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请太子入洞房》 第一章 明月夜,花廊下。 “姐姐,爹今儿个自宫里回来后,就心事重重长吁短叹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苏满儿雪白粉嫩的小手捧着只圆圆的豆沙包,才到嘴边,又忍不住放下了来,没了胃口。 爹是当朝宰相,一向甚为皇上倚重,究竟是什么天大地大的事能让他老人家如此忧心忡忡呢? “什么事?”相府大千金苏福儿清丽无暇的脸蛋掠过一抹冷笑。“不就是皇上病重,太子年轻,内有十九皇爷野心勃勃,外有大漠狼王虎视眈眈……总而言之,全都是一些男人祸水惹出来的坏事!” “男人祸水?”在一旁帮忙斟茶的丫鬟小宝,满脸疑惑,怯生生地问:“大小姐,可小宝只听过‘女人是祸水’耶?” 一提起这个,苏福儿不禁一阵火大。“小宝,你听清楚,咱们女孩儿家金贵不输男儿,聪明伶俐更胜男儿,我这辈子最听不得什么叫‘生女不如男’!男人又怎么地?男人天生就了不起吗?还不都是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对啊对啊!”苏满儿也心有戚戚焉,不服气地道:“像爹爹说我们是他的掌上明珠,可还不是常常感叹为什么咱们俩是女不是儿,若是儿子的话,就能够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了。真奇怪,效不效力跟谋不某福和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那个……”小宝夹在两个气愤填膺、满腹怒气的小姐中间,实在是好生为难。“别气别气……其实老爷也不是那个意思,而且传统本就是重男轻女……” 唉,谁教天生为女就是不值钱呢? 她若不是赔钱货,贫困的爹娘何苦为了保住要传宗接代做大事的大儿子,不惜把她这个小女儿卖给人牙子? 幸亏是大小姐路过,从人牙子手中买了她,要不然她现下恐怕已经流落到比为奴为婢更加不堪的烟花地去了。 所以素来任命的小宝,内心一直非常感谢大小姐的大恩大德。 “小宝,”苏福儿柳眉微皱,“你争气些行不行?你要记住,人人生而平等,不管是男是女,是老爷是奴婢,就算你身子不自由,你的心永远是——” 她话没说完,看着小宝腼腆陪笑,一脸茫然的表情,不禁气结。 苏满儿赶紧咬了一大口豆沙包,并对小宝使了个眼色。“小宝,你这次做的豆沙包可真好吃,软绵带劲儿,馅香不腻……话说回来,姐姐,你怎么会知道朝廷这些机要大事呢?” “我刚刚一家伙灌了爹三斤二锅头,这才从他嘴里套出来的。”苏福儿似笑非笑地道,“现在他老人家醉了,睡着了。这样也好,要不让他忧心到大天光,还怕不立时口吐白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小宝急了。 宰相老爷待她极好,他们一家都是她的大恩人,她实在不忍心看到老爷为了那些危急的国家大事口吐白沫、死而后已啊! “大小姐,这样老爷好可怜啊……”小宝泪汪汪。 那些男人,都是那些天杀的男人,没事净干些天怒人怨的蠢事,真是该被浸猪笼、滚钉板、泡水缸—— 苏福儿美丽脸蛋因神情深沉而显得阴恻恻,微微咬牙切齿。 “是啊,姐姐,你素来聪明过人、足智多谋,快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爹爹吧?”苏满儿也着急不已。 苏福儿自沉思中醒觉过来,挑眉一笑。“不成,我不过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女孩儿,男人的事就让他们男人自己去解决吧,咱们这些‘小女子’在这儿能担什么事呢?” 不知怎地,小宝总觉得大小姐的笑容令人有些发毛,忍不住脱口而出:“大小姐,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不是说了吗?”苏福儿笑吟吟的,纤手拈起一只豆沙包。“女子无才便是德呀,我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小宝张口欲言。 “还问什么问?吃你的豆沙包去!”她随手一塞。 小宝被塞了满嘴的豆沙包,只能发出唔唔抗议声。 苏满儿则是满脸骇笑地望着姐姐,识相地将自己手中吃了一半的豆沙包塞进嘴里,省得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那好,咱们就来谈一场交易吧。 是什么样的交易? 你绝对无法拒绝的交易。 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假装娶我妹,并且还要敲锣打鼓,搞得天下皆知。 那么,你要以什么来做交换? “福儿,至今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吗?”凤尔善低声问道。 “原谅什么?”苏福儿斜睨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小女子竟一点都听不懂呢。” “当初,是我错了。”他深深地注视着她,目光透着内疚与痛苦。 那样洞悉人心的眼神,仿佛要直直穿透入她的思想、她的灵魂,只可惜俏媚眼做给瞎子看,苏福儿根本不痛不痒。 “小女子根本不知道太子爷在说什么耶!”话说完,她拍拍屁股就走了。 “福儿……”凤尔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那抹淡紫丝毫无半点眷恋。 曾经,他是时时刻刻、日日夜夜拥有着她的。 曾经,她是矢志不移地爱着他,信任着他的。 曾经,他们是那么浓烈的相爱着。 曾经…… 两年前。 春日迟迟,美丽的御花园盛放着百花如锦,花香阵阵,蜂飞蝶舞,四处喧扰得好不热闹。 “这宫里的人,真是有够闲的!” 悄悄逃离皇宫春宴的苏福儿溜到御花园角落,脸上满是不耐之色。她寻了方干净的石凳坐下,掏出随身的小算盘和账本,边算账边嘀嘀咕咕。 皇帝今日特地诏请王公大臣家的千金前来参加春宴,说得好听是让大家共沐皇恩,说白了根本就是场变相的相亲宴嘛! “一顿饭吃了五六个时辰还不散,吃的我都快老了……”她利落地弹散着算盘珠子,弯弯俏媚不满地皱成了一圈,咕哝着,“正角儿也没上场,倒白白凑足了好几桌子佳丽在那儿大眼瞪小眼,这算什么?” 不是她要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可皇上也着实太闲了点,难道一国之君肩上抗的事还不够多吗?他老人家还有空暇时间充当月下老人,玩起那一套“定婚店”的俗气玩意儿? “真那么无聊的话,干脆到我们相府来客串一下车夫轿夫伙头夫,保证每天忙到连蹲下来哈根烟的时间都没有。” 她声音既娇切甜又脆,手上弹指如飞,越说越得意。“再不,城外那座土地公庙也缺个庙公,如果他老人家有兴致兼职当庙公的话,我倒也可以替他引荐引荐……噗!” 思及此,她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皇上当庙公……哎呦,千万不能给爹知道她竟有这等大逆不道、欺君悖德的荒谬念头,否则爹肯定哭死了的。 “姑娘,可否请教何事笑得如此灿烂?”一个恂恂尔雅的好听男声自她身后响起。 苏福儿陡然收住了笑声,警觉地回头一看—— 是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一枚。 尤其那双深邃桃花、含情脉脉的笑眼魅力惊人,揉合着高挑修长的身形,斯文有礼的气度,更是令人为之心折。 “嗞。”苏福儿对这些臭男人一点兴致也无,起身就要走人。“我自管笑我的,干公子什么事?失陪了。” “慢——小姐,的确是我唐突了。”他歉然地开口,“在下凤尔善,未敢请教小姐雅姓芳名?” 咦,凤尔善?好熟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凤尔善?! 苏福儿停下脚步,侧首诧异地望着他。 原来他就是当今的太子,也就是今天皇帝密谋相亲做媒的对象。 更是那个连相亲都迟到,甚至完全恶意缺席的男主角! 哼。太子了不起了啊? “凤公子误会了,我不是小姐喔,我是来应征宫女的。”她娇娇媚媚地斜睨着他,神情似笑非笑。 意思是,他找错人搭讪了。 “应征宫女?”凤尔善一怔,今天有吗? “对呀,看看时辰也差不多该去应卯了,小女子告退,公子不用送了。”苏福儿笑眯眯的,可话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他一怔。 等什么等?他说了就算啊?太子“真的”以为他有什么了不起啊? 她可是一弹指几千两上下的人,她还得去打发爹爹那些临出门前猶死赖在家里不走的门生,还得安抚小妹满儿第一百零一个嚷着要辞工的夫子,还得对付小丫鬟小宝那一双上门来想把人讨回去再卖一次的无耻爹娘,所以她根本没有时间、也没兴致跟这种自命风流的皇亲国戚闲磕牙! 苏福儿回眸斜睨他一眼,昂高头,自顾自地走了,压根不管后头那温润如玉的男人怎么想。 凤尔善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雪白娇嫩、赛若桃花的微嗔小脸,乌黑美丽发上簪着朵紫色芍药,纤秀身子裹着一袭淡紫衫子,既娇且美又媚。 她娇泼动人得像幅灿烂流动的织锦,眼波流转间有说不尽的刁钻俏皮。 虽只惊鸿一瞥,却令人为之心魂俱摄。 她是谁? 苏福儿原以为众姝进宫给皇帝、太子瞧一瞧眼,吃吃喝喝一顿也就算了。 没想到几天后,这堆名门淑女又给召进宫去,这次是用“赏花”这种老掉牙的名目。 她本来想装病逃席,或是干脆把妹妹满儿给推出去当替死鬼,但是皇帝很英明——其实是很邪恶——地在圣旨上表明,要相请赴赏花会的是众卿家府中十六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千金们。 而她家满儿左看右看、横看竖看,活脱脱就是个十四岁的黄毛丫头,怎么也骗不了人。 所以,她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领旨进宫去了。 幸亏她的座位和上次一样,被安排在最边边角之处——偷塞银子给安排座位的公公果然有用——是个在花影掩映间,最容易偷溜的地方。 于是赏花吃茶到一半,她的位子上又没人了。 “搞什么鬼,能不能让人家有几天安生的日子过呀?”苏福儿抱着账本,坐在另一处亭台花榭里,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揉揉眼,摊开昨天做账做到一半的册子,她继续盘算着几笔乡下放租的款项,并不忘用碳笔在册子上做注记。 她做账做得太专心,浑忘时光如漏流逝…… “哇,这里的花儿好美呀!” 一个天真怯弱的声音响起。 “宁妹妹,你要真喜欢的话,我让人送几盆到将军府里吧。”一个含笑好听的清朗男声伴随而来。 耶? 苏福儿挖了挖耳朵,自写得密密麻麻的账册里抬起头,晶莹眼儿有一丝困惑。 好耳熟的声音,好像是…… “姑娘!”凤尔善声音里难掩一丝诧然的惊喜。“又见面了。” 苏福儿回过头,脸上闪过一抹淡笑。“凤公子,真巧,这皇宫说小不小,说大还真是不大呀。” 今日的凤尔善犹是一身明黄大袍,修长挺拔,气质温雅,俊美脸庞噙着一抹笑意。 站在他身边小鸟依人,正好奇望着她的是个一身雪白宫裳,可爱得像只小兔子的少女。 凤尔善迈步上前,笑意温柔的开口:“二度相逢,足证有缘,可否再次冒昧请教姑娘芳名,如此一来,言谈之间也就不会失礼于姑娘你了。” “小女子平凡,微不足道,贱名又岂敢挂公子嘴边呢?”苏福儿笑吟吟的,就是没兴趣同他自我介绍。“倒是公子,正在忙着吧?千万别让小女子耽搁您谈心的时间呀。” 反正这次皇上选儿媳妇也选得差不多了吧?下次她就不必再进宫来滥竽充数,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 “姑娘太过谦了。”凤尔善笑看着她弯弯的柳眉,若粉雕玉琢吹弹可破的小脸蛋,还有频频上扬的小嘴,不禁再次惊艳于她的娇美生动。“或者姑娘误会了凤某是那等轻薄无良之辈,这才不放心将芳名示人?” “凤公子说这话真是教小女子不知该如何回答好了。”她眨眨水灵灵大眼,微微抿了抿唇。“若答是呢,对公子不好意思;若要说不是,又有违小女子的心意。唉,真是两难哪!” 好个嘻笑怒骂不形于色,在娇媚甜蜜中又包含着无形的杀气。 凤尔善哑然失笑,双眸灿灿生辉,难掩一丝欣赏之色。 “姑娘口齿之伶俐,实乃尔善平生罕见。”他笑了。 咦?没生气? 苏福儿心一动,这才真正注意起他来。 这太子,涵养还不错嘛。 她微侧着小脸,略富兴味地瞅着他。 似乎不像是个纯靠祖荫不学无术、油腔滑调、流里流气的公子哥儿呢。 唉,可惜他是太子,要不光冲着这副好皮相和优雅从容的气质,脑子又灵光,说话又有艺术,她还真是有点想邀他跳槽到苏府做管家,帮着理家管事,她也好有个信任的臂膀。 真可惜是太子呀…… “太——”一旁的小白兔有丝着急,忙着替他说话。“呃,我是说,这位美丽的姐姐,你千万别误会他,他是个大好人的。” “姐姐?”苏福儿晶亮的目光迅速投向那状似天真无邪的女孩,心下掠过一抹不豫,不由得甜甜问:“姑娘今年贵庚呀?” “我十六。” “噢,那咱们同岁。”她露出贝齿一笑,“小女子怎么受得起姑娘你这一声姐姐?你着实折煞小妹了。” “这……”小白兔有些手足无措,求助地望了身旁的凤尔善一眼。“我……” 凤尔善凝视着苏福儿,暗暗一叹。 这姑娘果真美得宝光流转,令人情不自禁怦然心动,只可惜锋芒太露了,难免令同为女子的宁妹有些不自在。 “姑娘,我宁妹年幼单纯,若在言语间得罪你,尔善再次替她向你赔罪。”跟着他又正色道:“不过姑娘三番四次拒人于千里之外,是否也太失礼于人了些?” 好厉害的一句话。 意思是她难搞,不好相处,还没礼貌地连名号也不肯报上。 苏福儿微扬弯弯柳眉,心口没来由地冒出了一股子气,随即转怒为笑。“小女子果然拙于口吃,无心之间,竟大大失礼于公子和小姐了,真是该罚;那么就罚我帮两位斟茶赔礼道个歉吧!” “我不是这个意——”他有些错愕。 可苏福儿哪还容他有解释的机会,三两下抓起算盘账本,朝他们福了一个礼,暗暗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姑娘——”他心一动,伸手想要拦住她,可是小白兔刚好怯生生地攀住他的手臂。 “太子殿下,是不是宁儿说错话,真得罪那位姐姐了?”她巴着他的手,不由得泫然欲泣起来。 凤尔善犹豫了一下,有些失落地望着那抹消失在花丛绿树间的紫色影子,最后还是低下头,温柔地安抚着怀里小人儿脆弱的情绪。 “不是的,你并没说错什么。”他笑笑,摸了摸她的头。 她是司徒宁静,司徒将军的亲妹,多年前即与皇室有姻亲之缘,素来甚为亲厚,日后也将进宫成为侍秀苑里的侍寝佳丽,并且与侍秀苑里各秀女共同角逐太子妃之位。 虽然,此刻凤尔善当她是个天真柔弱的小妹妹,但有朝一日,他也必须面对她会成为他宠妾的事实。 这是他的权力,也是他的义务,他是当今太子,身体里留着皇族的血液,他必须为皇室开枝散叶,也需要借由联姻以确保诸大臣势力之间的平衡。 于是汝阳王德郡主、汾寿王德郡主、左侍郎的千金、军机陆大人的小姐等等皆在此被挑选入侍秀苑,身为皇后外甥女的司徒宁静,自然也在其中。 他很清楚明白自己高贵的出身,还有他此刻站的位置,以及将来要成为的那一个身份。 那个灿烂如花却刁钻古怪的姑娘,绝对不是最适合被收入后宫之中的女子,但是仅仅两次邂逅,她明亮璀璨如星子的笑眼却不断在他眼前闪耀着。 那样地一双眼,那样地一朵笑容,那样地一个女孩,都不是让人轻易能忘怀的呀。 他还是莫名失了神。 日子平静无波地过去了。 平静得令凤尔善觉得浑身不对劲,心底、胸口仿佛有种奇异的骚动和烦躁。 再过几个月,他就得大婚了,从侍秀苑里挑选出最为喜爱、最德容兼备的一名秀女,册立为太子妃。 他后来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是可以打听她下落的,他相信以她绝艳娇容,绝不是能令人轻易遗忘的,只不过他胸口莫名地堵着一口气。 他何须去驯服这样美丽得像野火般的女子? 侍秀苑里什么样动人的女子都有;汝阳郡主活泼机灵,最善舞;汾寿郡主温柔似水,善操琴;左侍郎千金气质婉约,饱读诗书;军机陆家小姐善良多情,绣得一手好女红。 还有宁妹妹,天真烂漫怯弱可人,虽然他目前还未正式召幸她,可是人夹人缘,她却是其中最得他疼爱的。 他没理由对那一抹飞扬娇泼的紫色身影念念不忘。 凤尔善没想到自己会再见到她,所以在苏宰相府邸撞见她的那一刹那,天地仿佛在他眼前如烟花般纷纷坠落。 他眼底不再有其他人的存在,不再听见其他的声音,只直直地望着那一个袅袅婷婷自内堂莲步而出的紫色身影,莫名屏息。 苏福儿也没料想金尊玉贵的太子竟然会亲移御驾,前来相府探视她爹爹的病。不过她总算早他一步适应这个意外,在管家兴奋结巴的通报时,连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抑下不知怎地突然怦怦剧跳起来的心。 然后,她笑眯眯地迎出门去,恭敬下跪行礼,三呼千岁。 “请起。”凤尔善忍住上前搀扶的唐突举动,眸光闪闪,笑意吟吟。“原来,姑娘是苏宰相的掌上明珠?” “不对喔,小女子是宰相新纳的侍妾。”她忍不住捉弄他,胡乱掰道。 可苏福儿随即就后悔了,因为他英俊脸庞顿时苍白了,虽然是一闪而逝,但聪颖的她马上就知道这笑话说得实在太过分了。 “对不起,福儿是瞎说的。”她赶紧赔上一个甜甜笑脸,再度朝他下拜。“请殿下恕罪。家父此次偶受风寒,得蒙殿下青睐厚待,还亲身移驾至陋居探望,福儿谨代表家父与苏氏一门,谢殿下盛德厚恩。” “苏小姐何出此言呢?”凤尔善心一松,不禁又惊异又欢喜,这次真的顾不得避嫌就亲手扶起了她,眼底含笑。“苏相爷素来赤胆忠肝,一片丹心为国,乃是朝廷之幸, 百姓之福。相爷此次身子不适,尔善前来探望也分属应该,苏小姐就不必与尔善太过客套了。” 她低垂的目光怔怔地看着他修长的大手扶着自己雪白皓腕,肌肤微微麻痒,流窜过一丝怦然的触电感。 “太子殿下……”她脸上浮起两酡淡淡的红晕,轻咳了一声。“那个,你的手……是不是?” “喔,对不起。”他这才松开手,玉面掠过一抹尴尬的潮红。“是雨善失礼了。” “殿下来探望我爹,就让福儿为您带路。”苏福儿连忙转移话题,心下突然一阵怏怏不快。 啐,她紧张个什么劲?太子想来看爹爹,就给他看去呗,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在跟人家脸红什么鬼? 不过话说回来,她对这个风流太子一点好感也没有,会突然脸红是因为……因为…… 她目光游移,随即落在角落那只燃着百合香的香鼎——对!都是那里燃着香,太热了的缘故! 待会儿就叫人把那只香鼎抬出去,省得放在这儿添麻烦。 “原来你早知我是太子?”身长玉立的凤尔善却动也未动,只是专注地看着她,温声问。 “这个嘛……呵呵呵!”她一呆,有点被识破的心虚,忙笑嘻嘻的遮掩过去。“民女也是刚刚才得知的呢。日前对太子出言不逊,可不知者不罪,还请太子大人有大量,切莫见怪才好。” 他眸光清明洞悉地盯着她,嘴角轻轻往上扬。 苏福儿被他莫测高深的笑意扰得有些心神不宁,忍不住脱口而出:“太子在笑我吗?” “怎么会呢?”他眼底笑意更深了。 “明明就是在笑。”她有点不爽。 “真的没有。” “哪没有?”她明明就看见他漂亮的眼睛笑得好可疑,还有他不断往上扬的嘴角,更可疑。“你看,这里、还有那里,明明就……” 她冲动地踮高脚尖伸长小手,要描指出他露出笑意之处,却没想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其中还有咳嗽喘气的大呼小叫声—— “太太太……太子殿下……老臣见驾来迟……老臣大大失仪啊……” 爹来了? “哎呦!”她吓了一大跳,身子一个不稳,惊呼一声往前扑去。 “当心。”凤尔善连忙展臂接住她。 苏福儿就这样正正跌进他宽大的怀里,然后,就开启了这一段纠纠缠缠、兜兜转转的情(孽?)缘。 第二章 不知怎么的,那个优雅温文的太子就这样走进了她的生命里。 几次他到相府探望相爷,必定会同她说说话,或是送来一笼一笼她爱吃的的点心,甚至有几次还帮她盘账盘了好几个时辰。 苏福儿忍不住瞅着他斯文俊秀的侧面,细细研究起来,最后,她下了一个结论------皇宫里的人果然都很闲耶。 不然他为什么成天往她家里跑? 只是后来爹爹病好之后,太子就不再来了。 接着,苏福儿就开始觉得有点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劲。 “姐姐,我要养兔子!” 苏福儿坐在书房里,手里握着狼毫笔,已经发呆了半个时辰,直到蹦蹦跳跳的妹妹跑了进来,小脸红通通的趴在她前面。 “什么?” “养兔子。”苏满儿对她咧嘴一笑。 “好端端的养什么兔子?”苏福儿回过神来,一手支着下巴,笑吟吟的问:“你也很闲吗?既然闲的无聊的话,要不要帮我去巡一巡城外的棉田?要不要帮我跟那些佃户辨交涉,说今年收成的棉花决计是不能再偷渡外卖他人了,否则咱们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非闹得他们鸡犬不宁......你居然给姐姐打哈欠?” “啊,对不去。”苏满儿勉强自被催眠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努力眨了眨眼,小脸更红了。“满儿听不太懂啊,姐姐可不可以一次说短一点?这样满儿才记得住,啊,最好是一次只说一件事啦!” 一阵沉默。 半响后,苏福儿浅浅笑了起来,纤纤小手轻轻拂过妹妹粉嫩的脸颊。 “我说------”她笑得好媚好媚,下一瞬间纤指握成拳,咚地重重敲上了苏满儿的脑袋。“想死啊你?” “痛痛痛......”苏满儿捂着疼痛的脑袋瓜,疼得哇哇叫道:“姐姐老是这样敲人家,这样满儿以后会变笨的啦!” “你放心,笨是有限度的,你已经到底了,绝不可能在笨了。”她满意的缩回拳头,闲闲的吹了吹玉手。 “真的吗?”泪珠儿犹挂在眼角,苏满儿已经松了口气,破涕为笑,深深庆幸,“那还好、还好。” 真是......人笨华佗难医,人蠢扁鹊难救。 “我服了你了。”苏福儿挥挥手,叹了一口气。“去去去,别在这儿扰我盘账了。唉,早知道就别硬把爹爹要拿去建设学堂的银子扣一半下来买田建舍,现在可好,咱们府里日常用的银子是不愁了,可是这些小山高的帐篷简直要了我的命......” 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啊? 脑海里隐约有个声音在叹息:那是因为爹爹没盘算,妹妹是笨蛋,整个月苏相府没个主持管事的人,只怕不孝三天就被爹爹那些咯意不觉上门求助的门生给吃垮了。 谁说桃李满天下是一大美事的呀?说那句话的人肯定没有被他学生踊跃借钱过。 越想越烦,苏福儿索性放下了账本,“我要出去走走。” “那兔子......” “家里吃饭的人丁配额刚好足够,只要有一个进来就得有一个出去,”她回首一笑百媚生,话语却充满了警告,“你自己考虑一下。” 苏满儿再笨也听懂了,顿时噤若寒蝉,一个字都不敢再提了。 披上一件紫稠制成的披风,苏福儿不让丫鬟小宝跟着,打算独自出城去巡巡棉田,可是她人都还没走出内堂,就听见前厅传来吵吵闹闹的人声。 发生了什么事 “老师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想当初学生也是为了要实践老师的教诲,读万卷书亦要行万里路,这才千里迢迢走南山过东海,一路上吃尽苦楚散尽家财•,至今却落得孑然一身,非但功名无望,家中老母巴巴盼望,稚子嗷嗷待哺,都指望学生能中个一官半职......”一个哭哭啼啼又气愤的声音响起。“老师,您千万要给学生一个公道啊!” 苏福儿原本盛着娇媚笑意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这、这倒是老夫耽误了你,如此听来,老夫却有道义上的责任......”苏宰相的声音听起来好心虚,好内疚,可又为难的道:“只是朝廷举才自有制度,要老夫为你安插位置,这万万不行呀!老夫并非那等诂职卖官的不孝臣子,如果说你是需要笔赈济球急的银两,先行安顿家中老小,那老夫倒是可------” 到这里,苏福儿已经听不下去了,一个莲步上前,转过屏风,踏入前厅。 一阵香风带起,苏福儿未语先笑,超来人款款地欠身作礼。 “请恕小女子失礼,不小心在内堂听见了先生的难处。”她嫣然一笑,娇容诚恳,轻声细细的道:“爹爹,依女儿浅见,您是该给这位先生一点公道,如此方符合爹爹平日道德为先的行事风格呢。” 本因他的出现而惊讶,张大嘴呆了半天的儒袍男子好不容易回魂,立时感激的脸涨通红,还不断对她打躬作揖,不忘胜利的瞥了苏宰相一眼。 “苏小姐果然是天仙儿似的人物,是下凡来救苦救难的,晚生真是......受宠若惊呀!” “先生客气了。”他巧笑倩兮,袖子轻轻掩唇,又说不尽的风情万种。“小女子只不过说句公道话罢了。爹爹,您觉得呢?” “福儿,话是没错,但是国家制度------”苏宰相有点心软,却依旧满腔正气不肯轻易答应。 “女儿明白。”她点点头,“爹也有爹的难处,更何况爹是当朝宰相,自当做百官的楷模,又岂能有这私相授受官之举呢?” “就是这话。”苏宰相松了口气,咧嘴一笑,“老夫添为一朝宰相,有责么能做出有违天理圣心的------” “老师!”儒袍男子越听越不对,脸色变了变,着急的打断他的话。“可是刚刚苏小姐的意思明明是------” “这位先生,我爹不方便帮您安排一官半职,但小女子又想帮您的忙,所以,左思右想,还是大着胆子替您想了个差事,只是怕位置小,委屈您了。”苏福儿眨了眨常常的眼睫毛,粉颊酡红得令人见之心醉。“小女子出面帮您包揽此事,也怕先生你觉得我过于冒失多事了呢。” “不不不!”儒袍男子连骨头都酥了,延着脸堆笑道:“小姐帮在下的忙,在下感激都来不及了,不管下姐帮我安排什么样的职位,我必定全力以赴,决不负小姐的厚望呀!” “当真?”她娇羞地睨了他一眼。 “当真当真!”儒袍男子拼命点头。 “您不会反悔?”她轻笑。 “绝不反悔!”儒袍男子指天发誓到。 苏宰相则是看得一头雾水,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但总觉得好像有人要倒霉了。 “既然如此,”苏福儿朝父亲一欠身,娇声道:“爹,日前不是听说宫里敬事房缺了几个职位吗?不如您就将这位先生引荐进去,倒也是很恰当呢。” “好哇好哇!那晚生自然------”儒袍男子乐道一半,突然整个人僵住了。 敬,敬事房?那不是宫里太监主管庶务的地方吗? “这样好吗?”苏宰相迷惑的望了女儿一眼,眼底透着一丝认真考虑。“嗯,不过他听起来家境清苦,很是缺钱的样子,着敬事房的薪饷倒也不薄......” “不不不......”儒袍男子登时脸色惨白,吓傻了。“不不不,老师不用了,不用帮学生费心了......” “真的吗?不要同我爹客气耶。”苏福儿笑吟吟的道。 儒袍男子惊骇地望了她一眼,哪还敢有一丝非分和胡缠之想,面如土色,匆匆借辞告退去也。 “嗳?等等,你怎么就走了?你不是缺钱吗?老夫是真心可以帮你谋那份差事的......”苏宰相诧异的望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身影,忍不住追嚷了出去。 偌大的前厅就剩下笑咪咪的苏福儿和几名拼命忍笑的奴仆。 啪啪啪!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苏福儿一怔,立刻抬起头------ 她妩媚的小脸竟莫名发烫起来。 可胸口那颗连日来烦躁不安,忐忑骚动的心,终于通的一声落回了胸膛里。 好了好了,这下可妥妥帖贴,踏踏实实了。 凤尔善明亮的双眸盛满了笑意和赞赏,鼓掌而入。“福儿姑娘果真是伶俐过人的女中豪杰啊!”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奴仆们全跪了一地。 “免礼,起身。”他亲切的摆了摆手。 才刚觉得安心,可他一抹微笑绽放,害的她怦怦乱跳的心又开始在胸口造反,极力想安奈下不断涌上的甜蜜喜悦,可是绯红的双颊还是出卖了她的心事。 “参见太子殿下。”苏福儿足足花了好几个心跳,才勉强保持声线平稳。“怎么太子驾到,你们都没人来通报那?太失礼了。” “回大小姐,是太子也不让抱的。”在外头探头探脑的管家陪笑道。 “幸亏不给报,否则我就见不到这场好戏了。”他微笑着走近她,眸底微微圣光,瞧得她一怔心慌意乱,差点低下头。“福儿姑娘的处置爽利果断,恩威并施,着实大快人心。” “殿下过奖了。”她被他赞的有些害羞,可也不免有一丝洋洋得意。“只是家父门生多,未免有良秀不齐之辈,道教殿下见笑了。” 凤尔善一笑,略有感慨的道:“天下人天下事,本就未能尽如人意。家是如此,国事亦如此,想来竭离不了此理的。” 他看起来好像有点感伤? “太子有心事?”她怔怔的看着他,新下微微牵动,不禁脱口问道。 “我怎会有心事?”他回过神来,浅浅一笑。 “不对,你有心事。”她看得出他眉宇间有一抹忧色,尽管仍旧笑意温柔,可是并不正真舒心快乐。 凤尔善一震,专注的目光焦距在她严肃的脸上。 她望着他,水灵晶亮的眸子闪动着一丝难掩的柔软,冲动的道:“福儿正想到郊外走走,不知殿下可有雅兴随行?” “尔善非常乐意。”他心下一暖,含笑道。 窗外春风明媚正暖,中人欲醉。 他的笑眼。也让苏福儿突然有些微醉了起来。 城外到处芳草青青,柳絮凤飞。 花儿香,蝶儿忙,你追我逐,翩翩然闹得好不欢悦。 他们各乘一骑,缓缓经过美丽的春景。 大内高手远远地落在后头,尽管保持距离,却依旧随时警觉地保护着主子,监控着四周。 其中以御林军总教头邢狩为首,他是个高大彪悍沉默寡言的男人,苏福儿对他的映像不错,因为邢狩在知道他要亲自上马的时候,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露出怀疑的眼神。 这家伙没把女人当弱者看,真是好样儿的。 但最让苏福儿感到欣赏和感动的仍是凤尔善。 当他知道他简直自己起一匹马的时候,没有露出惊骇之色,,甚至眉毛连抬都未抬一下,他只是静静守在她身边,全程看顾着她翻身上马的动作,随时保持警觉。 她相信只要自己身子稍微一个不稳,他那双修长有力的大手就会稳稳妥妥接住她的。 “唉。”她困扰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凤尔善没有忽略她那抹轻若未闻的叹气。 “没事。”她习惯性的露初一朵“我很好”的娇媚笑容。 她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他......不,不止一点点...... 麻烦大了。 “一直以来,你辛苦了。”日静静,微风暖暖,在柔软的流动如水的春光里,凤尔善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霎那间,像是谁突然在她心底里泼翻了梅酒,那轻轻呵疼的了解与温柔融化着酸酸甜甜、香香暖暖的滋味,迅速钻沁弥漫了她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她娇柔甜美的笑容瞬间凝结在唇畔,鼻头发热,想哭却又想笑的痴痴望着他。 他怎么会知道? “你这么娇弱,却要硬撑着一座相符,既要理家又要管事,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他眸底有着深深的了解与浓浓的怜惜,轻唤了一声。“你很了不起,真的,与你相比,尔善自觉愧叹弗如。” 咦? 苏福儿眨了眨眼,把眼前湿湿热热的泪雾眨去,察觉出了他低沉嗓音里的一抹寂寥后,顾不得自己的自爱自怜,冲动地伸手过去握住他的大手。 “怎么这么说?太子,您也是很了不得的------啊!” “当心。”凤尔善急忙扶住她险些滑下马的身子,俊脸微微变色。“你在马身上,这样很危险的......有没有吓着?” “还,还好,福儿没事。”她心儿怦怦跳,余悸犹存的挤出一朵笑。 “此处风景好,不知我们下马散散步好吗?”他还是放心不下,提议道。 “喔,喔,好啊。”她小脸一红,清了清喉咙。 因为方才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最终还是在他温柔有力的搀扶下方下了马。 “谢谢。”她有点丢脸的喃喃。 他低头对她笑着,“是我该谢谢你,” “为什么?”她抬起头疑惑的望着他。 “我不习惯骑马,屁股正疼着,幸亏福儿姑娘给我一个台阶下。”他一本正紧说。 “屁啦!”她一呆,噗的笑了出来,随即捂住小嘴,“哎呀,对不起------” 糟了,她怎么可当面侮辱皇室? 可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在生气,大手掩饰的搓揉鼻尖,肩头微微颤抖,他是在笑吗? 苏福儿呆呆地望着他,一脸迷惑茫然。 终于凤尔善抬起了眼,眸子闪亮亮的,笑容愉悦。“福儿姑娘,你真可爱。” 可爱? 自小到大还没人讲过她可爱,通常都是说他柔媚娇娆,风姿卓越,矫捷无双,可是,他竟然说她可爱? 苏福儿忍不住有一丝着迷起来。 小脸通红,樱唇微张开,痴迷傻气地直直望着她。 霎那间,凤尔善一颗心激动难耐,再也抑不住胸口澎湃的盛情渴望,冲动的低了头,深深的吻住了她------ 转瞬间,天地同醉。 自那一日午后春游倩醉之后,苏福儿就再也没有办法将凤尔善自心上驱逐出去了。 她一日比一日还要喜欢他,理智寸寸失夺,他开始因他的喜欢而喜欢,为他的烦扰而烦扰。 她陪伴着她,同时也享受着他的陪伴,她开始将持家几年来的难处或成就感,絮絮叨叨的与他分享。 他也将当今天下看似太平,国事却蕴含隐扰的疑虑倾诉给她。 不过苏福儿对他有无比的信心,纵然国事如麻,但绝对是难不倒他的。 因为每当他畅谈国事,双眸闪着睿智的光芒,言谈间心思细密条理分明,论及朝政国务、百姓福祉之事,仁德亲善、进退有据、运筹帷幄,他是个胸怀大志的好太子,将来也必定会是个英明的好仁君。 只是...... 苏福儿心下掩不住三分欢喜三分愁,喜的是自己心仪的对象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可愁的是他身份尊贵,将来还会登基为帝。 她从没想过要更帝王之家扯上什么关系,何况家里有个爹爹对朝廷皇室鞠躬尽瘁,也已经很足够了。 太子......皇帝......这样的身份太显赫,好像会把她原本单纯的世界给交的乱七八糟。 但说是这样说,她还是不能自己地陷下去了。 虽然彼此都难分难离,苏福儿却一直顾忌着他的身份,因此坚持要掩人耳目,好说歹说都不愿公开他这个“情夫”。 凤尔善所幸想了个冠冕堂皇的名目将她请进宫,他也不是没有反抗过,但是苏宰相一听到这个消息后却欢天喜地,一副深受皇恩浩荡的快乐没样,让她那个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爹,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再加上那个总是对她好温柔的太子,又施展那些旁门左道的招数------温柔的笑眼、温柔的呵护、温柔的宠溺,一大堆一大堆的温柔,将她所有的理智全给淹没了。 自从娘过世后,爹一腔心思全用在忠君爱国上,家里的事都是她一肩挑起,她的个性精明刁钻,人人都当她所向无敌,从未有人这么将她捧在手掌心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深深疼宠着、怜惜着,所以她就晕了、醉了、傻了...... 可是隐隐约约间,她心下总有些惶惶不安,好似漏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我觉得......”坐在凉亭里,苏福儿支着下巴,盯着对她温柔微笑的太子,满腹怀疑的开口。 “觉得什么?”他轻笑着替他扶正了一丝垂在额头上的发。 “我进宫好像是不对劲的。”她沉吟道 凤尔善脸上笑意悠然僵住,化为戒备的警觉。“怎么了?有人对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 “谁会对我说什么不好的话?”她嗤笑,懒洋洋地斜撑着脸颊。“我那么凶,又是太子的贵客,谁吃饱了撑着来招惹我?” 他松了口气,明亮黑眸却直直盯着她。“那么。。。。。。” “太子,你很喜欢我吗?”她老实的问。 “你感觉不出我已经比喜欢还要更喜欢你了?”他假意生气,轻拧她粉嫩的脸颊,手劲却轻柔的唯恐弄疼她。“笨蛋。” 她心儿甜蜜蜜喜滋滋的,但还是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真糟糕,我也比喜欢你还要更加喜欢你了,”她深感困扰地道,“唉。” “傻丫头,我们彼此有情,这样不好吗?”他闻言又好气又好笑。 喜欢上他,有这么令人烦恼讨厌吗? 再在吗说他也是一国太子,将来要背负天下万民的期待,成为一个顶天立地、亲善爱民的好君主;她心爱的男人,是个值得她骄傲的男人哪! 这样不好吗? 凤尔善心里有点闷闷地愀然不乐。 “可是你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人,说不定你以后会有三宫六院。。。。。。”苏福儿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隐忧是什么了。 光想象那个画面她就热血沸腾,有抓狂呕血的冲动。“那我要呗摆在哪里?” “摆在正宫,东宫。”他对她笑了,深情款款地道:“我要你当我的皇后。” 她望着他,足足感动了。。。。。。三个心跳的时间,然后,就被现实狠狠泼了一盆冷水。 “意思就是,你真的会有三宫六院了?”她心惊跳了下,黛眉悄悄聚拢。 他失笑。“傻瓜,这是自然的。” 她心一震,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笑着向她大方承认,他将来还会有其他女人,很多很多女人? “可是你说你喜欢我的。”她心头没来由堵得慌,娇媚爱笑的神色微微变了。“这样,你还是要再纳其他女子为妃?” 凤尔善有些困惑,不明白她为何反映如此激烈。 “福儿,你是我心头第一人,我真正喜爱的是你, 我的皇后也会是你,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这么。。。。。。”他没有说出“愤怒”两字,而是谨慎地改口。。“不开心呢?” 不开心?她不开心?她看起来只像是在不开心而已?错!她是快要喷火了! “太子殿下!”她站了起来,睁大晶莹的眼睛,勉强仰着怒气开口:“你的意思是,你不能只专情锺意我一个?” “我专情锺意的只有你一个。”他真挚的回望着他。 她的神情软化了下来,可是他下一句话却有让她心头火起 “可是我是太子。”他轻叹一声,“将来要继承皇位,我有我的难处,也有我需要遵循的祖宗家法。但是请你相信我,三宫六院不是一种福利,而是一种责任。” “屁啦!左拥右抱不是福利?莺莺燕燕不是福利?”苏福儿气得脸色铁青,再也抑不住满腔往上冲涌的浓厚醋意,冷冷一笑。“少骗人了,三心二意,朝秦暮楚,你们男人都一样!” “福儿,你听我说??????”他忙握住她的手,想解释。 “不用说了。”她怒气冲冲,盛怒得像朵燃烧的火焰,美得令人屏息却又不敢碰触。“我苏福儿虽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可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女子,我做什么要跟人家共事一夫?我有那么没有行情吗?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廉价,那么随便的女人吗?” 凤尔善看着她,半响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福儿,你怎么这样看待这件事?我的身份和背景不同于一般寻常百姓,我也想要一生只娶一知心娘子,我也想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可我身为太子,我相信自己能够此生只爱一个你,但我却不能够此身只紧一个人。”他感慨万千地到,目光深刻地注视着她,希望她能懂。 懂,她能懂,可是她不能接受。 拼命眨掉眼眶不争气泛起的湿润热气,他腰杆挺得直直的,美丽的下巴抬得高高的。“我想,我该回家了。” “不!”他脸色瞬间变了,一把将欲转身离去的她拉回怀里,紧紧环抱着她,心慌意乱的低吼:“福儿,不准你离开我,我不准------” 被那双强壮的臂膀紧紧箍靠他温暖胸膛前,她的骄傲瞬间被浓浓的心痛取代,鼻头一酸,先谢落下泪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她心思慎密,可为什么偏偏忘了他不是普通的男人,他是太子,将来还是会掌管天下的一国之君。 他的生命与世界,怎么可能只有他一个女子参与? “我知道要你现在就接受这个事实,太早也太快了,但我向你保证,我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我以生命起誓!”凤尔善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项间温柔恳求,令她满腔酸涩愤怒悄悄融化成了涓涓的春水。 因为这一刹那的心软,也因为她实在爱惨了他,对他的温柔与深情无法自拔,所以她催眠了自己,他只爱她一个,也许终有一天,他会慢慢了解,他们彼此深爱着对方,眼里、心里除了彼此,再容不下其他人。 终于一天...... “会幸福的。”苏福儿紧紧地环着他结实矫健的腰,坚定的说着,“我们两个,会幸福的。” 第三章 若说她是拥有七十二变的顽皮孙悟空,那么凤尔善就是她怎么翻也翻不出去五指山的如来佛。 她聪明慧黠伶俐而且刁钻得让人头痛,可是他永远温柔如春风,永远张开宽大包容的双臂,将她紧紧保护于羽翼下。 因为他,所以她镇日笑得好灿烂,快乐得近乎任性飞扬的。 可是笑得越开心,有朝一日跌下来的时候,哭得就越惨。 只因现实就是现实,就算蒙上了眼,捂住了耳,现实依旧会伺机而来,给予人毫不留情的当头一击。 那是一个暮春的午后,苏福儿决定偷偷溜进太子宫,给他一个大惊喜。 他曾经笑着说,她绝不会有耐性绣花绣草绣荷包的,所以为了证明他是错的,也为了要见到他诧异惊喜的表情,她瞒着他,偷偷地绣了几个晚上的荷包。 她用的是江南织造特地上供的冰莹玉丝明黄缎子,穿金线,引红线,熬了好几夜,两眼酸涩,手也被针扎了无数回,铰去了无数个绣坏的香囊,最后总算做出了一个以紫色祥云串串,金色如意交织成框架,上头以娇红丝线绣出转梯“福”字的荷包。 此福暗合了她的名字,也是祝福他得以承天之眷,福寿绵迭的意思。 里头还装了成双的红豆子,暗喻“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她红着脸,却仰着头,优雅高贵地经过那些表情微带尴尬的皇家侍卫面前-----过后来想,她才知道他们的尴尬与不知所措,是因为不知道该不该将她挡下。 但终究,她还是直接地推开了门。 然后,那一床明黄床帏下,被惊醒的是一张小脸雪白,怯怜怜得像支小白兔的女孩。 她心房猛然一震,一时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愣愣地盯着躺在心上人床上的这名女孩。 这女孩不眼生呀,之前她也曾见过几回的,天真可爱地跟在他们身后“尔善哥哥,福儿姐姐”的囔囔着。 她是见过司徒宁静的,而且印象中就是个天真烂漫,无害杀气的小人儿,就算以她稍显苛刻的眼力瞧来,也知道司徒宁静虽名为太子妃的秀女之一,可实际上和风尔善却情同兄妹。 所以她就这样大意了,疏忽了。 看似越无害的东西,越是要人命! “你......怎么会在这儿?太子呢?”她心底狠狠撞了一下,却还不十分明白眼前的一幕代表着什么。 “尔善哥哥......他......”司徒宁静有些心虚地回避她的目光,身子往后挪了挪。 就是这不安地一挪,让苏福儿眼尖地瞧见了明黄缎褥上点点触目惊心的落红。 霎时间,宛如一柄烧红的匕首插入她的胸口,而且尽柄而没。 司徒宁静穿着单薄中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努力想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可是那散乱的发和玉颈绝不容错认的点点吻痕,登时说明了一切。 那宛如蝶吻的红印子她并不陌生,因为在几日前,躺在这张床上婉转承恩缠绵,被深深爱过,吻过的女子......就是自己。 可是同一张温暖的大床,此时此刻在她眼里不啻是屠夫刀下血淋淋的那一方砧板。 “你昨晚和......太子......过夜?”短短八个字,像把锋利的刀子割破了她的喉头,苏福儿尝到了咸腥可怕的血味。 司徒宁静机伶伶一颤,随即哭得梨花带雨,哽咽难言。“对......对不起......福儿姐姐......我知道你很爱很爱尔善哥哥,可是......” 就是这一声对不起,狠狠削碎了她的心。 攒在手中的荷包,自她掌心松脱掉落,荷包内的相思红豆也滚落了一地。 “福儿姐姐......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要伤你的心......”司徒宁静从捂着脸的指缝中偷偷看着她,哭声里有一丝恶意的快乐,“可我是尔善哥哥的侍妾,我再不承认,我就是他的人呀......” 苏福儿以为她会哭,但是眼眶灼热得像是赤旱的大地,只有胸腔内跳动的那颗心逐渐变得缓慢......慢...... “福儿姊姊,你怎么都不说句话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司徒宁静已经发下了捂面的手,泪痕斑斑的脸上,冷笑已经取代了装模作样的歉意。 “他会负责的。”仿佛从遥远幽冥飘来的声音低低响起,恍惚间,苏福儿没发觉是自己嘴里说出的话,还以为是一缕哪来的鬼魂在笑。 “福儿姐姐......” “福儿姐姐......” “闭嘴。”她下意识地挣开被司徒宁静抓着的手臂,冷冷的道:“我不是你姐姐,你也从来就不是我妹妹。” “福儿姐姐,可是你比妹妹先得宠,总有个先来后到,所以将来咱们姐妹共侍一夫,我叫你一声姐姐也是应该的。”司徒宁静咬着下唇,可怜兮兮地道。 苏福儿一震,痛楚的目光直直射向那平常看来乖怯的女孩,“你再说一次。” 她跩什么呢? 司徒宁静吸吸鼻子,不服气地坐了起来,仰头昂然地道:“福儿姐姐,其实你跟我们有什么两样?咱们全是进宫来承恩的,你代表苏氏一门,我代表的是司徒一族,我们头上都是同一个太阳,侍奉的也是同一个郎君,可为什么姐姐总是高高在上,好似很瞧不起我们的模样呢?” 她理直气壮的话,像是狠狠摑了她一个巴掌。 苏福儿脑袋嗡嗡作响,双颊热辣辣的,她张口欲反击,却发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 其实你跟我们有什么两样?咱们全是进宫来承恩的,你代表苏氏一门,我代表的是司徒一族,我们头上都是同一个太阳,侍奉的也是同一个郎君,可为什么姐姐总是高高在上,好似很瞧不起我们的模样呢...... 是啊,她和那些住在侍秀苑里的秀女有什么不一样? 她苏福儿枉自心高气傲,原来也只是众芳中的一个。 想到这里,苏福儿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心里涌上一股绝望。 “其实呀,咱们都是一样的,既然进了宫,就是后宫的人,将来家里的荣华富贵都是指望着我们的,以前妹妹总是不服气,为什么太子眼里只有你,可是昨夜侍寝后,我才知道在这宫里,没有谁是不能被取代的,就连我也一样。”司徒宁静叹了一口气,倒也动了三分真情,“可幸好,咱们托付终身的是这么个英俊伟岸的尊贵男儿,他一直都待我们好的。” 在这一瞬间,苏福儿惨白的脸色迅速转为血一般的红。 她突然笑了起来。 “是呀。”她笑得好讽刺,好尖锐。“他待我们都好,没有一个不好的。” 在他心里,所有的女孩统统都是他的好妹妹,将来也是他的好贤妻,好良妾,成就他好大的一座江山,好花园锦簇的后宫...... “可昨晚尔善哥哥说,无论他和谁亲近,太子妃之位都是要留给姐姐你的,听得妹妹好伤心啊,若论亲,妹妹自小是追着尔善哥哥长大的,我又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尔善哥哥怎么不选我当太子妃呢?”司徒宁静说着哽咽了起来,悲伤的红了眼,“真不公平......” 全是那抹凄楚可怜惹的祸! 就冲着她那副怯弱楚楚的可怜相,苏福儿早已一肚子淘涌怒火熊熊烧的快爆裂开来,乍然怒向胆边生----- “你装什么可怜?”