍拍自己的摩托:“来,上来,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他指着一个小流氓:“你带着你嫂子,咱们一起去。” 花衬衫乐的鼻涕泡都出来了,看着那女孩眼神都拔不出来,说了声“好嘞”,跨上小摩托,女孩大大方方坐在他后面。 另一个小流氓苦着脸说:“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 花衬衫道:“钻苞米地去,别跟着我们,我们是要去干大事。” 张冲开着摩托载着我一路狂飙,顺着路出了村子,而且越来越远。我有点心惊,这小子不会是把我拉到荒郊野外然后洗劫了吧。要真这么做,就算是瞎了他的狗眼,我收拾这几个小流氓还是绰绰有余的。 过了一道山坡,张冲的摩托停下来,居然出现一座坟山,密密麻麻都是荒丘野坟,大白天的阳光照不到,阴凉无比。那女孩害怕了,过来拉着他的胳膊:“你们村怎么还有坟啊?” 张冲对我这个外人如此客气,可对自己的女朋友却张嘴就撅:“这不废话吗,哪个农村没有坟。我告诉你,你要嫌弃俺们村,趁早别跟我处。” “人家说错了还不行吗,知道了。”女孩眼泪汪汪,紧紧贴着他。 花衬衫羡慕的都快流哈喇子:“我就佩服俺张哥,真是不惯女的毛病。” 张冲哼了一声,当着女朋友的面说:“咱们村有句老话说得好,打出来的媳妇揉出来的面。”说着,对女朋友的屁股拍了一下。这女孩小鸟依人,不敢反抗。 张冲带着我们几个顺着坟山的一条小路上去,到了半山腰,他指着一处坟说:“我师父就葬在这。” 我看到是一座老碑,黑色的,上面纹刻着铭文,写着“吴炳财千古。”后面跟着生卒年。 我看了一眼,惊讶地说:“你师父死在2008年?” “啊,十年了。”张冲点燃一根烟:“真快。” 我脑子一团乱麻,这怎么可能。李不狗去年到的这里,和清香过夜的时候,看到一个怪老头,根据他的描述,白莲娘子能确定,那就是吴彪子。 也就是说,吴彪子在去年的时候还活着,怎么现在又死了十年呢?这会不会是……我想到一种可能,是假坟? 张冲看我不说话,便道:“这样吧,一会儿我带你回村,买点烧纸什么的,给老吴烧了,然后你就走吧。回去告诉家里一声,就说他已经过世了,不用惦记了。” 我想提清香的名字,犹豫一下还是没说出口,怕打草惊蛇。清香和张冲是什么关系,名义上都是吴彪子的徒弟。清香是江湖人,我如果问询的话,很可能被张冲所警觉。 我想了想,没有太好的主意,只好说:“那辛苦张哥了。” “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吴做过我师父,那就跟我爹没什么两样,你也是我兄弟。走吧。”他带着我从山上下来。 我吱吱呜呜说:“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我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张冲无所谓,做了个手势,让我随意。 我走到避风地方,赶紧给李瞎子打了电话,把情况说明了。李瞎子问我那坟山的位置,他去找白莲娘子和能持,然后一起过去看看。 我简单把位置告诉他,出了村口往东,大概三里地。等挂了电话,我告诉张冲,我不是自己来的,一行还有其他人,他们都想过来看看。 花衬衫有点不耐烦:“你怎么那么多事。张哥,要不咱们先回村吧,反正你师父的墓地他也知道在哪。” 张冲倒是很和善:“我送佛送到西,等他们来。” 张冲看样子威信很高,他不走,那小流氓也不好意思走。我们四个站在避风处唠嗑,张冲一边抽着烟一边打听我家里事,问我吴彪子一些事。我心里明镜一样,他这是在盘我的道,我也跟他打马虎眼,真真假假打着太极拳。 正聊着,就看到顺马路开来一辆拉货的小车,后车斗里坐着李瞎子、白莲娘子和能持。 车子停下来,他们三个从车上跳下来,李瞎子掏出二十块钱给司机,让他先别走。 张冲和小流氓看到这几个人,都有点想不到,张冲指着能持问我:“这和尚也是你的亲戚?” 我赶忙说:“这是在长春认识的一位出家人,跟着我一起来玩的。” 白莲娘子过来说:“大侄子,你舅的墓在哪呢?” 张冲说:“阿姨你好啊,你是?” 来的时候估计白莲娘子他们已经合计好了,白莲娘子指着我说:“我是他婶。” 张冲点点头“哦”了一声,马上反应过来:“不对啊。老吴是你舅?” 我点点头。 张冲指着白莲娘子:“她是你婶?是你叔的老婆?” 我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过来祭奠的也应该是你舅妈啊。怎么会是婶子来的,这不是八竿子打不着吗。”张冲疑惑地看着我们。 第四百一十章 夜窥 李瞎子过来说:“这有什么不好解释的,我还是冯子旺的表哥呢,不也一起来的。” 旁边的花衬衫乐了:“你可拉倒吧,满脸褶子,你老今年能有七十了吧?” 李瞎子穷白话儿:“我岁数大可辈儿小,在老家三岁娃娃都是我叔叔。” 张冲不耐烦:“行,行,你们赶紧上去拜吧。唉,对了,墓地的东西别瞎碰,小心冲了煞。”他挥挥手,带着小弟和女朋友骑车要走。 白莲娘子笑盈盈说:“小伙子,我听说你是吴炳财的徒弟?” “啊,咋了?”张冲直眉瞪眼看她。 “这老半天我怎么没听你叫过吴炳财一句师父呢?不是叫老吴,就是叫吴彪子。”白莲娘子说。 张冲是真有点不耐烦了:“该你个鸡毛事,这老太太仨鼻孔眼多出一口气,你把你自己摆弄明白得了。走了走了。” 他呼朋唤友骑着摩托呼啸而起。 这个村子没什么丘陵,修好的水泥路一马平川,难怪这村子的年轻人人手都有摩托,顶不济的也是电动车,确实方便。 我带着他们几个到山坡,看吴彪子的墓。白莲娘子冷笑:“这又是吴彪子的鬼把戏,十年前我还见过他呢。他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一藏,再弄个假冢,就以为没人能想起他。” “那个张冲有问题。”我说。 白莲娘子看我:“你没跟他提清香的名字吧?” 我摇摇头:“守口如瓶,怕打草惊蛇。” 李瞎子问白莲娘子,下一步怎么办。 白莲娘子想了想:“还是回村,今天晚上就在村里住了。张冲确实有问题,我打算晚上盯着他,说不定他会向吴彪子禀告我们的行踪。” 我们从坟山上下来,小货车还在等着我们,又回到村子。 我在车上用微信和李不狗联系,让他明确说明当时和清香过夜的农家院方位。 等了能有十几分钟,李不狗发过来一张图,他真够意思,竟然手画了一张草图,标记得很明白。李不狗不愧是搞艺术的,画画信手拈来,把周围的地标都给标出来。 我们到了村子,和司机打听,再次定位,转了很长时间终于找到了那处农家院。 门口的对联撕了半块。为了谨慎起见,我把院子照了好几张照片,给李不狗发过去,那边很快确认,就是这个院子。 李不狗和清香当时在这里过夜,晚上厮混的时候,从一堵破墙里钻出残废老头,那老头就是吴彪子。现在我们就站在院子前,摩拳擦掌,多少也有点紧张。 吴彪子可不是凡人,心思歹毒,心机深沉,说不定我们到村子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院子里布置下了天罗地网。 我们看向白莲娘子,老太太眉头一挑:“怕个甚!有我在,你们怕什么?吴彪子巅峰时期也不过和我造个平手罢了。”说着,她大大咧咧走到门前,伸手一推门,门上落着锁。 她指指后墙:“走,翻墙进去。” 我们四个绕着院墙到后面,突然顺着村路“突突突”快速飚来四五辆摩托,为首的正是张冲,他从车上跳下来:“你们干什么?我不是让你们赶紧离开村子吗?” 我赶紧说:“我们是投亲问友的。” 张冲道:“那你们研究这院子干什么,是不是想偷东西?我告诉你们,这院子是我家产业,你们胆敢翻进去,我马上报警抓人。” 其余的混子下了车,冲着我们喊:“滚蛋!跑我们村偷东西来了。” 张冲说:“我告诉你们,好狗护三院,好汉护三村。别以为我们村没有年轻人。” 那些混子摘了摩托后面的铁棍子,冲我们比比划划。 白莲娘子笑盈盈走过去,脸上却带着寒霜:“怎么的,你们还想跟我这个老太太动手?” 张冲大怒:“少他妈耍臭无赖,你们走不走?哥几个,一个车带一个,把他们撵出村子。” 这些人呜呜喳喳就要动手,白莲娘子冷笑:“就算你师父吴彪子亲自来,他也不敢跟我这么说话。” 张冲倒退一步:“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莲娘子看看我们,又看看他,说道:“我大老远来的,也不跟你们捉神弄鬼浪费时间。”她从怀里掏出一朵纸花递给张冲。 张冲明显认识这是什么,他脸色大变,倒退了数步,没有接。 白莲娘子直接把纸花别在他的摩托车前面:“回去把这个东西给你师父看,吴彪子看了就会明白。” “我,我师父已经死了。”张冲磕磕巴巴说。 白莲娘子道:“得了,都是水贼甭使狗刨。他要愿意呢,可以随时来这里找我。去,把门打开。” 旁边有混子不耐烦:“张哥,跟这老娘们废什么话……” 白莲娘子看了他一眼,那混子后半截的话愣是吓回去,白莲娘子的眼神极为阴森。 张冲脸色发青,犹豫了好半天,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扔在高台上。招呼他那些狐朋狗友,来得快去得也快。 白莲娘子要捡钥匙,李瞎子赶紧抢先一步拿起钥匙,屁颠屁颠过去开门:“老太太,你真是神威不减当年啊,一句话就逼退了这些小流氓。” 白莲娘子也有些得意:“他们不是怕我,是怕我的那朵纸花,那是鬼堂信物,可见姓张的小子也是此道中人。他这一去肯定会汇报给吴彪子,吴彪子或许会来。这样吧,咱们兵分两路,今天晚上我和小和尚守家,等吴彪子上门。老李,你和姓冯的,你们两个晚上偷着去张冲的家,看看他都藏着什么秘密。” 我赶紧说:“张冲是本村坐地户,狡兔还三窟,谁知道他在哪呢。” 白莲娘子从怀里掏出一只袖珍型的纸鹤,让李瞎子张开手,她把纸鹤放在他的手心。“刚才我不是给他一朵纸花吗,那纸花上我附着灵引。这只纸鹤是经过秘法调制的,能感应到灵引。你们跟着它就行。” 白莲娘子念念有词,用食指点了一下纸鹤,纸鹤竟然动了,缓缓转头。 她告诉我们,跟着鹤嘴指的方向去就可以了。 我本来想现在去,白莲娘子摇摇头:“太阳落山之后去就行,我太了解吴彪子了,他现在见不得光,晚上才会出来,咱们先把这里收拾收拾。” 我们进了这家农家院,每个房间都检查过了,每一面墙都敲了敲,果然在里面一个房间发现了暗槽。我们比划了一下,藏个人正好,也就是说吴彪子确实在这里住过,这是他的一个窝点。 这老小子可是残疾人,据李不狗描述,此人双腿萎缩,看起来像是小儿麻痹,就这么个行动不便的老头,似乎他的势力遍布整个村子,如同狡兔一般,摸不着方位。 太阳渐渐落山,到了掌灯时分。我们简单吃了点东西,白莲娘子大大方方坐在正堂,面目阴沉,能持坐在她的旁边,手里捻着佛珠。两人在这里守株待兔。 我和李瞎子从院里出来。李瞎子端着手心的纸鹤,我们两个根据鹤嘴的方向,在黑夜中潜行。 整个村子到了晚上死气沉沉的,偶尔能看到远处的光亮闪动,给人的感觉,这里就像一处远离海岸线的孤岛。 我们摸摸走走,找了能有半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一栋三层小洋楼前,院里灯火通明,支着蔬菜架子,能看到有几个人正在里面吃饭。 农村夜不闭户,院子门就那么大敞大开的,我和李瞎子藏在墙根往里偷窥。 院口有只大狼狗正在啃骨头,啧啧有响,根本顾不上我们。 吃饭的人里有一条壮汉,六十来岁的年纪,正在啃一只羊骨,咬了几口就随手扔给大狗,那狗扑到怀里,嘎吱嘎吱啃着。 壮汉旁边是张冲和他的女朋友,张冲一抹嘴,用脚踢了踢女朋友:“别吃了,跟我进去。” 旁边有个农村老娘们说:“冲啊,人孩子还没吃完呢,你叫她干什么去。” “妈,我发现你怎么越老越不正经,我们孤男寡女的你说去干什么。”张冲浪笑。 “小崽子,不错,”六十岁的壮汉笑:“有你老子年轻时候的风采。那时候我当支书,村里的女的随便睡,我看哪个敢哔哔。” 张冲哈哈笑,过来揪他女朋友的领子:“别吃了别吃了,你他妈是饿死鬼投胎啊,跟我进屋。” 女朋友真是逆来顺受,饭吃了两口,擦擦手跟着他去屋里。 那壮汉应该是张冲他爸,一口一个草拟吗,说话粗鲁至极,那张嘴跟吃大便了差不多,就这样的人给村子当支书,能好才怪呢。 我和李瞎子对视一眼,就看到小洋楼里灯光闪动,张冲带着他女朋友上到了三楼。 第四百一十一章 控制 李瞎子做个手势,让我跟在后面,我们顺墙猫腰跑到后院。 李瞎子向后倒退几步,猛地窜上墙,连刨带蹬爬上墙头。他跨在墙头上,把手递给我,我也爬了上去。 后墙放着一堆破烂,我们顺着这些东西爬下去,弄得满身都是灰,这时顾不得了,一路小跑来到小洋楼的后面。 李瞎子顺着后墙的凸起开始往上爬,我不甘落后,跟在后面。其实不难爬,这座小楼不是这里多出水泥台,就是那里伸出排水管。 估计在修建这座楼的时候,他们完全没顾虑到防贼的问题,这家人想都没想过,村里会有人胆大包天能偷到自己家来。 我们很快爬到三楼,有露天的阳台,我和李瞎子翻了进去。只是位置不太好,张冲和他女朋友去的房间,在走廊对面。我们躲在阳台上,能清楚听到隔着门传来的隐约笑声。 李瞎子轻轻把阳台门打开,我们两个蹑手蹑脚来到客厅,小心翼翼来到卧室门前。趴在门缝上听,里面是张冲的声音:“有什么怕的,老夫老妻了。” 李瞎子胆子是真大,居然把门缝推开。我后脖子汗毛都竖起来了,拉了他一下,示意他注意。李瞎子笑l了笑,没有听我的,继续把门推开。 这条缝隙足够大,我们能很清楚看到里面。 里面是卧室,张冲正和他女朋友说话。女朋友道:“你把灯关上吧。” 张冲口气很冲:“关什么,关上了让我师父怎么看。” “啊,又让那怪老头看着,好别扭的。”女朋友扭捏的说。 张冲呲着牙笑:“你不觉得很刺激吗?” 女朋友扭他的脸:“无耻!其他人看就看吧,一个残废老头在那看着我,我嫌恶心。” 听到这里,我和李瞎子对视一眼,说的是吴彪子,没跑。 张冲道:“你别把他当人不就行了,当成萝卜白菜、土豆茄子。老吴就这么点爱好,满足他吧。我还得指望从他那里学点东西呢。” “他有什么值得你学的?”女朋友问。 张冲笑:“老吴有一手工夫特厉害,能操控别人,到时候我要学会了这门绝技,全世界的妞就能随便上了。我看上谁就上谁,哈哈。” “你个臭流氓!”女朋友掐他的胳膊。张冲忽然翻身坐起来:“我去请那老东西,赶紧满足他拉到,还得跟他说点事。” “就是今天那几个外乡人?”女朋友问。 张冲坐在她身边,啃着手指甲,“嗯”了一声,不知在想什么,能有五六分钟,他才从床上跳下来,径直向门口走来。 李瞎子赶紧做个手势,我们两个藏在黑暗的客厅角落里。门开了,张冲走出来,径直穿过走廊,到了另一间屋子。时间不长,只听走廊里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是铁轱辘摩擦地面的声响。 我从沙发后面探出头看,张冲推出一把轮椅,上面坐着一个近乎秃顶的老头,穿着白色的大汗衫,肥头大耳的,那猥琐劲比李瞎子也不遑多让。 他就是吴彪子? 张冲推着老头进了自己的卧室,把门关上。我和李瞎子赶紧出来,到了门口,悄悄趴在一条缝,继续往里偷窥。 张冲把老头推到床边,毕恭毕敬:“师父。” 老头呵呵笑:“我收你做徒弟了吗,就厚着脸皮叫师父。” 张冲真会说话:“我对你的孝心天地可鉴,我是真心想拜入你的门下,学点真本事。” 老头舒舒服服往椅子背一靠:“开始吧。” 女朋友被这老头吓得瑟瑟发抖,缩在床边不敢动。老头笑眯眯说:“小冲,你调教的也不行啊。” 张冲脸色冷下来,对女朋友说:“赶紧的,别逼我动手,那就没意思了。” 女朋友害怕地说:“灯,关灯。” 张冲大怒,上去就一脚:“关灯了我师父怎么看。赶紧的,别墨迹。” 女朋友嘤嘤哭,可不敢不听话。 秃老头看得满嘴生津,发出了咀嚼一样的声音,恶心的一批。 我有些尴尬,不忍再看,便退到客厅里坐着。而李瞎子趴在门缝继续偷窥。 门里传出声音,我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黑森森的天花板,心想这都是什么事。 等了能有十几分钟,李瞎子冲我招手,让我来看。 我过去趴在门缝往里看,女朋友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小脑袋。张冲抽着烟,对面的秃老头像是嗑药嗑嗨了,在轮椅上扭来扭去,发出舒坦至极的声音。 张冲皱着眉,说道:“师父,可以了吧?” 秃老头道:“看你伺候我这么长时间的份上,我教你第一课。” 张冲眼睛亮了:“师父,你说。” 秃老头看看床上的女孩说:“你想不想换个更漂亮的女朋友?” 张冲赶紧说:“师父,你想把师姐介绍给我?” “清香?哈哈哈。”秃老头发出一连串怪笑:“清香是不行了,你无福享用,不过我可以给你找更漂亮的。” “怎么弄?”张冲问。 秃老头指着床上的女孩说:“这个你不要了吧?” 张冲道:“不要了,想换一个。” 女孩一听就哭了,抱着被子坐起来,用手打张冲:“我为你大老远跑到这来,你就这么对我。为什么不要我,你不能不要我!” 张冲回头就是个大嘴巴:“妈的,给你脸了。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不是都说好了吗,就是玩玩。” 秃老头笑眯眯,划着轮椅到了床边:“别打女人,我就看不得打女人。”他探出身子,笑眯眯看向女孩。 女孩吓得头皮发炸,赶紧往回缩。 张冲在旁边看着,面无表情,可双手捏得紧紧的。 秃老头笑眯眯说:“这么看着你女朋友,你不高兴啦?” “哪有啊。”张冲说。 秃老头笑着说:“这可是你说的哦。”他坐回轮椅上,右手成剑指,指着女孩说:“来,丫头,来。” 那女孩吓得全身栗抖,可不知怎么回事,却身不由己,裹着被子慢慢爬向秃老头。 张冲在旁边看得大气都不出。 女孩到了秃老头近前,秃老头说:“人啊,都有个控制欲,就想控制别人,让别人听自己的。人生八苦,最苦的就是爱别离和求不得,这两个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别人不受自己控制了。很早之前,我在日本专门学了一种东洋道法,就是为了能控制别人。小冲,你好好看着,看我怎么控制你这个小女友的。” 张冲点点头,看着。 秃老头突然扬手,从胳膊底下窜出一条红线。那红线就跟长了眼一样,围着女孩的脖子转了数圈,紧紧勒住。 别说张冲了,就连我和李瞎子都大吃一惊。 秃老头猛地一拽,那女孩喉头咳咳作响,脸色发紫。秃老头喊了一声:“起!” 女孩凌空飞起来,被红线拽在半空中,跟上吊差不多。女孩本来就没穿衣服,此时在空中双脚乱蹬,情形极为惨状。 我看到这个情景,脑子炸了一样,想推门进去,被李瞎子拉住。他严肃地对我做了个口型,意思是,来不及了。 时间不长,女孩的双脚下垂,一动不动,身体看上去十分僵硬,她死了。 那条拴在她脖子上的红线没有任何附着物,就那么悬在半空,吊着一个大活人。红线的另一头在秃老头手里,他抬起头笑眯眯看着尸体。 张冲着急:“师父,你,你怎么杀人了,这,这我怎么办啊,在我家杀人了,我说不清楚了。” 秃老头叹口气:“小冲,我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有人不听你的。” “这,这,”张冲看着尸体,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哪有心思回答什么问题,憋了半天,道:“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想法,怎么可能听我的。” “对喽,就是这个道理。要控制别人,首先就得扼杀他的个人意志。古今中外的帝王,为了统治黎民百姓,都得采用洗脑的愚民政策,和我的手段有异曲同工之妙,我只不过更甚一步,把这个人杀了,杀了自然就没有了个人意志了。”秃老头侃侃而谈。 “问题是人都死了,还怎么控制?”张冲苦笑。 秃老头神秘一笑:“下面我就要给你传授秘法,看仔细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战书 张冲目不转睛看着。 秃老头手一松,红线“嗖”的无影无踪,女尸从空中陡然落下来,重重砸在床上。张冲不忍去看,侧着头。 秃老头拿出一个人偶,对着女孩晃来晃去,由于他是背对大门,我们看不到具体做法的过程。大概能有个十分钟,突然那女尸“忽”的坐起来,张冲吓了一大跳。 秃老头笑:“说话。” 女尸展怀一笑,无限风情:“欧巴,想我吗?” 张冲坐在床上,目瞪口呆,女尸慢慢爬过来,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欧巴,亲亲人家。” 秃老头大笑:“让你亲你就亲,扭扭捏捏的。” 张冲慢慢凑过去,强忍着意思了一下。女尸从床上下来,坐在秃老头的怀里,秃老头道:“小冲,咱们一开始说好的,她归我所有。你再去找个女朋友。” 张冲似有所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师父在上,就受小徒一拜,你把这起死回生的法子教给我吧。” 秃老头点点头:“看你小子对我忠心耿耿,又有些天分,我就传给你。以后,我要做一件大事,你小子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入我吴炳财的门下,就要守规矩。我这一套法术是从东洋学来的,自然要尊重他们的规矩。” 这老秃头果然就是吴彪子。 他从轮椅下面掏出一把刀扔在地上:“你用此刀在右臂上划一个十字。” 张冲拿起刀,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右臂,划出一个血淋淋的十字形。吴彪子点点头:“好,我告诉你,此刀的刀尖已经喂有尸毒,见血封喉。你刚才用此刀划出了血口子,也感染了这个尸毒。” “啊?”张冲傻眼了。 吴彪子道:“别害怕,有我在,必然不会让你的尸毒发作,只要你忠心耿耿。” 张冲哭丧着脸:“师父,我肯定忠心啊,你就给我解药吧。” 吴彪子嘿嘿乐:“你先过一年的考察期再说。你作为徒弟要对我完全坦诚,不能有一丝歪心,否则尸毒发作,你会生不如死。” 张冲懊丧至极,赶忙说道:“师父,我要向你报告一件事。” “说。”吴彪子摆弄着刀。 张冲把下午遇见我们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等他说完之后,吴彪子语气都变了:“快,把那纸花拿给我看看。” 张冲把裤子翻出来,从里面掏出纸花递给吴彪子。吴彪子拿到手里看看,“果然是她!” “谁?”张冲问。 吴彪子突然把目光扫向门口,我和李瞎子正看得聚精会神,一时躲不开,正和吴彪子门里门外打个对眼。 吴彪子一扬手,我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一道寒光扎在门板上,刀把颤抖不停。吴彪子大怒,对张冲喊:“你愣着干什么,外面有人!” “啊?”张冲连滚带爬站起来,抄起一根棍子就过来了。 我着急地对李瞎子说:“快走。” 我们赶紧离开门口,正要回阳台上,李瞎子轻声道:“来不及了,去二楼。” 我们缩在楼梯口,就看到门开了,张冲兴匆匆杀出来,打开客厅的灯,在里面详详细细检查了一圈,又到阳台看了看,对里屋喊:“没有人啊,师父。” 屋里传来吴彪子暴躁如雷的声音:“我的眼睛就算飞过去一只苍蝇也能分清公母,刚才有两个人正在外面偷窥,一定是白莲娘子那骚娘们派来的,快去找!” 张冲没办法,在三楼找了一圈,奔着楼梯口过来。我和李瞎子蹑手蹑脚下到二楼。他们家是真大,三层小洋楼,带客房和大厅,老张家这些年估计是没少搂,都是村里的民脂民膏。 我和李瞎子随手推开一个客房,藏在床底下,张冲还真就进来了,不过没细看,只是扫了一眼就走了。 外面传来说话声音,是张冲和他爹妈说着什么,不多时,就听到外面有狗叫声,这小子居然把院子里的狗都牵来了。 我和李瞎子知道藏不住,赶忙从后窗跳出去,一路翻墙出去,逃之夭夭。 等跑出去老远,还能听到狗叫声,小洋楼里人影晃动,他们在挨个屋子检查。 我和李瞎子深一脚浅一脚回去,已经接近午夜。到的时候,白莲娘子和能持和尚还没有休息,依旧坐在厅堂里。 看到我们回来了,白莲娘子问怎么样。我长舒口气:“找到吴彪子了。” 白莲娘子眼里精光四射,让我详细说说。我把去老张家的经过和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白莲娘子冷笑:“我就知道这老小子是假死,他善于玩这样的苟且把戏。” 能持和尚叹口气:“可惜了那女孩的一条性命。” 白莲娘子嘿嘿冷笑:“小和尚也动了凡心。其实今天我一看那姑娘,就知道她活不长。” 李瞎子问为什么。 白莲娘子现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意:“因为吴彪子就喜欢长头发。” 我们面面相觑,喉头咯咯响,实在无法形容当下的心情。 我问她,“老太太,你说吴彪子会不会来找我们?” 白莲娘子说:“肯定会来,但他不是正大光明的来,这人最擅长用鸡鸣狗盗的小计俩。他怕的不是我,而是怕我暴露了他的行踪。他一定在琢磨一个计划。” “啥计划?”李瞎子问。 白莲娘子道:“把咱们几个赶尽杀绝的计划。” 李瞎子脸色都变了。 白莲娘子像是恶趣味一样,嘎嘎狂笑,笑得声振屋瓦。 我冷汗都出来了,鬼堂的人一个个就跟神经病似的。 我问接下来怎么办。 “等着,他肯定会来的。”白莲娘子胸有成竹的说。 她和能持就这么坐在正堂,我在旁边守着,想着刚才吴彪子杀人的情景,浑身汗津津的,像是感冒了一样。 按说我现在修行到金钟罩境界,不会轻易的感冒,可不知怎么了,刚才那一幕,女孩被红丝绳吊在空中,尸体晃动的情景,像是噩梦一样印在脑海里,择除不掉,一想起来就闹心,关节酸痛。 我凝神入定,在定境中去除负能量。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一夜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 白莲娘子和能持还坐在那里,而李瞎子则爬上八仙桌,用胳膊当枕头,睡得呼呼的,他倒是睡眠好,估计是当盲流时候练出来的,天当被地当床,在哪都是倒下入睡。 我一夜入定,精神还好,和睡了一觉没什么区别。 屋里很静,只有李瞎子的呼声传来。白莲娘子面无倦意,眼睛直直地看向院子大门。 我正要劝她去睡一觉,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阵阵摩托声,有人叫着“开门”。 我看看这三个人,两个坐着没动,一个呼呼大睡,我只好起身到门口,把门打开。 外面竟然来了七八个小混子,为首的正是张冲。他换了一身红色马甲,小头发擦得铮亮,搂着一个女孩,正是昨晚被吊死的女朋友。 我心中惊骇无比,脸上没露出来。那女孩竟然跟活人一般,亲亲热热地依靠在张冲的怀里,管他叫老公,叫欧巴。 张冲看着我:“白莲娘子在不在?” 他知道了白莲娘子的名号,应该是吴彪子讲给他听的。我一侧身:“白莲娘子在堂上等着你们。” 张冲搂着女朋友往里走,那些小混子要跟上来,他冲着后面喊:“你们在门口守着。” 我把门关上,我们穿过院子来到正堂。 白莲娘子看到他进来,脸色很冷:“你来了,你师父呢?” 张冲说:“你们昨晚是不是偷着去我家了?” 白莲娘子倒是大方:“去了,咋滴。” “白莲娘子,你是和我师父同辈的道法高人,我敬重你。”