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巫秘闻》 第一章 杀人 我叫王强,一个月前刑满释放。 因为盗窃罪,我被判处一年的有期徒刑,就这么结束了高校生涯,也毁了自己个的前途。从被宣判的那天起,我已被学校除名。 现在的我在一家麦当劳店打工。我是农村出来的,家里好不容易供着上了大学,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抑郁得我连自杀的心思都有了。 妹妹在一次探望的时候,告诉我,爸爸因为这件事一时想不开发急病过世了。我沉默不语,爸爸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家里的经济来源,他为我这个不孝子倒下了,家里以后就要靠我承担起来。 我打定主意,出狱之后不回老家,留在城里打工,吃苦遭罪都认了,是我自找的。这也是我的命。 我在麦当劳收拾客人留下的垃圾,旁边忽然有笑声,“呦,这不是强哥吗?” 我看过去,看到了她。她叫惠惠,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初恋。我们谈恋爱快半年了,因为我进监狱,关系也就断了,算起来我有一年多没见过她。 此时的她正坐在一个男生旁边,那男生我也认识,是外班的,具体叫什么不知道,我们勉强算是情敌,一起追过惠惠。 他看着我大声说:“强哥,放出来啦?看你白白胖胖的,里面伙食挺好啊?” 他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看过来。 我羞得抬不起头,转身就走。惠惠轻轻说:“王强……” 我摆摆手,嘴里喃喃,“算了算了。”赶紧回到柜台里面。 那边还能听到那男生大声嚷嚷,“这家麦当劳以后不能来了,雇的人都是蹲过大牢的犯人啊!偷东西的,杀人的,放火的,强奸的……大家都看好自己的包啊。” 我坐在后厨的地上发呆。一年的牢狱生涯,看着不起眼,却是我一生难以背负的重。 这时,经理进来:“王强,你不告诉我你是大学生吗,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抬起头看他,深吸口气说:“我被判过刑。” 经理像是被蛇蛰了一口,赶紧退后几步,想发火又不敢:“小王,不好意思啊,我们店有规定,不能招有前科的……” 我点点头,站起来,把麦当劳发的制服脱下来,“我这就走。” 他要给我结算工钱,我摆摆手表示不要了,步履沉重地从后门出去,听到两个女员工叽叽喳喳低声说,“他这样的,去哪个单位都不会要他。” 另一个说,“只能去搬砖了……” 我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两人吓得不说话,赶紧跑到前面去。在她们眼里,我这个蹲过监狱的人,像是烈性传染病的传染源。 从店里出来,天空阴森密布,乌云遮天,空气阴郁郁的,就是不下雨。我的心情糟透了,感觉未来茫茫,人生似乎走到了尽头。 我给家里打了电话,是妹妹接的,我说想回老家,城里待不下去了。妹妹没说啥,在电话里哭了,心疼我这个哥哥。 我问她,老家有没有人知道我蹲过监狱,妹妹说家里守口如瓶,什么人都没说,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她和妈妈。我这才长舒口气,真要村里人也知道我这码子乱事,天下这么大就没安身之所了。 我的老家在江北,靠近长江领域的一个村子。回去收拾了东西,辗转两天,回到了家里。 看到了妹妹和妈妈。爸爸过世之后,妈妈的身体也急转直下,在家里养病,妹妹现在在村厂里当会计,多少还能添补点家用。我一个大小伙子,不能坐在家里游手好闲,琢磨着干点什么,最起码把这个家撑起来。 爸爸过世后,在仓库留下一堆遗物,我清理收拾。看着一件件熟悉的物品,眼泪流出来。爸爸走的时候,我还在大牢里,最后一面都没见上。送他走的时候还是妹妹摔的盆。 他老人家养我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 我一边擦眼泪,一边收拾,爸爸生前爱看书,买了一堆杂书,这时从一堆书里滑出一本黄色小册子。看样有年头,字都是繁体,竖着写的,书脊处用绳穿着。 我顺手翻开,里面很薄,就两页,题头写着“木禳厌人法”五个字。内容晦涩难懂,幸好还配着一张图,我看了看,大概意思是,知道仇人的名字和生辰,把它贴在一根死去的木头上,午夜用锤子钉到地里,一边钉一边念咒语,转过天保准让那仇人生不如死。 我看得入神,真的假的这是?这么个法子如果可行,我要先折磨那个情敌,再折磨麦当劳的经理,谁让他狗眼看人低的。 我痴想了半晌,心中充满恨意,想象着我用这个办法把他们俩折磨得生不如死,到最后他们还不知是谁干的。 想了半天,再仔细看书里的要求,顿时有点泄气,需要知道他们的名字和生辰。名字好说,生辰不好搞。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爸爸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我拿着小册子去问妈妈,妈妈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看看说:“这不是你爸爸的,是你姥爷留下来的老书。多少年了也没人看,太薄了卖破烂都不压秤。” 姥爷的形象浮现在脑海里,那是个相当古怪的老头,他过世的时候我还很小。记得他特别老,身上常年带着一股味,像是腐烂的木头和中药混在一起的味道。这老头成天似乎什么也不干,就研究养生,杂志书籍和小偏方的剪报到处都是,特古怪一人。 我看看这书,心里纳闷,这是真的吗?看着又有点像扯淡。想到姥爷,我就觉得小册子上沾着他的味道,心里厌恶,随手把它垫了桌子腿。 正在仓库收拾的时候,院子里有人喊:“王强,在不在?” 我灰头土脸从仓库里出来,到了前院,一看到来人,眼泪差点出来。他是村里我最好的朋友,也是从小玩伴,叫张宏。 后来我上了大学,他初中毕业回来务农,一隔多少年不见,此时看见颇有些唏嘘。 张宏笑着说:“你刚进村我就看见了,还不敢认呢,听你妹妹说你真的回来了。我记得你大学没上完吧,怎么背着铺盖就回来了?” 我叹口气,摆摆手,让他不要问了。 张宏叫我去他家喝酒,我盛情难却,和妈妈说了一声。妈妈嘱咐我早去早回。 我和张宏去了他家,张宏这几年真抖起来了,山上有果园,还有养鱼的塘子,听说小龙虾卖的好,又弄了一池小龙虾,小日子过得真不错。想当初我意气风发上大学,他灰头土脸在家种地,这才短短几年,形势就倒过来,人的命运真是没法说。 天热,我们坐在他家大院的棚子下面,他叫老婆弄了一桌酒菜。这小媳妇才过门没几年,水灵灵的。 小媳妇挺懂事。我和张宏喝酒,她没跟着掺和,让我们喝好,她进小厨房自己吃去了。 酒过三巡,我舌头有点大,踩着凳子,拍着他的肩膀:“张宏啊,你没上大学就算是对了,看看你现在的小日子,谁也没你滋润。和你比,我,我就日他姥姥了……我这辈子算是完了。”说到伤心处,眼圈红了。 张宏也有点喝迷糊:“你拉倒吧,咱们村能出几个大学生?以后你毕业了往大公司一进,那叫都市白领,我到死也就是个臭农民。以后我进城还得靠你哩……” 我心里憋屈,又不能说出来,一口一口灌着酒。 喝着喝着,我说:“你这媳妇算是捡着了,以后我就在村里常住了,让嫂子帮我也划拉一个对象。” 谁知道,这句话说完好像刺激了他。张宏“啪”把酒杯拍在桌子上,眼圈血红,咬着牙使劲。 我有点发蒙,多少清醒了一些,小心说:“咋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张宏看着我,犹豫一下说:“王强,你是不是我好哥们?” “你这话说的,”我豪气上来了,“说这话就该打,有事直说!” 张宏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鼻子眼喷气:“好!我想杀个人,你要帮我!” 我吓了一大跳,直咽吐沫。虽说我蹲过监狱,可也不是江洋大盗,说杀人就杀人。 我愣愣看着他,问“杀谁?“ 第二章 后山 张宏压低声音:“村主任的儿子。” “雷帅?”我诧异地说。 我们村的村主任姓雷,老头干了十几年的村主任,村里便宜几乎占个遍。这老头胆子贼大,家里置办了不少产业,买卖越开越大,光是小洋楼就盖到第四层了。老雷头晚年得子,生个男孩叫雷帅,和我同龄,也是大学生,只是和我的学校不在一个省,彼此不怎么通气。 雷帅这小子人如其名,长得确实帅,又是地主家的儿子,潮得厉害,穿衣打扮颇有些韩国明星范儿。 别看我和他是同龄人,又在一个村,却不是一路人。彼此之间没什么共同语言,见面也尴尬,属于点头交。 我寻思了半天,想不出雷帅和张宏能有什么生死矛盾。 “到底咋回事?”我问。 张宏叹了口气,看着我,眼珠子血红,半天没说话。 要是换别人,我干脆就不问了,装傻充愣蒙混过去。这种生死矛盾必然属于极为隐秘的大秘密,别人的秘密知道的越少越好。可现在是张宏,我的发小,他穷途末路,我要是不帮他,或许真能做出什么想不到的大事,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说吧,咱俩不是外人。”我轻声说。 张宏回头看看里屋,低声说:“雷帅这小子……他,他把我媳妇给上了。” 这句话一出,我差点跳起来,没想到刨出这么大的桃色新闻。 我有心想追问细节,又觉得这等家丑实在不好开口。我喝着酒,一时无语。 张宏把话说开,反而敞亮了,索性一股脑都告诉我。 这段时间是小龙虾收获季节,张宏经常往城里送货,一般是下午走,晚上能在城里找个馆子吃点饭。这天送完货,可能是贪凉,有点拉肚子,没有食欲,就没吃东西,直接开车回村。 到村的时候,天擦擦黑,老远他就看见有个人影从他家闪出来,他不由得“咯噔”一下。这人看上去不像是寻常串门子,明显是个男人,插着裤兜,勾腰塌背的,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 他在外面迟疑了一会儿,没有急着进门,等了片刻才回去。他老婆看他突然回来有点慌张,问他怎么这么快,要不要做饭。张宏心中狐疑,就问她,下午有没有人来咱家,有个海鲜馆的小老板说要来看看小龙虾养殖。他老婆赶紧说,一个人都没有来过。 张宏更加疑惑。转过天,他和老婆打了个招呼,假装出去送货,转一圈又回来,找个地方藏着。果然时间不长,有个男人溜溜达达来了,进了他家,简直就是踩着他走的这个点,一分一秒不差。 如果没有自己老婆通风报信,怎么可能这么准时。 张宏认出来,这小子就是雷帅,村主任的儿子。 张宏脑仁都快炸了,急匆匆回家,本来抄了斧子,后来想想换成了扁担,进屋之后就把这对狗男女堵在炕上。雷帅看来是个窃玉偷香的老手,看形势不好,反应很快,穿裤子就跑,一溜烟没影了。 张宏要去追,他老婆紧紧抱着他的腿。张宏恨得牙根痒痒,追又追不上,回头把老婆狠狠抽了一顿。他打了一会儿,又觉得女人可怜,越觉得可怜,就越仇恨雷帅,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他想找雷帅报复,谁知道雷帅这小子比猴都精,转过天和家里说,去城里同学家,尥蹶子跑了。 张宏气得,想发泄也找不到人,逼得他都快疯了,索性到老雷家,当面锣对面鼓把这事跟村主任老雷头说了。 谁知道老雷头不但不动气,还夸自己儿子有出息,能睡别人的女人,这叫能耐。他反过来劝张宏,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顶多以后有事多照顾照顾他家。 在我们农村,一个男人最憋屈的事,就是戴绿帽子当王八,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张宏回去越想越憋屈,成宿成宿睡不着觉,晚上起来坐后院磨刀,下了决心,和雷帅一命抵一命!反正自己也活不下去了。 女人呢,就成宿坐在屋里哭。 我喝着酒,听得也挺气愤,村主任老雷头说的狗屁话,睡别人的女人是能耐。我真是有点动肝火。早年就听说这老雷头不是东西,趁着村里男人出去打工,他就轮着家的睡女人。一般的老娘们睡就睡了,也不敢跟男人说,自认哑巴亏。 我爸爸以前也出去打过工,被没被老雷头戴帽子,这事没法说,一想起来我就犯恶心,跟吃了活苍蝇一样。 好嘛,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是淫棍,生个儿子也是色狼。你雷帅要找女人,谈恋爱找个单身的,没人说你什么,可偏偏找个结了婚的,这就叫心术不正。 我还想起一事,以前雷帅追过我妹妹,我妹妹没答应,听说还纠缠过一段。当时我正在上学,听听就过去了没当回事,现在回想起来也有点后怕,我妹妹要是真掉这小子手里,现在指不定什么样呢。 这小子必须得治治他,要不然以后无法无天。我也是为了他好。 张宏看我:“强子,你是我哥们,咱俩从小一起长大,这事我就跟你说了。” 我点点头:“我的嘴你放心,啥事到我这就算到一站了,比长江大堤还瓷实。” “嗨,我还信不过你吗,你是读过书的高材生,脑子活,你帮我拿个主意。”张宏说:“雷帅那小子前两天回村了,我一直盯着他,就等他落单。到时候你帮我把风,真出了事我一个人挨枪子,肯定不把你说出去。” “为那么个人渣,你把自己搭里面,值得吗?”我说。 “这口气不出我窝囊,这些天吃喝不下,胸口窝都疼。”张宏说。 我能有什么主意,杀人肯定不行,可雷帅这小子太不是东西,就让他这么逍遥在外,能把人活气死。我突然想到姥爷留下来的那本小册子,心思活了。 我问张宏知不知道雷帅的生辰,张宏不明白我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他我有办法对付这小子,但是必须要知道他的生辰。 张宏脸色阴晴不定,说道:“等我问问,我家娘们应该知道。” 我让他再去找一根死木头。他问什么是死木头。我告诉他,就是自然枯萎的树,树上砍下来的木头。 张宏眨眨眼:“咱农村别的没有,死木头一堆,强子,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我心蹦蹦跳,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说道:“你就听我的吧,我自有办法。今天晚上你准备齐了就给我打电话。不过话说在前面,我也就是试试,成不成另说,但总比你杀人要强多了。” 张宏挺信任我,同意先让我试试。 我没心思喝酒,先回家去,让他赶紧准备我说的东西。 等回到家,我好不容易搬开八仙桌,把垫腿儿的那本老册子拿出来,幸好没什么损坏。我从头到尾又看了几遍,把整个过程和咒语几乎都背下来。 妹妹下班回家,看我这么聚精会神的看书,问干嘛呢。我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把她支开,小丫头家家别什么都打听。 晚上十点来钟,张宏打来电话,说东西都搞定了,下一步怎么办? 我和他约好了一个小时后在后村集合。 妈妈已经睡了,我和妹妹打了个招呼要出去。妹妹看着我说,哥,你才回来就不能消停点吗,大晚上要干嘛这是? 我让她别管,好好睡觉,我一会儿就回来。 大半夜的我出了家门,一路来到村子后面。后村靠着山,远远一束光射过来,晃得我睁不开眼,定睛一看,对面正是张宏。 张宏一手提着袋子过来,压低声音:“我说强子,你到底想干嘛?” 我打开袋子看看,里面有纸有笔有锤子,还有一根黑色的木头橛子,我满意地说:“实话跟你说了吧,这是一门很古老的法术,我还是第一次用,不知道管不管用。如果管用,保准让姓雷那小子生不如死。” 张宏恶狠狠骂:“一刀砍死算便宜他了,生不如死最好。” 我们关了手电,摸黑顺着山路上去,进了一片树丛。 今晚月光朦胧,天空黑云密布,山里起了风,四周偶尔有山鸟叫一两声。 我从口袋里把木头橛子拿出来,脑海里想着整个施法的流程。先在纸上写了雷帅的生辰,然后用木头橛子穿过这张纸。 张宏扶着木头橛子放在地上。我看看表,到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抄起锤子,一下一下砸着木头。 砸一下,我就念一句咒语。不知怎么的,夜里山风更大了。 第三章 拔蹶子 晚上树林起了风,吹得叶子哗啦哗啦作响,月色朦胧,周围惨白一片。 张宏手有点哆嗦,问我会不会把鬼招来。 我也有点胆寒,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做,嘴上安慰他,心却怦怦乱跳。 整个木头橛子都砸进地里,只露出一个小平头,上面都砸瓷实了。 等砸到最后一下的时候,忽然风里传来一个声音,“邪”。听起来非男非女,似真似幻,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是幻听。 说来也怪,木头橛子砸进地里之后,阴风忽然停了,树叶子也不啪啦,四周寂静无声。 我们两个面面相觑,都有点害怕,猫着腰从树林里钻出来,急匆匆回家。到家都下半夜了,家里人睡了,我没敢惊动她们,小心翼翼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紧张劲还没过去。 说实话,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相信小册子上说的这方法管用。不过,施法过程的氛围确实挺刺激,不亲自来一次,很难体会到那紧张又恐惧的感觉。 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起来的时候都中午了。这一宿没咋睡好,腰酸腿疼,就跟跑了一夜山路差不多。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妹妹上班走了,桌上留着饭,妹妹写了纸条,说妈妈和她都吃过了,让我热热。 我心头一暖,亲妹妹就是亲妹妹,知道疼哥哥。我草草吃了饭,去看看妈妈。妈妈得的是慢性病,有气无力的,医生也交待平时不能动肝火不能出大力,她现在就是静养休息,每天喝着中药。 妈妈心思很重,看见我就想起我那死去的老爸,以及我那不干净的人生污点,吧嗒吧嗒掉眼泪。我劝了一会儿,自己的胸口窝却堵着。要解开妈妈的心结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赶紧有出息起来,让她看看,不上大学我也一样能出人头地! 回到屋里我打开电脑,想找找附近有什么工作,离村不远有大镇子,地理位置很好,正在长江岔口上,往来运输交通十分频繁,自古就是军事和经济重地,在那里找工作想必机会很多,而且离家也不算远。 正盘算着,院里突然有人叫我。我推窗出去看,正看到张宏,正贼眉鼠眼地冲我招手。 我关了电脑到大门口,问他咋了。 张宏兴奋地脸色涨红:“强子,你太厉害了,可以啊你!” 我心有所动,马上预感到了什么事,说道:“是雷帅?” “强子,你太聪明了,我刚提个头,你就知道尾。”张宏笑了两声,低声说:“姓雷的那小子倒霉了。” “怎么了?”我问。 张宏拉着我出了院子,我们两个蹲在墙根密谈,他说道:“我一宿没睡,大早就到他们家附近转悠,就看到他们家人匆匆从屋里出来,我一眼就看见雷帅那小子,你猜他怎么了?” “赶紧讲,留啥悬念。”我催促。 张宏说:“大热的天他穿着大棉袄,捂得严严实实,整个人像是发了癫痫,浑身颤个不停。两个小伙子左右架着他,把他放到车里,他们一家人开车走了,看那意思应该是去镇上求医。” 我沉吟着,没说话。 张宏看我:“是不是昨晚那法术起了作用?” 我告诉他,这件事谁也别说,就当没发生过。看看事态变化再说。 我们两个像是做了贼一样,分头回去了。我坐在屋里,把那薄薄小册子拿出来,翻来覆去的看,难道这上面记载的法术真的有这么大能力,能让人生不如死? 我开始密切关注雷帅他们家的情况。晚上吃饭的时候,妹妹唠嗑说起来,说雷帅突然得了重病,到镇上医院看过,好像没什么效果,现在准备去市里。 我让她详细说说。妹妹看着我,眼神有些奇怪,好像直觉到了什么。我没敢细问,低头扒拉饭。 过了几天,老雷家的私家车从外面回来,村里人都去看热闹,雷帅还是捂着厚厚的棉袄,从车里下来。 老雷家怕丢人,家里人护着雷帅一路小跑回到屋子。老雷头牵狗出来轰看热闹的村民,然后把院门锁上。 村里难得有这么个稀罕事,议论纷纷,很多人都说雷帅肯定是中邪了,模样反常,寻常求医一点用没有,还不如找有道行的大仙儿来看看。 我惴惴不安,从人群里挤出来,正准备回去,被张宏拽住,把我拉到没人地方。他兴奋说:“强子,肯定是你的法术起作用了,那小子早不犯病晚不犯病,偏偏在你施了法之后犯病,活该!强子,这些年你在外面可以啊,学了这么一手。爽,真他妈爽,好长时间没这么透口气了!” 看他兴奋那样,我一点都乐不起来:“解气了?” 张宏道:“还行,不过还是差点意思。得让雷帅那小子跪在我面前,亲自叫我爹,我才满意!” 我有点闹心:“张宏,差不多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稍示惩戒,让他知道厉害就可以了。” 张宏看着我:“强子,这时候你可不能心软啊。雷帅玩我的老婆,那时候我死的心都有。当时我如果喝了农药,这就是一条性命!他就是杀人凶手!” “你不是没死吗?”我说。 张宏非常不高兴:“强子,你看你说的话。总而言之我不赞同现在停手。这样吧,”他想了想:“除非雷帅跪在我面前,叫爹就不用了,必须痛哭流涕忏悔自己的罪行,咱们才能饶过他,这不过分吧?” 我郁郁回到家。越琢磨越不对劲,张宏的想法还是太想当然,太幼稚了。 老雷家如果知道是他和我搞猫腻,就算一时逼得雷帅下跪讨饶,那老雷家和我们以后势必结成死仇!老雷头十几年的村主任那是白当的吗,他是村里最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子比性命还大,折了他的面子,又伤了他的宝贝儿子,我们以后在村里还有好果子吃? 我越想越是一身冷汗,晚上吃饭的时候也心不在焉。妹妹和妈妈唠嗑,聊着见闻。她告诉妈妈,雷帅非常可怜,她和村里几个小年轻去老雷家探过病,现在的雷帅吃喝不进,浑身发冷,动不动还拉一裤子,给他妈心疼的,哭得都快成祥林嫂了。 我坐不住了,草草吃了口饭,回到屋里把小册子拿出来,仔仔细细这么一看,后脖子冒出一股凉气。 这本小册子上只写了怎么施法,可没写怎么收法。 这几页纸我都背下来了,还是仔仔细细又看了好几遍,确实没有如何收法。这可麻烦了。我头上冒冷汗,正应了农村那句话,光腚惹马蜂,能惹不能撑。 如果雷帅真要死在我手上,那我岂不成杀人犯了。 我逼迫自己冷静,在屋里转了两圈,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当初施法,是把橛子钉进地里,那收法会不会是逆而反之呢,也就是说,只要把橛子拔出来就行了。 对,有门。 我耐心等着天黑。这次不打算告诉张宏,他肯定反对我这么做。我不能听他的,这件事收手还来得及,真要发生什么惨重的后果,后悔都来不及。 夜色深沉,家里人都睡了,我背着包,里面是工具,悄悄出了大门。趁着夜色我一路小跑到了后山,山风吹过,冰冷刺骨。我打着手电照着,突然意识到一件自己没有想到的事,当初那根木橛子并没有留记号,现在找不着了! 温度很低,我的头上却都是汗。顺着山路走了两圈,手电照着路旁的树,看哪都像,找了好半天也不敢确定。 越急脑子里越是一盆浆糊。天色很黑,手电光斑落在地上,到处都是一丛一丛的灌木,乱枝横生。 我想到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现在是夏天,树木生长极快,几乎一天一个样,从雷帅发病到现在,好几天都过去了,周围的地势肯定发生了变化。 我急的敲自己脑袋,当初怎么就忘了留个记号,那时确实非常紧张,再一个没拿这个当回事,谁成想它居然这么灵。 一晚上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我一看表,夜里四点了,眼瞅着要天亮。我心里起急,顾不得许多,掏出电话给张宏打过去。响了很长时间,他才接,迷迷糊糊地说,谁呀? 我压低声音:“是我,强子,你他妈赶紧穿衣服来后山小树林。” 张宏清醒过来:“你跑小树林干啥?” “我要往外拔橛子。妈的,忘了那橛子钉哪了,你赶紧来帮帮我。”我着急地说。 张宏半天没说话,最后吭哧吭哧道:“我,我不同意这么做。你就别想了。” “啪。”他把电话挂了。 第四章 巨冷 张宏这小子居然把电话挂了。我勃然大怒,马上又拨回去,冷冷说:“张宏你听着,我只给你半个小时……你如果不来,咱们就绝交,以后有啥事你也甭来找我!” 我挂了电话,蹲在路边等他。还别说,半个小时之后,张宏真就来了。 他没想到晚上这么冷,只穿了一件短袖,冻得直哆嗦,看见我,眼神里颇有怨色。 一张口就说:“我说强子,为了雷帅这个人渣你跟我绝交?!” 我脸色和缓:“张宏,昨晚我妹妹和几个朋友去看过雷帅,他折腾得不轻,人动不了,躺在床上窝吃窝拉,他妈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了。我说咱差不多就得了,点到为止,得饶人处且饶人。” 张宏没了脾气,叹口气:“行啊,我大晚上能出来见你,就说明态度了。强子,要是他再有一次,你往狠里治他,到时候可别找我求情了。” 看他答应,我松了口气,我们两个钻进小树林。没成想,张宏也忘了橛子插哪了。打着手电找来找去,一直折腾到天亮鸡叫,阳光都照进来了,还是没有木头橛子的下落。 我说:“张宏,你小子是不是跟我打埋伏呢。你知道那橛子在哪,愣是不说。” 张宏急了:“强子,我这人是一身毛病,可吐口吐沫就是个钉。我答应这次放过雷帅,就是答应了,我这人品根本不屑于搞那些小动作,你也太小瞧哥们了。” 我看他那样,确实是不知道,赶紧道歉。 我们又找了一个小时,确实找不到,满眼都是绿油油的树丛杂草,看哪都似是而非。整个小树林我们几乎都找过了,确实没有木头橛子。 我累得一身臭汗,顶着大太阳有点眼晕。张宏气喘吁吁说:“算了吧强子,这或许就是雷帅的命,他就该活这么大,阎王爷只不过借你的手收他。” 我看看他,一脸郁闷。 张宏拍着我的肩膀:“放心吧,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到此为止了,以后谁也不提。” 我看看这片小树林,心里给自己宽慰,我真是尽力了,确实找不到,那也不赖我。 回去之后我补了个觉,起来之后开始找工作,想尽快离开村子。我现在听不得老雷家的事,成了雷区和阴影,心里惴惴不安,生怕哪一天突然传来噩耗,说雷帅死了。 几天下来我吃喝不宁,睡觉都不踏实,私下里我又去小树林找过一次,没有找到木头橛子,彻底死心了。 这天晚上,我们一家人正在吃饭,我忽然打了个激灵,随即打了一串喷嚏,身上莫名其妙泛起了冷意。 我随口说:“老妹,把窗给哥关上,怎么突然冷了?” “冷?哥,你没搞错吧。”妹妹诧异。 现在是三伏天,白天的气温都飙升到三十五度了,就算傍晚太阳落山,气温也不低,屋里就跟蒸笼差不多,连点风都没有。不赖妹妹奇怪,怎么会冷呢? 她问老妈,妈,你冷吗? 妈是病人,都不冷,还热的直冒汗。老妈关心地说:“强子,你是不是感冒了?” 妹妹咯咯笑:“哥,大热天的感冒发烧,你可真行。” 老妈严肃地说:“小孩丫丫懂什么,这叫热伤风。”她摸我的脑门,皱着眉说:“脑门冰凉,没感冒啊,怎么会平白无故发冷呢?” 一说到冷,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愈来愈冷。这个冷不是周围气温低,而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从里往外那么冷。 我站起来,勉强走到窗边想关窗,外面来了一阵风吹在身上。妹妹和老妈都在说,好舒服。可我被风一吹,像是凭空掉进了冰水窟窿,从头冷到脚,从皮肤冷到骨髓,全身抖个不停。 我饭也不吃了,回到自己屋,把门窗紧闭,躺在床上瑟瑟发抖,裹着厚毛巾被还是冷。 我从床上下来,来回蹦,又是高抬腿,又是俯卧撑,可这股冷劲始终无法驱散。我走到镜子前看,脸色竟然有些隐隐发青。 我不敢出屋,只能待在自己房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 我实在没办法,把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冬天的棉被,一轱辘钻进被子里,多少暖和了一点。 后来睡着了,我被人推醒,进来的是妹妹,她惊讶地说:“哥,你是不是真感冒了?”她用手量着我的脑门:“不热啊,你怎么了?” 我已经冻糊涂了,眼前都是幻象,觉得似梦非梦,自己好像光着身子在南极洲旅游。 我有些烦躁,嘶哑着声音:“你先出去,我睡一觉就好了。” 她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昏昏沉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外面阳光大亮,照进屋子,整个房间都透亮。透过窗子看出去,能看到地表的空气颤抖,可见温度多高。可我还是冷,屋里的温度像是降到了零下二十度,我置身在白雪皑皑的雪山里。 现在来看,我昨晚没冻死在被窝里,真是个奇迹。 我抱着被子不下床,这时来了电话,是张宏打来的。我接通后,问他咋了。张宏说:“强子,我跟你说个怪事。” 我耐着性子听。 张宏说:“今天早上我正吃饭呢,老雷头来了,贼眉鼠眼跟我套近乎,问我最近怎么样,需不需要村里帮忙什么的。老头两只眼滴溜溜围着我转,好像在观察我。” “他想干什么?”我疑惑。 张宏道:“不知道,反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揣好心眼子。他说了一些不咸不淡的话,看我不搭理他,自己蔫头搭脑就走了。不行,我得去他家打探打探消息,这里有问题。” 我“嗯”了一声,他听出不对劲:“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差,咋了?” “没什么,感冒。”我挂了电话,没往心里去。 这一天我没怎么下床,冷得受不了就喝热水,别说,热水一下肚还真就缓解了不少。我一杯接着一杯,喝完了憋不住就去厕所,我烧了五六次开水,灌的一肚子都是水。 老妈看我不对劲,一脸担心,问我怎么了,让我再渴也不能暴饮暴食。 我是有苦说不出,只要热水一停下,无尽的寒意就侵入体内,那滋味比活剐了也好受不到哪。 人一挨冻就犯困,过了午后,眼皮子重似千斤。我要睡觉,这时候张宏又来了电话,我烦躁异常,差点把电话扔了,又怕耽误什么事,咬着牙接通。 张宏在电话里直嚷嚷:“我靠,出大事了,强子,你猜咋的。” 我勃然大怒:“有屁快放!” 张宏说:“我才打听清楚,老雷家请了个大仙儿,非常有道行,据说是隐姓埋名的高人。这大仙儿给雷帅解了法术,并且放出话来,使坏的人会遭到法术反噬。雷帅遭了什么罪,这个施法者就会遭什么罪,而且要遭十倍的罪!我说嘛,今天早上,老雷头为什么到我家。” “为什么?”我听得心惊肉跳。 张宏说:“你想想雷帅遭了什么罪,浑身发冷,裹着大棉袄。施法者被反噬,肯定也会浑身发冷啊。老雷头一定是怀疑我了,来观察我有没有被反噬,来确定我是不是给他儿子使坏的那个人……” 我后脖子窜凉风,头上浸出冷汗,牙齿咯咯打架。 张宏突然惊醒:“我靠,强子,你不就是那个施法者吗,难道你现在被反噬了?” 我心跳加速,真他妈的倒霉,千算万算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原以为雷帅就这么死了,真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最后会报应在自己身上。 我这个后悔就甭提了,我他妈招谁惹谁了。 也怪了,我和张宏一起去的,这小子就没事,我就要死要活的。 张宏说:“强子,你没事吧。” 我半天没说话。 张宏说:“你小心一些,老雷头正在村里排查,挨家挨户拜访,想看看谁被道法反噬。这老小子报复心极重,要让他查出来,咱哥们吃不了兜着走。都说县官不如现管,他现在可是村主任,掌握着村里的经济大脉,他要是歪歪嘴……不过你放心,咱哥俩同生同死,怕他个鸟……” 后来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手机已经关了。 我惶恐不安,如今是坐蜡了,向前向后都是绝路。且不说老雷头报复,单说这法术反噬,我就没个好。 第五章 纸人张 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妹妹下班回家,我哆哆嗦嗦盖着棉被在床上缩着,就听到她在下面大厅喊:“哥,你出来一下,有人来看你了。” 我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心里咯噔一下,随口答应却没有下去。 我悄悄走到二楼的楼梯边缘,偷着往下看。这一看浑身的寒意更盛。 厅里除了老妈和妹妹,还多出两个老头。其中一个正是村主任老雷头。另一个面生,不认识。 妹妹喊着:“哥,有客人来了,你赶紧下来啊。” 我左思右想,躲是躲不过去,硬着头皮也要把这关闯过去。奇怪了,老雷头怎么这么快就能找到我这儿来?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强忍着冷意彻骨,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跨栏背心,溜溜达达从二楼下来,到了大厅。 他们正围着八仙桌坐着,妹妹泡了茶水。老雷头看到我,热情打招呼:“大侄子回来了。怎么回村也不和你雷叔打个招呼。到底是大学生,眼界也高了。” 我哈哈笑:“雷叔,见谅啊,回来没几天,还没来得及去叨扰你。” 老雷头拉我坐在旁边。 他和另外一个老头中间空着座儿,我坐在他们中间。 说来也怪,一坐下我就像掉进了北极的冰海里,那个不知名的老头身上散发着一股怪味,而且冷意十足,像是加了大码率的冰柜,往外嗤嗤放着寒气。 我冻得几乎要窒息了,意识在渐渐飘散,怕他们看出来,狠狠地咬着舌尖,凭毅力在强忍。 我看到桌旁妈妈和妹妹都嬉笑如常,可以断定这老头散发的冷意只有我才能感觉到。有古怪,绝对有古怪,难道他就是老雷家请来的高人? 老雷头拉着我的手关心地说:“大侄子,思思上班时候跟同事说,说你得了怪病?浑身发冷?” 思思是我妹妹,全名叫王思思。我看了她一眼,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她说出去的。 妹妹瞪我:“哥,我这是关心你,看你在家遭罪我不心疼啊,我就得出去打听,看看别人有什么法子。” 我对老雷头笑笑:“雷叔为了我还专门跑一趟,实在不好意思。我就是普通的热伤风,现在已经好了,舒服多了。”我故意亮起肱二头肌,做了几个健美的姿势。 老雷头瞅着我,看了半天,笑眯眯说:“那就好。你们说怪不怪,我儿子雷帅前些日子也得了热伤风,大夏天冻得直哆嗦。这病得重视啊。” 那个不知名的老头淡淡说:“老雷,你儿子哪是热伤风,是招了外感。” 我此刻已逼到极限,还在极力强忍,表情都僵住了。 妹妹疑惑:“什么是招外感?” 那老头道:“简单说,就是中邪了。” 他这么一说,在座的竟无人说话,一片诡异的沉默。 老头喝着茶水道:“这是有人使坏,用的是厌术,我一打眼就看出来了。损人不利己!不管是谁做的,我奉劝那个人,尽早坦白,国家还有法律,坦白从宽呢。只要这个人主动站出来,承认自己做错,这事就算完了,一天的云彩就散了。这个人若是不悔改,咬着牙装大尾巴狼,哼哼,那他就是自寻死路!” 老雷头附和说,是这么个理儿,都是乡里乡亲的,事情说开就算完了。 我没说话,心里冷笑。 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儿,老雷头和那个老头磨磨唧唧个没完,拉着我东扯西拉就是不走。 老雷头问我,大侄子,你不是上大学吗,和我们家雷帅同年,应该大三了吧,还没毕业怎么就回来了。 我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不耐烦说:“知不知道跳级?学习好的人可以跳级。我在大学是学霸,年年考试都是全学年第一,大一的时候就自习完了大四课程,学校给我跳级,让我早点准备考研。” 老雷头不懂,听得连连感叹,夸我有出息。 妹妹瞪我:“你不吹牛能死吗。雷叔,我哥就是提前毕业,不打算考研的,他想在咱们村镇附近找个工作,你老认识人多,看看能不能帮着介绍介绍。” 老雷头拍了胸脯,说这事简单,交给他了,就凭咱大学生的学历,镇上的工作还不是闭着眼随便挑。 好不容易把他们打发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我最后一口气终于没挺住,重重摔在沙发上。 妹妹惊叫一声,过来扶我,我咬着牙跟她说,先扶回房间再说。 我们两个上了二楼,进了我的房间,她把门关上。我马上上了床,抱着大棉被瑟瑟发抖。 妹妹拉着椅子坐在床边,忧心忡忡地看我,低声说:“哥,你跟我说实话,害雷帅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我哆嗦着,意识涣散,咬着牙跟她说,你先倒杯热水来。 等我喝完了热水,这口气终于缓过来。我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地点头:“妹子,让你看出来了,那个人就是我。” 妹妹急了:“哥,你咋弄成这样了?” 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再说这是我妹妹,我索性把事情前因后果都和她说了。妹妹半天没说话,她问我:“这么说,是雷帅的法术又反噬到你身上了?” 我点点头:“今天和老雷头一起来的那老头不简单,反噬的法术估计就是他做的。我一靠近他,温度像是又降低了十几度,他的身体就像是冰块做的。这老东西,有道行啊。” 妹妹咬着牙说:“哥,那老头还暗示你,说只要承认就能既往不咎。” 我冷笑:“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 妹妹急的哭了:“那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啊。现在连门都出不去了。你要不好意思,我去承认,好歹让他们把你身上的法术给撤掉,要不然你怎么办啊?!” 我拉住她:“妹子,你听我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一步。老雷头这人,你比我了解,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得罪了他没个好,再说这次还弄了他的宝贝儿子。他要是不往死里报复都不是他了。如果我承认了,咱们家以后别想在这个地方立足,你还让咱妈活不活了。” “那你说怎么办?”妹妹哭着说。 我心乱如麻,这时候不能露出来,表面镇定:“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和任何人说,我自会想办法。” 把她打发走了,我给张宏打了电话,把老雷头来拜访的事说了一遍。我把那个不知名老头的样子形容一番,问他认不认识这个人。 张宏说:“听你描述,有点像做白事的纸人张。” 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村镇上确实有这么一号,我从小就听过这个名,可没见过真人。记得小时候村里有老人过世,家里出大殡,孝子贤孙抬着纸人纸马童男童女,还有纸糊的别墅小轿车出殡,当时我还小,在人群里看热闹,莫名感觉特别的阴森和压抑。听大家说,这些东西都是纸人张扎出来的,还说纸人张能和鬼说话。 阴沉沉的一幕刻在我的记忆最深处,到现在还忘不了,一想起来就打哆嗦。 我后来上了高中,又上了大学,远远考在外省,回老家偶尔听过纸人张的名号,也不那么害怕了,觉得就是个可怜的老头子,靠扎纸人卖殡葬用品勉强度日。 张宏在电话里安慰我别着急,他马上过来。 十来分钟后,他急匆匆地来了,到屋里一看我的样子,眼圈发红,低声说:“强子,都是我不好,把你拉下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摆摆手:“先别说这个。我想了想,如果得病的原因是道法反噬,那解决这件事的源头就在纸人张的身上。” 我咬着牙说:“他既然能来搞我,我就去搞他!” 张宏吓了一跳,明白过来:“强子,你不会要用钉橛子的办法去对付他吧?” “我有那么傻吗?”我说:“他能帮雷帅解开法术,自然不会怕这个,再用这法子,是自投罗网。” “那你说怎么办?”他问。 我勉强从床上坐起来:“你去打听打听纸人张有什么家人,老婆孩子什么的……” 张宏有点为难:“强子,罪不及家人,咱不至于对孩子下手吧。” “我是那意思吗?”我气得直咳嗽:“咱们用法术对付不了他,就要从世俗下手,可以侧面去求助他的家人。” 张宏叹口气:“强子,你一走多少年不知道这里的事,这纸人张是个老光棍,没有妻儿老小,全家上下就他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那怎么办?”我冻得牙齿咯咯响,感觉越来越冷了。 张宏忽然道:“对了,我想起个事。” 第六章 仓库 张宏告诉我,这个纸人张不是本乡本土的人,他住在邻村交接的地方,此人还有个秘密仓库,据说里面堆满了纸人纸马。张宏以前见过一回,那时候他规整鱼塘,需要外面送鱼苗进来,送货的司机不认识路,走岔上了后山坡,看到那里有个挺破败的院子,堆满了各色纸扎物品,大白天也阴森森的。纸人张当时出来呵斥了司机一番,司机吓得屁滚尿流开着车狂奔而去,就把这事和张宏说了。 张宏当时没放在心上,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陡然把这件事想起来了。 “你什么意思?”我问。 张宏说:“仓库是纸人张的老巢。咱们去那里翻翻,或许能找到他的秘密,到时候就有和他谈判的资本了。” 我想了想,现在确实也没什么其他办法,让我自投罗网是不可能的。如果和纸人张达成私下协议,事情或许还有缓儿。 张宏道:“你好好休息,我去探探那地方。”