她冲口而出,愤恨地冷笑,“昨晚不称了你的心,如了他的意吗?现在哭哭啼啼装什么清纯无辜?” “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司徒宁静被骂得灰头土脸,满腹委屈哭得更大声了。 “说你几句还是便宜你了,这么不禁骂,你将来还想在这互相残杀的后宫里跟人家混什么?”她冷冷道,然后,二话不说拂袖而去。 但是她并没有立刻去找那个负心汉算账,因为她想要亲口听他解释-----她苏福儿见多识广,不是那种会傻傻落入人家圈套的白痴。 尽管心绞痛得快死了,苏福儿还是极力在乱纷纷的心绪里努力冷静下来。 这件事有三种可能:一是天杀的风尔善真的风流鬼上身,一时鬼迷心窍,冲动的吃了人家;二来就是他真的把“履行提暗自播种之义务”做得坦坦荡荡,问心无愧;第三则是司徒宁静为了坐上太子妃之位,随便在床上撒个几滴猪血,捏红了自己的颈项,哭哭啼啼地做了一场戏,为的就是要她相信太子移情别恋,好教她放弃。 虽然她怀疑司徒宁静有这种心计,但是她背后是司徒家一族,为了光宗耀祖,众人什么手段使不出来的? 所以,她在等,等着他来解释个清清楚楚。 后来,他确实也来了。 “福儿,听说你打伤了宁妹妹?” 风尔善俊秀的脸上,是一抹深深地不敢置信。 苏福儿盯着他,不动声色,尽管剧烈起伏的胸口几乎抑制不住要满溢出来的怀疑与痛苦。 活活见他的大头鬼! 她苏福儿向来动脑动口不动手,好手好脚是拿来吃饭做事爱人用的,平白无故的打什么人? 司徒宁静说她打伤了她?哈!还真是演戏演上瘾了。 “她说,我打她?”她眯起双眼,语气危险的问。 风尔善迟疑了一下,“宁妹妹晕厥过去,太医正在诊治......是一名宫女说她亲眼所见的。” 一个宫女一句亲眼所见,他就信了? 苏福儿的心霎时一凉。 刹那间,她方知这个后宫残酷可怕的争斗已经在这一刻开始了。 为了这个男人,她真要开始投入这场战争吗? 口口声声爱她的这个男人,背叛她在先,又怀疑她在后,这就是她当初深深爱上的知心人儿,如意郎君吗? “对。”心灰意冷之下,让她赌气承认了自己并未做过的事。 同一时间,她的答案震得风尔善脑子一阵嗡嗡然,如遭雷击。 他英俊的脸庞瞬间变色,震惊万分的开后:“你......真打伤了她?” “对,难道她不欠人打吗?”她冷笑的反问。 “福儿,我不敢相信这话会从你口中说出......”他倒抽了一口气,目光闪过痛楚,气愤与失望,“宁妹妹还那么小,她有什么得罪你处,你需要这样伤害她?若她有什么不是,你说她几句也就是了,可是你怎么下得了手?” “可惜时光不能倒转,要不我还真想痛打她一顿呢!”她意有所指,咬牙切齿的挤出话来。 风尔善摇了摇头,好似要摇掉这句话,他听错了......他绝对是听错了...... “如果这是误会......”他勉强开口。 误会? 苏福儿嗤地一声冷笑,一颗心凄苦绞拧得像是要扭曲变形了。误会?他究竟以为她是笨蛋,还是她是瞎子。 或者,他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反正自己将来是一国之君,而住在侍秀苑里的司徒宁静日后也会是他的人,所以不过是提前洞房恩爱罢了......他是这个意思吗? “是误会吗?”她笑了,笑得令他有不好的预感,“那太子爷要不要说说,您昨晚做了什么好事呀?” “昨晚......”他英俊脸庞闪过一抹心虚的迟疑,顿了顿又闭上嘴。 就是这一个迟疑和停顿,让苏福儿最后的一丝希望瞬间幻灭成灰。 “昨晚,怎样?”她故意娇声提示他,手脚却渐渐在发冷。 风尔善回避她的视线,轻咳了一声,再看向她时,表情已柔和许多,还多了一分温柔的恳求。 “我承认,昨夜我与宁妹妹已经......但那是体制所订,她是我侍秀苑中的秀女,若我未召幸她,司徒一族会错认皇室嫌弃他们,所以......” 父皇今日心神似有过劳不足之处,而在朝中势力庞大的十九皇叔似有异心,关处尚有大漠狼王蠢蠢欲动......举步维艰,他不得不估计朝野势力间的巧妙平衡。 司徒将军身处外戚,自不会有非分逆上之想,然宁妹妹迟迟未受召幸,对司徒一族而言也是已达忧虑,君要防臣,臣更要忧君哪! 所以昨夜,他不得不做出“处置”。 他承认......他真的承认...... “我不想听!”苏福儿紧紧捂住双耳,恨不得自己在这一刻死去。 他昨夜和司徒宁静洞房了......洞房了...... 她冷冷地打了个寒颤,顿时间觉得自己好贱,好贱...... 她跟她们都一样。 看着她面色惨白身子颤抖,风尔善一颗心仿佛落入烈火烧灼的地狱里,心痛,后悔,懊恼和疼楚......全激涌上胸臆间,成了被深深鞭笞的刺痛。 “福儿!” 他竟然重重伤害了他最心爱的女人?! 但......他也有他的无可奈何啊。 “福儿,听我说。”他心慌地拉下她紧捂住双耳的小手,触手冰凉地令他心脏猛地一缩,语气温和却坚决地道:“昨晚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这是我身为太子必须背负的责任,我不求你能理解,可是请你要体谅我,体谅宁妹妹,她......她也是身不由己,我们各有各的悲哀。” 昨夜,他明知自己没有做错事,也算不得是对不起她,但他已然心不在焉,带着深深的愧疚和浓浓的迷惘...... 宁妹妹也在哭,口口声声说都是她害得,是她害他对不起福儿。 有一度,他想要甩开身上的一切规矩制度与枷锁,他只想要回到心爱的女人身边,唯有福儿...... 但后来,肩上沉甸甸的重责与皇族的期许还是捆绑住了他的灵魂和身体。 昨夜结束一切后,他迅速翻身下床,到御花园里呆望了一晚的月亮。 竟无比自我嫌恶...... 但这些他又能如何诉诸于口?总而言之,就她的认知而言,他的确是背着她与另一个女子欢好了。 “够了。”她无法呼吸,心口在淌血,恨恨地冷笑,“我真希望当时能够多踹她几脚,让她可怜个够。” “福儿!”回过神来,风尔善瞪着她,像是不明白她何以会说这样的话。 想起昨夜宁妹妹又疼又愧的眼泪,无论如何,她也是无辜的,她不该代他俩受过。 仿佛亲眼见到一个原本幸福美好的世界在她面前崩溃瓦解,苏福儿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害怕与恐惧,本能的就想要冲上前紧紧护住,挡住不让它逐渐粉碎成末,她知道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做点什么,阻止这一切发生...... 可是脑中不断涌现的是司徒宁静哭花了的小脸,还有那几点狠狠刺进她瞳眸,也戳进她心脏的落红......不难想见,昨夜有多么的风狂雨骤,春情烧烈! 她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苏福儿听见自己在冷笑,而且笑得好不高傲,“得罪了我的人,有几个会好受的?我就是看她的楚楚可怜,看她故作天真,实际却淫荡下流的样子不顺眼......咦!你生个什么气?她昨夜不过陪你睡了一晚,又还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好娘子,要你心疼?” 她字字尖利苛刻的话刺得他耳朵阵阵生痛,风尔善倒退了一步,深邃的眸子呆呆地盯着她,好似自己突然眼花了。 眼前貌美如花却口气狠毒的女子,是她一心一意钟爱的福儿吗? 苏福儿恨着,气着的不仅是他与司徒宁静真的洞房了,令她痛苦万分的是他非但没有丝毫对不起她的愧疚感,非但相信别人的信口雌黄,他甚至振振有词地确信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真的爱她吗? 如果他爱她,为什么一开口就将她归类到罪人之列?在他眼里,她是个不问是非就胡乱伤人的毒辣女子吗? 他一定要逼疯她,逼她也成为那些历代后宫中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毒妇吗? 她痛恨他让她必须去面对爱情残缺,深情染血的痛苦事实! 不,不要失去理智,不要跟他吵架......跟他有话好说,跟他问个明白,问他是不是还爱着你,告诉他你没有动手......千万不要中了别人的计...... 她心底深处有个小小声音苦苦哀求着,要她千万别因为一时意气之争而摧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苏福儿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崩溃的脑袋冷静下来,可是自雪白贝齿逸出的话却还是那般尖酸锐利----- “原来你竟是这么心疼她,那就大大方方娶了人家呗,反正你也不是什么痴情小郎君,她也不是什么纯情小百合,两相搭配,刚刚好呀!” “福儿......”他为什么流露出那么悲伤,那么痛的眼神? 好像她侮辱了他的一片真心,好像她抹黑了司徒宁静的清白人格,好像她亲手撕碎了自己伪装得甜美可人的假象,突然露出了狰狞可怕的真面目? 她的心瞬间像被无形的大掌紧紧掐住了般,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想开口解释,想要圆方才自嘴里说出的那些可怕句子,可是她张开嘴巴,却听见自己在冷笑,笑得好可怕。 “不要一副是我对不起你的样子,你我心知肚明,是谁先背起了我们之间的爱情。”她一个字一个字自齿缝间迸出,“你用再多冠冕堂皇的话的都掩饰不了你的风流,无情,善变......我真恨,恨我为什么要爱上一个四处留情的花花太子!” 她这句话,彻底摧毁了过去这些日子来他真心真意的付出,也彻底否决了他曾经对她的一片深情。 风尔善震惊绝望地看着她,胸膛里哪一科热腾腾的真心,霎那间,几乎化成了灰。 原来在她眼里,他竟是这样一个不堪卑劣的男人? “福儿,我原以为我是了解你的,我原也以为你终有一日会体谅我的身份和无奈。”他悲哀的看着她,“我什么都能给你,甚至我的命,但我的身份不会改变,若你心底真有我,我请求你接受我的身份,以及我必须承担的命运。” “接受你的身份和命运,就代表要接受和其他女人共同拥有你?”她的心也好痛,为什么他要逼她接受这种残酷的请求? “但,我的心永远是你的。”他凝视着她,目光恳求。 “可是你的人却不能成为我的唯一。”她凄楚地接口,“是这个意思吗?” “是。”他纵有千般不愿承认,却只能让彼此面对现实。 “我不要!” “福儿......”他还想做最后意思努力。 “我为什么要跟那么多女人共侍一个你?太子的身份有什么了不起?你说,若我心底有你,就该放弃自己的原则,成为你后宫里众多女人当中的一个......”她盯着他,胸口痛得像是有支巨掌在里头掏弄撕扯,“可换个方式,你若真心爱我,又怎舍得让我和别人共享你?你为何不能为了我,放弃江山,放弃皇位?” 她的言论如此大胆悖理,又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登时令风尔善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福儿,我是一个太子,我怎能弃家国不顾?”他愤怒了起来。 “我也是人家的女儿,我怎么能委屈自己的夫婿夜夜换人睡?”她狠狠瞪了回去,毫不相让。 “福儿,你会是我的正妻,我未来的皇后-----”尽管气怔了,他依旧努力维持理智。 “免了,我一点也不稀罕,正妻又怎样?皇后又怎样?侍妾又怎样?还不是众多陪睡的女人之一,一点尊严也没有!” “为了尊严,你宁可放弃我?”他瞪着她。 这女人,脑袋里究竟装了多少冥顽不灵的石头? “错!”苏福儿咬牙切齿的吼了回去:“是为了你太子的尊严,你宁可出卖男人的贞操,放弃我们只见干净美好的爱情,你-----你这样跟卖身有什么不同?” 够了! 他身为男人,身为太子的尊严与骄傲,全在她那句“卖身”里被轰的鲜血淋漓,灰飞烟灭! 他骨子里皇族的傲气瞬间凌驾一切之上。 “我不会再求你。”他眯起双眼,面无表情,冰冷的开口:“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原则,我们都有各自的骄傲,如果你真的不后悔的话,那么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不! 留在他,死命抱住他的脚,不要让他对你这样绝望的离去,不要...... 苏福儿用尽力气,却怎么也无法自紧缩的喉咙里挤出任何一个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悲哀痛苦地望了她最后一眼。 “福儿,我真的是爱你的,但你从未体贴过我的立场和挣扎,你是个世上绝无仅有的好情人,却不会是个好妻子。”他每个字每个字都狠狠敲进她心坎上。 她瞪视着他,几乎不能呼吸。 “你希望我能此生独守你一人,可我最后再重复一次-----我是太子,我不能为了你一个人而舍弃其他更重要的人与事,让对我有所期待的人伤心,如若你不能早早认清这点的,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未来可言。” 不,不要。 她想要摇头,拼命拼命地摇头...... 可是这一切好像都来不及了。 “我们俩都同样的骄傲,同样地不愿放弃自己的原则,所以,现在这局棋已成了对峙僵持的两败俱伤之势-----”风尔善悲伤地看着她,“是以至此,我也已经不知该如何解开这个僵局了。” 她还是死命地盯着他,无法思考。 最后,他语重心长地道:“但我想奉劝你一句,聪明不能当成武器,美丽不能当做特权,你聪明美丽,机智过人,但你像个美丽妖异的妖女,蛊惑完男人的心魂后,随即弃之如敝屐,有时我甚至会怀疑......自始至终,你待我是真心的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她是真的爱他,爱惨了他,爱到只要一想到会有别的女人吻他的唇,碰触他的肌肤,她就想死掉。 “我真怕......你会让我忘了当初我是怎么爱上你的。” 短短几句话,正式判了她死刑,并且将她推入无边地狱里。 原来在他眼里,她拿自己的聪明当武器,她把自己的美丽当特权,用她天生拥有的武器与特权深深伤害了他,甚至还差点毁了他的世界......对吗? 原来,她是个美艳妖异的妖女呢! 原来,当初最被他欣赏与怜惜宠爱的优点,也正是他最厌恶痛恨的缺点。 原来,人的心一旦变了,什么也就腐臭败坏了。 在那一瞬间,苏福儿终于明白了这个千古不移的残酷真理。 尽管蠢笨又执迷不悟的她,第二天还是写了封信与他相约怡福轩,试图想要挽回一切。 但是当晚她在暴雨中淋了一整夜,他还是没有来。 宫女吞吞吐吐的向她解释,因为司徒小姐发烧了,所以太子正守在她床榻边,所以不克前来...... 那一刻,她心死。 第四章 苏相府 坐在窗明几净的屋里,往日阴霾如鬼魂般又复魅现纠缠。 不同的是,她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血气方刚、热情澎湃,为爱生、为爱死的笨蛋苏福儿了。 现在的她,手脚是冰的,连血都是冷的。 不过,很过瘾哪!做坏人比当好人有乐趣多了,也不必绑手绑脚,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最后还给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苏福儿冷冷一笑。 当年她在公众因淋雨而大病一场,几乎连小命都给断送掉,从醒来的第一眼,看见心急如焚满脸怜惜,却又故作镇定平静的凤尔善时,一点感觉也没有。 以为她会感激他人好心好,感激他还善良到亲移大驾到怡福轩同情一下那个美艳却新很毒辣的妖女吗? 说不定,他只是怕宰相的女儿死在宫里,怕招致非议吧? 以为这样就死了吗? 哈!她的日子还长得很呢。 病初养好的那几天,不管他人有没有再到怡福轩探望她,也不管宫女们是怎么在背后议论纷纷她的失宠和邪恶,她开始到各嫔妃那儿去串门子,鼓动着三寸不烂之舌,她成功地说服了许多得蒙皇上召幸,或未曾受皇上召幸,一直在深宫里自怨自艾、自叹自怜的嫔妃才子们的一腔心思。 也不知她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这群早已埋怨青春被耽误虚掷的女人联合起来向皇帝与皇后齐齐哀求要‘告老还乡’,此事惊动了内廷,后来这些主动求去的妃子还真的得偿所愿,离宫各奔前程去了。 而且临离开前,个个对她称颂不绝,还相约口风紧密,不得泄露天机。 所以至今,除了太子和他的亲弟凤尔霄私底下暗暗疑心外,并未有人将妃嫔出走这件大事与她联想在一处。 后来,她坚持回苏府,并且从此与凤尔善恩断义绝。 两年了,她坚决不愿再见,或再听到他的任何消息。 直到日前一时心软,被爹爹的眼泪打动,还想着皇上皇后也实在够无辜的,这才鸡婆地出面包揽了这件事。 那奸诈狡猾的家伙,如今细想来,倒是她这边螳螂捕蝉,他那厢黄雀在后呢! 利用她的脑袋和她两个妹妹摆平了大漠狼王和十九皇爷,现在还落了个人情在他手中。 “可恶!”苏福儿终于领悟过来,气得一拍桌子。“这混蛋!下次我要是再中了你的计,我苏福儿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三日后,风清日晓廉半巻,天气乍暖还寒。 榻上有抹浅紫影子蠕动了一下,然后慢慢醒过来。 长发入上好黑色丝绸披散在小巧的肩背后,白皙细致双颊染着甜睡初醒的两朵嫣然酡红,薄薄紫色春衫半掩半映地透着一抹滑入凝脂、赛霜胜雪的肌肤......她娇慵无限地伸个懒腰,细细呻吟声轻易挑逗得一旁静静凝视海棠春睡的高大男人心下震撼。 “唉。”他神色温柔,直视她的眸光却灼热明亮。“这真是对男人最残酷的一大折磨。” “咦,今儿吹的是什么风?”苏福儿懒洋洋地别过头,睨了他一眼,却没打算将滑下肩头的春衫拉整好。“竟吹得您太子殿下贵人踏贱地,真是教小女子不胜惶恐啊。” 凤尔善凝视着她,微微苦笑。 慵懒诱人酥媚入骨,这小女子绝对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看看你。”他收束心神,柔声道。 “谢太子关心。”她半点面子也不给,自顾自翻身倒入柔软绣枕里,长长青丝披散在背后。“您看过了,可以请回了。” “我听说你病了。”他轻轻叹息,强忍着伸手碰触她额头的冲动。 每当生病时,她就是这么懒懒地撑着,状若无事,可是他知道她的身子并不及她心志十分之一的强壮。 两年前,他就曾为此饱受惊吓过。 苏福儿嗤笑了一声,回过头来,娇甜嗓音注入了几分讽刺。“就算是,又干太子殿下什么事呢?” “你知道我会放心不下。”无视于她的嘲讽,凤尔善温和地道。 “小女子真是受宠若惊。”她笑得宛若一株带刺娇艳紫玫瑰。“虽然自古红颜多薄命,但小女子恐怕一时半刻也是死不了的——” “福儿,别瞎说。”什么死不死的,听得他一阵心惊肉跳,微微咬牙道:“不会有事的。” “是呀,我也觉得我不会有事,那么殿下,您为什么还不摆驾回宫,忙您的国家大事呢?”她嘴角微微往上勾。 凤尔善深深注视着她眉儿弯弯、似笑非笑的小脸,英俊脸庞透着一抹无可奈何的宠溺。“好吧,你乖乖养病,我带了一些补品,已经吩咐厨下每三个时辰炖一盅端进来——” 苏福儿的眼神陡地变冷了。 这里是她的苏府,不是他的皇宫,纵然他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太子,也无权在她的地盘左右她的人生。 “谢殿下关心。”她已没了敷衍的兴致,冷漠的眸光毫无掩饰地直视着他。“太子请回。” 再抑下一声发自内心深处的喟叹,他识相地缓缓起身,目光依旧离不开她。 “我会再来的。” 她只是冷哼一声,懒得回话。 凤尔善没有丝毫愤怒或怪罪之色,只是跨出房门,亲手轻轻地关上了门。 外头侍立着十数名宫女和皇家侍卫丽时下跪行礼,“太子起驾回宫!” 一如来时,大队人马又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待外头声息不闻后,苏福儿娇喊一声:“小铛!” “奴婢在!”慌慌张张跑进来的小丫鬟气喘吁吁。 “敢问......是谁放太子进来的?”她笑吟吟的质问。 敢问? 小铛连忙倒退三步,脸上浮起一抹惊恐之色。“回大小姐,太子要进来......奴婢真的......很难挡得住啊。” “说得也是,当主子的若是太过蛮横不讲理,倒也教你们难以做人。”她沉吟的点了下头。 “谢谢大小姐。”小铛感激道。 “交代下去,下回太子再来......”苏福儿满眼的笑意瞬间凝结成冰。“就说我死了。” “大小姐......”小铛差点哭出来。 “就这样。”她回过身,继续蒙头大睡。 “大小姐......不要哇......” 瞧,她是一个多么体贴下人,通情达理的主子呀! 闭上眼,苏福儿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大漠狼王被搞定,十九皇爷被摆平,眼下就国基永固,天下太平了......吗? “你觉得福儿姐姐和太子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什么?” 十九皇妃苏满儿舒舒服服地窝在十九皇爷凤磐硕强壮宽阔的怀里,嘴里塞着京城知名的郑记枣泥莲蓉包,咿唔不清问。 “你现在才知道那妖女——”被娇妻白了一眼,凤磐硕只得勉强改口:“我妻姐跟我那皇侄之间有点‘什么什么’?” “这么说来,你也觉得他们之间的确是有点什么什么了?”她忙咽下满嘴食物,兴奋地坐正身子,仰头望着他,“所以,你想我们是不是应该......” “不应该。”他二话不说的拒绝。 “可是......” “相信我,那妖——”他顿了顿,警戒地道“不会希望我们旁人多事。” “可是我觉得这样福儿姐姐和太子很可怜耶,这种相见却又不敢见,要爱不能爱的痛苦,简直比隔着银河遥遥相望的牛郎织女还凄惨。” 凤磐硕咕噜了一声。 她假装没有听见他说了一句类似‘想太多’或是‘没那回事’的话,满脸感伤地问:“我们真该帮帮他们俩的......你觉得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呢?” “最称手的兵器。”他邪魅的眼眸闪过一抹嗜血光芒。 “你好像顶爱看他们俩厮杀的啊?”她怀疑地睨着他。 “不不不。”他低声轻笑,赶紧摸摸宝贝妻子的头,“我像是那种人吗?” “你就是那种人。”苏满儿再度免费奉送大白眼一枚。“可不管怎么说,咱们俩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福儿姐姐功劳最大,所以冲着这份情,你无论如何也该帮帮他们的忙,对吧?” “满儿,”他微笑的开口,“相信我,咱们在一旁看戏有意思多了。” “但是......” “他俩不至于将对方撕碎吞吃入腹的。”虽然那副景象肯定美妙至极,他还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坐拥大好江山......凤磐硕低头看着一脸天真的娇妻,随即无奈地打消了这诱人的念头,再度重申:“好吧,我答应你,他们两火拼起来的时候,我不会坐视不管。” “我就知道相信相公准没错。”苏满儿松了口气,随即笑得好不谄媚。“我家相公非但人长得俊俏,还有学问、有头脑,真是说不完的聪明!” “可不是吗?”英俊邪气的十九皇爷再度被小娘子哄得乐不可支。 果然什么锅配什么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苏相府 书房里,苏福儿一手轻抚着沉重发热的脑袋,另一手执着一管狼毫,有一下没一下地写着账本。 瞧瞧她苦不苦命? 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得先做完这些帐、理好这个家,以及安抚完那个日大汗雨多愁涝、成日忧国忧民忧苍生、忧一切已发生还为发生之事的爹爹后,待真要断气时,方能断气吧? “咳咳咳......”她捂着剧烈咳嗽的小嘴,对于自己近日来病怏怏的模样真是厌倦到了极点。“天杀的,这个恼人的风寒究竟几时才能......咳咳......好?” 害她最近整人没意思,骂人也没心情,但是体内莫名骚动不安的烦躁感却一日胜过一日,迫使得她好想随便抓个人来修理一顿出出气。 可那个她最渴望将之大卸八块的家伙偏偏龟缩不出,倒教她一股怒气没出发! “大小姐......”小铛小心翼翼地在门口探头探脑,似乎想确定此刻状况是否安全无误。 苏福儿撑着越发沉甸甸的额头,懒懒扬眉,“进来说话,我不至于咬掉你的头的。” 