张冲说:“在场的都是知情者,咱们也别藏着掖着了,我今天来就是师父吩咐的,他只有一句话问你,白莲娘子,你想做什么?” “他人呢?别做缩头乌龟,让他徒弟来算什么。”白莲娘子冷笑。 张冲道:“我师父说,你们要是善意的呢,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你们掉头就走,离开村子,这一页就算翻过去,当没发生过,你们就还当他是死的。如果你们是恶意的呢,他想跟你们谈谈。” 我在旁边听着,立刻就明白了,吴彪子的意思很明确,不见面就当互相不存在。可如果这一面见上了,就是不死不休! 趁着白莲娘子没说话,我在旁边咳嗽,提醒她不要冲动。 白莲娘子理都不理我:“让他划下道,我们去拜访他。” 第四百一十三章 风水 张冲点点头:“我师父说了,你师伯白莲娘子不是省油的灯,肯定会选择和我面对面详谈。我师父又说了,如果见面的话白天就算了,一言不合可能会动手,到时候在村里惊世骇俗,就不好了。他曰你们今天晚上十二点,村外坟山会面。” 他抱抱拳,搂着变成尸体的女朋友往外走。李瞎子在后面道:“小伙子,这女尸爽不爽?” 张冲回头看他,冷笑一下:“老头,你要是有闺女的话,我把她做成女尸,你体验一下就好。” 李瞎子脸皮是真厚:“我还打光棍呢,要不你给我先介绍一个老伴,我跟她生一个。” 张冲一推女朋友:“她给你了。” 女朋友跌跌撞撞奔向李瞎子,突然速度变快,两只手变爪,出手如电,直奔李瞎子的咽喉。 李瞎子笑笑,自认为是雕虫小技,往后面一躲,顺势拉过一把椅子挡在自己和女尸的中间。谁知道这女尸根本就不躲,还愣头往前冲,耳轮中就听“啪”一声脆响,椅子碎了一地,她像是卡车一样冲过来,居然把椅子撞碎了。继续往前跑,直奔李瞎子。 李瞎子脸色变了,他顾不得体面,围着厅堂转圈,女尸真是不死不休,像跟踪导弹一样就踪着李瞎子。李瞎子几次拳脚打在她身上,可她跟没事人一样根本不知道疼。 一人一尸当着我们的面就在那跑来跑去。 突然“啪”一声,正是白莲娘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她喝了一声:“行了!像什么样子!” 张冲冷笑一下,打了个响指,女尸停下来,慢慢走回去,脸上又是风情万种。 白莲娘子冷着脸对张冲说:“有什么本事今天晚上拿出来。” 张冲说:“听师父说,你老年轻时候在东北也是有名号的。那今晚给小侄开开眼,我看看你老到底有什么本事。” 他搂着女尸扬长而去。 等他走了,我把门关好,厅堂一片狼藉,李瞎子正在收拾。白莲娘子沉声说:“今天晚上怕是生死局,咱们四个人不能都陷在那地方,最好分成一正一奇两个小组,互相策应。有一组陷入死地,至少还有另外一组可以出手相助。你们没意见吧?” 能持和尚和李瞎子道:“老太太你看着吩咐。” 我在旁边没吭声。分成两个小组,这老太太肯定带着能持在身边,我和李瞎子打掩护。到时候看情况再决定我的策略,没必要非得跟吴彪子硬碰硬…… 我正打着小九九,白莲娘子说:“今天晚上……小和尚,你和老李打掩护。我带着小冯去单刀赴会……” 我脑子嗡了一声,这老太太怎么点我的将了。她看我一眼:“你有什么不同意见?” 我实在不好意思提议能持顶替我。我不想和白莲娘子一队,可又不好把那两个人推出来顶缸,大家平时关系都不错,这话说不出口。 我叹口气:“没有意见,就这么着吧。” 白莲娘子道:“咱们商量一下具体怎么办。” 目前对于吴彪子会用出什么手段一无所知,白莲娘子的意思是,咱们别等半夜准点去,一会儿先休息,休息好了,就提前过去。早点侦查和布置,能增加胜算。 我们都没有异议,就这么定了。 先吃了饭,然后各自找屋休息。我心里有事,翻来覆去睡不着,知道今晚有一场生死大战,所以逼着自己入睡,很可能多出这点精力,就能决定晚上的生死。 这一觉一直睡到太阳快落山,被李瞎子推起来,我们简单吃了点东西就要出发了。 村子离着坟山几里路,我们没有找车,村子就这么大,雇车马上就有人知道,怕打草惊蛇。 我们四人一路走了过去,到坟山的时候,周围已经黑了下来。山里入夜很早,天边挂着白色的月亮,没有风。 我们打着手电四下里照着,没看到一个人影,坟山很安静,没有丝毫的风吹草动,吴彪子没来。 我们不敢大意,分成两组:我和白莲娘子,李瞎子和能持,顺着山间的路走了一圈,简单看看环境。 我这才发现,就算我们早来也无济于事。毕竟大家是远道而来,对环境一无所知,吴彪子坐镇主场,估计该布置的已经布置好了。 白莲娘子招呼我坐在一个坟头上抽烟,这老太太是老烟枪,小烟玩得极溜,不停吐着烟圈。 我和她之间有些尴尬,找话题说:“老太太,你这烟抽的有年头了。” “我十四岁还是姑娘家的时候,就偷我爹的老烟袋抽了。”白莲娘子笑笑,目光悠远,看着山间夜风里起伏的荒草。 “那时候不懂事,就觉得抽烟新鲜。第一次抽的时候,烟油中毒,整个人在草垛子里昏了一晚上,回去的时候差点没让我爹把腿砸折。”白莲娘子笑笑:“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就跟上辈子事似的。” 她自顾自说了几句,忽然问:“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一组。” “为什么?”我问。 白莲娘子道:“我行走江湖几十年,有很多的江湖经验,其中有一条最为重要,那就是有危险不要紧,一定要把危险做到可控。”她看看我:“你就是那个危险,我把你留在身边,是为了能看住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苦笑说:“老太太,你误会了,我就算消极作战,可关键时候还是拎得清的,是有原则的。” 白莲娘子抽着烟说:“但愿吧。” 她不理我,静静看着山下。 按照事先的计划,李瞎子和能持两人根据地形,自己找藏身之地,随时为我们做掩护。 他们两个就藏在这座山里,夜深不知处,此时只有我和老太太。 四周万籁寂静,月光如水,没有山风,今天晚上天气好得有点不像话。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从很远的村路飞驰过来数量摩托车,车头灯闪亮,形成数道向前的光柱,从高处看下去非常清楚。 白莲娘子站起来,掸掸衣服上的泥土,说了一句他们来了。 她大踏步走下山,我跟在后面。 等我们到山脚的时候,那些摩托车也开到了。数道光亮照在我们的脸上,我晃得一时睁不开眼,周围亮如白昼。 白莲娘子站在数道光芒的中心,朗声问:“吴彪子呢?” 有人从摩托车上下来,我逐渐适应了光线,看到正是张冲。他冷笑说:“你们来的这么早,居然不知道我师父早就到了吗。” 我看到白莲娘子身体发僵,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在哪?” 话音刚落,我们就听到大山的深处发出一声笑声,有人在说话,四周都是回音:“白莲娘子,我就是大山啊,我就是山神啊!” 白莲娘子打着手电往声音处看,声音传出在很高的位置,手电找不到,黑森森不见个人影。 张冲道:“白莲娘子,请到山上和我师父见面吧。” 白莲娘子咬牙切齿,又不好问他,你师父到底在哪。 张冲像是知道她为难什么,冷笑说:“到我师父的坟头看看,就知道了。” 白莲娘子哼了一声,低声说:“装神弄鬼。”上了山路,我跟在后面。 我们两人顺着林间小路爬到了半山腰,找到了吴彪子的坟茔。先前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检查过了,没看到有什么异样。 到了坟前,白莲娘子打手电前后乱照,没有人影。 白莲娘子走到墓碑前,大声喊着:“吴彪子,你大姐来了,还装神弄鬼吗?大家有同门之情,出来叙叙旧吧。” “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自己慢慢叙吧。”一个声音如同鬼魅,从很远的东北角传来,还很清晰。 这句话一出,我们就听到“嘎吱嘎吱”树叶舒展的声音,像是突然起了风,周围的一切都动了起来。 白莲娘子愣了能有几秒钟,手电照了照周围的景象,突然道:“不好!中圈套了!” 我赶忙用手电四下里去照,心念中黄小天急促地说:“小金童,地气发生改变。” “怎么回事?”我赶忙问。 “我窜窍你看看。”黄小天说完,我只觉得后背一热,紧接着酥麻,他窜窍在我身上。 我揉揉眼,已经拥有了黄小天的神通,能观测地气。 这一看我就凉了半个身子,周围的地气变得极为浑浊,雾蒙蒙一大片,从上面几乎看不到山下,仔细去分辨,这些地气纠缠在一起,蜿蜒变化又犹如黑色的怪蛇,散发着浓浓负能量。 “怎么会这样?”我惊疑地说。 黄小天道:“这是极高明的风水术!吴彪子和整座山的气脉都融合在了一起。” 第四百一十四章 没有胜算 “现在怎么办?”我问。 黄小天道:“改动整座山的地气,能和山的气脉相连,你知道谁才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谁啊?”我问。 “土地公。”黄小天道。 我大吃一惊,回头看白莲娘子。白莲娘子没想到吴彪子能如此厉害,她盘膝坐在碑前,说着:“给我护法。我请老仙儿上身。” 白莲娘子随身背着褡裢,放在地上铺陈开,里面拿出个小香炉,然后点燃了三根香。 她规规矩矩跪在地上,面向黑色的夜空:“黄蜂老仙儿在上,香童白莲儿如今危难时刻,还请老仙儿上身。” 她说:“姓冯的,你给我守着这三炷香,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能灭了,我现在打神鼓请老仙儿上身。” 我答应一声,蹲在墓碑前,用手护着这三根无比脆弱的烧香。此时山里风很大,迷雾重重,超过两米就看不透了,现在别说山下,就连对面的坟丘都模模糊糊看不清。 白莲娘子盘膝坐在那里,摇动神鼓,浑身颤动,嘴里念念有词:“清风本是短命鬼,死后下世到阴间,阎王见他长得俏,送到阴山苦修炼。阴山老祖传他法,来把阴阳两界穿,十殿阎王走得到,城隍土地把信传,地藏封他做鬼仙,是逢年过年收纸钱啊收纸钱……” 鼓声咚咚,伴随着老太太的神调,漫山遍野都是鬼声重重。 三炷香在大风中烧得非常平稳,晃都没晃,我眼睛直瞅瞅盯着,心跳加速。 同是开堂出马,我最为了解这三根香名为请仙香,香烧得越稳,说明老仙儿来得越顺利。 我能预感到如果鬼差黄蜂附到白莲娘子的身上,老仙儿和香童合二为一,她与吴彪子这一战,必然会惊天地泣鬼神。 我在颤抖,既兴奋又担心,待会他们真要斗起法来,将是难得一见的出马仙之战。 在这时忽然一阵邪风吹来,三炷香摇摇欲坠,几几欲灭。我心说,不好。 邪风卷着迷雾,顿时把我和白莲娘子包裹其中,我看不到香火,赶忙挥动双手,想把周围的迷雾拨开。 忽然发现不对劲,香炉下面并不是墓地方砖,而是一片汪汪的水,很浅,没过小香炉的炉脚,清晰地看到水面倒影出香炉和我的脸。随着水纹波动,三炷香的倒影也支离破碎起来。 我抬起头,发现周围场景变了,不在是山里,而是一大片无边无际的水,水面很浅,天空泛着昏沉沉的紫色,不知是到了什么空间。 心念中我招呼黄小天,说话的却是胡浈浈:“小金童,你要注意了,我们现在是入幻了。” “怎么讲?”我吸口冷气。 胡浈浈说:“我们身在山里,吴彪子调动地气,能迷惑山里的人,我们现在就被地气所迷,进入到了幻境。” 就在这时,突然“噗嗤”一声,一炷香竟然灭了。 我一惊,不好,掏出打火机正要点回去,又“噗嗤噗嗤”两声,三炷香接二连三全灭。 我道:“浈浈,你生而为狐,天生就有迷幻和破幻的天赋。赶紧破解眼前的幻术。” 胡浈浈说:“我破不开。如果迷惑是来自于动物的体味或是其他部位发出的,我都能破解。可眼前的幻境来自于山脉地气的变化,我就无能为力了。” 我赶紧招呼黄小天。 黄小天道:“我能破这个地气,但是只能照顾你自己出去,其他管不了。” “那你先帮我破了眼前的幻境再说。”我指示他。 我后背酥麻麻的,眼前的场景如同破碎的镜子一般在消失和湮灭。 一切都消失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还在坟头上蹲着,三炷香已经熄灭,香炉冷冷的,旁边扔着神鼓,而白莲娘子却踪迹不见。 我赶忙站起来用手电照明,什么都看不见,周围是老树纠缠,夜风狂吹,却没有一点声音。我手搭凉棚往山下看,那里黑森森,什么都看不见,似乎摩托车都开走了。 “小金童,你跟着我的指示走。”黄小天口气非常严肃:“这里不但地气紊乱,而且被吴彪子布置下了很邪门的结界,我也看不清楚,只能凭本能带你下去。” 我四下里看看:“白莲娘子呢?” “她在请仙儿最关键的时候失败了,魂魄离体,现在很可能变成个疯子。具体跑哪去了,不知道。”黄小天说。 我心跳加速:“那就带我先下去再说。” 到目前为止,我们算是完败,连吴彪子面都没见着,就损失惨重。 黄小天带着我在山里绕圈,可走来走去都没个方向。最后我打着手电去照,又照到了吴彪子的假坟,敢情转来转去的,一直在兜圈子。 “黄教主,咋回事?”我急着问。 黄小天一时没有动静,我急了,又催问了一遍。 银狐居士说道:“小金童,这件事不能赖黄教主,麻烦了。” “怎么了?”我问。 银狐居士道:“吴彪子在山里布下的这个结界太邪乎,阴神出不去,外面的阴神也进不来。” “啥意思?”我快速问。 银狐居士说:“为什么白莲娘子刚才作法失败,她确实招来了鬼差老仙儿,可老仙儿困在山外,愣是进不来,而且外面那些骑摩托的人很可能动了什么手脚,等着白莲娘子叫老仙儿的这一刻,他们驱逐了老仙儿,导致白莲娘子魂魄离体。” “我们怎么办?”我问。 银狐居士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果我们三个老仙儿还跟着你,恐怕你永远也出不去这座山了。” 我嘬嘬牙花子,道:“我如果没了你们的指点,也一样出不去这座山。” 黄小天道:“算了,咱们三个现身吧,好好研究一下。” 眼前一阵抖动,出现了三个阴神,正是黄小天、银狐居士和胡浈浈。 “大家说说吧,怎么办。”我问他们三个。 胡浈浈看看我们,轻轻说:“我有一个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主意。” 银狐居士淡淡笑:“或许咱们两个想的一样。” 黄小天道:“我说二位,就别打哑谜了,赶紧说说吧,有什么打算。” 胡浈浈道:“既然我们出不去,莫不如就往山里进发。” 我眉头一挑:“什么意思?” 胡浈浈道:“吴彪子要和整座山的气脉融合在一起,首先有个大前提,他的本尊必须在大山的腹部。我们只要找到他,杀了他,眼下的危局自解。” “这是好主意啊,为什么要说置之死地呢?”我问。 胡浈浈道:“我们出山都如此困难,更别说到大山的腹部核心去。吴彪子不是等闲之辈,他不是傻子,一定做好了最防范的措施,那里一定危险重重,陷阱遍布。” 黄小天问:“如果出山的难度是一,那进山的难度是多大?” 胡浈浈说:“出山无非是找不到出路,而进山是要冒着九死一生。” “各位,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说:“咱们在这里静等天亮。太阳一出,此处危局会不会就解开了呢?” 银狐居士摇头:“这个想法太天真了,吴彪子是下了决心,要把咱们一网打尽,坐以待毙恐怕熬不到明天早上。” 黄小天摩拳擦掌:“我也是这个意思,留着这么个祸害迟早要倒霉,莫不如今晚就弄死他得了。现在唯一对我们有利的前提是,吴彪子没有同伴,始终是他自己,他不信任任何人。别忘了,咱们可是个团队,除了现在咱们四个,还有李瞎子和小和尚。咱们几个集中力量,要对付一个吴彪子,还是有胜算的。” “可问题是,那两个人在哪呢?”我说。 我向四周看看,重重迷雾,老树纵横,云迷不知处。 胡浈浈道:“咱们莫不如分头行事:黄教主会观测地气,只要不出山,封山的结界便对你没有作用,你来观测地气,往山里的腹部进发,尽可能找到吴彪子的藏身之处。银狐教主,你来保护小金童。” “那你呢?”我问。 胡浈浈说:“我是狐精,行动便捷,能破幻术。我负责去找李瞎子和能持和尚。” 我点点头:“好,那就辛苦三位了。” 他们两个是我的老仙儿阴神,和我心念相通,不管离得多远,都能保持心念上的联系。 我让他们小心从事。两个大仙儿转眼消失,无影无踪,各负其责去了。 只剩下我和银狐居士。 “银狐教主,你觉得我们今晚胜算多少?”我问。 银狐居士沉默一下,道:“没有胜算。” 第四百一十五章 拜月 我没有问银狐居士为什么没有胜算,因为我自己也感觉到胜算很低。这里毕竟是座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在一个晚上的时间找到一个特意藏起来的人,不说大海捞针也差不多。 银狐居士擅长的是搏杀,寻人找人不是他强项,我们两个溜溜达达在坟山里转悠。夜空黑森森的,只有一轮妖月挂在上面,惨白如水,倒是能照亮周围的情景。 我越走越深,林深茂密,四周雾气弥漫。看看表,指针指示着下午六点,也就是说从六点之后表就不走了。 我又掏出手机看看,自动关机,打不开。 我对银狐居士说,这么走也不是办法,找个地先歇歇脚吧,积攒一下体力,说不定关键时候这点体能就能救命。 趁我在树下休息的时候,银狐居士出了阴神,高高飞在枝头,双手背立俯瞰森林,颇有些飘飘欲仙的意思。 我估摸现在大概已经到午夜,四周寂静无声。我摸出烟来抽,还没抽两口,突然听到不远处的树林里有嘤嘤哭声。 银狐居士从树上下来,对我说,哭声那地方有很重的阴气。 我呵呵笑:“用屁股也能想明白,大半夜荒郊野外有哭声,肯定非奸即盗。” “过去看看吗?”银狐居士问。 我摇摇头:“在哪哭我就偏不往那里去。看它们还有什么花招。” 银狐居士是很正经很高傲的一个人,我和他不能随便开玩笑,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 银狐居士对我的决定不置可否,我们背离哭声,向着相反的方向走。 走了能有半个多小时,进入另一片密林深处,周围都是黑森森的大树。打开手电照过去,基本上超过五米以外就看不清了。 正走着,前面又传来哭声。 我心里咯噔一下,银狐居士无所谓,呵呵笑:“追来了,去看看吧,躲是躲不开的。” “行,去看看。”我说。 我从树后绕出来,向哭声的方向过去。走了没多远,看到前面有座小木屋,亮着灯,隐隐能照出人影。 哭声就是从小木屋里传出来的。 我走过去,趴在窗户上往里看,这是磨砂玻璃,里面的情况看不清楚。我犹豫了一下,到门口敲敲门,谁知道门没锁,应声而开,开了一条缝隙。 银狐居士全神戒备,做好了随时迎战的准备。 我把门推开,屋里亮着极其昏暗的小油灯,能看到有四个人正围在一起,席地而坐。 我没敢进去,在门口看了看。 这时起了风,吹得大门嘎吱嘎吱扇动,声音让人倒牙。我捡了块石头,垫在大门的下面,然后清清嗓子说:“屋里的各位,你们好。” 里面的四人像是雕像一般,一动不动,深垂着头。五官都隐藏在黑暗里,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黑暗中只听“嘎吱嘎吱”的声音,四个人全身的关节开始动起来,然后它们慢慢站起,如同提线木偶,动作僵硬。 银狐居士大惊:“不好,这是吴彪子的控尸法!” 我急忙往后退,四个人同时抬起头来,我是胆战心惊。 这四人都没有脸,头已经腐烂成骷髅状,身上披着破烂的黑衣服,一步步踩着地面,朝我走来。 我心跳剧烈跳动,这吴彪子太厉害了,他不但能操控才死去的人,还能操控腐烂的尸体。难怪他把决胜的地点放在这座坟山,此地埋尸无数,阴气浓郁,他能把尸体都变成自己的骷髅兵。 银狐居士不想恋战,我也赞同,赶紧跑。 等跑到一棵树前,银狐居士忽然道:“上树!” 我手脚麻利,顺着树干“蹭蹭蹭”爬上去,到了离地面两米多高的距离,我趴在粗粗的树枝上。 黑暗的森林里出现了很多黑影,走路僵硬,在雾气浓浓中若隐若现。 先前追我的那四具尸体,已经来到树下,它们不走了,就在树下绕圈,每一声脚步都清晰可闻。 我抱着树干,不敢动,藏在一大堆树叶中间,料想它们发现不了我。 雾气越来越浓,黑影也越来越多,打眼看下去,下面密密麻麻大概能有百十多具行尸。它们似乎不会抬头,看不见高处,只能在平地走来走去。 月光惨白得厉害,现在不是十五,月亮怎么又圆又亮呢? 这些行尸慢慢走到月光下,身体摇晃着,似乎在沐浴月光。 “坏了。”银狐居士说:“今晚天象有异,妖月当空,恐怕咱们凶多吉少。” “它们在干什么?”我急促地问。 银狐居士道:“听说过僵尸拜月吗?” “它们在拜月?”我倒抽口冷气。 银狐居士道:“行尸和僵尸一样都是人尸体聚阴煞而生,只有大量阴气聚集积累在尸体上,才能让它动起来。吴彪子的控尸道法玄奇,我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理,大概也能推断一二。行尸的身体里汇聚阴气,最浓的地方便是驱动它的‘灵魂’所在。‘灵魂’有吸纳更多阴气的欲望,月亮最圆夜最深沉的时候,便是它吸纳阴气的最好时间。” “原来是这样,就和人吃饭差不多吧?”我说。 银狐居士点点头:“对,这种情况对咱们来说有好处有坏处。好处是它们现在正在拜月,咱们可以溜了。坏处是,妖月当空,月圆之夜,它们的力量也会到达巅峰,就跟充满电一样。” 我牙齿咯咯响:“现在怎么办?” “最好是离开这里。咱们现在的所在地,是山里月光最亮的地方,一会儿行尸会越来越多,再想走就来不及了。”他说。 我抽了口冷气:“这倒霉催的。好吧,现在撤……” 这时,心念中忽然响起黄小天的声音:“小金童,幸不辱命,我找到吴彪子了。” “在哪?”我急忙问。 黄小天的阴神转瞬即到:“跟我来。胡浈浈已经找到了能持和李瞎子,他们正在按我找到的方位过去。” 我长舒口气,悄悄从树上爬下来。刚到树下,身边便经过一个腐烂的行尸,我赶紧护住自己,做了个黄飞鸿的姿势。谁知那行尸看都不看我,径直向前走。前面是片阔地,惨白的月光照在上面,形成一个巨大的能量圈。周围的行尸越来越多,都在往那个圈子里挤。 我正要离开,银狐居士忽然道:“小金童,你胆子大不大?” “啥意思?”我问。 银狐居士道:“我想近距离观察一下那些行尸,你到那片月光照射的区域去看看。” 我吓得差点咬了舌头,苦笑说:“银狐教主,你就别玩我了。” “不是,我想到了一个问题。”银狐居士严肃地说:“吴彪子是如何操控这么多具行尸的?他要操控尸体,必须在尸体的身体里植入某种人偶。这种人偶珍贵至极,非常罕有,他手头并不多,可能只有几个。而眼前的行尸足有上百具,他哪来的这么多人偶用?” 我问:“你怎么知道他手头没几个人偶?” 银狐居士道:“你想想那人偶的能力,人偶是尸体的‘灵魂’,能让尸体活起来,如活人一般。这种逆天之物,绝对是经过高手炼器而成,珍罕无比,怎么可能像玩具厂那样流水线做出来呢。” 黄小天说:“不错,而且遵照自然界的法则,能量不变。你想产生一个灵魂,就得用另一个灵魂去换。这个人偶的制作背后,肯定会有一个献身的灵魂!普通人的灵魂肯定不够格,必须要有执念、有怨念、有法力的魂魄才行。这样一来,人偶的制作成本就会极高,绝对不会大批量的滥用。” “所以,”银狐居士说:“眼前这么多行尸,又自如运动,说明吴彪子掌握着另外一种控尸的手段!知己知彼啊,现在这个机会太好了,众尸拜月,无心他顾,我们正好去看看。” 我艰难咽下口水:“那,那你自己过去看吧。” 银狐居士道:“我是阴神,无法解剖和细究实物,行尸的秘密肯定在尸体里,这个就需要你来帮助了。” 我犹豫再三,一咬牙,得嘞。这事研究明白,确实对我们有好处,真要对上了吴彪子,我们多了解他一分,就多一分的胜算。 我跟在一具行尸的后面,慢慢悠悠走向前面的月照之地。那里亮如白昼,月光照得周围一片惨白。似乎整座山的月光全都集聚在这里,出了这片范围,便是黑森森的丛林,如同黑洞一般。 此时已经汇聚了上百具的行尸,腐烂程度各不相同,最烂的是几具骨头架子,破烂不堪能一眼看透,里面确实没有人偶。 第四百一十六章 尸王 我仗着胆子来到拜月的群尸之中,它们身形摇晃,月光照在它们身上,每一根骨头似乎都在沐浴着月亮赐予的能量。 此刻月光如此皎洁,却充满了浓郁的阴森之气,诡异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来到几具行尸前,能闻到它们散发出来的强烈的腐臭。 我捏着鼻子问:“银狐教主,下一步该怎么弄?” 银狐居士道:“你带着刀吧?” 我从腰里拔出了随身的腰刀,那是一把做工精良的匕首,正是从兴安岭偷盗集团老巢里顺出来的,一直没舍得用。 银狐居士道:“你抓住一具行尸,把它的肚子剖开,我看看里面。” 我苦着脸,咬了咬牙,悄悄来到光亮的边缘地带,看到有一具腐烂的行尸正在身体摇晃。我从后面过去,一把搂住它,很轻易地把它放倒,拖到一边的树丛里。 行尸并不理我,而是挣扎着,要重新站起来进那月光圈。我用膝盖压在它,对准它的肚子,一刀捅了进去,顺手一划,肚子剖开,里面黑森森的,五脏六腑早就烂了,像是麻袋片的纤维一样纠缠在一起。 我熏得差点背过气去,强烈的尸臭传过来,胃里这个恶心,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银狐居士吸了口气:“不对啊。” 黄小天问他,银狐教主,你在找啥呢? 银狐居士说:“但凡是活尸,都是吸收了天地间的阴气。吸纳的阴气到了一定的量,量变引起质变,浓厚的阴气就会化虚为实,变成一个球状物,那就是尸丹。” 黄小天马上道:“和咱们修炼出来的玄牝珠差不多?” “对,就是那东西。其实尸体也是精灵的一种。”银狐居士说:“我上一世还为银狐历练红尘时,就听说过有东北有邪术高人拜的老仙儿,是最为奇特的尸仙儿。顾名思义,就是以尸身修行,进化成精灵,后又修行有成,得道成仙。尸体修行的最高境界叫尸解仙,那是真正的地仙,有仙家果位的。” 作为出马仙的香童,我太知道玄牝珠是什么东西了。动物成精后会自发修炼出一种凝聚自身能量的圆球,人修出的叫神识,妖精修炼的就是妖丹。 而我们现在要找的,尸体身上的这个玩意儿,学名叫尸丹。 我强忍着恶臭,用刀把尸体肚子里的零碎都掏出来,那行尸居然还在动,嘴一张一合的。 “奇怪了,”银狐居士疑惑:“为什么没有尸丹?” 黄小天道:“尸丹是很难修炼的。必须尸身修行有成,才会出现,哪能随便一具尸体身体里就有呢。” 银狐居士道:“那这具尸体为什么会动?既没有尸丹,也没有人偶灵魂,它怎么就在动?” 他想了想说:“小金童,你再过去抓一个看看。” 我满手都是烂泥状的东西,又脏又臭,匕首上也沾着黏液,都是尸体分泌出来的液体。想洗干净,估计至少得用十块香皂。 银狐居士还真有股执着:“小金童,已然已经这样了,你再去抓一具看看。” “好吧,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今天就豁出我了。”我站起来,又走向月光圈。 在圈子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些行尸都站在一起,我想找个落单的,悄无声息就把它做了。 观察了一圈,终于发现东北角有一具行尸,孤零零一个。看上去是个老人,一颗头几乎腐烂成骷髅了,穿着老年间的中山装,烂成一缕一缕的。 我深吸口气,慢慢走过去,来到它的身后,正想有所动作,忽周围的行尸状态有点不一样了,像是极兴奋的样子,上下蹦跳。这老头也是如此,像是得了多动症,一会儿上下跳,一会儿左右蹦,嘴里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声音。因为过度腐烂,它们已经没有喉管以及其他发声装置,现在出来的声音,都是烂肉摩擦出现的,恶心的一批,让人头皮发麻。 