他转身要走,我从床上下来:“我和你去。” 他吃惊地看我,问我能行吗。 我咬着牙说:“没问题。纸人张在村里,仓库肯定没人看着,机会难得,咱们两人在一起还能更仔细一些。” 我胡乱套了一件长袖,不敢多穿,怕出去让人怀疑,强忍着刺骨的寒意,和张宏出来。 太阳落山,天色昏黄,眼瞅着就要天黑。妹妹担心我,我告诉她没事。她咬着牙说:“哥,你去哪我也去哪。” 我有点不高兴:“你别添乱,在家好好照顾妈,我和你张哥一会儿就回来,说不定事情就能解决了。” 妹妹眼圈红着,嘱咐我小心一些。 张宏说,那地方还挺远,需要开车。我们先去他家取车,他媳妇看着我们很疑惑,问道你们大晚上的去哪。 张宏不耐烦:“你好好在家呆着,别乱打听。对了,离婚申请表你到底什么时候填?我还等着。” 我看到他媳妇眼珠乱转,像是藏着什么心思。我跟着张宏去后院取车,他媳妇跟在后面:“强子,大热天的你怎么穿着长袖衣服,热不热?” 我吱吱呜呜说,嫂子,我是热伤风。 张宏不高兴了,骂媳妇:“你赶紧把离婚表填了,咱俩好聚好散。”一边说一边骂:“成天在我眼皮子底下转悠,一看见你就想起雷帅那天穿裤子的情景,腻歪死我了。” 他媳妇哀求:“张宏,我知道错了,咱俩重新开始不行吗,以后好好过日子。” 张宏破口大骂:“滚蛋,有多远滚多远,把你休了我再找个大姑娘,谁他妈找你算是倒了血霉了。” 我周身烦躁,这时候还得耐着性子劝他们两口子。 他媳妇含着泪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什么,我告诉你,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张宏气得抄起笤帚疙瘩就要揍媳妇,我赶紧拦住:“张宏,你有没有点正事?!你是不是想看我死?” 张宏没了脾气,嘴里骂骂咧咧,带着我来到后院开车就走。 出了院子,我回头看看,心里有些担心:“你媳妇不会知道什么了吧。” “知道个鸟,你放心吧,我谁也没告诉。”张宏满不在乎。 我们开车出了村,绕过山路,四十多分钟后到了一处山坡下面。张宏停好车,我们两个翻山上去,我越走越是虚弱,夜里的树林气温很低,跟入秋似的,小风一吹,皮肤上犹如无数小刀割过。 我停下来,抱着肩膀蹲在树下。 张宏二话不说把自己唯一一件单衣脱下来,让我套上。 我虚弱地看着他,两脚发软,靠着树说:“张宏,我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张宏急了:“强子,你别胡说!妈的,你要是过不去了,我也不活了!” 我颤抖着嘴唇:“冷,我冷。” 张宏擦着眼睛,狠狠地说:“强子,你要是过不去,我就一刀捅了纸人张,给你报仇!然后我再去挨枪子。”他越说越气:“杀一个够本,两个就赚,我再把我媳妇和雷帅那一对奸夫淫妇都杀了!” 他气哼哼的,双眼血红。 我拉着他,虚弱地摇摇头:“张宏,我跟你说个秘密吧。我在学校里犯事了……蹲了一年大牢,被学校开除……我活着本来就没什么意思……你,你要好好活下去。” 张宏呜呜哭,蹲下来把我背在后背,他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哭着说:“咱们都好好活着,为那些人渣把命搭进去不值。” 我迷迷糊糊趴在他的后背上。因为太过阴冷,我眼皮子沉甸甸得睁不开。隐隐听到张宏说:“……快到了……你别睡……坚持,千万别睡!” 我狠心咬了咬舌尖,一股痛楚传来。 我勉强睁开了眼,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丛林之间有一片空地,月光下是个杂货院。院子四周是一人来高的木头栅栏,大门敞着,里面堆着纸钱香烛,纸人纸马,还有纸糊的别墅小轿车什么的,确实让人看着心里发寒。 我多少恢复了一些精气神,从张宏后背下来。他点开手电,照射过去,院子里寂静无声,没有人影。 “是这吗,怎么门都不锁。”我说。 张宏道:“谁脑子有病半夜来偷纸人,这玩意扔大街上都没人捡,不当吃不当喝半夜谁看见了还能吓一跟头。” “这里可是纸人张的秘密基地啊,他就不怕秘密被人发现?”我说。 张宏摇头:“除了咱俩,谁会对他这么个糟老头子这么关心。走,进去瞧瞧再说。” 我们一前一后进了院子,手电光亮所到之处,都是栩栩如生的纸人,和真人差不多,有童男童女,红嘴唇圆眼睛,有的还戴着高高的尖帽子。院子里的温度似乎比外面还要低,一股股的阴风打着旋儿。 我们两人咬着牙往里走,要不是摊上这事,谁能大晚上跑这来连冻带吓的。 到了里屋,推门进去,刚进门就差点被呛出来,说不出什么味,像是有人熬中药倒出来的药渣。 屋里非常乱,摆满了童男童女,墙角还放着一口大棺材。墙上画了很多符号,都是用黑色蜡笔画出来的,有十字架,还有万字符,看得心里很不舒服。 我们只有一把手电,是张宏拿着的,他四处察看,我在后面借助余光打量屋子。就在这时,张宏喉头咯咯响:“强,强子,你过来看。” 我赶紧凑过去,在手电惨白的光亮中,我看到靠着后墙的地方,摆着一个小供桌,高度很矮,像是长长的一条板凳。供桌上插着三支白色蜡烛,正微微燃烧,蜡烛的前面有个小碟,在碟子里装着一个黑森森的物件。 我第一时间就认出来,正是诅咒雷帅用的,我们在地里砸进去的那木橛子。 张宏和我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好看。我和他在小树林找了好长时间,都没找到这东西,没想到居然会在纸人张的仓库里出现。 这更加证实了他的身份。 我现在落到如此地步,果然拜他所赐。 张宏过去想抓住木橛子,想毁了它。我一把拉住他,低声说:“且慢,这里古怪,还是搞清楚再说。” 张宏说:“怎么搞清楚,说不定纸人张一会儿就回来了。我看这玩意赶紧烧了吧,一了百了。” 我也没个主意,总觉得不甚妥当。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张宏吓得脸都白了,我手疾眼快一把夺过他的手电,赶紧灭掉。 我们两个连滚带爬,躲到那口大棺材的后面,张宏两只脚发软,坐在地上牙齿咯咯打架。 或许是因为被寒意折磨的缘故,分散了我的大部分注意力,我不像他那么害怕。我悄悄探出头看,门外进来一个人,身形佝偻。 他点亮了屋里的灯,屋顶亮起了一盏几十瓦的昏黄小灯泡。灯泡是用电线拽着的,在空中还晃晃悠悠,使得屋里光线来回晃动,人影诡谲。 第七章 大猫 来人正是纸人张。 此时,一身黑色中山装的纸人张,走到小供桌前,盘腿坐在地上。 在我们这里,一般人很少穿中山装,为什么呢,中山装是男性死者标配的寿衣。那是给死人穿的。纸人张却毫无顾忌,穿着这么一身衣服,大晚上的显得极是阴森。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对着供桌上那块木头橛子在沉思。 我躲在棺材后面,大气都不敢喘。天花板上的灯泡随着电线晃动,使得纸人张的影子在墙上晃来晃去。 张宏这时候缓过来,趴在我身边,也探头出去看。 纸人张发了会儿呆,活动活动肩膀,然后从桌子下面取出一把盈手可握的小刀,对着自己的左手食指一割。马上见了血。他拿起木头橛子,把血抹在上面,然后把橛子在蜡烛的火苗上反复烧炙。 他这么一烤,我马上就有了反应,如坠冰窟,突然之间像是淹没在零下几十度的冰水里。 我靠着棺材,抱着肩膀,浑身发冷。 张宏看情形不对,又不敢出声,焦急地打着手势问我怎么了。 我止不住的颤抖,在地上缩成一团,像是大虾。就算这样,还是冷到了极点。 张宏都快急疯了,他左右扫了一圈,看到地上有个装胶水的木桶,抄起来就要出去。我用最后的力气一把拉住他,摇摇头,做着口型,冷静! 从棺材夹角的缝隙看出去,纸人张拿着木头橛子,嘴里快速吟咒,在火苗上越烧越快。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消散,意识一点点模糊。最后一丝意识还想着,纸人张有这般手段真是牛逼,杀人于无形之中。我要是就这么死在家里,谁知道是他干的。 张宏实在看不下去,抄着木桶要出去和纸人张玩命。 我不想让他涉险。我活着的意愿不是很大,自从入狱之后,对生活已经心灰意冷,死就死了吧,不能拖着张宏下水。 我要是张宏,其实最好的处理手段是,等到明天早上报警,警察会发现我的尸体在纸人张家里,到时候他百口莫辩。总比现在出去玩命强多了。 我已经在生死边缘,话冻得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宏要出去。 张宏一闪身,正要从棺材后面钻出去,忽然房门敲响,纸人张陡然一惊,停下手里的木头橛子。他的咒语一停,我骤然回暖,虽然温度还是很低,比刚才要强多了,舒服的我直哼哼。 纸人张放下木头橛子,转过身仍然是盘膝坐姿,对着大门。朗声说:“哪位朋友这么晚了来拜会?” 透过窗户,隐隐能看到外面有个人的身影,非常模糊。 那人在外面说:“老张,你可以啊,这么多年藏在这里隐姓埋名,我找遍了大江南北,没想到你藏这儿了。你或许还不知道,这里就是我的老家,我此次回来探亲,偶然发现法力波动,顺藤摸瓜找到你,真的算你倒霉啊。” 这人说话带着男中音的声线,而且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听着像是广播员。 纸人张面色凝重:“你是谁?我就是一个糟老头子,扎纸人为生,哪来的什么恩怨。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呵呵,恩怨是你不想提就不提的吗?”外面人轻笑。 我和张宏面面相觑,来人声音并不凶,可句句都压在点上。不像是报仇来的,倒有点和纸人张促膝长谈的意思。 纸人张皱眉:“你到底是谁?不要藏头露尾。我告诉你,我老张不是怕事的人。我不去惹事,可事情找到我,我也不怕!” 外面人道:“老张,我在缅甸传承了一套古代的法本,上面的黑巫术高深莫测,据说古代只有零星几个巫师修过。我研究了一段时间,掌握了其中一些法门,但是苦于没地方试用。今晚月明星稀,花前月下,要不咱哥俩切磋切磋?” 纸人张说:“你藏头露尾非好汉所为,我不和你切磋。再说我就是一普通老百姓,你说的那些我都听不懂。你还是走吧,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外面人笑:“装,还装,大老远就能看到你屋里火影灼灼,趴门缝上还能听到你吟法咒的声音。大晚上的你又在害谁呢?装什么无辜?!” 窗户上的人影往后退,左右晃动,那人似乎正在准备什么东西。 纸人张脸色很难看,他站起来,把屋里的纸人纸马都拿出来,在身前摆了一堆,形成一道护栏。 他又拿起桌上的三根蜡烛,摆在自己的周围,形成三角形,他坐在当中用刀子割着左手的掌心,血哗哗的往外流,身前到处都是。 等他布置完了,屋里顿时鬼影重重,无数纸人的影子映在墙上,随着火光摇曳,竟然跟真人活了一般。 我和张宏大气不敢喘,屏息凝神看着。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动物的吼叫,我冷汗都出来了。 声音极其残暴,像是从噩梦里传出来的,似乎只有藏獒那么大的猛兽才能吼出来。 张宏没有反应,还在偷看外面的情况。 我压低声音:“你刚才听没听到有动物叫?” 张宏莫名其妙:“什么?没听到啊。” 我有些纳闷,为什么只有我能听见? 突然间,窗户出现一道巨大的黑影,像是有猛兽以极快的速度奔来。黑影越来越大,大到了极限,映满了整个窗户……随即屋里卷起好大一阵阴风,似乎那猛兽已经破窗而进了。 我们却什么都没看着,窗户也没破。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确实有东西进来了。 我闻到一股腥味,四周刮起一阵看不见的怪风,纸人纸马全都冲散,纸人张面前的三根蜡烛左右晃动,摇摇欲熄。 纸人张的脸色极其难看,他从地上爬起来,想逃出蜡烛圈子。 火苗摇曳的阴影里,投射出一个极其模糊的影子,又细又长,还在实时变化,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猫在徐徐前进,正在奔着纸人张冲过来。 纸人张以极快的速度跳出蜡烛圈,他三步跨作两步,竟然奔着我们藏身的棺材过来。 我和张宏躲在后面面面相觑,紧张到了极点。 纸人张来到棺材前,并没有看后面,而是着急忙慌抬起棺材盖子,弯着腰进去好像要拿什么东西。 我浑身打了个冷颤,对张宏做了个眼色,说了一声:“上!” 张宏陡然从棺材后面站起来,纸人张吓了一大跳,“你,你……” 张宏常年劳作,那也叫农民,身上有的是力气,对着纸人张就是一拳:“去你大爷的!” 纸人张没料到棺材后面居然还藏着人,张宏这一拳就给他封眼了,正打在右眼窝上,当即来个乌眼青。 纸人张倒退好几步,一屁股坐下去,竟然坐灭了其中一盏蜡烛。 地上那只大猫的黑影转瞬即至,扑灭了另外两盏蜡烛。纸人张牙齿咯咯响,瞅着我,突然大喊:“对了,我认识你,给老雷家下厌术的人就是你!我早把你杀了就好了,没想到今天我能栽在鼠辈手里!啊~~~” 他叫了一声,脖子上冒出四个深深的血洞。他手刨脚蹬,脸色变成深灰色,像是被什么咬住脖子,可我们看不见。 他一双眼睛怨毒至极,紧紧瞅着我,渐渐的两只脚不动了,身体打挺,死在当场。 张宏两脚发软,紧紧拉着我的胳膊。说来也怪,纸人张一死,我全身的寒意顿时消散,只感觉屋里闷热难当,浑身汗哗哗流。 这本来是值得庆幸的事,可我看到纸人张死不瞑目的一双怪眼,心口窝像是压了千斤巨石,上不去下不来,堵得难受。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来,一股强烈的腥气散发过来,我有种强烈的感觉,那只看不见的大猫似乎在朝着我们走近。 我和张宏在强大的压力下瑟瑟发抖,不敢动一分。 门外的人问:“你们是谁?” 张宏吓得不敢说话,我勉强道:“我,我们是村民。” 那人轻笑:“如果不是你们刚才帮我杀了老张,我还错以为你们是同伙呢。如果是同伙,你们今天也得一起死!” “不,不是同伙。”我口干舌燥:“纸人张用法术害我,我今晚是偷着报仇来的。” 那人念动咒语,大猫的影子不见了,想来是撤了法术。他淡淡道:“你们走吧,从哪来回哪去,我不为难你们,今晚的事也不要说出去。” 见他没有敌意,张宏胆子大了:“前辈,你是哪位,能认识一下吗?” 那人笑:“你们两个真是不知死的鬼。刚才老张死的时候,怨气难消,眼睛直直地盯着你们两个,他要把自己变成厉鬼,以后缠死你们!” 第八章 三舅 我和张宏害怕了,赶忙叫着前辈救命。 外面那人说:“今天算是咱们有缘,你们先走,我来善后。出了这道门,今晚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我保你们平安。” 我和张宏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多呆。 从棺材后面出来的时候,我往里面看了一眼,全身毛发俱竖,棺材里躺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竟然是一具干尸。问题是无法确定是不是人。大概能有两个婴儿的长短,大脑袋,小手小脚,胳膊和大腿就跟面条那么细。干尸眼眶深陷,形成两个黑洞,简直就是个类人的怪物,吓不吓死人了。 张宏脸色吓得发白,推了我一下,低声说:“木头橛子。” 那木头橛子还在供桌上,我赶紧一把抄在怀里,对他使了个眼色,我们两个战战兢兢推门出去。 院子里冷冷清清,看不到人,月光惨白,我们不敢细看,低头出了院子,狂奔而去。 等下了山坡,张宏突然胆子大了,说要不咱们杀个回马枪,回去看看那位前辈干嘛呢。 好不容易逃出虎口,我心有余悸,哪还想节外生枝,劝了他两句,连夜回到村里。 到家第一件事,我在后院把木头橛子淋上汽油,点火烧了。看着它变成一堆黑灰,我长舒一口气。 回到屋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今晚的事,每个细节都透着那么离奇。 过了两天,村里没有任何反常,雷帅也恢复了健康,只是人没什么精神,成天蔫头耷脑的,没了往日的活泛劲。我想知道纸人张后来怎么样了,又不敢乱打听,看老雷头没什么反常的表现,只好把疑惑藏在心里。 这天是周末,我和妹妹还有妈妈在客厅里唠嗑,就听到“唔哇唔哇”的警报声。我蹲了一年大牢,对这个声音特别敏感,一听着就哆嗦,这是有警车开进了村里。 我一时说不出话,心跳加速,妹妹看我,疑惑地说:“哥,你咋了,脸都灰了。” 我没了谈兴,来到二楼推窗去看,老远就看到警车停在村道上,旁边围了一大群村民。我心里有鬼,不敢去看热闹,在屋里坐卧不宁。 我想了想,给张宏打了个电话,张宏也有点不安,问我这些警察是来干什么的。我说道:“不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但是以防万一,咱俩要统一口径。” 我和他研究了一下说辞。放下电话我深吸口气,希望这次能够过关。 到了下午的时候,我正坐在客厅发愣,妹妹从门外引进来两个警察。我心里咯噔一下,怕什么来什么,赶忙站起来,忽然想到不能太慌张,便强装镇定请他们坐。 两个警察公事公办先介绍了一下自己,他们都是附近镇上公安局的,有个老警察问我:“你三天前的夜里出去上哪了?” 三天前正是纸人张死的那天晚上,我眨眨眼,想不出来这警察怎么知道我晚上出去的。 旁边小警察不耐烦:“三天前的事你不会想不起来吧,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赶忙说:“那天晚上我和村里的张宏开车出去了。” “出去干什么?”老警察和蔼地问。 我咽了下口水说:“我没有驾照,可又想开车,便让张宏开车到没人地方,我好练练手,就这么回事。”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老警察又问我在哪开的车,我一一都答了上来,这些都是提前和张宏对好的词。我小心翼翼问出了什么事了。 老警察道:“你认不认识张爱国?” 我茫然地摇摇头,这是真不认识。 老警察提醒:“他是你们村扎纸人的,专门卖殡葬用品。” 妹妹恍然,在旁边说:“就是纸人张。” 我心跳加速,强自镇定:“不认识,从来没听说过。” “那不对,”小警察说:“据你们村主任雷国强说,他和张爱国来过你们家,曾经看过你。” 雷国强就是村主任老雷头,他和纸人张确实来找过我。 小警察又给我看纸人张的照片,我装作恍然大悟:“哦,他呀,是来过。那天我热伤风,他们两个来看我,可我并不知道他是谁。” 两个警察又盘问了一会儿,见问不出什么就要告辞。 我赶忙问他们发生了什么,老警察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有人在山里发现纸人张的尸体,是被谋杀的,头盖骨被挖走了,手段极其残忍。局里很重视这起恶性案件,你们如果有什么线索,及时汇报。” 把他们打发走了,我一屁股坐回沙发,后脊梁骨窜着冷风。 这两天警察就算驻在我们村,东家走西家窜,不过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等他们彻底撤出我们村之后,我赶紧去找张宏,有个疑问我憋了很长时间,警察怎么知道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出去的。 张宏在家喝闷酒,见我问起来,便破口大骂。他一说我才知道,原来这事是他媳妇捅出去的,把自己的丈夫上报给了警察。 张宏恨恨说:“这娘们真是不能要了,我花钱在家里养了个贼!现在打发她回娘家了,我要跟她离婚!哦,对了,你知道警察是怎么排除咱俩嫌疑的吗?” “怎么?”我问。 张宏道:“我无意中听他们说,这个案子手法残忍老练,做这件事的肯定是个老江湖。咱俩都是棒槌,警察这才没了怀疑。我估计这案子一定是那天晚上的前辈干的,他是个杀人老手。想想挺后怕,咱俩算是捡了条命,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他挖了纸人张的头盖骨有什么用?” 我们讨论了一会儿,摸不着头脑,张宏对这个前辈佩服的五体投地,说有机会一定要拜他为师。 我从他家出来,心里敞亮了不少,看来警察确实怀疑过我们,但是又排除了嫌疑,我先后几次在鬼门关打了个转。 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来了陌生人,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理着分头的男人,长得彬彬儒雅,像是做生意的,也像是学校老师。 妈妈招手让我过去,她红着眼圈说:“小强,见见你舅舅,这是你三舅。” 我惊讶地看着这个人,礼貌地说:“三舅好。” 我轻声说:“妈,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咱家还有个三舅?” 那男人笑笑:“你是王强吧? 他这一开口,我如雷重击!我的心脏激烈跳动,几乎窒息。这个声音……赫然就是杀死纸人张的那个前辈! 他的声音在农村辨识度很高,普通话工工整整字正腔圆,在这里谁说话能像个播音员似的? 他笑眯眯看着我,我艰难动着喉咙,他,他不会也认出我了吧? “我来的过于唐突,简单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安冬,小时候让爸爸送出去学艺,跟着师父跑江湖。后来长大了做了船员,天南海北的漂泊。现在攒了一些钱,也累了,便回来认祖归宗。没想到家里人都没了,就剩这么个妹妹。放心,你们都是我的家里人,我要好好补偿你们。”三舅说。 我看向妈妈,妈妈点点头:“我听你们姥爷说过,确实有个三娃很小的时候被送出去,这么多年不得见。” 这个三舅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且来历成谜,他到底是不是我三舅? 我仔细观察他和我妈妈的脸庞相貌,倒是还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不敢肯定到底是不是。 三舅打量一下屋子:“妹夫过世了,我回来就要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妈妈咳嗽着说:“三哥,你不用这么客气,你来了就是客。” “老妹,你这么说就是瞧不起你三哥,”三舅说:“咱娘家人都没了,就剩你这么个妹妹,咱们兄妹之间守望相助是应该的。再说了,我攒了那么多钱,也没娶妻生子,留着没什么用,还不如都给咱家里用。” 妈妈有气无力地说:“这房子是你妹夫生前做生意留下来的。如今人走了,只留下这么一套房子给我们娘们。” 三舅站起来,屋里屋外溜达一圈,说道:“别墅样式还算不错,朝向也可以,不需要大动,不过小修小补还是需要的。大外甥啊。” 他一叫我,我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答应一声。 三舅说:“娘亲舅大。你爸爸过世,我回来了,就相当于你爸爸,我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明天给你个任务,找个靠谱点的施工队,我打算把咱们家从里到外收拾一遍。” 我哪敢说个不字,赶紧答应一声。 妈妈剧烈咳嗽:“三哥,不能让你花钱。” 三舅过来摸摸她的脑门,翻翻她的眼皮:“老妹,你这病是从气上得的,急火攻心,落下这么个后遗症。没事,我慢慢给你调理,我跑船的时候跟过行脚医生学过两年。” 老妈有病在身,我妹妹是个女孩,没什么主意,我被这个三舅吓得不轻,也不敢反对。三舅就这么在家里住下了。 第二天我委托张宏,找来了镇上的施工队,都是老师傅,干活那叫一个麻利。三舅真有点家长气派,自来熟,跟这些师傅交待,房子怎么修,屋子怎么整。 我们家搞装修,村里人都来看热闹,院里院外挤满了人。 张宏也来了,毕竟施工队是他找的,他在人群前排看热闹,看着三舅说:“你舅舅够气派的,是从南方回来的吧?” 我三舅给一个老师傅交待工程,这么一开口,张宏脸色突变,悄悄跟我说:“听这口音怎么这么耳熟,不会是……前辈吧?” 我苦着脸点点头。 他瞪大了眼睛,“我靠,前辈是你三舅啊?” 我瞪了他一眼,示意让他小点声。 这时,从人群后面挤过来几个小伙子,都是村里的嘎小子,和我们差不多大。里面有个小名叫牛二的,一进来就吵吵:“强子,听说你家来富亲戚了。是不是你妈又给你找个后爹?” 这话一出,周围人“轰”一声笑了。 牛二洋洋得意,以为说了俏皮话,很是自豪。 我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揍他一顿。三舅正在交待事情,听到之后背着手走过来,笑眯眯说:“我是富亲戚不假,但我不是强子的后爹,我是他三舅,是他妈妈的三哥!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牛二涨红了脸,周围人起哄。 像这样的,你道个歉就得了呗。牛二这小子顶不是东西,耿着脖子嘴硬:“谁知道你是哪庙的和尚,从哪冒出来的。” 第九章 惩混混 三舅眯缝着眼,能感觉到他怒火中烧。他走过来,抓住牛二的右手,使劲往下一掰。 牛二疼得当时跪在地上,嗷嗷学驴叫:“疼死我了,松手!草拟吗的,松手!” “牛二,你嘴能不能干净点……”我呵斥他。 三舅冲我摆摆手,又加了几分力气,笑眯眯说:“继续骂,继续骂!骂得好。” 牛二右手掌几乎掰成九十度,脸色涨红,大叫着:“二狗子,小石头,都他妈出来,看着我受欺负吗!” 人群里挤出四五个嘎小子,都是我们村的刺头,一个个敞胸露怀,还有的刺龙画虎。 张宏一看情形不好,赶紧打圆场:“哥几个,别动怒。”他低声对三舅说:“前辈,要不先放了他们几个吧,不要结仇,要不在一个村里不好呆。” 三舅笑眯眯说:“各位父老乡亲,我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安冬,是王强和王思思兄妹俩的舅舅,现在回来认祖归宗。我既然来了,就要顶起这个家的家门,你们不要欺负孤儿寡母的。我这人有个毛病,睚眦必报,你尿我一碗水,我就拉你一条江。绝对翻脸不认人。” 说着又是使劲一掰,牛二跪在地上拖出一条土痕,鼻涕眼泪全流出来了:“曹尼玛的,你等着的!” 那些嘎小子往前凑,想动手,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都来看热闹。 三舅笑笑把手松开,牛二终于解脱出来,一只手又红又肿,满脸都是鼻涕眼泪。 他真有点害怕了,被人扶起来,用手指着三舅的鼻子:“你行,你等着的,你们家的房子要是能修好,我跟你姓!” “那我就收你这么个大儿子了。”三舅笑眯眯。 周围人哄堂大笑,牛二抱着手挤出去,一边走一边骂。 张宏担心地说:“前辈,他们都是我们村的混混儿,一个个也有背景,冒起坏水有的是能耐。得罪了他们,村里就不好立足了。” 三舅挥挥手:“我正好拿他们立立威,整整你们村的风气。” 三舅说完,背着手继续跟老师傅们商量修房的事。张宏崇拜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前辈就是前辈,高手风范。”他拉着我:“强子,你和前辈说说呗,看能不能收我为徒。” “你可拉倒吧。我三舅才来没两天,他可没说自己是那天晚上的前辈。再说了,就算是他,他没道出自己身份,咱们也别点破。看破不说破,说破没朋友。”我说。 张宏点点头,不提这话茬了。 忙活一天,晚上我们家宴请这些老师傅吃饭,都是三舅花的钱,他专门带了一箱子现金,打开以后里面都是崭新的大红钞,让我到附近饭店整一桌上等酒菜,一定要硬。我不敢耽搁,赶紧操办。三舅确实有人格魅力,说出的话不由得你不听,心甘情愿去跑腿。 大家大吃大喝一顿,各自散了,三舅也要去休息,他告诉我和妹妹,他会在后院另起一座小楼,自己单独居住。现在楼没起来,暂住在客房,他有个毛病,休息的时候不准任何人靠近和打扰。 我和妹妹对视一眼,觉得三舅太神秘了,又不敢忤逆他,都答应了。 第二天我正赖在床上睡觉,听到院子里吵开了锅。我赶紧披衣服出去看,一出去差点没把肺气炸了,院里不知什么时候被泼了一大堆的牛粪,墙上歪歪扭扭刻着字:姓王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每个字都有脸盆大,相当显眼。 不用说,肯定是牛二这帮人干的,这些人都是些什么玩意,爹不养娘不教的。 院外站满了村民,指着我们家院子议论纷纷。我黑着脸到仓库取了把铁锨,妹妹看形势不好,一把拉住我:“哥,你干嘛去?” 我气急了:“我他妈找他们玩命!欺负谁呢这是,骑在咱们家脖子上拉屎!” 三舅从屋里出来:“一大早咋呼什么!把院子收拾收拾,一会儿施工队的师傅就要来了,别耽误工期。” 我火冒三丈,说话声也大了:“三舅你过来看,让人家欺负到家门口了。当我们老王家没男人是吧?!” “你去了能有个鸟用,这事不用你管。”三舅挥挥手,披着衣服进屋了。 妹妹小声劝我,我努力压下火,和她一起把牛粪铲干净。又拿着昨晚剩下的一些墙腻子,把墙上刻的那些字给涂上,整个过程里一大群村民都在围观,我的脸热得火烧火燎,手发抖,恨不得找到牛二狠狠咬他一口。 这一天又忙活过去,施工队在三舅的安排下,后院打下了小楼的地基。三舅对房屋的朝向要求很苛刻,而且从图纸上看,小楼的造型奇古,飞檐兽面的,造的似乎不是住的房子,倒像是古代陵墓。 晚上的时候,村里忽然传来风言风语,说牛二突发重病,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他爹正要借车,准备连夜拉到镇医院去看病。 我们正在吃饭,三舅听到这个消息淡淡笑笑。我和妹妹对视一眼,心里都有点发寒,这事莫不是跟他有关系? 吃完饭,我们一家人在客厅里看电视,外面有人敲门。妹妹到院里把门打开,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牛二的爹妈,后面有两个小伙子抬着担架,担架上的人正是牛二本人。 牛二盖着衣服,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脸色苍白得可怕。 他们一行人正要进客厅,三舅坐着喝茶,声音不大:“别进来,刚擦完地,在外面等着。” 他们真就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着。牛二他爹毕恭毕敬:“大兄弟,你是强子的三舅吧?早就听说你的名,一直想过来看看,这不给你买了点东西……” 三舅打断他:“有事说事,别墨迹。” 牛二他爹说:“我这个儿子从小惯着长大的,没大没小,他得罪大兄弟的地方,你别跟小辈儿计较。” 三舅说:“儿子不懂事,就是老子没教育好。行吧,我当他是孩子,不和他计较,你们走吧。” 牛二他爹苦着脸:“大兄弟,我儿子快保不住命了,你,你要救他。” 三舅冷笑:“奇怪了,你儿子有病你不往医院推,送我这里干什么?” 牛二他爹过去把担架的衣服撩起来,我们这一看都吓得一大跳。牛二右手肿了至少三倍,手指头就跟胡萝卜那么粗,而且鲜红欲滴,像是全身的血都灌进去了。 牛二脸色白得可怕,此时昏迷不醒,嘴唇都紫了。 牛二他爹说:“大兄弟,他得罪你了,落到这般下场,确实该罚。你也体谅体谅我,我是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儿子等着养老,我求求你了……”说着,拉着老婆就要下跪。 三舅这才起身,过去拦住他们:“你们怎么知道我能救你们儿子。” 牛二他爹擦着眼泪说:“我们送医院之前找个大仙儿看过,他说你们家这是得罪高人了。这不是普通的病,像是蛊。” 三舅呵呵笑:“这哪是什么蛊,你请的大仙儿也是半吊子。我可以救他,但是你儿子往我们家扔牛粪,又在墙上写一些侮辱的字眼这怎么算?” 牛二他爹一咬牙:“我们赔钱。” 三舅道:“弄得好像我讹你们似的。” 牛二他爹是个场面人,赶紧说:“我们治病求医,大兄弟是妙手仁心,我们给的是看病的钱。” 三舅想了想说:“这样吧,我要在后院起一小楼住,这小楼就算是你们捐的吧。” 谈妥了价钱,三舅蹲在担架前,握着牛二的右手,所有人都目不转晴看着他,尤其是牛二爹妈,呼吸都要停了。 三舅对我说,拿一碗水来。 我赶紧进厨房接了碗水,三舅念念有词,然后含在嘴里,对着牛二一喷。 牛二喉头咯咯响,猛地睁开眼往地上一吐,竟然吐出一滩黑水来,隐约就看到黑水里密密麻麻好像有很多小虫。 我眼睛发直,对三舅更加佩服,更确信那天晚上诛杀纸人张的前辈就是他。 他这一手太高明了,害人于无形之中,随意掌控别人的命运。牛二他爹是我们村有名的老混混,村长来了他都连踢带骂的,可遇到三舅,还不是老老实实听任摆布,跟乖乖猫一样。 我心里有团火在燃烧。 三舅站起来,拍拍手:“行了,抬走吧,明天就好了。以后长点记性,注意点口德。” 牛二他爹敬畏的五体投地,点头哈腰说,明天就把盖小楼的钱送过来。 第十章 遗物 三舅惩治牛二,小小露了一手,名声在村里传开了,大家都说老王家住进来一个道行高深的大仙儿。 家里装修能有一个礼拜,快竣工了。我正在厨房给老妈熬中药,老妈忽然进来,悄悄地说:“强子,我觉得不太对劲。你三舅刚刚找到我,问我要东西。” 我疑惑问,他要什么。 老妈低声说:“他要你姥爷留下来的遗物。” 我其实挺怀疑三舅的身份,他出现得太过突然,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还知道他的另一面,他实际上杀人不见血,纸人张就是折在他的手里。 遗物?莫非这才是他来到我家的真正目的? 我加了个心眼,低声说:“妈,你告诉我,是不是姥爷留下了什么值钱东西,奇珍异宝?” 老妈苦笑:“做梦吧。你姥爷就是个穷老头,每个月退休金还不到三千块,过世之后留下的遗物都是书书本本,真要有值钱的东西咱家还至于落到现在这地步?” 我说,你把遗物都交给三舅了? 老妈点点头:“也没啥背人的东西,和你爸的遗物一起都堆在库房里,你三舅去看了。” 我想了一会儿。老妈推我,这时中药咕嘟咕嘟快扑出来了,我赶紧把药盛出来,擦擦手跟她说,我去看看。 施工队很专业,给三舅起的小楼已经建得差不多了,造型很是突兀,有点像东南亚那边的古建筑,怪里怪气,全村都没有这么一栋。 后院库房的门开着,我走了进去,里面亮着灯,三舅正坐在马扎上,一本一本细细翻着,身边摞了成堆的旧书。 我咳嗽一声,他没抬眼看,随口道:“强子过来了。” 我蹲在旁边:“三舅,找啥呢,我帮你找。” 我原以为他能不高兴,或是找借口把我支走,哪成想他点点头:“也好,我正想有个助手,这里的杂书成千上万,一本本翻过去耗时太长,有你在就好了。” “具体找什么呢?”我问。 三舅把手机打开,调出一张图片给我看:“这是你姥爷的字迹,你看清楚了。” 姥爷死的太早,我对他没有任何印象,更别说他的笔迹了。图片是一封信札,字迹是规规整整的小楷,字虽然多,但一个是一个,清晰毕现,密而不乱。一看就是有相当的功底。 我正待细看内容,三舅把手机收起来:“看仔细了?你姥爷的字体辨识度还是很高的。你就帮我找他写过的东西,哪怕只言片语也要。” “哦,我还以为有什么奇珍异宝呢。”我说。 三舅淡淡笑:“奇珍异宝不假,可分在谁的眼里。在你的眼里,你们这些村民的眼里,你姥爷留下的东西可能连擦屁股纸都不如,可在我这里,它洛阳纸贵,一字千金!” 我嘿嘿笑,随口说,有那么神奇呢,那我的仔细点。 三舅交待我,如何翻找书目,把没用的书撇出来,另摞一摞。我们两个一直忙活到傍晚,妹妹过来喊吃饭,我这才感觉到腰酸背痛。 留有姥爷笔迹的东西找到不少,可大多是剪报随批,三舅每一个都仔细看过,都不是要找的。眼看着仓库找了一半,明天还得一天。 吃完饭,三舅搬了一张小桌子在后院,泡了茶自斟自饮,对着月光发呆。 我搬了张凳子坐在旁边:“三舅,你到底找啥呢,能告诉我吗?” 三舅看看我,沉吟一下说道:“强子,你应该认出来我是谁吧。” 他突然这么直白,我一时说不出话。 三舅道:“真人不说假话,认出来就说认出来,这里只有咱们爷俩,不必拐弯抹角。” 我压低声音:“纸人张……” 三舅点点头:“那天晚上的人正是我。纸人张以前害过我,那时候我还小。我找了他很多年,没想到回乡的时候发现他藏身在此地,这是偶然,也是天意,冥冥中自有因果相报,想跑都跑不了。” “三舅,我说句话你别不愿意听。”我说。 三舅做个手势,让我但讲无妨。 我小心翼翼说:“你,到底是不是我们家的三舅?” 三舅哈哈笑,给我斟了杯茶:“这个嘛如假包换,我确实是安仕昌的儿子。” 安仕昌是我姥爷的大号。 三舅笑罢,神情没落:“在血缘上,我是他儿子不假,可我不认他这个爸爸。因为我六岁的时候,他就把我卖了!” 说着,一仰脖把热茶水全部灌进肚子。 三舅叹口气说:“强子,那天晚上你出现在纸人张的房子里,说明咱爷俩有缘!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我的大外甥呢。做我这一行的,是不能结婚生子的,你就相当于我儿子!你能信任我吗?” 我赶紧点头:“三舅,你能耐太大了,咱俩虽然认识时间不长,可娘亲舅大,血浓于水,这个是跑不了的。我信你。” 三舅神情落寞:“好一个血浓于水。” 能看出来,他想和我说什么,始终没说出来的。 我有分寸,我们之间最多也就认识一个礼拜,说有多深的感情不至于。他没说出来的那些话,不知是太过隐秘,还是他并不完全信任我。 第二天,我陪着他在仓库又呆了一天,把所有的遗物都过了一遍筛子。 三舅眉头紧锁,看样子并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东西。 他又去问我老妈,姥爷留下来的东西是否就是这些了。 老妈咳嗽着说不知道。 据老妈说,姥爷虽然和我们住在一起,但这老头脾气古怪,经常独来独往,有什么事也不和家里说,和儿女之间的关系很淡薄,就像是寄居在我们家的一个远方亲戚。 三舅紧皱眉头,一个劲地说不对,应该是忽略了什么。 这天我出村办事,回来的时候,看到张宏被一群人围着,正是牛二他们。周围全是看热闹的人,原来张宏开车出村,着急忙慌没怎么看路,把牛二一个哥们停在路边的摩托给碰倒了。 那哥们正在苞米地里拉屎,当时就不干了,屁股都不擦,把张宏的车拦下来,非让他赔个新的。 张宏和牛二他们这伙人都是一个村的,年龄相仿,但彼此没什么交情,互相都看不上。牛二这些混子看不上老实巴交种地的,张宏更是不会跟这些混混为伍。 牛二他们是碰瓷专业户,只是很少在村里干,现在得理不饶人,非让张宏赔。张宏被他们包围,推来搡去,脸红脖子粗,大吼一声:“你们欺负老实人是吧?!”他跳上货车,拿起一把铁锨,在车上挥舞,眼珠子通红:“来啊!不要命就来!” 有混子笑:“别说,真像王八耍拳。” 张宏眼珠子瞪圆了:“你说什么?” 牛二的病已经让三舅治好了,又是一副无赖样,懒洋洋说:“你老婆给你戴绿帽子,让你当乌龟王八,你现在就是王八耍拳!” 张宏血灌瞳仁,握着铁锨从车上一跃而下,一铁锨砸向牛二。 牛二反应很快,往后一跳,地上被砸了个坑。 牛二火了:“我靠,杀人未遂!报警抓他!” 旁边有人说:“牛哥,现在咱们揍他算是正当防卫,打死都不用偿命。” 一群人蜂拥而上,把张宏围在里面拳打脚踢。 我赶紧挤过去,用肩膀撞着这些无赖,大叫:“都住手!” 牛二骂骂咧咧:“谁裤子没提上,又露出这么一位。”他一眼看到我,脸色有些变化。 我瞪着他:“牛二,让你们这些人都住手。” 牛二不动,眼神不善看着我。 我知道他不是怕我,而是怕三舅。 这一瞬间,我浑身热血沸腾,突然冒出一种强烈的欲望,我要成为三舅那样的人,让所有人都怕我! 我看着还在被拳打脚踢的张宏,盯着牛二的眼睛:“牛二,让他们都住手!要不然,我告诉三舅去。” 牛二咂咂嘴,说道:“行了,行了,别打了。”那些人还在动手,牛二大吼:“别打了!” 场面静下来,混混都站在牛二的身后。 牛二冷着脸说:“姓王的,要管我们的事你毛还太嫩,以后少他妈用你三舅压我!今天我给你个面子,别说我怕你,下次就没有这样了。” 他招呼着众混子,一个个都上了摩托,眨眼间呼啸而去。 我过去把张宏扶起来,张宏满脸是血,哭得特别悲愤,胸口剧烈起伏,嘴里还在骂:“欺负人,让你们欺负人……” 我拍拍他:“走吧,去医院处理一下。” 我们两个开着车到了镇医院,张宏本来是去送货的,只有延后。我陪着他把伤口都处理了,他呜呜哭得伤心。 他哭着说:“强子,说什么我也要认前辈当师父,他要不认我,我就去死!” 第十一章 浮士德 家里装修正式竣工,应三舅的要求,我在家门口放了一千响的鞭炮,噼里啪啦很长时间,门口聚了一堆看热闹的。三舅非常高调,掐着烟披着衣服笑眯眯看着。 三舅的名声在村里传播开,而且罩上了层层迷雾,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传闻说他是南方的江洋大盗,回老家避难来的。不过从此没人小瞧我们王家。 这天晚上,我们一家人正在看电视,三舅突然道:“强子,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有些尴尬,嗫嚅说:“想在镇附近找个工作,先把家养起来。” 三舅喝着茶水,摇摇头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养家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应该有更大的志向。” 我苦笑,一个有污点,连大学学历都没有的人,哪来的什么前程,更谈不上志向。 老妈咳嗽着说:“三哥,你是有大能耐的人,走南闯北,认识人也多,看看能不能帮帮强子,强子以前蹲过大狱……” 我不高兴了,声音粗了一些:“妈……” 三舅把茶杯一顿:“以后不准和你妈大声说话!你的事用不着藏着掖着,你妈都跟我说了,蹲监狱怎么了,用不着自卑。监狱那叫社会大学,一般人想去还去不了呢。学历都是屁!在这个社会上混,就是看弱肉强食的能力。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妹妹说:“三舅,那你看我哥是狼是狗?” 我瞪她一眼,有这么说话的吗。 三舅正要继续往下说,外面院门被敲响了。 大夏天的,院门没锁,有人进来了,站在院子里。我一看就愣了,是张宏,大半夜的他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来了。 我问他怎么来了。 张宏手里提着东西,说道:“今晚不是找你的,是找前辈的。” 