可恶的病,纠缠得她无心也无暇披上惯常娇柔妩媚、未语先笑的面具欺骗世人,反而一不小心就暴露出她易怒无常、缺乏耐性的真性情。 苏福儿真讨厌自己笑不出来的时候。如同现在。 “大小姐,你该喝药了。”小铛松了口气,忙将藏在身后的一盅汤药捧了出来,满脸讨好地走进桌前,“这回大夫多加了一钱半的甘草,保证绝对不苦口,大小姐,你可以放心喝了” “不喝。”她目光轻扫过那只玉般剔透的药碗,娇媚脸蛋一沉。“拿走。” “可是大小姐......”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汤药是谁送来的,”她柳眉挑得高高,冷笑道:“咱们府里......咳咳.......有的是银子,这京城里满地都是大夫,随随便便给我抓个蒙古大夫也胜过......那宫里的庸医.....多多......” “大小姐,你误会了,这药......真不是太子差人送来的,”小铛一脸心虚。 “当真不是?”她抬起纤纤玉手轻抚胸口,闻言略微一怔。 “真的不是,”小铛满脸陪笑道。 “唉。”苏福儿轻轻叹了口气,眸底浮起一抹泪光。“咳咳......小铛,我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被这病给支使糊涂了,竟然误会你——我身边最亲近最贴身的好丫头,会串通旁人来欺骗我?天,我是个多么失败的主子啊......咳咳咳.......” “不不不,大小姐,你千万别这么说.....”小铛一呆,深深的愧疚顿时齐涌而上,眼圈儿迅速地红了,“其实......其实......奴婢真是想你快快的好起来,所以......所以......” “不,你不用再解释了。”苏福儿吸了吸鼻子,羞惭地摇了摇头,“就算生病也不足以当作迁怒奴仆,冤枉好人的接口,赶明儿我一定要在苏家祠堂列祖列宗面前长跪忏悔——” “呜呜呜,大小姐,不是的......”小铛赶紧放下那盅汤药,抱着她纤弱的娇躯放声大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干你的事,都是奴婢千不该万不该,真是奴婢说谎欺瞒了大小姐你啊!” 苏福儿险些被力大无穷又激动过度的小铛勒得走岔了气,“咳咳咳......” “呜呜,大小姐,都是小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那么你接下来会向我承认,这只装汤药的蟠龙玉碗是从宫里直接送达咱们苏府里的了?”纵然气虚体弱,苏福儿甜甜笑语里的杀气依旧令人胆战心惊。 “是啊,这只装汤药的蟠龙玉碗真的是从宫里直接送到咱们苏——”小铛哭得洪通通的小脸瞬间一呆。 完了。 “唉......”幽幽一声长叹乍起。 小铛浑身寒毛一炸,随即吓得弹出三尺外。“大大大......大小姐......” 眼前还是那个美丽如昔、娇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大小姐,但此时此刻看在小铛眼里,不啻是个搜魂夺命的恶鬼罗刹。 “行啊你。”苏福儿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不不不,奴婢很不行,非常非常的不行。”小铛寒毛直竖,一颗摇得如拨浪鼓。 “不,你是真行,平时小姐我倒是小看了你一身丰富的演戏好武艺,没即早把你捧上梨园唱戏当正角儿着实太可惜了。” 苏福儿笑得越灿烂,小铛越是怕得魂飞魄散。 “大大大小姐.....饶命啊......奴婢下次再也不不不敢了......” “想想,贴身丫鬟这职位确实太屈就你了。”苏福儿飞笑容好不迷人可亲。“我看,你就到听雨轩去当差个一年吧,趁早吃得苦中苦,将来方为人上人,还望你体会小姐我的一片爱才之心,好不?” “谢......大小姐......”小铛忙不迭的点头道谢。 唔唔唔,幸亏只是被发配‘边疆’挑大粪,而不是被逐出苏府。 可是,心情还是好复杂啊...... 小铛忧喜参半地去了,苏福儿唇边那朵魅力的笑意逐渐冷凝,眸子冷冰冰地注视那碗被放在桌上的汤药。 一碗药就想打动她? “凤尔善,你还真是小看我了。”她冷冷一笑,毫不犹豫地抄起那只昂珍稀的蟠龙玉碗,起身推开窗,连药带碗地砸了出去! 随后,她锐利目光环视清幽的花园一圈,轻启朱唇,甜笑里带着令人丧胆的恐怖杀气—— “不管外头的是谁,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要真的爱心过剩就去开粥棚捨汤药,要不,大可去帮他那些莺莺燕燕,姐姐妹妹多打几斤金银首饰,我苏家再不济,也少不了几枚吃药的铜子儿,就不劳太子爷费心了!” 苏福儿冷哼一声,砰地关上窗,然后拍了拍手,坐回桌后继续盘算她的账本。 窗外,花园里,悄悄然更加寂静无人声。 太子宫 “她还是咳得很厉害?” 凤尔善温雅的容颜掠过一抹掩饰不住的忧心。 一名身穿银铠的高大男子,恭敬地单膝跪在地上,微顿了下才开口:“是。” “她也发现了?”他敏锐地感觉到属下的迟疑,暗暗叹了一声。 “是。”御林军总教头邢狩颔首。 “我猜,她将汤药全砸了?”他苦笑。 “是。”邢狩黑眸底一闪而逝的是同情。 凤尔善摇了摇头,愁眉未展。:“我究竟该拿她怎么办才是?” 还能怎么办呢? 邢狩保持沉默,心知肚明太子若能将福儿小姐自心上驱逐,那才是天下第一怪事了。 太子......两年前及这两年来,不是没有试过的吧?可是最后证明一切的挣扎还是徒劳无功,太子始终无法忘怀福儿小姐。 邢狩不只一次亲眼看过,太子在深夜里,坐在怡福轩的那张床上,伸手摸着福儿小姐离去后未在更换过的绣枕、丝被。 失了魂的太子,这两年被十九皇爷视为笨蛋蠢材,压根不放在眼里,直到福儿小姐亲自进宫,表明要插手狼王与十九皇爷野心之事,太子才又重新活转了过来,眼里终于又恢复往日神采。 后来,邢狩才知道,原来福儿小姐就是太子的心。 没了心,人就只能是行尸走肉。 “泼了药后,她没再说什么了吗?”凤尔善微微抬眼,温言的问。 “福儿小姐说......”邢狩略一犹豫。“她有买药的银子,请太子莫费心。” 凤尔善岂会不知此话是被修饰过的版本,原文想必更加鲜辣精彩万分。 “还是这么倔强。”他叹息。 她的身子骨素来就弱,又不爱好好调养,要她喝药像是要她小命。以往他总是亲手一匙匙的喂她,还要一口汤药一口茶梅地交替着,可是她老躲懒赖皮,含着酸甜好滋味的茶梅就是故意不喝药,知道他惩罚地吻得她喘不过气来才甘愿张口。 他眼神温柔而忧伤了起来。 那样甜蜜美好的时光已然恍如隔世,成为一缕伸手想抓也抓不住的青烟淡去。 他和她,是怎么会走到今日这地步的? 可笑的他,其实一直一来都是心知肚明的,对吧? 他早就后悔了,当日为了那一口气的尊严,对她说了许许多多无可挽回的话,浑然忘却她早已是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快到狠心剔除了之后,他还算是活着吗? 再也没有人,能那样温柔地触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再也没有人,能令他神魂颠倒,舍生忘死,再没有人,能让他为之忧愁为之牵挂终日...... “太子?” 凤尔善自恍惚之中回过神,眸光恢复清明,平静地道:“邢总教头,明日还是再劳烦你亲身钱去帮我留一留神她。” “卑职遵旨。” 待邢狩退下后,凤尔善缓缓起身走出大殿,望着满园莺飞蝶舞、芳菲动人的大好春色。 春天。 那一年,他和她相遇,也是在这样一个风情日暖、花香迷离的春日。 她可还记得吗? 凤尔善的眼神温柔极了。 在此同时,苏相府的书房里—— “哈——啾!” 苏福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微红小脸上满是厌烦之色,喃喃自语:“见鬼的春天!” 她最讨厌春天了,天气一忽儿冷一忽儿热,非但衣裳不好穿,就连满园子蝴蝶蜜蜂嗡嗡然成群结队拈花惹草,也惹得人眼花缭乱不得清闲。 令她联想到某人。 苏福儿拧拧鼻子,咳了两声,继续埋头写账本,继续苦命去也。 第五章 待苏福儿身子终于好点时,已经是一个月后的春末夏初了。 凤尔善忍了一个月,终于还是再度滥用权力地将苏宰相召入宫,并且不忘让前往宣旨的戚公公“顺便”向苏宰相提起皇后近日甚为思念苏福儿。 苏宰相果然不负他所望,立时就迫不及待地携女进宫,一片忠君爱国的赤诚之心表露无遗,就差没有将苏福儿身上贴满红色封条,当伴手礼似地给拎进宫去了。 “近来好吗?”凤尔善一开口,就有说不出的温柔。 她清瘦不少,娇弱的模样更增添七分我见犹怜,所喜一双水灵灵的媚眼儿依旧不改晶光四溢,神采照人。 他深情地注视着她。 “太子,我爹光长忠心不长脑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苏福儿却没那种情深深意绵绵的好兴致,俏生生地挑了挑眉。“可您老爱仗着自个儿聪明伶俐就这样欺负厚道人,会不会有点胜之不武?” “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凤尔善失笑。“若是苏相知道了真相,相信也不会忍心太苛责在下一片深情的。” 什么深情? 他凤大太子通身上下几时有过那种情操了? “您明明沮丧高高在上的太子爷,又怎么会是‘在下’呢?瞧,您不是一句话就将我们父女俩给召进宫来了吗?”她笑眼柔媚如水,却是字字如锋。“让小女子连说个不字的机会都没有呢。” “你还是生气了。”他温柔地道。 她痛恨他的自以为了解她。 苏福儿眼神有一丝冰冷,随即又恢复如常,笑吟吟道:“哪儿的话,殿下若没有旁的闲话要说,请恕小女子先行告退了……毕竟小女子病体初愈,太子爷若是一不小心给过了病气,那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凤尔善眼底掠过一丝焦急,脱口而出:“你身子还没好?可是大夫明明向我保证你已——” “啧啧啧!”她心下怒火更盛,面上却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太子殿下,您的势力真是无远弗届啊,小女子我都特意让人去请了乡下的老大夫来看病,这您也有办法插一手?” 难道她想什么说什么做什么,永远逃不了他的掌控吗? 苏福儿藏在袖中的小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 虽然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但他脸上毫无羞赧心虚之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百姓尽皆子民。” 少在那边给我打什么官腔! 她眼底冒出一抹火光,却没有轻易上当,好顺着他的心意多所纠缠。“那就多些殿下的关照了。时辰不早,民女告退。” “你又要逃了吗?”温柔嗓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凤尔善目光坚定地注视着她。 苏福儿背对他的娇柔身子微微一僵,随即缓缓回过头来,眉目如画,笑意如诗。“太子殿下说什么,民女不懂呢,民女已经见过皇后娘娘,也同太子殿下在这儿闲扯淡过了,民女来,是光明正大的来,走也是光明正大的走,哪有什么逃不逃的呀?” 她的娇声又软又甜,像碗香甜滑口的甜汤,缓缓滑入喉里,甜在心底。 凤尔善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她不是正在生气的话,多好。 他伸出手,想要碰触她染着红晕的玉颊,她冷冷地往后退开。 “殿下请自重。” “福儿,你还要逃避我俩之间的一切到几时?”他修长大手改握住她的手肘,温和的眼神掠过一丝莫测高深的激动。 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不要再故作无事,他只求她真切坦诚一回,以本来面目、本来心境面对他,不要再假装他们是陌路人,不要再佯装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福儿眯起双眼,随即嘴角往上扬,露出甜甜笑容。“您说啥?民女可一点也不——” 下一瞬间,他灼热的唇瓣已然重重封住了她那朵可恶的笑容! 刹那间,苏福儿脑子轰地一声,他好闻的气息密密包围缠绕住她,隐藏在温柔斯文外衣下的精实健硕体魄带着久违的强大力量,深深侵略、笼罩住她每一寸感官知觉。 她想逃,却发现此时此刻再无逃脱之天—— 她怎么会给忘了?这男人体内囚禁着一头狂野嗜血的兽,一旦挣脱礼教理智,就算不惜崩天塌地、玉石俱焚,也会将他所想得到的一切人与物给掠夺到手! 他的吻如烈日灼身般深深烙印在她唇上,一如往昔,窜升燃烧的情焰威胁着将她所有理智与抗拒焚烧成灰。 纠缠的气息,喘息的呻吟,那直达灵魂深处的极致战栗快感如午夜魅影般还魂而来,对着她的记忆叫嚣嘲笑,撕扯开来她所有硬逼自己遗忘了的情痴…… 曾经,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甚至是她的心、她的魂、她的命……全都给了他! 那摆脱不掉的熟悉令她不由得娇喘、战栗、燃烧。 “福儿……我想念极了你的味道……”他呼吸粗浊、声音沙哑地低叹,用尽一切力量才勉强离开她柔软甜蜜的唇瓣。 凤尔善唯恐自己会失去理智,当场就在这御花园里要了她。 “嗯?”她的小嘴红艳湿润微肿,娇媚的模样足以令全天下的男人为之疯狂,迷迷蒙蒙醉人的水眸怔怔地仰望着他……曾经,他的一个吻、一个碰触,就象征着他对她的万般宠爱…… 但—— 她的小脸乍然雪白,瞬间冰冷成一尊毫无温度的白玉娃娃。 啪地一声! 苏福儿扬手狠狠甩上他左颊,留下了五道清晰可见的红色印子。 热辣辣的刺痛在脸上烧灼着,凤尔善惊诧地看着她,随即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左颊,忍不住苦笑。 “我猜我是活该。” “你是活该。”她冷冷地瞪着他,习惯性扬起的娇媚笑意全然不见。 “但我不后悔。”他凝视着她,眼神专注温柔得几乎让她承受不住。 “不,”她的声音轻柔甜美得太过诡异,让他不禁心里打了个突。“我会让你后悔的。” 他一怔,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她已然怒极拂袖而去。 凤尔善轻抚过嘴唇,唇上犹留有她的香气与花瓣般醉人滋味。 虽然唐突了佳人,惹得她不快,但他是真不悔。 “福儿,你终于不再无动于衷了。”他低声笑着。 就算他必须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也甘心情愿。 何况,情况已经越来越有趣了…… 苏福儿气冲冲的回府,巴不得立刻用十大担青盐狠狠搓干净自己的嘴巴。 “呸!”她一把抓过桌上的茶壶,灌了一大口酽酽浓茶,狂漱了好些回,再重重吐掉。 真是冲煞到脏东西,赶明儿非去庙里过过火、去去霉运不可! “嗷。”一只浑身斑纹的大猫灵灵巧巧地自角落窜出,愉快地跳进她怀里。 “虎子。”苏福儿眼睛一亮,立时抱满怀,搂了个亲亲热热。“你最近都到哪儿去了?可想死我了!都是你不好,刚刚要是你在场,就直接帮我抓花那个负心汉……不对,是绝世大淫魔的脸!” 虎子自顾自在她怀里磨磨蹭蹭,洗脸洗得不亦乐乎,压根不为所动。 “啧,你们这些公的都一样。”她忍不住捏起大猫毛茸茸的脸,惹来它一声抗议。“怎么,我冤枉你们了吗?老的是笨蛋,少的是混蛋,小的是傻蛋……我们女子何等金贵,为什么偏偏要跟你们这些个人面兽心、兽面兽心的家伙厮缠?” 就为了他们眼里那个好大的江山,她不得不赔上一婢一妹,好获得大局周全,可是现下除了满足她个人小小的操纵欲外,还得了什么好处? 不想犹可,一想唇瓣又莫名地发热麻痒。她紧咬着下唇,脸色难看了起来。 “没好处便罢,居然还被讨了便宜去。”她旋即冷笑。“凤尔善,你真当我苏福儿是枚随你连吞带咬,连核儿都不必吐的好吃果子吗?” 他未免也放心得太早了。 她若有所思地抱着虎子,缓缓走向书案,纤纤素手轻轻翻着桌上那叠账本,心下盘算着。 “来人。”她扬声唤道。 “来了!”一名丫鬟匆匆忙推门而入,满面堆欢的开口:“大小姐,奴婢在这儿听凭您使唤。” “乖。”苏福儿轻抚着大猫柔软丰厚的毛,晶亮眸子在娇美天真的丫鬟身上打转。“是新来的吗?” “嗳,奴婢小元,昨儿才来的。”小元脸上满是崇拜之色。 听说苏相爷家的大小姐美如天仙,心思缜密,待人又和气,对奴仆更是福利周到;听说她上上任的贴身丫头就是伺候的好,立马被安排当上了狼王妃,从此荣华富贵享不尽,还被权势滔天的狼王捧在手心里细细呵疼……耶! 小元两眼发光,小脸蛋充满了期待。 “是管家让你来伺候我的?” “是,奴婢必定全心全意服侍好大小姐,保证一定让大小姐满意。”小元热情地道。 苏福儿挑起眉,随即笑了。“好样儿的,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谢谢大小姐。”小元乐得眉开眼笑。 “伺候我很简单,就是我怎么说,你就这么做。”苏福儿笑吟吟的说,“行不行?做不做得到?” 小元用力点头,“绝对没问题。” “我欣赏你。”她拍拍小元的肩,满意地道。 “谢谢大小姐器重,奴婢绝对不会教大小姐失望的!” “真巧,现在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正需要一个心思缜密、聪明伶俐又有义气的心腹。”苏福儿睨了她一眼,有些犹豫地拉长了音,“可是……我又有点不确定,你是不是愿意帮我这个忙?” “大小姐,你千万别这么说,无论是什么样的忙,奴婢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小元热切地道。 “好!忠心!”她感动地点头。“就决定是你了!” “那大小姐需要奴婢帮什么样的忙?” “附耳过来。” 破天荒地,苏大小姐竟然亲上十九皇府来了。 初初听到下人来禀报,凤磬硕还以为自己双耳突然变得不好使,已产生莫名幻听症了。 “福儿姊姊来了?”正趴在他腿上玩鸟……呃,是玩两只名唤旺福和旺财的雀鸟的苏满儿猛然抬起头,又惊又喜地跳了起来,一个劲儿就要往外冲,“姊姊姊姊姊姊……” “慢!”凤磬硕二话不说抓住心爱娘子,脸上掠过一抹警觉之色。 “咦?”苏满儿怔怔地回头,满眼迷惑。“慢什么?福儿姊姊好难得来找我,万一咱们动作太慢,让姊姊误会我们不欢迎她,那该怎么办?” 苏福儿那个妖女会做的每件事都是有目的有原因的,这么突如其来上他十九皇府,决计不会是光要找妹妹联络感情这般简单。 凤磬硕微蹙起剑眉,第一直觉便是要下人立刻关门、熄灯、放狗! 但是骨子里的傲气阻止了他,他摇摇头,心头浮起一抹隐隐约约的可笑——他天不怕地不怕,天皇老子来了也不当一回事,又怎么会怕起他这个小小妻姊? “来人,有请苏大小姐。”他微笑吩咐道,“看茶。” “是,皇爷。” 半晌后,一名身着艳紫杉子的绝色女子袅袅婷婷而入,白里透红的鹅蛋脸,斜飞弯弯的黛眉,盈盈的笑靥,明眸晶光流转,可不正是鼎鼎大名的苏大小姐吗? “姊姊!”苏满儿欢呼一声,飞扑入姊姊怀里,哪还有一点皇妃的风范? “我最亲爱的妹妹和妹夫,最近可有想着姊姊我呀?”苏福儿笑得好不娇甜,伸手搂着妹妹,意有所指的目光直射向位高权重的妹婿。 最近,可有欺负我家笨蛋妹妹? 接触到她的眼神,凤磬硕对她摊了摊手——你说谁欺负谁? 苏福儿笑得更灿烂了,很好。 “姊姊,我想死你了。前阵子听说你病了,我要回去看你,你为什么偏偏不给看哪?”苏满儿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就跟疯狂拍翅跟在她们俩身边打转的旺福、旺财一样兴奋。“害我担心得不得了,还是相公说你决计不会有事,还说他已经让人送了灵丹妙药去,而且还时时跟爹爹有联络,说你一日比一日渐好了……” “你们一窝子可真吵。”她一时间有点后悔没带虎子出门,猫爪麻雀不正刚刚好吗? “嗯咳。”凤磬硕清了清喉咙。 “喔,对,我忘了还有个正常人。”她似笑非笑的抬起头,“不好意思呀。”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你今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他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咦,皇爷怎么这么说话?我可不正是来瞧瞧我心爱的小妹吗?” “就这么单纯?”他一个字也不信。 “这有什么?赶明儿我说不定还亲身去了大漠,去探望探望我那心爱的小丫鬟,看狼主有没有好好待她。”她甜甜地道。 “如果你真想去,本皇爷立刻备人备车,安送你前去。”他不怀好意地道。 将这个妖女给送得远远的,最好是让她去大漠大大地兴风作浪,搞到狼王伊格猛焦头烂额! 他笑得好不幸灾乐祸。 “妹婿请放心,姊姊我的爱心,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呢。”苏福儿岂会不知他的算盘,斜睨他一眼,闲闲地道。 凤磬硕的笑容瞬间凝结。 “姊姊,你待我和小宝真好。”一旁的苏满儿却是满心感动。 “可不是吗?”她搂搂妹妹,“对了,满儿,我今早出门急,还没吃饭,你去帮我张罗些吃的可好?” “姊姊还没吃?哎呀,那怎么行?”苏满儿果然拎起裙摆就往外冲,“来人呀……” “你要什么?”凤磬硕叹了一口气,语气冷了起来。 苏福儿慢条斯理地在椅上坐了下来,端起桌上那一盅香沁鼻端的雨前茶,啜了一口,嫣然一笑。 “皇爷何出此言?” “苏大小姐,你把我娘子支使开,不就是为了谈事吗?” “妹婿果然聪明过人。”她缓缓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道:“我想你帮我一个忙。” “哦?”他没有问是什么样的忙,而是嘲弄地挑了挑眉,“何以见得我帮?” “你会。”她笃定地微笑。 凤磬硕邪魅的眸光一闪,笑意冰冷。“苏大小姐,虽然你是我名义上的妻姊,但不表示本皇爷就能随意任你驱策利用。” “你会。”她低下眉,笑意在唇畔隐约荡漾,伸出纤纤手指。“三个原因。” 他眉毛挑得高高,静待她的下文。 “其一,因为你不会想我在满儿耳边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其二嘛……”她晶亮眸光直直注视他,甜美笑容里藏着一丝嗜血。“只要你听完我想做什么,这个忙,你一定会帮得心甘情愿,乐意之至。” 他眼底闪过一抹光芒,顿时被撩起了兴趣。“你是想……” “我是想……” 当她说完之后,凤磬硕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但仍然摇了摇头。 “我承认,过程很令我心动,我也很想看好戏,只不过……”他耸了耸肩,“那样的结果会是个烫手山芋,若是昔日的我,自然乐而受之,但今时今日嘛,本皇爷犯不着自寻烦恼、自找苦吃。” “妹婿有自个儿的疑虑,我懂。”苏福儿又低垂美眸,假意专注地打量着自己的纤纤指尖,抿唇一笑。“但是真不巧,我手上有份名单,正犹豫着该不该拿给我那傻妹妹看。” “什么样的名单?”他眸底闪过一丝迷惑和警觉。 “也没什么,不过ijus十几二十个人名罢了。”苏福儿笑容可掬。“哟,不看还不知道妹婿你当年还真是交友广阔、知己满天下呀!芬芳阁的当家花魁昭儿姑娘,骆王爷的掌上明珠东阳郡主,点苍派掌门人的爱女夷光女侠……” 她每念一个名字,凤磬硕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皇爷当年的猎艳名单可真够瞧的,个个都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人,我们家小满儿若是知道,想必会自惭形秽得不知该——” “行了!”他打断她的话,然后咬牙切齿的承诺,“你说的对,我会帮这个忙,而且心甘情愿,乐意之至。” “妹婿真是知情识趣,那么姊姊我就在这儿跟您道声谢咯。”她露出满意的笑容。 妖女…… “但有一个条件。”凤磬硕尽管处于挨打形势,依然不是好惹的。 她微挑眉,“请说。” “城门失火,不得殃及池鱼。”身为那个“鱼”,他必然是要为自己做好万全防护。“否则,你知道本皇爷有那个能力闹得满城腥风血雨,到最后相信姨姊你也讨不了好去。” “哎呀!光听就觉得好害怕呢。”苏福儿目光一闪,浅浅一笑。“好,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姊姊姊姊姊姊……”苏满儿又一迭连声气喘吁吁地嚷了进来,红通通的小脸上满是快乐。