我寻思着不管怎么样,先把这老头弄倒再说,然后赶紧找李瞎子他们。 我正要下手,地面有些震动,像是发生了小规模的地震。那些行尸越来越兴奋,窜的幅度越来越大,全都看向前方,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黄小天和银狐居士同时出声:“不好!阴气这么重,赶紧走!” 我还迟疑了一下,说:“不找尸丹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群尸看向的不远处,突然地面震动裂开,一具棺材自动破土而出。那是一口石棺,棺材上画着奇怪的花纹,看上去古老至极。我正傻愣愣看着,棺材盖子突然开了,里面冒出一股黑烟。 月光照在棺材里,白色的光和黑烟融合在一起,妖魅得无法形容。 就在这时,从棺材的深处伸出一只手,扶在棺材边缘,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群尸仿佛收受到了蛊惑,一个劲地往前涌。我一个猝不及防,被后面上来的尸体拱了一把,站立不稳一下冲进了尸堆里。 我吓得头皮发炸,一时又挣不开,被群尸裹挟着,竟然一路往前走,离着那口棺材越来越近。 眼瞅着要到棺材前,我终于挣脱了,却出不去了,后面全是行尸。我没有办法,旁边有一棵小树,便顺着树干蹭蹭爬了上去。 树枝特别细,稍微一压就能断,我趴在上面小心翼翼的,就算这样,也免不了树枝“吱呀吱呀”作响,在战战兢兢将断未断的边缘。 这时,山间刮起了一阵邪风,棺材里又伸出了一只手,两只手搭在棺材边缘,紧接着里面的东西出来了。 我透过树枝缝隙,目不转睛看着。 出来的东西实在无法定义是什么玩意,硬要形容,像是一大团人形的毛线球。全身都是白毛,见风就长,互相纠缠在一起,看不清里面包裹的是什么。 那东西慢慢站起来,身高大概能有一米六左右,露出的四肢能说明这是个人,其他地方从头到腿,都包裹在长长的白毛里,无法所见。 映着月光,从它的身体里渐渐浮出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碧绿碧绿的,就跟鸡蛋那么大,在空中悬浮,漂于月光之下。 银狐居士倒吸口冷气:“乖乖,它就是尸王!是它操控的群尸!” “什么意思?”我问。 银狐居士说:“单单一具尸体不可能孕育出这么大的一颗珠子,只有一种可能。” 黄小天接着他说,“这颗珠子应该是这座山里所有的尸体集体孕育出来的。” 我喉头咯咯响。 银狐居士道:“难怪刚才检查那具尸体,没发现有尸丹。所有尸体的尸丹其实只有一颗,在尸王的手里。它们现在的关系,有点像蚁群。” 我问他怎么讲。 银狐居士说:“这座山上所有的尸体其实是一个生命体。” 我艰难咽下口水:“太匪夷所思了吧。” 银狐居士道:“我也觉得匪夷所思,我经历红尘有数百年,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真是活久见,新鲜事年年都有。这个尸王类似蚁群里的蚁后,是它们的大脑所在,下面那些行尸都是这个生命体外围的一部分,类似人的皮肤和器官。” 黄小天道:“有件事你们应该引起注意。” “什么?”我问。 黄小天说:“尸王要修行,必须要吸纳天象地理的能量,肯定也包括这座山的地气。而吴彪子和这座山能融合在一起,那么他肯定知道尸王的存在,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我看向不远处棺材里像是一大团毛球一样的尸王,它身上的白毛越来越长,随着狂风乱舞。 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颤抖着说:“我刚刚想到一个假设,这个尸王会不会就是吴彪子?” 黄小天马上道:“不可能。我已经找到了吴彪子藏身所在,是在大山的腹地。再说了,眼前这个尸王不是普通的尸体,估计已经修行进化了数百年。数百年前别说吴彪子,吴彪子他祖爷爷还没生下来呢。” 银狐居士叹息:“就怕一会儿我们对付吴彪子的时候,这个尸王会带着群尸来阻挠,到时候问题真就麻烦了。” 我赶紧说:“现在咱们赶去来不及了,黄教主,你马上通知胡浈浈,让她带着李瞎子和能持先一步进大山腹地找到吴彪子阻拦他。趁着眼前的群尸没有大动作,他们还来得及。” 黄小天“嗯”了一声:“那我去了,你们两个小心些,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说着,他的阴神“嗖”一声走了。 就在这时,半空悬浮的尸丹突然似有所察,猛地转个,朝向黄小天逝去的方向。下一刻,尸王也缓缓的转过身来,看了过来。 第四百一十七章 绝境 尸王从棺材里跳出来,逆风而行,走向我所藏身的这棵树。 银狐居士冷声说:“小金童,准备迎战吧。黄教主刚才离开时候引起了法力的波动,被尸王察觉。” 我牙齿咯咯响,只见大群的行尸跟着尸王前行,尸王就是它们的大脑。 尸王越过群尸,来到树下,抬头上看。恰好我趴在树枝缝隙之间往下看,我和它打了个对眼。 这一看,我浑身麻酥酥的。尸王除了四肢,它所有的皮肤和器官都被长长的白毛包裹着。夜风吹动,毛发乱飞,周身散发着浓浓的黑森之气。 周围的群尸越聚越多,把这棵树都包围。我冷汗顺着脸颊流动,现在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困在这棵小树上。 我牙齿咯咯响,问银狐居士,如果我被行尸咬一口,会不会也变成丧尸,像电视上演的那样。 银狐居士知道我的意思,说道:“没那么夸张,但是被尸体咬一口,会感染尸毒这是一定的。尸毒就跟霉菌一样,看个人体质,有的人感染尸毒,感冒发烧一个礼拜就死了,有的人挺了好几年也没事。” 我苦笑:“你可真会安慰我。” 尸王慢慢走上前,抱住了小树的树干,周围的行尸一起行动,全都紧紧围在树干周围。我的心悬在嗓子眼,下一刻,这些尸体突然开始摇动树木。 这棵树本来就不大,被它们这么狂摇,我在上面摇摇欲坠,树叶子哗哗往下掉。 “怎么办,怎么办……”我在问银狐居士,也是问自己。 时间不长,就听“嘎吱”一声脆响,整棵树突然断了,朝着下面砸下去。我来不及反应,眼瞅着大地离着我越来越近,下意识大叫了一声。 在这个紧急时刻,银狐居士大喊:“我去偷袭尸王,小金童你快走!” 树倒下的这一瞬间,银狐居士的阴神突然出手,如银色之光,直袭全身白毛的尸王。 那颗碧绿色的尸丹就在尸王的头上旋转,沐浴月光,陡然放出一束碧绿妖异的光,照亮了尸王前面的区域。银狐居士一瞬间竟然无法遁形,显出了阴神。 尸王的喉头发出非人的闷声,上前一把掐住银狐居士的脖子,竟然直直地把他提起来,双脚离地。 银狐居士左右摇摆,无法以阴神之态逃跑。尸丹如同棱镜一般,反射着月光,皎洁的月光透过尸丹成了妖异的碧绿色,正笼在银狐居士的身上。 这团绿光对阴神似乎有着极为强烈的克制作用,银狐居士左右挣扎,一时竟然无法挣脱。 尸王一手提着银狐居士,像是提着小鸡仔,慢慢转回头,看着我。 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但能感觉到尸王的目光极其阴森,充满着浓郁的死亡之气。 银狐居士喉头咳咳响,他勉强说道:“小金童,快,快跑!” 我刚才摔得七荤八素,刚从地上爬起来,群尸已经围了过来。 生死关头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此刻陷入死地,我恐怕出不去了。目前最佳的选择就是袭击尸王,救出银狐居士,我们两个联手,还有一丝胜算。 我假装往外跑,后面的行尸拦住了去路,我晃动了一下,作势向南跑去,那些尸体真的没有思考能力,全靠下意识行动,它们又挤在南的方向。 我一看机会来了,以最快的速度转身,突然跑向尸王。尸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到了近前,从腰间拔出匕首,直刺它的胸膛。 事情出乎我意料的顺利,一匕首正捅在它的胸口,通胸而进,留在外面的只有把手。 我高兴地说:“银狐教主,我们快走……” 话音未落,尸王一把叼住我的手腕子,猛地一扭。我惨叫一声,只听“嘎巴”的脆响,我的手腕子竟然生生撅断了,雪白骨头刺了出来。 我疼得跪在地上,尸王一脚踩在我的脸上。它身上散发着浓浓的腐烂恶臭,熏得我快晕死过去了,几乎感觉不到手腕带来的疼痛。 尸王踩着我,群尸全都涌了过来,挤在四周。 我的手腕没有任何知觉,像是被活活砍掉了,甚至抬都抬不起来。 尸王缓缓低下头,居高临下的俯视我。它的喉头发出声音,头顶的尸丹快速旋转,发出耀眼的绿光,那绿光笼在银狐居士的身上。 我看到银狐居士的身形竟然慢慢变小,慢慢变淡,而那团绿色光芒却越来越盛。 给我这样的错觉,银狐居士似乎正在被尸丹所吞噬。 我的眼前渐渐模糊,全身像是重感冒一样难受,这个过程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这时,尸王忽然抬起脚,蹲了下来。上面的重量一轻,我想爬起来,可提不起半分力气。有几具行尸紧紧把住我的胳膊和腿。 我痛苦地呻吟,断断续续地说:“你,你把银狐居士怎么了?” 尸王蹲在我的面前,它轻轻撩开自己脸上的长毛,在白毛下面,露出一张畸形的嘴。 这张嘴根本不是人嘴,更像是苍蝇的口器,周围是一圈黑毛,四边的嘴唇紧紧皱在一起,只露出小小的一条缝隙。 尸王慢慢俯下身,用这张嘴对准了我的嘴。强烈的危机感袭来,我没感受到如此的恐惧,能想到它要干什么了,它要吸我的人气! 尸王越俯越低,我的鼻腔里充满了腐烂的臭味,就跟粪坑一样,熏得我几乎丧失意识。 它的嘴对准了我的嘴,猛地一吸,我就感觉身体里什么东西被搅动了,开始如漩涡般涌动,从我身体的最深处往外狂涌,如大江决堤一般。 我拼命挣扎,可四肢被群尸压得死死的,难动一分。能感觉到我的生命力正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引导下,从嘴出来,狂涌进了尸王的嘴里。 它像是极为贪婪一般,拼命吸着生命力。 我左右挣扎,一开始还有些力气,后来渐渐的提不起劲,浑身懒洋洋的,眼前金星乱冒。 以前总听到这个形容词,金星乱冒,还以为是胡编的,现在是终于体会到了,两只眼前真的出现了很多的星星。伴随着这些星星,是大脑停止运转,思考能力如同粘稠一般,一动不动。 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我最后贪婪地看了一眼黑色的树林,白色的月光,下一秒钟,我失去了知觉。 黑暗中,我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其中有一个最为清晰。我梦见了自己,他坐在对面,那里没有光,一团漆黑,但我依然能认出那个人就是我。 他说,出去之后你要好自为之。 我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他。 他又说,我已经封印了你的意识,我不希望你变成黑暗的我。 我记得自己叹了口气,说,天机如此,你这么做,已经违背了天机的含义。 你是封不住他的。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我知道,那是另一个我。 另一个我走了出来,说,他迟早都会觉醒,这是他的本能。你如果真的不想让他出世,现在就应该杀了他。 第一个我呵呵笑,如果我现在杀了他,是不是也要杀了你?我无权杀你们,在人格上,你们和我一样都是平等的。 第二个我沉默一下,说,胡天赐,你心性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看似决绝之下的优柔寡断。 第一个我原来叫胡天赐,他说,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天机莫测,日后必有所验。我会在这里寂灭,出去之后,二位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你们自己了。 他面向我,和缓了口气,我知道封不住你,你迟早有一天会觉醒,希望你好自为之。 这段没头没尾的对话在我无数的梦境中非常清楚,我甚至记得他们说话时的语气。那一刻我的心境极其通透,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什么都浮于眼前,就跟1+1=2那么简单,可要细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凉凉的湿气扑醒,我睁开眼,看看昏沉沉的天空,愣了半晌,很快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 我马上从地上爬起来,惊讶地发现,以自己为圆心,周围一圈全都是横七竖八躺在一起的尸体,一具挨着一具,一具压着一具,这一大片空地上全是。 尸山中间有一团大大的白毛球,那是尸王,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走过去,小心翼翼用脚踢了踢它,它没有反应。我捡起地上的匕首,发现自己折断的手腕不知怎么复原了。 我蹲在尸王的旁边,想把白毛都割断。这些毛发极细,随风而起,扑在脸上。 我不敢再割,一旦进到嘴里,卡在嗓子眼,那就麻烦了。 这时,从尸王的尸体里,滚落出一颗黯淡无光的球子。 第四百一十八章 阴神 我捡起珠子看了看,认出这是尸丹。它毫无光泽,死气沉沉,看上去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它里面孕育的能量,尸王修行数百年积攒的天地日月精华,似乎一瞬间都无影无踪了。 我把它握在手里,看向天空,月光黯淡,再无刚才的皎洁。我垂下头再看了看手里的石头,手起拳落,把这块尸丹砸的粉碎。在手心变成一团粉末,随风而散。 我在心念中招呼黄小天,黄小天阴神很快就到了,他看了看满地的尸体,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道:“银狐教主和尸王同归于尽了,尸丹能量已逝,变成一块废石,尸王多年的修行毁于一旦。” 黄小天难以置信:“银狐……银狐教主不在了?” 我点点头。 黄小天好半天没说话,深深叹了口气:“银狐教主和尸王都是有着数百年修行的精灵,它们如此修行有成,一旦逝去,会引起难以想象的业力。” 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他:“你们那边怎么样?” 黄小天好半天没说话,盯着满地的尸体看,然后道:“我们找到了洞窟,进去之后里面形似迷宫,已经被吴彪子布置下了结界。转来转去也找不到进去的路。” 我道:“带我去。” 黄小天看看我,叹口气,说了声好。 在他的指点下,我在山中转悠,翻了几道山岗,来到一处密林深处,这里荆棘遍地,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黄小天告诉我,吴彪子就是藏身在这里面,能持和尚和李瞎子已经开辟出了一条小路可以进去。 他带着我绕了大半圈,终于看到荆棘之中有一条才开辟出来的小径。我顺着路走进去,周围树深林密,没有一丝风,天边的月光似乎都阻隔在外面。 我打着手电四下里照着,艰难前行,走了很长时间,终于看到前方有一处低矮的洞窟。 周围的树木长得非常粗壮,横七竖八纠缠在洞口,地下还有棺木,洞窟的口子藏在这么一堆树木的后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还有很多不知道从哪里延伸过来的根部都长了出来,包在这些树木的外面,就算你发现了,也很难翻进去。 黄小天告诉我,其他人都在洞窟里面。这个洞窟极深,很可能通向大山的腹地,那里极有可能就是大山的“心脏”所在。 我来洞前,看到有人爬过的痕迹,顺着这条痕迹往里走,形成一条小路。黄小天告诉我这是能持开辟出来的。 我顺着痕迹翻进去,避开尖刺一样的树枝群,终于来到洞口,里面吹出来寒冷刺骨的风。 打着手电往里看,黑到伸手不见五指。我深吸口气,走了进去。 洞窟不算矮,能有四五米高,手电照射下,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壁岩,这里的风不大,但是极冷,一般人还真就受不住。 我轻声说:“黄教主,走在这里,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问什么。 我说道:“我感觉这个洞是活的,这个大山也是活的。” 黄小天感叹说:“小金童,你的神识又进了一步,感知力很强。因为大山和吴彪子融合在了一起,大山便有了人的生机脉动,所以你能感觉到它是活的。” 我继续往前走,地上出现了水洼,有地下水沿着两侧洞壁渗出,“滴答滴答”的往下落。 越走越黑,越走越深,这时前面忽然亮起了光,和我的手电照在一起。我眯着眼看过去,光亮中正是能持和尚和李瞎子,旁边站着一个阴神,是胡浈浈。 李瞎子和能持脸色苍白,神情僵硬而诡谲,看上去像是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一看到我,李瞎子过来紧紧拉着我:“冯老弟,你没事吧。” 我说:“我没事,可是银狐教主……” “银狐居士?他怎么了?”李瞎子问。 我说道:“银狐教主和妖魅同归于尽了。” “什么?!”李瞎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坐在岩石上,他们几个围拢在身边,我把遇到尸王的事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众人一时都没有发声。 李瞎子叹口气:“可惜了,银狐教主几百年的修为,真是可惜了。”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说:“血债还需血来偿,吴彪子这个罪魁祸首就藏在洞里,大家有什么办法?” 能持道:“我们几个在洞里转了很长时间,里面岔路无数,而且随时都在变化,根本进不去。唉,无能无力。” 李瞎子说:“我们发现这样一个规律,如果想着进洞,眼前的岔路就会越来越多。可如果想着出来,岔路就不会变化,很轻易而举就能从迷宫里出来。” 我想了想,说:“看来这个洞是活的,它能感知到我们的想法。” 李瞎子叹口气:“说不定咱们现在在这里商量,这个洞就在旁边支着耳朵听呢。” 还真有这个可能,我站起来说:“有道理,既然隔墙有耳,那计划我暂时就不说了,大家如果信任我,跟着我进就可以。” 李瞎子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我。 我没理他,打开手电照照洞窟深处,先走了过去。胡浈浈道:“我信任小金童。”她紧紧跟上。 黄小天也跟着在后面。李瞎子应该是怀疑我的能力,可他没说,默默用实际行动支持着我。 他们跟着我重新入洞。我走在前面,打着手电,时间不长来到第一条岔路前,对面的墙上遍布着十几个大大小小不一样的洞窟。 我看了看问:“你们一开始进来,走的是哪条路?” 李瞎子说:“洞窟的分布全变了,我们一开始进来的时候,墙上只有三个洞,后来每次出来再想进去,发现洞窟越来越多,成几何级数增长。” 我走到这面墙上,微微闭着眼,手心发烫,默默催动心念。 这时,后面的胡浈浈惊叫:“小金童,你怎么能出阴神呢?” 就在这一瞬间,我化出了一尊阴神,和我极为相似,站在身旁。 黄小天道:“小金童,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瞎子奇怪:“出阴神怎么了,说明我冯老弟长能耐了。” 胡浈浈叹口气:“人和精灵不一样,精灵可以有阴神之体,说白了就是你们常说的‘鬼’。人如果要出阴神,除非是抛弃了肉身,人是实实在在的三魂七魄,无法转为阴神的。” 李瞎子问:“那我冯老弟这是咋回事?” 我没说话,身旁的阴神忽然一分为二,继而又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八分为十六。 他们目瞪口呆看着我,嘴都长得老大,出一个阴神已经是逆天,违背了自然规律,我竟然一口气出了十六个阴神。 这十六个阴神都是模模糊糊的黑影,它们“嗖”的一声,各自找了洞窟钻进去。 每个阴神都在探寻一处洞窟,它们的感知,能即时传送回我的心念中。 我站在原地,调整呼吸,感知着每一个阴神传递来的感觉。 这时候黄小天来到我的近前,看着我迷迷瞪瞪这幅表现,他想了想,陡然要上我的身。 我突然眼中精光四射,回头看他,大吼一声:“别过来!” 黄小天也是急脸:“小金童,你怎么了?” 我说道:“以后你不用上我身窜窍了。我也能出阴神,不用你。” 黄小天喉头咯咯了两声:“小金童,你好像变了,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我是你的老仙儿啊,我们只有合一才能发挥出最大的能力。”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说:“我不放心把自己的肉身交给其他阴神。” 黄小天直愣愣看着我,半天没说话,胡浈浈走过来轻柔地说:“子旺,你怎么了,黄教主怎么会害你呢?你在防备什么?你们合作了这么长时间,他哪有一分对不起你?” 我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随即深吸口气,十六道阴神分身重新回来,凝聚到我的身上。 我指着墙上一个洞窟说:“就是这里,我找到了真正的通道。” 这洞窟也就一人来高,我第一个打着手电钻了进去。其他人互相看看,都跟了上来。 我们几个在洞里穿行,走了很长时间,洞窟到了尽头。我跳了出去,前面是出现好几条岔路。我照法依旧分出阴神,挨个洞窟探索,再一次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我们一路走,周围是越来越黑,逐渐就到了洞窟的最里面,前面出现了一道门。 第四百一十九章 心脏 我们走到门前,发现这道门很是特别,不是人造的,材质也不是用石头或是铁器,而是树木自然生长,互相纠缠,形成两扇关闭的门的状态。 最为神奇的是,在这两扇门上,还有荆棘缠绕而成的太极鱼图案。我不知道植物自然发育会不会出现某种特定的符号,这种几率太低了。而且眼前的太极鱼十分正规,黑中见白,白中有黑。 这能说明一件事,吴彪子和这座大山确实融合在一起,他可以用意志掌控大山里的一草一木,甚至可以形成某种特定而精细的图案。 我看看众人,他们都默默跟在我的后面。我走上前,双手扶在门上,用力一推,只听“嘎吱嘎吱”的声音,两扇门竟然应声而开。原本以为会花一番力气,没想到这么轻松。 里面是一间石室,面积挺大,满屋的墙上都是黄绿色的藤蔓。最令人惊讶的是,室内的空中倒悬着一个巨大的绿色卵蛹,大概能有两米来高,看上去还一起一伏的,有点类似一颗巨大的心脏。 众人面面相觑,李瞎子目瞪口呆说:“这,这就是大山的心脏?难道大山真的有心脏?” 我们没敢轻举妄动,在门口先观察了一会儿,觉得没有危险了,众人这才走进石室,谁也没敢碰中间的蛹,围着它转了两圈。 数道手电光芒落在蛹身上,李瞎子仗着胆子走上前,用手电捅了捅,那蛹身看上去很坚硬,没有任何反应。 我们又检查了其他地方,石室是全封闭的,已经没有进路了,找不到吴彪子的踪迹。 我想了想说:“问题还是出在这个大蛹上。” “我们能怎么办?”李瞎子耸耸肩。 我站在蛹前,默默念叨了几句,右手的手心发烫,紧接着一条金光灿烂,迸发火花的打狐鞭出现在手里。 胡浈浈是狐族的,一看到这东西,有种下意识的胆怯,往后退了一步。 黄小天脸色凝重:“小金童,你想做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跳起来,用尽全力挥动手里的鞭子,对准倒悬的这枚卵蛹就抽了下去。 能持和尚站在旁边,他身形极快,跃起在空中,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冯施主,不可!” 他的手就跟老虎钳子一样,我这一鞭到底没有抽下去。 我看他:“你什么意思?” 能持和尚道:“此物是山之心,也是山气地髓,一旦破坏,整个大山的气脉就会断绝。冯施主,你还是手下留情吧。杀一座山和杀一个人本质没有什么区别。” 我说道:“你不是说过除恶即是扬善吗。如今这座大山作恶,难道就不闻不问?” 能持和尚道:“山为自然之物,历经千亿年,汇聚天脉地气而成,它养育万千生灵,本质无善无恶。如今沦落至此,乃是被奸人所惑,我们不能迁怒于它。” “那你说怎么办?”我问。 能持和尚看看众人道:“诸位如果信任我,就由我来超度这座大山,只要它有一丝未被蒙昧的灵性,定会做出感应。” 我退后一步,示意他来。 能持和尚盘膝坐在卵蛹前,双手叠成莲花印放在膝头,微微闭目,垂着头开始诵经。 我感觉到有一股气势以他为中心弥漫在整个室内,给人的感觉柔和而充满包容之意,让人不自觉的就会被感染。 黄小天感叹:“小和尚的境界很高,精进于斯,日后必成佛门大器。” 旁边的胡浈浈似有所悟,佛经传颂对于她这样的精灵来说,是难得的福缘,她正在苦苦思索经文内容。 李瞎子道:“姑娘,佛经不是这么听的。” 胡浈浈还真就挺信任他:“老先生,那你说怎么听。” 李瞎子道:“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经文出口心中不留,过了也就过了,不要留下痕迹。关口在于妙心领悟,而不是苦苦思索。听经文要在得和不得之间。” 胡浈浈盈盈下拜:“多谢老先生指点。” 她不再皱眉思考,也盘膝坐在地上,微微闭着眼,听着能持的经文,脸上竟然不自觉地呈现出一丝笑意。 胡浈浈是个极聪明,又极为沉稳的女孩,她的资质和心性在这个时候竟然有了隐隐突破之意。 可不知为什么,我却越来越烦躁,听着能持的经文,我浑身难受,恨不得砸烂整个石室,消灭眼前所见的一切。 我忽然觉察到这种心态非常可怕,它不知从何而生,正在以很强力的力量在主导着我的情绪。我深吸几口气,默默退到墙角,头上隐隐浸出冷汗,眼睛却一直盯着能持和尚。 能持和尚诵经了一段时间,石室内出现了奇特的反应,满墙的藤蔓似乎都在蠕动,发出“瑟瑟”的奇怪声音。我仔细去观察,这些藤蔓如同活了一般,在微微颤动。 李瞎子笑:“小和尚果然了得,古有佛陀讲法万般生灵俯首听经,今有能持小和尚讲法感动大山。” 我听得火冒万丈,一瞬间忽然心性透亮,我抓住了我为什么会有如此焦躁情绪的原因。那是因为,能持和尚在众人面前出了风头,我起了强烈的嫉妒心,让我浑身发烫。 我暗暗诧异,这种嫉妒心我以前也有,可没有现在如此强烈,这是怎么了?完全不受控制。 难道是能持的经文如镜子一般可以照出我的心性?那种黑色情绪像是活了一样,在我的头脑里生根发芽,侵袭着每一寸的大脑。 我感到恐惧,这和尚的经文这么邪乎吗? 同样是听经文,我的反应是暴躁焦虑、胡浈浈是淡淡的笑意,而这座大山听完,竟然是草木的生机律动。 就在这时,李瞎子忽然喊了一声:“神奇!” 我看过去,只见那颗巨大的卵蛹竟然开始如心脏般跳动,一收一缩。