没等我错愕,他大步流星进了客厅,当着我们家人的面,直接给三舅跪下,砰砰磕头。 磕了三个头,然后把提来的保健品,冬虫夏草大礼包,还有龙井茶叶,几瓶好酒,都堆在地上,说道:“前辈,我是来拜师的,这些是见面礼,你别嫌弃。” 张宏真是下血本了,这些东西正经的小一千。 老妈咳嗽着:“张宏,这孩子真是胡闹,赶紧起来,拜什么师。我三哥怎么能当你师父。” 张宏挺犟,梗着脖子:“前辈就是厉害,我都知道,不收我,我就不起来!” 三舅看看我,又看看他,沉吟一下说:“先起来,跟我到后面,别影响其他人休息。” 张宏乐的从地上爬起来,三舅看看我说:“强子,你也来。” 他披着衣服走,我和张宏在后面跟着。妹妹本来还想瞧瞧热闹,让我推回去,这里牵扯太多的秘密,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我们三人到了后院,三舅带我们进了那新盖的小古楼。 自从这栋小楼竣工之后,三舅就搬到这里住了,不让我和妹妹踏足,显得很神秘。今天我居然能借着张宏的机会,进到里面一睹为快。 小楼还是吊脚的,四面离地,踩着台阶进去,里面是个屋子。面积不大,不是抹的水泥,四面是木头结构,因为没有收拾,很空,在地上铺着几个垫子,连床都没有。 我实在没想到三舅每天晚上就是在这里休息,这里空空如也,说是苦行僧的生活也不为过。 三舅让我们坐。 他看着张宏说:“那天晚上在纸人张的屋子里,也有你一个。” 张宏紧张的牙齿打架,点点头。 三舅道:“这是我们的缘分。先说说你为什么想拜师?” 这句话竟然把张宏问哭了,他呜呜哽咽说:“不受人欺负!前辈你是不知道,老婆给我戴绿帽子,现在全村都知道了,那些小混混天天欺负我,编排我的段子,我在村里都待不下去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是中国人的劣根性,很正常。”三舅说。 张宏说:“如果是村主任的老婆偷男人,全村人谁敢哔哔啊,还是我太老实。” 我笑笑:“村主任他老婆也不敢偷男人。” 我不爽三舅的口气,他说的不假,但随意谈论中国人的劣根性,就跟他不是中国人似的。 三舅摸出烟,张宏赶紧撅着屁股过去,用打火机点上。 三舅道:“既然你们两个多少知道了点我的事,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我的身份很特殊,现在不便告诉你们,你们只要知道我不是普通人就行了。我确实掌握着普通人不知道的一些法门。咱们没钱没权,这些独特的法门就是行走世间必须拥有的能力!有了这个能力,就没人敢欺负你,有了这个能力,就能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 张宏听得眼珠子发红,跪在地上说:“请前辈收下我这个徒弟吧,以后我养你老,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三舅呵呵笑:“你们听没听过西方的一个神话故事,当年有位浮士德博士,他和恶魔缔结契约,契约规定他可以得到所有的一切,可以心想事成,实现所有的愿望。但是有个条件,24年后要将身体、灵魂、全部的身家财产全部让给恶魔。” 我和张宏听得眼都不眨。我问,后来呢? 三舅道:“24年后的某一天夜里,浮士德正在全城最美的女人床上缠绵,突然之间,他的身体伴随着爆裂声,炸成一团血球。魔鬼收走了他的一切!” 我和张宏连连咽着吐沫。张宏擦擦冷汗:“这是传说吧?” “传说?”三舅呵呵了两声:“我是此道中人,这些事见的太多了。这么跟你们说吧,你们想得到力量,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越是以小博大,逆袭而上,付出的代价就越大!这个世界是公平,这个宇宙是平衡的,任何人乃至任何神都无法打破,都要遵守规律。” 他抽了两口烟:“我说的意思,你们也明白了。张宏,你想拜我为师,咱爷俩也算有缘,我可以考虑,但是你进的门后就没有回头路了,而且以后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我咳嗽几声,提醒张宏考虑清楚。 三舅说的这些,我以前都没接触过,理念很新鲜。而且我有直觉,他说的都是真的。 以前我的眼界还是太狭窄了,三舅的这番话,似乎为我打开了另一扇世界的门。 张宏估计没听懂三舅的意思,梗着脖子说:“没事,我学。要付出什么代价?无非是倾家荡产呗。” 三舅呵呵笑,说道:“这样吧,你也别答应那么仓促,我收徒也不会这么儿戏,我先给你一个考验,你能过了再说。” 张宏点点头:“请前辈考验。” 三舅忽然对我说:“强子,你先出去。” 我犹豫着,磨磨蹭蹭不想走,还是站起来,拍拍张宏肩膀,提醒他好自为之。 我慢慢走出了屋子,来到后院,没有离开,焦急地等待。 等了能有十来分钟,张宏从里面出来,脸色不好看,怀里好像还揣了点什么东西。我正要细问,张宏急忙说:“前辈让你进去,我,我走了。” 我满腹狐疑看着他走了,然后回到屋里。 三舅还在淡然抽烟,烟烧到屁股,他把烟头掐灭,让我坐。 “强子,你跟我说实话,你和纸人张结怨,当时你用了一种厌术,是从哪儿学来的?”三舅问。 我没有隐瞒:“是姥爷留下来的一份残本。” 三舅眼睛亮了:“赶紧拿来!” 我回到自己房里,把藏在被褥下面的小册子拿出来,交给三舅。 三舅看了看,问我还有没有了? 我摇摇头,告诉他,发现的时候就这么一本小册子,薄薄几页。 三舅仔细检查书页中缝,沉吟说:“前后都有被撕去的痕迹。” “我问过老妈,”我说:“她也不知道这东西的出处,以前还想卖破烂换钱。” 三舅摸着下巴:“卖破烂的……这件事我慢慢查。现在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强子,你仅仅凭借这么两页残缺不全的纸,就能成功作法厌人,这很不简单。” 我有点不好意思:“三舅,册子上写得清清楚楚,按照流程走就行了。” 三舅摇摇头:“没那么简单。这小册子算是入门级别的法本了,可也叫法本。法本上法术要实现,靠的还是人,让人借助不可测的自然力量达到目的。这需要人和大自然要有天然的契合度。有的人不开窍,练一辈子也不带有进步,而你在没有人指导的情况下,凭借悟性一次成功,这就是天赋!” 第十二章 咒杀 我有些莫名的兴奋,问三舅,你觉得我有天赋? 三舅淡淡笑:“天赋这东西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一个秦朝时候的古人,他一生下来就有超过梅西的足球天赋,可在那种环境下,他英雄无用武之地啊,有天赋也等于没天赋,还不如有个种地的天赋来得实在。” 我小心翼翼说:“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从事这个行业,也就谈不上相关的天赋了。” “对喽,”三舅欣赏看我:“你小子可以,一点就灵。比张宏强多了。三舅我无儿无女,就想找个聪明伶俐,知根知底,天生又有密契天赋的人做徒弟,我太看好你了。但是呢,你是我大外甥,我又不想害你。” “这话怎么说?”我问。 三舅说:“刚才你们两个都在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了,入我门学我道,可以掌握超自然的力量。但是呢,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三舅一生,也算风流倜傥,屁股后面一堆小姑娘追求,可我不敢爱,也不能爱。我是个受诅咒的人,算是和魔鬼缔结了契约,我注定一生孤独,无法养育子嗣。”他深深叹口气:“强子你先出去吧,我静静。” 不知什么事勾起了他的回忆,表情很痛苦。 我站起来往外走,忽然想起一件事:“三舅,你刚才说密契天赋,那是什么?” 三舅道:“学习法术,说白了就是人和大自然之间的沟通。密契指的是你的灵魂可以和一个至高的精神实体契合。契合度越高,能调动的神秘力量就越多,你就越强!” 我喉头咯咯响,似乎触摸到了一扇从来没摸过的大门。 三舅道:“密契天赋相当于法术中的内功心法,没有这方面的锻炼,用什么招儿都白费。” 我晕晕乎乎从三舅的屋里出来,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下相关的材料,三舅虽然没有明说,但我能隐隐约约感觉出他的真实身份。 他应该是一位法师。 法师分很多门派,在中国道法里叫道士,有茅山派,龙虎山什么的。在东北叫仙家,香童。在内蒙叫萨满。 不知三舅是属于什么派别。纸人张看样子也是道法中人。 三舅告诉我,学习法术需要付出代价,我想了想纸人张的平生,越想越毛骨悚然。纸人张据我所知,是个老光棍子,没家不说,还穷得叮当山响,平时靠扎纸人为生,勉强吃喝。他既然有这么大的能耐,为什么不靠法术挣钱呢? 最让我害怕的,是他的下场,死无葬身之地。 不但死了,头盖骨还让人撬了。这是偶然,还是必然?是不是学习法术都这样下场?不得善终。 我做了一宿噩梦,起了三四次夜,天蒙蒙亮的时候,实在睡不着,坐在床头抽烟。 三舅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全家人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就这么过了一天。晚饭后,三舅回后院的小楼去了。他的饭量很小,每顿饭基本就是一小碗,能有三两就不错了,菜基本上都没怎么动过。 我想过去再和他聊聊,刚要去,便来了信息。是张宏发过来的微信,让我马上到他家,有急事商量。 昨晚他离开三舅屋子的时候,鬼鬼祟祟的,藏着什么秘密。我当时不好意思问,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我和家里打了个招呼,趁着夜色,来到张宏家里。 他正在院子里等我,看我来了,神神秘秘领进后屋。那间屋子亮着一盏小灯泡。本来天就热,还关门关窗的,屋里一股说不出的味道,熏得我流眼泪。 我骂道:“你搞什么鬼。” 张宏搬来凳子让我坐,神神秘秘说:“昨晚前辈不是给了我一个任务吗?” 我“嗯”了一声。 张宏犹豫一下说:“他教给我一套简单的法术,条件是,让我用这种法术去害一个家里人。” 我正听着,一时没理解怎么回事。等听明白了,马上站起来。 “什,什么玩意?”我说:“他让你害家里人?” 张宏点点头:“这就是前辈的入门考试。前辈说,你如果连这个都下不去手,趁早不要学了。” 我听得浑身发冷,三舅还说收我当徒弟,我要是入门是不是也得害家里人?家里还有谁了,老妈,妹妹,她们两个都比我生命更重要,让我害三舅?三舅就是玩这个的祖宗,他不害我就算好的了。 我说:“那算了,别学了。” 张宏说:“一开始我也下不去手,可我想起前辈交待的一句话,他说家里人不一定是直系亲属,表的,堂的,老婆家的都算。我回来这么一想,我靠,怎么把她忘了,我知道害谁了!” 我喉头发痒,看着他兴奋这样,隐隐觉得不妥。问是谁? 张宏说:“我媳妇啊!这么个大活人怎么忘了。我害家里人怎么可能下得去手,但是要弄这个娘们,我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他咬牙切齿,恨意充盈全身。 看着他的模样,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会不会做法时情绪波动越大,法术就越灵验呢? 我皱眉说:“张宏,要不算了吧。我总觉得不妥当,咱们老老实实过日子吧。学这样歪门邪道的东西,也不知是福是祸。” 张宏不高兴:“强子,我发现你真是端着金饭碗要饭,守着前辈这么大的男神,你不好好学,还到处找什么工作。村里都说你三舅有的是钱,钱哪来的,肯定是他用大能耐挣的。有了钱,有了法术,谁还敢欺负你?都过来巴结你吧。” 我有些犹豫:“害你媳妇,总觉得有点不好吧。” 张宏道:“你不是也害过雷帅吗?” 我勃然大怒:“你说的什么屁话,我还不是为了你!”我站起来就走,张宏一把拉住我,又是作揖又是赔笑:“我说错话了行不。你放心吧,三舅交给我的是小法术,就是小小的惩戒,让她难受几天,不至于丢了性命。那娘们害我害这么惨,还跟警察告密咱俩的事,你就这么放过她?” 我挠着头看他:“张宏啊,她毕竟是你老婆……” “现在我们俩还不如路人,就差一张离婚协议书。”张宏说。 “那你就弄呗,你叫我干什么?你让我动手害你老婆?你想都别想。”我说。 张宏道:“你想哪去了。这道题是前辈留给我的,就算你想动手我也不让。” “那你找我干什么?”我不高兴。 张宏说:“这是前辈交待的,说我作法过程中,可以叫你来帮忙,看看哪有疏漏的,他说你心仔细。” 我没说话。 张宏拿出一根烟递给我,我接在手里,他颤巍巍用打火机点上,那卑躬屈膝的劲头,让我无话可说。 张宏说:“我如果能顺利拜前辈为师,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不愿意和我成一家人啊?” 我没说话,一直抽到烟只剩下半根的时候,这才道:“昨晚你鬼鬼祟祟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从我家出去,那是三舅给你的?是什么?” 张宏让我等着,他急匆匆跑到别的屋,时间不长拿着一个东西进来。 那是个红包,解开红包,里面有个黑糊糊的东西,仔细一看吓我一跳,这是用黑色黏土捏成的小人,有手有脚,脸上用红色的颜料简单点几个点,算是五官。看起来既像人,又不太像人,十分可怖。 “这,这是什么玩意?”我说。 张宏说:“这种法术叫咒杀,三舅跟我说,这个黏土小人讲究大了,用的是新坟的土、黑蜘蛛、男人骨灰这些东西,放在一起捣碎了,捏成小人,最后还得用焚烧过女人头发的火来加热,最后成了这么个东西。” 我浑身发冷:“然后呢?” 张宏道:“把你想害的人,比如指甲、毛发、皮屑这些东西揉进黏土小人里,就能做法了。配合着咒语用针刺,刺哪哪疼,刺心脏直接完犊子。” 我头上冒冷汗:“你不会真的想用它对付你媳妇吧?” 张宏咬牙切齿:“这娘们给我戴绿帽子,我都恨死她了!” 第十三章 刺针 我和张宏等到夜里十二点,此类法术似乎都要在午夜进行。 我抽烟看着张宏忙活,他用几根蜡烛在地上简单布置了一个三角形的区域,这明显就是三舅教他的。 这种蜡烛布阵的手法,我记得当时纸人张也用过。 张宏坐在阵法之中,拿出黏土小人,又把他老婆戴过的发卡按在上面,紧接着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往黏土小人上挤了一滴。 我目不转睛看着,只见这滴血到小人的身上,竟然迅速被吸收,一瞬间不见了。还真有点邪门。 我忍不住问:“张宏,滴血是怎么回事?” 张宏道:“前辈告诉我,这种咒杀法术,必须要吞噬施法者的血,这样的话,只要用针刺小人,不但那个诅咒的人有反应,滴血的施法者也会有反应。” 我听得冒凉气:“你是说,你用针刺小人,你老婆会疼,你也会疼?这……”我的潜台词没说出来,仇人遭多大罪,你就遭多大罪,这报复还有啥意义。 张宏应该是知道我的意思,便说:“你不懂,前辈告诉我,我只是微微有反应,这样就可以知道仇人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我疼,那边肯定都疼死了。” 我疑惑更甚,抽着烟说:“你做吧,做完再说。” 张宏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纸片,上面用黑笔写着什么,他展开之后,开始照着读。原来是三舅写给他的作法咒语。 他的发音很奇怪,可以肯定绝不是汉语,也不像任何地方的方言。听起来糯嗲绵连,到有点像电影上那些泰国人说的泰国话。 这个过程很严肃的,我一直保持沉默,没有轻易打断。 张宏念罢,深吸口气,拿起一根长长的缝衣针,想了想,先扎向黏土小人的胳膊。针迅速刺进去,张宏明显眉头挑了一下,发出“嘶”的抽气声。 我实在忍不住:“怎么样,有反应?” 张宏喉头发紧,磕磕巴巴说:“有,有反应,我胳膊明显疼了一下。” “这么说,你老婆现在也疼了?”我说。 张宏咬牙切齿:“应该如此。”他看我:“强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示意他说。 张宏眼珠一转说道:“你知道不知道我老婆是哪个村的?” “小杏家村嘛。知道。”张宏结婚时候,当时正赶上我大学放假,参加过婚礼,知道他老婆的老家在哪。 张宏说:“对了,你在小杏家村有亲戚吧?” “你啥意思?”我歪着眼看他。 张宏哀求地说:“你明天能不能去一次小杏家村,去你那亲戚家打探一下消息。我想知道在这施法,我那老婆到底会不会疼。” 我不耐烦:“我家亲戚也不认识你老婆,你老婆就算在家疼死,他也不能知道。” 张宏苦苦哀求说:“你就去一趟吧。我不能去,我一去相当于打草惊蛇,这件事就咱俩知道,你就帮忙去看看。只要确定我在这施法,那娘们会疼,我就放心了。” 我想了想,决定去看看。说实话,我也想知道三舅的法术到底灵不灵。 按说不可能不灵,三舅那么厉害,可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亲眼看看效果,确实心不踏实。 我说:“去可以,但是有个条件。” 张宏让我说。 我道:“你老婆如果真有反应,你差不多扎她两下就行了,别往死里整她。” “知道知道,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张宏说着,抬起长长的缝衣针,“噗嗤”一声居然扎进黏土小人的右眼里。 他的眉头很明显跳了一下。 别说他疼,我看得都有点眼睛疼。 我等着张宏把针拔出来,谁知道那针就这么插在上面,张宏把黏土小人扔在蜡烛阵里,自己走出来。 我大惊:“针你不拔啊?” 张宏笑眯眯看着我:“我是为了实验效果。你想想扎了拔,拔了扎的,就疼那么一下,农村人皮糙肉厚都不当玩意儿,只有插在里面,疼她一宿,才能验证出效果!强子,只要你明天过去确认我老婆眼睛疼,马上给我打电话,我就拔针,如何?” 我看着他,好半天没说话,把烟头按灭,站起身告辞:“那你好自为之。” 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我辗转反侧睡不着觉,觉得今晚的张宏竟然让我有点陌生。施法的过程中他透漏出的那种兴奋,甚至说……有点恶毒了,还是我熟悉的那个农村发小吗? 我隐隐觉得,力量固然可贵,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掌控的,有些人掌握了超级力量,很可能会迷失心性。 第二天早上我没精打采的,吃过早饭后,我问老妈小杏家村是不是有咱们的亲戚。 我妈告诉我,有个远房的表叔在小杏家村。很多年没有走动,只是逢年过节的,还有一些电话问候。 我问她要了表叔的电话,便匆匆出来,坐着小公汽一路到了小杏家村。 小杏家村的地理环境比我们村强太多了,靠山临水,水是清冽的地泉,水质特别好,含有什么丰富的微量元素,特别养人。所以小杏家村有两个最著名,一是婆姨著名,一村都是美女。还有一个是老人著名,超过九十岁的老人比比皆是。 来的路上,我跟表叔通过电话,他在村口小桥边等着,看见我特别热情,嘘寒问暖。他问我怎么突然过来了。我告诉他,我年纪大了,家里着急,听说小杏家村出美女,就让我过来拜托表叔,看看能不能介绍个对象。 表叔哈哈笑,说没问题,村里别的没有,要漂亮小姑娘一车一车拉都拉不完。 既然求人办事,我不能空着两只手,在村头超市里买了一堆营养品,白酒香烟烧鸡之类的。表叔直说别客气,可我们农村人走亲戚就是这样,真要空着两手进门,倒不至于让人打出去,可这个亲戚就算完了,以后也别想来了。 表叔家是三层小洋楼,家里人都特别客气,听说我是想找对象来的,更热情了。一说到保媒拉纤,兴奋劲就跟过年似的。 表婶盘腿坐在沙发上,跟我说哪家哪家姑娘好。我也没听进去,装着点头,听了一会儿,我说道:“我和我们村一个叫张宏的是发小,他老婆是咱们小杏家村的,他老婆叫赵兰。” 表婶说:“老赵家的啊,姐妹三个,个个是出水芙蓉,是姊妹花。赵兰是大姐,还有俩妹妹呢。” 我装作说:“张宏说他那两个小姨子都是美女……” 表婶乐得前仰后合:“这小子真坏,是不是有歪心眼了?” 旁边有个表哥插嘴:“小姨子的半拉屁股是姐夫的。” 表婶一边乐一边装严肃,“去,干活去,我们娘家人唠嗑,你别说些没用的。” 表婶乐完了,说:“老赵家那俩闺女都没出门子,不过有一个好像有对象了。这样吧,大侄子老远来一趟,我就豁出去了,我去他家看看,侧面打听打听。” 我高兴非常:“多谢婶子。” 表婶是急性子,说干就干,穿上鞋就去了。我在家等着,表叔陪我唠嗑看电视。 我心思都不在电视上,有一搭无一搭闲聊,演的什么都不知道。 等了能有四十多分钟,表婶回来了,脸色不对,坐在那先喝了一大杯白开水。 “咋了?”我问。 表婶神情古怪,说道:“老赵家出事了,他家大闺女,就是你发小的那个媳妇赵兰,昨天晚上得了怪病,现在一家人都跟着去医院了。我打听左邻右舍,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么个消息。” “什么怪病?”我赶紧问。 表婶说:“说是眼睛疼,疼了一宿。邻居告诉我,半了夜他们老赵家传出女人的哭喊声,特别渗人,那就是把赵兰疼的,嗓子都喊劈了。他们家里人赶紧带着赵兰去镇里医院了。真是稀罕,眼睛疼还能疼到这份上。” 表叔严肃的说:“你得打听清楚了,这病带不带遗传,别给咱强子介绍完对象,如果是家族遗传病可就麻烦了。” 表婶一拍脑袋:“呦,这还真是个问题。” 他们两个讨论着八卦,我赶紧到外面找个没人地方,给张宏打过去电话,把事情告诉他。 张宏笑着说:“我眼睛也有反应,有点小刺痛,熬了一宿呢。” 我赶紧道:“你把针拔了吧,你媳妇都快疼死了。” 张宏沉默一下,没说拔,也没说不拔。 我急着说:“张宏,得饶人处且饶人,差不多就行了,毕竟是两口子。” 张宏忽然道:“今天我要去跟前辈拜师,如果他收了我,我就拔针,皆大欢喜。如果他不收我,对不起了,这针我还就不拔了!” 第十四章 艰深法本 和张宏通过电话,我的不安更加强烈。说实话,我不愿意张宏去学法术,从他老婆这件事上来看,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我和表叔一家匆匆告别,表婶觉得挺对不起我,大老远提着这么多东西来,结果没个下文。她保证说,一定在本村给我找个漂亮温柔的女孩,到时候让我来相亲。 我吱吱呜呜应承着,第一时间赶回本村,急匆匆去张宏家里,结果院门紧锁,铁将军把门。 我又赶回家里,老妈告诉我,刚刚张宏来了,在后院和你三舅一起。 我犹豫一下,还是去了后院,三舅的小楼门关着,透过窗户看进去,隐约看到三舅的身影,里面烟雾缭绕,不知在做什么。 我正在张望,三舅忽然把脑袋探窗出来,冲我招手,那意思是进来。 我深吸口气,推门而进。 张宏正跪在三舅的面前,用锋利的小刀割破手指肚,往一块黑糊糊的东西上滴血。我仔细一看,倒吸冷气,那黑糊糊的是一具婴儿干尸,大概两掌来长,瘦成了人干,腰里还围着红丝带。 我本想阻拦,张宏的血一滴一滴已经落在上面,迅速被干尸吸收。 三舅沉声说:“本门收徒仪式,外人不得喧哗冲撞,自己找地方坐。” 我只好坐在最远的墙角。 三舅道:“张宏,你在我这就算是挂名弟子了,还不算正式入门,不过咱们已经有师徒的名分。我现在跟你们念叨念叨,我这个师门的出处,和我的正式身份。” 我赶紧说:“三舅,要不……我先出去吧。” 三舅道:“不行,你也在这听着。说这话得往前追溯,说说我的父亲安仕昌,他说是我爸爸,但我们爷俩之间几乎没有什么感情,我对他的记忆也很模糊。据我所知,安仕昌早年留洋,其他的没学好,倒是对黑巫术特别感兴趣,他早年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研究黑巫术,尤其是东南亚的法术。后来有一次他在缅甸旅行,遇到了一位在隐秘村庄修行的阿赞。” “师父,阿赞是什么?”张宏好奇地问。 “阿赞是东南亚那边的称呼,相当于咱们这里的师傅、道长、法师之类。那阿赞是黑衣阿赞,简单理解就是研究黑巫术的人。当时的情形,我也不知道多少,只知道安仕昌和那个阿赞达成了协议。”三舅点着一根烟幽幽地说。 他称呼我姥爷极少叫父亲,很多时候都直呼其名,能感觉出这么多年了,他依然心存怨气。 我和张宏都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三舅继续道:“这个协议是,阿赞允许安仕昌誊抄一份绝密法本,而条件是,安仕昌必须交出自己的孩子给这个阿赞。” 听到这里,我们“啊”的轻叫了一声。 我隐隐似乎想到了什么。 三舅抽着烟说:“那孩子就是我。我六岁的时候就跟着这个缅甸的阿赞,我们进入深山老林,我跟着师父学习黑巫术,遭了很多很多的罪,也遇到了好几次生死险情。师父曾经答应我,在我的功力深厚之后,他要教我一份古代师门秘传的法本,里面的法术堪称黑巫术之王!有了它,世界上几乎所有的法门都不能与之抗衡。他传我法本的那一天,也是他圆寂过世的那天。我刚拿到法本,便遭到了仇家的觊觎和抢夺。他们很忌讳我师父,就等他死的那天动手。” 张宏说:“师父,那法本还在你手里吗?既然它这么厉害,只要你学会了,就可以回去报仇了!” 三舅点点头:“能看到这一层就说明你小子有点悟性。可惜的是,师父只传给我法本,而没有解读本,现在这本书对于我来说,就是一部天书。” “为什么呢?”我疑问,说道:“难道那法本是用东南亚语写的?” 三舅道:“那不叫东南亚语,准确的说,是用古缅甸语写的。法本类似古书,专门记录咒语、符文和一些图腾图案的,传承极其隐秘。就算知道古缅甸语也没用,这部法本上的心咒记述极其晦涩,堪比天书。解读法本最忌讳不懂装懂,连蒙带猜,错一个词整个意思都会谬之千里。“ 张宏着急了:“师父,能你学不了吗?” 三舅沉声:“我师父临死前因为局势紧迫,他没有告诉我如何解读。他只是跟我说,这份法本的解读本他曾经和安仕昌讲过,安仕昌当时记录在案,如果我想继续学习,必须回国去找自己的父亲。” 我想到一个问题,轻声说:“三舅,你师父既然会这么牛逼的法术,他难道是最厉害的法师?” 三舅摇摇头:“我师父并没有学上面的法术,这部法本上面的法术艰深无比,如果学不好,会遭到极大的反噬。现在的我没有选择了,必须找到安仕昌留下的遗物,找到他多年前的解读本。” 我这才明白,三舅为什么没日没夜寻找姥爷的遗物了。 “这么说姥爷也是个黑巫师了?”我眨着眼问。 三舅笑:“他只是个学者,对这个东西感兴趣而已。就像是不会做饭的美食家。”他突然严肃起来:“今天我和你们两个说的这些,属于师门绝密,不准说出去,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我喉头咯咯响。 “特别是你,张宏。”三舅说:“你已经做了血誓,若背叛师门,违背师命,下场将苦不堪言,堪比阿鼻地狱,听明白了没有?” 张宏吓得浑身哆嗦,磕头说明白了。 三舅道:“你把黏土小人给我。” 张宏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黏土小人,那根缝衣针还插在小人的右眼上,深深扎入。 三舅抚摸着小人,感叹说:“我能感觉到上面强大的怨念。张宏,你悟性不高,不过有一样胜过强子。” 张宏高兴,忙问是什么。 三舅道:“你很偏执,性情执拗,作法时能全身心投入,怨气越大法力越强。如果好好发展,你会成为一个出色的法师。” 张宏赶紧磕头:“谢谢师父。” 三舅抚摸了一会儿小人,捏住针尾,缓缓拔出了长针。 “张宏,你已经通过了入门考验,仪式也做完了。”三舅说:“明天起,我会教给你一些入门法术。” “师父,你和我们十里八村那些大仙儿比,谁更厉害?”张宏问。 三舅傲气十足,淡淡笑:“那些乡间神汉,或许有些本领,但大多都是坑蒙拐骗之徒,不值一提。你只要好好学,大了不敢说,立足乡镇一点问题没有。” 张宏咧着嘴乐:“我看以后谁还敢小瞧我。”他眼珠一转:“师父,你这个黏土小人能不能给我?” 三舅道:“这正是我给你的入门第一个任务。你自己做一个黏土小人。具体用什么做,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自己凑足原材料,然后烧制成小人。以后就是你自己所用,想对付谁就对付谁。” 张宏按捺不住,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 三舅道:“你先去吧,有不明白的就来问我。” 张宏咬牙切齿,估计是在想做好黏土小人之后,先对付谁。他又给三舅跪拜了几次,冲我眨眨眼,一溜烟走了。 等他走了,我咳嗽一声说:“三舅,你这个收徒会不会仓促了一些。” 三舅面色阴沉:“或许吧。强子,我时间不多了。” 我吓了一大跳,问他什么意思。 三舅说:“据我所知,当初抢夺法本的仇人已经入境,他们很快就会找来。我必须在他们找来之前,找到安仕昌的解读本,赶紧学会上面的终极法术,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但是,这种可能性很低,我找了几天,也不知道那解读本在哪,或许安仕昌根本就没留下来,一把火烧了。如果过不去这道关口,我必须为身后事打算,我要尽量把一身的本领传承下去,能传多少算多少吧。” 他的口气极其落寞。 我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三舅曾经提出过让我入门,我当时拒绝了。我总觉得这一行太危险,行走在刀尖上,看着风光,实则一脚不慎就能落入万丈深渊。 三舅没有继续说这个话茬,道:“最近我想到一个地方,或许那解读本会在那里。” “什么地方?”我问。 三舅道:“收破烂的垃圾站。” 我马上明白了:“三舅,你的意思是,这部解读本在我姥爷过世之后,被当作垃圾给卖了?” “一点不错。”三舅点头。 我说:“就算如此,过了这么长时间,说不定早就化成纸浆了。” “尽人事听天命,”三舅说:“我有种强烈的预感,那本解读应该还在,被什么人收起来了。” 第十五章 线索 这几天,我寸步不离三舅,他让我一起去寻找姥爷遗失的手稿。 三舅的神情很紧张,他不知通过什么办法,已经知道仇人入境,会在极短时间内找到他。 三舅告诉我,如果到时候还找不到手稿,他恐怕会九死一生,不过让我放心,他就算死,也不会连累我们家。 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我们爷俩已经有了感情,三舅是个很内敛很有分寸的人,他很少出家门,更多的时候是在后院的屋里,足不出户,也不知在研究什么。 我虽然不是他的徒弟,但毕竟血缘关系在,能力的范围内尽可能去帮助他。 根据老妈留下来的线索,当初姥爷过世之后,他的很多东西都被打包卖给了当时邻村一个叫破烂王的老头。现在十几年过去了,破烂王早就不收破烂了,是不是还活着,也两说。 我和三舅到了邻村,这么一打听,当年的破烂王还活着,现在七十来岁,已经退休享清福了。 找到他的时候,老头正在屋里喝小酒。此人眼皮子窄,我们把买来的几瓶好酒,一袋烧鸡往桌上一摆,他马上换了笑脸,问我们有什么事。 三舅问他,记不记得当年在邻村有个安仕昌的老头过世,你是不是收过他家的东西。 破烂王一只脚脱了鞋踏在凳子上,边喝酒边抠脚,笑着说:“兄弟,我破烂王收了一辈子的破烂,十里八村都走遍了,一天能跑十几家,十多年前的事谁还记得。” 他说的也是实话。三舅沉默下来,眉头紧锁,现在破烂王是唯一的线索,这要断了就没招了。 我在旁边问,你收上来的纸制品,一般都怎么处理。 破烂王道:“顺着国道下去几里地,有个垃圾处理站,旁边是造纸厂。我把东西卖过去,他们转头就给打成纸浆,十几年了,你们要找到的那些东西估计已经变成小学课本喽。” 见问不出什么,三舅和我起身告辞。 三舅嗟叹:“茫茫人海,难道这门巫法从此绝传?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我轻轻说道:“咱们要不去造纸厂看看?” 三舅心灰意冷,摆摆手:“算了,回去吧。仇人找来,我未必没有一战之力,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 我们正要走,从外面进来个瘦瘦的中年男人,擦肩而过,进了破烂王的院子。 我继续往前走,三舅一把拉住我,轻声说:“这人有问题。” 我疑惑,三舅拉着来到屋外,蹲在墙角往里偷窥。 那中年男人在屋里对破烂王说:“老陈,这礼拜收旧书了吗?” “收了。”破烂王和这个男人极熟,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扔过去:“还在后院的仓库里,自己找。老规矩,论斤卖,一斤十块。” 这男人收了钥匙去后院了,三舅给我做个眼色,我们两个又进来。破烂王诧异地说:“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三舅给他点上烟,问刚才那是什么人。 破烂王道:“我现在不收破烂了,但下面还雇着几个人,在十里八村和镇子上收收旧书,等到周末就到旧货市场去卖。刚才那个是我的老主顾,他每个礼拜都要赶在周末前来,先挑走自己感兴趣的书。” “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三舅问。 破烂王道:“七八年了。你是不是怀疑你们要的东西让他拿走了?不可能。你们家卖遗物的时候,我和他还不认识呢。” 三舅又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破烂王告诉我们,大家都管他叫有喜。 三舅跟破烂王说,他也想去看看旧书。破烂王没当回事,都是他的客户无所谓。 三舅拉着我到了后院,仓库门开着,散发出浓浓的霉味,里面放置的都是陈年旧书。昏黄的灯光下,堆了几乎大半个仓库,估计能有上万本。 那个叫有喜的中年男人,正拱在一堆书里,翻翻捡捡,似乎一点都不在乎那熏死人的味道。 我低声问三舅,有什么问题。 三舅看着他的背影说:“此人身上有法术气场波动,很可能是同道中人。” 我吓了一跳,心跳加速。 三舅来到仓库门口,从兜里掏出一根小手指长短的蜡烛,点燃后固定在地上。然后喊了一声:“有喜。” 中年男人停下手,整个身体都僵住。他缓缓转过头,我在后面看着,这一看浑身冒凉气。 中年男人的脸色蜡黄,动作迟缓僵硬,昏黄的光里,像是死了没多久的死人。 他跪在地上,身体向前匍匐,行动姿态犹如一只怪狗。 他瞅我们发愣,突然从里面窜出来,身形极快,带动的风让门口的蜡烛火苗几几欲熄。 三舅顺势一闪身,有喜冲出仓库,手里还抱着一摞书,对着我们就砸过来。三舅躲得很快,我却没有躲开,被砸了一身,等再反应过来,有喜已经无迹无踪,跑没影了。 我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快速的心跳才平缓。 我把地上的书捡起来,仔细看了看。这个有喜口味很独特,他找的书基本上都是古书,翻了几页,里面布满霉斑,差点没把我熏死。 我把书扔回仓库:“让他跑了。” 三舅笑笑,从地上拿起那小蜡烛,“这是古缅甸留下来的灵蜡,入过大灵的,只要是修过法术的人,甭管哪门哪派,都会受到蜡烛气味的影响。法术越高,蜡烛的影响就越低。刚才我这么一试,这个有喜法力平平,连入门都算不上。估计是淘弄来古书自己乱修。” 我问三舅,入过大灵是什么意思。 三舅笑了笑:“就是死人的鬼魂。” 这句话咽的我半天没上来气,看着这根不起眼的蜡烛,没想到里面还封着阴魂。 “三舅,你怀疑咱们的东西被他偷走了?”我说。 三舅看着院外,出了会儿神,说道:“我有种预感,虽然时间线对不上,但我们要的东西很可能和有喜有关。此人古怪,法术虽低,气场却玄妙,我从来没遇过的。刚才他跑的时候,我在他的身上下了记号,他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们从后院出来。来到路边,三舅点手叫过来一辆三蹦子。 三舅指挥着三蹦子,顺着公路开出去,一会儿进了村,一会儿又出了镇,满地方晃悠。最后停在镇上一个小区旁边,我虽然满腹狐疑,可三舅不说话,我也不敢多问,跟着他进了小区。 我们在里面转悠了大半天,天色渐渐擦黑,他没有急着去找人,而是带着我到一个小饭馆吃了点东西。 等吃的差不多了,天色完全黑下来,我们进了一栋住宅楼,直接到了顶楼。他让我堵在楼梯口,告诉我如果一会儿那有喜冲出来,他是第一道拦截,而我是第二道拦截,千万不能让人跑了。 我紧张的全身哆嗦,这次跟着三舅出来,他没带徒弟张宏,而是带着我,千万不能给他丢脸了。 我看看楼道里角落里有一根铁条,顺手抄起来,挥舞两下,觉得还算趁手,目不转睛盯着那扇门。 三舅过去敲敲门,时间不长,里面隐约传出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里探出一个女人的脑袋,看着我们,有些害怕:“你们,你们找谁?” 三舅先一步用脚把门别住,说道:“我们是有喜的朋友,他在家吗?” 女人牙齿打架:“他,他不在家。”说着就要关门,三舅的脚紧紧别住:“大嫂,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找有喜有事,可以进去坐坐吗?” “你,你们不会是警察吧?”女人特别害怕。 我看得有些纳闷,这女人按说应该是有喜的老婆吧,可表现又不太像,倒像是有喜的什么姘头,被人抓了奸一样。 三舅猛地推开门,客厅里亮着灯,电视关着,有一个小男孩正在做作业,惊恐地看着我们。 三舅鞋都不脱,直接踩着地板进了屋,给我做个眼色,示意一起进来。我把铁条扔了,别吓着女人和孩子,也跟着进了屋,随手把门关上。这是很普通的民居,两室一厅,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很不舒服,又找不到不舒服的点。 三舅到处看着,随口问女人:“有喜真没回来。” “是啊。”女人说:“一到这个时间他就不在。” 三舅来到我身边,低声说:“有喜来过这里,不知为什么,他的气息突然又消失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三舅来到里面的卧室前,用手推推,门锁着,没有推开。他问女人要钥匙。 女人非常害怕:“你,你们到底是谁?” “你又是谁?”三舅皱眉问:“你绝对不是有喜的老婆。” 女人捂着胸口说:“我其实是有喜雇来的,专门照顾他孩子,他还让我和他假扮夫妻。我,我就知道他肯定犯了事,看那样子就不像好人。” 第十六章 道法中人 这女人竟然吓跑了,连孩子都不管,呲溜一声开门逃了出去。 三舅懒得理她,来到孩子面前,和善地说:“小朋友,你爸爸呢?” 小男孩看年纪估计才上一年级,正在做很简单的算术题,吓得小脸煞白:“爸爸……爸爸不在。” 一个小孩,也问不出什么来。 三舅到里屋门前,往后倒退两步,猛地一个冲刺,抬起脚“咣”一声把门踹开。 卧室里没开灯,黑森森一团,我正要进去,三舅做个手势,示意不要莽撞。 他先进去找了灯打开,光亮一出来,我们都吓了一跳。 这是普通民居,摆设却非同寻常。没有什么过日子的家具,而是靠墙放着一尊三四层高的大神龛,层层摆放着已经熄灭的蜡烛,最高处是两尊神像,披红挂彩,周围都是花环。 除此之外,墙上布满了各种眼睛的符号,大大小小,什么颜色都有,这些眼睛似乎在看着我们,情形极其诡谲。 最古怪的是这间卧室的屋顶结构,天花板不是正方形,而是向下的三角形,造成整个空间极其逼仄,让人呼吸不畅。 三舅喉头动了动:“果然是道法中人。” 小男孩走过来了,脸色煞白。三舅问他:“你知道房间里都是这些东西吗?” 小男孩非常害怕:“爸爸从来不让我进来,他都锁着门。” 三舅做个手势,示意我带着小孩在外面等着,他径直来到神龛前,拿起其中一尊神像。 我在外面问,这是什么神。 三舅把神像的背面亮出来给我看,上面刻着四个字,深入肌理,十分清晰。 那四个字是“有来有回”。 “这是什么意思?”我有点迷糊。 三舅把神像放在一边,又拿起另外一尊,背后也有四个字,写的是“喜和好顺”。 三舅把两尊神像放回神龛,说:“中国的古道法里有一派,叫元灵派。他们认为宇宙中最高的两尊神就是你眼前的这两个,一个叫有来有回,一个叫喜好和顺,一个掌管‘宇’,一个掌管‘宙’。”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脱口而出:“三舅,有喜的名字!” 三舅眼前一亮,他也明白过来。 我们追踪的这个怪人叫有喜,这名字会不会是假的,就取自于他所信奉的两尊神,有来有回和喜好和顺。 三舅看看天花板说:“房顶三角形,仿的是金字塔,据说这种结构的屋顶能够聚集灵气。有喜选择在这里居住,应该是有意的,他就是看中顶楼的房屋结构。” 我说道:“三舅,你为什么不把新盖的房子也造成三角形的天花板?” 三舅道:“天地间的灵气种类繁杂,有精纯之气,也有污浊黑气,房子本身没有思考能力,就像是接收器,把这些东西全都吸过来,道法中人不可能一股脑都吸收了。再说我已经过了吸灵气的入门阶段,还费那劲干什么。” “你的意思是,有喜才刚刚入门?”我说。 三舅在房间里走了两圈:“他应该没有师承,是自己钻研,可叹此人天赋极高,可惜南辕北辙,只怕以后会走火入魔。” 这时三舅看到一样东西,是神像旁边的花环。他把花环拿起来,下面压着一个厚厚的本子,他随手翻看着。 看着看着,他吃惊非小:“强子,是你姥爷的笔迹!” 我顾不得照顾那小孩,赶紧走进屋里,站在旁边看。这几天跟着三舅收拾遗物,姥爷的一些早年批注我看了不少,对字体很了解。 姥爷应该属于旧社会过来的老派知识分子,字写得规规整整,学究气很浓,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个本子上记述的应该是姥爷日记,第一页的标头日期竟然写着1937年字样。好家伙,这得多少年了。 三舅随手往后翻,猛地停住,在一页停住呼吸急促起来。 我凑近了看,上面写着“古缅甸法本《万经之经》,传自古缅甸密宗xxxxx,音译为诺提斯派。余当年以一子相易,获得此法本的讲解,经数十年精研,此法本高深莫测,晦涩艰深,只能以古缅甸语相学,勉强翻译,神韵消减三四,法力消减五六。想日后,若古缅甸语绝迹,此法本必为天书,天下则无人能懂……” 我看得津津有味,正要往下细看,三舅突然拽着我后退两步。他指了指神龛,因为神龛的最下面传出了一阵怪声。 这座神龛有好几层,最下面的一层也最高,前面挡着布帘。 