“我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百合鱼片羹、鲜汤包,还有红烧酱肘子哟!咦?你们聊得很开心嘛,呵呵呵……” 苏大小姐和十九皇爷相视一眼—— 是呀,他们聊得非、常、开、心。 同一时间,太子宫中—— “她去了十九皇府?” 凤尔善怔了怔,执笔批阅奏章的修长大手微微停顿。 为什么? “也许只是去探望苏二小姐。”邢狩回道。 “不。”他脸上神情若有所思,透着一丝戒慎,“这不像她的行事风格。” 他绝不怀疑她对妹妹的关爱之情,只是骄傲的福儿就算想念妹妹,也会故意让人传讯到十九皇府,要十九皇爷“亲自”陪妹妹回娘家。 她会亲自上门去,必定有鬼。 邢狩望着太子爷,忠心耿耿的他首次疑心太子是否沮丧过度,以至于有个风吹草动,便开始草木皆兵了起来? 凤尔善放下笔,沉吟了一下,随即做出决定,“我要为夫出宫。” “太子?”邢狩讶然。 第六章 自十九皇府出来,苏府软轿轻轻巧巧地往城东而去。 坐在轿里的苏福儿斜靠着柔软的绣团,娇润若樱桃的唇儿得意往上扬,突然轻晃的轿身停住了,她皱了皱眉,娇声轻唤:“阿全,怎么了?” “回大小姐的话,前头有舞龙舞狮,挤得很,咱府轿子过不去了。”轿夫恭敬禀道。 不需侧耳倾听,窗外真是锣鼓喧天,让原本热闹的大街更加扰攘了。 “走小巷吧。”她忍不住暗暗嘀咕:“这是怎么了?今儿又没哪尊神佛圣寿,也不是哪间客栈开张,还舞龙舞狮咧。” “喛。”阿全应了一声,随即抬轿转了个方向。 总算离了大街,幽静的小巷立时隔绝了不少外头喧哗吵杂声,苏福儿满意地继续靠着绣团,不忘掏出随身小算盘和帐册,在小矮几上算起帐来。 一心多用,利用时间做妥事,是她能将偌大苏府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原因之一。 可算着算着,算珠子随着陡然一落又的轿身晃动,登时全乱了。 “啧,阿全,你们是怎么抬轿的?害我又得重算了。”她懊恼了一下,只得扶好算盘,俐落的重新拨正满排算珠。 “对不起,大小姐。”阿全模模糊糊应了一声。 她拨动算珠的指尖一僵,目光锐利了起来,沉声道:“停轿。” 阿全像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就是这一刹那的犹豫,令苏福儿顿时心下全然了悟。 “够了,我说停轿。”她冷冷地道。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自帘外响起,轿子果然停住,绛色轿帘缓缓被掀开。 一身白衣胜雪,温文优雅出现在她眼前的果然是凤尔善。 “太子想强抢民女吗?”她内心惊怒不已,冷淡面容却看不出分毫。 “我只是想见你。”他一手稳稳抓着轿帘,温柔地看着她。 “你把我的轿夫怎么了?”她不必看也知道轿子必定是换人抬了,否则忠心的阿全怎么可能连声警示都没有?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微笑地反问。 “我家轿夫的声音,我还认不出吗?”她冷笑。 “你依然聪慧如故。”她笑叹。 “少拍马屁。”她仍是不给好脸色。“太子爷,光天化日你到底想干嘛?” “我们需要谈谈。” “不必,没什么好谈的。” “哦?”他笑了,促狭地道:“至少,咱们还可以谈谈上次你跟我提起的那个交易。” 去他的! 苏福儿毫不淑女地低咒了一声,再抬起头,脸色已然和煦如春风。“殿下想到哪儿谈?” 凤尔善眼底笑意更深了,柔声道:“我记得你最爱吃老树胡同柳嫂子的大卤面,我陪你去吃可好?” “我刚在我‘妹婿’,”她故意加重语气,“也就是你‘皇叔’的府里狠狠吃了个饱,现下是半点东西也吃不下了,如果殿下好兴致自管吃去,小女子可以在外头等。” “那么咱们就去绿水烟波楼喝茶吧?你以前总说他们家的——” “忘了。”她二话不说的拒绝。 “可是你以前——” “很抱歉,殿下,小女子的记性差,忘性大,很多芝麻蒜皮微不足道的事全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您若老是跟我提起过去那些我没做过也不记得的事,小女子我是概不承认的。” 凤尔善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后,宠溺地笑依了她。“好,都给忘了也好,那依你看,咱们现在去哪儿好呢?” “太子金尊玉贵之体,恐怕是不方便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省得惹来左一个刺客、右一个杀手的,连带累及一旁的无辜女子——也就是我。”她说话便说话,还是忍不住小小讽刺了他一下。“所以小女子前思后想,还是城郊的菩提寺地方清幽,也方便说话。” 佛门净地,专镇妖邪,料他也不敢在佛菩萨的地盘上色心又起,兽性大发。 凤尔善岂会不知她的心思,不禁微微一笑,可在被她逗笑之余,却也不免有一丝叹气失望——那就不那么好玩了。 “就菩提寺。” ☆☆☆ 古松斜飞,郁郁苍苍,偶有山风路过,送来阵阵清凉。 凤尔善凝视着面前宛若白玉雕就的玉人儿,轻抬皓腕低头啜茶的飘逸动人模样,不禁有些恍神。 依稀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岁月,那时她还在宫里,在他身边。 中间隔着的这两年浩瀚遥远如海洋的辰光,好似不曾存在过一般。 他多么希望时光能倒转回两年前,能来得及阻止自己做出令他失去她的那些天杀的蠢事…… 凤尔善忍不住苦笑。 苏福儿冷冷注视着面前尔雅俊秀的男子,心底何尝没有淡淡的惆怅和深深的酸涩? 曾经,她为了这个男人连命都可以不要。 怎么会笨成那样?一点都不像她苏福儿的为人。 由此可知,普天之下唯一能将聪明人变笨蛋,笨蛋变成蠢猪的东西,莫爱情为甚了。 “福儿。”他终于开口。 “怎么?”她眼底那抹苍凉与依恋之色一闪即逝,快得就像从未存在过,语气平静。 “你还是不愿原谅我吗?” 原谅? “这两个字怎生写法?”她冰冷地反讽。 “我知道当年我是愚不可及地铸下大错——”他的嗓音里透着浓浓的懊悔与悲伤。 “你没有错。”她面无表情的回了句。 “福儿——” “错的是我。” 两年前,从她踏进皇宫的那一天起,她就彻头彻尾的错了,至今还在为当初的错误付出代价。 若不是因为这样,她又何须赔上一个妹子和心腹丫鬟,就为了匡助他凤家的江山基业? 可现下她是该做的也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他凭什么再来扰乱她的心神,口口声声要她的原谅? 有些事谈原谅,只会像多掴了她一个巴掌! “福儿。”他叹息,喉头苦涩难咽。 她冷冷一笑。“太子爷,现在的苏福儿既没精神也无兴致和你话当年,不管谁被谁辜负,或是谁被谁糟蹋?我是记不得也不想记,现在福儿只不过是欠殿下您一个履诺,可我答应过的事就必定会做到,就请您不要再多费唇舌、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事情上了。” 凤尔善注视着她,柔软的眸光里透着深深的悲伤。 她努力不去看他的眼神,努力不去看他的脸,努力不让胸口隐隐的痛楚逐渐失控扩大开来,危及她极力保持的冷酷与平静。 “说吧,”她淡淡地开口,“你要什么?”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太子莫忘了,当初谈条件的时候,福儿就已说得一清二楚,”她嘲讽地轻扬柳眉,“我答应会做到任何一件你想我做的事,除了嫁给你。” “我知道你对太子妃一位避若蛇蝎,我也知道你不会轻易原谅我,可是我只想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赎罪。”他满眼痛楚,声音却温和若水。 赎罪? 她脸上的笑容微微扭曲了一下,随即款款起身。“看来,今天咱俩还是谈不出个什么结果了,请容小女告辞。” “不。”他倏地抓住她的手,大掌炽热而有力。“我不许你走!” 她想挣脱他的掌握,又恼又怒。“太子殿下又要像前日那般羞辱福儿吗?” 凤尔善像烫着了手般,霍地松开,英俊脸庞闪过一丝愧疚和心疼。“对不起,我从没想过羞辱你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苏福儿冷冷地重复,“你想我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沉默降临在他们之间,山风习习,松林沙沙,古寺悠悠钟声低沉回荡。 可原本是佛籁天音的暮鼓晨钟,对映此刻,不知怎地却添加了几分肃杀之气。 终于,凤尔善还是开口讨了他的条件—— ☆☆☆ “去他姥姥的十八代!” 一路保持着甜美柔媚笑容的苏福儿一回到相府,一关上房门,立刻狂飙国骂。 管他太子的姥姥可是太后还是太皇太后,总之,谁教她们倒霉,有了这种灰灰灰孙子祸害人间。 原本趴在床上的虎子被她的怒气吓得弓起身子,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声咆哮。 “怎么,造反啦?”她睨了它一眼,明明声线也没抬高,可虎子立刻识相地过来,磨磨蹭蹭地撒娇。 “嗷。”它毛茸茸大头拚命在她身上乱钻。 “唉。”她想板着脸,最后还是忍不住心软地一把将它捞入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长长吁了一口气。“对不起,是我今儿个心情不好,迁怒你了。” 虎子仰起头,朝她询问地嗷呜了一声。 “是啦是啦,”她晶亮的眸子对上大猫滚圆的眼睛,无奈地道:“我知道不该对他心软,当初我根本连理都不必理他们这几个乱国殃民的男人祸水,管他政权轮替皇帝换谁当。可是当年皇上待我也是不错的,虽然他老搞不清楚我不是他流落在外头的无缘私生女,我只是他无缘的儿媳……” “哦?” “对啦对啦,反正大人的世界就是这么险恶复杂,个中内幕会吓到你猫皮疙瘩掉满地。”苏福儿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现下最最头痛的还是那个不要脸的家伙所提出的要求。“可总归一句,都是凤磬硕惹出的麻烦,要不是他脑袋装大糞,迟迟不肯认清事实,早早把我妹给娶了,我也犯不着使出这等玉石俱焚之计。” 瞧,好人做不得吧?稍稍心存宽厚,就立刻被人得寸进尺欺到头上来。 不过,她素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欠她的一个也跑不掉就是了。 “噗吱!噗吱!” 就在此刻,门外突然响起鬼鬼祟祟的声响。 她抬起头,疑惑的开口:“爹?” 偷偷摸摸在门外发出怪声的可不正是当朝文名鼎鼎的宰相大人? “福儿,麻烦你出来一下。” 苏宰相自从毋须担忧乱臣贼子的困扰后,只快乐了三天,随即又开始找事来忧国忧民,而刚刚出现在相府大门外的事情,毫无例外地立即成了他老人家关注的目标。 “怎么了?”她抱着越来越嫌沉重吃力的大猫,前去打开门。“您怎么这个表情?” “外面有人找你。”苏宰相还是那副天快塌下来的样子。 “既是找我,爹又操什么心呢?”她笑了笑,习惯性地安慰着他。 “可……”他吞吞吐吐了半天,忧心忡忡。“是御林军总教头邢大人。” 来得这么快? “那个混——”她及时吞下突然上涌的怒火,硬生生挤出一朵甜笑。“呃,女儿的意思是,就是那个常混迹于太子宫的邢狩邢大人吗?” “是呀,不过你千万别在邢大人面前这么说,”苏宰相还不忘教导女儿,“‘混迹’这个词不是敬语,不适用于令人尊敬的人事物之上,正确的说法应该是——” “爹,帮我抱一下。”苏福儿突然将虎子塞给他,转身扬声道:“来人,帮我整理行囊。” “整……整理行囊?”苏宰相傻傻抱着猫,一脸错愕。 “爹,女儿应皇后娘娘之邀要到宫里住上一个月,”她笑得好不咬牙切齿。“就从今天开始。” “什、什么?皇后娘娘?”苏宰相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天大皇恩圣眷给当头砸中,登时头昏眼花。“怎怎怎……怎么……” “女儿会把所有开支帐项和家里的一切杂务都先交给管家,爹一样上您的朝办您的事,半点都不耽误的。”临离开前,她还不忘安抚地拍了拍满脸茫然的父亲一下。“记得,不认识的人上门来自称是您门生要谋事,别说‘不’,要说‘滚’,效果比较好,知道吗?” “爹记得了,可是你怎么……皇后娘……”可怜的苏宰相突然得了口吃。“你……她……” “喔,对了。”她吩咐下人索性将几只红木五斗柜全给抬了出去,一转头,自他怀里抱回虎子,灿烂一笑。“爹,您要是寂寞,就叫满儿回娘家来陪你十天半个月的吧,反正她也好久没回娘家,您也好久没有见着她了,对不?” “啊,说得是,爹爹真是想死了小满儿!爹马上就修书一封到十九皇府,让满儿回来给爹瞧瞧是不是瘦了……”爱女情深的苏宰相立刻把其他事全忘到九霄云外,兴高采烈地写信去了。 苏福儿再度轻轻松松地转移父亲的注意力,只是当她望着父亲快乐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渗入了一丝涩然的落寞。 爹爹最担心最关心最疼爱的,她永远也排不上第一位。 谁教她自小就精明活泼、口齿伶俐、心思缜密,长大了后更是长袖善舞、手腕灵活、老奸巨滑,从来就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 所以她是这世上最不需要被心疼怜惜关怀照顾的女子吧? 苏福儿紧紧搂着怀里的大猫,把脸深深埋进那团毛球里,藏住了突然涌上眼眶的灼热与湿润。 ☆☆☆ 那好,咱们就来谈一场交易吧。 什么样的交易? 是你绝对无法拒绝的交易。 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假装娶我妹,并且还要敲锣打鼓,搞得天下皆知。 那么你要以什么来做交换? 我答应你做一件你想我做的事——除了嫁给你之外。这交易,你可是半点也不吃亏哪。 一言为定。 她早该知道,凤尔善不是一个能被轻易算计了去的人。 但她想过他各种可能性的下流想法,包括要她大跳艳舞,或者陪睡一夜,还是要五音不全的她当着众人的面丢脸地唱曲儿,甚至要她替他叠床铺被充当使唤的丫头…… 可是住进太子宫里一个月?这可恶的家伙未免也太厚脸皮,太狮子大开口了! 坐在轿子里,苏福儿越想越火大,忍不住冷笑连连,“凤磬硕,这都是你的错!我让满儿回娘家,教你孤枕难眠个十天半个月的,已经是太便宜你了。” 哪天真让她发起狠来,就把满儿送去大漠找小宝,让伊格猛好款待她个三年五载再放回来! “福儿小姐,已经到了。”邢狩恭敬的禀道。 她略一回神,如花似玉的脸蛋微微一皱,随即笑意荡漾,和颜悦色地道:“有劳邢大人了。” “福儿小姐客气了,此乃下官分当所为之事。” 是啊,当打手,押犯人,他邢大人干得可真趁手。 苏福儿忍住欲脱口的冷嘲热讽,微笑道:“不知邢大人今年贵庚,可娶妻否?” 邢狩一怔,有些防备谨慎地问:“下官今年二十有八,尚未娶亲,不知福儿小姐这番相问是为——” “没什么,不就是随口关心罢了。”她甜甜道。 邢狩迷惑了一下,一个清雅含笑声音已然介入—— “福儿是想为你作媒。” 随着好听的男性嗓音响起,轿帘也被轻轻往上撩,凤尔善笑意吟吟地望着她。 苏福儿心脏不争气地跳快了一拍,随即若无其事地嫣然一笑。“怎敢劳烦太子殿下亲自相迎?倒真是折煞小女子了。” 他目光温柔地笑看着她,朝她伸出手。“来。” 她眼神有一丝警戒地盯着那只修长的大手,熟悉、温暖,却又冷酷。 刹那间,苏福儿有立刻转身回家,逃离这旧有地快乐与痛苦、悸动与悲伤、幸福却又心碎……种种梦魇的冲动! 但,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苏福儿了。 现在的她,已然练就铁石心肠,不会逃也不许败。 他休想再左右她的七情六欲、一举一动。 她伸出嫩若玉葱的柔荑,稳定地交到他手上。“谢谢。” 终于,再度握到她柔软的小手了,可是这小手微冰的触感却令凤尔善心下一疼。 两年前那一场大病之后,她的身子一直都没有调养好吧?竟连初夏时分也虚寒如斯。 他心头一阵悸痛,冲动地一把将她揽入怀,打横抱起。 “太子!”她震惊不已。 “地上脏。”他强壮的双臂有力地抱着她,只是简短地以三个字做解释。 “再脏我也能自己走,请太子放开——”她挣扎着,心儿又惊又怒又怦然狂跳。 再回到这熟悉的宫殿已令她几近抓狂,再偎在他温暖坚实的怀里,更激起她莫名心慌和恐惧……肌肤酥酥麻麻刺刺,心惊急如擂鼓。 不,她不想再感觉到他的体温、他的气息和他有力的心跳,她只想跟他拉开距离,有多远隔多远的好。 “你怕会再度爱上我吗?”头顶上那可恶的家伙开口。 “笑话,”苏福儿停止挣动,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我又不是吃撑了没事找事做。” “那你何必处处回避我?”他眼底有着笑意。 “错。”她一点面子也不给的反驳,“我是在捍卫贞洁。”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我也是啊。” “你也是?是个大头鬼啦!”她再也忍不住冲口而出:“淫魔!” 苏福儿是直到感觉到四周突然静悄悄得很不寻常,这才发现自己在一怒之下竟然吐出“侮辱皇室”的话来。 更糟糕的是,皇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一脸兴味地看着戏。 苏福儿眼皮抽搐,嘴角挤出一朵希望是时犹未晚的笑容。 “皇后娘娘吉祥。” ☆☆☆ 储秀宫 牡丹团锦,花香阵阵,虽是母仪天下的凤殿主宫,却除了缤纷百花和少许典雅珍罕的摆设外,再无其他的流金璀璨的俗物。 苏福儿恭敬坐在下位,纤手捧着温暖的参茶,脸上绽出一抹守礼谦逊的笑,晶光流灿的眸子低垂着,而胃,莫名纠结。 “本宫并不想知道,为何太子会对苏姑娘做出如此不合宜之举。”凤后温柔的容颜带着微笑,“本宫只是好奇,苏姑娘因何会答应再重返宫闱?” 她心下喀登了一下,握杯的手略微一紧,抬起头,笑意却好不娴柔。“回皇后娘娘,是福儿的错,福儿与殿下打赌赌输了。所以才……” “苏姑娘,”凤后笑了笑。“你聪明伶俐,心思巧致,本宫极为喜爱你,也希望你时不时能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但是当年你答应过本宫的事,希望你至今犹未忘吧?” 当年,福儿婉言拒绝了她的出面求情,执意要离宫,要离开善儿的生命,宁可玉碎不愿瓦全。 所以她在两难之下,只得要福儿不得后悔自己的决定,一旦离去,就不得再回头。 福儿微笑着答应了,后来就真的再也没有出现在宫里,出现在善儿的生命中。 只是她的离去也带走了善儿的神魂。 这两年来,凤后将儿子的痛苦与失魂看在眼里,可心病唯有心药能医,但这心药…… 唉! “娘娘的教谕,福儿从未有一刻或敢忘怀。”苏福儿浅浅地笑了,姿态更低。 “本宫相信你。”凤后美丽的眉毛轻轻一扬。“你就像本宫的义女,本宫对你是深有期许的,所以千万别让本宫失望才好。” “福儿明白娘娘一片苦心。”她的笑意里有一丝苦涩。 凤后凝视着生得国色天香、娇媚慧黠的苏福儿,眼神柔和了些许,低低喟叹一声。 “苏姑娘,本宫着实是真心爱怜你的,只不过身为一国之后,又是一位母亲,不能不顾全大局,多做打算。” 她微笑点头。“福儿懂。” “你明白本宫的苦心就好。”凤后轻轻一摆手,慈蔼道:“去吧,太子还在外头等着你,别让他久候了。” “谢娘娘恩许,福儿告退。”她躬身欲退。 “福儿。”凤后改口唤着她。 她迅速抬起头,询问地望着皇后。 “别教本宫失望。” 苏福儿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绽放出一朵娇艳的笑容来。“福儿遵旨。” 踏出储秀宫的大门,那个玉树临风、挺拔颀长,立于阶上的高大身形,立刻映入她眼帘。 微带焦急的目光在触及她脸的那一刹那,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凤尔善迎上前,温柔而关切地问:“母后没有为难你吧?”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雍容大度,又怎么会同我一个小小文臣之女为难?”她似笑非笑的说。“再说了,小女子可是有名的小妖女,殿下该问的是皇后娘娘有没有被我闹得头疼才是吧?” “福儿,别说笑。”他微皱眉,关怀地检视着她全身上下。“真没事?” “殿下,您怎么会以为我会有什么事呢?”她进宫面见皇后也不是一两次了,他没理由现在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 “我知道母后向来疼爱你,可是方才……”他想起她痛骂自己淫魔时,不禁又好笑了起来,却又难掩一抹忧心。“总之,我担心母后会拿它当一回事,顺口训斥你几句。” “皇后娘娘深明大义,又岂会为了一句失言而责任小女子呢?”她皮笑肉不笑的回道。 凤尔善目不转晴地注视着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从她巧笑倩兮、皮里阳秋的态度看来,却又察觉不出异状。 “福儿,你有事别再瞒着我好不?”半晌后,他低叹一声。“我知道你总爱把事一肩扛,就算再沉再重再苦也不让人窥见得知。但是见你这样……我会心痛。” 苏福儿面色微僵,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罐般,酸甜苦涩辣齐涌上心头。 是呀,他肯定会心痛的。 只不过让他心痛的对象实在太多也太广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所以又怎样呢? “太子今日这么闲,不必到侍秀苑去和众佳丽联络联络感情吗?”她笑咪咪的提醒他,“至少,您的宁妹妹定然是等候您去陪她说说话、放纸鸢很久了吧?” 侍秀苑里住着的都是王公大臣家精挑细选出来的秀女,共有百名,再从这些佳丽中的佳丽里,择美貌与贤德为上品,列出十名供太子从中选出太子妃。 汝阳王的郡主、汾寿王的郡主、左侍郎的千金、军机陆大人的小姐等等皆如是,而其中,呼声最高的莫过于当今皇后的外甥女,也就是平南将军的亲妹司徒宁静了。 他们不早已洞房了吗?怎么至今他还没把人家正名立为太子妃呢? “福儿,你明知我当初所做的一切,从来就不是因为爱上宁妹的缘故。”凤尔善心一紧,正色解释,“我知道你仍不能谅解我,但我要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就算两年前他已与宁妹合欢,但是自从她离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侍秀苑里的任何女子。 他,已经不再顾虑那些王公大臣、世家大族是怎么个想法了。 无论如何,他再也无法违背自己的心、自己的身体,去拥抱去碰触不是福儿的女人。 他会给她们该有的名分与荣耀,但就只是这样而已。 为福儿守身如玉,已经成为他生命里最坚定不移的原则之一。 他并不想将这些事摊在她面前,藉此感动她,因为他不值得因此被原谅。 他希望是他的真心与诚意一分分、一寸寸感动福儿的。 只是福儿才智过人又性烈刚强,想要求得她的原谅,绝非一朝一夕可成啊。 “殿下这话说得出奇,你与司徒小姐是何种关系,又与小女子什么相干呢?”她嫣然轻笑,闲闲地道:“您又何须多做解释?” “福儿……” “殿下,福儿累了。”她截住他的话。“如果您不介意的话,福儿想先行安置歇息。”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抑住了感慨的叹息,柔声道:“也对,你病体初愈,是该多休息才是。待你醒了,晚膳时分我俩再共进佳肴可好?” 对着他温柔得令人咬牙的眼神,她怕她会吃不下! “谢殿下。”最后她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欠身为礼,在宫女的簇拥下离去。 凤尔善望着她娇弱清瘦的淡紫身影缓缓消失,忧伤的眸子里浮起一抹坚定之色。 “福儿,这次我不会再让你逃开了。” 他们之间已经浪费掉太多的机会,蹉跎去太多的时光了…… 第七章 苏福儿被安排宿于太子宫侧的怡福轩,那是紧临太子寝宫的清雅秀致楼阁,四周遍值她喜欢的珍罕紫芍药.还有一汪到倒蓝天浮云的镜湖。 很美。 但是她却半点也不领情。 