周围的枝条蔓延,像是无数条绿色的蛇纠缠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居然冥冥之中,我听到从大山极深的深处,传来一声类似大喜悦般的叹息,“啊——” 或许这只是山的风声。 黄小天哈哈笑:“这才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小和尚坐在那嘚不嘚念叨了几句经文,整个一座山就屈服了。高!” 这个时候,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全身怒火中烧。我大吼了一声,“嗖”的窜过去,猛然跳跃而起,手里显出了打狐鞭,朝着这颗大山的心脏就抽过去。 黄小天大惊失色:“小金童,你这是做什么?” 他跳过来阻止我,我在空中猛地来了一个回头望月,一鞭子抽在黄小天的身上。 打狐鞭是从未有过的光辉和威武,周身金光灿灿,还如铁器锻造般迸溅出无数的火花,空中挥舞有着上抽帝王下打能臣的霸气。这一鞭子正抽在黄小天的后背上。 黄小天下意识反手一掌,正打在我的面门上,其实并不重,我能感觉到这一瞬间他收力了。但是我的脑子却“嗡嗡”响,里面的黑暗情绪如辐射一般朝着全身扩散。 黄小天是得到有成的精灵,竟然被这一鞭子从空中直直拍落在地上。它是阴神,本无形无质,可这鞭子抽过去,他摔落之后竟然激起地上无数的尘雾。 黄小天努力了几次都没有爬起来,脸色变成焦黄色,李瞎子赶紧过去扶他。李瞎子毕竟是人,无法直接作用于阴神,并没有扶起黄小天。 黄小天看着我,断断续续地说:“小金童,不可,不可以。” 我慢慢走到卵蛹前,猛地挥动手臂,狠狠地对准这玩意就是一鞭子。 耳轮中就听到“啪啪啪”的声音,形成卵蛹的藤蔓接二连三的破裂,紧接着整个卵蛹像是崩溃了一样,无数的藤蔓树枝往下落。大山的“心脏”落在地上,成了一堆的碎木。 胡浈浈从定境中睁开了眼,小脸煞白。能持和尚也慢慢睁开眼,眼神中是无尽的悲哀。 卵蛹整个裂开,里面喷出了很多的绿色汁液。我们看到在卵蛹的中间,很多树枝纠缠在一起,裹住了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吴彪子,他全身赤裸,身上都是绿色的黏液,被树枝紧紧裹缚在中间。他是个大白胖子,长得很畸形,挺着一个草包肚子,下面的两条腿特细,像是两根细细的棒槌。 他被缠在这些树枝中间,就像是一只雪白的大豆虫。 我用打狐鞭指着他,吴彪子满脸惊恐,牙齿颤动,看见我就像是看见鬼一样。 “你出来,我不杀你。”我说。 树枝应声而断,吴彪子从里面掉出来,重重摔在地上。他全身裹着绿色黏液,像是从大鼻涕里出来的,在地上爬着,留下一条深深的绿色痕迹。 他抬起头看我,卑微的好似最低等的爬虫,哆哆嗦嗦说:“堂,堂主,你终于来了。” 第四百二十章 阻拦 我蹲在他的身边,低声说:“你管我叫什么?” “堂主啊。”吴彪子吓得浑身哆嗦:“堂,堂主,我就知道你英明神武,不可能这么轻易中奸人之计,你这是故意藏起来,好引蛇出洞。” “先别说了。”我道。这吴彪子是不是错把我当成什么其他人了。 我俯下身,把他搀起来,吴彪子是残疾人,无法用双腿支撑地面,他紧紧拽着身边的藤蔓,保持身体平衡。 因为我刚才鞭打黄小天,导致现在的气氛十分尴尬,他们几个在后面看着我,竟然一时不敢近前。 胡浈浈轻轻说:“小金童,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我摸着自己的脸。 胡浈浈用手一点,洞壁出现光纹波动,里面映出了我的脸。我刚才面门挨了黄小天一掌,导致我的五官有些变形,里面照出来的人,既像我,又不像我,像是另外一个长得和我极为相似的人。 这时能持和尚走过来,双手合十,问道:“你是吴炳财施主吗?” 吴彪子看着他,对我说:“堂主,这些都是你朋友吧?不好意思啊,我真不知道是这样的,我还以为你们都是白莲娘子找来的帮手。” 我说道:“不用考虑我,你有什么说什么。” 能持和尚问:“吴施主,你知道我们找来是为了什么吗?” 吴彪子眨眨眼:“我只知道你们想弄死我……我没办法,我是被迫反击的,你们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能持和尚叹口气:“吴施主你还执迷不悟,你利用东洋妖术把人弄死,再去操控人尸,这已经触犯法律、违背了道法真义,我们是来替天行道的。” 吴彪子看看我,又看看这些人,沉默一下说:“你们都是堂主的朋友,我不能动手,我愿赌服输,你们说怎么办吧。” 能持和尚正想说什么,我打断他,问吴彪子:“你这里是怎么弄的,你能控制一座山?” 吴彪子说:“堂主,你知不知道东洋傀儡术?” “你说说。”我道。 吴彪子犹豫一下,还是说道:“这种傀儡术最早是一位东洋阴阳师创造的,他是古代的一位古净琉璃唱师。” “净琉璃?”我疑惑。 吴彪子道:“古净琉璃是日本一种很古老的舞台表演形式,类似能剧,在台上表演的不是真人,而是人为操作的布偶。这位阴阳师就是在表演傀儡剧时有所感悟,集各门各派的控尸术大成,成就借尸傀儡术。我年轻时候去东洋日本,经过咱们鬼堂的引荐,认识了那里的傀儡师。他教授我控尸法,又传我了几个人偶,那些人偶就是傀儡的灵魂。” 我看看眼前的藤蔓:“这里是怎么回事?” 他喉头咯咯响:“后来,鬼堂发生了大变故,奸人当道,堂主你又失踪了……我就退出了鬼堂。怕被追杀,隐姓埋名到这个鬼地方。有一次无意中进山中,发现这里地气不对劲,然后找到了,找到了……” 他吱吱呜呜不说。 “发现有尸精在此地修行?”我说。 他惊奇地看我:“堂主,你,你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尸精想强占我的人气,我出手对付它,它道行已毁,尸丹也精华已逝,碎了。” 我说的轻描淡写,吴彪子好半天没回过神来,看我的表情更是骇然。 他磕磕巴巴说:“我擅长控尸,和尸精达成了共同修行的协议。尸精吸收天地日月的精华,深藏山中,对山脉地气很是熟悉,这里原先是它藏身的老巢。它带我进到这里,我这才发现原来这处自然风化形成的石室,是整座大山的中枢所在。当时我就想到了一个主意。” 众人都在听着。 吴彪子已经开了头,索性就讲开了:“我在想,我可以把人偶植入尸体,作为控制它们的灵魂。那么我把自己植入进这座大山,我是不是就能成为这座大山的灵魂呢?” “你把自己当成人偶?”李瞎子听得匪夷所思。 吴彪子点点头:“对。然后接下来这十几年,我便开始专研和剖析东洋控尸术,研究灵魂和肉身之间的关系。后来,我终于做到了,把自己和大山融合。这座山就是我的肉身,而我呢,就是这座山的灵魂。” 李瞎子感叹:“你还真是个人才。” 吴彪子嘿嘿笑:“当年我在鬼堂,那也是护法级的人物。别看我是残疾,可我的心智比普通人要更加坚韧。我知道一切都来之不易,所以倍加努力。堂主,我这个人的品性你是了解的。” 我看看在场的众人:“你们还有什么问的?” 李瞎子看我的眼神,已经敬而远之了,他犹豫一下说:“冯老弟,以你的意思呢?” “吴彪子这人我有用,我和他先走一步,你们善后吧。”我说。 能持和尚快步拦在我们近前:“冤有头债有主,该是他犯的事就要一码一码地说清楚,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 我回头拍拍吴彪子的肩膀:“你是打算跟我走呢,还是留下来的。” 他低声说:“堂主,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看看他,一字一顿说:“我想让你带我进鬼堂总堂。” 吴彪子眼神中兴奋无比:“好!堂主,早就该这么办了!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这吴彪子一定是把我当成了什么人,我正好利用这个误会,进入鬼堂。 我和他正说着,胡浈浈走上前,轻轻问:“子旺,你没事吧?” 我看向她:“浈浈,我要给你个任务。” “你说。” “你帮我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安抚住了,不能离开这间石室,我要带着吴彪子走,去做一件大事。”我说。 黄小天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肩膀,艰难地走过来:“小金童,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你现在头脑不清醒,需要好好的反思一下,你打我的这一鞭子……” 我看向他:“你还想打回来?” 黄小天苦笑:“我是你的老仙儿,我们更是朋友,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你难道一点都不了解我的心性吗?我说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我说道:“你如果真为了我好,就不要阻止我下面做的事。我已经想好了,也下定了决心,不管谁阻扰,我都要去做。” 说着,我来到吴彪子的身后:“走,我背你。” 吴彪子眼光透亮,一纵身跳到我的身后,我背着这个老头就走。能持和尚以极快的身法拦在门前,双手合十,微微垂头:“冯施主,你今天跨过这扇门,便是我的敌人。” 我说道:“和尚,你不要这么死心眼。” 能持和尚也不多说话,就那么垂着头,挡在面前。 胡浈浈第一个动了,她慢慢走到能持的旁边,坚定地拦住了我的去路。然后是黄小天,他也站在他们的身边,最后李瞎子犹豫了一下,也走过来。 他们四个,两人两个阴神,就这么肩并肩拦住我的去路。 黄小天苦口婆心:“小金童,你现在心智蒙蔽,还是跟我找个地方闭关吧,现在为时未晚。如果真的做出什么举动,引发了后果,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我看着他:“黄教主,依我们的能力以前做事太畏首畏尾,现在我想明白了,我要按照自己的方法做事。你放心吧,我要做的是大事,是改变格局的大事!你不理解,我也没法细说,你让开。” 黄小天深吸口气:“小金童,今天你就算说下大天,我也不能放你过去。能持说的对,你如果走出这道门,我们之间便恩断义绝。” 胡浈浈拉了他一下:“黄教主,不至于。” 黄小天摇摇头:“浈浈,你不懂。”他直直看着我的眼睛:“我是渡劫而成的大仙儿,我能隐隐预感日后事的吉凶。小金童如果走出这扇门,便是一条无法回头之路。我作为他的大仙儿,有责任拦住他。” 我心中焦躁无比,那种无法控制的躁狂情绪从心底翻腾而出,袭遍全身。我右手一热,打狐鞭如同我心念的一部分,心念到便激荡而出,闪耀着金色的光辉。 “这把打狐鞭,”我说:“不但可以打狐族,也可以打狐族的近亲,黄族。黄教主,你还想尝尝这鞭子的厉害吗?” 能持和尚缓缓走出人群,对他们说,“你们不要动手,我来。” 他向我走来,越走越快,奇怪的是身形却不近前,我们之间像是存在着一条无法测算的超远距离。 我能感觉到能持和尚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强烈气息,那是“空”的气息,这股气息似乎来自于虚无,又遁于虚无,而能持似乎只是个媒介。 能持和尚好似脚踏虚空,他缓缓前行,向我走过来。 我背着吴彪子倒退一步,心中惊疑不定,这个能持到底是什么来头?只知道他是圆通长老的师弟,小时候曾经跟着圆通走南闯北,后来到了东北寺庙里挂单,很不起眼的这么个小和尚,没想到竟然能勘悟到空之境?! 我打起精神,暗暗盘算,手中的打狐鞭对他没用,现在还有什么能克制他的呢? 这时,吴彪子趴在我的耳边轻声说:“堂主,你想让他死吗?” 第四百二十一章 往事 在天道仙域的一处空白宇域停下来后,我把整条银河一样的星辰地图用云气模拟而出,一人一鸟开始模拟起了找人来,这肥胖的鲲鹏法术多变,能屈能伸,大能变得如星系一般巨大,小也能变得跟只火鸡大小,站在我身边,臃肿的体态让人莞尔!“这片地图,你可都要记住了,基本都是要查查的,而你要找的人,这里有几件东西,你从获取到她的气息,寻找起来,应该不难,毕竟是先天九子嘛,天道之气算细如粉尘,应该也有所不同,嗯……天道是什么气息?你这么问,可难倒我了。”我仿佛自言自语,但这鲲鹏叽叽咕咕的话,我确实是听懂了,毕竟这是某种共鸣连接。 拿着从赵茜那,如雪那得到了一些和雪倾城有过关联的器物,我在鲲鹏的鼻翼那挥了挥,让它记好这气味,至少路过的时候,不至于错过。 我一路也解锁了天一气息,这气息外婆可是说过,是一道大气运,只不过这里面嘛,有好有坏,有正有反,如果不是修为强大到离谱,是不可能控制它的,而现在的我,显然具备了控制它的力量。 因为鲲鹏都给我绑来当座驾了,还有什么我干不了的事?现在如果紫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自己都会一言不合提剑去和他对打。 有了天一气息的存在,对我的好处是明显的,因为一路平平安安,紫袍都没派其他妖怪来,这绝对是气运变好的征兆,看来这道气运打开了也不坏。 鲲鹏又是对我一阵叽叽咕咕,大意是已经记住了气息,我当然还不大放心,想了想,模拟出了几种和雪倾城类似的先天元气,让它记住这气息后,应该不会出问题了。 做完这一切,我才让它变成了一艘三四米小船的大小,一路在天道仙域逛起来,但还没过多久,这鲲鹏瞬息改变了原定的方向,朝着某个方向急冲而去。 “怎么?找到了?这么快?”我瞬间震惊了,毕竟来到了天道仙域里,还没联系在这里蹲守的天之境联络点呢,这已经找到了,鲲鹏简直堪称神物种! 有些东西,是那么的难以理解。 当然,作为好宝宝的我,当然问起了鲲鹏到底凭借什么感觉找到的,结果出乎我的预料,竟是先天气息带来的某种共鸣。我想了想,在它急前往的时候,我将少正豪那连接魔道的沟通办法重新演算了一遍,随后以先天之气沟通天地时的痕迹进行了论证,结果惊人的现它们之间确实是存在联系的,毕竟觉醒者之所以能够觉醒,其实和先天之气都有关联,没有先天之气,是绝对不可能觉醒的! 所以用先天之气沟通天道,用先天之气沟通鬼道,都是一种沟通的桥梁,而鲲鹏应该是籍此来寻找雪倾城的,这个方法,显然是赵茜和韩珊珊都没有意识到的! 因为只有我抓住了少正豪,并且获得了他们人工制造出后天九子的办法!这种靠着先天仙气来劫获于先天九道,用来嫁接自己身体适合之道的方法,目前也只有先天九子和后天九子知道,当然,或许紫袍、天城那位也知道,但现在却成了我寻找雪倾城的关键,不得不说,有些时候事情是那么两面性,而且冥冥注定! 鲲鹏不费吹灰之力,以空间跳跃的方法,直接来到了一片地图较偏僻的点,并且在这片宇域到处的盘旋,似乎正在寻找什么东西。而用不了多久,似乎确定了一片地方后,它变成了鲲的状态,随后浑身下彩光四溅,张开了巨大的鲸鱼嘴,狂喷出了一片粘稠的彩色液体,这液体很快消融掉了一小片的宇域,形成一个如同空间大洞的彩色粘液空间! 我深吸一口气,这不正是之前它前身用来捕捉我和界力之花时用到的粘液么?这东西能够禁锢界力之花升到另一个维度,所以一直是我想要研究的东西。 而现在,小鲲鹏当然知道它的功能,似乎还在用它来锁住某个维度的变化。 我想要问问它要干什么,但没过多久,它忽然咆哮了一声,竟直接冲入了其,而我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给它带入了一片黑沉沉的空间里了! 出现在了异空间的我瞬间怔住了,因为这里不是那一片宇域,而是某处封禁的空间里,这空间虽然黑烟重重,但一些古怪的金色符禁制,却很明显的漂浮在周边某些区域。 我连忙让鲲鹏飞向那边,结果一看之下,这些符果然全是阵法禁制符,而且无论你怎么用什么来攻击它,都是无效化的,反而还会把力量送给它,成为它的养分!这现,让我顿时愤怒起来,显而易见,这个空间如果鲲鹏没有判断失误,那雪倾城这么多年里和我一样,都给困在了某处空间里,而不同的是我有李古仙保护,而她却没有,只能独立的面对这可怕的一切! “找到我要找的人!快!”我连忙一拍鲲鹏,再也不打算浪费一分一秒,因为现在我要找到她!鲲鹏很快绕着这片地方飞行,结果绕着这个大阵飞了好几圈,居然只能是沿着这阵壁反盘旋,完全没有找到人的征兆,这让我好之极,而在我问询之后,却也不得不原谅了它,而且也跟着冷静了下来原因是我冷静下来后,也现这大阵正在萃取某种先天力量,而且封锁得相当结实,从里面几乎不可能破坏这空间,所以只能是外部着手! 看来雪倾城没办法出去,也是情理之了,而这处空间,也不属于我所见过的任何维度空间,因为它应该是桥接于九道之的,这样一来,问题变得玄妙了! 似乎有谁正在以嫁接九道桥梁搞事呢! 是紫袍?还是天城那位?他们想要干什么? 我一边想着,一边让鲲鹏急寻雪倾城,毕竟找到她,那问题可能此揭开,至于为什么她会被困在这里,那也都能揭晓了。 感应着这里吸收能量的度,我现施展力量时,才会被快吸收,而用先天气息来沟通某种道,吸收得更快,这让我不禁想起如果雪倾城觉醒了天道,一旦使用天道觉醒的力量,会造成什么后果。 而越看这大阵的符,越是感到复杂,我让鲲鹏沿着它飞行的时候,全都用玉牌记了下来,至少我研究不出,韩珊珊会知道这是干什么的。最终,我反过来得出了个可怕的猜想,如果这件事是紫袍或者天城那位所为,那他们如果知道原仙者的天选者最终都会为了觉醒先天九子,而远赴各个可能找到连接通道的地方,那在这些地方设伏,做出这样的大阵完成某种可怕的目的也并非不可能!这样一来既能打击先天九子,也有可能因此而增强后天九子和本身‘道’的连携。 更有甚者,取而代之? 那倾城到底了陷阱,结果会怎样? 她难道被……该不会我已经来晚一步了吧? 我深吸一口气,可北狐芸并没有任何给天城控制的征兆才对,难道她隐瞒了什么?而天城让她随意去历练,又是怎么回事? 其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心对这事情的纠结让我心情慌张,只能让鲲鹏加寻找雪倾城,希望她还存在于此处。 我问吴彪子,你想怎样。 吴彪子在我耳边轻声说:“这个和尚法力高强,但是有一样,此地毕竟是我经营多年的主场,咱有很多办法置他们于死地!” 他最后的语气咬牙切齿。 我沉默一下,说:“不用这么决绝,把他们困在这里就好。你带我出去。” 能持还在走过来,而我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被拉近。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我和他之间的这片空间温度越来越高,一股能量从虚无中遁出,产生了热能,甚至让上空的光线都产生了轻微的折射。 能持和尚双手合十:“冯施主,很久以前我曾有幸观落阴,进入到阴间地府。在阴间苦海之边,我看到了一首诗。不知是何人何时所提,小僧心有所动,明悟空无之境。” 我们之间的热能越来越强,吴彪子趴在我身后喘息的特别厉害,能感觉到他全身汗津津的,热的不行了。 而在我的感觉里,这股热能有些像太阳,温暖、包容,竟然在缓缓褪去我黑暗情绪里的焦躁。 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我就像是生在黑暗角落里的虫子,突然暴露在阳光下,这种感觉极其缺乏安全感。 黑暗情绪在慢慢褪去,我心慌得要命,想吐,还在尽力支撑着。 我看着他,忽然明白能持的用意,他不是在攻击我,而是“净化”我。 我冷冷说:“你看到什么诗?” 能持道:“繁花落尽,佳人泪干,苦海可渡,心魔无边。” “我没觉得好在哪。”我冷笑。 能持说:“禅诗的用意不在词语绚丽,而在于明心见性,观照情理。冯施主,你已走火入魔,心智蒙蔽,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我笑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能持快速吟诵经文,滚滚的经声袭来,把我和吴彪子包裹在其中。 吴彪子显得极其痛苦,不断地呻吟:“堂主,我,我坚持不住了。” 我深吸口气:“开始吧,用出你的手段。” 吴彪子精神大振,他张开双臂,满墙的藤蔓忽然动了,像是鞭子一样抽向小和尚。 能持不动不躲,继续缓步向前,藤蔓碰不到他的身体,还未到近前就“啪啪”断了。 吴彪子把右手中指含在嘴里,猛地咬破,用血淋淋的手抓了一把倒悬下来的树枝,整个石室发出了闷响,那些树枝动了,噼里啪啦朝着小和尚砸下来。 能持还在向前走着,他蕴含的气场直到这个时候也没有攻击性,温暖和祥和。 我大惊:“吴彪子,你就这么点能耐吗?” 吴彪子道:“呵呵,堂主你可不要小看我。”他快速念动咒语,然后竟然像唱起歌来一样,说辞都是文绉绉的话,“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山魂,出来吧!” 小小的石室竟然一时间风雨雷动,气息流转,李瞎子他们站在能持的身后,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从石壁中缓缓走出一个影子,周身竟然不是黑色的,而是绿色的,看上去身上像是长满了树枝,它拦在能持的前面,挡住了去路。 能持再往前走,势必就要碰到。 “这,这是什么?”我问。 吴彪子呲牙笑:“此物名为山鬼,虽名鬼而非鬼,乃是山髓之精。现在就看这小和尚的,他若要用强,那便是杀生背业,他若闪避,山鬼会缠他到死。” 绿色的影子是山鬼,它拦住能持,如影随形。 能持一时无法近前,他诵动经文的声音也越来越快。他的身上绽放出热烈而温暖的气场,似乎要包容眼前的精灵。而山鬼的气息却是阴阴带雨,似乎受不住阳光的暴晒。 吴彪子哈哈笑:“这小和尚也算有点能耐,可惜对法术无法做到收放自如,他只能迸发阳气,而山鬼属阴,两边阴阳不合。小和尚强,就会对山鬼造成极大的损害,他就再没有资格当和尚。如果山鬼强,小和尚必死无疑!” 我心下凛然:“吴彪子果然是你的风格和手段。” 吴彪子洋洋得意:“堂主,咱们现在就走吧,我另知密道,何必和他们纠缠。小和尚如果倒下了,剩下的人无足轻重,我全杀了!” “不行!”我说:“困住他们即可。不能伤害他们。” “嘿,好吧。”吴彪子有些意犹未尽。 这时,能持和山鬼终于对在一起。能持明显也看出来,自己的气场会对山鬼造成极大的损害,甚至会杀了它。在这一瞬间,他做出了自己的抉择,如阳光般的气场突然回收。这么大的能量,能持确实无法做到收放自如,他选择了一种极端的方式,自残。 气场没有一丝打到山鬼的身上,而是全部被能持自己吸收,他脸色苍白,全身沐浴强光。他确实没有伤害对方,而是选择了伤害自己。 他盘膝坐在地上,五官开始七窍流血,两行深深的血泪流了下来。 山鬼慢慢走到他的近前,我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山鬼影子伸出手,缓缓盖在小和尚的光头上。李瞎子、胡浈浈和黄小天从后面奔过来,石室内藤蔓暴涨纵横,如同绿色的暴雨,把他们淹没掩盖。 我轻轻地说:“走吧。” 吴彪子给我指路,在墙角有机关,拨开之后,我钻了进去,一路前行,里面是一条深深的甬道。走了很长时间,我们顺着一个斜上坡爬上去,推开头顶的掩盖物,外面传来了鸟叫,阳光普照。 我们出现在后山的山谷里。 我把吴彪子放下,我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调整。 吴彪子在地上爬动,爬到我的近前,满眼都是谄媚之色:“堂主,这些年你去哪了,你能回来主持大局就好了。” 我平缓了一下呼吸,“我被奸人所害,掉下悬崖,受到了重伤,后来出现了失忆的状况,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得了,你把当日之事再说给我听听。” 吴彪子看着我,没有说话,低头琢磨着。我心跳加速,这老狐狸不会是察觉到了吧。 他好半天才说:“一定是断魂崖!堂主,你那天在总堂失踪,我就觉得奇怪了。总堂在山上,下山的路就那么几条,谁也没看你出去离开,怎么人就不见了。现在才明白,原来你被奸人所害,推下了断魂崖。” 我心里咯噔一下,随口编的理由,竟然和当时的情况还真对上了。 “你把那天的情况详详细细说给我听。”我说。 吴彪子咬牙切齿:“王宝璐这两口子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难得堂主你平时对他们这么好,还提拔他们两口子做左膀右臂,我当时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王宝璐?”我疑惑。 吴彪子惊讶地看我:“堂主,你不会连王宝璐是谁都忘了吧。” 我本来想装一装的,想想算了,现在装以后还得装,累不累,索性就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全忘了。 “你说吧。”我看吴彪子。 吴彪子看着我,咽了下口水:“王宝璐就是素还真的俗家名字啊。” 素还真?素还真?素还真! 我知道素还真是谁,清香白莲素还真嘛。听白莲娘子说过,素还真是堂主夫人,原来她真名叫王宝璐。 “你继续说。” 吴彪子嗫嚅:“你特别信任王宝璐两口子,把他们提拔起来。堂主我不是质疑你的决定,而是这两口子人品太差……” 我暗笑,他也有资格说别人的人品差。 “那天,我正在外面公干,不在总堂。后来听到信息,说总堂发生变故,我快赶慢赶终于回到吉林。”吴彪子说:“回去之后,就听说高层发生了变动。他们说,你,堂主去忙一件大事,很久都不回来,为了鬼堂的正常运转,你把堂主传给了刘家河这小子。刘家河和王宝璐两口子狼狈为奸,就窃取了鬼堂的高位。我当时一听就有猫腻,鬼堂里人才济济,怎么就传给刘家河了。当时很多人都在私下议论,说……” “说什么?”我问。 吴彪子讪笑:“说你和王宝璐,也就是素还真,私下里有一腿,所以你才这么提拔他们两个。说素还真这娘们还真是有一套,一女共侍二夫……” “扯淡。”我淡淡说。 吴彪子赶紧道:“可不就是扯淡吗,堂主你英明神武,年轻潇洒,要什么女的没有,怎么会看上素还真这个臭老娘们。” “后来又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吴彪子说:“刘家河就是个妻管严,窝囊废。素还真这娘们不安分,外面泡了很多男的,刘家河也不管,以她马首是瞻,传说晚上回去还给素还真洗脚呢……” “说点有用的!”我呵斥他。 第四百二十二章 尸山血海花争妍 吴彪子被我训斥的也不恼,腆着脸嘿嘿笑:“素还真两口子把持大权后,堂口里乌烟瘴气,很多人都心怀不满,纷纷出走,我是绝对拥护堂主你的……后来堂里出了一件大事,导致鬼堂彻底的分崩离析。” 我问什么。 吴彪子说:“大阳屯的分坛主蒋卫国称帝了。” “什么?”我难以置信:“称帝?” 吴彪子讥笑:“姓蒋的这老小子就是个农民,以前跟着仙姑学了出马仙儿,后来混进咱们堂口,成大阳屯分坛的坛主。给这小子嘚瑟的,你不在之后,他觉得没有能压的住他的人了,丧心病狂,居然在屯里称帝了。” “当皇帝?”我笑着说。 吴彪子以为我是冷笑,带着杀机的笑。他咽着口水说:“对,他自己当了皇上,还认命大将军和丞相,找了好几个农村老娘们当他的贵妃和娘娘,整的动静挺大。这都什么年代了,他玩这些东西跟找死差不多,后来乡派出所派出几个警察,直接就给他灭国了,哈哈。” “然后呢?”我问。 吴彪子说:“这件事影响很大,上面已经关注这个案件。咱们鬼堂受了牵连,不得已很多活动都转入到地下,连信徒善民们定期的活动都要秘密举行,搞的咱们跟反动黑道门似的。