三舅顺手抄起一根烛台,挑动布帘。帘子一挑,我们看清了里面的情景,顿时都惊住了。 因为我们找的那怪人有喜,竟然就藏在神龛的下面! 有喜从头到脚穿着怪里怪气的白色衣服,手脚捆在一起,嘴里塞着东西,发着呜呜的声音。 我正要过去把他拖出来,三舅拦住我:“小心有诈!” 三舅过去,用脚把他勾出来。有喜来回扭动,眼睛直往外瞟,看那意思想逃走。 三舅把他嘴里的东西拔出来,问他怎么了。 有喜喉头咯咯作响,脸上的惊恐之色越来越重。我看他没什么威胁,要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三舅按住我的手。 我和三舅顺着有喜的目光往外看,正看到门口站着的小男孩。 小男孩站在那里,垂着头,翻着眼白看我们,嘴角突然露出极为成人化的笑容。 三舅大惊:“不好!” 话音刚落,小男孩使劲一关门,房门重重关上,“砰”一声巨响,随后屋里的灯也灭了。 我跑到门边,使劲一推,根本推不开,从外面锁死。 三舅摸黑到神龛边,抄了一根最大的蜡烛点燃,火光幽幽而起,本来不大的屋子,此时阴森得如深山古洞。 我和三舅蹲在有喜的身边,把他的绳子解掉。有喜惊恐地说:“不,不该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三舅道:“那怎么到这里的你总该知道吧。” 有喜苦着脸:“两位兄弟,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我其实有精神病。去医院检查过了,说是精神分裂,外带夜游。我经常一半时间是清醒的,另一半时间糊涂。糊涂起来做过什么、去过哪里,完全不知道,就跟中了邪被鬼附身一样。就好比说现在,我突然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窝在这地方,但怎么来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像是睡了一觉才起来。” 我冷笑:“这鬼话你觉得我们能相信吗?” 三舅摆摆手,沉吟一下:“说不定他说的是真的。我问你,你真名叫什么?” 有喜说:“我叫陈旺,以前在煤场烧锅炉,后来得了精神病,工作也没了。家里人都盯着我,怕我出危险或是走失了,可不知怎么的他们就是看不住,我经常在陌生地方醒过来。” 三舅道:“陈旺,外面那个小男孩你认不认识,他说是你儿子。” 陈旺苦着脸:“我哪来的儿子,得了精神病连老婆都没有。” 三舅示意我,帮着解开绳子。 解开绳子,陈旺从地上爬起来,四面瞧了瞧,喉头动着,害怕的神情确实不像伪装。“两位兄弟,这,这里是什么地方?” 三舅看着他:“你的情况应该不是精神病。” 陈旺问,那是怎么回事。 三舅说:“你应该是被控制了,理解为鬼上身也不错。至少有一魂不在你自己的身体里,而被控制在一个道法中人的手里。” 陈旺吓坏了,蹲在那里,牙齿咯咯作响。 我想起一件事:“三舅,一开始你能追踪他,为什么到这里来就找不到了?” 三舅皱眉:“这里应该布下了某种法阵结界。其实我们要找的,那个真正的道法中人应该是小男孩。可刚才我却没发现他有半点气场泄露出来,要不然早就发现猫腻了。” 他看到陈旺身上的白衣服,过去捏了捏。衣服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是铝片。”三舅恍然:“铝能屏蔽法力外溢。你把衣服脱下来。” 陈旺答应一声,把身上嘎吱乱响的衣服脱了下来。 三舅把手放在他的身上,凝神说:“身上果然有法力波动。” “什么意思?”我惊讶地问,难道陈旺撒谎?他装成精神病,骗取我们的信任。 陈旺忽然把头垂下,用大大的眼白翻起来看我们,嘴角露出一笑:“你们真不应该脱下我的衣服。” 他伸手摸向脚后跟,拽出一把匕首,突然出手如电,抬起刀直刺三舅的咽喉。 第十七章 丢失 三舅反应非常快,虽然手端蜡烛,可躲避极快。堪堪躲过这一下,火苗随风扑闪,映得整个房间黑影闪动。 陈旺一击不中,动若脱兔,就地打了个滚,竟然朝着我来了,用匕首直刺我的下巴。 一瞬间的火光中,我看到他手里的匕首,刀刃铮明瓦亮,闪着蓝光。 他一定是早把这把刀藏在脚踝那里,既方便又隐蔽。 刺过来的速度太快了,我明明能分辨刀行轨迹,可就是躲不开。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三舅踹了我一脚,这刀瞬间就从我的肩膀蹭过去,险一险划破喉咙,我都快吓尿了。 三舅喊了一声:“去墙角躲着!” 我不敢逞能,就地翻了好几个滚,躲在一处墙角,吓得瑟瑟发抖。 只见微弱的火苗在房间中间来回闪动,昏暗光芒里,三舅和陈旺的身影时隐时现。三舅一直处于下风,陈旺主攻,他很难还手。 陈旺行若鬼魅,动作快到惊人,而且还挺有套路,专打下三路,身子不是蹲着就是滚着,三舅辗转腾挪特别费劲。 我看得头晕目眩,三舅在黑暗里喊了一声:“衣服!强子,赶紧把铝片衣服给这小子套上。他现在鬼上身,被人控制了!” 我朝地面看,那件衣服在地上被他们两个踩的全是脚印。 我深吸口气,猛地窜过去,趁着陈旺离开的空当,把铝片衣服捡起来。 三舅一边躲一边说:“我缠住他,你从后面用衣服套住他,只要穿在身上,就能隔断法术控制。” 这时候蜡烛已经烧到根了,火苗越来越小,却冒出一股细细的黑烟。 三舅看准了,一把叼住陈旺的手腕,电光火石的瞬间我猛地扑过去,把铝片衣服盖在陈旺的身上。 陈旺哎呀一声,扑倒在地上,他手里的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他惊恐地看着我们:“怎,怎么了这是?” 这时候蜡烛彻底熄灭,四周陷入黑暗里。隐约中,三舅的身影模糊,他把烛台放在一边,蹲在旁边说:“陈旺,你把衣服穿上,一旦脱了你就会被鬼附身。” 我还压在陈旺身上,赶紧让开,陈旺披着铝片衣服爬起来。 三舅在黑暗里忽然惊呼了一声:“不好!” 我神经紧绷,紧张的要窒息了,哆哆嗦嗦问又怎么了。三舅说:“蜡烛里有猫腻,藏着迷烟儿。” 我向着他的方位摸去,谁知道一脚踩在铝片衣服的一角,陈旺正要穿,衣服顺着身子滑落在地上。 铝片衣服一离开他的身体,陈旺鬼魅地笑了一声,整个人遁入黑暗中再也不见。 三舅急切地问怎么了。 我不敢说因为自己的缘故,咽着口水告诉他,衣服从陈旺身上滑落下来,他已经藏在黑暗里没影了。 三舅把我拽到身边,能感觉到他手心湿湿的,全是汗。 “三舅,你没事吧?”我担心地说。 “全身酸软无力。”三舅嘶嘶吸着冷气:“这人的心思好歹毒,把我们关在屋里,没有光线,料想到咱们必然要点蜡照明,蜡烛里早动过手脚,加入了迷烟儿。” “他,他知道咱们会来?”我说。 三舅嗯了一声:“咱们追踪陈旺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提前安排下陷阱。这人心思太深!” 我脑海里浮现出小男孩的形象,可怎么回忆也想不起来他具体长什么样。当时我们的心思都在陈旺身上,谁会注意这么个小孩。 没想到这孩子步步心机,竟然有着成年人都没有的心思。 突然恶风不善,就听“撕拉”一声,一个黑影猛地掠过。三舅大惊:“不好,书,你姥爷的书被撕了!” 黑暗中传来陈旺的怪笑,却看不到他的踪迹。 三舅急促道:“不能在这里和他纠缠,撞门!” “撞,撞不开啊。”我哆嗦着说。 黑暗里不时响起鬼魅的笑声,正是鬼附身的陈旺。他游移在黑暗里,像猫捉老鼠一样,准备戏弄我们。 三舅道:“神桌!把神桌掀翻,用它撞门,快!” 我赶紧跑向神龛,猛地往外一拽,只听“哗啦啦”一阵乱响,有来有回和喜好和顺两尊神像翻滚落地,砸个粉碎。 这时候谁还管它们,蜡烛花环撒得满地都是。 我把神桌翻过来,锐面对着门,大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量猛地推动神桌。 神桌快速在地上滑行,撞向大门,只听“哐”一声巨响,木头门应声而开。 外面也是一团漆黑,可总比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强。我扶着三舅往外走,三舅一把推开我:“我不要紧,书有一半被撕在陈旺手里,赶紧找回来!” 借着外面传来的光亮,我看到屋角蹲着一人,正是陈旺。他四肢着地,眼珠血红,像是一只得了狂犬病的疯狗,缓缓在地上爬动。 他猛地窜过来,高高跃向我。 情急之中,我还哪顾得上三舅说的话,吓得赶紧把铝片衣服撑起来,挡在自己面前。陈旺借势没有扑向我,而是踩着我的身子,猛地窜出房间,顺着走廊“踢里扑棱”跑远了。 三舅晃晃悠悠过来,照着我踹了一脚:“愣着干什么,追!” 我和他追出房间,客厅里传来“啪”一声玻璃的脆响,隔了几秒随即是重重的闷声,像是装满水泥的麻袋从高处扔下去。 三舅脸色大变,勉强撑着身子,来到客厅的窗边。窗户破损不堪,看下去,下面的水泥地上趴着一人,一滩黑糊糊的液体,应该是血吧。 这里是居民区,不少人家亮着灯,纷纷开了窗。 三舅道:“你在这里找找那小孩的线索,我去下面看尸体,顺便把撕破的残书拿回来。等警察到了就晚了。” 他强撑着身体,一瘸一拐出门下楼去了。时间有限,警察转眼就到,我翻找着能找到的一切文字资料。 那孩子走得匆忙,客厅茶几上作业的本子还在,我翻开看看,上面写着“镇中心小学二年一班李普”。 本上还有这个孩子的笔迹,写的很稚嫩,反正我是看不出这是个成年人写的。 我正要细看,外面传来警笛声,顺着窗户看出去,警察已经开到了小区外面。 我想关灯,突然觉得不对味,灯已经开了再关上,岂不是欲盖拟彰。 我来不及多想,顺手抄起作业本,夹在胳肢窝底下出了门。临走前学着电视里的模样,用袖子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擦了一遍,怕留下指纹。 出了房门,我没急着往下走,而是往上到天台。趴在天台边缘,迎着狂风,看到警察进了楼洞。 我听着下面的动静,接下来是几十分钟的混乱,幸好警察没想到天台查看。我躲在角落里心神不宁,等了好半天,警察收尸走了,终于恢复了平静。 我小心翼翼从楼里出来,小区里全是人,大半夜的都水泄不通,互相聊着,说什么的都有,估计明天这件事就能在坊间迅速传开。 我在人群里,倒是没有人注意我。 我不知道三舅在哪,不敢在人群里乱找,找了个僻静地方,给三舅打电话,打过去是关机。又给他发了微信的信息,很久没有回复。 我焦躁异常,蹲在花坛上抽烟,抽了好几根的时候,背后有人喊我的名字,“强子”。 我回头看,正是三舅。他显得疲惫不堪,有气无力地坐在我身边。 我赶紧搀扶住他:“三舅,咋样?” 三舅摇摇头:“我下去的时候,陈旺尸体的手里并没有残书,很可能是被那孩子拿走了。” 他拿出姥爷那撕烂的日记,顺手翻了翻,苦笑:“这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黑暗里顺手一撕,其他的还好说,最后的那部《万经之经》的解本被撕毁了大半。” “那怎么办?”我急着问。 “只能找到那孩子,要回另外的部分,把它们重新对上。”三舅说。 他把撕烂的半部手稿塞到我的手里:“你收着吧,这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大用了。”他看着我:“强子,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正襟危坐:“三舅,你说。” 三舅问我要了一根烟,缓缓点上说:“如果我死了,日后你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书的另外那一半,把法本凑齐,然后烧在我的坟头。” 我倒吸冷气:“三舅……” 三舅摆摆手,看到我胳肢窝下夹着的作业本。他抽出来看看,盯着李普的名字看了半天。 第十八章 黑魔法的两大法则 三舅看作业本,身子突然一歪,我赶紧扶住他:“三舅,你没事吧?” 三舅脸色不好看:“这股迷烟儿很是霸道,恐怕的有日子我才能恢复了,法术已无法再用。” 我说:“三舅,要不你回去休息吧,我去找那个孩子。” 三舅看了看我,点点头:“好。那个孩子其他倒没什么,只是有两个地方让人胆寒,不得不防。一个是心机,一个是能控灵。你去找他的时候,把铝片衣服穿着,这样能有效的保护自己。” 我答应一声。 三舅叹口气:“我有预感,那孩子估计已经走了,就算去找也找不到。” 我问为什么。 三舅道:“陈旺为什么死了?他是那个孩子的傀儡,孩子知道陈旺已经被跟踪,所以在关键时候他舍弃了这个傀儡。” 我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孩子控制陈旺跳楼的?” “是的。”三舅说:“关键时刻这孩子能丢卒保车,真是不简单。他控制陈旺已经七八年了,必然得心应手,水到渠成。可关键时候说杀就杀,此人腹黑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咱们现在要再找到他的几率很低,他估计已经远走他乡。” 他看看作业本上的姓名:“咱们兵分两头,你去学校问问,我再找找周围的线索,看能不能找到关于这个孩子的信息。” 天色已晚,我们没有回村,在镇上就近找了家小旅馆歇着。 第二天一大早,我九点多钟就到了镇中心小学。过了门岗,让我去二年级的办公室,我和教导主任说明来意,自称是孩子李普的亲戚,昨晚孩子在我家做作业,把作业本落下了,怕耽误学业,我一大早就来送还作业本。 教导主任估计经常和孩子打交道,人很真诚,没有怀疑我的身份,说道:“大兄弟,你不知道吗?”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知道什么?” 教导主任说:“今天一大早,李普的叔叔就来了,给孩子办了退学手续。” “什么玩意?退学了?”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教导主任说:“一大早他叔叔就来了,心急火燎的办手续。” 我赶紧问他,孩子早上到学校了吗? 教导主任点点头:“他叔叔说,孩子以后要到上海那边上学。” 我问他叔叔是什么样的人。 教导主任描述一番,说:“你们都是亲戚,你不认识这个人吗?我看他们爷俩挺和谐的,李普一直抓着他叔叔的手,应该不是胁迫。” 我心往下沉,暗暗后悔,应该早点来,或许能把他们给堵着。 教导主任描述的那个人形象,我从来没见过。我隐隐的做出了判断:这个所谓的叔叔,估计是孩子李普控制的新傀儡! 教导主任絮絮叨叨说:“其实按照流程,退学手续还得几天工夫,可不知怎么的,今天特别顺畅,一路畅通就给他们办好了……” 我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李普会不会连这些老师主任什么的都控制了,控制他们尽快办出手续。 我在学校又呆了片刻,正赶上二年一班下课,教导主任的引荐下,我和班主任聊了聊。据班主任说,李普是个很老实,不怎么起眼的学生。在班上几乎不怎么说话,经常一个人做作业,很少和同学混在一起玩,学习成绩不好也不坏,中不溜。 总而言之,是个混在人堆里就让人想不起来的学生。 我暗暗吃惊,李普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韬光养晦,他明显就是装的。这孩子还不到十岁,他是从哪学来的法术,又是怎么磨练出如此的成人心机,简直匪夷所思。 就打刚从娘胎里落地,他已经开始修炼,也不过八九年的光景。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姥爷已过世十多年,而李普满打满算不到十岁,为什么姥爷遗落的手稿会出现在他的手里,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难道李普还有师父,中间藏着某个关键的环节? 我在学校没查出太有用的信息,只好回到旅店,三舅不在,我一直等到天黑,他才回来。 回来之后我们退了房间,他什么也没说,带我坐着小公汽回到了村子。 在路上我几次想发问,他都摆摆手让我什么也不要说。到家之后,老妈问,你们爷俩一走就是两三天,去哪了。 三舅对老妈的态度还是很好的,告诉她,他带着我出去转悠转悠,考察一下市场,想投钱让强子做个小买卖。 老妈听了特别高兴,我在家游手好闲的快一个多月了,老妈最挂念的就是想让我有个正式工作。 三舅对我做个眼色,我们他的房间。一进屋里,三舅的疲态尽显,他靠着墙坐着,有气无力的,脸色蜡黄。 “三舅,你没事吧?”我担心地说。 三舅闭着眼说:“强子,给我来支烟。” 我把烟点上,塞到他的手里。三舅抽了几口,这才说道:“我去走访调查了一圈,李普的情况大概做出一个推断。” 我静心听着。 三舅说:“我找到破烂王,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李普的人,他回忆了很长时间,告诉我,还真认识。那是在十几年前,他旁边住着一个打工的年轻人,叫李普。这人没什么钱,又喜好读书,经常去破烂王那里,翻捡旧书,有时往回带几本书,想掏钱买,破烂王碍着交情就没收。只要他拿的数量不多,拿就拿了。他们两个互为邻居,大概能有一年的光景,这个李普突然消失,似乎一夜之间这人搬家走了,此前一点征兆也没有。” 我眨眨眼说:“三舅,你认为这个年轻人和我们见到的那孩子是同一个人?” “很多迹象表明确实如此。”三舅说:“不过,细节都是我推断的。李普当年应该是无意中发现了你姥爷安仕昌的手稿,他拿回去以后按此修行,不知怎么的竟然返老还童,成了小孩子,并练就了一身邪术。目前来看,这是最符合逻辑的一种推断。” 我把在学校的调查告诉了三舅。 三舅神色若失,一脸愁容。 他的仇人已经快来了,要找到他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后果无法想象。我经历过两次斗法,三舅和纸人张,三舅和妖人李普,这两次都是九死一生,心惊动魄。 说到法术,我没有张宏的那种兴奋,就觉得这是高危行业,保不准哪一天就无声无息让人弄死了。 三舅挥挥手让我出去。在我出去的时候,他忽然道:“强子,你跟张宏说一声,这些天你们低调一点,不要再来找我。我能感觉到危险已经越来越近,不能拖累你们。” 我点头答应。 这几天里,三舅明令谁也不准到后院来找他。张宏来过两次,都被我挡下了。张宏连叫可惜:“我的黏土小人快完工了,本来还想拿来给师父看看呢。” 我不相信:“这么快?黏土需要的材料很多,又是骨灰又是坟头土的,你这么快就备齐了?” 张宏洋洋得意:“我是谁啊。对了,等小人弄好之后,我给你看看效果。肯定不比师父的差。” 我对黑巫术心有芥蒂,随口应付把他打发走了。 白天帮着老妈把家里家外收拾收拾,晚上没事的时候,我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姥爷留下的手稿。 真是可惜,大部分都被撕毁,页面残缺不全,不过连猜带蒙,我大概能看懂一部分脉络。 姥爷对黑巫法的研究极深。黑巫法简单来说,就是邪恶的法术。姥爷的手稿开篇就点明题意,世无正法邪法,不分黑法白法,全看施法人的用意。害人即为黑巫术。 黑色巫术在全世界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民族都存在着,中国的叫道法,叫茅山术。西方的叫黑魔法,东南亚叫黑衣派,日本叫密宗阴阳道。 黑巫术种类很多,有诅咒他人,有盗取钱财,有报复仇敌的,还有召唤恶魔、恶灵死灵,用活人献祭等等。除了这些,黑巫术还有两大基本法则。 第一个法则叫类似法则,就是说类似的事物将会衍生出类似的效果。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诅咒人偶,中国古代叫扎小人。在人偶上贴上你恨的那人的生辰,然后天天用针扎,就能让他痛不欲生。张宏做的黏土小人就属于这种的。 中国古代有一起最著名的案件,汉武帝太子巫蛊案,就是因为这种法术而起。 第十九章 谈判 第二种法则叫感染法则,大意是某个整体的一部分,拆解开来,对其中一部分作法,另一部分就会有反应。降头术大多是这样。作法前需要搜集被害者的指甲、头发、随身衣物这些东西,然后对着它们施法,被害者就会有反应,生不如死。 姥爷的日记上对这些法术的讲解鞭辟入里,深入浅出,我看得津津有味。 姥爷写着,法术本来是一对一的事,也就是只有法师和被害者。但是后来的情况变得复杂了,加入了第三者。 这第三者就是神。 也就是说,法师认为天下运动的一切都是由神主宰,要用法术害人,先要诉诸神灵、恶魔或是其他众灵,然后才能获得力量,无往而不利。 姥爷考察了很多地方,从日记里看,他没去过西方,只是就亚洲范围内的法术类别进行详解。在亚洲范伟内借助神明力量最明显的法师门派是萨满,一种极古老的原始宗教。 姥爷在西藏尼泊尔地区游历的时候,认识了好几个著名的萨满大法师。 我看得津津有味,下面章节写他当年在西藏的见闻,说这话是一九三几年的事,读起来颇有历史沉淀的韵味。 看到关键时候,我再一翻页,没了,后面的部分被撕毁了! 嘿,给我急得抓心挠肝,又没有办法,想知道后面的情况,必须要先找到李普。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部手稿在李普手里多年,他会不会已经学会了《万经之经》?那可是三舅梦寐以求的孤传法本。 一想又不太可能,三舅跟我说过,此法本晦涩艰深,光有解本也不行,还要知道古缅甸的母语,进行两下对比。 两下对比……我喃喃念叨着,突然灵机一动,冒出一个想法,我知道李普哪去了。 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极有可能去了缅甸。 三舅会古缅甸语,却没有法本的解本。而李普有解本,却不会古缅甸语。 我想把这个想法告诉三舅,透窗看过去,后院的房子熄着灯,三舅休息了。 我想想,这件事暂时先不提,三舅如今中了迷烟儿,想去缅甸也去不成,就算堵着李普,也没有胜算。等他恢复恢复再说吧。 三舅告诉我们,这些天不要打扰他,我很少到后院去,每天就是给他送送饭,他也不让我进屋。 马上周末了,老妈让我抓一只小鸡,周末熬鸡汤,给三舅补补。 我坐在院子里烫了一盆热水,正在处理鸡毛,张宏鬼鬼祟祟进来,哀求地说:“强子,跟我走一趟呗。” 我把鸡拎起来,意思是走不开。 张宏道:“一会儿就行,中午就能回来。实在不行我赔你们家两只老母鸡。” 我懒洋洋伸个懒腰:“啥事啊,这么急。” 张宏说起来,他想去小杏家村他老婆的娘家,把离婚协议给签了。他老婆自从去娘家之后,很长时间没有动静,没说离也没说不离,就这么拖着。 我说:“她们家到底怎么打算的,过不下去为什么不离婚。” 张宏一摊手:“不知道啊。昨天她家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谈谈,我寻思着这是到人家的主场,我一个人身单力薄,怎么也得有个帮手,你跟我一块去吧。” “草,”我骂了一声:“好事你不找我。这次去说不定都能挨揍。” 张宏拍拍随身的包,打开让我瞧,里面有个黑糊糊的东西。我问是什么,张宏神秘地笑笑:“我自己做的黏土小人,还没试过呢。有这个东西在手里,他们还敢炸毛?还不是咱们说什么是什么。” 我觉得不妥,看看后院:“不好吧,三舅可说了,这段时间让咱们低调点。” 张宏还挺会套词:“这东西就相当于咱们的核武器,主要是震慑作用,能不用就不用。” 张宏是好哥们,遇到这样的事我当然义不容辞,答应他一块过去。 回到里屋跟老妈打了招呼,我们两个就出发了,坐着小公汽,到了小杏家村。 到超市前,张宏让我等等,他进去买了一堆好吃好喝的出来。我点点头,这小子人性还不错,虽然这次去谈离婚的,可并没有空着手。好合好散嘛,最好别动刀动枪的,有啥事好好说。 我们找到他老婆的娘家,大院子、自盖的农民小楼、黄铜大门,门口挂着招牌,名为西施农家乐。 小杏家村山美水美人更美,不少城里人周末没事来这里度假,住在农家乐,都说喝了小杏家村的山泉地水能去除百病,长生不老。 在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办起来农家乐,是本村的招牌产业。 张宏他老婆家也有意思,招牌里居然有“西施”二字,这就有点深意了,让人浮想联翩。从一个侧面也反映出来,这家出美女啊。 张宏毕恭毕敬敲门,屋里出来个老娘们正往外泼水,看到张宏,眼珠子顿时瞪圆:“姓张的,你个兔崽子,你还真敢来!” 我低声问这是谁。 张宏说:“这是我丈母娘的妹妹,十里八村有名的泼妇,有她在,咱们这关不好过了。” 张宏和我大包小卷进了屋,第一层是农家乐,给客人住的。二三层才是自己家住的。我们顺着楼梯来到二楼大厅,好家伙,厅里都坐满了。张宏低声告诉我,这全是他老婆的娘家人。 我汗顿时下来了,人家这是早有准备啊,那架势就跟座山雕的聚义厅似的。 坐在主位上的老娘们,跟刚才泼水的那娘们眉眼有几分相似之处,我判断出来,她应该就是张宏的老丈母娘。 老丈母娘右边坐着一个干巴老头,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其他的沙发上、椅子上坐着不少人,大都是女人。可见这家阴盛阳衰,女人当家。 我看到一侧的沙发上坐着三个美女,中间那个正是张宏的老婆,旁边两个是农村罕见的漂亮姑娘。天热,都穿着露腿的小短裤,上身是贴身t恤衫,黑头发一披,明眸皓齿,脸蛋极是精致。 不用说,那两个美女就是张宏的两个小姨子了。 张宏估计在这家当姑爷特憋屈,没进门的时候还挺腰拔肚的,等真见到人了,顿时矮了三分,卑躬屈膝说:“妈,爸,我过来看你们二老。这是买来的东西。” 他给我使个眼色,我们把大包小卷的东西堆在地板上。 老丈母娘看看,嘴那么一撇,显然是看不上。她说:“小张,今天把你叫过来呢,是说说你和我闺女的事。” 张宏点头称是。 我扫了一圈,这么大的客厅,居然没有闲置的椅子,我和张宏只能站在中间,跟三堂会审似的。 丈母娘说:“你和我姑娘有矛盾,说是过不下去了,你们才结婚几年啊,就着急离婚。小张,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张宏脸色变了,腰挺了挺,忍着气说:“我没事,是你闺女有事。” “我怎么了?”张宏的老婆火了:“你把话说清楚!” 张宏忍着气:“算了,家里的丑事就不说了。” “别,”丈母娘说:“今天你既然来了,大家都在,咱们就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都别藏着掖着。” “你问你闺女去。”张宏说话带着气:“她是什么东西你最清楚。” 丈母娘勃然大怒,抄起大茶缸喝水。旁边老头是张宏的岳父,抽着烟袋锅子说:“这个吧,两口子能不离就不离,张儿,你今天把我闺女领回去吧。” “放屁!”丈母娘把大茶缸重重一顿:“你不会说话别乱说。外面驴喂没喂?客人还等着中午开饭,你去厨房盯着点。干点正事,这里用不着你!” 老岳父窝窝囊囊站起来:“我去喂驴,我去喂驴。”下楼去了。 丈母娘说:“小张,今天四四六六说清楚,我闺女到底怎么了?” 张宏脸红脖子粗:“我也不怕丢人。你闺女真是好样的,趁我不在家偷汉子。让我在炕头逮个正着,自己都承认了。” “放屁!”他老婆站起来:“你当时有照片吗,有我和奸夫签字画押的手印吗?” 张宏目瞪口呆:“你,你怎么不承认了?” 他老婆冷笑:“你在外面有小三想离婚就直说,别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张宏万万没想到老婆倒打一耙。他这人本来就嘴笨,气急眼了说不出话,上前一步,一把揪住老婆的前襟,挥手就要打。 谁知道客厅里的人都没阻拦,尤其那两个小姨子掏出手机,把他抓衣服的动作都拍下来。小姨子说:“姐夫,真厉害,继续打啊,以后上法院这都是证据。” 他老婆嚎啕大哭:“家暴啦!张宏打人啦!” 第二十章 小姨子 张宏缩回手,不敢打老婆了。 丈母娘勃然大怒:“你还动起手来了,是不是在家没事就打我闺女?闺女,妈给你做主!” 张宏脸红脖子粗,“我从来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现在是气急了。” 一个年龄比较小的小姨子说:“姐夫,你刚才动手的视频我们都拍下来了。” 张宏蹲在地上,恨恨地说:“反正我要和她离婚。” 丈母娘说:“离就离吧,过不下去就离,缺了你这只槽子猪,怎么我们家还不开宴席了?你当自己是什么好饼呢,结婚这几年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张宏气得又蹦起来,我赶紧拉住他,人家坐镇主场,三堂会审,一步步都算计到了。我们仓促前来,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我说道:“今天大家都在火气上,要不消消气,等过几天再慢慢谈。” 丈母娘歪眼看我:“你是谁?” 我说我是张宏的朋友,陪他一起过来的。 丈母娘哼哼两声:“我们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姓张的,我告诉你,今天人都齐,咱们就当面锣对面鼓四四六六说清楚,少盘算着跟我们家打持久战。如果现在谈明白了,下午你们就去离婚,早了早完事。” “行!”张宏说:“赶紧离婚,可烦死我了。” 他老婆刚想说什么,丈母娘摆摆手,这老娘们颇有大将之姿,看样子是当家当惯了,呵斥自己老头都跟叫唤一条狗差不多。 丈母娘清清嗓子:“是你提出离婚的,而且还有家暴嫌疑……” 张宏马上说:“我哪有家暴。” 他老婆立即反驳:“就有,你经常打我,刚才都录下来了。” 张宏气得差点嘴都歪了:“你拍着胸脯说良心话,咱俩结婚这几年,除了你偷人时候让我抓住,打过你,其他什么时候碰过你一指头?!” “打了打了就是打了!”他老婆面目狰狞,恨不得吃人。 “行了行了,”丈母娘道:“好合好散。姓张的,这样吧,你在村里又种果园又开鱼塘的,这两年小龙虾也卖了不少吧。夫妻协议离婚,首先家产就得谈好。你有多少家底我们也清楚,这样吧,我们也不要多,你也怪不容易的,家产清算一下,按法律法规走,就对半分吧。” 张宏和我互相看看,原来他们家人这么闹,是在这等着我们呢,目的就是家产。 丈母娘说:“房子我们不要了,算一下多少钱,折成现款给我们。四个鱼塘,我们拿两个,就按五年的出鱼量给我们算钱。还有果园,还有地,这些比较麻烦,等我请村里的老会计到你们家去具体清算一下。你要答应呢,签了协议,下午就离婚。” 张宏冷笑:“做你们大头鬼梦吧!我自己挣下的家产凭什么给你们。” 他老婆火了:“这几年我当牛做马伺候你,给你做饭还陪你睡觉,收拾家养鸡养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张宏,你别太过分!” 张宏低着头不说话。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不会是气傻了吧。 张宏抬起头,暴怒的表情不见了,他缓缓说道:“我也是一句话,你们适当要一些家产,我可以给你们,这个需要协商。但你们不要太贪心,别把我逼急了!” “呦呦,逼急你咋的?!”丈母娘说:“你还想跑我们小杏家村撒野吗!我借你豹子胆。” 张宏对老婆说:“你前些日子遭的罪还没遭够吗?” “你什么意思?” 张宏呲牙笑:“你不是右眼疼吗,哎呀呀,疼死我了,疼得满地打滚……真是记吃不记打,还想再尝尝呗?是不是好酸爽啊!” 他这么一说,对面娘家人的脸色全变了。 我觉得不妥,赶紧拉住他,想提醒他低调。张宏一把甩开我。 丈母娘好半天,才用手颤颤地指着他:“姓张的,你把话说清楚,我闺女的眼睛是……是你弄的?!” 张宏洋洋得意:“不知道。你们可能得罪了老天爷,这是报应。” 众人都不说话了。嚣张跋扈的丈母娘喉头动动,也不敢说什么了。 张宏看着老婆:“当时是不是特酸爽啊?” 他老婆面如灰纸,浑身打哆嗦,能看出那次眼睛疼给她造成了巨大的痛苦,现在想起来还跟蛇咬了一样。 张宏胸脯挺起来了:“牛啊?!你们怎么不牛了?刚才还叭叭教训我呢,还想分我的家产,我没问你们要精神损失费就不错了!我给你们家半天的考虑时间,晚上我再过来,签了离婚协议,大家一好百好。如果你们到时候还起幺蛾子,别怪我不客气!有一个算一个!” 他用手挨个指着满屋的人。 他指着谁,谁把头低下。当时他老婆的眼睛疼,给这家人造成了太大的心理阴影。 他对我使个眼色,我们从屋里出来,张宏走路都趾高气扬,到了外面哈哈笑:“爽!强子,今天真他妈爽!这帮农村臭老娘们就是欠收拾。” 我心里隐隐不快:“张宏,三舅告诉我们要低调,你这样大张旗鼓的威胁他们,我总觉得不妥。” 张宏眼睛瞪圆了:“不威胁他们,我一半家产就要被分走了!敢情分的不是你的家产。”他叹口气:“强子,我答应你,这件事过去之后,咱就低调。再说我就俩仇人,一个老婆,一个雷帅,他俩都教训过了,我也就没气了。” 我本来想带他去小杏家村的我表叔家,细一想不能这么做,张宏算是跟丈母娘家彻底翻脸了,以后真要闹到不可开交,丈母娘家迁怒到我表叔家,再造成两家反目,乡里乡亲的就不好了。 我们就近找了一家农家乐住下,准备今天晚上谈判。 这时,我们两人同时接到信息,是三舅发过来的,信息内容一样。 三舅在信息里说,他已经感觉到仇家越来越近,很可能入了省。目前他的身体还很差,情急之中很难和仇敌抗衡,所以这几天他要另寻地方闭关,让我们没有天大的事不要去找他。 后面发了个定位,在我们村后面的山里。 张宏很严肃,跟我说,现在师父大难临头,既然他已拜过师,只要师父一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叹口气:“能让三舅这么害怕的仇家,他们之间的斗法恐怕是咱们这个级别无法想象的,咱们去了也是炮灰。” 张宏不满地看我一眼:“强子,你说这话真让我瞧不起你。斗不过就不斗了?就算到时候用牙咬,我也要咬下他一块肉来!” 我没说话,难怪三舅说张宏悟性不高,天赋一般,但要做了法师,却前途无量,绝对比我强。我品了,要成为法师,首先得有股子执念,一种魄力。张宏这点比我强太多。 下午天气闷热,张宏躲在屋里捣鼓他的黏土小人,我呆着气闷,溜溜达达出来。村头有家冷饮店,专门卖一种当地自酿的酸梅汤,小杏家村的水加上独特配方,这酸梅汤在大夏天里都卖疯了,不少人都慕名过来成桶成桶的买。 我到了冷饮店,吹着空调,要了一份酸梅汤,吸溜吸溜品着。 正喝着,身后一股香风飘过,有人坐在我旁边。 谁啊这是,这么不开眼。我侧头一看,一口水差点呛着自己,旁边坐着一个清秀可爱的小姑娘,正是张宏他小姨子。 这小姑娘是三个姊妹里岁数最小的那个,目测也得二十出头,长得鲜鲜嫩嫩,蜜桃带水的,嫩得一塌糊涂。大热的天,穿着小短裤露着腿,长头发披下来,像是高中生一样的小脸蛋,眨呀眨地看我。 我长这么大,就在学校朦朦胧胧谈过一次对象,此时看见这么漂亮的姑娘,浑身不自在。红着脸冲她笑笑,坐着尴尬,想走又舍不得。 小姑娘倒是大方:“你是姐夫的朋友吗,不请我喝杯酸梅汤啊?” 我赶紧招呼老板,上了一份酸梅汤。小姑娘滋滋喝着,怪有意思地看我,我不敢和她对视,随口说:“你家里都好啊?” “好什么啊,你们走了之后,家里折腾得是鸡飞狗跳。”小姑娘说:“上次我姐姐可让你们折腾苦了,眼睛疼得要撞墙,我们全家人都跟着遭罪,心疼。你看我眼睛哭的,到现在还红着。” 她凑过来,扒拉着眼睛给我看。 闻着她身上的香味,我几乎窒息,心跳的要从腔子里跳出去。 小杏家村的姑娘长得好不好看另说,喝这里的水长大,体香就让人受不了。 第二十一章 破妖法 我心猿意马,脸红耳赤,自己在漂亮姑娘跟前,就跟冰块遇见太阳一样。 这小姑娘抿着酸梅汤,眼睛完成月牙形看我,“你是我姐夫的好朋友?” 我点点头。 小姑娘说:“你说我姐姐那次眼睛疼,真是我姐夫弄的吗?“ 我干咳了两声,没说话。 她撅着小嘴:“你这人怎么磨磨唧唧的,就跟我说啊,我绝对不往外说。是不是我姐夫弄的吗?” 这姑娘看着清纯可爱,其实是套话来的。我加了警惕,注意言辞,呵呵笑:“不知道,你问你姐夫呗。” 小姑娘不高兴了:“你可真不够意思。不问你了。不过很奇怪,我姐夫用了什么办法能让我姐姐眼睛疼呢,是不是下药了?” 我一问三不知,摇头说不知道。 小姑娘“哼”了一声,拿着酸梅汤走了。我擦擦冷汗,看着她窈窕的背影yy了一会儿,然后心里冷笑,想在我这套词,你还嫩点。 我捎了两瓶酸梅汤带回去,张宏正满头大汗的扇着风,我把刚才的事跟他说了,张宏笑:“我那两个小姨子,一个比一个精,最小的那个才大二,追她的男生能在校园里排队,绝对不是省油的灯。小浪蹄子,小小年纪就一身的骚气。” 我看着他手里的黏土小人,说道:“张宏,要不算了吧。” “算了?”张宏冷笑。正好屋里的电视演《西游记》,孙悟空大闹天宫。他道:“强子,我发现你都赶不上猴子。人猴子闯那么大祸,照样活蹦乱跳的,你这可好,还没干呢就前怕狼后怕虎的。再说了,是我来做法术,有什么事我担着,和你没关系。” 我哑口无言,不再说什么。 天很快就黑了,我们在农家乐简单吃了点炒菜,算是饱餐战饭。我们溜溜达达出来,直奔张宏他老丈母娘家。 到了之后,人家倒是很客气,把我们请到二楼的客厅。这一进去,我们心里都咯噔一下。 白天的时候,厅里也全是人,可大都是老娘们。而现在屋里坐着好几个陌生的农村后生,一个个横眉立目看着我们。 我和张宏对视一眼,觉得麻烦了。 老丈母娘大马金刀坐在主位上,那三个姑娘,三朵金花在旁边。一屋子人杀气腾腾,不带着好气。 丈母娘说:“我们商量了一下,小张,你要是能证明我姑娘眼疼和你有关,那我们就听你的,现在马上签离婚协议,条件都听你的。可你要证明不了,对不起,规矩还是按我们说得来!” 张宏撸袖子:“哎呦,你们这是不服啊。好,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说着,他把随身背包打开,要往外掏东西。我忽然觉得不对,一把按住他的手。张宏诧异地看我。我轻轻摇头。 我说道:“老太太,都是吹牛逼的,我们怎么可能随便让一个人眼睛疼呢。这样吧,今天谈不出什么来,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我拉着张宏就走。 张宏还愣愣地说:“你怕个鸟啊。我把小人拿出来扎给他们看。” 我气得咬牙根:“你是不是脑子缺根弦?你要是把小人掏出来,你觉得咱俩能走出这个门吗?” 张宏还没反应过来,傻乎乎跟着我往下走,刚走到楼梯口,身后有人拍肩膀:“让你们走了吗?” 我们回头去看,三个农村的后生抱着肩膀到了近前:“我家大姨儿没发话,你们就想走?” 张宏大怒:“你们还想干什么?” 老丈母娘在厅里喊:“把这两个小子给我提溜过来!” 三个大汉把我们挤在中间,走是走不了,让人提着后脖领子连推带打,又给推回客厅里。 老丈母娘指着张宏:“把这小子背包打开看看,里面都装着什么玩意。” 有人把张宏的背包夺过去,拉开拉链,往茶几上一倒。黏土小人、数根长针、还有一些其他的乱七八糟东西,倒了一桌子。 老丈母娘脸色都变了,把黏土小人拿起来,厉声呵:“这是什么?!” 张宏咳嗽了一声:“这是我给我们村孩子做的玩具。” “玩具?”老丈母娘拿着黏土小人,翻过来倒过去地看,猛然看到一样东西,眼珠子瞪圆了:“张宏,你纯粹就是个畜生!这是玩具吗?!” 她把黏土小人给周围的几个人看,我探脖子一看就知道坏了,小人的后腿上刻着深深的几个字,是生辰八字。 张宏他老婆尖叫一声:“妈,这是我的出生日期!” 老丈母娘脸色阴森快滴出水来,抄起桌子上的一根针,对着小人的胳膊扎进去。张宏他老婆疼的“哎呦”一声,“我胳膊疼。” 这下全客厅的人都炸锅了。 过来好几个壮汉,对着张宏拳打脚踢:“我日你奶奶的,你还是不是人,用这么歹毒的办法对付自己老婆。” 这时候张宏最小的那个小姨子,就是骗我酸梅汤的那女孩,忽然说:“妈,我有个主意。咱们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老丈母娘气哼哼:“说。” 小姨子道:“咱们把我姐夫的生辰刻到小人身上,然后再用针扎他!让他疼,也尝尝这个滋味!” 张宏破口大骂:“你个小婊子,最毒妇人心,你们一家都没个好东西。” 老丈母娘沉着脸,怒极反笑:“你当初折磨我女儿的时候,怎么不说你自己是毒蝎心肠。这主意出得好,出得妙!” 她起身到衣柜抽屉里翻出一把大剪子,把一面持平了,用刀刃慢慢把刻在黏土小人后腿上的生辰刮掉,然后交给张宏他老婆。他老婆用针很仔细地把张宏出生日期刻在小人的肚皮上。 等刻好了,她迫不及待用针扎向小人的眼睛,恨意很大,针下去,噗嗤一声居然捅露了,针尖从后脑透出来。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看着张宏,我也张大了嘴看他。 张宏脸开始扭曲,然后大喊:“疼死我了,疼死了我,救命啊。” 他老婆走到面前,说:“姓张的,你求我啊,求我,我就把针给你拔出来。” “好,好,我求求你。”张宏扭着脸,痛苦地说。 他老婆说:“好,你现在跪下来舔我的鞋,然后说我错了我的家产都给你。快点!” 张宏看着她,突然噗嗤一下笑了,扭曲的脸也恢复正常,继而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众人看着他,笑得歇斯底里,听的人后背都起鸡皮疙瘩。 张宏笑够了,说:“我发现你们这帮人真是愚昧,幼稚到可笑。这小人是我做的,怎么可能反伤到我?还要配合咒语的!我让你们笑死了,真是大笑话。” 他老婆勃然大怒,把黏土小人扔在地上,用脚踩,不多时踩了个稀巴烂。有个后生说:“我听说老年间对付这种妖人妖术,都泼公鸡血或是狗血狗粪。” 老丈母娘眼珠子一瞪:“你们几个把他俩带到后院。三儿你去杀一只大公鸡,弄出新鲜的鸡血,再看看有没有狗粑粑鸡粪的,也都弄来。” 我喉头直动:“老太太,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老丈母娘冷笑:“你们两个这么歹毒,学老年间那些刁妇扎小人,我就好好破破你们的妖法!” 我和张宏从后面楼梯押出去,到了后院。 后院没人,这些后生把我们两个绑在柱子上。我知道这次麻烦大了,苦着脸说:“张宏啊张宏,我算是让你坑苦了。” “怕个鸟!”张宏瞪大眼睛:“我就不信他们能把咱俩弄死在这,现在是什么年代了……” 正在折腾时候,叫三儿的后生从后门出来,手里提着两个桶,一个里面红呼呼的全是粘稠的血,还有一个桶臭气熏天,里面都是动物排泄物。 张宏他老婆带着两个小姨子,站在旁边看着直捂鼻子。 三儿把两个桶提到我们跟前,老丈母娘一声令下:“给我倒!从头到脚全都倒他们身上!