这满园的紫芍药,只会令她回想起那个让她痛彻心扉的雨夜。 芍药被暴雨打残了,她孤寂的驻立在大雨中,浑身颤抖,握紧双拳,直直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拱月门…… 他还是没有来。 因为他正陪在另一个怯怜怜的柔弱妹妹身边,哄着她,安慰她,并且向她保证往后那个妖女绝对不会再伤害她。 窗外阳光明媚灿烂,满园芍药迎风摇艳,苏福儿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一幕初夏美景,想起过去,依旧全身寒毛直坚,僵硬如石。 他怎么会天真如斯,以为稍示温柔,就可以将过去一笔勾销? 以为强留她在宫中住下一个月,就能改变什么吗? 嗤,男人。 “我是妖女。”她轻轻启齿,声音冰冷凛人,“妖女最会记恨,最会见缝插针,得理不饶人,并且唯恐天下不乱,呵,这全都是我们这些妖女最喜欢做的事了。” 且看京华风起云涌,鸡飞狗跳吧。 夜深人静,明月当空。 苏福儿遣走了那些跟进跟出的烦人宫女,不准她们在夜里还为簇拥着她,只让她们白天过来伺候就成。 她脾性不好,既受不了丫头笨手笨脚,也见不得过度精明伶俐的,晚上歇息时更讨厌有人蹑手蹑脚在一旁斟茶添香;一个个该睡不睡强撑着跟夜猫子似的,半点意思也无。 宫女们临走前还怕太子会责怪,更怕她一个人住这么大屋子会怕……怕?怕什么?怕鬼呀? 哼,从来人心比鬼还可怕,活生生的人才须防范,她怕个鬼做什么? “现在好了。”她望着姣洁的皓月,怀里捧着已不知睡到哪一殿的虎子,倚坐在水榭椅内,满足地一叹,“这才叫作清静。” “福儿。” 她背脊一僵,悠哉的笑意凝结在唇畔,看来,她还是轻松得太早了。 “殿下,您有必要这样阴魂不散吗?”她冷冷地回头看着他。 月光下,身形颀长的美男子含笑而来。 凤尔善手持琉璃麒麟灯,一手提了个螺细漆金攒花食盒,走近她,“夜深,我猜想你或许有些饿了。” “小女子已经改了吃夜消的恶习。”她轻抚着虎子的毛,连起身行仪的意愿也无。“太子好意,心领了。” “全是你爱吃的点心。”他依然神色自若的微笑着,自顾自地将食盒放在石桌上,一一掀起盖来。“纵然真不饿,瞧瞧也好,好吗?” 她防备地盯着他取出一盘盘自己素划最爱的小点--莲蓉饼,烧凤爪,云南破酥包,蟹粉饺,最后还小心翼翼捧出一盅热腾腾的鸡汁米线。 难得到的是走那么远的路,汤汁连一丁点都没撒拨出来。 这样,就想博得她的感动吗? 苏福儿冷眼旁观,面无表情。 “尝尝?”他殷勤笑问,“要不试个味道就好?”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她也着实有点饿了;苏福儿一向不与自己肚腹为难的,反正入宫这两三天来,他皇家的饭她可也没少吃过。 “也好。”她接过象牙箸,慢条斯理的吃将起来。 凤尔善欣慰地松了一口气,笑容可掬地看着她举手投足间秀气迷人的吃相。 已经多久没有和她静静地对坐着,看着她一口一口尝着美食时,那满足的模样了? 这几日说是一同用膳,可皇太子就算只吃顿饭,也得照祖宗规矩,排上八凉菜,十满盘,十二大菜,十六小点,尽管以太子之尊,毋须与其他妃嫔所出的皇子们共宴,但光是身畔站着八名宫女,八名太监恭礼服侍着,他就无法和现在这样,清静地与她相对而坐,宛若一般民间平凡的小夫妻般,宁馨恬静而美好的说说笑笑。 他不禁有些感伤了起来。 苏福儿偶一抬头,见到的就是他温柔却悲伤的眼神,心头突地一撞,喉头没来由地紧了紧。 满口丰腴香滑的饺馁梗在喉间,她几乎吞咽不下。 该死的!他为什么要露出这么脆弱忧伤的神情? 好似他受了多大的打击,受了多么深的心伤,或者是受了多么重的委屈? 为什么……还要一副时间少有痴情种的模样? “你我心知肚明,我从来就不是你心上最要紧的人与事。”放下象牙箸,她再无一丝胃口,冷冷地开口,“所以请不要再在我面前,做出你因为后悔失去我而悲伤难忍的虚伪行止来!” 凤尔善一震,目光浮现一抹痛楚。“我是真的後悔莫及,并无半点虚伪。” “殿下,我苏福儿不是玩不起,也不是沒手段,可是我直到今时今日依旧想不出……”她冷冷一笑,“我为什么要跟众多女子去争夺一个男人?我并不是沒人要,就算已非完壁之身,就算找不着愿意一生只娶我一人的男子,至少我也能锦衣玉食,吃喝玩乐到终老死去的那一日,所以殿下就不必太为我挂心了。” “我不准!”凤尔善闻言几乎吐血,怒火在眸底熊熊燃烧起来。 “不准什麽?”她嗤笑地問:“是不准我锦衣玉食,還是吃喝玩了?” “我不准你不要我!”他痛苦的低吼,猛然抓住她的手,紧紧攒握在大掌里,“也不准你这样咒自己,更不准你将我远远推拒于你的生命之外!” 她想抽回手,可是他的力气之大,又岂是她挣脱得开的? “不放!”凤尔善坚决地注视着她,眸底的痛苦浓得几乎淹没他俩,“两年前放开你的手,是我此生所铸下最大的错。” “放、开!”她气到极点,冲动地低头狠狠咬住了他的手掌。 她用力咬得贝齿深深陷入他的掌肌里,但剧痛未能使他动摇半寸,依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两年来的恨火炽烈地焚毁了她的理智,直到唇齿间尝到了一丝腥咸滋味,她才惊觉到他流血了。 老天! 她震惊无比地松开口,惊悸地瞪着他拳头上方鲜血淋淳的两道齿痕,在迷濛月光下,那不断渗流而出的暗红液体令她触目惊心。 苏福儿怔怔地瞪着他流血的手,一时呆了。 是她咬的? “你……”她暗哑的声音几难分辩,“你……的手……” “我没事。”凤尔善强忍着疼痛,对她绽开一抹发自内心,惊喜无比的宽慰笑容。 恨有多重,爱就有多深,她咬的力气如此之大,足以证明她心底还是有着他的,否则不会反应如此激烈,不是吗? 尽管伤口阵阵剧痛,但是痛得好,只要能够知道她不再对自己无动于衷,就算这手残了也值得。 “你……”她的目光落在他不断流血却仍旧紧握住她的大掌上,再回到他依然对自己笑得好不温柔的英俊脸庞。 刹那间,她心头所有积压得牢牢实实的爱与恨,甜与苦,喜与悲,全都爆发了开来。 “你这个该死的大笨蛋!” 苏福儿哭了,边哭边掏出手绢压在他手上的伤口,在看到鲜血迅速湿透了手绢时,哭得更加厉害。 “别哭。”伤口并不那么疼,但是见她掉泪,他的心都揪成了一围。“福儿我的伤不要紧的,你别怕……” “谁……怕?”眼泪簌簌直掉,她边替他包扎边咬牙咒骂道:“我恨不得咬死你……我只是……呜呜……讨厌看到血,……尤其是你的血……碍眼死了……”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你别再哭了好不?”他想笑又心疼。“我看着心里难受。” “谁管你难受不难受?”她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小手故意束紧了帕子。 “嘶--”他倒抽了口凉气。 霎时,她又后悔了,连忙放轻力道,可嘴上还是死撑着不肯软化。 “要嫌痛,我可以帮忙唤你那些侍秀苑里的姐姐妹妹来,保证轻手轻脚莺歌软语,听得你连骨头也酥了。”她哼了哼。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他正色道,目光真挚温柔地盯着她。 心头不争气地泛起一丝甜甜的滋味,苏福儿嘴角险此往上扬,总算理智及时发挥作用,硬是抑了下那一朵娇妞的笑。 “哈!”她嗤之以鼻。 绑好帕子后,见血不再渗透而出,她才暗暗吁了口气。 “谢谢你。”他深情地凝着她。 “谢个屁。”苏福儿故意冷下小脸,缩回手,抱臂冷冷望着他,“我只是不想太子爷在我这儿流血至死,赶明儿个给人发现,还得赔上我苏府满门抄斩这倒霉罪。” “谢谢你。”他柔声重复。 “随便你。”她倏地站了起来,不自在地掉头就走。 凤尔善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正想说些什么好留住她,突然她又跑了回来-- “我忘了我的猫了。”她匆匆抱起在椅上睡得天昏地暗的虎子,恶狠狠赏了他一记白眼,这才愤然离去。 “呃……”他一怔,半晌后不禁哑然失笑。 福儿莫不是寄送了吧? 思及此,他突然觉得希望无穷,咧嘴笑得好不开心。 “我这手,伤得真好!” 第二天一觉醒来,苏福儿睡得饱,精神好,自然连脑袋也清醒了不少,夜里在心头纠结悸动的酸甜滋味,在窗外普照的阳光下,顿时蒸发得消失无踪。 哼!别以为用苦肉计就可以博得她的同意。 宫女们又在她们外探头探脑,一副想进来又不太敢的样子。 “我会吃人吗?”苏福儿越是没好气,声音越是甜美可人,“为什么不敢进?” 门外的宫女们如蒙大赦,赶紧推门进来,执勤地替她斟茶漱口倒水拧帕子,服侍她梳洗。 “福儿小姐,你昨儿个睡得好吗” “福儿小姐,你好大胆,独自睡这么大的屋子真不怕呀?” “福儿小姐,您一头黑发丰润滑手得紧,奴婢真是好不羡慕啊。” 听着耳畔吱吱喳查,你一言我一句的热闹请安嚷叫声,苏福儿美丽小脸不耐烦的微微一沉。 敢情这些宫女都是从十九皇府送来的?怎么样个个都跟满儿的碎嘴唠叨有得拼? 苏福儿发誓,要是她们哪个再多说一个字,她就立刻全轰出去。 “福儿小姐,太子爷今儿一早就差人送来一沙锅上好的山参炖乌鸡,说是要给小姐您补补身子的。”一名帮忙梳发的小宫女献宝似的开心嚷道:“太子待小姐您真是温柔体贴呢。” 她呆了呆,随即不着痕迹地抿住一丝笑意,若无其事地说:“知道了。” 别以为送锅山参炖乌鸡汤就可以收买人心,她苏福儿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只是-- “他的手……”她欲言又止。 “什么手?”宫女迷惑地反问。 “太子的手……”好些了吗? “太子的手怎么样了?”宫女们面面相觑。 “呃,没什么。”她心下暗恼自己到底在担哪门子的心? 他是一个之下万人之上的堂堂太子,身上就连掉了根寒毛都是天大地大的事,太医们自然会照顾得妥妥当当,她又有什么好急的? 再不,也有侍秀苑那些姐姐妹妹莺声燕语好生照料才是。 想到这儿,她胸口那一丝甜甜的窝心感,顿时又被浇了一盆冰水。 她嘴角嘲弄的微微往上扬。 “小姐,太子说请您鸡汤得趁热喝。”小宫女赶紧道:“奴婢现在 就把鸡汤端过来吧?” 苏福儿掩住心里的不爽,晶莹眸子滴溜溜一转,眼波恰似宝光流灿,嫣然笑道:“我不以逸待劳,那沙锅鸡汤你们吃去吧。” 饶是宫女们同为女儿身,依然不由自地的看得痴了。 “福儿小姐好美啊……”宫女们情不自禁赞叹。 “无怪乎太子这么喜欢小姐……” “福儿小姐娇俏艳媚的美貌和司徒小姐清闲雅致的容颜真是一艳一雅,各有动人之处,若我是男子,还真不知道该选择谁 才好呢?”一名宫女脱口而出。 苏福儿心头一刺。 一时间,所有人也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瞪向那名失言的宫女。 尴尬的气氛僵滞了好半晌,最后还是苏福儿状若潇洒的一笑,慢条斯理地开口。 “该选谁?要我来说,我果若是个男人的话,我肯定会选自个儿的。”她一副自信满满样,“谁让我天生花容月貌,为人又和善可亲,简直是集美丽与智慧于一身,不选我的男人,眼珠子恐怕坏得不轻,你们说是也不是?” 她的自我调侃登时松活了现场紧绷的气氛,宫女们齐笑了出来,感激地望着她,跟着瞎捧胡诌起来-- “自然是的,福儿小姐本就是天下难寻的大美人儿嘛。” “就是就是,奴婢还真是没见过像小姐这般好相处的名门千金,若奴婢是个男的,肯定会情不自禁爱上小姐您的。” 宫女们七嘴八舌越赞越离了谱,总是苏福儿脸皮比城墙还厚,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行了行了,这样就够了,我已经很满意了。”她高高挑起柳眉,“再听你们说下去,连我自己都要吐了。” 宫女们讪讪地笑着。 “对不起,福儿小姐,都是奴婢乱说话。”那名失言的宫女赶忙跪下赔罪,“请小姐责罚,奴婢甘心领罪。” “得了,我又不是这宫里正经主子,有什么好罚你的。”苏福儿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我想独自到园里走走,你们就不必跟着了,都各自忙去吧。” “可是奴婢们要侍候小姐--” “我怕吵,让虎子陪我就成了。”她瞥了眼兀自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虎子,无奈的一笑,“还是你们全留在这儿帮我照看着虎子,别让它一溜烟走失了。” “是,小姐。”宫女们有点喜欢又有点发愁望着那头大猫。 这猫还真不是普通的大只,猛一看跟头豹似的。 苏福儿注意到众人的目光,不禁笑了起来,“虎子是来自大漠的一份礼,它对我来说很是珍贵,所以得劳烦你们多帮我看着它了,万一丢失我可不饶。” “小姐,奴婢们一定会尽心尽力,好好守着它的。”宫女们忙不迭保证。 趁凤尔善去上朝主持朝岗的时候,她也得去办办正事。 向皇后请了安,苏福儿若无其事地面对皇后锐利的目光检视,不需以言语极力撇清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只要在听到皇后试探地说近日要让太子大婚来冲喜时,还能够保持平静无波的微笑就行了。 从皇后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看来,她做得很成功。 “苏姑娘,你真的是个懂事又识大体的好孩子。”皇后凝视着眼前心思谋略机智皆属拔尖,长得又国色天得,举止雍容的苏福儿,说着说着,心下不由得一阵惋惜。 苏府福儿照说是最适合太子的人选了,聪明有心计却又不露锋芒,智慧内敛隐藏在胸怀之间,有才有貌,出自书香礼仪之家,兼又是当朝一大忠臣苏相所出,饮天监和太医院也不约而同表示,苏府大千金有宜男旺夫盛国之相,是难得一见的好命格,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让福儿坐上太子妃之位,都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善儿更是真心地喜爱着她,眷恋着她的,若小两口将来有朝一日成婚了,也可见定是夫妻恩爱如胶似膝,假如善儿非太子金贵之身,或者她这个做母亲的会乐见他两缘定今生,可是正因为她的皇儿是太子,就注定了要背负皇室和天下百姓的重大责任,其中立后,纳妃,择嫔,以求广续皇族血脉,就是将来要继任为皇的尔善必须面对的事实。 福儿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但却是一夫一妻制的拥戴者,坚持世间男子只能心系一个女人,一如女子只钟情一个男人。 理念很美,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共同目标,只可惜他心上的那个人却是未来的皇帝,他注定不会是个只有皇后没有后宫的帝王,也不会是个只娶正妻不纳姬妾的男人。 福儿的骨气与骄傲是决计不容自己与他人共侍一夫的。 他们之间横互着比东海还要遥远的距离,恐怕不是只凭着两心相许就能跨越岐见,弥平鸿沟。 与其将来两人痛苦,不如现在早早就认清现实,划清界线。 可惜了这么个聪慧伶俐过人的好姑娘!凤后不由得感叹。 “娘娘,您过誉了,福儿不过是顺天而行,顺势而为罢了。”苏福儿笑笑,如何不知皇后在感慨什么? 她苏福儿平生没有怕过什么人,也从未怕过任何事。 凭她的老奸巨滑,工于心计,如果她愿意,想在这你争我斗的后宫里立有一足之地,甚至是成为统领后宫的皇后,却也是真实无虚的。 但是她昨夜对他说过的话,却也是真实无虚的。 她的确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值得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就是为了爱,所以她甘心飞蛾扑火,与三千佳丽共侍一夫,忍受着夫婿夜夜换人睡,自己却只能苦苦守在宫殿里等待她翻到自己的牌子,好赐下雨露恩宠……这种残酷可笑的事,她苏福儿何苦来哉? 她只怕这样非人的日子过久了,自己终究有一天会按捺不住,开始施展阴谋诡计来产除异已,说不定还会想方设法不让其他妃嫔怀上龙种,就算不小心怀上了,都别想有呱呱落地的一天,到最后性格大变,心态扭曲,成为一个连她自己都害怕的人。 两年前她为坚持,甘心断情,两年后,她还是不会改变初衷。 “苏姑娘,你……真不后悔吗?”凤后凝视着她,突然问。 “后悔?”她一怔,苍凉地笑了.”回娘娘,福儿只后悔两年前进宫参加春宴,结识了这一生最不该结认的人.” 她话里的怆然,让凤皇也不禁微微红了眼眶,点了点头,”孩子,两年前是苦了你……终究是皇儿辜负了你。” 苏福儿眼底的脆弱一闪而逝,别过头去,振作了一下精神又复微笑,”皇后娘娘也毋须自责,您是最无辜的旁观者,一切都是福儿咎由自取,与人无尢。” “也许……”凤后有一丝心软迟疑,“或者你们……” “皇后娘娘,今儿福儿想回家一趟,请娘娘恩准。”她立刻转移话题。 “这―――”凤后愣了愣,神色有些复杂,“你要回去?太子知道吗?” “福儿去去就回,这等支微未节小事,就毋须惊动太子了。”她微笑回道。 凤皇考虑了半晌,“好吧,只是苏姑娘切莫忘记自己答应过的。去去就回。本宫可不希望太子误以为你是被本宫赶跑了。” “娘娘说笑了。” 离开储秀宫,苏福儿拾阶往下走,蓦地,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形霹雳火爆地冲上前来。 “你!” 苏福儿吓了一跳,立刻停住脚步,待看仔细来者是何人后,不禁妩媚地笑了。 “嗨,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竟把驻守南疆的尔霄王爷给吹回来了。小女子拜见王爷,祝王爷福寿绵长,贵体康泰。” 男子生得高大黝黑,浓眉大眼,若非此刻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的怒相,平常该是个极其阳刚好看的男儿,但是现在的他,却是一副活像要将她吞下肚的狼劲。 “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哪个她?”她笑嘻嘻的反问。 “就是―――”凤尔宵一顿,随即倨傲地昂道,“没事!” “互不侵犯话说得不清不楚,又怎么能怪小女子听得不明不白了?”她慢倏斯理地掸了掸衣衫上的一点灰尘,闲闲地道:“不过王爷大可放心,小女子家的屋子很小,藏是藏不了什么人,想必您心里是很明白的。” 别以为她不知道苏府被查监视了一整年,直到去年开春,某人才心灰意冷地撤除耳目。 “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鬼!”凤尔霄有点恼羞成怒,心虚地咆哮:“本王只是不敢相信,你居然还敢进宫?” “我怎么不敢进宫了?”苏福儿笑嘻嘻地看着他,“尔霄王爷或许是长驻南疆那鸟不生蛋的地方久了,消息不甚灵通啊,小女子我进宫比进我家厨房还勤,难道你不知道吗?” “你还有面目进宫?”凤尔霄暴跳如雷,“你,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女。” 苏福儿笑得更媚更甜了,只是眼神冰冷得令人害怕,“敢问小女子我祸了哪一国又殃了哪一人哪?王爷如此谬赞,小女子怕是当不起。” “你两年前把皇宫搅得鸡飞狗跳,还把我――”他再次硬生生顿住话,英俊的脸庞掠过一抹赤红,“总之,宫里不欢迎你,你最好快快就走,免得本王一怒之下把你给――” “给什么?”一个温和平静却危险的声音介入。 啧!原本还想感受被狠狠威胁一番的苏福儿掩不住一股失望之情,忍不住白了莫名其妙跳出来搅局的凤尔善一眼。 谁要他英雄救美?鸡婆! 原本口气凶狠无比的凤尔霄在见到皇兄驾到那一刹那,脸上闪过一抹不知是崇拜还是恼怒之色,尽管面上表情依旧火爆,口气却已经缓和了一丁点。 “皇兄,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凤尔霄看着他皇兄的表情,好似疑心他是不是代理朝政疲劳过度,以至于头脑不清楚了,“这妖女――” “霄弟,福儿是我的客人,我不希望你吓跑她。”凤尔善走到苏福儿身边,本能的护住她。 “可是你――” “两位真是手足情深得紧。”苏福儿抱臂在一旁,闲闲地道,“倒教小女子着实羡慕呢!” “哼!”凤尔霄不爽地瞪了她一眼。 “霄弟。”他有些啼笑皆非的唤了声。 凤尔霄只得勉强吞下满腔怒火,恨恨地瞥了在一旁冲着他扮鬼脸的苏福儿一眼,随即气冲冲地抬脚走了。 尽管人走得远了,还是隐约飘来断断续续的低咒声:“天杀的妖女!……又不得安宁了。” “两年不见,尔霄王爷说话依旧‘豪迈’如昔啊。”苏福儿似笑非笑地睨视他。 凤尔善失笑,“你知道霄弟的,他性子虽然躁,却是个古道热肠,真心实意的好男儿。” 同样祸水一枚,不足惜别之。 苏福儿低声嘀咕了一句。 他没有听清楚她的话,因为心中牵挂惦记的另有其事,“福儿,听说你要回家一趟,为什么?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吗?我陪你回去可好?” 她眯起眼睛,冷冷地道:“太子殿下好灵的耳目。” “我时刻都惦着你。”他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伸手想替她拂开落在颊畔的一撮发丝。 她立刻闪了开来,却在瞥见他仍包扎着星夜那条手绢的手时,不禁心下一紧,柳眉紧紧皱了起来。 “为什么没让太医治疗你的伤?” 他不在意地扫了一眼自己的手,淡淡地道:“我很好,这点小伤已经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她轻咬下唇,莫名其妙生起气来,厉声道:“我咬得你不轻,伤口没上药,又没重新包扎妥当,你――你以为用苦肉计,我就会心软上当吗?” “我没有这样想过。”他目光怜异地看着她,语气有一丝无奈。 “不是故意要扮可怜给我看,那你为什么不召太医来治?”她火大的质问。 “因为……”凤尔善欲言又止,半晌后才有些腼腆地道:“我怕你把帕子要回去。” “你可是尊贵无比的太子爷,要什么有什么,何必对一条帕子念念不忘――”苏福儿嗤笑到一半突然僵住,怔怔地望着他手上那条帕子。 血渍仍在,凝红成黑,上头的结还是她昨夜亲手扎的模样。 她心头一热,鼻头莫名酸楚了起来。 他惦念的是帕子,眷恋的人是……可恶。 别以为这样的小伎俩就可以感动她,她苏福儿素来是有名的铁石心肠,压根就不会……不会…… 她的脸颊突然有些湿湿凉凉的,直到他的指尖温柔地碰触,轻拭,苏福儿才惊觉自己竟然哭了?! 她像被烫着般猛然后退,二话不说飞快抬袖抹去那该死的眼泪。 “福儿。”凤尔善目光痛楚的望着她,停在半空中的大手不愿收回。 指尖上犹留有她粉颊肌肤的滑腻触感,还有让他心脏紧紧绞缩成围的那一滴湿润泪意。 “太子请自重。”她冷着声开口,强迫自己面无表情,只可惜微微抖动的嗓音泄漏了心事。“若是执意不让太医诊治,进而耽误损伤了金贵之躯,那么太子即是不让民女在宫中还有丁点立足之地了?” “福儿――” “民女言尽于此,望太子自珍。”话说完,她断然转身离去。 不敢回头……不能回头…… 她痛恨身后那双仿佛通晓知悉她所有思绪与心事的温柔眼眸,更加厌恶自己为何不能固守立场,还是轻易被他的柔情拨乱了心弦。 “苏福儿,两年前的惨痛教训还不足以令你明白,这个男人绝不是你能碰的吗?"在疾走回怡福轩的途中,她气息紊乱,喉头灼热,语气愤慨,"你和他天生就犯冲,你和他就是八字不合,你,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要是再为他动心,那你就真的是该死了。” 她呼吸浊重,眼眶灼烫,她想哭,她想尖叫,她想拿把锋利的宝剑将所有缠绕在他两之间的情丝斩断一空。 她更想找某个大混蛋狠狠算帐―― 他究意在搞什么鬼东西?为什么叫他安排的事情到现在还没做好?他吃乌龟长大的啊?动作这么慢! 第八章 “哈-啾!” 十九皇爷凤磬硕没来由的打了个大喷嚏。 “相公,你怎么了?染上风寒了吗?要不要含颗刘家庄新出的甘草金橘?有生津润喉清肺的良效,简直是好得呱呱叫呢!你在这儿等我,我立刻就去拿,不要乱跑哦!” 他揉揉作痒的鼻子,脑海自动浮现心爱小女人的笑语殷勤,关怀备至的情景。 可恶!换作是往常,若他打喷嚏或不经意咳嗽个两声,他的小满儿就会像这样忙着张罗,还会像只麻雀在他耳边吱吱喳喳地表达关心之意。 可是自从那个妖女唆使岳父大人把满儿召回娘家作客,他已经有五天没有见着他的心肝宝贝了。 