因为这个事,很多人都对素还真他们两口子不满,有一种说法是,蒋卫国称帝这件事,是素还真还在后面鼓动的。后来鬼堂愈发的乌烟瘴气,人人都在争权夺利,我一看啊,拉倒吧,就从堂里撤出来。可咱们堂口有规定,没经过堂主的允许,不能私自退堂。素还真拿着鸡毛当令箭,用这一条规则对我追杀。我没办法,只好隐姓埋名……” 我心思活了,基本能肯定,鬼堂以前的堂主和我长得极像,乃至于吴彪子都误会了。 我在心中已经规划出一个极为庞大的计划。 “带我去鬼堂总堂,”我对吴彪子说:“把我们失去的重新再夺回来。” 吴彪子激动的脸色潮红:“好,好,该怎么办堂主我都听你的。” “这里离总堂有多远?”我问。 吴彪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纳闷我怎么把如此重要的信息都给忘了。我懒得理会。 “堂主,我们不能这么过去,要好好的谋划一下。”吴彪子说:“刘家河和素还真两口子已经营鬼堂二十年,下面全是他们的嫡系。堂主,他们,他们未必还记得你了。” 我一听,一股气就泄了,原来鬼堂内部斗争的发生时间距今已经超过二十年,那还玩个屁啊。就算素还真是篡位的,现在私盐也成官盐了。 “二十年了,你怎么还认得我?”我问吴彪子。 吴彪子看着我,小心翼翼说:“堂主,你和二十年前是一模一样,我一看到你,往事就涌了上来。堂主,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年轻人,一点没有见老呢?” 我戏谑地告诉他,我找到了长生不老术。 吴彪子无比羡慕,嗫嚅着想问又不敢问,我知道他对长生不老极其感兴趣。我淡淡说:“只要你帮我夺回鬼堂,我就传授你如何长生不老。” 吴彪子呲牙笑:“那敢情好。堂主,咱们这么直不楞登的去,不太好,容易打草惊蛇。鬼堂从里到外都是他们的人,我们可以先去找我在鬼堂的密友打探一下消息,就是紫气东来。” “紫气东来是谁?”我疑惑。 吴彪子无语了:“堂主,敢情你啥都忘了啊。来紫气东来都不知道了,算了,去了再说吧。” 我要背着吴彪子走,吴彪子说不用,让我撅两根粗一点树枝过来。我找了两根树枝给他,吴彪子用手一撸,树枝外面粗糙的表皮都给撸掉,变得相当光滑。从这点来看,吴彪子的外家功夫也挺厉害,着实是一个人物。 他把两根树枝当拐棍这么一撑,整个人马上起来了,他的双脚无法接触地面,全凭着腋下两根拐杖当腿,在山里走得竟然比我都快。 我赞赏着说:“老吴,可以啊你。” 吴彪子冲着我,憨憨一笑,显得人畜无害。我心想,吴彪子真是可以,对待敌人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反过来对待同志犹如春天般的温暖。 我们两人渐渐下山,正走着,突然看到路边坐着一个人。从背影看,我咯噔一下,我靠,这不是白莲娘子吗。 吴彪子警觉性很高,挡在我的面前,咬牙切齿:“白莲娘子来了。她可是素还真的心腹,我和她是天生的冤家。” “在山里斗法的时候,你把她怎么了?”我问。 吴彪子轻声说:“白莲娘子的老仙儿是鬼差黄蜂,她在山里招老仙儿的时候,我作法阻挠老仙儿上山,又让张冲领着人在下面泼公鸡血和狗血,把那老仙儿活生生气走。白莲娘子现在魂魄离身,神志不清,跟老年痴呆没什么区别了。” 他话音刚落,白莲娘子忽然转过头,直直地看着我们。 吴彪子冷笑:“我手头还有一个人偶,顺手把她也做成傀儡得了。” 白莲娘子披头散发,穿的衣服也破了,满脸都是泥,她应该是山里疯跑,一下失了脚,摔得不轻。 她走过来,直愣愣地看着我们。吴彪子道:“白莲娘子,你还认识我吗?” 一语未了,白莲娘子突然噗通一声跪在我们面前,一下一下磕头,嘴里流着涎液,说话声音就跟傻子差不多:“堂主在上,堂主在上……” 她真的疯了。 在石室内,我的面门挨了黄小天一掌,这一掌打下去,使得我的五官发生了些许变化,变成另外一个人,近似我不是我。这个人和鬼堂的堂主长得奇像,现在就连白莲娘子也认错了。 白莲娘子是傻子,傻子嘴里吐真话,说明我现在的相貌真的和那位堂主几乎无二。 我走过去,吴彪子拦着我:“堂主,小心这疯婆娘。” 我跟他说没事,还是走过去,把白莲娘子搀扶起来。白莲娘子嘴歪眼斜,哈喇子直流,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堂主,堂主……” 我忽然心生一计,回头对吴彪子说:“你把她做成尸体傀儡。” 吴彪子眉头一挑:“堂主,你的意思是?” “把她做成傀儡,然后操控她潜入鬼堂,做我们的卧底,关键时候可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我说。 吴彪子竖起大拇指:“高!还得说堂主英明神武,神机妙算……” “行了,弄吧。”我摆摆手。 吴彪子一步步走到白莲娘子近前,呵呵笑:“白莲啊,还认识你哥哥我吗?” 白莲娘子别看傻,可还是有一丝神智在,用手抓吴彪子的脸:“你这个畜生,畜生……” 吴彪子恶狠狠地说:“清香白莲素还真,我控制过清香,现在控制你白莲娘子,以后抓到素还真这个臭娘们,我也把她做成傀儡。鬼堂鼎鼎大名的三个女人,全都被我掌控过,哈哈。” 他狂笑着,突然出手如电,右手扔开拐杖,形成鹰爪状,一下扣在白莲娘子的头顶。 白莲娘子现在什么道法也不会了,任凭他抓着,疼的唧哇乱叫,一屁股坐在地上。 吴彪子使劲按着,老头五官扭曲,眼珠子瞪得比牛眼还大,一丝冷汗从额头飚出来。 白莲娘子疼得满地扑腾,可吴彪子就是不松手,似乎要把自己的手陷进白莲娘子的脑袋里。 白莲娘子渐渐不动了,七窍流血,手脚还时不时抽搐一下。 吴彪子是光着身子的,也不知他从哪一掏,居然凭空出现一个人偶,他要把人偶灵魂置入白莲娘子的身体里。 我坐在一边的石头上,静静看着。 很奇怪,白莲娘子落到这般下场,我居然熟视无睹,没有一丝难过或是歉疚之情,反而什么情绪都没有,就像看着杀鸡杀狗一样。 吴彪子正欲动手,好好的白天突然晦暗下来,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四面八方充斥着浓浓的阴气,我看到在树林深处隐隐有黄色的灯笼光闪动。 我心里一惊,赶忙说:“老吴,先等等,可能是鬼差黄蜂来了。” 吴彪子也觉察了,他的功力确实非同小可,竟然也第一时间看向树林深处的那团黄光。 吴彪子冷笑:“来了能咋的,我也能请老仙儿,不比黄蜂差,有能耐就刚刚。” 我摆摆手,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时,树林深处传来一个老太太苍老的声音:迷途不知仍向前,尸山血海花争妍,恶臭反做奇香闻,善恶颠倒不畏天。 第四百二十三章 无极派 “装神弄鬼。”吴彪子哼了一声:“就好像谁没有老仙儿似的。” 周围阴寒之气极重,树丛深处起了重重的浓雾,黄色的灯笼隐隐不明,渐渐遁于黑暗之中,没了踪影。 吴彪子呵呵笑:“黄蜂的法相走了。堂主英明神武,她也害怕……” “行了行了,”我摆摆手。对于吴彪子的奉承,我极其不舒服。 吴彪子看看我,小心翼翼说:“鬼差黄蜂在阴间以预言见长,这老太太属于扫把星的,走到哪就带来了不好的预兆。” 我冷笑两声:“她是什么来头?” 吴彪子道:“以前和白莲娘子没有反目的时候,听她聊起过,她说黄蜂生前是个有名的乌鸦嘴,嘴很臭,说起话来好的不灵坏的灵,尤其是断人生死,一说一个准。当时她那个年代,还是唐朝,当地老百姓都把她当成一个不祥之兆的巫师,在一次祭祀中把她烧死了。死后冤魂不散,怨气极大,也该着这老太太走狗屎运,正好遇到黎山老母三试唐玄奘,其中有一试就是看唐玄奘能不能化解这老太太的怨气。唐玄奘超度她的冤魂,老太太入地府跟随地藏菩萨座下修行,这才有了现在的果位。” 我听得津津有味:“这老太太也不是一般人。” 吴彪子说:“她继承了生前的天赋,金口玉言,开口成谶,说什么就会发生什么,而且专门说一些丧门话,好话从来没有,真是让人讨厌。” “她刚才说的什么,你还记得吗?”我说。 吴彪子道:“谁记得那些,最好是不听,听了心里就长草,反而束手束脚。” 我沉默一下,点点头:“老吴,还是你看得明白。” 吴彪子道:“这些年我隐姓埋名也看明白了,都说阿q精神不好,我看没什么不好的。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他说着,突然用手一抓,白莲娘子突然从地上坐起来,双眼发直。 吴彪子拍拍手:“白莲娘子。” 白莲娘子又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磕头。 吴彪子哈哈大笑:“还认不认识我是谁?” 白莲娘子站起来,挽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盈盈下拜:“你是我的主人。”她又看向我:“你是堂主。” 吴彪子舔舔嘴唇,对我说:“堂主,傀儡制好了,以后她就会全听你的。” 我点点头:“走吧,不要耽误时间,咱们这就去鬼堂。” 我们三人从山里出来,看到张冲骑着摩托车,百无聊赖地等我们,身边还有几个他的小兄弟。 我闻到一股很浓烈的味道。 地上摆放着几个桶,里面红彤彤的好像是血。 张冲看到吴彪子,赶紧过去搀扶:“师父……”他突然看到我,眼睛瞪圆了:“你他妈……” 话还没说出来,吴彪子过去一个大嘴巴扇了个结实:“这是我的堂主,你嘴干净点。” 张冲都懵了,傻愣愣看着我。他那几个小兄弟不服不忿,想过来找事。 吴彪子脸色阴森:“叫人!” 张冲拦住那些小弟,毕恭毕敬对我鞠躬:“堂主好,我,我不懂事,有眼不识泰山。” 吴彪子对我说:“堂主,你大人大量就饶了他吧。这小子是我新收的徒弟,不懂事。” 我沉吟片刻:“去鬼堂带着他吧。” 吴彪子犹豫一下,还是点头:“行。张冲,你听好了,我和堂主我们几个马上要办一件大事,带着你,也给你历练历练。” 张冲眼睛亮了,“谢谢师父,谢谢堂主。”这时,他看到我们身后的白莲娘子,脸色更是阴晴不定,搞不明白我们几个怎么在一起。 张冲用摩托车载着我们回村里,吴彪子换了身衣服,从屋里拿出两个假肢装上,勉强也能自己走动,只是看上去像是半人半木偶,他本来就长得丑,此时看来,格外的恐怖。 我们商定明天早上出发。 吴彪子晚上和我一个屋睡觉,他把张冲女朋友和白莲娘子都弄到我们屋来,两个女人并排站在地上,浑身僵硬,跟赶尸差不多。 我腻歪的厉害,又不好说什么,还要装那个见多识广的堂主。 第二天早上,张冲弄了辆吉普车,我们几人上了车,倒也宽敞。他开着车离开了村子。 鬼堂的总堂靠近吉林白城,是一个叫星台镇的地方。吴彪子在车上给张冲普及鬼堂知识,我在旁边听着,这才知道鬼堂的背景其实相当深厚。 为啥那地方叫星台镇,据说很多年前,袁天罡曾经来过,仰观天象,在当地布下名为“星台”的风水阵。不过这都是传说,一千多年过去了,也没人研究明白星台是咋回事。 不过吴彪子说,据说星台确有其事,里面藏着一个震动天下的大秘密,这个秘密已经被鬼堂所获悉,但是只有历代堂主知晓。 说到这里他看我,我苦笑:“你看我也没用,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吴彪子讪讪笑,继续说起来,鬼堂最早建立于1905年,据说那一天是运转白阳之日,彼时正遇天下大乱,一位白莲教的东北堂主,有感于天象,承领天命大开普渡,便在吉林老家成立了鬼堂。 这位鬼堂的鼻祖,拜魂奉鬼,端的是恐怖无比,可偏偏打出来的旗号是普度众生,将大道普传人间。那时候世道很乱,老百姓命如芥草,人心惶惶,就要寻个心里安慰,加上这位鬼堂鼻祖确实有法术在身,道法高明,很快堂下信徒无数,香火鼎盛。 到了1930年,鬼堂出现了第一次发展的小高潮,老鼻祖已死,传位不明,两帮人争权夺利。第一帮号称是师母系,一听就明白,是鼻祖他老婆那一派;第二帮号称是师兄派,是老鼻祖的大弟子所建。两派人大打出手,纷争不已,尤其鬼堂的人都是拜鬼仙的香童,手段更是阴毒无比,其中的斗争之惨烈无法想象。 后来师母派失败,被逼离开总堂,剩下来的残余势力居然丧心病狂,投靠日本人。那时候日本人正是如日中天,抢占了满洲,向中原入侵也是未逢敌手。日本人还是有野心的,在武力入侵之余,还得兼顾到文化入侵。 师母派的人就鼓吹日本国旗是太阳,担有天命,现在日当正午,上承天象,这是应道的先兆啊。还恬不知耻地说,日本人就是秦始皇由长安派往东土寻找长生不死药的那五百童男童女的后代,和咱们原本是一家人。等到日军打到长安老家,就可以和平了。 师母派投靠日本人做了走狗,两帮更是势若水火。鬼堂的师兄派在江湖发表声明,要跟师母派完全决裂,而且不死不休,他们有责任会同江湖同道,一起除奸。 后来日本人战败,师母派也灰溜溜跑到台湾,改名为无极派。谁知道这无极派竟然还抖起来了,在台湾和东南亚一带玩的是风生水起,最后甚至在美国洛杉矶建立了无极派总堂,发表声明不承认大陆鬼堂的存在。 大陆本土的鬼堂传承到现在,历经解放,建国、扫四清、打击封建迷信,红色浪潮等等劫数,一番折腾下来,人才凋敝,香火几断。 现在赶上好时候了,鬼堂才恢复点元气,可就算这样,跟人家无极派根本没法比。鬼堂现在的成员大多都是乡下人,都是吴彪子,白莲娘子这样的货色,而无极派的成员现在大都是社会精英,不是大学教授,就是商场巨子,人比人得气死人。 说到这,吴彪子感叹:“我年轻时候去日本,参加过一次无极派在台湾举行的祭孔大典,奶奶的,大广场有一万多人,那场面啧啧,没法说了。堂主,这次如果咱们能重新夺取鬼堂的话语权,一定要和无极派合作联系。” 我暗暗震惊,没想到鬼堂的渊源这么复杂。我有了一些预感,感觉到鬼堂高层的权力斗争不是那么简单的,后面很可能牵扯到无极派。 我沉默一下说道:“鬼堂有发展,我当然愿意了。可是上哪找无极派的人?” 吴彪子拍着胸脯:“堂主,你别看我这些年在乡下窝着,其实我和无极派,和台湾那边早就有联系,现在就缺个合适的时机。你现在重新杀回来,机会就到了!天赐良机啊!” 第四百二十四章 怪异的一家 吴彪子给我描绘了一个伟大愿景,辅佐我重新夺回堂主之位后,马上就开始对鬼堂内部进行改造,要与时俱进,到时候他再联系台湾那边的无极派,会有大笔的资金和人才注入进来。 张冲一边开车一边兴奋地说:“师父,到时候你给我安排个啥职位?” 吴彪子道:“什么叫我给你安排,那得看堂主的。”还没等我说话,他便道:“你小子挺上道,到时候让你进鬼堂的外联部,专门负责和海外的大佬进行联系。” 张冲乐得都快冒鼻涕泡了。 我懒得去说什么,在车上闭目养神。车子开了一上午,黄昏的时候,快到了星台镇。吴彪子指示张冲在路边停车,他给一个人打了电话,神神秘秘说了一阵话。吴彪子放下电话,对我说:“堂主,我和鬼堂的紫气东方已经联系过了,咱们现在可以上他家,但是多余的话不要说,你看我行事就行了。” 我奇怪,问他为什么这么小心。 吴彪子道:“你不知道,自从素还真和刘家河把控大权以来,以星台镇为中心,形成一个信徒网络。中心是总堂,四周村镇是分坛,十里八乡的老百姓差不多都是鬼堂的信徒。每周有礼拜,定期有入会仪式,那些善男信女都被他们洗脑了,成为鬼堂的外围人员。紫气东方的一家人基本上就全是鬼堂的信徒,他们警觉性特别高,只要咱们一出现,马上就会有人向分坛报告。所以一定要谨慎点,防止打草惊蛇。” 我点点头,没想到鬼堂的组织会发展到这么严密。 吴彪子又叮嘱了张冲几句,张冲开着车进了星台镇。 我原以为星台镇为鬼堂所把控,肯定民不聊生啥的,可一进镇子,真是出乎意料,整个镇子干净整洁,地上一点垃圾都看不着。因为这里靠近大山,空气都透着清新。现在是初夏,路边种满了樱花树,粉红缤纷。 我们的车徐徐前行,能看到汽车站排队的人井然有序,饭店里的食客吃完饭和老板亲热的打招呼告别,老板把每一位食客都亲自送到门口,鞠躬欢送离开。讲文明懂礼貌蔚然成风,像是世外桃源一样。 我目瞪口呆:“这地方还真是好,怎么跟模范镇似的,咱东北还有这样的地方?” 吴彪子哼了一声:“都是笼络人心的把戏,无非就是为了洗脑。” 吴彪子给张冲指路,我们很快就到了一处宅院前,这农家院挺大,到门口就能听到里面的鸡犬相闻,还有孩子的笑声。我们从车上下来,包括张冲的女朋友和白莲娘子,她们两个现在都是尸体傀儡,看上去和常人无异。 到了门口,吴彪子叫门。时间不长门开了,开门的是个小媳妇,用当地的土话问我们:“干哈?” “我是陈东方的朋友,我姓吴。”吴彪子收拾的立立整整,下身换了一套西服裤,暂时看不出残疾。 小媳妇冲里面喊了一声:“爹,有人找。” 时间不长,从里面出来一个老头,精神矍铄,脑门子铮亮,看到吴彪子笑着说:“老吴,有日子没见了,来,来,进。” 我们几个被请进院子,院子里一家人正在收拾山货,还有个小孩蹬着三轮车,满院子转,咯咯乐着,一幅家和万事兴的景象。 陈东方问我们吃没吃饭,一会儿就开饭。 吴彪子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老陈,大老远来的匆忙,没给你带什么东西。” 陈东方哈哈笑,把我们请进正堂:“看你们这话说的,小雯啊,给客人上茶。” 那小媳妇去忙活了,手脚还真是麻利,时间不长,给我们端来了热茶。 吴彪子和陈东方像是极有默契一样,关于鬼堂的话题一个字不聊,说的都是无足轻重的老新闻。但是我能观察出来,陈东方的眼神时不时飘向我,他正在打量我。 聊了一会儿,陈东方问吴彪子:“来的都是谁啊,给介绍介绍。” 吴彪子说:“这是我徒弟张冲,那是他对象。” 张冲和女朋友站起来和陈东方寒暄,陈东方看着白莲娘子,能看出他的表情极度惊骇。吴彪子道:“这位是白莲。” 陈东方看着吴彪子,半晌没说话,他肯定是认识白莲娘子的。他想不明白,白莲娘子为什么会和吴彪子在一起,举止又这么怪异。 我默默这么一品,陈东方这人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此人城府极深。吴彪子突然来到他家,又带着这么一队怪异的人,他满腹狐疑,却没有着急发问,相当能沉得住气。 陈东方看向我:“这位是?” 我道:“我叫冯子旺,是老吴的朋友。” 陈东方看着我,半晌没说话,伸个懒腰:“你们先坐。老吴,我这里又得了几件老货,淘着了上等烟丝,跟我到后面尝尝去?” 吴彪子笑着说,“求之不得。” 两人说说笑笑往后面去了,正堂的活人只有我和张冲,我们又没什么话可聊,张冲坐在那里气闷,一杯一杯喝着茶。我也觉得闷,便想出去转转透透气,从屋里刚出来,就看到他们家那小媳妇,叫小雯的,正趴在堂屋窗户上偷听我们说话。 我这个不高兴,这人什么人品,还喜欢趴门缝。 我重重一咳嗽,小雯猛然惊觉,看到我出来了,尴尬地笑笑:“你好。” 我没拆穿她,说道:“不好意思,问一下,你们家厕所怎么走。” 小雯道:“堂屋没有厕所,在后面,你跟我来。” 我跟着她从前院转过去,他们家四五间大瓦房,能看出家境殷实,在当地也算是中产阶级,后面还有个大院子。 院子里有个小厕所修在角落,我进去方便,小雯在外面看着。我这个不高兴,探头出去说:“你还有事?” 小雯赶紧说:“里面还有厕纸吗?” “我是撒尿,你该忙忙你的吧。”我说。 小雯也觉得在外面等个男同志方便,好像是不怎么方便,便说:“我走了啊。你认识回去的路吧?” 我愈发反感,哼了一声。小雯讪讪走了。 我觉得这地方不对劲,看着平和的家庭生活后面,怎么气氛这么怪异,他们家看外人就跟防贼似的。 我从厕所出来,没急着回去,在院子里乱转,每间大瓦房都过去推推门,想找找这里有啥秘密。转着转着就听到一间房里传来吴彪子的声音:“……东方,你觉得他像谁?” 我蹑手蹑脚走过去,蹲在窗户底下听。 “呵呵。”陈东方笑笑,没有说话。 吴彪子道:“你还是这么老奸巨猾,非得等我说是不?你看他像不像咱们以前的胡堂主。” 陈东方“嗯”了一声。能听出来,他一声“嗯”包含了多少情绪。 吴彪子道:“我隐忍了二十年,总算抓住了机会,天赐良机!这次一定可以夺回鬼堂……” 陈东方打断他:“就凭他?” 吴彪子道:“呵呵,哪能呢,我后面还有人,这些年我和无极派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这次过来,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备齐了。老伙计,你心甘情愿那些人骑在咱们老哥们头上拉屎,就素还真这个臭老娘们……” 我正听着,突然门口有人喊:“客人,客人,你在哪呢?” 我一惊,屋里的两人极其警觉,马上停下话头。我知道不好,掉头就走。闷头几步窜到后院,也不知被没被发现。 到了后院,正看到小雯在冲着男厕所里喊:“客人,客人?” 我赶紧道:“我在这。” 小雯疑惑地看着我:“你方便完了,去哪了?” 我这个不高兴,你他妈管我去哪呢。 小雯非常严厉:“客人,你知不知道客随主便四个字。到了人家里,就这么乱窜吗?你有没有家教?” 我火了:“你他妈把嘴放干净点,我到你家还没怎么的呢,就被你像盯贼一样盯着。你有家教?你有家教还趴门缝听别人说话。” 我和她吵吵起来,陈东方和吴彪子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赶忙拦住我们:“好了,好了,有什么可吵吵的,都是鸡毛蒜皮。” 吴彪子对我做个眼神,意思是让我忍忍。 陈东方在批评儿媳妇:“小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咱们家的客人,你拜进堂口,也去开过会,坛主是怎么教的,是不是有一条文明规范是,见到师长主动行礼,遇见客人要礼貌大方,都忘了?” 小雯气呼呼不说话。 陈东方看看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道:“客人请到前面厅堂落座,一会儿就要开饭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大计划 这顿饭吃的相当尴尬。吃饭以前,陈东方要领着家里人敬香。我这才留意到,在厅堂的正中,供奉着三面画像,都是用油画画出来的人像,两男一女,风格很老,人物看上去有些老年间的阴森。画上两个男人都戴着瓜皮帽,女人是个眉目深邃的老妇人。 陈东方手持三炷香站在画像前,喝了第一声:“敬天地!” 身后一大家人跟着他一起下跪,包括那个四五岁的小孩子。 我们外人在旁边看着默不作声。张冲挺震惊的,没想到这里的人崇拜鬼堂都到了这个地步。 陈东方喝了第二声:“礼神明!” 家里人又跟着磕了第二个头。 陈东方喝了第三声:“拜堂中老父老母。” 家里人磕了第三个头。 他把香火插在香炉里,叫过小孩子:“狗子,看墙上的三个人认不认识是谁,说给这些叔叔阿姨听着。” 小孩子很机灵,马上说道:“中间的是堂口祖师爷陈元壁,旁边两个,一个是刘家河爷爷,一个是王宝璐奶奶,王宝璐奶奶也叫素还真。” 小媳妇叫小雯的走过来,摸着狗子的脑袋:“错了吧,不能叫爷爷奶奶,要叫老父老母!你以后要像孝敬咱家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样,孝敬他们两个,听到了吗?” 我在旁边听着浑身起鸡皮疙瘩,真是没想到刘家河和王宝璐两口子借助鬼堂的平台能搞到这样的地步,居然老百姓的家里为他们烧香祈福,一天三叩首。 陈东方道:“行了,拜完了老父老母,可以吃饭了。” “爷爷,错了。”狗子歪着小脑瓜说。 陈东方笑眯眯的:“爷爷哪错了?” 狗子拿起空碗,盛了一碗米饭,来到房屋的东北角,把米饭放在那,说:“堂口里有规矩,咱们吃饭的时候还要想着阴间的鬼魂,要给他们留一碗。” 陈东方点点头:“好孩子,真聪明。” 等这套仪式完事,才开始上桌吃饭。饭菜倒是挺丰富,山蘑菇炖着小鸡,猪肉粉条、鱼肉鲜虾冒着香气,可我怎么都吃不出滋味。 吃完了饭,陈东方吩咐家里人,把客房收拾出来,给新来的客人住。 他老伴说:“恐怕不够住吧。” 陈东方道:“没事,空出一套房子,让他们自己协调。他们就住在咱们这了。” 媳妇小雯说:“爸,让他们来登记吧。” 我还没说话,张冲难以置信:“什么玩意?住在你家还要登记?” 吴彪子一瞪眼:“让你登你就登。闺女啊,我叫吴财,这是我徒弟,叫张冲。”我过去说:“我叫冯子旺。我麻烦打听一下,你登记我们的名字干什么,向哪汇报?” 陈东方赶紧说:“几位稍安勿躁,这是堂口的规定,凡是有外人住在我们镇上,都有责任登记姓名,然后汇报给上面的分坛,再由分坛汇报给总堂。这也是为了本地治安考虑,加强了登记制度之后,我们这里果然风调雨顺,路不拾遗啊。” 我听得起鸡皮疙瘩,鬼堂对于这里简直是严密把控,形成了如此一套极其周密的体系。我说道:“保境安民自然有公职人员,有当地的警察,你们堂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小雯冷笑说:“堂口的口号是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如果大家都把安全责任推给公职部门,那还讲什么公德心?还做什么信徒?” 我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可总觉得不对劲,一时间又无法反驳。 登记之后,陈东方的老伴带着我们到了后面一间大瓦房,这里有两间屋子。我估计还是我和吴彪子一间屋,张冲带着两具行尸一间屋,谁知道吴彪子低声对我说:“堂主,今晚你好好休息,我和张冲一间屋,就不影响你了。” 我点点头,这也好,让我和这么个老头睡一张床,我还不舒服呢。 屋里很干净,被和褥子都挺新的,看着很整洁。 晚上农村没什么娱乐活动,八点刚过就熄灯睡觉了。我躺在床上,心想这地方真是清净,快赶上寺庙了。这时间在大城市正是夜生活的开始,而在这里大家都睡了。 我靠着枕头,迷迷糊糊睡过去。 我睡得很浅,隐隐约约就感觉有人撩开帘子看了我一眼。我现在的神识比以前强了太多,极为敏锐,别看在睡觉,马上就察觉到了。 黑暗中我微微睁开眼,那人放下帘子出去了,是张冲! 我一翻身,悄无声息坐起来,光着脚蹲在帘子后面,屏息凝神去听。隐隐就听到很细小的声音,应该是从对面屋里传出来的:“师父,他睡了。” 紧接着是吴彪子的声音:“你盯着他,我出去一趟。” “好的,你放心吧。”紧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 我赶忙翻身上炕,背对着门帘装睡。时间不长,帘子掀开一角,有人在窥视我,我没有轻举妄动,怕打草惊蛇。 我屏息凝神,静心去听外面的脚步声。脚步声很特别,极其细小,像是两根筷子错落有致的点在地上。那一定是吴彪子,他的两条腿是假肢,他已经出了屋子。 我心中纳闷,这一路上他一口一个堂主叫着我,脸上是谄媚的笑,怎么一到这地方,开始藏心眼了。 我静静听着吴彪子的脚步声,又细又小,可在我的努力之下,还是清晰可闻。我知道自己的功力涨了。 自从尸王吸我人气之后,我就觉得自己的功力与日俱增。我怀疑那天的事,会不会尸丹里的精华被我吸收了? 听着吴彪子的脚步声在某个方位停下来,我用大脑居然勾勒出一张地形图,把整个院子的建筑分布错落地放在这张脑补的地图上,上面清晰地标出了吴彪子现在的位置。 我真是暗爽,要知道我上学的时候学习空间几何,那叫一个费劲,根本没有立体感。但是现在随着功法提升,脑子也清爽起来,自动出现了立体图。 基本可以肯定,吴彪子所在的方位,应该就是陈东方的卧室。 吴彪子深夜密会陈东方,他们两个肯定有猫腻,不但背着我,还背着他们家里人。 被鬼堂洗脑之后,镇子上的老百姓就跟密探似的,天天支棱着耳朵搜听任何对他们不利的情报。