我给他们两个舒舒皮子,破破妖法!” 三儿对我们说:“哥们,洗澡喽。” 说着提起全是血的桶,就要给我们倒。 张宏破口大骂,草爹草妈的骂,拼命挣扎。他冤我更冤,我好不央的这是惹着谁了,淋一身大粪。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喊了一声:“先停停!” 三儿停下手,我们气喘吁吁看过去,来人正是张宏的岳父。老头提着烟袋过来,低三下四对着老婆说:“老婆子,算了吧,张宏好歹也是我们女婿。” “你个老东西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丈母娘破口大骂:“滚回屋里去,没有我说话你不准出来。” 老头被骂的狗血淋头,叹了口气,灰溜溜进屋了。 第二十二章 风水宝地 丈母娘掐腰说:“你们两个就是赶上好时代了,要是搁在解放前,用妖法害人,直接就能把你们沉潭。” 张宏脸红脖子粗:“你们别把事做绝了……” “怎么的,你还想报复?”丈母娘大怒:“往他们身上泼粪,去去他们身上的妖气。” 几个后生答应一声,提起桶,从我们的头上猛地一倒。面那些污血,连带着畜生的排泄物全都淋到我和张宏的头上。 张宏本来还在骂,张着嘴没防备,咽了一下,嘴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估计是狗粪鸡血全都进了嘴里。 我闭着眼,闭着嘴,满头满脸黏黏糊糊的,鼻子里全是臭味,能把人熏得背过气去。 丈母娘在那说:“不行不行,太少了,赶紧再杀一只鸡。去养鸡专业户那里,再弄一桶鸡粪……” 旁边有后生笑:“弄啥鸡粪啊,怪麻烦的。你们家前院就有旱厕,捞点人粪也一样。” 丈母娘说:“对,弄人的粑粑,今天我给这俩小子大洗澡。” 我心往下沉,这家人太毒了吧,杀人不过头点地。 在惊愤之余,我还隐隐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这次遭难是我第二次因为法术惹来的劫难,第一次是纸人张,第二次就是这里被泼粪。如果我和张宏压根不会法术,也就不会惹来这样的麻烦。 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不明白,心底慢慢浮出两个字,报应。 此时我已经睁不开眼,鼻子里都是臭气熏天,恶心得想吐。 就在这个时候,头上忽然一黏,感觉又有很多东西泼了下来,有后生大笑:“大洗澡喽。” 丈母娘说道:“行了行了,就这样吧,熏死个人。姓张的,我告诉你,你别惦记着再耍花招。从今天开始,我们家人要是再有个不正常的头疼脑热,我发动小杏家村所有的青壮年,一起打到你们村去!把你揪出来游街示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丑恶嘴脸!听明白没有?” 张宏没有说话,他发出一种类似牛的声音,“哞哞”的。我了解他,那是愤怒至极的声音,近乎于兽。 丈母娘继续说:“至于离婚的事,我们也不讹你,该怎么谈怎么谈,谈不妥就找律师打官司,我们奉陪!解开绳子,让他们滚蛋!” 身上的绳子被砍断,有什么细长的东西捅了我一下,有人说:“滚蛋,往前走,臭死个人。” 捅我的应该是竹竿,捅着我往前。走出一段距离,后面的院门“咣”关上了。 有人扶着我,正是张宏:“兄弟,咱俩先到墙边坐坐。” 我用手把糊在眼睛上的秽物抹掉,跟着张宏来到墙边,我们互相打量着,都在苦笑。我们这个狼狈劲就甭提了,全身上下就没有干净地方,整个人像是刚从粪坑里爬出来一样,天热,周围都是苍蝇。 我们两个互相搀扶着,一边走一边注意行人,小杏家村晚上也热闹,过来避暑的住客不少。 我们走走躲躲,本来想回农家乐的,张宏忽然拉住我:“强子,咱们不能这么回去,先找个地方把粪便冲干净再说。” “也行。”我四处看着,不远处月光下银色湛湛,那是一条河。 我正要过去,张宏摇头:“去那洗便宜他们了,跟我来。” 他拉我顺着一条小路往里走,我有些纳闷,赶紧找地方洗干净得了,他这是折腾啥。躲躲走走,走了能有半个多小时,我都快熏得晕过去了,张宏这才停下来。他指着对面一处水潭说:“去那洗。” 水潭四周围着栅栏,里面竖着一块碑,上面写着几个字,“杏乳泉”。 我大惊失色,虽然不怎么常来小杏家村,可也听说过这口泉水。据说此泉是小杏家村的风水宝地,水脉之源,如今村子山清水秀,全都有赖于这口泉水的保佑。 我喉头咯咯响,要是今天在这里洗了大便,把泉水污秽,这件事如果让小杏家村的村民知道了,我们两个绝逼死无葬身之地!而且不但我们两个,连我们村都不能幸免,两个村子日后肯定势同水火。 乡间械斗是以前的事,现在几乎很少听说两个村子发生大规模的村斗。老百姓日子都过好了,不在乎几亩地的仨瓜俩枣。可乡下的彪悍传统一直保留着。小杏家村如果和我们村开战,可以预见,起码是上百人的械斗,算是创了先河,到时候真要死那么几口子,我们罪过就大了。 张宏要往泉水那里走,我一把拉住他,低声说:“你是不是疯了?!” 张宏抹了一下脸,呲牙笑,嘴里都是粪便:“我没疯。今天受此大辱,如果不报复回来,我就不配当人!” 此时我被熏得有点头晕,还是勉强说道:“张宏,一旦污了这口泉水,什么后果你想过没有?咱俩就成这个村的公敌了,以后你还想不想在农村住了?” 张宏道:“你放心吧,洗完之后我肯定不会让这村人发现,我有那么傻吗。我就是要破他们村的风水,活该!” 他一把甩开我,朝着潭水跑去。 我在后面跟着,他来到栅栏前要翻过去,我紧紧把住他的衣服。张宏突然回头,用手上的粪便朝我眼睛上一抹,我“哎呦”一声,眼睛辣的什么也看不见。隐约中就看到他的身影翻过栅栏,然后“砰”一声跳进潭水里。 我来到栅栏前,手上全是菌,不敢随便揉眼,只能眯缝着去看。 潭水似乎不深,也就到胸口。张宏家有鱼塘,他水性不错,此时在里面来回折腾。从他身上荡起一圈圈黑色的涟漪,清清的潭水顿时污了一大片。 我想喊又怕人听见,只能压低声音:“快,快上来啊。” 张宏折腾了一会儿,从水里爬出来,翻过栅栏,说了声快跑。 他拉着我顺着小路跑出去很远,幸好没看见人,我随便找了条河冲了冲,当然洗不干净,至少不像刚才那么埋汰。 我脸色不好看:“完了,咱们惹下大祸了。” “哼,这就完了?”张宏说:“我的奇耻大辱,岂能说完就完!我其实做了两个黏土小人,毁了一个还有一个,我折腾死他们家!” 我擦擦脸上的水:“我说张宏,你真是我的哥,你就收了神通吧,这件事就这么地吧。你没听你丈母娘怎么说的,他们家再有个头疼脑热的,就要把你游街。” “吹牛逼!”张宏破口大骂:“我借她俩胆,看她敢不敢拉我游街。姥姥!” 现在的张宏已经被仇恨冲昏头脑了,我怎么劝都没用,他眼珠子都是红的。没办法,只能从长计议。我们两个偷偷摸摸回到农家乐,好好的洗了个澡,香皂都用下去三个,还没把身上的屎味洗净。 随行的衣服不能要了,扔进垃圾箱里,幸好现在是夏天,穿个大裤衩子就能满街走,衣服也好找。折腾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两个就溜了,第一时间回去。 张宏回家弄他的黏土小人去了。我到家又洗了个澡,出来之后坐在屋里发呆,浑身不对劲,眼皮子跳的特别快,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我真后悔昨晚没有拉住张宏,污了神泉,这件事如果让他们村的村民知道,我们就完了。我心理素质算是不错了,毕竟蹲过大牢,按说出点什么事都不在乎,可这件事实在太大。 晚上妹妹下班回来,吃饭的时候跟我们说了一件新鲜事,她问我:“哥,你不是和张宏去小杏家村了吗?” 我正喝水,差点喷出去,赶紧说道:“咋了?” “难道你没听说?”她问我。 我夹了口菜:“听说什么?我们一大早就回来了。” 妹妹说:“今天下午,他们村有人发现神泉里浮出一朵白莲花。” “神泉?什么神泉?”我装傻。 妹妹说:“你笨死了,就是小杏家村的风水宝地,叫杏乳泉的。据说他们村山清水秀,全靠这口泉水庇佑。今天下午的时候,不少人看到潭水里浮出了一朵白莲花,捞出来一看,已经死了,齐根都断了。现在村里人心惶惶,说是神泉的泉眼被破了,地气泄了,这朵莲花就是证据。” 我听得全身发冷,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妹妹说:“他们村打算请高人来看看。这口泉水关系到他们整个村的命运,花多少钱都得请。” 第二十三章 闭关 我浑身冒凉气,小杏家村真要请高人,那么,能不能查出是我们做的呢? 吃完饭我急匆匆去张宏家,他正端详着桌上的黏土小人,看我来了,兴奋地说:“强子,我还有一个诅咒小人。只要有手艺在,砸烂一个,我就能重新捏一个,我弄死他们!” 我闷头坐在他的旁边,点了一支烟:“小杏家村出事了,你知道不?” “怎么了?”他问。 我把饭桌上听来的那些事跟他说了,张宏听得撇嘴:“你怕了?他们能请什么高人,什么高人能打过我师父?” “三舅现在闭关,还有仇敌上门,这时候就别添乱了。”我闷闷地说。 张宏不在意:“放心吧,这十里八村的我都知道,确实有几个大仙儿,但都是神棍。我认识师父之后,觉得他们都不是对手,相信我,肯定查不到咱们头上。现在首要大事是,我得想想怎么报复我丈母娘他们家。” 他拿起黏土小人,用小刀在腿上刻着生辰八字。我一把夺过来:“你行了!这个节骨眼能不能消停点?扎小人诅咒,要神不知鬼不觉,跟变戏法似的。现在他们家只要出事都知道是你干的,这戏法变不变还有什么意思?” 张宏想了想说:“好,过了这个风头再说,奇耻大辱我肯定要报复。” 我把黏土小人拿着:“这东西暂时我拿着,放你这里我不放心。” 张宏笑:“强子,看你个怂样,难怪师父不收你为徒。” “我怂不怂我心里有数,跟你说不着。这几天消停点,小杏家村你也别去了,他们家打电话让你去,你也别去,那里现在是龙潭虎穴。”我说。 张宏伸个懒腰,骂我废话真多,说他知道了。 回去之后,我密切关注小杏家村的动静。 过了两天,听说他们村真请来个高人。因为两个村子离得不近,他们有什么消息,很长时间之后才能传过来。幸亏我妹妹在村工厂上班,那里各村的打工人员都有,是个八卦消息的集散地,她每天回来都跟我们说新鲜事。 小杏家村请来的这个高人,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些神汉神婆,据说是他们村的村主任在赶大集时找的。 大集不但卖各种东西,也有卜卦算命跳大神,本地和外地的大仙儿都在那开张做买卖。他们村找到的这个高人就是外地来的,具体从哪来的不知道,长什么样也不清楚,据说道行挺高。 此人到了村子之后,直接到神泉那里看了,跟村民们说,这口泉眼被污,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净化干净,这是有人故意破坏。 小杏家村群情激愤,都在央求高人找出罪魁祸首,能重新净化神泉,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这高人住在村委会招待所里,好吃好喝供着,他每天晚上都在神泉那里作法,周围看热闹的人山人海。 说到这,妹妹笑:“哥,你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这么迷信。” 我陪着干笑了两声。 老妈说:“你们小小孩不知道深浅,咱们农村这样的事多了,忌讳也多,你们不要不当回事。” 这天早上,我正迷迷糊糊睡觉。电话响了,拿起来看,是张宏打来的。 我烦躁地问他干嘛。 张宏在电话里带着哭音:“强子,你快过来一趟,快点!” 说着电话挂断了。 我清醒了,翻身坐起来,匆匆穿上衣服去了他家。 到他家的时候,院门大开着,屋里屋外死气沉沉,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喊了几嗓子,没有动静。 我的预感性很强,此时没来由浑身发麻,这是要出事啊。我轻手轻脚来到门前,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探头进去:“张宏,老张?” 喊了两声,没有回应,这时飘过来一股很难形容的味道。那是霉烂的气味,具体什么烂了却闻不出来,这种味道让我有种错觉,这里似乎有麻风病人。 我捂着鼻子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喊张宏的名字,喊了两声,里屋传来虚弱的声音:“强,强子……” 我来到屋前,推门进去,里面是卧室。窗户拉着厚厚的窗帘,炕上躺着一人,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 这人在被子里蠕动,活像一只怪里怪气的大虫子。 别看是大白天,可屋里关门关窗又拉着窗帘,不但闷热不透气,而且飘逸着浓烈的霉烂气味,熏得我根本不想进去。 我随手打开墙上的灯,灯光亮了,被子里那人惨叫一声,虚弱地说:“强子,关,关灯!” 听声音正是张宏,我赶紧把灯关了,低声说:“张宏,是你吗,你咋了?” “你过来……”他虚弱地说。 我犹豫一下,捂着鼻子蹑手蹑脚过去,来到床边,低声说:“张宏,你咋了?” 被子慢慢掀开,露出一张脸。 我看到这张脸,吓得倒退两步,差点撞到后面的桌子。 这张脸全是鼓出来的橘红色小脓包,一个挨着一个,要鼓破没鼓破,不知是不是错觉,黑暗中我竟然能看到那些小脓包里还有脓液在流动。 张宏破相了,一张脸形似恶鬼。脓包还延伸到了他的脖子上,一直往下长,因为盖着被,不知道身体其他部位有没有。 张宏虚弱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想来抓我,那只手也全是脓包,大部分已经挠破,散发着强烈的霉臭味,颤巍巍伸过来。 我下意识往后躲了一步,冒冷汗:“张宏,你咋了这是?” 张宏抓不到我,他仰面躺在床上,像是怕冷一样紧紧抱着被子:“强,强子,我怕是要死了,从昨天开始,我就开始犯病。先,先是做了个噩梦,梦见有个红色的小鬼儿到处抓我,抓到我就咬……醒了以后,被咬的地方就生出这些脓包,一挠就破,又疼又痒……哎呀妈啊,遭罪,遭罪,太遭罪了。” 我怕被他身上的东西传染,又怕他太敏感,便不经意地往后又退了几步。 我说:“你这个病来的太怪,而且时机巧合,会不会是……” “对,”张宏侧过脸看我:“就是小杏家村那伙人搞的鬼。哎呦,哎呦,疼死我了,痒死我了……” “那怎么办?”我没招了:“要不然咱们去小杏家村自首吧。” 张宏看着我,两只眼睛藏在一堆脓包下面,竟然闪耀出妖异的光芒:“强子,咱们自首现在也是个死,而且名声也臭了,千万不能去!”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你这么遭罪!”我眼圈红了。 张宏喉头动动,艰难地说:“找,找师父,快去找我师父。” 我一想,对啊,找三舅。 这么多天,他闭关也要出来了吧,不找他不行了,我们被挤兑到了生死关头。 张宏躺在床上直哼哼,我慢慢从屋子退出去,等到院子里,阳光照在身上,才长长喘了口气。 我蹲在墙角,头上都是冷汗,呆了半晌,脑子里乱嗡嗡的都是一些负能量的东西。 这次真的要去找三舅了,就算拼着他骂也不在乎,救人要紧。 三舅曾经给我发过一个定位。我冒着大太阳进了山,打着导航走了很长时间,才到了一处山坡。 难怪这里信号很强,不远处的山头立着信号塔,三舅把闭关的地方选在这里可能也是为了这个吧。 看定位应该就在附近,日头当空悬挂,晒得地上都冒出一层烟。我站在石头四下眺望,鬼影都没有,四周静悄悄的,哪有三舅的影子。 既然费劲巴拉来的,就不能这么回去,我在周围检查了一圈,晒得昏昏欲睡,脑子都迷糊。 走着走着,发现山坡下面,有一个不起眼的山洞。洞窟的开口藏在一根横倒的枯木后面,很多不知道从那里延伸过来的根部和杂草都长了出来,几乎包住了洞穴。如果不是路过这里,感觉到阴冷的话,完全看不出这里有个洞。 深山里的洞穴都有一个特点,极其阴冷,往外散发着寒气。 我站在洞口,用脚拨拉着杂草,勉强往里看,里面黑森森的,不知有多深多广。 我掏出手机照了照,那点光根本没用,照不到里面。我犹豫了一下,轻轻喊着:“三舅,三舅……” 第二十四章 大法师 喊了几嗓子,里面没有声音。我一咬牙,现在可不是磨磨唧唧的时候,豁出去了。 我钻进了洞里。 里面逼仄狭窄,勉强能钻进一个人,还不能抬头。我弯腰弓背,打着手机小心翼翼往里走。 洞里阴冷潮湿,滴滴答答落着水珠,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压得我心头沉甸甸的,有些呼吸困难。 这时,前面出现一块黑森森的大东西,好像是石头。我走过去,用手机照照,这是一块大概两米多高的石头,上端顶着洞顶,下面又宽又厚,挡住了去路。 我摸了摸石头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形似蜂窝一样的小洞,可能是风蚀形成的。我没敢太大动作,小心脚下的碎石,围着石头转了半圈,后面似乎还有空间。 手机的光芒照了照,我看到在石头后面的空间里,隐隐有个人影。 大石头的侧面和洞壁之间距离十分狭窄,我只能蹲下来,顺着缝隙爬着进去,好不容易钻进去,用手机这么一照,那人的面目映在光芒下,还真是三舅。 三舅盘膝打坐,双手结莲花印在膝上,微微垂着头,一动不动,没有任何气息。看这意思,说死人不死人,说活人不活人。 我有些犹豫,按说这个时候不能打扰三舅,看那么多武侠小说还是有些常识的,闭关练功的时候就怕关键时刻打断,一打断前功尽弃还算好的,严重的走火入魔吐血身亡也不夸张。 我犹豫了几犹豫,真想一走了之,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张宏折腾死。 人命关天,三舅前功尽弃还可以重新再练,可如果张宏死了,那就真一了百了。三舅好不容易收这么个徒弟,真要有个意外,他日后肯定得埋怨我当时怎么没跟他说。 我凑过去,用手机照着他的脸,轻声说:“三舅,三舅……” 三舅一点反应都没有,既然开了口,我索性豁出去,用手推他。三舅身体硬邦邦的,不像是活人。 我吓了一大跳,三舅莫不是……死了吧? 我用手在他的鼻梁下探了探,因为太过紧张,没探出有气没气。我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完全没了分寸,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我使劲用手推推他,不停叫着三舅。可三舅毫无反应,而且怎么推都不倒,像是长根在地上。 过了好长时间,我终于冷静下来,推断出结论,甭管三舅死没死,我肯定是叫不醒他。 我从石头缝里爬出来,出了山洞,迎着外面的山风,脑子清醒了许多。 至少在现在,三舅是帮不上忙。如今我们三人,三舅生死未知,张宏怪病缠身,如果硬要说还有破局的一线生机,那只能是我! 我回想起自己被捕的时候,校保安在我的柜子里发现了同寝室丢失的笔记本和苹果手机。那时候的我,很长时间里都不相信眼前的事是真的,失主不答应协商,非要把我立案逮捕,我才慢慢接受现实。 这里面有没有诈,到现在也是一个迷案。 这件事给我上了人生里非常重要的一课,得到一个刻骨铭心的结论。任何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根本改变不了,与其追悔莫及,被往事折磨,还不如冷静下来,想想接下来如何应对和破解。 一年的大牢我也蹲下来了,现在回头来看,福祸未知。监狱里我认识了不少人,他们给了我各种各样的生活建议,我虽然被大学开除,却上了一所正儿八经的社会大学。 从山上下来,我先去了张宏家,来到里屋。张宏还在躺着,折磨的眼睛无神,被子都被脓包里脓水染红了,屋里怪味冲鼻子。 我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跟他说刚才找三舅的事。张宏听到三舅不知是生是死的时候,竟要挣扎着起来,说要去救师父。 这个瞬间我挺感动,他已经病入膏肓,可第一反应却是救师父,说明这人骨子里的性情还是不错的。 我说道:“三舅现在正在闭关,咱们也别打扰他。张宏,我仔细考虑过了,既然求助不到三舅,你又这个样子,只能我出马了。” 张宏看着我,虚弱地说不出话来。 “你饿不饿,要不我先去买点饭给你。”我说。 张宏摇摇头,努力挤出几个字:“强子,我知道自己大限要到了,吃不吃饭不打紧。你如果有办法,就赶紧把害我的那个人揪出来,让他停止施法……这样才能救我。” 我看看表:“我现在就去小杏家村,争取和那个法师谈谈,实在不行,我就去自首,说污染泉水是我干的。” 张宏猛烈咳嗽着,嘴里吐出很多血红色的沫子:“不,不能自首。我死了……你也不能自首。这件事太大,引发的后果很严重……不能自首。” 我安慰了他两句,出了他家。先给妹妹打电话,告诉她我明早才能回来,晚上在镇里过夜。 我把张宏家的院门关上,在超市买了一把大锁给锁上。我有直觉,张宏这个怪病会传染,谁如果不注意沾染到这种病毒,再在我们村扩散开,那就麻烦了。 等都办完了,我出了村,坐着小公汽很快到了小杏家村。 我随便找了家农家乐住下,跟老板打听法师作法的事。小老板说:“哥们,你是慕名来的吧,你算是来着了。这几天晚上那法师都在杏乳泉旁边作法,看热闹的人老鼻子了。” “不是骗人的吧?”我说。 小老板赶紧做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可不敢这么说。我们村的泉水被污,全赖人家法师施法净化,那水真是一天比一天干净,而且村里有疑难杂症,法师也是手到病除,可厉害了。老崇拜了。” “听说这人是从集市上找来的?”我好奇地问。 小老板笑:“不假。我们村主任赶大集,那法师主动叫住他,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愁事,遇到棘手的问题了。村主任一开始以为遇到江湖骗子,可一看这法师的扮相,立马相信这是高人,把我们村的事全都说了。” 我狐疑:“那法师啥扮相?” 小老板嘿嘿笑:“晚上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我抽着烟没说话,小老板絮絮叨叨说:“法师说,他已经作法在污染泉水的人身上,那人活不过明天晚上!法师让我们向十里八村传下话,如果那人主动自首,法师会饶他不死,如果就是咬硬,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我听得冷汗都下来了。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我从农家乐出来,跟着人潮往后村走,正是村里神泉所在。 这法师居然成了村里的一景,客流量激增,都快赶上高峰期了。大晚上我夹在人群里,不显山不露水,到了杏乳泉。 围着栅栏一圈全是人,挤不过去。老远就看到数盏大灯吊挂在柱子上,周围照的亮如白昼。 在栅栏边上,堆出一个高台,上面空空的,应该就是法师作法的地方。 我正翘着脚看热闹,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法师来啦!” 对面的人群“哗啦”分出一条道,迎着明晃晃的灯光,从外面走进一队人。最前面的应该是村干部,前呼后拥众星捧月,在他们之中,有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怪人。 晚上这天多热,一点风都没有,看客们都是大裤衩老背心,恨不得脱光了。可这个怪人,一身落地黑色长袍,头上还扣着袍帽子,低头缓步前行。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大法师的气场。 他缓步登上高台,一撩袍子,坐在台子上。一句废话没有,垂头就开始打坐。 众人屏息凝神看着。 说来也怪,本来平静的水面,突然之间像是开了锅,咕嘟咕嘟到处冒泡。这可是实打实的异象,不可能捣鬼,而且泉水早不开锅晚不开锅,就在法师诵经的时候起了变化。 法师呢喃有声,声音不大却扩散极广,我站的那么远,就像是他在耳边诵经一般。 我喉头直动,忽然想起姥爷留下来的那本残稿,里面记述了一种神通,叫做声闻通,也叫千里传音。隔着一千里,低声说话,千里之外的人就能听到。 真是市井坊间多有奇人异士。村主任赶大集还能赶出这么个高人来。 我从人群里挤出来。旁边有个山坡,我上了山坡高处。这里空无一人,俯视看下去,能看到泉水周围的情况。 我点着手机,把残稿从随身背包里拿出来,快速翻到声闻通那一页。我记得很清楚,上面不但介绍了这种神通,还记述了这么一件事,在古泰国的时候,有黑衣阿赞和白衣僧侣,曾经用这种神通斗过法。 第二十五章 黑巫师 三舅跟我说过,黑衣阿赞是东南亚那边的称呼,简单理解就是研究黑巫术的人。而白衣僧侣则恰恰相反,属于名门正派,研究佛法的高僧。 根据姥爷手稿上的记载,当年的斗法,黑衣阿赞藏在泰国东南部的一座深山里,而白衣僧侣在山外的一座寺庙。两人一个山里,一个山外,彼此不见面,隔空斗法。 白衣僧侣用的就是声闻通,而黑衣阿赞用的法术十分邪门,叫做小鬼传音,属于鬼通的一种,简单理解就是用小鬼把声音传出去。 他们传出来的声,并不是普通人理解的那种声音,而是作为一种可以互相攻击的音波,能够迷惑人的心性。 我翻着这几页残稿,可惜后面有一大部分被撕毁了,不知后文如何。里面倒是记载了一种法术,姥爷用的外文标记,估计是泰语,后面还有个括号,用汉字写着两个字“鬼音”。 我看看正在泉水边作法的法师,又看看这一页的法术简介,冒出一种强烈的欲望,止都止不住。我想用记载的鬼音法术,对下面的法师进行攻击! 这个念头太强烈了,我在山坡上走来走去。如果法术不起效果,也就那么回事了,可如果真起了效果,攻击到了那法师,然后他回击了,那时候我怎么办? 这个法师看样子法力高强,我现学现卖属于半吊子水平,没奢望能一出手就制住他,会不会打草惊蛇了? 我脑子乱糟糟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面的法师结束了诵经声,缓缓站起来,点手叫一个老头上去。 法师在老头的耳边说了什么,老头端起大喇叭,冲着人群说道:“各位都安静安静,法师说了,他能感应到污染水源的那人已经被法术反噬,现在生不如死,他还感觉出应该有知情者就混在你们人群里……” 这句话一说完,所有人都炸了,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 老头继续说:“如果有知情者,你赶紧给污染水源的罪魁祸首带个话,让他来村里自首。法师说了,肯定会留一条狗命给他。如果晚了,过了明天夜里,大罗金仙都难救!有人说,这是不是杀人?错了,人法师一没动刀二没动枪,就坐在水边念经,警察来了也管不着,这就是能耐!” 法师点点头,缓步向着台下走去。 我深吸口气,翻开残稿,按照上面所教,用树枝在地上临摹出一个图案。这图案看着简单,其实画起来结构相当复杂,上下左右都对称,像是五个正方形循环相套。 画好之后,我仔细往下看,才发现一开始想简单了,这法术是要招小鬼儿,利用小鬼来传音,不但需要法阵,还要一些阴物,比如说小孩干尸、死者的骨灰,坟头土什么的。可我现在什么也没有。 既然行到这一步,我不想暂停,坐在刚刚画出来的法阵前,按照残稿记述的咒语,一句句念出来。 咒语应该是泰语,好在后面都用汉字做了音标。我生怕念错,读得非常小心。 第一遍读完没有反应,我从头又读了一遍,这次速度稍稍快了一些。 等第二遍读完,突然间感觉全身冷飕飕的。我深吸口气,紧接着又读了第三遍。 头竟然开始发晕,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我是又惊又喜,有反应就说明法术灵验了。平地起了一阵阴风,我眼前一花,隐隐就看到一个黑衣人似乎乘着风,双脚不沾地地飘来,很像是刚才的法师。 我动也动不了,快要昏倒了,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你是谁?为什么对我作法?” 我全身难受,无法呼吸,努力想说话,可不受控制,我迷迷糊糊说:“我是你要找的那人的朋友。他,他病入膏肓,你要救他。” “破一方风水,他罪有余辜,恐怕你也走不了。”那声音说。 我勉强睁开双眼,山下灯光闪烁,有不少人打着手电上山而来。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鬼音之法?我就放你这一次。”那声音说。 我颤个不停,咬着牙不说话,姥爷的秘密怎么可能告诉他。 我在昏死的瞬间,脑门突然一凉,有人把一块凉布放在我的头上。 我打了个激灵,从头到脚似乎淋了一盆冷水差不多,清醒过来。猛地看向眼前的人,是三舅! “三舅……”我几乎哭出来。 三舅一只手揽着我,一只手在空中比画了个很复杂的图案,然后说了声,跟我走。 我有了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在他的搀扶下,往深山里走。走了没多远,后面脚步声杂乱,山下那些人找上来了。 三舅带着我钻进山坡的一个小林子里,我们趴在地上,探头出去看。 来了很多人,把刚才我所在的地方围住。人群一分,那黑衣法师走了出来。他蹲在地上仔细看着,那里正是我画出来的法阵。 他仔细看了一会儿,站起来,然后开始四下里扫视。这人的脸一直藏在帽子下面,看不清长相,更看不清眼神,我却能感受到他的无比犀利。 他目光扫过来的时候,我下意识把头埋在土里,心都快从腔子里跳出去了。 法师缓步顺着原路回去,有很多人在周围看热闹,用手电乱照,闹腾了好一会儿,下面才走干净。 三舅把我扶起来,我们两个蹲在树根底下。我说:“三舅,我找过你……” “我知道。”三舅没有多说:“我去张宏家里看过他的情况,他中的是泰国药降。施法人是个高手。” 我惊住了:“小杏家村请来的这个法师居然是泰国人?” 三舅说:“会泰国降头的不一定就是泰国人。你刚才不也照葫芦画瓢招鬼了吗?” 我惭愧低下头:“我是瞎弄,没考虑后果。” 三舅看我:“强子,你很好,很有天赋。很多人就算照着法本练一千遍,也不一定能做到你这种程度。入这行讲究两种特质,一是像张宏那样的偏执,二是像你这样的悟性。” “三舅,你出关就好了,没事了吧?”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三舅点点头,说没事了。 我们从树林里出来,我问他下一步怎么办,张宏的降头怎么解决。 三舅道:“张宏中的降头很麻烦,是降头师独门秘药。我能救他的性命,可如果没有解药,张宏以后也是个废人。” “那我们怎么办?”我问。 三舅站在山路上,看着山下沉思:“既来之则安之,躲没用。” 我听不懂,又不敢多问。 三舅道:“你跟我来。到时候你不要乱说话,我来应付。” 我点点头,有点害怕。 三舅背着手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我们一前一后从山上下来。三舅带着我进了村,他像是很熟悉小杏家村似的,大步流星,左绕绕右转转,不多时来到一排平房前停住,一盏昏暗的白炽灯照着这屋子的门脸。 三舅走到门前,没有进去,而是凭空画符,轻轻地道:“道法中人安冬前来拜访。” 门突然开了,里面没有灯,十分阴森。 我在后面看着,那黑衣法师正隐隐站在黑暗里。 “安冬,我就知道你在附近。”黑衣法师道:“怎么,这个是你徒弟?” 三舅道:“铁面,果然是你。” 我大吃一惊,原来他们两个认识。 黑衣法师感叹:“真是一辈不如一辈。安冬,你不如你师父,你徒弟不如你。” 三舅道:“他不是我徒弟,是我外甥。今天的法术,也是他自己照葫芦画瓢摸索着用的。” 黑衣法师大吃一惊,透过黑暗看过来,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极其犀利。 “不过,”三舅说:“你的药降确实害了一个人,那人真就是我才收的徒弟。” 黑衣法师道:“是污染神泉的人?果然和你有关系。” “铁面,既然你追到这里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就一条命,想要拿去就是。”三舅说。 黑衣法师道:“我对你的命不感兴趣,我只要《万经之经》的法本。交出法本,我可以劝那两个人给你留下一条命。” 三舅笑:“把法本交给你,那两个人会不会来杀你?” 黑衣法师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等那两个人到了,再说吧。” “我徒弟中了你的降头,现在命在旦夕,你说怎么办吧。”三舅平静地说。 黑衣法师道:“明日那两人就会赶到,咱们找地方把事情解决。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大门“啪”关上,我和三舅挡在门外。 我满头冷汗,两人刚才对话的时候,气场压得无法喘息。 “三舅,这是谁啊?说话这么牛逼。” 三舅眼神阴郁:“我说过仇敌已经入境,共有三人,他就是其中之一。这三人随便拿出一个,都是东南亚最顶尖的黑巫师。” 第二十六章 生死难关 三舅告诉我,这个铁面是越南人。本人名字叫赵颂,外号是铁面。是个极为难缠的角色。 我有些担忧:“三舅,要不然你跑了吧。听他的意思,明天还会有两个法师来,到时候你一个人怎么能对付三个降头师。” 三舅苦笑:“走?往哪走?你知不知道铁面最厉害的法术是什么?” “什么?” 三舅道:“他不但精通各种降头术和蛊术,而且有一样本领独步江湖,那就是精神力极强。” “精神力?”我迷糊了,这算什么本领。 三舅道:“他的精神力强到逆天,简单来说,就是第六感极其敏感。我逃回中国,他在泰国,远隔千里,他就能凭着一种感觉,远渡重洋找到这里!这就是他的精神力,有点类似佛家的神通了。我就算跑,他也能千里追踪,凭着感觉让我无所遁形。” 我后脖子窜凉风,感觉三舅说的太玄,市井之间能有这样的奇人? 三舅没有回村,而是带着我回到山上。他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告诉我,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休息。 三舅交待完,自己盘膝打坐,进行定境。我躺在草地上,心情很是焦躁。明天就是我们的生死难关,如果三舅没有过这一关,不但他要死,我和张宏也逃不了。 这一晚上极为漫长,山上很冷,我几乎没怎么合眼,来来回回走着,抽了很多的烟,地上都是烟头。 早上的时候,三舅睁开眼睛,他的气色很好。看样子,他已经从前些日子所中迷烟儿的萎靡状态恢复过来了。 他抬眼看我:“一晚上没睡?真没出息。” 我呢喃地说:“三舅,我有句话说了你可别生气。” “说吧。”三舅道。 “那三个降头师既然这么厉害,要不然,”我咳嗽一声:“要不然你就把法本给他们吧。” 三舅道:“法本是师父临死之前传给我的,我就算能力不行,守不住它,但也要尽力守守看。但凡有一线机会,我也不会把它轻易交出去。而且强子,你要记的,咱们的性命无关重要,死就死了,可如果法本落到他们手里,会掀起什么风浪,就不好说了。我再跟你说个事,这三个降头师里,有一个叫素班的,是极端危险分子,他的父亲当年死在中越战争里,所以此人极度仇视我们国家。你想想,如果这部《万经之经》落在他手里,会出现什么后果?!” 我不说话了,谁知道这里面还有如此多的恩怨。 三舅叹口气:“我师父若不是大限已到,岂能容下这三个宵小。他老人家现在不在了,我独木难支,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我说道:“三舅,你放心吧,不管遇到什么难关咱爷俩都在一起。我没什么本事,但关键时候挡个子弹什么的,没有问题。” 三舅笑笑没有说话。 他让我不要打扰,再一次盘膝打坐进入定境。 这一上午,三舅始终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我的困劲犯上来了,靠着石头打盹,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候,三舅把我推醒:“强子,别睡了,咱们去赴约。” 我打了个激灵,睁开眼。 三舅站起来,掸掸身上的土:“那边已经传来话,让我过去。”他大步流星往山下走。 我赶忙追过去:“三舅,我不离开你,要去咱们一起去。” 三舅点点头:“我会尽力保住你的性命,你去见识见识世面也不错。在国内,很少能看到真正的法师斗法。” 我们一路往下走,我好奇地问:“三舅,那边是怎么通知你的,是发微信吗?” 三舅笑了:“铁面用的是鬼通,派的小鬼儿传给我信息。” 我没敢细问,暗暗咋舌,大白天朗朗乾坤的,人家就能随便派出小鬼儿。 我们一路出了小杏家村。在路边,三舅没急着赶路,带我找了一家饭店,吃了饭。大鱼大肉上一桌子,三舅也不说话,闷头吃。我一想也是,这顿饭有断头饭的性质,很可能就是最后一顿,吃完就要上路,索性多吃点。 我们爷俩风卷残云,吃了个精光。 三舅一抹嘴,带着我出了饭店,在外面上了一辆小公汽,晃晃悠悠往前走。我不知道行程,也不敢多问,偷眼看三舅,暗暗佩服。三舅明知道没有胜算,九死一生,表情很平静,没有慌乱,正闭着眼安心休息,养精蓄锐。 我们中途下了车,顺着一条蜿蜒小路往山上走,不多时前面出现一座破旧的大别墅。 这别墅估计有年头没住人了,四周都是杂草,墙上爬满了爬山虎,有门没窗的,墙里的砖头都露出来了。 一走进这别墅,气温陡然降低,四周冷津津的。 三舅拦住我,看着这别墅说:“这里死过人,有阴魂在。” 我喉头动了动。 三舅从脖子上取下一挂项链递给我:“强子,戴上。” 我看到项链下面坠着牌子,塑成金色的人形。我问三舅这是什么。三舅道:“这是我的护身符,是师父托一位高僧龙婆加持过的,是什么你不要问,戴上就行。” “三舅,那我戴了你怎么办?”我问。 三舅淡淡笑笑:“如果现在我还靠这个庇佑,那我的法术就白学了。你戴着吧。” 我戴上护身符,心里怕得要命,到了这个地方,不知为什么就是惶恐,没来由的害怕。我问:“三舅,一会儿进去我怎么办?” “站在旁边看着就行,不要多嘴多话,这些降头师脾气都不好,很可能一句话说错,就惹怒了他们。”三舅郑重告诫我。他来到门前,本来沉重的表情忽然一瞬间变得轻松起来,我能看出来,他这是硬装出来的。 三舅推门进去,我跟在后面。 进到别墅里是大堂,什么家具都没有,荒废了很多年,空空荡荡,遍地杂草,还有许多砖头瓦块。墙上被人画了很多污秽的涂鸦,估计都是闲到无聊来这里探灵的人留下来的。 “在哪啊?”我轻声说。 三舅指指楼上,然后顺着楼梯往上走,我紧紧跟着,腿都哆嗦。 现在还是白天,正是太阳最足的下午两点,可这楼里黑黑的,阳光难入,阴冷无比。我穿的很单薄,皮肤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楼梯的木头摩擦发出“咯吱”声。一直往上,到了二楼,二楼大厅也没人,我跟着三舅又上到了第三层。 楼梯口出来就是三楼的大堂,我一眼就看到有两个人在。 大堂空空荡荡,窗户都没了,只有窗框,能看到外面是艳阳天,而大堂里却阴暗无比,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席地而坐的两个人,其中一人是一身黑袍,头都罩着,正是铁面。 还有一个,上身是白色长褂,下身是白色长裤,趿拉着人字拖,是个不苟言笑的黑胖子。 目测这大胖子足有三百来斤,胖的就跟老母猪成精差不多,最可怕的是,露出的肩膀上纹了花里胡哨的刺身,看不出是什么图案,颜色过于艳丽。 “安冬,你终于露面了。”胖子一张口就是东南亚味十足的蹩脚汉语:“为了追你,我从蒲甘追到清迈,从清迈追到曼谷,现在又来到这么个穷乡僻壤。我花费了这么多的时间,这么多的精力,你是不是得赔偿我?” 胖子简直是强词夺理,我想反驳他,可不能给三舅多事,便忍气听着。 三舅笑:“素班,你想让我怎么赔你。” 胖子道:“我只对你身上两样东西感兴趣,一是《万经之经》,还有一个,就是你的命!你看着给吧。” 我心跳加速,原来他就是素班。三舅曾经说起此人,语气里都带着畏惧和厌恶。 三舅没有答话,而是问:“怎么只有你们两人,还有一个呢?” 一直沉默的铁面道:“丑时参还在路上,她让我们先开始,她随时会到。” 三舅深吸了口气:“随便吧。说说吧,你们想怎么玩?” 胖子素班说:“安冬,你别害怕,先坐下,慢慢聊。” 三舅真不含糊,坐在两人对面,三个人成了等边三角形。 我在后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了想,坐在三舅的旁边。 素班忽然笑了,抬起眼看我:“小朋友,这个位置可不是你想坐就能坐的。” 我看到他的眼睛,吓了一大跳,素班一只眼是好眼,另一只眼却极为诡异,瞳孔特别小,像是一个黑黑的针尖藏在眼白里。 我正要坐起来,素班厉声道:“既然坐下来,还想走吗?不准动!” 第二十七章 鬼迷之法 三舅懒洋洋地说:“素班,你这么大的阿赞,还至于跟一个小孩子动气。” 铁面淡淡笑:“小孩子?斗法台上无大小,越是不起眼的人,斗起法来越是心狠手辣。” 三舅正色道:“他是我外甥,听说今天有局,哭着喊着要来看看。我可以保证他是没入过门没学过法术的局外人,保准不参与我们之间的争斗。”他回头瞪我一眼:“到楼梯口去,离我们远点。” 我脸色惨白,赶紧站起来,离开这个是非圈,往外面走。 素班冷笑:“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在我们生死相搏的时候出手帮你。” “那你说怎么办?”三舅皱眉。 素班说:“不管这人是不是你外甥,今晚斗法他不能坏了规矩。”他说着从随身的褡裢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地上。那是一个黑森森的死人头骨。我吓了一激灵。 这东西一拿出来,包括三舅在内,竟然一时无人说话,气氛冰冷到了零下。 “你什么意思?”三舅说。 素班道:“让这小子在我的域耶上发个血誓。” 屋里陷入沉默,废弃大堂静得犹如墓地。我不知道血誓是怎么回事,可看到三舅的面色,大概能猜出来肯定不简单。 三舅沉默了片刻,回过头看我,竟然说:“强子,照他说的做。” 我冷汗都出来了,连三舅都不保我了吗。我颤巍巍地说:“三舅……” 三舅面目阴沉,突然发火:“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赶紧的,别磨叽!” 看着地上黑森森的头骨,我一时迈不动步,两条腿发软。 