他发誓,等到今儿把事情安排妥当,如了那个妖女的意之后,他就立刻冲去苏府把小满儿给要回来! “皇爷,今儿还是要备轿到苏府探望皇妃吗?”在一旁垂手侍立的曹政见他心神不宁,忍不住大着胆子询问。 “干你屁事?”凤磬硕英俊的脸庞没来由一红,清了清喉咙,有点不高兴自己天天都离不得妻子的秘密竟然路人皆知! 只不过他虽然让满儿回娘家作客数日,却还是天天找名目去苏府痴缠,像第一天的借口是帮她送暖手炉去――大热天的;第二天则是亲自送点心吃食去,就怕她吃不惯苏府厨子做的菜。 第三天的理由是新制的夏裳已到,所以他送几套让她试穿看合不合身;第四天他则是假装路过苏府,“顺便”进去看一下,至于昨天,他索性佯装得了偏头痛,非缠着满儿给他按揉片刻不行。 但是这一缠,他就在苏府赖到了天亮,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小满儿给赶了回来。 唉…… 不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要火速将那妖女交代的事办完,否则光是牵挂着小满儿不知有没有吃饱穿暖,就十足够他受的了。 “备轿,本皇爷要进宫面圣。” “是。” 直到被请君入瓮,不得不心甘情愿放弃夺宫大业后,凤磬硕终于得以了解“皇帝病重”的真正机密内情。 原来皇帝的确是病得不轻,病得无法治理国家朝政,但他病的却不是身体,而是脑子。 简单来说,他的皇兄现在不再是个英明仁君,而是个――饭桶。 “我要吃饭。”昔年英武威名远扬天下、四夷宾服的凤帝一本正经地对着弟弟说。 “唉……”凤磬硕注视着往日精神抖擞、智慧过人、仁德无双的兄长,不禁发自内心深处叹息了一声。 他的皇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是也正因亲眼见到兄长患得此症,他才深深领悟到一件事――任凭力拔山河气盖世,拥有多广大的野心,建立多宏伟的霸业,人终究敌不过天,抵不过一个老字。 人老了,什么病症都有可能上身,无论往日多么英伟,终还是有随风而逝的一天。 争什么?夺什么? 人不过是来世上借住个数十载,不管年轻还是老迈,最重要的不就是在“过日子”? 所以何不放开胸怀,心安理得地做人? 如同现在的皇兄,不需再担忧国事,他每天只挂念着吃饭了没?要吃什么?刚刚真的吃过饭了吗?那待会儿什么时候可以吃饭了? 所以凤磬硕所谓的“帝王”变“饭桶”,就是这个意思。 “我方才吃过饭了吗?”凤帝摸摸自己滚圆饱饱的肚子,慈祥脸上有一抹困惑。 “皇兄,你是当今圣上,所以要自称‘朕’。”终究,凤磬硕还是不忍心,提醒他道“您是皇帝,记得吗?” 凤帝认真地看着他,谨慎地点点头。“嗯,朕是皇帝。” 他眼睛攸然亮了起来,皇兄恢复神志了? “那朕要吃饭。”凤帝对他咧嘴一笑。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后才揉了揉眉心,头痛地道“那就吃饭吧。” “吃饭吃饭。”凤帝兴高采烈地对着一旁忠心服侍的戚公公道“吃饭时间到了。” “皇上,您刚刚才吃过,现在又吃,是会撑坏脾胃的呀!”戚公公求助地望了凤磬硕一眼,心急地道。 “朕要吃饭!朕是皇帝,皇帝说要吃饭,谁敢不给饭?”凤帝龙颜大怒,纵然在病中,依旧帝威浓厚。 “皇上息怒啊!老奴不是这个意思……”戚公公急忙跪下,声泪具下。“可您真的不能再吃了,是要闹肚子疼的……” “皇上息怒,真的不能再吃了…”其他太监宫女也慌了,齐齐过来跪成了一大片。 凤磬硕发边太阳穴突突抽跳,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出面解决。 “皇兄,您是皇帝,当然能吃饭。”他温和地牵起皇帝的手,对戚公公使了个眼色。“我让他们现在就备饭去,您就先陪皇弟逛逛御花园好吗?” “好。”凤帝一听可以吃饭,乐得眉开眼笑,什么都好了。“逛逛也好,逛完就吃饭。” “对,逛完就吃饭。”最少也要拖他去逛个三五个时辰。“还有,皇弟想跟您商量一件事,想请皇兄帮个忙。” “你的好人,你的事朕必定帮到底!”凤帝龙心大悦,大开方便之门。 “那么磬硕就先行谢过皇兄了。” 大功告成。 太子宫 坐在书房里的凤尔善手执狼毫笔,专注地指示着群臣上书的折子。手掌已然让治疗包扎过了。 那条绣着小小篆体福字的淡紫色帕子,他亲手洗净血渍,亲自熨整折好,藏于襟怀里,温暖了他的胸口。 “皇兄,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在她对我们做了那样的事情后,你竟然还会允许她入宫――”凤尔霄依旧余怒未消,絮絮叨叨着“不对,是你竟然还对她神魂颠倒,魂牵梦萦的,你是不是像父皇一样,脑子也病了?” “不准拿你未来皇嫂说嘴。”凤尔善停下笔,抬起明亮的眸子,微微一笑。“我是说真的。” 凤尔霄一窒,终究还是不甘心,忍不住恨恨地低咒“我两年没回京了,这两年京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一下子是狼王退兵,一下子是十九皇叔撤军,然后那妖女――” “我说过,不准辱及你未来的皇嫂。”他不悦地瞇起双眼。 “我说是那个苏大小姐。”凤尔霄眼角抽搐,勉强改口“当年她临出宫前,搅得皇宫鸡犬不宁的事,你全都忘了?” “那是我的错。”他心下一痛,低声道。 “是她自个儿心眼小,硬是编派你和宁妹妹之间有暧昧,因妒生恨,这才惹出这许多事端来。”凤尔霄皱起眉头,不爽地道“从没见过这么棘手难搞的家伙,又爱记仇。又――” “凤尔霄!” “……知道了。”风尔霄粗声粗气道,两道浓眉纠结成团。 “霄弟,此次回京,心绪如何?”他口气又温和下来。 “不如何。”凤尔霄闷哼一声,表情却很是难看。 他笑了笑。“还是没找着人?” “臣弟没有在找什么人。” “真的?”凤尔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不需要皇兄代为找寻吗?” “臣弟听不懂皇兄的意思。”凤尔霄突然对书桌上的狻猊镏金小香炉产生了莫大的兴趣。“这香炉很是眼生,两年前没瞧过的……” 凤尔善微笑着,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这个性情火爆,浑身充满阳刚男儿气息的皇弟。 他在想,这个脑袋比石头硬的家伙,究竟几时才肯面对自己真实的感情? 只不过,他有何资格笑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自己的感情问题还不是处理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唉,咱们兄弟一般蠢。”他语重心长地道。 回府安抚了一下父亲,又跟苏满儿耳提面命一番,还写了飞鸽传书,顺道打发了几个趋炎附势,想胡乱跟爹攀交情的官……看着府里多如牛毛的杂事,原本想匆匆来去的苏福儿着实放心不下,还是坐下来一件件处置起来。 黄昏日落,月上柳梢,下人点亮了纱灯送进来,照映得满书房里光灿如书,为的是深恐她伤了眼力。 却也是因为如此,当她疲惫地掩上一本帐册,搁下笔,呻吟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这才发现夜都深了。 她眨了眨疲惫不堪的眼,怔忡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天黑了?” “回大小姐的话,一更了。”始终大气不敢吭一声,垂手侍立在一旁的管家开口道。 “一更了?”她喃喃“糟,宫里已经下锁了……也罢,那就不进宫了,我只管回我房间睡觉去。” “可是大小姐……”管家笑得好不尴尬。“那个…太子在前厅上候着您,已经好几个时辰了。” “什么?”她一惊,晶莹眼眸不敢置信地瞪着管家,随即嗔道“怎么不告诉我呢?” 太子不让传,说是让大小姐慢慢理事,不用心急。管家哈腰搓手,讪讪道“不过老爷可慌得紧,而且打从太子驾到那一刻起,他老人家几乎把咱们府里所有好吃好玩好看的都搬出来,就怕太子呆坐在等,无聊…” “而且相爷还焦急地来了好几回,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若不是太子有旨,绝对不让大小姐被打扰,恐怕相爷老早就冲进来把大小姐拖出去见驾了。” 苏福儿怔怔的听着,旋即噗地一声娇笑“这回可把我爹给吓坏了吧?” “就是。”管家挠挠头,干笑着。 “都一更天了,所以太子还在外头等?”她轻挑柳眉。 “是呀,说要等大小姐忙完,一起回宫。”管家咧嘴一笑,兴有荣焉。 这份殊荣,怕是哪一府的王公大臣都没有过的,只有他们家大小姐才能蒙太子如此眷宠青睐。 苏福儿说不出在心头纠缠的是什么样的滋味,微微地惊,微微地喜,有一丝甜蜜,又有一丝凄酸。 他的温柔一如往昔,眼下看着仿佛对她的骄宠又更上层楼,可是接下来呢? 终究,他还是一国太子,将来要登基为皇,他的生命将不只是她一个女人,就算爱她比其他女子多一点,那又怎么样呢? 花多乱眼,蝴蝶今儿个爱慕玫瑰,明儿个又流连兰花,园子大了,再美再娇再香再红的花儿都有,纵然她苏福儿人美声甜手腕高,又怎么样呢? 两年前,原以为他的目光绝不会自她身上转移开来,后来才知道,温柔的他只不过是爱她多一点点罢了,可是其他女人依旧能够逗得他笑,逗得他欢喜,逗得他开心。 相较之下,她太刁钻难搞定,他的耐心很快就会有用尽的一天。 短暂如烟花的情有独钟,这就是她要的吗? 思及此,苏福儿融化了的芳心瞬间又刚强冷硬起来。 “你去,”她轻轻摆了摆柔荑,“就跟太子说辛苦他久候,可是我已经睡下了,明儿一早,我自个儿会进宫的。” “大、大小姐?”管家老脸登时刷白。 “就这样。”她再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我倦了,要睡觉,你去吧。” “可、可是…可…那个太子…大小姐…”可怜的老管家下巴已经惊掉了,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去去去,别再这个那个了,我听着心烦。”她像赶苍蝇似地挥挥手,缓缓起身,迳自走回房间。 “大、大小姐…可太子…老爷…万一…” 等了她一整个晚上,凤尔善并没有心烦不耐,只是当管家伏跪在他面前,吞吞吐吐地向他解释大小姐已经睡下的事实后,他原本因期待见到她娇容而怦然悸动的心,莫名地紧紧揪成了一团。 他并不生产,他只是害怕。 他说错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 福儿是不是恼了?是不是再不肯跟他回宫了? 苏宰相眼巴巴望着温文尔雅的太子备受打击的表情,蓦然膝盖一软“殿下请息怒,是臣教女无方啊…” 厅里瞬间跪了一大群丫鬟奴仆,个个一脸愁去惨雾。 “相爷何出此言呢?”凤尔善哭笑不得,赶忙搀扶起苏宰相,温言道“我并未有丝毫见怪之间,相爷莫误会了。” “不不不,是臣的错,臣没有教好自个儿的女儿,致使她刁蛮无礼,失仪于殿下您了。”苏宰相想起平时皇恩浩荡,今日自己却辜负了圣恩,不禁老泪纵横,呜呜道“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老臣为人父为人师,哪还有面目见圣上与太子和天下万民……苍天哪!你就降下雷电劈了老朽这无用之人吧!” 这么严重? 凤尔善有些失笑,忙宽慰道“相爷,你毋须自责,今日之事乃是尔善思虞不周,未先相问过福儿姑娘就贸然前来,该检讨的是尔善自己才对,与相爷何干呢?” “殿下,您真是个温良的谦谦君子,乃是国之典范,群臣仿效的楷模啊!”苏宰相感动到不行,却也因此更加羞惭愧疚。 “相爷过誉了。”他微微一笑,“时候不早,你也歇下吧,明日还要上朝…尔善也该回宫了。” 苏宰相一呆。对喔,都忘了四更天就该起身,五更天就要早朝,明日还要早朝,现下都一更天了,再耽搁下去,若是太子没睡饱怎生是好? “臣恭送殿下摆驾回宫!”苏宰相朝他行个礼,恭敬喊道。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苏府众奴仆跟着叫道。 临离去前,凤尔善忍不住回头望了好几眼,最后忐忑着一颗心,黯然回宫。 早朝上,太子代理国事,素来恩威并施,条条有理,文武百官一向是敬重佩服的。但是今天在早朝将结束之时,突然十九皇爷自内廷缓步而出,手持皇帝亲拟的一道圣旨,登时炸得满朝嗡嗡然,温和好脾气的太子也勃然变色。 “十九皇叔,您莫不是和尔善说笑吧?”凤尔善英俊清雅的脸庞紧绷着怒气,语气尽管还算平静,双眸已是冒出火来了。 “这个嘛……”凤磬硕轻挑剑眉,俊美魔魅的容颜笑得好不愉快,吊足了他的胃口后,才忧闲地道“不是。” 他绝对是故意的! 凤尔善瞇起双眼,唇上虽挂着温和笑意,可是群臣却不知息地感到一阵寒意沁骨袭人而来,纷纷下意识摸了摸发凉的颈项。 “那个…”苏宰相虽然在听完圣旨之后,有些沮丧起来,可是毕竟群臣以他为首,而且又有不少臣子拼命对他比手画脚暗示,他也只得硬着头皮禀道“太子与十九皇爷似有要事商谈,那么请容老臣率众官先行退下…如何?” “好,有劳宰相。”他此刻全无其他心绪,目光冰冷危险地紧紧盯着凤磬硕。 群臣如蒙大赦,顾不得鱼贯而出,脚步稍嫌急促地一下子跑了个干干净净。 金鸾大殿上,唯有不得逃走的太监和侍卫们僵在当场,屏着呼吸,心里暗自祈祷――“不要打起来,不要打起来,拜托拜托不要打起来…” 凤尔善冷冷注视着他“十九皇叔,圣旨所言是何因由,望皇叔有以教我。” 啊,当坏人的滋味真是太好了。凤磬硕不禁有些乐得晕陶陶。 “十、九、皇、叔?” 凤磬硕唇角上扬,坦白地道“本皇爷设计者正在享受这久违的乐趣,没空理皇侄你了,失礼失礼。” “父皇下的这道圣旨,是出自十九皇叔的授意?”凤尔善眼皮微微抽搐,开门见山地问。 “可以这么说。”凤磬硕很乐意担起这个恶名的。 眼见这素来不哼不哈、笑容清雅、姿态容若有如谪仙的皇侄,竟也有按捺不住性子变脸的一天,此刻他心头真是有说不出的欢畅快活。 “皇叔莫非仍对皇位念念不忘,故出此计策,非得为难侄儿不可?”他英俊脸庞显得僵硬。 “不能说没有这层意思,但是本皇爷言出必行,既答应了家岳父,以万里江山换来佳人入怀,那么本皇爷就不会有反悔之理。”凤磬硕似笑非笑,故意刺激他的又补了一句“除非有人欲亲手将天下交托于我,那就另当别论了。” 凤尔善淡淡地道“江山自是有德之人居之,侄儿从未强求什么,只不过皇叔今日此举似乎是故意捉弄侄儿,可否请教,是否侄儿哪里得罪了皇叔不成?” “皇侄何出此言?”凤磬忍不住扬了扬手上的圣旨,笑得灿烂“皇上圣明,体贴皇侄你至今犹不愿册立太子妃,想来是侍秀苑中诸秀女皆不合你意,所以皇上这才赐下一贴心美人予你为妃,皇侄应该感戴父德皇恩深重如山才是,怎么反倒不乐意了起来?” “父皇厚恩,做儿子的自然感佩在心,只不过尔善已心有所系,皇叔也十分清楚个中内情,因此恕侄儿不能从皇命。”他的语气温和,字字句句却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只怕皇侄你还不能不要呢。”凤磬硕摇摇头,笑吟吟的道“那名佳人此刻想来已入住你的太子宫,太子可得好好疼惜人家才是呀。而且请容本皇爷提醒你,皇上圣旨谕明七天后,乃是太子大婚之日,太子若想违皇命,就是抗旨,皇侄,届时连太子之位都难以保全,孰轻孰重,你可得好好三思。” “皇叔,你――”凤尔善温文尽失,恨恨地怒视着他。 “事已至此,皇侄你就笑纳美人吧。”凤磬硕长笑而去。 爽,真爽,真是太爽了……哈哈哈! “可恶!” 凤尔善紧紧握拳,简直不敢置信十九皇叔竟会来上这一记回马枪。 什么美人?什么太子妃?什么七日之后即将大婚? 不大婚,即失太子之位,恐怕这才是重点吧? 原来,这就是十九皇叔打的如意算盘,根本就是变相夺宫! 他心神震动,内心惊疑不定,天人交战起来。 “可恶!” 想起皇权,想起福儿…… 凤尔善脸色瞬间惨白若死。 坚决拒婚,痴守福儿,江山即会落入野心皇叔手中,他有何面目见父皇母后与天下万民? 可是依旨大婚,娶了一个他不爱的女子,稳坐皇位,他就会失去福儿了…… 第九章 心慌意乱地赶回后宫内廷,向来从容自若的凤尔善也不禁急出了一头汗来,等到踏进怡福轩那道拱门后,见到那一抹亭亭立于满园深深浅浅紫雾花影的纤巧身影时,他不禁停住脚步,心跳如擂鼓,喉头微微发紧了起来。 福儿。 他从来无意伤她,可为何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伤了她? 他缓缓走近她,每一步都沉得像是链铁于踝,迈不开,走不动。 两年了,他的每一步都是要走向她,可为什么偏偏走着走着,每一步都将她推得更遥远? 纵然心思内敛沉静如他,也不禁焦灼绞痛难抑,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福儿。”他沙哑地低唤。 苏福儿蓦然回头,捧着满怀初剪下的艳紫芍药,花容映月貌娇媚天生,令人怦然心动。 “咦?太子殿下,今儿这么早?”樱桃小嘴微微上勾,似笑似嗔,亦有三分困惑。 看辰光约莫刚下朝,寻常时候他都会先在御书房批理完各地送来的奏章,响午过后才过来怡福轩纠纠缠缠的。 “福儿,你回来了。”他目不转睛,眸光缠缠绵绵地紧盯着她,仿佛永远也看不足她的笑靥娇语。 “听说昨夜太子亲临到苏府接我,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白走了一趟。”她耸耸肩,低头又再剪下一枝迎风含笑的芍药。“不过小女子不是食言之人,既说了会留在宫中一整月,就不会半途而逃,所以你——太子?” 她话没能说完,因为他已抢步上前,自背后紧紧环住了她。 那宽大的怀抱、熟悉的温暖,还有萦绕鼻端的好闻男子阳刚气息,瞬间凝结住了她所有的思想和言语,让她心脏漏跳了好几拍。 他、他……他以为他在做什么? 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她柔嫩的颈项间拂过,那紧紧熨帖在她背脊的的壮硕胸膛,怦怦、怦怦的心跳声抵着她的,阵阵敲击得她头晕目眩,口干舌燥起来。 “信我。”凤尔善低沉的嗓音饱含着深深的恳求,再加重语气道:“请你——信我。” “发生什么……”她想回头。 他双臂紧紧环抱着她的娇躯,脸庞埋在她柔软宁馨的颈窝里,声音沙哑地道:“我心上只有你,自始至终,再无第二个人。” 她微微震动了,随即咬着下唇,强笑道:“太子,福儿说过,那都已经是过去的——” “不!”他将她拥得更紧,像是害怕她会消失在这如梦似幻的紫雾花影里。 “太子——” “从未过去,也不可能会过去……人,怎么可能无心而独活?福儿,你就是我的心;失去了你,我又如何能活?” 他怎么能? 怎么能用如此坚定的声音,字字金石般地说出句句情痴的勾心话来? 每个字,都活生生要撕碎了她的心,击溃她的防备。 她心下一阵又酸又热又疼,眼眶泪雾弥漫,想要强撑着故作无事,却还是得做了几次深呼吸,方能保持声线平稳冷静。 “你可以的。如若不是,过去两年又算是什么呢?” “你真觉得过去这两年,我好算是真活着的吗?”他凄然地反问。 苏福儿呼吸一窒,胸口又被灼热硬团给紧紧堵住了,因为无法言语,只能保持沉默。 “我不信相知相爱而不能享受,我不信苍天会如此心狠,特意捉弄……”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悲凉之意浓得令人不忍听闻。“我只怕你不信我的心。福儿,我真的很认真的,可你信吗?” 她很想,真的,可她就是不信。 “叫我如何能信?”明明不该随他起舞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冲口而出,心酸地冷笑。“殿下忘了,你有你的身份,你应该要分宠的女人有一整个后宫那么多,两年前你那个宁妹妹就是第一个,但她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两年前是我的错,但当初……我确实别无选择。”凤尔善急切道。 若说刚刚被他这番话给折腾得情思缠逗、心软意乱,可现在,她也被这四个字给狠狠掴醒了。 别无选择?好一个别无选择! 不知哪儿生出的一股力气,苏福儿猛然挣脱开他的怀抱,满怀的紫色芍药也飘然落了一地。 “是呀,小女子怎么会给忘了呢,殿下肩上扛着一个好大的江山责任,自然是别无选择的。”她又恢复平日那个外表妩媚娇艳,骨子里冷静高傲、满腹心机的苏福儿,甜甜一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小女子真是被暑日给晒傻了,怎么会说出如此不经大脑的话呢?谁不知太子操烦国事,为国‘捐躯’的辛劳呀?” “福儿,你不要这样。”他心痛地望着再度戴上面具的她。 “除了唯一一次不是为国捐此高贵身躯,那是不小心被一个妖女给蛊惑了,这才会一失足成千古恨呀。”她笑得好媚、好妖艳,却让他看得心好痛。“不过不怕,你是堂堂太子,有皇天庇佑,自然很快就能把妖邪扫尽,还您本来清白面吗?” “福儿,别故意用尖酸刻薄的冷言冷语伤害自己好吗?”他眼底盛满了痛楚的怜惜。“我听着……难受。” “嗞嗞嗞。”她摇头叹息,似笑非笑。“殿下此言差矣,是您双眼识人不清,福儿我天生就是这样的人,美虽美矣,却浑身带刺,谁要惹毛了我,谁就等着倒霉,不是吗?” “不,你不是这样的。”他心底又急又痛。 “我是。”苏福儿目光冷了下来,诚实地道:“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只可惜得罪我的人多,于我有恩的人少,所以我是注定这样惹是生非地过一辈子了,你忘了?我从不会是个安分的好妻子。” “福儿……”凤尔善响起两年前曾快口批评过她的话,如今被她当面掷回,不禁又愧又痛又悔。 两年来,离得远,故才能看得更深更透。 他看得非常清楚,她性格明快爱憎分明,丁是丁卯是卯的,可她也是个外冷内热、刀子口豆腐心的人,虽然明着长满了扎人的刺,可内心深处真实的她,却是朵绽放着幽幽芬芳,柔软动人的玫瑰。 所以他不爱听人面前背后议论她的不是,就算是她自己也一样。 “我饿了。”她迅速截住他的话,冷冷的道:“如果殿下恩准的话,小女子要回屋用膳去了,您也回您的太子宫用膳吧。” 回太子宫…… 凤尔善猛然一震,这才想起自己本来的目的,心焦口干地道:“福儿,我想跟你解释一件事——” “没兴趣听。”她一点面子也不给,转身就自顾自走回屋里去了。 “福儿——” “来人,关门!”隔着一道雕花门扉,苏福儿清脆甜美却毫不客气的声音直透而来。“还有,太子要回宫了,送客!” 凤尔善痴痴地望着那道紧闭的门,对于硬着头皮上前来的宫女们视而不见。 心,纠纠结结、缠缠绕绕得不知是酸是甜、是苦是痛…… 凤尔善终究还是没有回到太子寝宫,反而让人打扫了与怡福轩相邻的一所小楼院,住了进去。 此举自然惊动了皇后,她还是亲自来劝,却怎么也无法改变他的心志分毫。 于是,苏福儿又被十万火急地找进了储秀宫。 “福儿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深深一福作礼,她心里塞满了大大的不爽。 为什么又是黑狗偷吃而白狗遭殃? 太子要去住哪里,又跟她有什么屁关系? 只不过这番埋怨也只能在肚子里悄悄打转,不能当着皇后的面说出口。 “免礼。”凤后凝视着她,心里有着不快、着急、心疼与懊悔最终全化成了一声长长地叹息。“本宫真是老了。” “怎么会呢?皇后娘娘风华正茂,放眼天下,有哪个女子及得上您的万分之一呢?”苏福儿甜甜地道。 “贫嘴。”饶是心虚不快,凤后还是忍不住被她逗笑了,只是愁肠百转,只笑了一下子便又恢复凝重神情。“本宫说自己老了的意思,是着实没有精神去多关照你们俩的事,可你们究竟又怎么了?就不能让本宫有一天的安生日子过吗?” “福儿惶恐。”她赶紧欠身下拜行仪,脸上浮现一抹惶愧。“娘娘明鉴,福儿从未敢让娘娘有伤神之意。只不过……娘娘烦心,终究是肇因于福儿行事不周全之故,所以福儿确实也难辞其咎,还请娘娘降罚。” “唉,本宫也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凤后又何尝没有试过将所有的过错和麻烦全都归罪咎责于她? 只是到最后,凤后还是没法真心去讨厌这心机巧思、慧黠过人的孩子,相反的,还时常不由自主被她独树一帜的形式风格与非凡气质所吸引,进而激赏不已。 说到底,凤后自己内心也很是挣扎啊。 苏福儿抬起头,水灵灵的眸光直直望着皇后,真心歉然道:“娘娘,是福儿害您头疼了。” “头疼不疼倒在其次,只是……”凤后摇了摇头,苦恼地道:“本宫现在真是雾里看花,越看越迷糊了。” 先是皇上突然降旨,赐了一名美人给太子,并择定数日后举行大婚,正是立为未来太子妃。