真不知道陈东方守着大秘密怎么咬牙熬到现在的。 我在用心去听,再就听不到声音了。声音的传播距离还在我的收听能力之内,可现在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说明一件事,陈东方很可能用了某种方法,把他和吴彪子的谈话给屏蔽出法术能力之外。 如果要听清楚,恐怕还得像饭前那样去蹲墙根,用耳朵亲自去听。 我故意制造了一点声音,外面的张冲探头探脑进来看。我呻吟了一下,抱着肚子,像是痛苦的样子。他出于好奇,蹑手蹑脚走过来,张望我,看看到底怎么了。 我突然从床上暴起,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他。张冲瞪着眼看我,想喊又喊不出来,我紧紧捂住他的嘴,一拳上去,直接把他干晕。 张冲软绵绵躺在床上,我把他放好。然后我小心翼翼从屋里出来。按照刚才探听到的方位,穿过院子,来到那间屋子前。 我凝神静气,屋里果然传来声音,正是吴彪子和陈东方。 陈东方的声音断断续续到来:“……机会是有的,再过半个月就是鬼堂总堂的点道仪式,到时候各地的坛主道首都会到,那个时间发难是最好的。但问题是,现场的安保也是最周密的,鬼堂几大高手都会坐镇……你有把握吗?那个节点发难,下场就是你死我活。” 吴彪子道:“放心吧,半个月正好我可以联系台湾的无极派。鬼堂这边有高手,那边也有精英,到时候真枪真刀的干,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你凭什么和鬼堂叫板,光凭一个无极派?呵呵。”陈东方冷笑。 吴彪子道:“今天跟我来那个年轻人,像不像咱以前的胡堂主?” “像怎么样不像又怎么样,”陈东方淡淡说:“你想靠这么一个冒牌货,扳倒刘家河和素还真,想的太幼稚了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吴彪子压根就没觉得我是堂主,他其实早就知道我是冒牌货了。 他打的什么主意? 第四百二十六章 暴露 陈东方在屋里继续说:“老吴,知趣一点吧,已经二十年了,还贼心不死吗?素还真就好比当年的满清,入关的时候让大家蓄辫子,这个不愿意那个不愿意的,最后靠杀头才把这项规定强行推行下去。而二百年后大清亡了的时候,要逼着遗老遗少剪辫子,给他们哭的啊,认为丢掉了祖宗的魂。就那么回事吧。” 吴彪子冷声说:“你到底想说个啥。” 陈东方道:“二十年了,谁还记得以前的胡堂主?已经改朝换代了。现在的鬼堂上上下下都是素还真的人,一代一代的更替,当年的老人都没了……”他声音很没落。 吴彪子道:“不是还有半个月吗,咱们可以联系联系以前的老伙计。咱们这些老东西,加上台湾的无极派,声势还是相当浩大的。” “老吴,你这么想让无极派进来,到底是啥用意?”陈东方问。 “我觉得鬼堂在这么搞下去就完了,”吴彪子说:“气象太小,始终脱不了农村的习气。看看人家无极派,在台湾和东南亚那是风生水起,我听说去年时候还在台湾搞过万人的祭孔大典,富贾巨商台岛政要基本上全去了,全世界的媒体都在报道,就咱们这封锁,啥啥不知道,跟土鳖似的。鬼堂的发展要与时俱进啊!” 陈东方呵呵笑:“都是水贼,你甭使狗刨。你说的那些高大上,都是忽悠人的把戏,说说你的真实想法。你现在坐在我的屋里,要拉拢我,藏着掖着的就没什么意思了。” 吴彪子道:“好吧。有两个原因。” “愿闻其详。”陈东方说。屋里传来打火机的声音,应该是陈东方抽上了烟。 “第一,我要拿到鬼堂的大权,当年素还真这臭娘们派人围剿我追杀我的,这个仇可一直记得,我这两条腿的仇还没报呢,等我拿到大权之后,擒到了素还真,看我怎么玩她!”吴彪子咬牙切齿。 “这是你的私仇,跟我没关系,还有呢?”陈东方淡淡说。 吴彪子道:“老哥你就打算平庸一辈子?当年你也是鬼堂四道首之一,看看现在混成这个样子,出去买个东西也得被自己儿媳妇盯着。” 陈东方半晌没说话,然后道:“还有一个原因呢。” 吴彪子低声说:“你知不知道鬼堂内部这么多年藏着一个大秘密,只有堂主才知道。” “知道。”陈东方说:“这个秘密牵扯到整个天下。老吴,你野心够大的。” “这两个原因可以了吧。”吴彪子说。 陈东方说:“这些年你或许有耳闻,鬼堂的精英在各地都安排了犀听的法阵。不过呢,在哪做的,又为什么做,我都一无所知,是素还真一手安排的。我怀疑这个和鬼堂内部的大秘密有关系。” 吴彪子道:“犀听是用来勘测自然界中的非常空间,他们是在找什么吗?” 陈东方苦笑:“一概不知,我很好奇……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啥?”吴彪子问。 陈东方道:“刘家河至少有三年没有露过面了。” “怎么呢?”吴彪子一惊。 陈东方道:“很多人怀疑他已经死了,只不过真相被素还真掩盖起来,跟秦始皇似的,死了之后秘不发丧。” “为啥?”吴彪子吃惊非小。 陈东方道:“其实我知道,刘家河确实没死,只不过他……” 我正待细听,忽然一束手电光照过来。我大吃一惊,匆忙奔到墙角,这里有个废弃的狗窝,来不及多想钻了进去。 手电光掠过窗玻璃,屋里也没了声音。 我顺着手电的方向看,院门口是儿媳妇小雯,她大半夜不睡觉,跟老年间那积极分子似的,目光炯炯,手电光照着家里每一寸地方。 屋里的灯亮了,陈东方提高嗓门:“小雯吗?” “爹,你睡了?”小雯也高着嗓门问。毕竟是老公公和儿媳妇,大半夜的见着好说不好听,两人只能隔着院子招呼。 “睡了睡了,你赶紧回去睡吧。”陈东方说。 小雯道:“今天家里来了外人,我不放心,一会儿我去他们屋子看看。” 陈东方赶紧说:“没事,都是我老朋友,你赶紧睡觉吧。大晚上的,娘们家家的也不方便。” 小雯道:“没事,我看一眼就回去睡。”说着收了手电,她向着我们寄宿的那间大瓦房去了。 屋里陈东方催促:“老吴,赶紧回去。我家这个媳妇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真要出什么差错,明天一早鬼堂的执法队准到。” 吴彪子感叹:“我挺佩服素还真的,把你们这地方打造的铁板一块,风雨不透。” 他从屋里出来,陈东方领着他到后墙。估计是顺原路回去已然不及,翻墙过去能速度快一些。 我赶紧从狗窝里爬出来,猫着腰贴着墙根一路小跑,也来到后墙,藏在阴影里。看到陈东方搭出个小梯子在墙上,吴彪子扭动着假肢,一步步上了墙,然后跨过墙头跳了下去。 本来是在自己家,陈东方却没有自由,会个老朋友还要偷偷摸摸的。 等吴彪子过去了,陈东方收了小梯子回屋去了。我从黑暗里跑出来,不敢动梯子,直接倒退两步,蹬着墙面上了墙。现在身手利落,没费什么大工夫,攀上了墙头,从上往下看,我们住的屋里黑着灯,不知道吴彪子回没回去。 不远处手电光闪动,小雯越走越近,我一纵身从墙上跳下来。 我顺着墙根一路快跑,终于在手电光闪进来的一刹那,钻进了房里,顺手把房门带上。 我回到自己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手电光从窗户里那里扫进来,我连鞋都没脱赶忙上床,盖了被子装睡觉。 被窝里不知有什么,扎得我的手生疼,又不好细看,只能这么装着。手电光掠过之后,小雯的脚步声响,她又到另一个屋前,打着手电往里看,看了一会儿似乎没有发现,手电光灭了,她走出了院子。 等她一走,我长舒口气,赶紧坐起来,不敢开灯,从兜里掏出手机来照。这一照我吓了一跳,被窝里不知什么时密密麻麻多了些图钉一样的东西,都是尖头朝上,我手上见了血。 这咋回事?我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走的时候我把张冲打晕了放在这里,他人呢? 这时,屋门帘被撩开,从外面进来一个人。我用手机去照,那人一张脸极度扭曲,我心惊肉跳,正是吴彪子。 吴彪子皮笑肉不笑:“堂主,大晚上的不睡觉,折腾啥呢?” “睡啊,怎么会不睡?我正在睡觉。”我打了个哈欠。 吴彪子哈哈笑:“堂主真有意思,睡觉还穿衣服。” 我装着淡然:“和衣而卧方便一些。” 吴彪子冷笑了几声:“我徒弟怎么跑你床上来了?” “你徒弟?他在哪呢?”我说:“我刚才出去上了一趟厕所,他在哪?” 吴彪子道:“冯子旺,你就别装了,还上厕所,你怎么那么能装。” “你叫我什么?我是你的堂主!”我喊了一声。 “你可拉倒吧。”吴彪子说:“给你一根棍子你就当棒槌。姓冯的,你不觉得太幼稚了吗?你以为你和你那些同伙玩了一出苦肉计,我就能上当?我当时叫你堂主,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不过呢,随后我就发现这个权宜之计变得越来越精彩,越来越有意思了。”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我心往下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和以前的胡堂主真的真的是太像了,”吴彪子感叹:“像到我不忍杀了你。你的到来对于我来说是天赐之机,二十年了,我一直在构思一个夺取鬼堂的大计划,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自打我看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它来了!哈哈,挟天子以令诸侯,进行清君侧。中国古代这点智慧全都要用上了。” 他说着,我一边思量怎么逃走,幸亏刚才上床时匆忙,鞋还没脱。 我把被子猛地掀开,扔到吴彪子的脸上,然后转身就走,想从窗户跳出去。刚到窗前,吴彪子大笑:“我布下的钉子阵,你觉得你能跑了吗?” 我心里一惊,双腿突然发软,窗户打开一半,愣是没力气爬出去。 我转过头看,“这些是什么钉子?” 吴彪子笑:“钉子没什么可说,关键是钉子上浸的血,混了鸡血、狗血、女人的经血,还有林林总总一大堆的东西。这种毒见血就中,能够封闭内窍,阻隔气血,别说你了,就算胡三太爷来了,也得乖乖的。” 我用尽力气往窗外爬,可怎么也爬不出去,浑身的关节疼得受不了。 我渐渐昏迷,出现了耳鸣,嗡嗡作响。 我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就一个念头,千万不能昏过去,跑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吴彪子上了床,来到我的旁边,轻声说:“你要是听我的话呢,我还能保得住你的性命。如果你不听话,我有的是招儿让你生不如死。” 我再也坚持不住,意识离去,下一秒钟我昏了过去。 第四百二十七章 囚禁 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很窄很小,大概只有十来平,没有灯光,屋里黑漆漆的。 我稍一挪动,肩膀子疼痛欲裂,用手摸摸,肩膀好像被什么给刺穿了,一动就疼。 我再仔细摸,那是一条细长的锁链,从肩膀穿了过去,后面透出来,两个肩膀都是如此。 这条锁链穿的相当专业,能感觉到它避开了主要神经,没有血出来,正好卡在骨头缝里。老老实实呆着怎么都行,一旦动一动,剧烈的疼痛就会如潮水般袭来。 我坐在黑暗里,心神俱疲,脑子嗡嗡响。此时此刻的我成了孤家寡人,朋友们都留在大山里,现在只有我一个,谁也不知道我被关在什么地方。 我把发生的事情前后又想了一想,实在想不出什么端倪,嘴里发干,喉咙像是冒火了一样。 我现在用不出任何的法力,身体软绵绵的,这条穿过我肩膀的锁链就像是锁住了蛟龙的大锁,让我废在这个地方。 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不知道多久,吱呀一声门响,我睁开眼勉强看去,有光照进来。 吴彪子打着手电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是面包和香肠,还有半碗水。他把盘子放在我面前:“吃吧。以后一天一顿饭,怎么个吃法,你自己掂量。” “为什么?”我咳嗽了一声。 吴彪子道:“现在时机未到,不能告诉你,你好好在这里关着吧。什么时候把你身上的野性去了,听话了,咱俩再说下面的话。” 我暴怒,可偏偏身上没力气:“你到底想怎么样,说出来。” 吴彪子没搭理我,退出房间把门关上,屋里又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刚才他进来打手电的时候,我勉强把屋子的环境看了一下,这里除了一扇门,其他的都是封闭空间。在对面的墙角有张行军床,地上还有几个垫子和一些破报纸,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我挪动肩膀,强忍着疼痛,把盘子拿到跟前,实在是饿极了,吃了两片面包,喝了口水。再饿剩下的也不敢吃了。如果真像吴彪子所说,一天只有一顿饭,为了活下去,眼前的东西就要节省着吃。 吃完了,我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心乱如麻。想打坐进定境,根本进不去,其他先不说,肩膀上的疼痛就无法抑制,时刻在干扰着无法入定。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了,恍恍惚惚睡了几觉,门突然响动。我打个激灵坐起来,门开了,吴彪子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托盘,里面又是面包和香肠。 我咳嗽了一声,勉强说道:“你不放我出去,至少应该让我舒服点。大小便怎么办?还有,麻烦你把地上的垫子给我,水泥地太凉,我无法入睡。” 吴彪子笑:“你以为你是度假来的?大小便你就拉裤子里吧。还想要垫子,用不用我再给你整个席梦思?” 我实在忍不住:“那你至少告诉我,今天是几号了,现在是几点吧。” 吴彪子说:“你这么聪明,自己琢磨吧。” “槽,姓吴的。”我骂了一声,怒火中烧,抄起盘子砸向他。因为肩膀剧痛,导致盘子飞出没多远就落在地上。 吴彪子冷笑:“还拿自己当堂主呢。”他出了门,咣一声把门重重关上。 我在黑暗中勉强用脚勾着地上的垫子,一点点勾过来,每一次出脚都会抻着肩膀的伤口。等到垫子拉过来,我已经疼得满头冷汗,气喘吁吁。 我把垫子放在身下,这才勉强躺下,这一躺让我舒服的直哼哼。现在就算住花园别墅,恐怕也没这么舒服。人真是贱,我居然还挺满足这张垫子带来的感觉。 我侧着身躺着,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后来是饿醒的,勉强吃了点面包,喝口水润润嘴,恢复了一些活力,同时也能平静面对眼下的困境了。 我把整个事情穿在一起想了想,尤其是陈东方和吴彪子说过的话,有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们说,这些年鬼堂一直在各地都做着犀听的法术。 当年我在林场工作的时候,那里就发生了命案,好好的一个女人被人杀害埋尸,这件凶案的凶手就是鬼堂的人,他在用人的尸体做犀听。 犀听和犀照的概念差不多,只不过一个用看,一个用听,犀照是寻找自然中的不自然,而犀听是在寻找自然界中的特别空间。我曾经用犀听找过八仙洞,当时如果靠正常的手段,不可能找到它的所在。 鬼堂用这么多的犀听,他们在找什么? 我曾经用鬼堂的犀听,找到过一处海外的小岛,岛子上有鬼门关的存在,王二驴就是进入那里面,再也没出来过。 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鬼堂会不会在寻找鬼门关的入口? 很多东西都是臆想,诸多碎片联系不到一起,我想的脑袋疼,昏昏沉沉又睡过去。 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唯一可以计算时间的标度是吴彪子送饭。记得他一共送了五次饭,按照一天一次的原则,应该是过了五天。 我在这个黑暗的小屋子几乎要疯了,出又出不去,呆着又呆不住,吃不好睡不好,心就像被小绳子拴在半空。 我想着我那三个老仙儿,想李瞎子,想红姨,甚至还想到能持小和尚,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这时门开了,吴彪子走了进来,用手电照照我。我的大脑麻木,懒得理会他,闭着眼。 吴彪子道:“你能听话吗,能听话我就放你出去。” 我赶忙睁开眼看他,“你想让我做什么。” 吴彪子道:“还做你的堂主。不过一切听我吩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我冷冷看着他。 “鬼堂一周后有个大仪式,我本来计划在那个时候发难,可现在计划有变,我需要你提前进入鬼堂内部,就以你这个堂主的身份!”吴彪子说。 “我怎么进去?”我冷冷道。 吴彪子说:“自会有人带你进去,进到里面之后,你会去见素还真。我给你一个任务,”他顿了顿,眼睛里是特异的神采:“你给我杀了她!”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有说话。 吴彪子道:“把她杀了,紧接着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我们可以从容安排。到时候在大典上可以名正言顺接管鬼堂的权力。到时候,你还做你的堂主,我还辅佐你。”他嘿嘿笑。 “你能让我活到那时候?”我说。 吴彪子叹口气:“素还真的势力一旦瓦解,你是最适合做鬼堂堂主的人!我们可以拥护你,宣称你是老堂主的转世,毕竟你和他实在太像了,或者干脆说你就是老堂主,这些年受伤闭关呢,怎么编都行。我可以教你怎么做老堂主,你要去模仿他。” “你不怕我假装答应了你,等做了堂主再弄死你?”我说。 吴彪子点点头:“真怕。我吴彪子一生行事,对任何人都不信任,自己的亲娘老子都不信,更何况你。所以我就想办法拿到一些让你乖乖听命的筹码。” “什么?”我看他。 吴彪子从兜里掏出手机,里面放出一段视频,我一看全身血都凝固了。画面里是熟悉的农家院,正是老家,我看到爷爷正在院子里喂鸡。这时,张冲出现了,敲门进院子,和我爷爷攀谈,两人聊得还挺开心,因为拍摄的画面比较远,他们说什么有点听不清,似乎张冲想买我爷爷的山货。 爷爷请他喝了热茶,张冲从院里出来,瞅着爷爷不注意,他掏出一朵纸花,别在门缝处,然后对着摄像头眨了眨眼。 吴彪子把手机视频关上:“你叫冯子旺,这是你爷爷,没搞错吧?这么大岁数了,身体倒还不错。我徒弟张冲和他聊起你了,张冲说是你朋友,你爷爷特别关心你,担心的不得了,说好长时间你都没往家里打电话了……” 我气得热血上头,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扯的链子哗哗响。肩膀疼的几乎让我背过气去,还在大吼:“你要是敢动他一根毫毛,我杀你全家!” 吴彪子笑:“我是老哥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想杀我很容易,我让你杀。可我这边一死,你爷爷也活不了,大不了一命赔一命。” 我坐在地上,气得呼呼的,胸脯上下起伏。 吴彪子蹲在我面前说:“摆在你面前只有一条路,乖乖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看着他,牙咬得咯咯响。 吴彪子道:“你的第一个任务,学会老堂主的所有举止做派,足以乱真,然后去刺杀素还真!” 第四百二十八章 模仿 现在的我只有答应他这一条路,我垂头丧气说:“你是不是先把我肩头的锁链拿掉?” 吴彪子走过来,用手电照亮,取出钥匙,打开锁链上的锁头:“小冯,下面会比较疼,你忍一点。” 我正疑惑间,吴彪子突然一拽锁链,我就觉得两个肩膀疼痛欲裂,几乎就要撕烂了,疼的几乎背过气去。 吴彪子把锁链从我的肩膀上拽出来,上面血迹斑斑,他道:“没办法啊,因为你太不听话了,这叫穿琵琶骨。” 我气喘吁吁的垂着头,吴彪子道:“跟我走吧,我教你怎么做一个堂主。” 我突然暴起,猛地过去从后面勒住他,尽管我的肩膀用不上力气,可还是尽力去勒住他的脖子。 吴彪子猝不及防,咳咳干咳着,艰难地说道:“勒吧,勒死我算了,我本来就活够了,明天让你爷爷给我陪葬。” 这个人实在是太卑鄙了。鬼堂的人只是法术诡异,而吴彪子外加一条,心肠歹毒。 我慢慢松开胳膊。吴彪子揉揉喉咙,转过头看我,用手里的锁链照着我劈头盖脸这么一抽,我猝不及防,打的惨叫一声。 吴彪子道:“这就是给你的教训,下次再对我不敬,我他妈往死里抽你!” 我抬着头看他,脸上火辣辣的,我说:“既然你信不过我,为什么不杀了我,把我做成行尸傀儡,那样对你来说是最保险不过。” “你以为我不想啊,要不是人偶用完了,我肯定把你杀了!”吴彪子恶狠狠地说。 他眼珠转了转,有什么话想说却没说,一瘸一拐出了房间。我爬起来,跟在他的身后。 我心往下沉,吴彪子刚才有潜台词没说出来,他之所以不杀我,是人偶用完了……如果有一天他又有了人偶,那肯定就会杀了我,做成傀儡。 我的大脑在剧烈运转,想了很多的主意,都是如何杀了吴彪子逃之夭夭,可这些主意也就是想想,我怕他真的报复爷爷。爷爷只是个普通的农村老头,惹不起也躲不起这些人的报复,能躲一天两天,躲不了一年两年,就冲吴彪子这劲头,他要认准了报复你,至少能隐忍二十年往上。 我跟着他穿过黑暗的走廊,来到外面,这里是陌生的房间,外面有阳光透过来,透过老式的木门能看到外面的小院子。这里不是陈东方的家,不知在什么地方。 吴彪子指着一张红木椅让我坐,我坐在那里,全身酸痛,双臂控制不住的抖动。 吴彪子道:“一会儿我请的老中医就到了,给你看看伤,你还有一天半的时间,调动你全部的能力给我模仿前任堂主!后天一大早,你就跟着紫气东方进总堂,去见素还真,成败在此一举!” 我没说话。 吴彪子叹口气,促其长谈的语气:“小冯,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事若成,你被扶持上鬼堂的总堂主,那是何等的风光!加上无极派的资源,可以这么说,整个东北都是咱们的了,完全可以做到统一出马仙界。” 我说:“上面是不会让这个组织发展起来的,大陆和台湾的环境不一样。” 吴彪子笑:“这你就不懂了,等到一周后的鬼堂大典,你如果能活到那个时候……你可以看看,参加的大典都有谁。全是本地政要。你还是太年轻。咱们东北和内陆以及沿海地区不一样,咱们的经济落后,文化封闭,意识僵化,特别适合巫术的发展,等日后成燎原之势,上面就是想管也管不了。” “你还挺有雄心。”我讥讽他。 吴彪子洋洋得意,也不反驳我,“到时候咱们以东北为立足点,获取台湾和东南亚的资源,向中原和南方进军,那时候,嘿嘿,有的忙了。我年轻时候就有这个雄心壮志,恢复咱们鬼堂在解放前的辉煌。最鼎盛的时候,什么议员、部长,甚至连一些大军阀都入了咱们的门下,当了点传师。不说东北,就算南京、上海、杭州一地就有几万的道徒,那是什么风光,说句不好听的,当时祖师爷陈元壁还是气魄太小,要不然趁乱世,登基称帝都是有可能的。” 我干笑了两声。 吴彪子没了谈兴,“你好好听话,当你的堂主,以后前程不可估量。好了,现在开始学习模仿。前任堂主叫胡天,二十年前失踪了,这些且不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模仿他的行为举止。虽然过去二十年,但我依然记得。” 吴彪子从桌上拿起一个文件袋,早已准备好的,从里面倒出一堆材料照片,拿出几张递给我:“这就是他。” 我接过来看,无比震惊,这些是黑白的老照片,表面微微泛着熏黄,照的都是同一个人。这人乍看起来,让我有种照镜子的错觉,这就是我自己。 因为老照片的缘故,这个人带着淡淡的沧桑和岁月的浑厚。 吴彪子叹口气说:“胡天,成堂主的时候也就你这么大,他真是青年才俊,手段高明啊。我们几个老家伙都服他,觉得他是天赐之人。可惜,二十年前一桩悬案,至今下落不明。他这个人极儒雅,说话有磁性,有说服人的魔性,这些你都要学。” 吴彪子让我站起来走两步,然后摇摇头,说这么走路不行,要学会沉稳大度,要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我全身都疼,哪有心思跟他模仿什么堂主,可现在人落到他手里,实在没办法,强忍着跟他学着。 正学的时候,门口忽然进来一人,这人停住没动,直愣愣看着我。 我回过头去看,这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长得可真是年轻,像是三四十岁的人,面白发黑,只是脸上的沧桑掩饰不住。 “老孙。”吴彪子招呼一声。 老孙突然几步上前,跪在我的面前,呜呜哭:“堂主,堂主!” 我赶忙去扶他,吴彪子咳嗽一声,对我做个眼神,我明白了,他是让我用胡天堂主的做派来行动。 我沉着声音说:“老先生,你起来吧。” 老孙哭的泣不成声:“堂主,你终于回来了,他们都说你……你终于回来了,天晴了,终于晴了。” 我把他扶起来,吴彪子颇有兴趣地说:“老孙,你可是咱鬼堂的老人了,当年堂主对你有再造之恩。” 老孙拉着我的手,哭的泪眼模糊:“堂主,这些年你去哪了,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我实在不忍心去欺骗这么一个先生,便道:“孙先生,我不是堂主。” 老孙愣了,直愣愣看着我,又看看吴彪子。 吴彪子瞪了我一眼,说:“老孙,是这么回事。咱们堂主走的时候多大?” 老孙看我:“也就这么大吧。” “对啊,二十年过去了,为什么他还不见老。”吴彪子说。 老孙一拍大腿:“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你眼前的这位,其实是咱们堂主的转世。”吴彪子说:“小冯,我引荐一下,这位老先生叫孙家宝,医术高明,出自世传之家,他是咱们鬼堂御用的中医。你的前世胡天堂主,曾经救过他们一家,老孙感激至今。” 老孙上下打量我:“你是胡堂主的转世?” 吴彪子直不瞪眼地看我。我点点头:“是。上一辈子的事有些记不清了,但是看你还有一些隐隐的印象,像是在很久远的梦里见过。” 吴彪子怕我乱说话,赶紧道:“小冯受了重伤,是我救他出来的,咱们鬼堂的对头正在追杀他,你快给他疗伤吧。” 老孙赶紧打开医疗箱,让我坐在一边,把衣服脱掉。他仔细查过我肩头的伤势,吸了口气:“不妨事,这是被穿了琵琶骨。那些人忌惮堂主的神力。我上过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幸好没有破坏骨头。” 老孙给我治伤,又为我掐了脉,说他今晚熬中药过来,给我调理调理身子。 等都忙活完了,老孙道:“老吴,咱哥俩二十年没见了吧。自从胡堂主失踪之后,你也走了。” 吴彪子脸色阴沉,没说话。 老孙道:“这次你带着一个号称前任堂主转世的人回来,这是有想法啊。而且时间赶得寸,一周之后正是咱们鬼堂的大典……” 老孙初次见面,能把这些疑点串成一串,可见此人头脑灵活,也是老江湖。 吴彪子摆手:“我没什么其他想法,你不要误会。我带他过来,是给咱们素还真副堂主看看。具体怎么办,那的看素还真的安排。” 老孙摇摇头,隐晦地说:“你不怕羊入虎口?” 吴彪子大笑:“我让东方带他去见素还真,那么多人在场,我看素还真会怎么办。” 