素班满脸狰狞,嘿嘿笑着:“小子,你不用怕,只要我们在斗法之时,你保持中立,谁也不帮,就不会触动血誓。可如果你有所行动,血虫反噬,会让你的血液迅速败坏,身上所有的孔都会往外渗血,生不如死。” 我头重脚轻,转过身要走,三舅大吼一声:“强子,你不要给我丢脸,今日敢下这个楼梯,你我的情分恩断义绝!” 我看着他,三舅面色凝重,阴沉得凝出水来。他咬着牙:“这是道上的规矩,既然到了这个大堂上,就不能这么轻易走出去。” 能感觉到三舅此时紧张到了极点,他有些失态了。我知道,三舅不可能害我,他这么做有他的意思。 我咬了咬牙,走了回来,蹲在那黑色头骨前面,看着素班:“我该怎么办?” 素班笑了笑,“把你的手放在上面即可。” 我把手轻轻放在头骨上,不敢碰实,这东西怪模怪样,瞅一眼都能做噩梦。 也不知素班是怎么把这玩意带过境的,竟然没让安检检查出来。 我放了几秒钟,就要把手缩回来,刚有所动作,突然掌心一疼,我顾不得许多,抽着气缩回手。这时候就看到,从头骨下面伸出一个动物的头来,这动物像是很小的蜥蜴,头也就拇指盖大小。我看看自己的掌心,咬出两个不能察觉的伤口,洇出很浅的两滴血。 我赶紧把血擦掉。素班把头骨收走,放回褡裢里,笑着说:“这下我就放心了。” 我回到楼梯口,蹲在地上,抹去掌心的血,心想我这就算中降头了?没有感觉啊。知道没那么简单,不能大意。 三舅脸色非常难看。我们爷俩相处时间不算长,但我能摸透他的脾气,三舅这个人绝对睚眦必报,有仇不过夜。他现在越是隐忍,越是能感觉到他的怒气越大,今天绝对不会善了。 三舅冷冷道:“开始吧。是单对单,还是你们两个一起上?” 素班看了一眼铁面,说道:“一个个上吧。一起上,就算夺了你的法本,我们之间还要起争执。一个一个来有个好处,不行的就被淘汰,没资格再要法本。” 三舅朗声笑:“好!我就喜欢车轮大战。” 素班捻着手里的黑佛珠,说道:“铁面老兄,要不然你先?” 这个建议明摆着让铁面吃亏,可铁面似乎浑然不查,点点头说:“那我先来。” 三舅微微正身,面向铁面,两人互相看着。 铁面伸出手掀开帽子,露出庐山真面目。我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这才明白为什么此人叫铁面。 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层铁面具,冰冷无比,怪诞冷艳,泛着深青色。他的目光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孔射出来,极其犀利,像是刀子一样。 “想怎么个比法?”三舅说。 铁面道:“我用我擅长的,你不服气。你用你擅长的,我不服气。莫不如咱们就取个中间地带。” 三舅等他下文。 素班真是讨人厌,笑眯眯看着,敢情没他什么事了,他竟然从包里掏出一个苹果,咔哧咔哧啃着,汤汁洒在裤子上,也浑然不觉。 铁面道:“安冬,你师从缅甸龙婆坤。龙婆坤大师擅长诵经超度亡魂,又以安抚人心为能。你是他的徒弟,想必这一手已经练到境界了。” 三舅不耐烦:“你到底想干什么,划出道来。” 铁面说:“今日你我赌注,算是给众人来个开胃菜,不宜见血,不宜惨烈。莫不如这样,我们选定一人,我利用鬼迷之法,使他精神惶惶,神志不清。而你用师门的方法,让他重新恢复神智,你看如何?” 三舅笑笑:“听起来倒是有点中国古代文斗的意思,不见光不见血,比较温柔,还不错。可我们两个拿谁来做这个试验,拿这个胖子……”他用手指素班。素班大怒:“你们斗法少把我扯进来。” 三舅摊开手,表示没办法。 铁面说:“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我自然已经想好了,就借你外甥一用。” 他这话一出,三个黑巫师同时把目光射过来,一起投到我的身上。 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明白怎么回事了,暗暗叫苦,赶忙摆手:“我不行。” 三舅道:“我外甥刚才已经下了血誓,不能掺和我们之间的争斗,找他不合适。” 素班在旁边哈哈大笑:“没事没事,放心吧。我下的血誓是这样的,他不能参与咱俩的争斗,只限于你我之间。至于你们之间斗法嘛,他加不加入无所谓。” 三舅气得脸色通红,铁面也在微微侧脸看着素班,目光如刀,看样子就连他也不齿素班的为人。 铁面看向我:“小朋友,你放心,我和你舅舅之间斗法,不会要你的性命。我让你意乱神迷,最多就是丧失意志。如果你舅舅赢了,他自然会叫醒你,他如果认输,我也不会坐视不管,肯定会让你恢复常态。”他顿了顿:“而且我答应你,如果你同意让我们施法,我就会给你的朋友解降。” 我一听心思活了,其他先不说,最起码张宏有救了。而且铁面这个人,不像大奸大恶之徒,说话不多,很是沉稳,应该值得信赖。 还没等三舅说话,我说道:“行,我答应你了!” 三舅皱眉,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他也不便在说什么。 铁面让我移步到他们三人的中间。素班靠着后面的墙,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 三舅和铁面相对而坐,中间相隔了大约两米的距离,我盘腿坐在他们中间。 铁面沉声道:“小朋友,我要施法了,你且坐稳。” 我深吸口气,不敢去看他,闭着眼,心跳加速。 我听到细细密密的诵经声,这是铁面在念咒。念的什么听不清楚,声音低沉,曲调和节奏很怪异,像是古老山歌,很好听。 我沉醉其中,迷迷糊糊的,很是受用。 数秒之后,我除了困意十足,没有其他感觉。这就是铁面的鬼迷之法?一般般吧,哪有什么效果。我缓缓睁开眼,等看清眼前的一切,突然一股冷意泛遍全身,差点没摔在地上。 我还在三楼的大堂,房间里阴沉沉的,阳光难入。但是四周空空荡荡的,包括三舅在内,三个法师竟然无影无踪,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我擦擦眼,在地上又坐了一会儿,周围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三个人确实不在了。 我又等了片刻,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窗户边往外看。 外面依旧是大白天,日头高悬,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树林,植被茂密,树盖遮天蔽日,再往远看,竟然看到翠绿色的山崖,并不险峻,没有断崖那般决绝。 我喉头动动,咽下口水,此刻日头晒着,却有种心底升起的凉意。我竟然不知不觉的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第二十八章 公审 我在窗户旁站了很久,看着窗外的绿色,阳光照在脸上,能感觉到热热的温度。所有的一切都证明,眼前的情景并非虚妄,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着。 我想了想,此刻怪异唯一的可能,就是来自于铁面的精神攻击。 这人太牛逼了,竟然让我看不出眼前的情景到底是真是假。 我回到原位等着,感受着屋里的阴冷,连皮肤上的鸡皮疙瘩都那么真切。 铁面出手之后,接下来三舅就会来救我,我反而不慌张了,到时候自然可以从这个虚妄的幻境里出去。 我坐了一会儿,外面的太阳渐渐偏西,光线不那么充足了,屋里本来就阴冷,此时更加黑暗下来。 我不由的感叹,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假的,铁面侵入我的大脑制造幻象,这个幻象实在过于逼真,就连光线走过,物体投射的影子都随之发生变化,如果是计算机进行即时演算,那得多大的计算量啊。 我有些恍惚了,现在所见所闻到底是假的,还是真的? 很长时间后,太阳彻底落山了,周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空荡荡的大堂像是一座荒废许久的洞窟,什么也看不见,但总感觉到深深的黑暗里藏着什么东西。 我不敢动一下,生怕惹着那黑暗里的未知,只能干坐着,一分一秒那么煎熬。 三舅怎么还不出手?我暗暗叫苦。 就在这时,楼梯突然“噔噔噔”踩响,有人正在快速上楼。我心跳加速,……怎么幻境里还有人呢? 那人终于上到了三楼,似乎没有看到我,惊恐的跑过来。黑暗里看隐约的身形,好像是个小孩子,等跑到近前,我才看出来,原来是一个小女孩。 “你好。”我说。 这小女孩明显吓了一跳,尖叫了一声,摔在地上哆嗦。 她擦擦眼,终于看清我了,“你,你是谁啊?” 她说话的口音似乎不是中国人,可明明白白说的又是汉语。我很诧异:“你又是谁?” “我叫小遂,哥哥,你不是坏人,你救救我妈妈和我弟弟。”小女孩哭着说。 “他们怎么了?”我有点质疑这里是幻境了,因为太真实了,每个细节都那么真实,我能清清楚楚感受到这个小女孩活生生站在面前。 这个叫小遂的女孩过来拉着我的手:“哥哥,跟我来,快救救我的家人。” 我想说不,可实在无法拒绝这么柔弱的小女孩的哀求。 我跟着她顺楼梯下去,从楼里出来,她不容的我质疑,拉着手向森林深处狂奔。她是在树林里长大的孩子,奔跑穿梭起来很麻溜,对周围的山路也极为熟悉,我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跟住她。 从树林出去,外面出现了大片的农田,月光下绿绿葱葱,远处还有河流。 我是农民出身,对农田最是熟悉,眼前的农田却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样子,分割得规规整整,而且有的地方按照地势起伏,形成梯田,远处隐隐还能看到小庙。这种风格的农田绝对不是中国的农村,很像是东南亚的乡间。 小遂拉着我,穿过梦境一般的绿田,来到了村口。刚来到这里,我就惊住了,村子里很多茅草房烧起了大火,火焰中有一些赤身穿着草裙的纵火者正在走过。 他们有胖有瘦,皮肤黝黑,裸出来的身上用粗糙的漆料涂满了可怖的图案。 他们大多提着刀,有的人手里还提着死人的脑袋,长长的头发揪在手里,脑袋顺着行走的节奏来回晃悠。这些惨死者的头部表情是麻木的,目光不像痛苦,倒像是似睡非睡。 大火中,这些男人从屋里揪出一个妇女,他们踩着她,用刀子割烂衣服,发出狰狞的笑声。他们拖着这个拼命挣扎的女人,绕到房后,不知做什么去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般景象,有点头重脚轻,这不明显就是屠村吗。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小遂哭着说:“他们是猎头族的,非说我们村里藏着越盟的奸细。哥哥,你救救我的家人,救救村民吧,求你了。” “可他们人这么多,都拿着刀,我,我怎么救?”我磕磕巴巴地说。 小遂说的什么越盟,什么猎头族,我闻所未闻,听都没听说过。我现在可以肯定,这里就是幻境。听小女孩的意思,现在应该在越南,我绝对不可能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突然从中国飞到越南,只有一个解释,我现在被铁面催眠了,正在做一个极为逼真的梦。 小遂看着我:“哥哥,你帮帮我,我有办法。”她拉着我绕过大火燃烧的房屋,到了村子后面。 村子后面有个开放式的小礼堂,前面是舞台,下面是大片空地,此时在空地上坐满了人,一个个哆哆嗦嗦,应该是这个村的村民。 那些猎头族的男人们提着刀在周围走来走去。 在舞台上,有三四个猎头的男人正在公审一个村民。审问倒是挺文明的,中间摆着桌子,有人拿着笔记录,被审的村民还有椅子坐。 我和小遂藏在外墙后面,偷眼观瞧,他们在舞台上的声音很大,有扩音器传出来,目的就是让所有人听见。我仔细听了听,根本听不懂,大概能感觉出来,是东南亚那边的语言。 审问的过程并不顺利,被审的村民一问三不知,吓得哆哆嗦嗦,几乎瘫在椅子上。那些猎头族的男人围着他大声咆哮,不停扇着他的嘴巴。 有个审问者做了下劈的手势,被审的村民被推到舞台的中央,强迫跪在地上。 一个猎头族男人从后台取来一根长长的铁丝,在村民的脖子上缠绕好几圈,打了死结。有人在后面扶着村民不让他乱动,另外几个猎头族男人向着另一个方向开始拽铁丝。 铁丝马上勒紧村民的脖子里,他用手抓着脖子,可怎么也无法把铁丝扣出来。 猎头族的人笑得异常开心,像是做一个游戏,使劲拽着铁丝,村民痛苦至极,脸憋成了紫茄子色,慢慢不再挣扎了,依旧保持着跪姿,月光下犹如一尊痛苦的雕像。 猎头族的人看着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他们手里死去,如同喝了美酒一般兴奋,又唱又跳。 一个猎头族从舞台上跳下,又抓了一个村民上到舞台上公审,这次是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 小遂拉着我的手,焦急地说:“是我妈妈,是我妈妈。” 我紧紧盯着上面,女人跪在舞台上苦苦哀求,猎头族的人不为所动,一边扇她的嘴巴,一边逼问着什么。 小遂哭的泣不成声。 台上的男人们见问不出什么,大怒,开始撕扯女人的衣服。女人痛哭哀求,根本没用,没几下衣服就撕得破烂不堪。 一个男人拿着长长的猎刀,用刀刃顺着女人的脸颊游走,又慢慢下滑到脖子,女人吓得不敢动,哭的一塌糊涂。 我实在看不下去,一咬牙冲了出去,对着台上大吼了一声:“住手!” 我不是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如果这里是幻境,就跟做梦似的,那我不会死在这里。做梦嘛,在梦里就算被人杀一百遍,睁开眼你还是你。 我这一嗓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过来,几个猎头族的男人过来要抓我。我使出王八拳,朝着他们抡过去,那些人像是看笑话一样,围着我嘎嘎笑。 这些男人一看就是常年行走山间,状若野人,身体素质就跟老猿一般。我这两下子在他们眼里就是笑话。 突然,不知从哪飞过来一把猎刀,“呜”挂着风声就到了。 我一下躲闪不开,正砍在左臂上,幸亏躲得快,划出一条深深的伤口,稍微晚晚,胳膊都能砍下来。 剧烈的疼痛从伤口传来,血把整个袖子都染红了,我脑子一阵眩晕,这,这不科学啊,这是在梦里,我怎么会受伤? 那些男人把我围在中间拳打脚踢,打得我几乎窒息。 我迷迷糊糊的被人架上了舞台。负责记录的那个男人冷冷走过来,他人高马大,目光阴冷,我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了和其他猎头族人不一样的东西,这个人,应该是从文明世界来的。 他应该是整个猎头族的头领。他看着我,问了一句话。 我听不懂,茫然地摇摇头。 他对另外几个人点点头,那几个人拿来长长的细铁丝,在我的脖子上缠绕起来。 第二十九章 闲棋 铁丝深深勒进脖子里,窒息感并不像想象那样痛苦,大脑出现了空白,眼前冒出星星。 有人在后面紧紧把着我,防止乱动。其他人使劲往后拽铁丝,我一瞬间就没了呼吸。眼睛模糊,整个世界泛起了血红色。此刻唯一的感知就是,生命力正在急速逝去。 我有了一种极为强烈的感觉,在这个世界死去,恐怕会真的死,并不是一场梦那么简单。 就在我手刨脚蹬的时候,隐隐看到有人上了舞台,是小遂。小女孩站在那里看我,又看着那些折磨我的人。 我勉强伸出手,像是溺死的人要去抓稻草,嘴里吐着血沫子:“……救,救我……” 小遂伸出两只手,形成爪状,对着那些猎头族的男人。她呲着牙,嘴里发出咆哮的声音,大声说着:“都死,都给我死,都给我死……” 猎头族的男人们提着刀要过来,可一个个双腿发软,噗通噗通摔倒一片,他们极其痛苦,五官渗血。 这时,我脖子上的铁丝一松,我摔在地上,用最后的意识把脖子上的铁丝圈拿下去。回头这么一看,全身冒出寒意。舞台上躺满了人,有猎头族的男人,也有村民,他们全都像受了某种诅咒,口眼和鼻子都窜着血,血都是黑色的,流在地上,汇成一片。 台上唯一站着的人,就是那个猎头族的头领,他目光灼灼,在小女孩的咆哮中不为所动。他提着刀慢慢走过来,一把提起女孩,用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我听到这个人说了一句话,居然用的是汉语。 他看着台下的村民。那些村民都露出惊恐的眼神,瑟瑟发抖,不知道台上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猎头族的头领说,你把他们全杀了。 小女孩疯了一样,真的听从猎头族的头领,对着下面那么多的村民发出咆哮:“死,你们都给我死……” 村民们好像中了巨大的诅咒,男女老少慢慢躺在地上,他们的头颅发生了爆裂,黑污的血爆出来,流出一片。 月光惨白,照在地上,犹如一大片荡漾的水面。这片水面上全是浮尸,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小女孩小遂像是耗尽了所有的气力,身体软绵绵地,在猎头族头领的手里,犹如一只可怜的小猫。 猎头族头领说道,跟我走。 他带着小遂要离开,我用最后的力气紧紧抱住他的腿,那男人竖起手里的猎刀,对着我的脑门狠狠劈了下来。 就在劈下来的瞬间,我惊叫一声,醒了。 我睁开眼,窗外是白日的阳光,破败的大堂十分昏暗,我看到三舅、铁面和黑胖子素班。三舅说道:“我没办法叫醒他,我……” 我马上说道:“三舅!” 三舅大吃一惊,过来看我,把着我的肩膀:“强子,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我回来了。” 三舅看着我,简直难以置信。他疑惑地说:“你陷入迷乱,我无法招回你,你是怎么回来的?”他去看铁面。 铁面摇摇头:“不是我叫回来的,是他自己回来的。小朋友,你很厉害,你居然能不攻自破我的鬼迷之法。” 我擦擦脑门的汗,看着外面的阳光发傻,刚才的事像是在梦里。 三舅摸着我的头,又拍拍我的肩,他对铁面说:“你没放水吧?” 铁面发出笑声:“鬼迷之法只有用的出和用不出之分,施加之后,具体会什么样我是无法控制的,谈何放水之说。” 素班饶有兴趣地看我:“这就有意思了。按道理来说是安冬输了,可铁面选定的人又破了法术。” 三舅根本不在乎输赢,他看着我,颇有欣慰之色:“强子,好,你很好。你刚才经历了什么,看到了幻境吗?” 我说道:“是啊,我好像去了越南,看见了猎头族在屠村……” 正说着,突然铁面打断我:“小朋友,幻境只是幻境,属于你个人的经历,不必说出来。” 我看向三舅,三舅点点头:“那就不说吧。” 我感觉手臂一疼,低头去看,左臂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正是幻境里被猎头族人砍的。我又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果然有几道深深的勒痕。 我浑身发凉,幻境中受的伤居然带到了现实里。 铁面过来检查我的伤口,他没有说什么,却能感觉到他极度震惊。他从包里取出一瓶粉末,倒在手心,要给我擦拭伤口。 他可是降头师,我不敢让他的东西碰到我,铁面却很坚决:“这一场是我输了,我答应你的事会办到。” 三舅冲我点点头,意思是没事。 铁面用自配的药末擦在我的伤口上,然后让我伸出右手。我颤巍巍伸出来,他一把抓住,把我的掌心翻过来,他用手指在掌心上写了一串的字符。 “这是解药降的秘咒,你马上回去,给你的朋友解降。”铁面说着:“附耳过来。” 我侧着耳朵过去,铁面作势在我的耳边说话,但他一个字都没说。 我有点糊涂了,又不能拆穿他,不知他有什么深意。 我跟三舅说:“那,那我就回去了,先去救张宏。” 三舅点点头。 素班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铁面已经退出,接下来就是我了。安冬,来来,咱俩过两手。” 三舅道:“你想怎么比?” 素班说:“咱俩也来个不见血的鬼斗如何?” “什么叫鬼斗?”三舅皱眉。 素班哈哈笑:“听说你师父很早以前就在封灵了一个古曼童,现在应该传到你手里了吧。我手头呢,也有好几个小鬼儿,咱俩就来个古曼童斗小鬼儿。” 三舅面无表情,点点头:“可以。” 他们开始在地上布阵,我看得津津有味,三舅转过头瞪我:“赶紧救人,愣着干什么!” 他们的斗法越来越玄妙,我是真想留在这看,可想到张宏生死一线,来不及多想,转身下了楼。 一直狂奔出去很远,晒着太阳,我才有些恍惚的感觉,真像是做了场梦。 我突然回过味,不对啊,铁面只在我手心画了个秘咒,可具体怎么用,他并没有告诉我。 我想回去找他再问问,这一回头吓了一跳,铁面不知何时已经追上来,悄无声息站在身后。 他已经罩上了帽子,把自己的脸藏在里面,低声说:“我和你一起回去。” “你,你不斗法了?”我磕磕巴巴地问。 铁面道:“我已经输了,退出竞争,法本与我无缘。他们爱怎么争怎么争,跟我没什么关系。” 我松了口气:“那敢情好,铁面师傅你跟我一起回去,我朋友有救了。” 我们一起往林子外面走。天空下起了淋淋的小雨。 铁面不说话,气氛有些沉寂和尴尬,我咳嗽一声:“铁面师傅,既然你要和我一起去,为什么还在我的掌心写秘咒呢?是不是装样子,蒙骗他们呢。” 铁面冷冷道:“我在你掌心写的不是药降秘咒。”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那是啥?” 铁面道:“是血降。” “什么玩意?”我惊得叫出来,多走几步,到他的身边,又不敢说狠话:“铁面师傅,你,你说啥。” 铁面停下脚步,迎着蒙蒙细雨,道:“是降头的一种,轻易不会触发。我只是和素班一样,在你的身上做个记号。” “素班?”我喉头咯咯响。 铁面道:“他让你手摸域耶做的血誓,阻挠你出手帮忙,只是其中一个功能。其实他对你很感兴趣,用血誓在你身上做了个标记。” 我浑身发抖:“你,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铁面看看我:“你会下棋吗?” 我被他说的莫名其妙,又不敢发火,憋了好半天,没好气地说,不会。 铁面并不在乎我的口吻,说道:“素班是老江湖,我无法揣测他的想法。我只说说我的想法,下棋到了中后盘往往需要一种直觉,看似是无意闲棋,可能很多招之后,才能发挥出它的效应。我之所以在你身上下了独门血降,就是因为我有天生的精神直觉,今天此举看似闲棋,或许以后会看出它的用意。” 他真是直白,心里有什么想说什么,我想发火又发不出来。 铁面道:“放心吧,血降不会发作,如果我死了,它会失去效应。我只是为日后留了一招闲棋,希望一辈子也不要触发它。” 第三十章 三大法师 铁面这个人谈不上好坏,他的行为举止有自己的一套准则。此人不像素班那么多弯弯绕,他想做什么就很直白地告诉你,玩的全是阳谋。 我们出了树林,日头渐渐偏西,在路边打了出租,回到了村里。我很惦记三舅,可现在头等大事是救出张宏,我还是拎得清的。 往张宏家去的时候,铁面道:“王强,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说吧。”我让他别客气,现在张宏的小命拴在他手上,哪怕再过分的要求我也要考虑考虑。 铁面道:“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精神迷乱时进入到了什么幻境?” “哦,就这个事啊。”我点点头,把遇到一个小女孩,猎头族屠村,小女孩发疯之后杀了全村人的事说了一遍。 铁面走的很慢,听得十分仔细,等我说完,他道:“王强,你还记得那小女孩叫什么吗?” “叫小遂。”我说。 铁面道:“你想听这个故事的后续吗,我说给你听。” 我目瞪口呆,铁面是什么意思。 铁面道:“猎头族头领看中了小遂的本事,他认为小遂是一个难得天赋的人才,天生就有强大的诅咒精神力。这种精神力恰恰是修习黑巫术的前提。他把小遂带到了越南边境的深山,交给一个黑衣阿赞。那阿赞是个老巫婆,她传授小遂最邪恶最黑暗的法术。小遂慢慢长大,老巫婆死了。小遂便四处云游,打听深山里的奇人异士,继续学习最艰深的法术,有一次她在高棉为了学习役鬼经咒和降灵术,在一片坟场加持了七七四十九天……” 我听傻了,这些事三舅从来没和我说过,让人浑身发麻,大白天的起鸡皮疙瘩。 铁面没有理会我,继续说:“……出了岔子,坟场阴灵缠住了她。她为了避过这一劫,找到山林部落的巫师给自己变了性……” “她,她变成男人了?”我喉头咯咯响。 铁面摇摇头:“她没有成为男人,也不再是女人。她非男非女,非人非妖,在天地间销号,那些鬼才没有继续纠缠她。” 我咽了口水:“厉害啊……”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以为幻境都是幻想出来的,没想到真有小遂这个人,可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这个故事的?” 铁面没有答话,脚步加快,继续往前走。 我挪着小碎步跟着,不敢再问,这些降头师脾气古怪,如果他不愿说的事,还是少问为妙。 我们到了张宏家,进去之后,张宏已经奄奄一息,满屋子都是刺鼻的霉烂气味,脓包长满了他的全身。 铁面让我把被子撩开,说没有顾忌是假的,我凭直觉能感觉到这些脓包应该具备传染性。 “没事,你不用害怕,”铁面说:“我在你掌心下的血降,能够克制药降。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我答应一声。按照铁面交待,我打来一盆热水,铁面取出一个小瓷瓶,在热水里不知倒入了什么东西,那是一种深红色的粉末,入水即散,整个一盆水成了鲜血一样的颜色。 我用毛巾在水里洗过,然后从头到脚给张宏擦拭身体。毛巾所到之处,那些脓包纷纷破裂,流出黄黄绿绿无法形容的脓液,熏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我心想,爹妈我都没这么伺候过,我算是对得起张宏了。 擦过之后,张宏恢复了神智,睁开眼看到我们,迷迷糊糊问怎么回事。 我来回换了三盆水,才全部擦完,铁面又给张宏喂了几个药丸,张宏脸色红润起来,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铁面道:“他这就算好了,三天之内不能见阳光,不能出屋,挂上窗帘,只准在床上呆着。” 我答应着。 铁面问我,你们为什么污染那村子的泉眼? 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一五一十把我们去张宏丈母娘家谈判,然后受辱的事说了一遍。 铁面点点头,看着睡熟的张宏,若有所思。 他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张宏治好了,我告诉铁面,我想回去看看三舅那边斗法的情况。 铁面道:“你不必去了,现在想必他们已经分出了结果,你且回家,这里有我照应。” 我迟迟疑疑地回去,刚到家,就看到三舅在客厅里喝茶。我回过神来,说了一声:“料事如神啊。” 老妈和妹妹都在,老妈说:“你们爷俩怎么一出去就那么多天,干嘛呢?” 我尴尬笑笑,说三舅带我出去涨涨见识。 老妈有些担心:“三哥啊,咱家强子是有过案底的人,你是他舅舅,可不能让他再犯错误。” 这话有暗示和提醒的意思。 三舅岂能听不出来,他呵呵笑,让老妈放心,他心里有数。三舅夸我有出息。 我心急火燎想知道三舅斗法的结果,可老妈和妹妹都在,没法说出口。不过看三舅怡然自得地喝着茶,想来问题不大。 夜色降临,老妈和妹妹去睡觉了。三舅给我使个眼色,我们到了后面的屋子。 一进门他就问:“强子,你刚才说‘料事如神’,是怎么回事?” 我说道:“我才从张宏家回来,铁面和我一起去的。救了张宏之后,铁面让我直接回家,说你回来了。所以我一看见你,就感觉这人特神。” 三舅笑:“铁面本来就以精神力著称东南亚巫术界,他的降灵术天下无双。第六感相当敏锐。” 我心痒痒的厉害,有很多问题想问,还是最关心三舅的斗法结果。 三舅道:“素班输了。” 我长舒口气,哈哈笑:“三舅,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当初你跑啥啊,你的能力对付这三个法师,还不是手到擒来。” 三舅脸色不好看:“你懂什么。这三个人手段和性格各有不同,铁面的降灵术和精神力非常厉害,这次不知你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无意中破解他的鬼迷之法。如果换成是我,输赢不好说,完全在两可之间。再说素班,此人在三人中法术最差,法力平平,给普通人下个降头,弄个黑心钱,他玩的挺溜,可遇到真正的行家,胜算很低,所以对付他不必花太多的力气。不过此人人品低劣,口头承诺的赌注输赢,他根本不在乎。这次他输了,未必甘心,或许还会有所图谋。” 三舅顿了顿,点燃一根烟:“素班小心提防就行,这三个人里最可怕的其实是丑时参。” “这是谁啊,名字这么怪?”我好奇地问。 三舅道:“丑时参是位日本女法师,属于日本流的阴阳道,她的名字取自日本古代神话宇治桥姬的故事。宇治桥姬为了杀死自己嫉妒的女人,执行了阴阳道里最黑暗的法术——丑时参咒。她确实最后心想事成了,可也把自己变成了厉鬼,把相关的人全部杀光。” 我听得喉头咯咯作响。 三舅道:“丑时参这个女法师最擅长的就是杀人于无形之中,用的都是阴阳道里最阴最毒的法术。而且谁也没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她还有个外号叫百变参,她所修习的阴阳道,能够让她改变容貌,防不胜防。” 三舅吐着烟圈:“这三个人之所以可怕,不在于法术如何高强。而是他们都没有正常人的道德底线,他们说杀人就杀人,说灭门就灭门,一切都看自己的心情,毫无道理可说。” 他看着我,叹口气:“强子,或许我落叶归根回来,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我怕给这个家带来想象不到的灾祸。” 我脑门上浸出了冷汗,烈炎酷暑之下,竟然全身泛冷。 自从认识三舅,我接触到了和寻常生活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世界。 三舅看我特别害怕,便不再说下去,岔开话题问我:“张宏那边怎么样了?” 我把铁面驱除张宏体内药降的过程说了一遍。三舅沉思片刻:“铁面没说别的?” 我想了想说:“铁面问我在幻境里都经历了什么,我都告诉他了,他还给我讲了一个后续的故事。” 我把小女孩小遂的故事说了一遍。 三舅听到最后,叹口气:“强子,你是聪明人,难道没看出来吗?” “看出什么?”我眨眨眼,摸不着头脑。 三舅道:“你在幻境中见到的那个越南小女孩小遂,就是铁面本人。” 第三十一章 狼嚎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小遂就是铁面,我无法消化这个事实。 三舅道:“任何一个有大成的法师,不管黑衣还是白衣,都要经过重重的考验和磨难。铁面能变成现在这样,由女变男,遮挡面部,其中肯定经历了咱们无法想象的命运。说真的,我挺佩服他的。不过话说回来……”他看着我。 三舅道:“我很纳闷一件事,铁面的鬼迷之法我略有耳闻,我也修习过降灵术,对其中的窍门略有知晓。你知道吗,他施鬼迷之法,中降者只能陷入自己记忆里的幻境。” 我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三舅解释说:“好比鬼迷之法施加在在纽约土生土长的一个美国人身上,那么这个美国人看到的幻境只会发生在他记忆里有过的场景,绝对不会出现非洲的某个山村。像是人做梦,你不可能梦到超出自己认知之外的事,正所谓南人不梦马,北人不梦船。但是,这次铁面对你施法,却出了例外,你居然在幻境里打破了自己的记忆局限,进入了他的记忆,走进了铁面隐藏在最心底的童年世界!” “这很奇怪吗?”我问。 三舅直直地看着我,说道:“最起码我无法解析其中的玄妙和因果。” 我感觉挺自豪,竟然三舅都不明白其中道理。 三舅哼了一声:“你也别得意,这件事既然我都能看出来,铁面作为当事人,更是心里有数,小心日后他找你麻烦。” 铁面曾经在我的掌心下过一个血降,他说是在我的身上做了个记号,难道,那时候他就开始标注我了? 我想把这件事告诉三舅,可看到他神情疲惫,想想就算了,日后有机会再跟他说吧,今天连斗两场,对手又都是东南亚巫师里的翘楚,他必然神疲力乏,让他休息休息吧。 天色已晚,三舅眼皮子睁不开,没了谈兴,我从屋里出来,回到自己房间。 这一天经历了很多,我也有点疲乏,躺着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醒了,睡不踏实,先去后院看望三舅。谁知道屋门紧闭,把手上贴着纸条和钥匙。我拿起纸条看,上面写着,强子,昨夜接到信息,丑时参已经到了镇子,约我斗法。我出一趟门,如果三日不回,你可以打开屋门,床下有一箱我多年积攒的宝物和钱财,可以贴补家用。 我一看就急了,三舅斗法了,这张字条相当于遗言啊,如果他不回来,留了一箱子钱给我们家。 我想把字条给老妈看,还是算了,三舅的事我们都管不了,没有能力管。让老妈知道了,徒增烦恼而已。 三舅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我在后院呆了片刻,叹了口气,从家里出来去看张宏。 张宏正半躺在床上发呆,他的药降已经解开,但是后遗症还在,脸上脖子上手上全是打蔫之后的脓包废皮。 屋子里充斥着难闻的气味,窗户挂着厚厚的窗帘,几乎一丝光都射不进来,阴森得让人窒息。 我拉着椅子坐在床边,我们相对无言。 “强子,有烟吗?”好半天,张宏才说话。 我赶忙掏出一包烟全都递给他:“你这种情况,可以抽烟吗?” 张宏“唔”了一声,接过烟,用打火机点上,美美抽了一口。 经过这次重病,我发觉张宏有点变了,变得沉默寡言。不过,这也好解释,大病初愈,在鬼门关打了个滚,再健谈的人也学会了沉默。 我说道:“这几天你不能见光,我给你送饭吧。你好好休息。” 张宏点点头。 我觉得有些闷,四下看看:“铁面呢?走了?” “走了。”张宏说:“他昨晚走的。临走前,他跟我说了一件事。” 我问什么事。 张宏道:“他想收我为徒。” “什么?”我大吃一惊,脑子有点跟不上,好半天才道:“你,你不是三舅的徒弟吗?” 张宏点点头:“巫术界的师承不像传统武林那么严格,一个徒弟可以拜好几个师,当年马来西亚鬼王就曾经拜过五六个黑衣阿赞。” “这是铁面说给你的?”我问。 张宏道:“昨晚我们聊了一晚上。” 他惜字如金,多余的话没有,我听得心痒痒。 张宏虽然身遭大难,可借着机缘,他居然先后和两个顶尖法师有过交集。 “你想拜铁面为师?”我说。 张宏幽幽道:“强子,等病彻底好了,我就不在村里呆了。” “那你去哪?”我问。 “去泰国,去缅甸,去柬埔寨这些地方,”张宏说:“我要学习到第一流的黑巫术。不过走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 我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他。 他靠在黑暗的床头,烟头一亮一灭,映着他布满麻子的一张脸,形若鬼魅。 “什么事?”我轻声问。 他转过头,对我忽然一笑,没有说话。 从他家出来,我的心情极度压抑。 三舅走了,张宏又变成这样,我心里没着没落的,做什么都不起劲。 我懒洋洋的躺着,盯着天花板,满脑子都是天马行空。想了会儿坐起来,拿着姥爷留下来的残本看,这些日子我重新定义了这部残稿的价值,现在如饥似渴地看着,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天黑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让老妹多留出一份,打包放在饭盒里,准备一会儿给张宏送过去。 饭桌上,妹妹当唠嗑一样说了一件事,她说下班回来的时候,她们一群工友路过村口,闻到一股怪味,有点腥有点臭,说不上是什么传出来的,整个村口都飘满了。 老妈说:“可能是有人在村口倒垃圾,天这么热,垃圾臭了就是那个味。” 妹妹气哼哼说:“老雷头当这个村主任,就知道给自己家捞好处,这样的事从来不管。” 吃完饭之后,我带着饭盒给张宏送饭,顺道又买了瓶酒。张宏对饭不怎么感兴趣,饭量很小,但是看酒没命,也不让我,自己开了瓶口,对瓶吹。 这可是白酒啊。我让他喝慢点,张宏摆摆手,嘴里含了一口酒,对着胳膊就是一喷。 白酒洒在他胳膊的脓包上,顿时起了反应,发出嘶嘶的声音。张宏舒服的哼哼:“妈的,又疼又痒,过瘾。”说着,他用手去撕胳膊上脓包的废皮。 我看得心惊肉跳,赶忙阻拦:“张宏,你别瞎弄。” “你懂啥,这是铁面师傅让我干的。”张宏哼哼说。 他撕下一条扔在床边,时间不长,攒起一堆老皮,就像是刮脚后跟下来的脚皮。 我目瞪口呆,觉得恶心,又觉得有趣,看他撕皮的过程确实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享受。 时间不长,半个胳膊的老皮都撕下来,下面露出粉红的肉。 我咽着口水说:“你要把全身的皮都撕一遍,这不相当于蛇蜕皮一样吗?” 张宏来了精神:“对啊,这就叫脱胎换骨。” 他撕完了胳膊上的,把被子掀开,开始撕身上的,让我把镜子搬过去,撕完了脖子撕肚子。 我看得全身发麻,情景已经超过能承受的极限,赶紧告辞,说明早再过来。 回到家里,老妈和妹妹正在看电视,老妈说:“强子,你成天不到半夜不着家,到底在忙活啥呢,能不能和妈妈说说。” 我坐在沙发上,鼻子里还充斥着张宏家的味道。电视里演着薯片广告,我想着刚才张宏撕皮,一时恍惚,还沉浸在那个情景里出不来。 妹妹蹬了我一脚:“哥,妈跟你说话呢。“ 我缓过神:“妈,你就别操心了,三舅是啥样人你心里清楚,我跟他在一起,你应该放心。我们又不是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老妈看着黑漆漆的后院,低声说:“三舅毕竟认门比较晚,来咱家才多少日子,这些年都干嘛了他也没说。他虽然是我哥哥,是咱们家亲戚,但你也要长点心眼。” 我应付了两句,说知道了。 晚上农村没什么消遣,九、十点钟外面就黑下来了,只能偶尔听到街上有零星的狗叫声。妹妹和老妈都去休息了,我毫无困意,斜躺在沙发上,无聊地看着电视,不停换着台。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嚎叫,像是狼叫。 我一个激灵就醒了,电视还开着。我看看表,已经是下半夜一点。 外面又传来了一声狼嚎,响彻整个夜空。 第三十二章 疯狗 我再也睡不着,推开院门出去,左邻右舍的灯都开了,不少村民披着衣服出来看。 我们村王姓人家居多,我问邻居王大爷,咱们这怎么还有狼? 王大爷披着衣服,为了提神,点着旱烟袋说:“有啥狼,解放前穷乡僻壤的倒是听说过有狼出入,这都多少年了,哪来的狼。别说狼,山上找只山鸡都难。” “那怎么还出狼叫了?”我纳闷。 这时,妹妹打着手电从屋里出来,晚上有点冷,她拉着我的胳膊,打着哈欠:“哥,咋了这是。” 我正要说不知道,突然从村路的拐弯处跑来一人,一边跑一边喊,吓得众人打了激灵,一起看过去。 很多道手电照过去,这一照所有人都看傻了。狂奔而来的这人叫孙义,外号叫孙叉。为啥叫这个名,他初中没毕业就回来务农了,没什么文化,村混混一个,跟着牛二混的。村里普查让他签名,他把自己的“义”顺手写成了“叉”,当时在村里闹出个大笑话,我们都叫他孙叉。 此时的孙叉非常吓人,身上的衣服都破了,披头散发,跑的鞋都没了,模样就跟见了鬼差不多。 不少人在那笑:“孙叉你咋了,半夜刨坟让女鬼撵的。” 他们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后面有一个东西追着孙叉,从拐角里狂奔出来。光亮下,那是一条黑灰色的大狗,一边跑一边咆哮,声若闷雷,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从小就有点怕狗,别看我们家是农村,可家里并没有养狗。眼前这条黑狗,打眼一看就知道,绝对是疯狗。 我一推妹妹:“快,回家关门!” 妹妹更是害怕,幸好我们就站在院口,赶紧跑回去,把大门上锁。 孙叉跑的大胯都看不清了,两条腿成了风火轮,一边哭一边喊:“乡亲们,乡亲们,救命啊,我家的狗疯了,把我爹都给咬了。” 这时有一户人家的门开着,有熟人招呼:“老孙,快,进来躲躲!” 孙叉顾不得许多,一头扎进那人家的院子,那家赶紧把院子门锁上。 大街上已经没人了,都进了自家院子,有人还要看热闹,骑在墙头上,看着村路上这条狗。 这条疯狗失去目标,停下来,在村路上慢慢向前走,吐着长长的猩红舌头,身上疤疤癞癞,就跟染上皮肤病一样。 我架着梯子,和妹妹趴在墙头看热闹。妹妹看得心惊胆战:“哥,你看这狗怎么这么怪。” 我也觉得怪,我虽然有点小怕狗,但毕竟是农村家长大的,对狗很熟悉。眼前这条狗确实很怪异,或许疯狗就是这样? 这时,从街路另一侧的拐角开来四五辆摩托车,大半夜开着前灯,数道光正照在不远处的疯狗身上。 狗呜呜叫,眼睛血红,赶紧避到路边。 为首那个骑摩托的正是牛二,后面都是他的兄弟。 孙叉藏在墙后面扯着嗓子喊:“牛哥,你可来了。这条狗可霸道了,把我家人都给咬了。” 牛二牛逼大了,从摩托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个土造喷子,后面那些兄弟有拿耙子,有拿长矛的,都是全副武装。 牛二哼哼说:“各位老少爷们,老孙是我罩着的兄弟,谁要欺负他,我就要找回场子,哪怕是条狗都不行!” 村两旁院子里的村民,都当是看戏了,爬上墙头和房顶鼓掌:“好!牛二义气!牛哥霸道!” 牛二洋洋得意:“我也是咱们村的孩子,有守土职责,别想在我这撒野。” 他手持喷子往前走了两步,一挥手。后面几个混子骑着摩托,手里端平耙子,就跟西方那骑士似的,呼啸朝着疯狗就开过去。 疯狗“汪汪”狂叫,不躲不闪,竟然向前窜着过来,接连避开了几个混子的冷武器,蹦起来直扑牛二。 我和妹妹都看傻了,电影大片也没这么牛批的,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牛二咋呼的响,狗真过来了,他也有点害怕。