然后隔天太子宁可手段激烈,招致众人侧目地迁出太子宫,也不愿与那名未来太子妃有所干系。 可是老实说,以皇上现在的神智,会下这道圣旨的确令人一头雾水,但听说十九皇叔在事前曾去见过皇上,所以这件事八九不离十就是他的手笔无疑。 为什么呢?磐硕皇叔为何又去搅乱这一池春水? 凤后再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老了,再也不想耗费心神,就为了要处理这后宫盘根错节、杂七杂八的事。 当年她身陷后宫争斗之中,能够坐上后位,除了凭借着处变不惊、恬淡自处的雍容大度性子之外,也还有着三分的运气,幸好皇上是有情的天子,而且是钟情她多一些,这才没有因为后宫那些争风吃醋的风波而突生变故。 但饶是如此,她也吃过了一些苦,落过几番泪,所以很能明白个中滋味。 “福儿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 “总之,”凤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若你心底真的盼望过,要成为太子的唯一,那么本宫相信以你的聪明,想要让侍秀苑名存实亡,甚至是冰消瓦解,当非难事。” 苏福儿微微一震,美丽清亮的眸子迅速地垂下来,不敢与凤后正视。 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话? “本宫相信你绝对做得到。可重点是——”凤后一语道破她心底深处最恐惧的那一点。“你真的愿意相信自己可以成为他此生的唯一吗?” 她脸上的微笑一僵,胸口被莫名纠结成团的炽热感堵得慌,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 突然被剥除了保护的盔甲与武器,她有种赤手空拳又赤身裸体的慌乱恐惧感,茫然得像是迷了路。 不,她不想去面对这个可能,更不想要去面对这些事。 她的心已经傻傻地交出去过一次了,可下场却是被狠狠的摔碎在地上,天知道她花了多久的时间才一片一片地捡拾拼凑起,现在,她还能交出去吗?她还敢吗? “你回去仔细想想本宫的话吧。”凤后敛起端凝的气势,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福儿。” 凤后的这一声轻唤,一记轻抚,险险击溃了苏福儿所有的意志,几乎忘形地要落泪了。 但她还是死命忍住,点点头,行礼后方才离去。 皇后娘娘要她回去想一想……她是真的想了,而且想了很久很久。 把许多该想的、不该想的,全都勾想上了心头来,却是越想越生气。 真是够了!再怎么想,这事还是一团死结,因为她不可能弃守坚持,他也不可能抛弃身份,所以还有什么好想? 现在她只会再想一次多恨一次,恨不得干脆将凤尔善大卸八块,切一切丢到侍秀苑里给那群秀女,一人一块,看还有什么好抢的! “凤尔善,你最好不要再惹毛我,否则届时我殃及无辜,害死了你的宁妹妹,就别在那儿哭爹喊娘怪苍生!”她微微咬牙,冷笑连连。 话说回来,进宫这么些天了,她还没有去找司徒宁静叙叙旧呢! “啊,司徒宁静当年被召幸了,为什么没有立刻做上凤位当太子妃?”苏福儿自言自语,心下不无疑惑。“难不成因为没有怀上皇家血脉,所以也就暂且先搁一边纳凉了吗?” 有点不对劲。 凤尔善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王八蛋没错,但他并不是个冷血无情吃了就跑的小瘪三——她是例外,不过她是自己要走的——那为什么他迟迟没有给司徒宁静一个名分? 难道司徒宁静事后给他戴绿帽? “罢了罢了,苏福儿,”她喃喃自语,“再想下去,你就要变成自己平日最看不起的那种龌龊泼妇了。” 总之,是怎么样都行,就是和她再无干系。 她呀,已经快可以甩难去也了。 三日后,就要迎娶太子妃了。 未来宫里应该要开始张灯结彩,尤其是太子宫,更该办置得喜气洋洋。 但是太子破天荒大发雷霆,说是不许任何人张罗大婚的事,就连那名未来太子妃,更是连瞧都没瞧见太子一眼,就被搁在太子宫里纳凉了。 怡福轩那儿更是被封锁消息,连一丁点风声都不能走漏。 但苏福儿老觉得这几日凤尔善的神情有异,不是抑郁忧伤的望着她发呆,就是对她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终于,这天午后,她再也受不了了,将手上的茶碗放在桌上,似笑非笑,眉儿挑得高高的。 “殿下,您是专程到怡福轩来摆臭脸给我瞧的吧?” “不是的。”凤尔善一怔,随即露出她熟悉的悲伤微笑,摇了摇头。“你别多心,没什么事。” “那你一直盯着我发呆老半天了,该不会单纯只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吧?”她嘴角微微往上一勾。 饶是心情沉重,凤尔善还是不禁被她逗笑了,但是那一抹令人怦然心动的温柔笑意,很快又消逝无踪。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终于发觉不对劲,询问地望着他。 “没什么。” 她小脸一沉。“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 凤尔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若让福儿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会立刻收拾包袱走人,而且从此以后,再也不可能给他任何挽回的机会。 好不容易她的心已经有松动的迹象,他不希望再有任何人或任何事来伤害、摧毁他们之间这份珍贵的感情,所以现在他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他会试着去解开这份僵局,就算连哄带骗也要令父皇收回那道荒谬的圣旨,取消他三日之后的大婚。 可恨的是,他奔走这数日,竟连单独面见父皇一面也不能! 父皇不是被十九皇叔给拐去哪里游玩,便是十九皇叔也在场,带着满脸邪佞魔魅笑容,守得滴水不漏。 天杀的! 他颓然又气恼地低咒一声,开始寻思起,也许该是从小满妹妹那方面下手,来个“敲山震虎”的时候了。 可以想见十九皇叔会不高兴的。 但,他现在一样非常、非——常不高兴。 第十章 第二天一早,一封热腾腾的太子御旨便火速送至十九皇府,召请十九皇妃进宫“叙旧”,怒气腾腾跟着进宫的自然是那护妻心切的凤磬硕。 没人知道他们叔婶侄儿碰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根据守在门外的侍卫太监宫女们自隆隆炮火中侥幸逃出生天时的说法指出—— 太子和十九皇爷针锋相对,各不相让,气氛火爆到几乎把周遭方圆百尺内的一切人畜花草树木和摧毁殆尽! 事情闹得这般大,自然苏福儿也给惊动了。 当她火速赶到时,苏满儿已经被侍卫保护离开现场,尽管她有心理准备,但看见向来温文的凤尔善和凤磬硕叔侄俩打成一团的时候,还是震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会打架? 而且两个都像是杀红了眼似的,砰砰砰地拳拳到肉,一个眼睛挂彩,一个嘴角流血,可仍旧打得难解难分。 像是在这一刻把多年来抑制隐藏的愤怒,以及看对方不顺眼的火气全部彻底发泄了出来。 “我看你这小子不爽很久了!” “我也忍你这个叔叔够久了!” 苏福儿看得心惊胆战,眼前这两人犹如出柙猛虎般咆哮缠斗不止,更像两个迫不及待要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的热血鲁莽青少年,刹那间,一股火气轰地涌上她脑门。 “打什么打?丢不丢人?要不要脸啊你们两个?”她立定脚跟,双手叉腰,怒火冲天地发出河东狮吼。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住手,惊愕万分地回头瞪向她。 福儿……在发飙? 平常妩媚妖娆、媚态万千的苏福儿竟然也会有泼妇骂街、气质尽失的一刻? “想死啊你们?”她寒着脸走到他们中间,怒冲冲的指责道:“真的很闲吗?闲到还有空打架!你们一个是皇爷、一个是太子,不是叔叔,就是侄子,居然打成一团,要不要干脆去天桥下当着全国百姓面前表演算了?” 这样她还能收点赏钱贴补家用,顺便让全国百姓知道这几个男人没一个长脑袋的,成天不是惹是生非就是祸国殃民,全是活脱脱不折不扣的男人祸水! “你竟敢这样说本皇爷?”凤磬硕脸上挂不住,勃然大怒。 “不准吼她!”凤尔善对他怒目咆哮。 “干你屁事?她又不是你的谁!”凤磬硕不甘示弱的反击回去。 “她是我心爱的女人!”凤尔善也吼了回去。 “心爱的女人了不起啊?她又不是你唯一的一个,臭屁个什么东西?”凤磬硕一点面子都不留给他。 “她是我唯一的一个,这辈子我只要她,而且我要定她了!”凤尔善脸红脖子粗地狂撂狠话:“你再来阻挠我们,我就杀了你!” “本皇爷好害怕呀,”凤磬硕冷嘲热讽,“可是不知道是谁,两天后就要大婚了,还在这边跟本皇爷大言不惭地大小声……别忘了,你未来的太子妃已在太子宫里待嫁,就认命吧你!” “我管她是美人还是丑人,总之,绝不是我要的人!”凤尔善恶狠狠地怒瞪他,斯文儒雅气质全在盛怒之下消失殆尽。 “哦?不能替皇室开枝散叶,不能遵守祖宗家法,你这太子就可以废了!”凤磬硕冷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苏福儿神情阴沉地凝视着凤尔善,不愿大婚,他就得太子之位…… 凤尔善,你就面对现实吧! 无论过去、现在、未来,你都不可能会放弃自己的身分,放弃将来身为一国之君的责任和众多福利,而死心塌地、情有独钟地守护这一份感情…… 她知道,她一直都深深了解,所以她并没有生气、失望、难过。 因为这一计,这个局,从头到尾都是她设下的圈套,逼迫他去二择一,去正视这盘横亘在他们之间无解的死棋。 承认吧,他不管有多爱她,可是他的生命里还是会有很多很多女人,他永远不可能成为唯她独拥的男人。 炽烈痛苦的爱会渐渐变成令人疯狂的妒恨,终有一天,不是毁了她,就是与他玉石俱焚。 她不希望曾经美丽的相爱,到最后落得如此不堪的下场,所以她宁愿狠心决断,提早掀出底牌,结束这场纠缠不清的赌局。 不是赢,就是输。 只是慧剑斩情丝的代价真的很痛、很痛…… 苏福儿冷静紧绷着的自制力逐渐在颤抖、崩溃、瓦解。 “你要大婚了?”她扬起一抹心酸的微笑,明明是这出戏码中的台词,可是她却不禁真情流露出了悲伤、酸涩、痛楚。 她想骗谁呢?她明明就不曾忘记他,也从来没有停止爱他。 “福儿,”凤尔善顿时忘了和他皇叔的对峙,胸口一阵剧痛,心疼不舍地唤道:“你听我解释……” “你要大婚了。”她重复,泪珠儿幽幽滑落脸颊。“我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不,”她的伤心让他心痛极了,“听我说,我不会答应和别的女子成亲,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很想相信你,可是两年前我就明白了一件事——你不能、也不会放弃肩上的责任。”苏福儿凄凉地一笑,话里半是戏言半是真话,可同样令她心痛如绞。“因为你是太子呀,对不对?” “福儿……”他痛苦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熟悉得令他恐惧。 两年前,相同的困境,相同的难题,再度在他眼前发生! “恭喜你了,正式大婚,迎娶太子妃,从此以后就可以心安理得、高高兴兴地等待继承大统,”她的笑容里有着无限的辛酸。“皇后娘娘想必一定也会为你欢喜的。” “福儿……”昔日的噩梦再度紧紧捆绑住他,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是他知道她唯一想要的是什么,而那却是身为太子的他,最无法给予的承诺。 老天,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我会知所进退,不会让你为难的。”苏福儿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脸色苍白而平静,仿佛所有的爱与恨有,即将在这一瞬间落幕。“我会在你大婚前尽速离开这里。” “不!”凤尔善一把紧紧地抱住她,恐惧地低吼:“不可以!我一定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我一定会让父皇收回成命,我——” “圣旨一出,断无收回之理。”一旁的凤磬硕冷笑道。 他轻轻放开苏福儿,回头怒视着凤磬硕,咬着牙吐出话:“十九皇叔,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是吗?”凤磬硕还在一旁火上添油。“太子自幼即以承继大统的种种皇家礼制育养而成,熟习圣人书,深谙六艺骑射,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一肩挑起江山社稷的重责大任吗?” “皇叔可以不用幸灾乐祸,侄儿知道你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凤尔善眼角微微抽搐,愤怒地上前。“你想侄儿最好是将江山拱手相让于你,如此一来,不费一兵一卒,即可成就你的大业,不是吗?” “皇侄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凤磬硕闲闲地道:“你说的是什么,本皇爷一个字也听不懂呢。” “皇叔,你——”他眸底窜过一丝怒火。“尔善并不想与皇叔兵戎相见,但请皇叔切莫逼侄儿太甚,否则——” 此时此刻,凤磬硕忍不住仿效起他妻姊的招式,笑吟吟地叹气,“光听就觉得好害怕呢。” “你——” “对了,皇叔心肠好,提醒你一下,”凤磬硕指了指他身后,淡淡地道:“苏大小姐已经走了。” 该死! 凤尔善猛地回头,立时就要追上去。 “就算让你追上了又有什么用呢?两天后你还是要大婚,新娘子一样不是人家喔!”凤磬硕不冷不热地提醒他。 凤尔善浑身一震,整个人僵在原地。 是啊,就算追上去,他又能给她什么样保证和承诺? 他注定,是要伤透她的心了。 ☆☆☆ 储秀宫 凤后难掩忧心地注视着宛如失了魂魄,行尸走肉一般的儿子。 “善儿?” “她要走了。” “谁要走?” “她要走了……”他喃喃重复。 “善儿,你指的是……”凤后小心翼翼地问:“福儿姑娘吗?” 凤尔善抬起头,英俊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痛楚和迷惘。“母后,儿臣又将再次失去她了……儿臣根本无法想像没有她的日子,往后我该怎么笑?该怎么呼吸?该怎么感觉?该怎么活着?” 凤后心一酸,被他的话深深地震动了。“善儿,你真这么喜爱福儿姑娘吗?” “儿臣若是失去她,生命再无意义。”他悲凉地笑了。 凤后怔怔地凝视着爱子,内心复杂万千,想说些什么,却又踌躇着无法开口。 身为一个母后,她自然全力支持儿子断儿女情丝,以国家为重;可是身为一个母亲,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快乐。 但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是场属于太子自己的战争,并非旁人所能左右干涉的。 无论是福儿,还是她这个娘,都不能。 “但是儿臣自知肩上责任重大,父皇母后与天下子民对儿臣寄望至深,”凤尔善脸上神情空洞而绝望,像是知道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却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所以儿臣心知肚明,没有第二个选择。” 尽管这个决定会彻底摧毁了他的心、他的情,以及他的灵魂,但他真的再无第二选择。 “善儿,母后并不想代你做决定,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凤后温柔地开口。 他迷惘地抬起头。 “一个帝王倘若没了心,他还会是个好帝王吗?” ☆☆☆ 一个帝王倘若没了心,他还会是个好帝王吗? 这句话,一直不断在他脑海、心底回荡着。 凤尔善缓缓走进怡福轩,满园的紫色芍药如梦似幻,只是外头一只只堆高的箱笼划破了美丽幻境,带来了残酷的现实—— 福儿要走了。 他的心脏像是被火棒深深戳中,那灼烫烧炽的剧痛感紧紧攫住了他。 福儿,他的福儿…… “福儿!”他冲了过去,背脊冒冷汗,疯狂地大声呼喊。 苏福儿穿着紫色披风,神情冷淡地走了出来,她面容憔悴却依旧美得令他心痛。 “太子还有什么事吗?” 凤尔善紧紧地盯着她,充满了渴望、祈求、盼望与怜惜,仿佛害怕她会变成一缕青烟,凤一吹,就消逝在他眼前。 “福儿,你、你在做什么?”他声音颤抖地轻问。 她耸了耸肩,像是一切答案显而易见。“你要大婚了,所以我自当回转苏府,祝福你和太子妃白头偕——” 她又要离开了,这次一别,也许即是永远…… 不! 他震惊得冷汗涔涔,全然无法呼吸。 不!不要! 这次,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他死也不再让她走出他的生命! 一个帝王倘若没了心,他还会是个好帝王吗? 在这一瞬间,他终于知道了心底真正的答案—— “我要娶你。”他一个字一个字坚决地道。 “行不通的。”她满心苍凉地一笑,“我们早就试过了。可是我不可能会嫁给你,嫁给一个将来要成为君王的男人……” “我凤尔善要娶你苏福儿,不是以太子的身分,也不是以未来君王的身分,”他一步步地走向她,双眸里萦绕多时的迷惘与痛楚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清明透彻的热烈光芒。“而是以你的男人的身分。” 苏福儿浑身一僵,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登时呆掉了。 什么? “一个帝王没了心,就不会是个好帝王,他将无心于国事,无心于百姓,可以预见的,这会是一场大灾难。”他微微一笑,“何况,我发现自己的确不适合当一个君临天下的皇帝。” 他、他在说什么? 苏福儿生平头一遭呆掉了,愣愣地望着他。 “帝王不能心有旁骛,帝王应该将江山社稷百姓置于个人情感与荣辱之上,但是我知道我做不到。”他的笑容多了释然,若有所悟地道:“我最想要的是站在一旁辅佐的位置,襄助国事,看朝政条条有序,而不是手掌乾坤,当家作主,雄霸天下。” 当初,说不定是被十九皇叔给说中了。 他会是个英明守成、爱民如子的皇帝,但因性格所致,他绝不是个能够拓展帝国、纵横四海、广纳天下、开创新局之主。 在话脱口而出的这瞬间,沉甸甸压在他胸口多年的挣扎、痛苦、两难与自厌感,突然奇异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就对了! 凤尔善心一松,整个人前所未有地轻快舒展欢然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苏福儿大大一震,随即激动地转过身,在他怀里发飙了。“谁说你不适合当皇帝?你聪明,有智慧,有耐性又有爱心,谁说你不会是一个好皇帝?谁说的?那个死韭黄吗?我去找他算帐,我要给他好看——” “福儿,不是别人,是我自己真这么想的。” “可是他……” “我都想明白了。”他将她拥得更紧,脸上笑得好不灿烂,多年来萦绕在心头的阴霾全然扫除一空。“现在大漠狼王已是我朝最坚强的盟友,十九皇叔又忙着与小皇婶恩爱,根本没兴致再争这帝位……更何况,当了皇帝就得有后宫,你觉得他会冒着让小皇婶伤心流泪的危险,去当这个皇帝吗?” 苏福儿眨了眨眼睛,不禁噗地笑了出来,自信满满地道:“是呀,而且他最怕我们家满儿哭呢。” “所以现在我也毋须顾虑大臣与皇室成员间势力的平衡,因为他们再要强,强得过狼王和皇叔吗?”他越想越得意,也越想越满意,愉快地道:“因此,那三千美人恩就交给其他有德者居之吧,我呢,只要我的福儿一个就够了。” 她本来在笑着,但听着听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是在做梦吗?一定是在做梦吧? 多年来她连在梦里都不敢盼望的梦想竟然成真了? 她用尽心计,机关算尽,原以为帮他铲除政敌,也就算偿了他当初的一片柔情,了了他俩之间的爱恨情仇。 就算最后用上这釜底抽薪之计,她也告诉自己,如此一来,便能真正断了她的执念,他的深情…… 可她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他真的会为了她,甘愿放弃大好江山,放弃所有等待他垂青宠爱的美人! 一朝美梦成真,反倒教她不知该如何相信了。 这么美、这么好的事,大抵不会是真的吧? 她痴痴地看着他,眼泪又不听话地扑簌簌往下掉。 “怎么了?难道我又说错话了?”凤尔善心一慌,急忙捧起她泪珠纷纷的脸蛋,心疼地安抚道:“对不起,我又害你伤心了,可是我会改,我以后都会改——” “不是啦……”苏福儿娇然动人的媚态,此刻全被傻气的哽咽取代。“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真为了我放弃江山,我觉得好感动……可是又觉得……我真坏……” 她果然是个妖女,因为她居然还高兴得要命! “傻瓜,我不是为了你放弃江山,我是因为想守护我们的爱情,不愿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尘埃来打扰我们,所以这才认清事实,放弃原本就不适合我的人与事。”他对她笑得好温柔,轻声怜爱地道:“我说过,你就是我的心,我要有心才能活,才好算是活着的……你都忘了?” 可恶,这么会说话干嘛?害她想使坏想耍小性子,都不知该从何下手了。 “可是……可是皇后娘娘一定很气我……”苏福儿突然想到,又喜又泪的小脸露出了一丝苦笑。“而且你不当太子,将来谁当皇帝呀?” 不就没人了吗? “母后不知有多喜欢你,她怎舍得气你?”凤尔善笑吟吟地道,深情目光直瞅着她不放,真是怎么看怎么爱。“至于帝位嘛,我说过我没有当皇帝的霸气,但我有一个非常适合的人选,保证大家都会满意。” “谁?”她眼睛亮了起来,顿时忘了掉泪,兴致勃勃地问。 皇宫的另一端,某个高大强壮的家伙没来由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哈——啾!” ☆☆☆ 犹是花深不知处,有两位佳人对弈成趣。 “这些天辛苦你了,不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苏福儿拈起一枚鼠棋,轻轻巧巧地置于虎棋面前。“将军,你可以不用嫁了。” 百兽棋盘上,犹是苏福儿谈笑间,横扫千军。 但奇的是绿羽却没有惯常的无奈与懊恼之色,相反的,她淡漠的脸蛋缓缓扬起一朵珍罕的微笑。 “我知道。”她耸了耸肩,好整以暇地收拾残棋。 “你知道?”苏福儿唇上犹在笑着,只是柳眉询问地往上挑。 绿羽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大小姐看中的东西,几时失手过的?” “说得是呀。”苏福儿眸儿水灵灵地一转,随即甜甜地笑了起来。“不过你也别着急,咱们既然情同姊妹又是主仆情谊一场,你也帮了这么多的忙,该替你思前想后打算清楚的,我是半点也不会漏失……” “不不,不用麻烦了。”绿羽眼底的笑意消失,背脊阵阵发凉。 “暧,你同我客气什么呀?就连小元那个新进的丫头,我都让她高升‘跳槽’到尔霄王爷府去了,你呢,我就更不会亏待了。” 绿羽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美丽双眼,眸中闪过一丝警觉。 “谢大小姐抬举,可绿羽现下日子过得很好,就不劳大小姐操心了。”她谨慎地回道。 “不不不,”苏福儿笑得好柔好暖好亲切。“应该的,应该的……” 真的是很应该的! 呵呵呵…… ※关于小宝与伊格猛的故事,请看珍爱3241《乱点狼王上花轿》。 ※关于苏满儿与凤磬硕的故事,请看珍爱3260《误拐皇爷滚喜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