第四百二十九章 准备 老孙仔细看看我,叹口气慢慢走出门外,看看即将落下的太阳,说了一声“要变天了。” 吴彪子哼哼了几声,等老孙走了,他呵斥我:“刚才教你的,赶紧学!言谈举止,一笑一颦,都他妈的给我学会!明天我来考试,考不好,看怎么收拾你!” 我气得咬牙切齿,可是没有办法,只好学起来。 按照吴彪子的描述,胡堂主来历特别神秘,当初是由鬼堂一个元老带进来的,深得上一代堂主的喜爱。胡天不但法力高强,而且做事沉稳,很快被上一代堂主提拔成左膀右臂,在堂主过世的时候,其实有资格当选下一任继承者的有三四个候选人,其中就有刘家河,但堂主还是把大权交给了胡天。 胡天上任没有排除异己,还对那些竞争对手委以重任,尤其是素还真,就是在那个时候平步青云。 在吴彪子看来,胡天是自己作死,给自己挖坑,后来下落不明纯粹是他自己作的。 我揣摩着胡天的一举一动,看着老年间的照片,恍惚有种感觉,这个世界上其实不单单只有一个我存在,很可能还有好几个我。这些“我”,或许和我生在一个时代,或许没生在一个时代,有着各自不同的经历和历练。 我和胡天按说除了长得比较近似,其他没有相同的地方,学识、举止、气质等等,可我总觉得我和他在骨子里特别像,甚至不是像了,完全就是一个人。 只不过我生在茅坑,他生在花盆,生长环境不同,导致了我们的性情才出现了这样的差异。 我越是模仿,越觉得贴乎这个人,我一时有些迷乱,似乎真的能和此人隔着几十年,达到一种心灵上的默契。 晚上中医老孙来了,给我煮了汤药,在暖水瓶里装着。等我喝的时候,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喝完之后,他才说:“太像了,太像了。小伙子,可惜啊,你只差一点,就足以以假乱真。” “哪?”我问。 老孙说:“胡堂主的眼神里有股子狠戾,用我们当地的土话叫‘照’。就是说,他用眼神一照谁,谁马上就腿软,这种眼神不是说杀几个人就能有的,那是真正的江洋大盗才有这种感觉。而你的眼神里,没有。” “那我有什么?”我问。 老孙盯着我看:“我不知道你什么学历,也不知道你是什么背景,但我能看出来,你的眼神里有一种书生气。” 我笑:“老先生,我没念过大学。” “这和读不读大学没关系,”老孙说:“书生气不是褒义词,不是夸你念书多,而是说你优柔寡断,既六根不净又狼性不足,盗匪当不成良民也回不去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你就是个秀才。” 我特别生气,可老孙说完之后,竟然我一时无法反驳。 这时,吴彪子从后面转过来:“老孙头,大老远就听到你在这大放厥词。你懂个屁!小冯是咱们胡堂主转世,转世懂不懂?重新投胎做人,当然和以前的性子相差很大了。” 老孙摆摆手:“得,得,你们这些烂事我也不爱掺和,鬼堂我呆够了,等大典结束我就告老还乡,中国我也不呆了,去美国找我闺女去。” 吴彪子笑:“咱鬼堂的规矩你也不是不知道,私自退堂那是违规的。” 老孙嘿嘿笑,看着他:“就冲你吴彪子二十年后突然杀出来,大典之后的鬼堂会变成什么样,还不好说哩。到时候恐怕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喽。” 吴彪子呲牙:“嘿,你这个老东西。” 老孙收拾收拾药箱,冲我抱抱拳:“小伙子,祝你好运。”他走远了。 吴彪子没理他,瞪我一眼:“赶紧练,时间紧迫,还有明天一天了。” “你总得让我吃口饭吧,我现在又饿又累。”我说。 吴彪子打了个响指,张冲那个被做成傀儡的女朋友出来,吴彪子吩咐她下去做饭。 我热乎乎吃了饭,晚上被吴彪子监督着,继续操练。吴彪子抽着纸烟,一边看一边指导我怎么动作,到了后半夜,他摇摇头:“哪都好,就是缺那么点神韵。” 我问什么。 吴彪子把烟头踩灭,忽然问我:“你杀过人没有?” 我一时怔住,赶紧摇头。 吴彪子让我等着,他出了院子。时间不长,他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只小狗。这只小狗相当可爱,浑身是软软的小毛,大眼睛眨呀眨地看着我。 吴彪子把狗放在我面前,然后扔过来一把刀:“杀了它,把皮扒了,我要一副整皮。” 小狗不知道死期到了,在桌子上爬着,爬到我的近前,伸出小舌头舔着我的手。 我沉默一下说:“我不干这么无聊的事。” 吴彪子冷哼:“胡堂主可是个杀伐果决之人,他姑息那些竞争对手,那是策略失当,可他本人的性情却是极为决断,杀人都不眨眼!你比他差远了。” 我冷笑:“我要是这一点再随了他,你会放心让我当堂主吗?” 吴彪子点点头:“这倒也是。你要真这样了,我也担心。不过呢,现在不要求你学到他老人家的真髓,只要学个神韵,骗过素还真就行了。” 他把刀朝我推了推:“我算是照顾你了,没找活人让你杀,你杀条狗先练练手。” 我看着这只小狗根本下不去手。 吴彪子一把抓住小狗的脖子,顺手抄起刀,对准小狗的左眼就捅进去。小狗一声惨叫,他手一抖,极为麻利地挖出一只眼。满桌子都是血,小狗在血泊里蠕动,不停地呜咽叫着。 吴彪子道:“杀了它,就能解决它的痛苦,要不然我一点点折磨死它!” 我怒火中烧,盯着他:“你真是个畜生。” 吴彪子呵呵笑:“骂得好,有点胡堂主的意思了,继续骂。不过我要提醒你,你骂归骂,这只狗的皮还是要扒的。要不然,下一个失去眼睛的,会是你爷爷。” 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说着什么,时间不长有微信的视频对话申请。 吴彪子打开画面给我看,里面出现了我老家的院子,爷爷正在院子里吃着面条,他看着天边的月亮,脸色有些哀愁,明显是想到我了。 吴彪子说:“我只要嘴一歪歪,那边的人马上就去毁你爷爷的一只招子。你掂量办吧。” 我点点头:“你狠!” 我一把揪住小狗,抄起刀,想也没想,一刀捅进小狗的脖子。手转了转,小狗不动了,低着小脑袋,紧闭的眼皮上还留有一滴眼泪。 我面无表情,用这把小刀一点点给小狗剥皮,血流了一桌子,又流到地上。 吴彪子抽着烟,静静看着,直到我把皮完整的剥下来。 他点点头:“好,考试结束了,洗洗手睡觉吧。明天接着练。” 我面无表情从后门出去,刚到外面,我“哇”一声吐了,呕了一地的酸水,晚上吃的那些零碎全都吐出来。 吴彪子走过来说:“想上位就得摒弃以前的道德观念,狗和人是什么,你别把它们当成一个生命体,而要当成战略物资。当年大将守城的时候,迫不得已还给士兵吃人呢,那又怎么了。” 我没理他,跌跌撞撞回屋去了。 第二天我依旧关在这个独门独院里,跟着吴彪子学习怎么模仿胡堂主。学了一天,感觉和胡堂主越来越贴合了。吴彪子看得频频点头,告诉我早点睡,养足了精神,明天要办大事。 我回到屋里,正辗转想睡觉的时候,心念中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小金童。” 我马上眼睛一亮:“黄教主。” “小金童,你在哪?”他问。 我苦笑:“在吉林白城一处星台镇的地方,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样了?” 黄小天呵呵笑,听不出他的情绪:“你这一鞭子抽得好啊。” 我歉意地说:“当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也就是一冲动。” “不管怎么说,你获得了吴彪子的信任,现在进到鬼堂了吧?”他说。 我叹口气:“事情要复杂的多。等我慢慢说给你听,你们脱险了?” 黄小天沉默一下说:“是的,都脱险了,当时幸亏山鬼救了能持和尚一命,要不然他就死在山里了。” “那山鬼不是吴彪子的傀儡吗?”我问。 黄小天道:“山鬼有灵,你还记得能持小和尚进石室的时候诵过经,当时山鬼有所感悟,灵智于蒙昧中觉醒,这也算是善因有善果吧。说说你那边的事。” 我说道:“明天我恐怕就要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 第四百三十章 鬼堂总部 我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和黄小天说了,黄小天反而笑了:“大闹鬼堂大典,倒是热闹。” “黄教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幸灾乐祸。”我不满意。 “呦,当初你抽我一鞭子,我到现在还记得。”黄小天冷笑。 “我要说是苦肉计,你肯定觉得我在扯淡。当时确实脑子糊涂了,可没想到,这一鞭子抽了你,事情会出乎意料的进展到现在。”我说。 黄小天道:“小金童,我要提醒你,我现在是仙家,如果是普通人,你那一鞭子抽就抽了。可打在我身上,我不至于报复你,但是你要承担抽仙家的报应和恶果。” 我倒吸冷气:“啥意思,什么报应?” 黄小天道:“未来的事我也看不清,从你被穿琵琶骨开始,报应就已经来了。这个不是出自我的意志,而是冥冥之中有定数。” “我的两个肩膀子都快废了,这一鞭子也算还清了吧。”我说。 黄小天冷冷笑:“哪有那么容易。在古代的时候有人和游戏凡间的张果老对诗,口头占张果老的便宜,逼着张果老给她磕头。张果老是仙人,这一头磕下去,那人就被磕死了。你这一鞭子可比让仙家磕头还要严重的多。” “你的意思是我过不去明天这道关了?”我说。 黄小天呵呵:“不知道。这道关谁也不能替你去过,看你的命数。不过呢,鬼堂大典我们一定要去凑凑热闹的,希望你能活到那一天。” 心念交流之后,黄小天就没了声音。我有些郁郁,按说黄小天能和我交流,他的阴神也就能确定我此刻的位置,可他并没有来找我。 后半夜我很勉强才睡过去。 第二天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到吴彪子大吼一声:“妈的,让你来当少爷的吗,都几点了,赶紧起来!” 我坐起来揉揉眼,吴彪子一身煞气站在床边,招呼着我。 我跟着他到了外面的厅堂,摆着一些简单的早饭,陈东方也来了,摸着胡子看我。 吴彪子道:“别懒懒散散的,把这两天教你的东西给东方兄表演表演。” 我没有办法,装腔作势学着胡天走了两步,说话压着嗓子。头几句话找不到状态,后面越来越入港,似乎真的胡天上身。 陈东方频频点头,眼睛瞪得极大:“不错不错,好家伙的,你要不说我还以为胡堂主真的回来了,像,真他妈像。” 吴彪子俯身,从假肢的腿上“蹭”一下拔出一把带鞘的匕首,他拽开匕首,刀刃泛着蓝光,都闪眼睛。 “见了素还真,给她一刀。上面已经喂着剧毒,见血封喉。”吴彪子把匕首还鞘,放在桌子上,推给我。 陈东方脸色沉下来了,眼珠转了转:“老吴,我看算了吧。” “怎么?”吴彪子怒了:“东方,你可不能临时反水。” 陈东方犹豫着说:“这小子不管得没得手,一旦出手事情就没有挽回的余地,鬼堂的人都知道此人是我带进去的,我脱不了干系啊。” 吴彪子道:“放心吧,我有后招。素还真必须死!她一死,鬼堂必乱,到时候我们就会趁虚而入,用最快的速度掌控鬼堂,不给任何人琢磨的机会。” “你的后招是什么?”陈东方问。 吴彪子诡诈一笑:“不把所有的兄弟带在身边,是跑江湖的绝招。你就放心吧,秋后算账找不到你头上。” 陈东方看了看他,长叹一声:“要不是我急着翻身,未必会铤而走险和你合作。老吴,你是个人雄。” 吴彪子志得意满。 “以你的聪明才智,我也相信有后招,得了,我就冒一次险。”陈东方对我说:“吃了饭咱们就动身。” 我心哐哐跳,哪有心情吃什么饭,简单喝了两口粥,拿起那把浸了毒的匕首,踹进兜里。 吴彪子过来就给我一下:“你是不是弱智?鬼堂进出严密,一旦有人搜身,你还没等见着素还真就得让人打死。” “那怎么办?”我捂着脑袋说。 “看没看这匕首外壳上有皮带,你傻啊,不会栓脚腕上吗?”吴彪子连踢带骂。 我蹲下身,把匕首系在右脚的脚腕处,走了两步,别说还真看不出来,贴得紧紧的。 吴彪子握着陈东方的手:“东方,等你好消息,一旦得手,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陈东方面色凝重,摆摆手,什么也没说,带着我出来。 外面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我们上了车,他开着车出去。街景一闪而逝,终于脱离了吴彪子的牢笼,我的心情像小鸟一样飞起来,可想到一会儿就要去过一道生死关,心情不可避免的又沉重下来。 我和陈东方没有任何交流,看着街景,发现进了星台镇,车子穿过镇子,进了条小路。从小路穿出去,眼前出现一座大山,山口有牌楼阻挡,门口有门岗。 牌楼旁边立着牌子:机关重地,禁止出入。 车子到了近前,门岗里出来一个人阻拦:“干什么的?” 陈东方探出头,拿着一个红皮的通行证递过去:“高高山上有树槐,兄弟进门拜龙台,老母万寿吉祥。我要去参拜老母。” 那人看看通行证,点点头,示意打开栅栏放行,并说道:“破私立公,老母万寿吉祥。好了,可以进去了。” 车子缓缓开进去。 他们这一套我目瞪口呆,问陈东方这都是干嘛呢。陈东方道:“这是总堂的规矩,出入总堂大门,每人说话前都要喊口号。” 我擦擦冷汗,真是诡异。 车子顺着山路进去,今天早上天气清凉,山中很是静谧,周围绿叶瑟瑟,空气实在是太好了。 这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山里很多地方插着黄色的旗子,上面画着一个鬼里鬼气的东西,应该是鬼堂的标志,不知是什么玩意,迎风招展着。 到了半山腰,这里有一大片木质的别墅区,阳光出来了。陈东方把车停在专用车位上,嘱咐我:“一会儿进去别乱说话,听我的。” 我呼吸急促,这就到鬼堂总部了。 我和他下了车,顺着大门进去,来到待客室。陈东方把参见老母的意思说了,办公人员问有没有提前预约。陈东方点点头:“老母知道的。” 我打量一下这里的环境,窗明几净,办公人员都穿着正式的办公装,谈吐很礼貌。给我的感觉,这里不像是什么邪教总部,反而有点像景区的办公点。 等了能有半个小时,办公人员让我们往里走。陈东方整整衣服,神色凝重,对我点点头。我们两个穿过走廊,坐着电梯到了最高层。 顺着走廊往里走,听到走廊那头传来阵阵歌唱和诵经之声,那里有一座大教室,陈东方带我到了门口,没敢进去,往里看着。 里面有十几号人,穿着蓝黑长袍,坐在地上围成一圈,圈子中间有一个大概不到十岁的小孩正在扶乩。那十几号人一边看一边诵经,经声似唱歌,呢呢麻麻,滚滚融合,充斥着整个空间。 陈东方道:“看,那就是老母。” 我看过去,在教室前面有个高台,台子上摆着一个莲花座,上面端坐一位老妇人,穿着黄衣服,梳着发髻,表情阴森,打眼一看还以为是具蜡像。 她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道徒诵经扶乩。 小孩子的声音清亮纯净,缓缓说道:“……无敌老母蟠桃会,玉皇大帝下凡尘。生老病死我都管,红尘事业随尔问……” 他手里扶着一个像是大圆盘的东西,盘圆里插着一根类似筷子的细杆,那细杆在下面的沙盘上缓缓滑动,沙盘上留下很多似是而非的痕迹。 我看着这个小孩子,有点吃惊,这小孩双眼发直,动作僵硬,像是木偶一样在机械运动圆盘。他是乩童,此时的状态恐怕真是有灵上身了。 小孩突然停下手,抬起头,用清亮的声音说:“贵客进门贵客到,鬼堂众人死翘翘,老父出关在凶时,天下大乱血涛涛。”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转身,如同木偶一般。 在场的所有人都随着他的目光转动,一起齐刷刷看向门口,那里正是我和陈东方。 第四百三十一章 对抗 高高在上的老母素还真,看见我,竟然有些失色,她的身体在微微颤动。 团团围坐的道徒都站起来,有人道:“陈东方,这是什么人?” 陈东方没说话,用手指了指教室的墙。墙上挂了很多鬼堂供奉的圣像,有弥勒佛、济公、关羽、张飞、地藏菩萨、观音菩萨……甚至还有西方人普遍信奉的耶稣和圣母玛利亚。似乎满天神佛都在鬼堂的崇拜体系里。 在这些圣像的后面挂着一连串真人的油画像,下面有标示,是鬼堂历代的堂主。陈东方手指的那幅画像,上面的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在场有的人发现了,有的人还没有发现,信徒们互相议论纷纷,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 陈东方走进教室,跪在素还真面前:“老母,前些天和你说的那位前任堂主转世之人已经找到了。” 素还真看我,我在门口不能随便进去。 素还真冲我招手。 我走了进去,信徒们看我的眼神越来越诧异,互相低声说着。我走到素还真面前,她高高在上,我并没有跪。 有人呵斥:“快下跪!” 素还真摆摆手:“你叫什么?” “冯子旺。”我说。 素还真道:“你和前任堂主胡天还真有几分神似,为什么说你是胡天的转世?”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陈东方赶紧道:“老母,找到这个人之后,我们也是经过鉴定,怕他是骗子。现在很多迹象表明他和胡天堂主有很多相似之处,但到底是不是还有待商榷。” 有个道徒沉着声说:“既然没有确定是不是骗子,为什么往这里领,不怕冲撞了老母吗?” 我看他,“你是谁?” 道徒自报名号:“我是老母麾下四大道首之一,我叫王新斌。你不认识我很正常,我是这些年才提拔上来的。” 素还真看着我,随即叹口气:“二十年了,我也想知道前任堂主的下落。冯子旺,你多大了?” “二十一。”我说。 素还真说:“如果你真是胡天的转世,从年龄上倒也符合。你既然是他的转世,那你说说鬼堂内部的人员结构,你在世的时候,四大道首都是谁?” “刘家河、陈东方、吴炳财和白莲娘子。”我说。 旁边有人说:“这些信息谁都知道。那我问你,当初你失踪之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转世,难道那个时候你已经死了?” 我点点头:“是的。我死在断魂崖。” 在场的人都倒吸口冷气,断魂崖在总堂的堂主内宅。我说死在断魂崖,也是说明当时胡天并不是失踪,而是被人害死在内宅。 众人议论纷纷,王新斌说:“老母,事关重大,此人浑身都是破绽,言语诡诈,莫不如交给我,先关进地牢慢慢审讯。” 陈东方赶紧道:“王道首,不妥吧,未能确定此人身份,你就冒然上大刑。你是想问出真相,还是想掩盖真相。” 王新斌大怒:“紫气东方,你什么意思?!” 素还真有点大教派的老母样子,很是威严,居高临下看我:“冯子旺,你从我们这里要什么?” 王新斌冷笑:“三岁孩子都能看出来,你们找这么个狸猫换太子,无非是想抢班夺权。明朝灭亡的时候,就找了一些小孩子假冒明帝后裔,在南方另立小朝廷。当谁看不出来啊,可笑。” 陈东方站起来:“老母,我没有别的意思,找到此人对于如何处理,我也是颇费思量,是块烫手的山芋。瞒着不说,是对鬼堂不负责对你不忠,可是带过来了,又引起堂内非议,认为我别有用心。” 王新斌冷冷说:“我看你就是别有用心。”他猛地跳过来,突然飞出一掌正打向我的后背。 我没有动,王新斌这一掌即将打到的时候,被陈东方架开:“你想干什么?” 王新斌说:“既然他是前任堂主的转世,想必法力高强,我来试试他的成分!” 陈东方大怒:“老母还没有发话,你就敢这么干?” 这时,素还真在台上高高的说:“试试也好。我是胡堂主一手带出来的,对他往日的道法很是仰慕,虽说是转世,但或多或少也能继承一些玄奇法术,就让我们开开眼吧。” 王新斌冷笑看着我:“我看看你这个转世堂主的成色。” 众多鬼堂的人把我围起来,陈东方还在苦苦哀求素还真。王新斌既然能选为鬼堂道首,可见实力不俗。 陈东方哀求素还真也没用,素还真打定主意想让王新斌试试我。 陈东方眼神里都是绝望,他知道我挺不过这一关。吴彪子想的太幼稚了,我现在只是远远见了素还真一面,想刺杀她连身边都过不去。 我看着王新斌,平静地说:“试试就试试,不过有件事我要说清楚。” 王新斌做个手势,示意说。 我说道:“你想怎么斗?斗法不像比拳脚,也不是比厨艺,法术施展,很可能后果就是不伤不休。这个你要有思想准备。” 王新斌哈哈大笑:“好,生死自己负责。”他怪有意思的看我:“口气这么大,我到有点相信你是堂主转世了。胡堂主在我进鬼堂之前失踪的,我一直听闻其名,而没有见到他的真实水平,希望你能满足我。” 这时候,有人敲钟,钟声传播出去,走廊里都是脚步声,人越聚越多,统一穿着蓝袍子,应该是鬼堂内部的制服,他们把教室围得满满当当。 我说:“你想怎么比?” 王新斌眼睛转转:“既然你说你是堂主转世,想必法力高超,不如这样,既然斗法,那就以法术为主。咱们两个同时招灵,以灵対击,看看谁招来的灵最厉害。” 我点点头:“就这么办。” 陈东方在身边,低声说:“你别瞎答应,我再求求老母。你有什么灵能和王新斌对抗?你知道王新斌的老仙儿是谁吗?” “谁?”我问。 陈东方说:“阴间地狱有一层小地狱名为水炼血尸,他的老仙儿就是管理这层地狱的鬼,法力高强,最是邪门。到时候,他真要把老仙儿从阴间召回来,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对王新斌说:“小王,这样吧……” “哈哈,可笑,你叫我小王?”王新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说:“既然我是堂主转世,就不能占你的便宜,我就不招灵了,你随便招灵来攻击我,我全盘接下。” 我这么一说,现场都炸了,这些鬼堂的道徒都在低声议论。王新斌脸上挂不住了:“行,行,你牛逼,这可是你说的。他妈的,我让鬼差把你的魂儿直接拘走,关在无间地狱里永世不得翻身!” 众人把教室中间空开,拉上厚厚的窗帘。窗帘应该是特制的,遮光度几乎百分之百,一拉上整个屋里就黑了,伸手不见五指,跟黑了天差不多。 屋里燃上了数根白蜡,王新斌坐在蜡烛堆里,我坐在对面。教室外面都是鬼堂的道徒,很多人都是道法中人,知道规矩,谁也没说话,大气都不吭一声。 素还真依旧盘坐在高处的莲花座上,居高临下,脸上看不出喜怒表情。 王新斌的面前摆满了坛坛罐罐,都是他作法要用到的东西。我仔细看了看,他的作法风格不太像东北的,我见过一些东北的香童,作法招灵的时候法器很简单,很多时候就一架神鼓就可以了,而王新斌要用到的零碎特别多。 从侧面也可以看出来,他说是瞧不起我,要试试成色,其实也是相当戒备,不敢大意。 他拿起一个小火盆,里面放着黑炭,他用火点上,炭很快烧了起来,冒出了烟。 我平静地看着他。 王新斌一边烧炭一边看我,他的脸色很凝重,能看出来他也有点吃不准,我到底是心里有数还是不知深浅。 炭火越烧越旺,王新斌念念有词,把双手放在热炭上,竟然不怕烧,烟火从他的十个手指缝冒出来,外面的人都在低声称叹。 王新斌从黑色坛子里,拿出一只小青蛙,还活着,在手心乱蹦。他用一片绿叶子把小青蛙裹起来,然后放在炭火上烤了烤,拿起来塞在嘴里,吭哧就是一口,吃的满嘴都是血。 他用毛笔沾着嘴里的血,在天上写字,写了一串鬼画符之后,他突然全身颤抖,跟发了羊角风差不多。 我知道,他这是在招灵,他的老仙儿很可能要从地府上来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内宅 王新斌念念有词,屋里的蜡烛突然全部熄灭,变得一团漆黑。黑暗里出现了怪声,像是脚步,又像是人的叹息,我坐在原地没动,清晰感觉到阵阵阴风扑到脸上。 我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屋里多出来一个什么活物。那活物正在徘徊,周围鸦雀无声,活物带着阴森森的气场正在逼近。 屏息凝神,右手激出了打狐鞭,这是我现在唯一可以仰仗的法器。 刚才斗法时,我要求王新斌随意招灵,都能全盘接下,这不是头脑发热,而是经过缜密的计算。 我现在已无灵可招,与其背水一战,莫不如就敞开了让他攻个痛快。我觉得自己未必能输,自从肩胛骨慢慢愈合,我现在的神识感觉到达了一个顶峰,虽然还想不出有什么手段能够克制王新斌的大仙儿,但我有这个信心来面对它。 这时候阴风越来越盛,黑暗中,我隐隐感觉到有一个什么东西靠近,不见其形,只能凭感觉。 那东西渐渐逼到近前,周围的温度降了能有十来度,如坠冰窟。轻轻哈气,嘴里竟然吐出来白气。皮肤上掠起一层鸡皮疙瘩。 我暗暗凝神,握紧打狐鞭,眼睛紧紧盯着虚无的黑暗深处。 就在强烈危险靠近的这一刻,突然全身一松,感觉到那种危险正在缓缓褪去,温度在徐徐升高。我很纳闷,这都准备好了,怎么突然就松了? 正疑惑时,屋里的蜡烛重新燃起来,我揉揉眼睛,看到对面的王新斌脸色苍白,喉头不住动着,身前的炭火也熄灭了,遍地狼藉。 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拉开了窗帘,外面刺眼的阳光陡然射进来,我的眼睛受不了,赶紧遮住,好长时间才恢复了视力。 王新斌走到我面前,我以为他要动粗,紧张的全身发痒。谁知道王新斌双手抱拳,惭愧地说:“胡堂主,我不是你的对手,你太厉害了!” 他这么一说,外面看热闹的鬼堂众人“哗”一下就炸了。陈东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面色沉稳,看着挺有逼格,其实我也纳闷。 我知道刚才他确实请灵上来了,可是那灵逼近我的时候,不知怎么又退走了,我压根就没出手。 这里一定有想不到的玄机在,这种事心照不宣,自己知道就行了。 王新斌毕恭毕敬对素还真说:“老母,刚才我请了老仙儿上来,想袭击胡堂主,可是胡堂主法力高强,竟然逼走了我家老仙儿。我家老仙儿可是地府赫赫有名的碑王,居然不是胡堂主的对手,我,我服了。” 素还真极度震惊,居高临下看着我。 王新斌诚恳地说:“胡堂主,我现在已经相信你就是传说中那位道法高深的胡天堂主,刚才多有得罪,还请恕罪。” 我沉默片刻,淡淡说:“不知者不罪。” 素还真口气偏软:“那就请胡堂主随我到内宅来一叙。”说完,她从莲花座站起,从后面出去了。 我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有机会接近素还真,刚才这道关过得还真是险。 我从地上站起来,感觉两条腿都是麻的。这时王新斌过来扶着我,热切地说:“胡堂主,你没事吧。” 我看着他,从他的脸上看不出端倪。我客气地说:“王道首不用这么客气。” 王新斌笑笑:“你是前任堂主,应该的。” 他挨着我,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我是无极派的,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刚才的把戏你不要说漏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了他一眼,王新斌依然谄媚的笑着,扶着我慢慢活动。 我无比震惊,难怪刚才王新斌放水,原来他是无极派在鬼堂的卧底!看来无极派已经有了很周密的布置,吴彪子只是其中一环而已,这张大网上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环节。 我也是这张网上的一个环节,我的任务就一个,杀了素还真! 其他人都在配合我,完成这个任务。 我相信只要素还真一死,鬼堂必定大乱,无极派虎视眈眈,所有的工作都已经准备好了。 王新斌扶着我出了教室,陈东方在后面跟着。我的腿已经恢复了,挥挥手示意他不用扶着。他笑了笑,带我出了这栋楼,往后面走。