端平了喷子,对着扑过来的黑影吼了一声:“去你妈的。” 只听“轰”一声巨响,凭空就像是炸开了大烟花,碎末夹在火药光里乱飞,这一刻就跟定格了差不多。 声音过后,尘埃落地,这条狗挨了重重一下,被喷子打到一边,正砸在我家院门上。 再看牛二,整个一条胳膊居然被狗爪子撕的鲜血淋漓,他彻底吓破了胆,坐在地上发呆,人都傻了。 这条狗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一喷子居然没要它的命。它的双眼血红,紧紧盯着牛二喉咙,狗嘴里发出沉闷的叫声。 牛二吓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在地上连滚带爬,想往摩托那爬。狗发出低吼,慢慢踱步,朝着他跑过去。 牛二吓得鬼哭狼嚎,哪有混混的风采:“救,救命啊……我曹,你们别看眼,快过来救我啊。” 其他那些混子,刚才为了抓狗,一脚油门干出去老远,这时候也傻了,等明白过来,想骑着摩托救驾,可距离太远,远水不解近渴。 我正津津有味看着,妹妹一推我:“哥,救人!” 我用手摸着她的脑门:“你没傻吧,那是牛二!往咱们家抹大粪那个,还救他?再说我也怕狗啊。” 妹妹皱眉:“牛二再坏也是咱们村的,再说也是个性命,你就眼睁睁瞅着他被咬死。” 我无言以对,妹妹说的也对,还有一点,牛二和那狗就在我家院子旁边,牛二这要是死在我们家门口,真他妈晦气。我存了这么点小心思,一咬牙,抄起院子里的镐头。 我跟妹妹说,我一开院门你就往家里跑,防止狗钻进来。 妹妹答应一声。我站在院门前,深吸口气,把门打开,然后一闪身钻出去。 那条狗没有跑远,就在一镐头能砸得着的地方。我知道兵贵神速,想都没想,一个箭步窜出去,同时挥动手里的镐头,“呜”一声砸过去。 这条狗很机敏,砸到一半的时候,它就发觉不对,要往旁边窜。 这一下就要走空,我这汗都下来了,这条狗只能趁其不备一招毙命,如果让它缓过劲来,别说牛二了,连我都要搭进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我突然右手掌心一热,像是有一种灵感迸发,我下意识把镐头偏了偏,这一下正砸在这条狗的后背上。 疯狗惨叫一声,镐头的前端几乎都插进它的身体,倒在离牛二不足两米远的地上,狗血喷了一地。 我气喘吁吁,紧张到大脑缺氧。低下头去看,自己右掌的掌心殷红了一大片,像是手掌上的血全都涌了过来。 我这才想起,这个伤口是当初铁面下的血降位置,为什么会有刚才的反应。 这时,家家户户那些村民都探头出来,骑着摩托的混子也开了过来,他们围着死狗看。王大爷过来拍我肩膀:“强子,行啊!关键时候还得看你这样的后生。” 牛二哆哆嗦嗦过来,对我感谢:“强子,谢啦。” 我心有余悸,摆摆手,示意没事。其实腿肚子都在转筋。 妹妹也出来了,拉着我的胳膊,我们一起挤过去看,疯狗的脊背几乎被镐头刨断,遍地是血,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血腥气。 孙叉过来说:“强子,太谢谢你。我得赶紧回家,我爹妈都被咬伤了。” 王大爷说:“小孙,这狗不是你家的老春黄吗,怎么变成疯狗了?” 孙叉苦着脸:“我也不知道啊。这狗我家都养十年了,忠心耿耿,绝对没的说,突然就疯了,真他妈邪门!” 他话音未落,突然地上的疯狗动了一动,众人吓得都往后退了一步。 这条狗居然睁开了眼,呜呜咽咽了几声,又不动了。 众人吓得半天没人说话,王大爷面色凝重:“还真有点邪门。” 妹妹用手电照过去:“你们快看啊,这条狗的脸怎么变得跟猴子似的?” 大家一看,可不是吗,这条狗不知什么缘故,脸部形状有了变化,又窄又长,活像一只尖嘴猴腮的大猴子。 人群里有人提鼻子闻闻,说:“你们闻这股味,像不像这几天村口的味道?” 妹妹说过,村口这几天总是散发着腥臭的怪味,又找不到味源。 王大爷岁数大,是村里的元老,他很有经验,告诉孙叉,先回家看伤员,如果伤的实在太重,就打电话给120,拉你爸妈去医院。 他又让一个混子赶紧汇报给村主任老雷头,说这里出事了。 等都安排妥当,他说道:“我说各位老少爷们,今晚已经耽误了,咱们索性把事情调查清楚,一起去村口看看,那味道到底是哪来的,说不定和狗发疯有关系。” 第三十三章 蛾子 王大爷如此安排,众人又紧张又兴奋,本来只有七八个人,等一起往村口走的时候,得到信儿的人越来越多,竟然凑了二三十号。我们村许久没有这样的怪事了,大半夜不睡觉,结伴同行去找味儿源。只有过年过节看江边社戏的时候,才有这样的盛景。 还没到村口,村主任老雷头领着一帮后生过来。老雷头披着衣服,龙行虎步,真有点土皇帝的意思。到了队伍前,大声说:“娘们都回家,这事老爷们干就行了,女的裹什么乱。” 人群里有中年妇女喊:“村主任歧视妇女嘞。” 老雷头气笑了:“到时候出点什么事,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王大爷和老雷头平辈儿,他把老雷头叫到一边,说了今晚发生的疯狗事件。 老雷头看我的眼神变了,他没想到是我杀了那条疯狗。他拍拍我的肩,表达了欣赏的意思。 很多人拿着手电,四下里乱照,颇有气势。走夜路还得结伴,下半夜黑森森的,这么多人凑在一起,反而热闹了很多,并没有多少诡异的气氛。 我们到了村口,我闻到了很浓烈的腥臭味。实在是形容不上来,有点像臭鱼烂虾的味道,可又比那个味道邪性。 老雷头来的时候还牵着狗,狗顿时咆哮起来,“汪汪汪”的,显得烦躁不安。 老雷头摸着它的脑袋:“虎子,跟着这个味道走。” 这条叫虎子的狗,并没有走,而是挣着链子要往村里跑。老雷头一个没握住,那狗“嗖”一声跑进村里没影了。 众人哄堂大笑,有人笑着说:“主任,你家狗可真怂。” 老雷头恼羞异常:“放屁!妈的,回去就给它扒皮抽筋,要着有啥用。” 说来也怪,不光老雷头一家的狗是这样,人群里还有人牵着狗,都像发了疯一样要挣脱出去。我看得眼热,想起孙叉他家的那条疯狗,总觉得这里有事。我喊了一声:“大家别牵狗了,都放回去吧。” 我们村养的土狗都聪明,对家里熟门熟路,只要放了它们,它们自己就能跑回家。众人也不再坚持,纷纷放狗走。 没了狗,只能靠人鼻子闻,有的说味源在东边,有的说味源在西边,老雷头索性让大家自由组队,跟着味去找。 我和妹妹,还有牛二他们一组。牛二对我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弯,一个劲套近乎,刚才他真是吓惨了,没有我那一镐头临危救险,现在的他不死也是半残。 我和牛二没啥共同语言,应酬的寒暄着,假客气。 妹妹挽着我的胳膊,听我们两个说着假模假式的客套话,一个劲地抿嘴乐。 正说着呢,忽然东北方向传来女人的尖叫。大半夜的,这一嗓子没把众人的尿吓出来。 大家赶紧循声过去,村口有河,东北方向有条深河沟。我们过去的时候,沟边已经聚了一群人,牛二把人群挤开,让我和妹妹到前面。 有人打手电往下看,这一看妹妹顿时吓得藏在我的身后,我脸色也白了。只见沟底下趴着一个死人,这还不算啥,在死人的后背上,密密麻麻趴着成千上万只灰色的蛾子。 这些蛾子如同蛆虫一般挤在一起,不知凡几。 大热天的,腥臭味道极是浓郁,可以肯定,村口的味源就是来自这具尸体。 王大爷捂着鼻子说:“老雷,报警,死人了!” 老雷头别看是村主任,这时候看见个莫名其妙的死人,也有点麻爪。赶紧掏出手机要打110。 这时候妹妹突然喊了一声:“你们看,对面的树上!” 众人打着手电照过去,黑夜中数道光斑落在树干上。能看到树皮被扒下一截,露出光溜溜的树干,上面有人用刀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从上到下写着五个大字:出村者立毙! 众人面面相觑,一股寒意在人群里扩散。 老雷头沉着脸拨打电话:“赶紧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电话打过去,很快接通,老雷头把发现尸体的事跟警察汇报,那边说马上出警。 就在他打电话的时候,人群里有调皮的半大小子,捡起一根长长树枝,探下沟去,捅了捅那尸体。 老雷头挂了电话,勃然大怒:“谁家的孩子?一会儿警察就要来了,不要破坏现场。有没有家里大人,好好管管。” 树枝子捅在尸体上,好像捅了马蜂窝,所有灰色的蛾子突然“嗡”的飞了起来。 它们不飞的时候,觉得不算多,这一飞堪称遮天蔽日。 众人吓得不轻,赶紧挡着脸和头,这可是尸体上飞起来的蛾子,不管是什么东西,总是不干净的。 蛾子飞到空中,悬浮了片刻,继而向村子里飞去。 有人壮着胆子用手电去照,只见天空中几乎布满了灰色的碎片,犹如一片片灰色花瓣,极其妖异,所有人都看呆了。 光斑中,随着那些蛾子抖动翅膀,激起一片烟尘。空中污了一片。 没等我们反应过来,那些蛾子就飞进村里,散的无影无踪。 众人面面相觑。老雷头吩咐几个人留下看护尸体,等着警车。他让其他人赶紧回家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要节外生枝。 大家一路回去,议论纷纷,讨论那些蛾子是怎么回事,有没有毒。妹妹看我不说话,问怎么了。我揉揉额头,跟她说,我好像在哪见过关于这些蛾子的记载。 妹妹来了兴趣,问我是不是在百度搜的。回到了家,我让她把门窗插紧,天再热也不准开,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我回到屋里,从枕头下面把姥爷留下来的残卷手稿打开,翻到其中一页。残存的页面上,姥爷用规规整整的小楷,写着两个字,“尸蛾”。 这部残书我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很多章节几乎都能背下来。但都是泛泛来看,当成某种猎奇的资料,没有重点。如今村里出现了怪蛾子,正是姥爷记载过的,我对姥爷留下的这部残卷又生出了不一样的兴趣。 姥爷说,“尸蛾”这个称谓是一种很广泛的说法,有的尸蛾生长在墓穴或是深山,残稿里记载的这种尸蛾专指东南亚的虫蛊邪术。 这种尸蛾培养的过程极为秘密,属于东南亚黑巫术里一个隐秘的流派。姥爷大概知道流程,其中的细节不得而知。做这种蛾子,首先需要一具活尸。至于什么是活尸,他也不太清楚,手稿里没写。 活尸里放下母虫,母虫会排卵发育,生出很多的幼虫。这种方式培育出的尸蛾,头部会长有特殊触角,可以利用触角上的绒毛进行定位,听从蛊者的指挥,端的是非常牛逼。 尸蛾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它身上会寄宿着大量的病毒或是蛊苗,能感染人类或是牲畜,曾有过记载,一个降头师曾经利用尸蛾屠灭过一个村子,一夜之间鸡犬不留! 我继续往后看,在残卷后面,姥爷记述了如何遏制这种蛾子。蛾子最怕三样东西,艾蒿、糯米和朱砂。艾蒿可以驱赶,糯米可解毒,朱砂能完全克制这种蛾子,就跟杀虫剂一样。 看到这里,我赶紧到后院仓库去找艾蒿,甭管刚才的蛾子是不是姥爷记述的那种尸蛾,小心一点总没错,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我记得仓房里放着一些艾蒿,那是留着夏天驱蚊子的,我全都找了出来,在后院点燃。一大捧艾蒿燃烧起来,渐渐冒出灰烟。我拿着燃烧的蒿草,又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屋里屋外都是浓烟和艾蒿特有的味道。 都熏了一遍,我才勉强放心,但愿是想多了。 折腾了大半夜,人困马乏,我拖着疲惫的双脚回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中午我才起来,伸个懒腰,昨晚睡得不错。拉开窗帘,无意中往外撇了一眼,顿时有点吓住了。 村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却满是野狗,能有好几十只,都是赖皮狗,时不时汪汪叫两声,满大街的窜。 村里的大喇叭响了:“各位村民注意了,各位村民注意了,村里的狗感染了疯狗病,全都成了疯狗,家里有老人有小孩的都看好,今天不要轻易出门。村子里休学休工,再重申一遍,不要轻易出门!” 听声音是村主任老雷头的,语气非常严肃。 我意识到我们村恐怕要迎来一次大危机了。 第三十四章 艾蒿 这些疯狗并不是野狗,而是我们村自养的。我认出其中领头的那条疯狗正是村主任家的虎子。 一夜之间,虎子身体似乎大了一倍,身上都是疤疤癞癞的坏皮,红彤彤的眼睛,伸着长长舌头,在村里巡视起来,身后是几十只大大小小的疯狗。 这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真的是尸蛾的原因,那么和狗又有什么关系? 我来到院子里,把院门紧锁,搬了梯子趴在墙头上往外看热闹。 街尾开过来一辆大吉普车,开的非常缓慢,老雷头把天窗打开,半个身子露在外面,拿着大喇叭喊:“各家各户凡是带把的都给我出来!拿着工具,村里要组织打狗队,疯狗不除,咱们连门都出不去。” 老雷头在村里掌控大权十几年,那也是有威望的,一言九鼎。他这么一说,有不少人来到院门前,犹犹豫豫地不敢开门。 老雷头随着车往前走,号召男人出来组成打狗队,正说的热闹,老雷头突然停下来话头,盯着前面。 疯狗虎子,从街的另一头出现了。虎子身后跟着一群疯狗,双眼血红,直直瞪着老雷头。 老雷头喉头动动。虎子朝天咆哮,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四腿蹬地,朝着老雷头所在的吉普车狂奔而来。 我趴在墙头,手心都是一把汗,津津有味看着一出好戏。 虎子的速度跑得都有点不正常,太快了,嘴里的红舌头拖得老长,随风飘起来,情景非常吓人。 老雷头不敢托大,一缩头钻进车里,把顶棚合上。 虎子一个纵跃跳到车上,对着前窗不停咆哮,这还不算什么,竟然还用身体去撞前窗的玻璃。 车子发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声音,可虎子不管不顾还撞着玻璃。后面的疯狗群都到了,有的学着虎子的样子,也开始撞车,还有的抱着轮胎猛啃。 车子发动了几下,愣是没敢开,又熄火了。 时间不长,老雷头半截身子从天窗探出来,拿着大喇叭喊:“老少爷们别看戏啊,赶紧帮忙!”声音带着哭腔。 虎子一眼瞥见,不再撞窗,一个纵跃跳到顶棚上。给老雷头吓的,赶紧缩回去,把天窗关了。 虎子在上面又蹦又跳,想把天窗砸开。 老雷头藏在车里用喇叭猛喊:“老少爷们救命,救命啊!” 这辆车被几十条疯狗包围,撞得来回摇晃,像是波涛大浪里的一叶小舟。 墙后门后都是看热闹的村民,谁也不敢出去,疯狗群的气势太惊人了,看那架势如果冒然出去,不被它们撕成肉条才怪呢。 虎子焦躁异常,在车棚上走来走去,抖落着毛,一双血红的狗眼,紧紧盯着车里的人。 老雷头的声音在车里传出来:“老少爷们救命啊,求求你们了,赶紧救命!” “强子。”有人喊我。 我看过去,邻居王大爷趴在墙头上:“强子,你家有没有空的啤酒瓶子?” 我赶忙点头:“有啊。” 王大爷道:“太好了,你赶紧都搜集来,我家里有汽油。” “王大爷,你想干啥啊?”我愣了。 “做燃烧瓶。”王大爷说:“先把主任救下来再说。” 我竖了个大拇指,还得说姜还是老的辣。 我叫了妹妹,我们在库房搜出一堆瓶子来,这时候要是三舅在就好了,他肯定有办法对付这些疯狗,可惜他去斗法了。 想到三舅,我有些担心,这都一天了,不知他和那个丑时参斗没斗上,结果如何。 我和妹妹用口袋装了十来个瓶子来到墙头,王大爷把瓶子接过去到了他们家院子。我和妹妹趴在墙头看,他们家齐动员,一起做简易燃烧瓶。里面装了半瓶汽油,把布撕成一条条在汽油里浸透,然后塞在瓶口,用打火机点上。 王大爷的儿子也是农民,身高力不亏,拿起燃烧瓶,对着村路中间的疯狗群就扔过去。 他扔的准头很准,落地起火,正砸在一条疯狗身上,同时燃着了火苗。疯狗群大乱,那几个着了火的狗慌不择路,往墙上撞。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一起在墙头房上鼓掌:“厉害!” 王大爷的儿子得意洋洋,还冲着众人抱拳。他又抄起燃烧瓶对准狗群又扔过去,落地生火,烧着好几条狗。 虎子猛然转过身子,雄踞车顶,虎视眈眈盯着王大爷他家。 我和妹妹趴在墙头看,妹妹吓得脸都白了。虎子一个纵跃跳下车,三跃两纵到了王大爷家门口,趴在院门上狂吼。 王大爷勃然大怒:“畜生!跑我家撒野。”他抄起叉子,就要去捅虎子。 身旁几个人拉住他,儿媳妇苦苦哀求:“爸,这是疯狗,别惹怒了它。” 虎子身后跟着一堆疯狗,目标转移,不再包围老雷头的吉普车,而是一起攻击老王家的大门。老雷头战战兢兢把车窗摇下来,往外瞅了瞅说:“老王,你挺住!我去叫人!” 说着,吉普车“轰”的一声跑了。 大大小小能有几十条狗一起去撞老王头家的院门。我们农村的院门一般就是做个样子,本乡本土也没什么小偷,就算出了小偷,这一层小铁门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被群狗这么一攻击,那院门岌岌可危,随时都要倒。 王大爷要和疯狗玩命,被他们家里人劝着拉回里屋。众人刚进去,院门倒了,大大小小的狗全都冲进院子里。 我们家和王大爷他家就两道墙之隔,我一看不好,拉着妹妹下了梯子,赶紧往自己家跑。 我们到了二楼打开窗户往外看,虎子竟然顺着外墙爬到王大爷他家小别墅的二楼。他们家人吓得瑟瑟发抖,关门关窗。 我忽然记起来,王大爷他家今年才添了一口,是他第四代的小孙子。此时虎子爬到的阳台,正对着他家小孙子的卧室。 虎子目光湛湛盯着窗户里面,一声咆哮,竟然用身体撞着玻璃。玻璃窗框被撞得“嘎吱嘎吱”乱响,眼瞅着就要倒了。 妹妹拿起一个小望远镜看着,递给我:“哥,你看虎子那脸。” 我通过望远镜看过去,虎子的脸变得又细又长,犹如怪猴,那模样和孙叉家的疯狗一个样。 妹妹急了:“哥,你想想办法啊,疯狗要冲进去了。” 虎子已经撞得窗框摇摇欲坠,眼瞅着要掉了,老王家人已经严阵以待,有拿菜刀的,有把八仙桌横过来当挡箭牌的,乱成了一锅粥。 王大爷手抄两把菜刀和疯狗虎子隔着窗户对视,老头脱了上衣,露出一身腱子肉。 疯狗可怕在于,不在你能不能杀了它,人总能赢得了狗,问题是被这狗如果没轻没重咬一口,传染了狂犬病,就麻烦了。 我两条腿也在颤抖,昨晚那是走狗屎运了,现在让我面对面干这么一群疯狗,我可没那么大能耐。 这时妹妹“咦”了一声:“哥,你看那些狗怎么不往咱家跳?” 我拿着望远镜一看,还真是,老王家院子里都是疯狗,这些狗之所以为疯狗,在于行为模式无法预测,很多条狗爬上了墙头,开始往别人家跳。跳来跳去的,可没有一条狗跳到我家的院子里。 我想起昨晚烧的艾蒿来了,难道是它起的作用? 院子里还有一些艾蒿,让妹妹盯着外面的动静,我以极快速度跑到院子里,捧起一大摞艾蒿,用打火机点燃。 艾蒿烧了起来,浓烟滚滚,院子里充满了草木那种烧焦的特有味道。 我捧着艾蒿,顺梯子爬到墙头。正好有一条疯狗蹲在墙头上,我把艾蒿冲着它递过去。疯狗明显熏了一下,“嗷呜”一声叫,从墙头跳下去,怕极了这个味道。 我赶忙掏出手机给妹妹打过去,告诉她艾蒿好用,让她马上给老王家打电话,让他们烧艾蒿熏疯狗。 妹妹打电话去了。我不能闲着,紧紧捏着艾蒿,瞅着王大爷家里满院子的疯狗,我一咬牙,豁出去了! 我也是脑子一冲动,跨过墙头,一闭眼跳进他们家院子。 有不少村民都凑到外面,可谁也不敢进去,见我突然跳进去,所有人都傻了。 不少人喊:“强子,你是不是疯了?” 我哪有空没搭理他们,两条腿都软了。大大小小的疯狗顿时把我包围住,我腿肚子转筋,拿着艾蒿去熏它们。 艾蒿烧出了黑色的浓烟。 第三十五章 救人 艾蒿的浓烟越烧越浓,特殊的草本气味充斥着整个院子,疯狗果然怕极了这气味,纷纷往外跑。 这时老雷头的车队开过来了,他的能量很大,找到了牛二,纠集了很多辆私家车,在院门外形成了包围圈。 所有的车门都打开,形成天然屏障,众人在后面拿着工具,对着奔出来的疯狗开始下手了。 村里有少量的几把喷子,更多的是铁锨、粪叉子、镐头这些玩意,一时间人狗大战,杀的血流成河。还有一些大狗实在太猛了,冲破封锁线,咬伤了人。 我一看情形不好,大声喊:“它们害怕艾蒿,赶紧找艾蒿来烧。” 不少村民刚才看到我驱赶疯狗的英姿,掉头回去取艾蒿。还得说众人拾柴火焰高,时间不长,艾蒿堆了像座小山一样。 艾蒿上淋了汽油,一把火烧起来,冒出来冲天浓烟,那些疯狗吓得不敢冲过去。老雷头经验丰富,让人拿着艾蒿,缩小包围圈,把疯狗赶回王大爷家的院子,进行集体捕杀。 大局已定,我长舒口气,擦着汗过去和老雷头打招呼。不少村民过来拍我肩膀,夸我说强子,这次多亏了你,救了全村。 老雷头不愧是村主任,杀伐果断,告诉大家千万不要保守,狗变成疯狗咬人,必须要杀,不留后患。 王大爷一家人从屋里出来,看着满院子的狗尸,有怨气也不敢说,毕竟这是拯救全村的举动。 大大小小狗都打死了,老雷头吩咐开来一辆小货车,众人一起把死狗都扔上车,准备送到后山集体焚烧。 解决了这个大事,村民们都长舒口气,只有老雷头还阴着脸。 我过去道:“雷大爷,你咋了,还挂着一张脸。” 老雷头皱眉,低声地说:“强子,你不知道,昨晚上其实发生了很多事,我现在没主意了,一会儿你帮着参谋参谋……” 话还没说完,忽然村民里有人说:“不对啊,主任,你们家虎子哪去了?” 这句话提醒我们了,虎子是村主任家的大狗,也是疯狗群的头领,刚才情形乱糟糟,谁也没注意它。 众人赶紧到货车上查看,疯狗大大小小都翻了个遍,确实没虎子。 这可麻烦了,虎子相当强悍,危害性它这一条狗能比得上十条疯狗。 哪去了? 大家正茫然无措的时候,突然王大爷家里传来一声尖叫:“救命!救命!” 王大爷脸色巨变:“坏了,我的小孙孙!” 所有人都往他家里跑,进到大厅只见一地的狼藉,东西摔得乱七八糟,求救声是从二楼传来的。 老雷头急着问:“怎么回事?” “刚才虎子已经跑了,我们以为都解决了,都出来看热闹。”王大爷的儿子说:“就留了两个女的在家里看孩子,其他人都出来了。” “坏了坏了。”王大爷着急地说:“那条疯狗肯定是进屋了,盯上我那小孙孙了。” 大家顺着楼梯狂奔到二楼,只见走廊尽头,虎子果然在!这条大狗弓着腰,往后倒退几步,然后一个飞跃,用身体去撞一扇门。那气势快赶上狼王了。 门岌岌可危,“咣当”一声巨响,门竟然被撞开了,里面随即传来一声尖叫,所有人都毛发倒竖。 王大爷快哭了:“是我孙媳妇,是我孙媳妇,她还抱着孩子!” 他一把夺过牛二手里的喷子,冲了过去。王大爷的儿子大吼一声:“爹,我来,你别出危险了。” 全家祖孙三代齐上阵,一起奔过去。别看走廊就那么短,跑过去不过一两秒,可虎子已经冲进去了,两秒之内它能做很多事,包括咬死人。 我们也跟在后面,一起到了门口,门框都裂开了,大门倒在一边,屋里空空荡荡没人,而虎子把身体立起来,趴在大衣柜上,一边咆哮一边用爪子撕挠衣柜,已经破出大洞。 不用说,女人和孩子肯定藏在里面。 王大爷拿起喷子,对准了虎子,大吼一声:“我曹你祖宗的!” 没想到这一枪竟然卡壳,发出“咔”的一声。 虎子陡然转过头看我们,它张开大嘴,露出血淋淋一条大舌头,冲着我们奔过来。 众人齐齐往后倒退,虎子现在太吓人了,全身的皮几乎脱光,周身上下像是贴满了狗皮膏药。它眼睛血红,尤其一张脸,愈发的像是一只奇形怪状大猴子。 有人喊,艾蒿,用艾蒿。 很多人手里拿着燃烧的艾蒿,齐齐凑过去,一股股浓烟在散发出来,可虎子像是不察觉似的,脚下一点没有停顿,照样奔过来,根本不怕艾蒿。 这时我看到屋里供奉着观音菩萨,前面有香炉,插着三炷香。 我赶紧问:“王爷爷,你这里有没有朱砂?” 王大爷紧张到全神贯注,没听到我说什么。这时虎子到了,凌空飞起来,就跟一枚脏弹似的,直扑人群。 村民们哭爹喊娘,吓得抱头鼠窜,人挤人人挨人,一时半会又散不开。 我情急之中,矮下身子,来了个就地十八滚。虎子从半空跃过来,而我从下面滚进了屋里。 我回头一看,虎子已经落进人堆,张着大嘴四下乱咬。 有不少机灵鬼,一看跑不出去,索性跟着我一起进了房间。我拉住牛二:“你怎么也进来了。” 牛二吓得脸色发白:“强子,还是你聪明,来个反其道而行之。谁都往外跑,把虎子引走,这里反而更安全。” 我没搭理他,拉过王大爷的儿子:“王叔,你这屋里有没有朱砂?” “有。有。”他特别信任我,把抽屉拉开,从里面取出一个香囊。我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一袋子的鲜红朱砂,闻一闻,味道刺鼻。 这个时候,虎子竟然掉头又进来了,屋里的人顿时挤成一团,一起往窗户挪,想跳窗逃命。 虎子没搭理我们,继续爬在大衣柜上,使劲刨着门,要把里面的孩子叼出来。 我撑开香囊,深吸口气,只有一次机会。 虎子突然停下来,一甩脸,两只血红的眼睛瞪着我。 我喉头咯咯响,站在那不敢动。虎子看了看我,又掉过头继续刨门。 我站在那说:“哪位先吸引一下它的注意力,要不然我到不了它身边。” 王大爷的儿子小心翼翼过来,从地上捡起一块木棒:“强子,我来,你说怎么办吧。” “吸引它,”我说:“我从旁边偷袭。” 他提着棒子过去,虎子果然掉头看他。王大爷的儿子用尽全力砸向虎子。虎子一歪头,发出一声近乎狼嚎的声音,张嘴就咬。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我拿着香囊,对准了虎子的脑袋,洒了过去。 凭空一大团朱砂喷出来,正淋着虎子满头满脸都是。它惨叫一声,趴在地上,满地打滚。 牛二来了精神,大吼一声:“跟我上,打死它!” 众人一看没了危险,全都蜂拥而上,捡着什么用什么,往虎子身上招呼。这时门外的人也慢慢聚过来,他们有的用叉子,有的用镐头,使劲砸着虎子。 时间不长,虎子被砸的鲜血淋漓,脑袋都被砸掉了。屋里狼藉不堪,满墙满地都是脏血,就连乳白色的观音菩萨像,也被喷得白衣上下都是血污,活像从地狱出来的浴血观音。 大家像是抽光了力气,气喘吁吁,疯狗事件里终于最后一条疯狗解决了。 我们把大衣柜门敲开,王大爷的孙媳妇抱着孩子出来,这娘们吓得裤裆都湿了,脸色惨白,叫了半天也不回应,都吓傻了。幸好襁褓里的小孩子哇哇哭,没有受伤。 王大爷带着全家人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道谢,说我是救命恩人。 我看着狗尸,心有余悸,“王爷爷,你别客气。我也是为了咱们村,一旦虎子活下来,满村乱窜,说不定就跑到我们家了。” 王大爷看着小孙孙,感激涕零:“你这孩子真懂事。不管怎么说,你是我们老王家的救命恩人,大恩不言谢,多了话不说了,强子,你就看吧,日后王爷爷怎么对你,怎么对你们家。” 老王家折腾得一片狼藉,不是细细谈报恩的时候,我让他们赶紧收拾收拾家,其他事再说。 从王大爷家出来,我摸着下巴纳闷,艾蒿,朱砂对疯狗有用,这说明村里疯狗发疯的原因,肯定和昨晚的那群尸蛾有关。 我正寻思着,村主任老雷头过来说:“强子,今天多亏了你。你是不是跟你三舅学的这些手段?” 我含糊着说,对。 老雷头问,你三舅呢? 我叹口气:“如果他在,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强子,你三舅不在,咱们村就靠你了。你知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他说。 我疑惑:“出什么事了?” 老雷头把我拉到没人地方,低声说:“昨晚不是发现尸体吗,然后报了警,有警察来验尸了。” “然后呢?”我问。 老雷头的脸色变了。 第三十六章 警告 老雷头把我叫到外面的吉普车上,车里还有其他人,都是村上老雷头的心腹,和他都有血缘关系。 老雷头让司机开车,至于往哪开,他没有和我说。车上的气氛沉闷。 我有些纳闷,看老雷头面色冷峻,又不好问他,只能耐着性子跟着走。 车子出了村口,顺着路没多远停了下来。我们从车上下来,老雷头指着对我说:“强子,你看。” 只见路边一辆警车不知怎么失控了,正撞在一棵树上,前面保险杠撞出一个大坑。我吓了一跳:“这是昨晚的警车?” 老雷头点点头,带着我来到警车前,把车门一拉,示意给我看。 我往里瞅了瞅,大白天的车里竟然黑森森,等了一会儿才看清。这一看清楚,吓得我差点没坐地上。 车里躺着三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看样子已经死了,有的斜躺在座位上,有的趴在方向盘上,都是一动不动。车里散发出一股怪味,和昨晚发现那具尸体一样,都是无法形容的腥臭。有别于其他腐尸那种猛烈浓稠的味道,这股腥臭偏淡,混合着其他味道,气味不算强烈,但极度令人不舒服。 最诡异的是,尸体上密密麻麻挤满了灰色的蛾子。这些蛾子一动,乍看上去,像是尸体活了一般。 我不敢有所动作,赶紧把车门关上。 “死了警察这是大事,赶紧报警啊。”我说。 老雷头道:“你再过来看看这个。” 他带我来到警车撞击的那棵树前。 我忽然觉得事情不对劲,现场的情形来看,这三个警察调查完案件之后,应该是往回走,因为是在出村的路上。可走到半路不知道怎么了,他们出现了特别的状况,无法控制车子,这才撞到了树上。 也有可能,在撞树之前这仨人就死了,因为从现场来看,这三个人死状僵硬,并没有挣扎的迹象。撞车之后,如果是正常人,都要挣扎两下,下意识做出保护动作,可这三个人都没有。 我摸着下巴,跟在老雷头后面,旁边他的侄子说:“强子,你想什么呢?” 我把刚才的推断说了一遍。 老雷头夸赞说:“还得说是大学生,脑子真活!这事出了之后,你看看他们一个个吓得都麻爪了。强子真厉害,打眼一看,发生的事估算得八九不离十,把你找来是找对了。” 我说道:“你儿子雷帅呢?” 老雷头说:“那小子没啥出息,在家藏着不出来,让他妈看着。你们同是大学生,我看强子你以后肯定比我儿子有出息。” 老雷头一向以宝贝儿子为自豪,今天能说出这话已经不容易了。 我们来到大树前,只见大树的一块树皮扒光了,上面刻着几个字:出村者立毙。 我看到这行字,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咽着口水说:“昨晚咱们发现尸体的地方,也有这句话。” “对!”老雷头说:“昨晚报警之后,警察来调查尸体,当时我在场。那具尸体你知道是谁吗,就是邻村的周傻子。” 周傻子我知道,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脑子,长大以后父母双亡,亲戚又不管他,他就满大街捡破烂吃剩饭。这人好在不骚扰别人,有口饱饭就行,这人在十里八村很有名。 没想到这周傻子居然死在我们村的村口。 老雷头继续说:“警察查过尸体之后,认为是失足掉进沟里摔死的,细情不明。查过之后,他们就走了。今天早上,有人发现了警车在这里的事故现场,马上汇报给我。我带人过来一看,正是昨晚那几个警察。” 我说:“雷叔,你的意思呢?” 老雷头指着树皮上的字说:“很明显这是警告,咱们村现在许进不许出。谁出去谁死,连警察都得死了。” “就是说咱们站的地方,就是生死界线?”我说:“往外就是死,在村里还能继续活着?” “对,就这个意思!”老雷头看我,眼神里有了希望:“强子,你脑瓜灵,又跟着你三舅学了不少东西,你帮着咱们分析分析。” 我把出现的线索罗列一下,三舅出村斗法、至今没有回信、发现尸体、尸蛾、尸蛾导致的疯狗病、出村者立毙的警告…… 线头太多,我硬往上凑,愣是凑不出一个全貌,但我知道,这一切的背后肯定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他想干什么呢? “难道咱们真的不能出村吗?”老雷头的侄子说。 我咳嗽一声:“还是不要挑战这个极限的好。”我想了想说:“还是要报警。” 老雷头道:“我本来是打算要报警的,可早上出了疯狗,就把这事撂下了。” 我说道:“报警了会有更多的警察来咱们村,到时候可以看看他们能不能出村。” 其他人大喜:“还得说强子脑瓜灵活。让警察来给咱们当垫背的。” 我赶紧摆手:“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觉得,警察肯定比咱们有办法,老百姓有事也得找领导是不。绝对不能让背后黑手逍遥法外。” 老雷头大手一挥:“甭管怎么地,强子出了个高招,马上报警。” 他安排人报警,我想起满车的尸蛾,跟老雷头说最好让村里家家户户准备艾蒿和朱砂。 老雷头招呼大家上车,先回村里再说,马上开个村委会。我们刚到村,就看到孙叉跪在大槐树底下咧嘴哭,周围一圈人看着。 车子停过去,老雷头下车大骂:“你嚎什么丧呢?” 孙叉嚎啕大哭:“主任,我爹妈,今天早上……走啦!” 老雷头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孙叉哭着说:“昨晚我爹妈让家里的疯狗给咬了,本来寻思太晚,就没去医院,想等到今天早上去扎个狂犬疫苗什么的。可一早上,我去看,我爹我娘都……都走了。” 周围的村民议论纷纷,老雷头大惊失色:“疯狗病毒这么厉害吗?一晚上就全死了?” 老雷头嘱咐让人跟着孙叉去家里看看,帮着收敛一下尸体。他要统计一下,疯狗事件里被咬伤的还有多少人,得马上打120送医院。 旁边有人提醒,现在村子许进不许出,120来了也出不去。 老雷头傻眼了,这可怎么办。 我想起残卷里说过,克制尸蛾还有个物件,那就是糯米。我赶紧告诉老雷头,让受伤的人先用糯米处理一下伤口看看,艾蒿和朱砂也都得配合上。 老雷头把村干部召集起来,说了今天早上的事,很多人害怕起来,可还有人觉得不在乎,认为出村者立毙的警告或许就是个恶作剧。 老雷头没有多强调这件事的严重性,只是把这个事通知下去了,你们爱信不信。我感觉老雷头有点故意的,说是提醒大家,可言语里故意流露出不当回事的口气。这老东西恐怕用意很深,很可能在正话反说,故意撺掇着让人出村。 他是想看看树干上那句警告到底起不起作用。 散会之后,老雷头用大喇叭广播了用糯米治疗疯狗伤口的方法,告诉村民,一定要凑齐艾蒿和朱砂,这些也有作用。 村子就这么大,尤其是朱砂,谁家没事能用这东西。去超市买,老板说有朱砂我还留着呢,全世界也没听说超市里有卖朱砂的。 村里这个乱,我回家看了妹妹和老妈,她们两个精神状态不错。我把今早的事说了一遍,又说了发现警察尸体的事。老妈非常吃惊,追问我细节,我正要细细道来,门外老雷头的心腹闯进来:“强子,又出事了,赶紧跟我去村口看看。” 我赶紧跟着往外跑,妹妹在后面喊:“等等我。”也跟着出来。 我不高兴:“你别跟着添乱。” 妹妹死犟,拉着我的胳膊就不松开,没办法,只好带着她一起去。等到了村口,这里挤满了人,都在伸长脖子往前看。 出村的路上趴着三四个人,他们都是面朝下,背朝上,直接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老雷头站在高处,拿着喇叭说:“大家都看到了,这几个人不听劝要出村,超过边界马上就倒在地上。” 人群里说什么都有,都面露戚戚之色,有好几个娘们坐在地上哭,哀求大家过去把她们家的爷们给捞回来。可一个敢动的都没有,要捞人就得出边界,这是拿命开玩笑。 就在大人哭小孩叫的时候,村口外面开过来一辆大吉普,径直过了村界,开到人群前。 从车上下来几个年富力强的警察,为首的气宇轩昂,一双剑眉国字脸,问道:“谁是村主任?” 第三十七章 泰国和尚 老雷头赶紧挤过去:“警察同志,我是村主任。” 警官从兜里掏出证件给他看,“我是刑警大队的林彦,让你们村民马上回家,不要进行围观。” 老雷头摸不准警察的路数,正迟疑的时候,林彦不高兴了:“赶紧的,不要围观,都回家,我们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没办法,老雷头招呼我们都回去。 警察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天一样的存在,众村民都听话走了。我落在最后,磨磨唧唧没走,好奇地想看看警察怎么处理。 几个警察靠着车门在低声商量什么,看那意思,人不走光他们是不能做出什么行动的。 我让妹妹先回去,我说我要找个地方撒尿。 妹妹知道我在撒谎,没有戳破我,只是让我小心些,她和村民们都回去了。 我顺着小树林蹑手蹑脚又回去,藏在一堆树枝后面,小心翼翼拨开,往外瞅着。 那些警察还在低声谈论着什么,林彦应该是个大官,对其他警察进行安排。 我屏息凝神,尽量屏住呼吸,不想让他们发现。 林彦冲着车里说了句话,时间不长,吉普车里缓缓下来两个人。我一看就愣住了。 下来的第一个人是位老道,大热天穿着一身长袖的灰色道袍,下巴留着山羊胡,头挽发髻,头发都白了。这老道腰板溜直,眼睛很小,炯炯有神。后来还跟着一个人,是个小年轻,也穿着道袍,可气场比老道差了太多,弓腰弯背的,看样子像是老道的徒弟。 难怪警察要把村民们赶走,原来他们车上还藏着道士,这件事确实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要不然好说不好听。 林彦和老道说着什么,老道要去察看撞毁的警车,他突然站住,猛地一侧头,目光正落向我现在藏身的地方。 我咯噔一下,吓得都僵住了。我藏在树林里,周围全是树枝树叶,警察都没发现我,可这老道居然能感觉到我的存在! 我敢肯定,他并不是无意中一看,肯定是发现了我,眼神透过树木,直直盯着我。 我不敢再待下去,小心翼翼从树后出来,然后撒丫子狂奔,一口气回到村子。 等我回到家,还是心神未定,坐在沙发上,就跟中暑似的,那魂儿半天都没回来。脑子里一直浮现老道士回头一瞥的情景,怎么也抹不掉。 三舅出去斗法已经过了一天。我在客厅走来走去,浑身发慌,脑子里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想了想,拿起手机尝试着给三舅打了个电话,原本以为肯定打不通,谁成想接通了。 里面响了几声,然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 我愣了,觉得这个声音有些似曾相识,可又想不起来。我说道:“我,我找安冬。” “你是王强吧。”那人说。 我心跳加速:“你,你是谁,安冬呢?” 那人嘿嘿笑:“我马上就来找你了,会告诉你安冬的下落。”随即,电话挂断。 这人说话一股泰国味,这塑料普通话只能出自一个人,那就是素班。三舅的手机怎么能落到他手里? 坏了,我有种强烈的感觉,三舅真的出事了。 惶恐不安中一天很快过去。夜幕降临,一家人吃过饭,老雷头来了,他和我老妈和妹妹客气了两句,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对我使了个眼色。我跟着他出来,问怎么了。 老雷头道:“咱们村被警察封锁了。” “啊?” 他继续说:“我到村口去看了,拉了一圈的警戒线,禁止出入。那些警察暂时住在村委会里。” “他们中间有没有两个道士?”我问。 “道士?”老雷头迷糊:“哪来的道士。” 既然他不知道,我也不想再提这个事。 老雷头说:“强子,下午警察在我家坐了老半天,我把这两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跟他们说了。他们还去察看了疯狗尸体和那些被疯狗咬了的村民。” 我点点头,老雷头大半夜的跑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看样子,我真成他的左膀右臂了。 老雷头有些不好意思:“警察问我怎么对付疯狗的,我就把你交代出去了,说你教村民用艾蒿,用朱砂……强子,雷叔是为了你好啊,警察对你很感兴趣,你以后要飞黄腾达哩。” 我这才明白,他过来的原因是因为把我卖了,他良心不安,赶紧来打个招呼。 我说道:“行,那我知道了。警察说没说这事啥时候可以解决,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出村。” 老雷头摇摇头:“他们说快了,谁知道怎么回事,我看这里面有事。” 我们又不咸不淡地聊了一会儿,老雷头走了。 我心事重重回到屋里,把目前知道的线索排列起来,却始终无法串成有逻辑的一串,此间迷雾重重,实在是想不明白。 如今天热,到了晚上会有村民出来乘凉。可今天却极其反常,我站在二楼的窗户往外看,村路一个人都没有,静的极其诡异。 平时零星还有狗叫,如今打疯狗之后,村里的狗都死光了。整个村子静谧得像是墓地。 第二天我起的很晚,到一楼客厅的时候,看到妹妹没有上班,正在厨房里打豆浆。我这才想起,村子已经被封锁,如今休学休班,全村人都困在这么大的地方出不去了。 我们一家三口吃着早饭,老妈问我,知不知道你三舅的下落,怎么一去这么多天没有消息。 我苦着脸说不知道。又劝慰她放心,三舅能耐大了,不能出事。 吃完饭,家里的气氛很沉闷,加上屋外大日头高悬,连点风都没有,热得人心情烦躁。 妹妹把空调打开,我们一家三口自己忙活自己的,妹妹窝在沙发上看书,老妈择着菜,说中午包饺子吃。而我坐在一边看着电视发呆。 看了一会儿实在没意思,又打扰到妹妹看书,我想去看看张宏。 这两天发生这么多事,没顾得上看看他,不知怎么样了。我出了院门,看到一群村民朝着村口疯跑。我赶忙拦住一个问怎么了,这位大哥气喘吁吁说:“村口来了个外国和尚,大家都去看西洋景呢。” 外国和尚?我有点纳闷,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事情的发展越来越怪了。 我没有去张宏那里,而是跟着大家伙来到村口。大槐树下围着一群人,我挤过去看。 在人群之中,地上盘膝坐着一人,我一看此人,吓得汗毛倒竖。 来人是素班! 素班身高体壮,肤色黝黑,坐在地上好像肥猪成精。他穿着花花绿绿的泰式夏衣,大肥脚上套着白色的人字拖,头型也变了,扎起四五个小辫,显得戾气十足,又有些呆萌。 素班一站起来,围观的村民都发出惊呼,原来他的腰间围着一条五彩斑斓的活蛇,像是围了一圈腰带,蛇头还在吐着信子。 素班看到人越聚越多,双手合十,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萨瓦迪卡,我是泰国来的高僧,想请教各位一件事。” 众人议论纷纷,“原来是泰国和尚。”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素班绝对是无利不起早,他能在这个时候进村,恐怕和三舅有关系。 我藏在人群后面,矮着身子不让他看到。 素班笑眯眯说:“谁能告诉我,安冬住在什么地方?” 安冬就是我三舅,可说到他的大号,村民们没有几个知道的。 这时候人群里有人说:“安冬?我知道。是强子的三舅吧?