穿过几道院子,后面出现了一片明清风格的建筑群。 王新斌道:“我只送你到这里,再往前走就是鬼堂内宅,我们就不适合进去了。” 陈东方一直默不作声,这个老奸巨猾或许看出一些端倪,他对我点点头:“小冯,好自为之,我们走了。” 他和王新斌顺着原路返回。 我看看眼前的建筑群,深吸口气,走进去。门口竟然有穿着古代服装的侍女,冲我点点头:“你是冯子旺?老母在里面,请随我来。” 我跟着她往里走,越走越是震惊,这里看不到一样电器,摆放的都是明清家具,古香古色,恍恍惚惚似乎来到了什么宫廷剧的拍摄现场。 到了内室,侍女轻笑一下:“请进,老母在里面等候。” 我点点头,轻轻活动脚腕,那里别着一把淬着毒的匕首。我在考虑一件事,待会杀了素还真,要怎么跑路。 这里是内宅,想来没人随便有资格进来,我如果真的顺利得手,到时候会有时间很从容的跑路。现在的问题是这样的,杀了素还真之后,无极派能让我当鬼堂的堂主吗? 吴彪子信誓旦旦是这么说的,可对他的人品我不敢恭维,满嘴都是谎言,是撒谎界的宗师人物,满嘴跑火车。如果吴彪子仅仅是无极派的一环,他根本没有话语权让我当堂主,一切还要听无极派安排。 这里就有点玄机了,我杀了素还真,无极派会不会甩黑锅给我?毕竟是杀了人,从此我就浪荡江湖吧,警察也不会放过我,黑白两道都会追杀我,从此天下无安身之处。 接下来怎么办,真的要好好思量思量。 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进来啊,愣着干什么。” 我深吸口气,努力平复心情,撩开帘子走了进去。里面竟然是一处芳香四溢的闺房,面积还挺大,能有六十来平,放着木桌木椅,墙上挂着一面琵琶。 对面是一张木床,古代叫榻,床前挂着粉色的帘子,上面绣着深红和粉红的玫瑰。这里让我坐卧不宁,其他先不说,充斥着极为浓烈的花香,椅子上还都铺着绣花锦垫。要说这里是女孩的闺房吧,似乎用力过猛,像是刻意营造出这么个气氛。 这时床上有人说话,“你先坐,桌上有茶,想喝什么,自己倒。” 我在一边的椅子上坐好,哪敢喝这里的水,此地妖异莫名,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摸了摸脚腕的匕首,深吸口气,脑子不停运转。 这时,床上的人说:“我收拾好了,你要不要看。” 我嗓子冒火,“嗯”了一声。 粉红的帘子撩起来,露出了床上的情景。这一露,吓得我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床上坐着一个美人,披着隐隐若现的白纱,正对着一面铜镜搔首弄姿,手里拿着一个绣花架子。 美人绣花,本来是美景,可看到此人长相,顿时美感消失。这美人竟然就是素还真,她看面相能有五十了,保养的还不错,肤白细嫩的,毕竟岁数到这,怎么说也不是小姑娘,弄的这么一副鬼样子,只能让人恶心。 她在软榻上冲我招手:“你过来啊。” 我满头冷汗,哆哆嗦嗦。素还真用手掩着嘴,笑眯眯的,那模样似乎在模仿古代仕女图上的仕女,可看起来既诡异又做作。 第一面见她的时候,她还是高高在上的老母,威严无比,穿着黄袍子跟王母娘娘似的,一转眼就变成闺中怨妇,这个差别太大,我一时无法接受。 素还真呵呵笑:“过来吧,我又吃不了你。我知道陈东方和王新斌是什么意思,难为他们两个了。” “他们……他们……”我说不出一个字。 素还真笑:“王新斌和你斗法的时候,他放水了对不对?” 我脑子嗡了一声,坏了,让素还真看出来了。这娘们果然有几分道行。 我慢慢蹲下来,手摸向脚腕的匕首,准备和她殊死一搏。 素还真笑着说:“陈东方和王新斌都在演戏,演给堂里的其他人看,其实你是他们找来专门伺候我的,是吧。” 我汗流满面,哆嗦着说:“……是。” 素还真说:“肯定是陈东方出的主意,故意找来一个和胡堂主很像的人,他真是用心良苦了。知道我和胡堂主的情分。”她叹口气:“二十年了,每一天晚上,我都会想着胡堂主。” 她喘息声更浓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鬼堂的密室 “你过来啊。”素还真招呼我。 说实话,此时此景如果是个小姑娘,我还能有点想法,可榻上趴着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妈,我再想女人,也不至于和她怎么样。 我沉默片刻说:“素还真,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和你行什么苟且之事。” 素还真把白纱紧了紧,从床上下来,她身材在同龄人里算是可以了,但毕竟岁月不饶人,能看出她的骨节都有些僵硬,走起来路偏偏搔首弄姿,真是让人无法看下去。 她走到我的身边,坐在椅子上,翻起两个茶杯,给我倒茶。泡的茶都是菊花茶,透着浓香,我没有胃口,也不敢喝这里的水。 素还真看着我,轻轻说:“你和他真像,真的,那个眼神,那个神色……真的是太像太像了。如果不是我知道他还活着,说不定就真以为你是他的转世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心脏剧烈跳动,真是没想到原来那位胡堂主还活着! 素还真摸着我的下巴,我没有动,只感觉清香扑鼻。 我说道:“原来那位胡堂主在哪?” “你到底是干什么来的?”素还真看我。 我默不作声,一时不知怎么办好,现在机会难得,我们坐的这么近,我抽刀行刺,她根本躲不开。可我不想这么做。这么做会把我自己陷入生死境地,二是素还真身上还有很多的秘密,我想知道。 素还真看着我,她不愧是做了很长时间的鬼堂一把手,眼神很犀利:“你难道是无极派的人?” 我心一颤,原来她早就知道无极派。想来也是,她是鬼堂的权力中枢,所有的信息和情报最终都要汇集她这里,她知道对手的情况太正常了。 在她点破我来历的这一刻,我忽然平静了,也知道了最终的抉择。我慢慢把脚踝上的刀鞘拿下来,放在桌子上,说:“其实我是奉命来刺杀你的。” 我把球踢给她,看她怎么说。我知道在我缴枪的这一刻,恐怕不会再有机会活下去。 素还真果然脸色变了,她看看我,想发怒,反而怒极反笑,噗嗤笑了,那姿态还真有点小女人态。她虽然笑了,可眼角眉梢都是杀气。 “你为什么不动手,反而告诉我。刚才是多好的机会。”素还真说。 我道:“我还没想好杀不杀你。” “你杀不杀我,你都死定了。”素还真拿起刀鞘站起来,顺手一拉,刀刃蓝光闪耀。她啧啧称奇:“喂了毒了,见血封喉。” 说着,她一刀递过来,正挨着我的喉咙。 “我现在杀了你。”她说。 我慢慢闭上眼:“杀吧,反正活着也没太大意思。” 素还真冷笑,收了刀:“这么杀了你太便宜你,我要把你收监,慢慢折磨你,让你说出鬼堂所有同党。呵呵,陈东方一个,王新斌一个,还有谁?无极派真是好本事,连我的四大道首里也有他们的人。” “我本来就不想掺和到你们的门派之争,我是被迫无奈。”我说:“和胡堂主长得像,不是整容的。” 素还真看着我,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那你和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和他长得那么像,你究竟是谁。” 我摆摆手:“我今天就算是栽在这了,没想活着走出去。你看着办吧。” 素还真说:“你死都不怕,还怕告诉我这些家事吗?” 我沉默一下,把自己的身世简单说了一遍,说自己叫冯子旺,上面还有个爷爷,现在被吴彪子所要挟,我本是东北出马仙,因为一时糊涂机缘巧合,才落到吴彪子手里,一路行至于此。 素还真看着我,想了想,忽然走进另一间内室,时间不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小小的木头匣子。 她放在我的面前,“打开,里面装着上一任胡堂主临走前的手令。” 我看着她疑惑:“你不是说他还活着吗?他去了哪里?” “先看看。”她说。 我打开木匣,里面有一张发黄的纸,上面用钢笔写着一句话:二十年后,若有人像我,带他去闭关室。 我大吃一惊。 素还真笑:“二十年,你来了。一开始我无法确定是不是你,但听完你的身世,我有种强烈的感觉,胡堂主说的这个人就是你。” “闭关室是什么地方?”我问。 素还真说:“二十年前,胡堂主就是在那里闭关,至今没有出关。三年前,我的丈夫也去参详其中的秘密,至今也是没有出来。” “刘家河?”我说。 素还真感叹:“或许,该到秘密揭晓的那一刻了。” 她让我出来,我心中疑惑更甚,还是跟她往后面走,反正能活下来就算是赚了。出了后门,是一个空无一人的小院子。穿过院子,我们到了一处书房,素还真在书架上不知拨弄了什么,耳轮中就听到“嘎巴嘎巴”的机关齿轮响动,一面墙居然开了一道缝子,里面黑糊糊的,一阵阵寒气逼人的阴风吹出来。 素还真从古董架子上取下一个手电筒打开,裹了裹白纱,迎着寒风走了进去。我跟在她的后面往里进。 里面有一条直直向下的楼梯,一直通到深处。能感觉到很干燥,走进去,风竟然小了些。 我跟在素还真的后面,说:“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你不怕我把这里的秘密说出去?” 素还真回头看了我一眼,呵呵笑:“这个问题的答案,等下去我再告诉你。” 我默不作声,静静跟着她。 我们来到最下面,空间很大很是空旷,能感受到从深处吹出来的风。 素还真打着手电照过去,看到这里的格局,我极度震惊。 手电光亮中,能看出这片空间的下面是一片巨大的地下河,水声潺潺,水面波纹在光亮里微微而动。在地下河上,是一条笔直的人工桥,这座桥通向黑暗的深处,能看到在桥尽头的石壁上,有两扇紧紧关闭的大门,甚是沧桑古老。 素还真做个手势,示意我跟着走。她第一个踏上桥,我跟在后面,我们一前一后穿桥而过,走了很长时间,来到尽头。 这是两扇巨大的木门,门上画着鬼堂的标志,一个很抽象的东西,硬说像什么,有点像地狱里的小鬼。 “这里是鬼堂历代守护的秘密。”素还真看着门,感叹地说。 “只有堂主才能资格进入里面闭关参悟。”素还真说:“现在我就告诉你,刚才你问的问题答案。” 我看着她。 素还真说:“我之所以不担心你能说出这里的秘密,因为,你根本没有机会从这里出去!” “什么意思?”我问。 素还真说:“在这里你不能顺原路回去,你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眼前的闭关室。历代堂主都曾经在这里闭关,都没悟出真正的秘密。” 我沉默一下说:“所以我面前的是一条死路。只要走进这个闭关室,不管悟没悟出来,都没法再走出去了。” 素还真点点头:“我会把这里的大门彻底封死,二十年以后再开。这里没有食物,只有冰凉的地下水,想来你也没这么大本事,只靠着喝水就能活二十年。” “所以你能放心的带我来。”我说。 素还真说:“不管你是不是胡堂主说的那个人,只要你到这里,就再也出不去了,我也不用担心什么。我出去之后,会清理鬼堂内部,无极派想占我的便宜,怕是打错了主意。最起码在我当老母的期间,他们绝对不可能侵吞鬼堂。” 这是他们内部争斗,狗咬狗,我不感兴趣。 其实我一点都不怕她封锁这里,我可以在心念中和黄小天联系,他的阴神随时也能找到我。只要有黄小天在,我就能出去! 素还真走上前,轻轻一推门,那扇木门看着挺大挺沉,却应声而开,里面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 “你进去过吗?”我问。 素还真呵呵笑:“我可不敢,我对于修行的大境界没有奢求,现在做一个老母,受人朝拜就好了。像胡堂主那样一闭关就是二十年,还是免了吧。”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知道此事无法逆转,看着前面黑暗的虚无,一时茫然无措。 第四百三十四章 轮回 (结局) 我想起一件事,问素还真:“你们鬼堂在各地杀人布置犀听,到底是为了寻找什么?” 素还真说:“那是胡堂主布置的,很久之前他就做出了安排,具体寻找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如果想知道,就去里面找他吧。” 我走上前,推开大门,两扇木门应声而开。 走了进去,里面一团黑暗,我回头再去看大门,门居然消失了。我有些毛骨悚然,赶忙退后一步,幸亏没往里多走几步,又重新出了。 素还真还在外面,别看这一步进来又出去,可我恍恍惚惚的似乎觉得眼前的情景似是而非,像是瞬间过了一百年。 素还真说:“你怎么又出来了?” 我咽了下口水:“里面太黑……找不到路。” 素还真道:“我不知道里面的情景,不过历代堂主进入,都会用一种特殊的照明工具。” 我问什么。 素还真说:“犀听。里面是虚无,不是用看的,而是用听的。只有点燃人骨,用犀听的方式才能探索其中的秘密。” “那我现在怎么办?”我愕然。 素还真在门旁边的灯架子上,随手一取,像是变魔术一样从架子中空里抽出一根成人手臂长短的骨头。她递给我:“拿着。” “这是什么?”我问。 素还真没用任何取火工具,双手一搓,在骨头上轻轻一碰,骨头竟然燃烧起来,冒出浓烟。 “去吧。”素还真说。 我深吸口气,重新走进门里。一片黑暗的虚无,眼前不到任何东西,我正迟疑间,突然身后传来“哐”的一声,我马上醒悟,不好,门关上了! 我赶紧后退,这次没有退出去,身后确实被硬物挡住。 我用手推了推,没有推开。我再使大劲推,还是没有推开,又拉了拉,没有拉动,关得死死的。我意识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现实,这里的门从外面打开很轻松,一个小孩子就能推开,可从里面往外开就难了,没办法打开。 也就是说这扇门是一个奇怪的构成,只能从外面开,里面开不了。 要想出去,唯一一个办法,就是和外面的人约好了,到时间在外面把门打开。可对于我来说,完全不可能,素还真明确告诉我,她要把这里再封锁二十年。 我高高举起骨头火把,眼睛像是失明了,什么也看不见。我用力挥手,想驱散眼前的黑暗,丝毫没有用。像是一种暴盲,给人的心理带来了恐慌感。 我向前走了几步,小心翼翼,生怕撞到什么东西上。 人是有一种潜在感觉的,如果眼睛看不见,这种感觉就会更强烈。 我总觉得这里并不是一马平川,而是充满了各种障碍物,只不过现在没有撞到而已。 我慢慢闭上眼睛,高举着火把,用耳朵去听。 耳边果然出现了各种声音,无法描述,像是风声,又像是水声,各个方向交杂在一起,我的脑海里勾勒出一幅画面,我似乎站在一大片汪洋之中,水流平缓,深度及腰,却是一望无际,没有尽头。 我睁开眼,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的虚无,那些声音也即时性消失了。 我在原地站了很长时间,一睁眼一闭眼,别看就那么短的一瞬,可在我的感觉里,似乎时间过得很沧桑,闭眼一百年,睁眼一百年,我这个人像是堕入时间流沙里的一个小虫子。 这地方真是诡异得很啊。 我重新闭上眼睛,追随着遥远的风,举着火把缓缓前行。我完全融入到脑海里的景象,这里是一片汪洋,一望无际,只有平静的液态,类似水的东西。 我在这片液态海洋中跋涉,并不困难,心中反而有种难得的静谧。 走了很长时间,还是那片汪洋,我环顾四周,已经茫然不知方向,不知身在何处。 继续往前走,又走了不知多远,忽然海平线的前方,隐隐出现一个凸点。 这种感觉描述起来很困难。那个凸点并不是看见的,不是以视觉呈现在脑海里。现在在犀听,我用的是听,听力勾勒出这么一个东西。 我下意识往凸点的方向走去,凸点越来越明显,外缘轮廓越来越清晰。我心跳加速,已经认出那是什么了。 那是一座岛。 我完全无法理解现在身处的空间结构,这一切都是听来的,但是它却以一个视觉形态呈现在脑子里。 我慢慢走向那座岛。岛子飘浮在液体海洋上,纯粹而孤独。 我的行进速度越来越快,岛子越来越大,我激动至极,上面一定有着我想知道的一切。 离着岛子大概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突然眼前一切消失了。海洋、岛子、风声都消失了。 我心一沉,猛地睁开眼,眼前依然是黑暗的虚无。 我凭着手感拿过人骨火把,颤抖着手去摸,手烫了一下,但能很明显感觉到,火把上的火熄灭了。 坏了,坏了。 我就是靠这个东西指路前行的,它如果熄灭了,我会被断绝和听力世界的联系。 我赶忙摸向兜里,我记得带着打火机的。一翻就愣住了,我这身衣服是临来鬼堂的时候,吴彪子给的。兜里空空,我的那些随身东西都让他搜走了,包括手机和打火机。 这可麻烦了。 我重新闭上眼睛,使劲去听,什么也听不到,脑海里也没有影像呈现。看来,破解这里的密码就是犀听。 我索性盘膝坐在地上,苦苦思索,怎么办?没有打火机,怎么才能点燃这根火把。我想到了素还真,当时她双手一搓就让它点燃了,这是一种很高明的法术。 我记得圆通和尚也有这个本事,双指一搓,点燃蜡烛。 我试着搓动双手,除了搓热之外,并没有火出来。我强迫自己冷静,屏息凝神,汇聚丹田之力,凝到指尖。在我的神识催动下,居然无师自通,指尖冒出了莹莹的绿色之光。 人家搓出来的火都是红色的,而我却是绿色的。我也不管那么多了,绿光挨着人骨,“篷”的一声,人骨上竟然冒出了绿火,幽幽而燃,像是一团坟地里的鬼火。 在火苗燃起的一瞬间,我赶紧闭上眼,想再去倾听声音。刚一闭上眼,却看到了不一样的情景。 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是银狐居士。 我猛地睁眼,全身发冷,为什么,为什么会看到银狐居士? 我稳定心神,再次闭上眼睛,这次看得更清楚。在山间,周围躺满了尸体,银狐居士正在和一个满身白毛的尸体对抗,那尸体正是尸王。 这是怎么回事? 我疑惑地继续看,突然看到一样东西,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看到了自己。那个我正躺在尸王的脚下,昏迷不醒。 这是当时山里的情景。 尸王紧紧掐着银狐居士的脖子,银狐居士也在掐着它的脖子,两个精怪搏到了生死时刻。银狐居士大吼一声,双目泣血,下一瞬间他的阴神爆裂开来,化为一股阴烟,钻进了飘浮在半空的尸丹里。而尸王也功亏一篑,惨叫一声,尸丹里的精华形成一股绿烟,猛地飞出丹体,在空中徘徊了一圈,朝着我的鼻孔飞下来。 耳中隐约听到银狐居士的声音:“小金童,这是我最后送给你的礼物。再见!” 尸丹里的精华钻进那个我的鼻孔里,空中的尸丹变成一个废石头,从空中落下来,而尸王失去了精丹,它轰的一声摔在地上,也灭亡了。 我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人骨上的幽幽绿光,刚才的一瞬,我像是做了一场悠长的梦。 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我想着银狐居士,心如刀割,喃喃说着“银狐教主,银狐教主……” 我痴痴地看着火把上的绿光。 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自己的神识能与日俱增,原来是银狐居士在死之前,驱动尸丹里的精华进入我的身体里, 我坐在黑暗里很长时间没有动一下,终于舒了口气。人骨上的绿火苗越烧越旺,火把冒出浓烟。 我慢慢合上眼睛,希望再次见到银狐居士,谁知道银狐居士的那个片段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无边无际的液体海洋,我发现自己站在海岛的边缘。 这座岛子并不大。岛上有一座黑森森的洞。这个洞像是凭空出现的,没有山势依凭,我艰难地从海里走出来,一步步来到洞前。 我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洞的光亮和明暗,和视觉上看到的不一样,无法详细描述,因为这里是听的。 所谓的黑,是听觉上的盲点,代表着没有声音,有形的形状都是声音勾勒出来的。 我走了没多远,在洞里“看”到了一个怪物。 那是一条粗长的虫子,长到什么地步,我只能在黑暗里“看”到它的脑袋,后面应该跟着长长的一截身子都在洞的深处。 这个虫子大概能有一人来高,不停蠕动着,充斥着洞窟的每一寸空间。 我举着火把仔细去“看”,这一看吓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那不是什么虫子,而是由一个个活着的人组成的怪物。 怎么形容呢,这个“虫子”如果分成一段一段,每一段都是一个人的行走坐卧,没有背景,没有声音,就是这个人在不停地动着,有的一段里他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有的一段里他正在独自一人打坐,这些片段串联在一起,乍看起来,就像是一条蠕动的庞大虫子。 我举着火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的惊骇已无法形容。 或许,这条虫子就是这个人的一生。 我仔细去“看”这个人,觉得有些面熟,看着看着,猛然想起他是谁。他就是这一任堂主,刘家河。 我在鬼堂里见过他的画像。 刘家河三年前闭关,到现在也没有出来。原来在这里变成了一个由他自己一生串起来的怪虫子。 如果虫子有头有尾的话,那么他的尾巴是不是就是他生命的终结? 我看着洞窟深处,很远很远的虚无,没有任何欲望去探知究竟。 我犹豫一下,还是从洞里走了出来。我离开了这片海岛,进入液体海洋,漫无目的的往前走,既然刘家河在这里,那么在此地闭关的其他人也都在这里吧。 我走了很长时间,前面又出现了一片岛屿。我看看手里的火把,烧得已经到一半了,怕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恐怕这是能支撑我到的最后一个岛屿,我知道,等到火把烧完的那一刻,就是我失去全部希望,困死在这里的时候。 我抓紧脚步,最终上了岛屿,岛上依然有一个洞,我走了进去。 令我惊讶的是,洞里并没有虫子,只有一个人在打坐。 我走过去,心跳猛地加速,这个人和我长得很像,穿着一身麻衣,表情无喜无哀。我突然知道他是谁了,他就是胡天堂主。 我蹲在他的面前,不用火把照明,我也能看清他的长相,他长得确实和我太像了。 看到他的一瞬间,我心下透彻,往事的一幕幕全都清醒了过来。 就在这时,胡天也睁开了眼,他看着我,语气很宁静:“你来了。” 我点点头:“我来了。” 胡天道:“一别八十年,当时你没有和我一起出来,我以为你和胡天赐一起,进入那个世界了。” “我转世了。”我沉默一下说,“你呢,为什么停了五六十年才做上鬼堂的堂主?” 胡天呵呵笑:“我花了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想重新进入那死亡世界,最后才知道,只有鬼堂才有入口,所以就来这里。” 我盯着他,往事的一幕幕如云烟飘散。 我是胡天赐的精我,眼前的胡天是胡天赐的黑我,胡天赐本尊已经死在韩国的那个岛上。那处空间十分诡异,我还记得那里能直通死亡的世界,所有进入那里的本我都会进入最终的死亡世界,包括胡三太爷。 胡天赐的黑我出了那个岛之后,一直在惦记着空间里的终极秘密。 这个终极秘密就是,那里通向真正的死亡之地。 人死后变成孤魂或是进入阴间,其实还是以另外一种生命形式活着,阴阳两间都不算是真正的死,只是像蝉蜕化蝶一样。 只要我们活着,不管以什么生命形式活着,接触到的都是“活着的世界”,只是宇宙的一面而已,宇宙还有另一面,那就是“死后的世界”。 我和胡天在胡天赐分裂出来之后,都隐隐的接触到了那一方世界的影子。 胡天极其痴迷,他寻找了数十年,最后才知道,鬼堂的闭关室就是那世界的通路。他用尽了办法,终于窃取高位,进入闭关室闭关,一闭就是二十年。 而我则转世而去,在莫名的轮回里,度过了八十年,现在才以冯子旺的身份再次出现。 我相信,王二驴和程海其实都已经先去了,他们已经在那个世界里了,这也是我没启悟自己真正身份之前,为什么一直在下意识寻找他们的原因。维系我们的纽带,就是那个死后的真正世界。 “你找到了吗?”我问胡天。 胡天点点头:“我找到了,可是不敢进去。” “为什么?”我问。 胡天道:“进去就出不来了,那里是单向车道。或者说,”他顿了顿:“我在等你。” 我呵呵笑:“我还没活够。” 胡天摇摇头:“那个真正的死后世界,相当迷人,你不想去经历经历吗,这也是我们的宿命。” “你错了,从根上错了。”我说。 胡天看我。 我说道:“如果我们进入那个世界有意识,能感受到它的迷人,说明我们依然活着,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并不是真正的死去。而如果我们进入那个世界没意识……那我们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胡天摇摇头:“就算是寂灭,也是一种意义,怎么能说无意义呢。再说了,你把‘意识’理解的太过狭隘,到了那个世界,就无所谓人类、修罗道或是动物了,或许就改变了一种意识形态。” “为什么我看到刘家河,他是一条虫子呢?”我说 胡天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为什么会这么奇怪。告诉你,此处的闭关室其实是时间的终极。” “什么意思?”我问。 胡天说:“这里没有时间,或是说时间是无限的,这里是时间上的一个点。你在这里就算呆上一万年,再出去的时候,发现外面的时间并没有变化,或是变化很小。在这里闭关修行,会出现很多种结果,刘家河就把自己化成了时间的虫子。” “那你呢,为什么没有变化?”我问。 胡天说:“因为我是个没有来历的人,是别人分裂出来的。我的这只虫子没有头,也不会有尾,所以就无法形成那种虫子。你,”他看着我:“和我是一样的。” 这时,我手中的火把已经烧到手了,将将欲熄。 胡天在黑暗中看我:“做个抉择吧,你是想永远困在这片黑暗里,无生无死,还是想跟我一起去死后的世界,探知个究竟。” “我没得选。”我说。 胡天笑笑,拉住我的手,就在这时,我手里的火把,熄灭了。 他在我耳边轻轻说:“我是你,你也是我,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悲哀的。我带你去奔赴伟大的秘密,伟大的生命。” 我头脑一阵眩晕,似乎落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我知道自己要去了。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刚才胡天问我,你这八十年哪去了,原来是去轮回了。 在我入轮回的这几十年里,为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我能记得轮回前的我,记得现在的我,而中间几十年是空白。 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那死后的世界,王二驴和程海去的诡异世界,会不会就是轮回呢? 轮回才是宇宙最大的秘密,和它运转的最终机制。 我会再次轮回成什么人? (全文终) 更多精彩小说:http://.shizongzui/53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