顺着村路往北走,有一个红色的小别墅楼就是他家。” 素班双手合十,笑着说:“萨瓦迪卡,感谢指点。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他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地上,然后转过身面向北方,缓缓走了过去。 众人眼睛盯着地上的东西,刚才指路的村民从人群里挤出来,伸手拿起来,对着阳光照。 看了一会儿,突然喊了一句“我的妈啊”,他把那东西扔了出去。众人跑过去看,那东西竟然是一只死老鼠的干尸,皮上没毛,缩成了成人的中指长短,黑森森的,尖头鼠目,五官竟然还很清晰。 众人吓得嘶嘶倒吸冷气,有个抽旱烟的老头,拽着文惊呼:“这,这是个妖僧。” 这时有人看见我,说:“强子,这个泰国妖僧要去找你三舅。” 素班已经走出去数步,这胖子耳朵倒是灵,回过头一眼看到我,笑眯眯说:“王强,我们又见面了。”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呼吸不畅。 素班一张大肥脸上满是笑意,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到你家再说。” 坏了,妹妹和老妈还在家里,我怎么可能把这么个危险分子领回家。我硬着头皮说:“有什么话在这说吧。” 村民们把我和素班围住,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瞧着,搞不明白我怎么会和一个泰国和尚挂上关系。 第三十八章 素班 素班笑着对我说:“咱们的事到你家再说。如果你能满足我的心愿,我自然会把村里的禁忌解开。” 所有人都炸了,看向素班,村主任老雷头大声喝问:“和尚,‘出村者立毙’的告示是你写的?” 素班笑意更盛:“是啊,只有这样你们才会重视我的要求。” 老雷头大吼:“别放他走,我去报告警察。” 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有人开始推搡素班,质问他,村里那些疯狗是不是他弄的? 素班被人群推来搡去,不过村里人还算有分寸,并没有群殴他。 素班脸上依旧笑眯眯的,轻轻说道:“谁碰过我,谁就要死去。” 话音刚落,有四五个人突然倒在地上,人群“哗”一下散开。这几个人满地打滚,嘴里吐出红色的血沫子。有个老太太哭着扑过去:“狗儿,你咋了。” 倒在地上的有一个正是她儿子,吐出的血沫子越来越多,突然张开嘴,一大口血都喷出来,喷的老太太满头满脸都是。 这个场景实在太骇人,老太太沾染了这个血之后,竟然也开始不由自主全身抽搐,倒在地上抖动,嘴里冒出血沫子。 有人喊了一嗓子:“这东西传染!” 众人吓得,胆小的马上就跑远了,就算胆大的,再也不敢靠近。 素班双手合十,笑眯眯对我说:“王强,走吧,去你家。” “你,你把他们怎么了?”我喉头咯咯响。 素班笑着说:“不过是我独家降头术。” “你把他们救了,否则我就不跟你走。”我尽量平复自己的紧张。 素班环顾一下村民,谁也不敢和他对视,都吓得低下头。 他道:“你乖乖听话,我可以保证其他人的生命安全。如果你不听话,我会屠光这个村子。” 素班说话声音不大,可众人都听见了,大家谁也没否认他的能力,都嘶嘶倒吸冷气。 这时有人说:“强子,你别拖累我们大家了,和尚怎么说你就怎么办吧。” 一个人这么说,马上一大群人开始附和,让我赶紧听泰国和尚的安排。 我看着眼前的素班,听着众人对我的指责,心往下沉。我大概已经知道素班想要什么了,他是想要《万经之经》的法本。 他是瞅准了三舅不在家,这才欺负上门的。我后悔没跟三舅学法术,要不然怎么可能让这个死胖子这么玩弄我们村民。 我点点头:“好,有什么话你跟我家里说,你不准再对村民下手。” 这时候地上那几个人已经不挣扎了,满头满脸都是吐出来的血,眼睛瞪得大大的,肚皮鼓起来,一个个活像死青蛙。 素班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我头前带路。 我正要往前走,从不远处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叫林彦的警官,他一手拿着证件,一手拿着枪,大吼一声:“站住!” 我如蒙大赦,长舒口气,看着警察把素班围在当中。林彦看着地上好几个即将死去的村民,一边吩咐其他警察叫救护车,一边质问素班:“你是泰国人吗?把护照拿出来!” 素班笑着说:“警察同志,我是偷渡过来的,哪来的什么护照。” 在场围观的人都嘶嘶倒吸冷气,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犯罪分子。 林彦冷着脸:“这几天村里的事都是你干的?” 素班不知是不是对自己的能力过于自信,说话非常有礼貌,透着不屑一顾,用泰国味的普通话说:“都是我干的。我在村子周围布下了独门的尸蛾降,尸蛾会感染到牲畜身上,让它们发疯。如果有人违背我的意思,也会马上死去。” 几个警察用枪指着他,林彦牙齿咬得咯咯响:“你犯了偷渡罪,谋杀罪,我要正式对你发出拘捕。” 素班道:“我还有事要做,办完事之前,恐怕不能和你们走。” “嚣张!到了我们国家的地面上,由不得你嚣张。”有警察说:“到我们这里,就要遵从我们的法律。” 素班呵呵笑着,眼睛环视了一圈,一字一顿说着:“我迟早要杀光你们国家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被这素班这镇定的语气和疯狂的诅咒震住了。 林彦做了个眼色,示意警察上去给他扣手铐。素班双手合十,抬头望天,嘴里叽里咕噜快速念着什么。林彦眉头一挑:“别让这个妖僧念经,赶紧锁了他。” 两个小警察过去动手,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咔嚓”响了一道闷雷,紧接着整个大地似乎都被黑雾笼罩。所有人情不自禁抬头去看,只见天空阴云迷雾,雷声滚滚,下起了瓢泼大雨。 众人目瞪口呆,这和尚简直牛逼大了,难道可以呼风唤雨?刚才他在对天念经,谁敢说突然而至的这场暴雨跟他没关系。 村民里有人大喊,“妖僧杀人啦,快跑啊!” 大雨中众人四散奔逃,我瞅这个机会也赶紧撒丫子跑。这里有警察罩着,没我什么事了,我也别愣充大尾巴狼。 冒着大雨我赶回家,妹妹看我浑身湿透,用毛巾过来。我来不及收拾自己,先把院门锁上,然后把所有大门都关紧。 客厅里只有我们娘仨,天空阴沉沉的,大雨瓢泼而下,外面几乎成了雨帘,什么都看不见。一阵阵冷风,吹得院子里的东西乱滚,客厅里气氛压抑,谁也没说话。 老妈皱着眉:“强子,你跟妈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这时候我再也不敢隐瞒,可具体的细节又不能说给老妈听,只好告诉她,三舅在外面得罪了人,现在人家仇人已经打上门了。咱们村遇到的疯狗事件,村口封锁……全是那仇人所做,现在警察已经来了,把那人包围住,应该拿下了吧。 老妈脸色不好看:“你三舅呢,电话也不接,人跑哪去了?” 我摇摇头苦着脸说,我也不知道,三舅出去快三天了,音信全无。 老妈年轻时候也是个狠角色,如今就是得病了,不太爱管事,现在事情已经逼到了眼前,她责令我,必须把这里的事情说清楚,不能隐瞒。 “妈,你知不知道三舅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我说。 老妈皱着眉:“赶紧说,你怎么问我了,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我低着头,嗫嚅了一会儿,说:“我三舅其实是个法师。” “法师?什么法师?”老妈问。 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就是我这样的法师。” 我们一家人侧目去看,不知何时,院门大开,大雨之中,院子里站着一个大胖子,正是素班。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全身发抖。老妈看我,我磕磕巴巴说:“他,他就是三舅的仇人……找,找上门来了!” 可想而知,那些警察落到了什么下场。不过这也太快了吧,素班是怎么摆脱警察的,要知道还有好几把枪呢。 素班迎着大雨,慢慢顺着阶梯走到了门前。我们家迎着院子是玻璃门,能很清晰地看到外面。此时素班站在门前,脚下都是水,水里还有深深的红颜色。他的胳膊受伤了,衣服洇红了一大片,他依然面带笑意,隔着玻璃看向我们一家人。 我着急地说:“老妹,你赶紧扶着妈上二楼。” 妹妹急了:“哥,你怎么办?” 我回头看看妈,妈也看了看我。她点点头,对着妹妹说:“思思,咱俩先上去,不要妨碍你哥。他是大人了,更是个男人,他们男人之间解决问题,我们不要插手。” 妹妹咬着下唇,扶着妈妈,两人上了二楼。 她们走了,可我一点没有放松。素班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而且身有大神通,我根本阻挠不了他。他要杀我们全家,很容易。 素班敲敲门,笑眯眯说:“王强,开门吧。” 警察都拦不住,何况这么一道玻璃门。我紧张的几乎窒息,现在事情逼到眼前,不做也得做。 我走过去,把门打开。 素班一步步走进客厅,人字拖下面全是血水,走一步洇出一个脚印。 他停下来,捻动佛珠,四下里看看:“你妈妈在楼上?” “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豁出去了,大声叫着,也是给自己鼓气。 素班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头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是空的。我不明白他给我看个空匣子是什么意思。 素班道:“安冬和你提过《万经之经》吧?” “说过。”我反而不紧张了,知道他必然为这本经书而来。 素班道:“《万经之经》乃是古缅甸之神潘帕留下来的,最早是传给我们门派的祖师,后经过战乱纷争,又被安冬的祖师所得。我现在来取回《万经之经》密宗法本,理所应当。” 我咽了下口水说:“你们的事我管不着。我,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第三十九章 万经之经 素班说:“你只需告诉我安冬平时住在什么地方就行。” 我摇摇头:“不知道。” 素班坐在沙发上,从兜里掏出手机,摆弄了一下给我看。 我狐疑着不敢上前,素班流露出极度蔑视的表情。我一咬牙,今天反正也不能善了,索性看看他耍什么花样。 我走过去,手机里是一段视频,周围黑森森的,看不出是什么地方。三舅一个人被关在不大的铁笼子里,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抱膝坐在角落。笼子的铁条相当粗,快赶上成年人的大拇指了。三舅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出不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 素班道:“他中了我的圈套,现在被困在牢房里。只要你告诉我《万经之经》在什么地方,你的家人可活,这个村子所有人可活,你的舅舅我也不会杀了他。用你们中国人的老话,这叫三喜临门。” 我看着他,好半天点点头:“我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素班笑意盈盈:“没问题。” 我带着他去了后院,雨已经停了。我指着那间古怪的小房说:“三舅来了之后,修建了这么一栋房子,他经常在里面呆着,你要找的东西可能就在这。如果不在,那我也不知道在哪了。” 素班看了看,来到门前:“你有钥匙?” 我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小房子里只有一间屋子,空空荡荡,一眼就能看透。素班极其谨慎,站在门口愣是没有进去,他双手合十,捻动佛珠,突然一弹,一颗佛珠竟然让他弹进了房间。 圆滚滚的黑色佛珠飞到半空,突然伸出一对翅膀,伸头伸尾,变成一只会飞的大虫子。 我张着大嘴看着,虫子在屋里飞来飞去,发出嗡嗡的声音。 我看向素班,对这个人又怕又敬,这胖子满身都是机关消息,难怪如此猖狂跋扈,到我们大陆了,还这么横行无忌,说杀人就杀人。 虫子飞了一会儿,落回他手里,又缩成一颗佛珠。素班笑眯眯,做了个请的手势:“麻烦你进去把《万经之经》找出来。” “我只能试试。”我赶紧说。 素班笑着说:“如果你找不出来,不好意思,你、你全家、你们全村都会死的一个不剩。” 我看着他肥嘟嘟的脸,心里极其厌恶,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可怕的人。 “那些警察怎么了?”我问。 素班道:“他们中了我的药降,全都生不如死,你放心,你得不到任何的帮助。”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细细的线香,用手指一撮,香头竟然无火自燃。 “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找不出来,所有人都得死。”素班说。 我的内心已经向这个胖子屈服了,心想赶紧找到那部经书给他,让他赶快走人吧。三舅跟我说过,这部经书需要原始经本和解本,两样凑齐了才能解开《万经之经》的秘密。 素班只拿了原始经本,没有用,最好让他瞎练,练到走火入魔,练死这个王八蛋! 我磨磨蹭蹭到了房间,装模作样到处搜索。搜了一阵,回头去看,吓了一跳。线香已经烧到一大半了,这香也太快了吧。 素班捻动佛珠,笑着说:“如果这柱香烧完,你还没找到经书,那我也不用你了。我先杀光整个村子,然后慢慢找。” 这胖子说得出来就能干的出来。 我想了想,三舅临行前曾经给我留过纸条,告诉我如果他三日未回,在床下藏着一箱子金银珠宝,可以贴补家用。会不会在那里呢? 我来到床边,趴在地上往里面瞅,床下黑不隆冬的,好像还真有个大箱子。 我伸手进去,把箱子拽出来。这是一个老式藤箱,十分残旧,藤变得黄了。藤箱四角还镶着黄铜,擦得铮明瓦亮。 我疑惑着,从来没见过三舅拿过这么个藤箱。 门口的素班懒洋洋说:“线香要烧完了,找到了吗?” 我拖着箱子过去,扔在他面前:“这是我三舅留下来的,如果再没有,那我也不知道了。” “打开!”素班说。 藤箱前面的开合部位是用线拴在一起的,打了个扣。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箱子打开,掀开盖子,能看到里面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有黑木刻成的小人,有几块五彩斑斓的石头,还有铃铛、符咒、手串等等,就是没钱。 素班极其谨慎,让我找。我翻来翻来,在箱子最下面出现一本古香古色的小册子,用线穿成。素班眼睛亮了:“把它拿出来。” 我把小册子拿出来,在太阳底下照,给我的感觉,这本小册子极其珍贵,因为从里到外每一个细节都是手工制作的。 从纸面到中间穿的黄线,全是一点点做出来的。纸张摸上去极其粗糙,属于半成品,很可能就是某种树叶子晒干了,直接做书写材料。 素班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说道:“打开看看。” 我看着他:“你自己怎么不打?” 素班笑:“你三舅极其狡猾,还是你打开吧。” 我深吸口气,轻轻翻开页面,里面是正文。 粗糙的黄面纸上,画满了很多黑色的符号。我定义它为符号,是因为根本看不出这是什么。首先可以肯定,这绝不是文字,不属于任何一种文字,而且排列不是纵横的,而是形成一个个圆形,像是诸多的螳螂互相勾连绞缠,形成极类似纹章的图案。 我继续往下翻,页面哗哗响,书页上全是这种像画不是画,像章不是章的东西,看多了我忽然有所醒悟,这些符号会不会就是树本身的纹理,是自然生长出来的。 素班喊了一声:“停!”他一把夺过去,仰天长笑:“终于到手了,这就是《万经之经》。” 我目瞪口呆:“你,你能看懂?” 素班笑眯眯地说:“看不懂,可我知道什么人能看懂。” “我听三舅说过,法本的原本是古缅甸语写成的。这上面难道都是古缅甸语?”我疑惑地问。 素班摇摇头:“你三舅在撒谎。我说过了,这部经书最早是潘帕之神写成的。潘帕是自然之神,他写就的天书,自然不会用人类的语言,是写在树上的。” 我随口说道:“这本书上的文字,难道都是树干自然长成的图案?” 素班眼睛亮了,点点头:“不错。你很聪明。最早的阿赞法师,就是从某棵树上得到了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潘帕之神的启示。阿赞们进入深林密处,在神树上扒下了带有启示性图案的树皮,然后编成经书,并用古缅甸语进行解读。这就是《万经之经》的来历。” 他说完之后,看着我叹口气:“王强,你很聪明。可惜啊,你和你三舅,我都不能留。” 我吓了一大跳:“经书你也找到了,你还想干什么,你刚才不是说要放过我们一马吗?” 素班笑眯眯说:“你不清楚这部经书在东南亚的地位,只要有野心的人都会觊觎它,听说连鬼王也要寻找此书。留下你们这些知情者,就是给我自己找麻烦,我只好杀掉每一个见过我的人。” 素班捏住一只佛珠扔出窗外,嘴里念念有词,佛珠展翅成虫,越飞越高,转眼没影了。他笑眯眯地说:“我在通知那边,可以杀掉你三舅,他没用了。” “他妈的,你不讲道理!”我眼珠子红了,抄起藤箱里的黑色小人,当成武器砸向他。 素班轻轻一歪头,躲过。他拎起手里的佛珠,对着我,“你去死吧。” 那些佛珠一个个动起来,长出翅膀,我吓了一跳,知道这是某种虫子。能被降头师所养,必然身有剧毒,霸道的厉害。 我知道自己完了,这么多虫子,随便碰一下叮一口,我就得挂。 我脸色苍白,看着虫子蠢蠢欲动,就在这时,忽然有人说话:“素班,你是不是当我泱泱华夏无人,让你这么猖狂!” 素班一分神,看向外面,我赶紧窜进屋里,反手把门锁上,蹲在地上气喘吁吁,真是生死一线。 我偷偷探出头,拨开窗户往外看,后院的门口来了两个人。前面的是老道,后面的是徒弟,正是跟着警察车一起来的那两人。 当时我藏在树林深处偷窥他们,老道随便一眼就能觉察我的所在,端的是门道高深。绝对是高人。 素班把已经飞起来的黑虫子,重新抚在手里,看着老道。 素班一直都笑嘻嘻的,跟弥勒佛差不多,可看见老道后他表情变了,从没有过的凝重。 “你的气息我很熟悉,我们应该打过交道。”素班说。 老道单掌立起:“我是辽宁铁刹山出家的道士,法号不沉。这是我徒弟。十年前你曾经害过我徒弟,我们那时斗法了一个月。” 第四十章 长生 素班盯着老道士,说道:“想起来了,你徒弟那时候在泰国拜神,也曾拜到我这里,帮他完成愿望之后,他竟然没有来还愿。当时一共是十一个降头师联合起来,一起弄他。然后是你横插了一杠子,和我们十一人斗法。” 不沉道长说:“陆陆续续我们斗了一个月,我的家人也在那时候出了意外,后来我才出的家,去了铁刹山。” “你找我是报仇来的?”素班笑眯眯说:“你徒弟跪在神前许诺事成还愿,后来没还,错在他不在我们。我这人虽然杀人很多,却不是随意杀人。” 不沉道长摆摆手:“我找你不是为了报仇,当年恩怨已平。我今日找到你,一是想再看看东南亚的黑法术,二是你自从入境以来,杀人放火,以巫术横行乡里,很多人因你而死。你于天道不和,于法理不通,我要拿你问罪。” “好啊。”素班笑:“你们这片土地曾经搞了各种运动,导致高手凋敝,传承已失。我到你们这里,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沉道长面无表情:“恐怕你今天走不了。累累血债,堂堂华夏岂容你嚣张。” 素班点点头:“反正你们会法术的人,杀一个少一个,今天我就杀了你们师徒两个,防止以后成了祸害。” 他手一扬,数枚佛珠弹出去,在空中展开翅膀,变成一大群黑虫子,朝着老道士和徒弟飞过去。 不沉道长从褡裢里取出四五只长香,交给徒弟,喊了声:“烧!” 沉默寡言的徒弟用打火机点燃了长香,说来也怪,香头冒出滚滚黑烟,整个院子里顿时冒出一股味,很强烈,说不出什么味道,倒是不难闻,有些清新。 那些飞来的黑虫子,遇到香头冒出的浓烟,竟然十分害怕,飞不过去,纷纷又飞过来。 素班伸手一招,那些黑虫子又化成了佛珠,规规矩矩构成一串,在他的手腕上。他点点头:“不错。”伸手摸向腰间,猛地一挥,一条金色的大蛇凌空飞出,直奔老道。 不沉道长像是早有准备:“这是降头师的本命蛇。长山,放猫!” 原来他的徒弟叫长山,凭空吹了声哨,只见墙头爬出一物,原来是一只黄色斑斓的小猫,大概也就两个巴掌长短,看上去像是袖珍型的小老虎。 这猫极其听话,突然从墙头跳出来,直扑飞过来的大蛇,没有丝毫害怕。 这条蛇在阳光下湛湛生光,周围一圈像是镶嵌着金边。它张开大嘴,露出两只尖锐长牙,蛇眼如同蒙尘的宝石一般。 这只猫落在蛇身上,金蛇马上卷曲起来,把猫紧紧束缚住,一猫一蛇从半空落在地上,互相缠绕在一起打滚。 我趴在窗户后面看,目瞪口呆,院子里刚下过雨,遍地泥泞,蛇和猫在地上打滚,扑腾的满院子不安生。我们家还养了几只鸡,这时候都跑了出来,想凑到蛇猫跟前,还没等靠近,突然摔在地上。 我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回事,仔细去看,发现蛇嘴里冒出一股淡淡的黑烟,不仔细看,根本无从察觉。 那些鸡明显是熏到了这种烟儿,眼瞅着活不成了,两只脚来回蹬地。 剧毒!我脑海里冒出这两个字。 素班的面色凝重,坐在地上,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头盖骨。我看的眉脚挑了挑,这个是他的域耶,我曾经被他下过血降,就是用的这个头盖骨。 素班手抚在头盖骨上,念念有词。 不沉道长看到头骨,高喊了一声:“前些日子的张爱国命案,果然是你做的!”素班根本没搭理他,嘴里不断诵经,手抚摸头骨的速度越来越快。 张爱国就是纸人张。纸人张是三舅杀的,现在不沉道长看到头盖骨,还以为是素班干的。这也好,素班正好替三舅顶罪了,反正此人罪大恶极,这些罪名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 金蛇陡然膨胀了三倍,把猫绞在里面。蛇嘴调转过头,想要咬着猫。可这只猫异常灵动,身体缩成一团,正好在蛇嘴的攻击范围之外,可就算这样,场面还挺凶险的。 不沉道长说:“长生,咱俩一起上。” “是,师父。”这位叫长生的徒弟,留着光头,自有几分彪悍之处。 师徒两个拽出冷兵器,上前直取素班。不沉道长拿的是一把黑不溜秋的短剑,不知是木头还是金属的,而长生更是霸道,直接拎着一个板斧。 到了素班的近前,长生大吼一声:“我剁死你得了。”一斧子砍了下去。 素班猛地抬起头,突然张开嘴,对着师徒俩往外喷了一口。从他的嘴里冒出一大团血雾,像是下了一蓬血雨。 不沉道长反应极快,迅速闪到徒弟面前,用身体遮挡,那一篷血全都喷在他的身上。 不沉道长手里的黑剑后发而先至,就在身上喷污的瞬间,他一剑刺在素班的胸口。 素班法力虽然高强,可看起来武力值并不高,一剑刺中,他站起来下意识往外推。不沉道长这么高的本事,竟然脚下无根,晃晃悠悠倒在徒弟身上。 长生大叫一声:“师父。” 不沉道长猛地一抽剑,一股细血从素班的胸口直射出去。素班脸色涨红,捂着胸口,连地上的头盖骨都不要了,跌跌撞撞往外面走。 不沉道长盘膝坐在地上,用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对长生说:“快……去,不能放过他,斩草除根!” 长生答应一声提着剑追出去了。 不沉道长坐在那里,双手叠成莲花印,快速低吟诵经,应该是在调息。 刚才他们争斗也不过就是几个呼吸之间,我都看傻了。事情结束了,我一时也不敢出去,在屋里躲了会儿,外面确实没有声音了,慢慢从门里爬出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长生追着素班,不知跑哪去了。 我小心翼翼来到不沉道长身边,闻到一股血腥气很浓的臭味。我捂着鼻子没敢靠近,这老道全身上下都是血污,形容极其可怖。 我低声叫了两声:“道长,道长?” 不沉道长垂着头一动不动。 我不敢凑过去,随手捡了一根棒子,捅了捅他。就感觉他身体僵硬,捅都捅不动。 我心跳加速,老道莫不是死了吧? 这时候我看到院子里那一蛇一猫,它们也不动。我拿着棒子扔过去,正打在蛇身上,蛇根本就不动,僵硬的一逼。 我心下恻然,两条腿有点发软,这才多大点工夫,我家后院就死了一人两兽。 我正发呆的时候,妹妹在二楼推窗探头出来:“哥,咋了下面。” 我赶紧道:“你和妈千万千万别下来,就在二楼呆着,下面太危险了。” 我凭直觉能感觉到不沉道长就是死在这一大团血污上,素班情急之中喷出一大口血,肯定是剧毒。这胖子全身上下都是毒物,谁碰谁死。 我绕过老道士,又小心翼翼绕过院子中央的一猫一蛇,走到墙边提起一把铁锨,出了院门。 后面是村路,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我现在是一点主意没有,心慌的要命。天空日头空晒晒的,我甚至有些头晕目眩,赶忙用铁锨拄着地。 这时路角处,有一人慢慢走过来,手里拖着一具尸体。 来人正是长生,他所拖着的尸体是个大胖子,是素班。尸体在路上拖出一条线。 我喉头咯咯响,素班死了。 长生很瘦弱,拖着这么将近三百斤的大胖子,竟像是不费什么力气。他一步步走过来,抬眼看我,然后和我擦身而过,进了我家后院。 他看到老道士,扔下素班的尸体,直直跑过去,噗通跪在老道士身旁,喉头咯咯响。我以为他要痛哭流涕,嚎啕大哭呢,谁知道他好半天平静地说:“师父,你好好去吧。” 我眨眨眼看着,长生似乎早料到了师父的死,并没有太过悲恸和惊讶。 我看看素班的尸体,素班死得很吓人,脸上布满了用血画成的符咒,其中有一条长线从他的额头一直画到下巴,触目惊心至极。 我瞅着长生不注意,拿出手机对着素班的脸照了一张,我觉得这脸上的血符不一般。 长生缓缓站起,走过来问我:“你是这家主人?” “对。”我答应一声。 “这个降头师为什么会来找你家的麻烦?”长生问。 我看着长生,此人饱经风霜,像是老江湖,下巴的两腮都有胡子。我对这样的老司机模样的人,有种本能的警觉。如果这话是他师父不沉道长来问,我肯定一一讲来,如果换做是他,我就要掂量掂量。 我想了想说:“我有个舅舅是道法中人,和素班有仇,素班这次来就是找他的麻烦。” 长生上下打量我,“你会道法吗?” 第四十一章 降灵术 我干笑两声:“我哪会,就是跟着舅舅耳濡目染了一些。” 长生道:“我说嘛,你看到我师父的尸体,还有一蛇一猫会如此镇定,不像寻常的农民。” 不管怎么说,素班是死了,总算解决了一个大患。 我看着素班的尸体问:“道长,他脸上怎么画了这么多符,是你画的?” 长生揉揉自己脖子,长舒了口气,懒洋洋地说:“不要叫我道长。我师父是道士,我不是,我是俗家弟子。这个降头师脸上的符咒不是我画的,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死在一处院子里,脸上的符应该是他自己临死前画的。” “这符是什么意思呢?”我问。 长生不耐烦,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们正说着,从后院门口进来几个人,正是林彦警官和那些警察。我眼睛一亮,原来他们没事啊。 说是没事,可这些警察的脸色都不好看,脸色煞白,走路摇摇晃晃。林彦走进来,一眼就看到地上的尸体,特别高兴:“这个妖人死了。” 长生抱拳:“报告警官,刚才我们师徒和他生死相斗,最后是我出手一剑杀了他。” 我眉头一挑,不对啊,杀素班的人是不沉道长,这长生怎么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了。 我没有说穿,或许这里还有不知道的隐情呢。不管怎么说,妖人伏诛,剩下的都不重要。我没必要把真相说出来,得罪人。 我装成傻乎乎的样子,在旁边看热闹。 林彦又问了一些细节,长生把斗法的过程大概说了一遍,不显山不露水得夸耀着自己的能耐。 林彦和众警察来到不沉道长的尸体前,一起三鞠躬。林彦感叹:“幸亏你们师徒出手搭救,要不然我们几个人中了降头,真是有来无回了。” 长生赶紧说便宜话,说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江湖中人嘛,降妖除魔是本分。 能看出林彦是真心感谢长生,当时打了包票,日后有事就言语,只要不违背原则,在能力范围之内的,他肯定能帮就帮。这叫救命之恩。 长生嘴角露出隐隐的微笑,能让一个大警官欠下这样的人情,以后肯定有大用处。 两人客气话说完,林彦问不沉道长的尸体怎么办。 长生沉吟片刻:“我师父中了妖人蛊毒,全身上下都是毒,不能冒然而动,最好的办法就是,”他顿了顿:“就地焚烧。” 我在旁边听着,一听就炸了,赶忙说:“不行不行,这是我家的院子!你们在这里烧尸,我家成什么了。” 林彦跟我商量,说公民要配合部门工作,他不会白征用我家院子,肯定会给补偿的。 我就是不答应,我总觉得不沉道长死得蹊跷,再一个满身是毒,在院子里烧尸晦气不晦气另说,以后再出什么乱子呢。他们拍拍屁股走了,我们一家人还要在这儿过日子呢。 林彦左说右说,那些警察也在帮腔,这时楼里传出一个声音,“支持你们工作,可以在院子里烧尸。” 妹妹搀扶着老妈走了出来。老妈道:“警察同志,还有这位道长,你们是为了村子好,要不然我们全村人都不会幸免于难。我捐献出一个后院,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这么决定了!” 林彦竖大拇指:“还得说这位大姐明事理。” 我赶忙过去,低声说:“妈,你不懂这里的事……” 我妈摆摆手:“不要说了,听警官安排。” 长生让林彦去安排,他要封锁这一片,不能让村民围观,一旦烧尸的事泄露出来,发到网上那舆论的影响就太坏了。二是警方要出示他师父的死亡证明,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烧掉。 长生又对我们家人说,烧尸之后,他会在院子里做法事,超度冤魂,保证让我们家后院干干净净的。 等安排完了,警察们忙活了。长生蹲在素班的尸体前,用黑色短剑挑着尸体,检查随身的衣物。素班虽然死了,可身上说不定哪里就藏着什么毒物,这要咬一口,倒不倒霉。 我在旁边看着,长生看着我眼神不善:“你看什么?” 我赶忙说:“素班偷了我家的东西。” 长生来了脾气,站在一边:“好,你先找吧。” 我可没有他那两下子,赶忙讪笑:“你找你找。” 长生白了我一眼,嘟囔说:“什么人品,看人死了跟着吃挂落来了。你丢的是什么?” 我没说话。看着他搜素班的衣物,用黑剑挑动,把素班从里到外都扒拉个遍,倒是搜出了什么宝石,戒指,钱包之类的。长生打开钱包看,里面好几张卡,还有一沓厚厚的现钞,不像是人民币。 长生随手揣进自己兜里。 我咳嗽一声:“这好吗?” 长生大怒:“你在旁边看什么,这里有你什么事。我告诉你,你别乱说话,我搜这个降头师的身,是要核实他的身份,防止以后被报复。这类大降头师都是有师承的,保不齐还有师兄师弟什么的,要是过来报仇,我好提前做好准备,敢情他们不找你。” 我悻悻走到一边,翘着脚看着。心想不沉道长怎么收了这么个徒弟。 东西都搜了一遍,值钱的东西都让长生划拉走了。 可是那本《万经之经》的原本却没有发现。 我心中狐疑,本来不想和长生打交道,可心挂那本经书,不得已硬着头皮过去:“道长……” “我跟你说了我不是道士。”长生不耐烦。 “大哥……”我说:“你没在素班身上发现一本书?” “你想干什么,不知道!”长生狐疑了,上下打量我:“你到底是干嘛的?” 在他这儿问不出什么,还会惹祸上身,我悻悻笑笑,不再说话。 这一忙活就到了晚上,村外开来很多辆警车。警察安排我们一家三口不能在家里住,暂住到村委会,我家上上下下都被封锁起来。 我急得团团转,又无可奈何,现在有好几个问题都悬而未决。最首要的问题是,那本《万经之经》哪去了,最有可能是在长生手里,这件事我得咬准了,要不然日后三舅回来,这部法本是丢在我的手里,没法和他交差。 还有一个问题,我三舅现在到底在哪。他中了素班的圈套,素班把他关起来,关在什么地方?素班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那应该怎么去找他? 现在一个个问题悬而未决,有家难回,真是愁死人了。 到了半夜我有点发烧,鼻塞的厉害,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看到窗外很远的地方升起一团大火。我翻身坐起来,仔细一看,那正是我家的位置。 看看表,下半夜一点多了,长生真行,大半夜不睡觉,肯定在烧尸。 有警察在,尸体处理不会惹上任何麻烦,这次大火,不光烧了不沉道长,还会烧了素班。长生连自己师父都能下手无情,更何况那么一个泰国胖子。 大火烧了很长时间,我盯着大火发呆。好半天舒了口气,一时又睡不着,只好把姥爷留下来的残缺手稿拿来看。 看着看着眼皮渐沉,在似睡非睡的时候,我翻到了后面的一页,迷迷糊糊看着上面的笔记,猛然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无。 这页笔记上画着一个符咒,结构繁复,笔画复杂。我看着它,屏住了呼吸,因为这个符咒,正是素班尸体的脸上画出来的图案。 我拿出手机,调出当时照过的照片,进行比对。几乎一模一样。 尸体的脸上所画的图案比较粗糙,而书上记载的,很是工整。可以断定,素班一定是在情急之中,在自己脸上画下此符。 我迫不及待看着下面的注释。 姥爷写着,此符咒归属于降灵术,名为封魂咒。意思就是,降头师死之前使用此法术,可以封印自己的阴魂,不至于死后魂飞魄散,能以小鬼儿的形式继续存活。 我喉头咯咯响,想到一个极为可怕的推断,素班知道难逃此劫,情急之中,他做了一个决定。他抛弃了肉身,再把自己的灵魂封印,变成了小鬼儿。关键时刻,他壮士断腕,以鬼的形态继续活下去,很可能他仍然还在村子里…… 这一晚上我几乎没怎么睡。第二天又在村委会呆了一天,上面才来通知,允许我们回家。 长生和警察都撤走了,村民可以自由出入村子,除了好几个感染疯狗病的,一切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恢复了平静。 我来到后院,那里已经被警察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像烧过尸体的样子,一点痕迹都找不着。 老妈把我叫到身边,让我去找找三舅,这么多天了没有下落,用不用去报警。 三舅身份很敏感,我不敢报警,只能去安慰她,会找到人的。三舅吉人天相,一定没事。 第四十二章 黑衣人 安慰好了老妈,我去三舅的屋子里,检查藤箱。幸好长生还算讲究,在我家院子里烧尸,而没有偷东西。估计他也不知道我三舅的厉害,箱子里都是宝物。 我把箱子重新收拾好,塞到床底下,看着空空荡荡的后院,脑子里浮现出不沉道长焚尸的场景。 越想越是膈应,长生真不是个玩意,他是不是瞅我不顺眼故意报复呢。把他师父的尸体烧在我家后院,纯粹就是添恶心。 我在后院转了转,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大白天也感觉冷风津津。长生会不会压根就没超度,他师父的冤魂还在院子里。这要是三舅在就好了,肯定能知道怎么回事。 我正转着,阳光偏移到一个角度,忽然照的墙角闪了一下。嗯?什么玩意? 我心念一动,赶忙过去察看,在墙角的下面有一块亮晶晶的石头。我顺手捡起来,这石头通体泛黄,大概大拇指大小,是鹅卵形。阳光下晃动,某种角度的时候会反射光芒。 这是什么东西?我心砰砰跳,这东西肯定和斗法有关,是谁留下来的,是素班还是长生?如果是素班留下来的,不会有毒吧。 我吓得差点把这石头扔出去,觉得很有些膈应,回到客厅找了几张餐巾纸,把石头包起来,随手放到兜里,等以后找到三舅,问问他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妹妹说起了社戏的事,问我去不去看。 我们十里八村靠着长江,有个自古的老传统,到夏末要举行一次江祭。听老人们说,再早以前这江祭特别热闹,传说是给龙王爷做寿,期间会有盛大的仪式,要请来道士、和尚三班吟唱诵经,还要宰牛宰羊的祭祀大江。到了现在,这些基本上已经没有了,只是请县里的班子在江上搭台唱戏,就算那么个意思。 我跟妹妹说,我不去。 一是我对这种民间戏曲根本不感兴趣,现场看,也没个字幕,唱什么也听不懂,咿咿呀呀的,老半天就那么两个人来回演。 二是我担心三舅,现在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到底在哪谁也不知道。哪有什么心思看戏。 老妹和三舅关系不像我这么亲密,她是女生,本来就对陌生男人有天然的防范,再加上也没什么感情基础,现在三舅没了,她没觉得怎么地。 妹妹噘着嘴说她自己去。我赶紧叮嘱,去是去,注意安全,再一个不准和男的去。 妹妹翻着老大的白眼说,你管得着吗。 老妈笑,说让我们兄妹俩都去,三舅的事她会想办法,实在不行就报警吧。 我们正说着,外面有人悠悠说:“报啥警啊,我都回来了。” 我们顺声音看过去,我惊得目瞪口呆,随后是狂喜,三舅回来了! 三舅全身这个埋汰,像是八百年没洗过澡,灰头土脸的走进来。我赶忙过去:“三舅……”话没说完,哽咽了一下。 三舅点点头:“你小子还算有良心。” “三哥,你这些天到底去哪了?”老妈咳嗽着过来。 三舅摆摆手:“有什么话等一会儿说,我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都臭了。” 老妈赶紧让妹妹去插上热水器,三舅道:“不用,我现在就洗,大热天的洗个凉水澡就行。” 他到后院去拿换洗衣服去了,我心怦怦跳,生怕他知道那部法本已经丢失。不过这事迟早他会知道,与其等着他发现,莫不如我自己说,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三舅从后院出来,然后去二楼冲澡。 我们娘仨面面相觑。 等了能有十来分钟,三舅换了身干净衣服下来,过来说:“让你们担心了,是我不好。” 妹妹盛了一碗饭:“三舅,你是不是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赶紧吃饭吧。” “还是思思心细。”三舅夸赞一声,拿起饭狼吞虎咽。 我们三人看着他吃。 能看出三舅这段日子是真落魄了,像是从煤窑里刚钻出来。吃完饭,他打着嗝说:“是这么回事。我有个朋友在邻县开矿,非让我过去帮忙,我在矿上盯了几天,那地方太遭罪了,就不是人干的。” 老妈说:“三哥,咱家吃喝现在都不愁,等强子找了工作以后会更好,你用不着去接那样的活儿。” 三舅点头称是,点起一根烟美美抽着。 抽完烟他伸个懒腰,“我给强子找了个工作。强子,你跟我到后面来,我详细给你讲讲。” 三舅把我叫到后院的屋里。 门关上没有外人,我马上说道:“三舅,我错了,做错事了。” “什么?”三舅说。 我犹豫一下说道:“我把你的法本弄丢了。” 三舅一听这话,赶紧钻到床底下,把藤箱子拽出来。打开一看,其他东西都在,唯独那本古老的法本没有了。 “怎么回事?”他问。 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跟他说了。村里出了疯狗,禁止出入的警告,素班现身,威胁我拿走法本,他和不沉道长斗法身亡,法本丢失……等等,这些事都讲了一遍。 三舅抽着烟都听愣了。 好半天他才道:“我真是低估素班这小子。早就闻听此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没想到他能把事情做到这么妙这么绝。” 三舅告诉我,他为什么失踪。那天他收到丑时参的消息,约他去斗法。他到了地点之后,便落入陷阱,囚禁在铁笼里。 这几天他一直被关在地牢,思前想后,他觉得做这陷阱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素班。 目前来找他麻烦的,只有三个黑衣巫师。铁面行事不是这种风格。丑时参独来独往,都是凭一己之力干掉敌人,她也会设计陷阱,但不会这么大张旗鼓,而且丑时参设陷阱,是让落入里面的人死!绝对不会放任他活着。 那么这鬼蜮伎俩,能做出来的只剩下一个人,就是素班。 可这里还有个问题,三舅一直想不通。素班是外来的和尚,这间地牢显然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 铁栅栏、深入地下的空间,弄出来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素班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只能说明一件事,要么这事和这三个降头师都没关系,另有人所为。要么这事和素班有关系,说明素班在内地还有内应,他并不是孤身前来,在这里还有一个在暗处相助他的人。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三舅被关在地牢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孤零零的他自己。 他关了三天,水米没粘牙。幸好三舅以前拜师时候学过高僧苦修之术,不吃不喝也能过好几天。 这一天他正打坐,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他看过去,来的是一个怪人,全身穿着一口钟的黑袍子。所谓的一口钟,就是那种无袖不开衩的斗篷,上面还有罩头的衣服,看上去就跟欧洲中世纪的僧侣差不多。 怪人走到门前,用钥匙打开了锁,用手指做着手势,示意他出来。 三舅疑惑着走出来,刚到门口,那怪人出手如电,一下打在他脖子上,三舅哼都没哼就晕死过去。 听到这里,我说:“三舅,还有人能一招打晕你?” 三舅感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觉得自己这两下子算不不错了,以前跟着师父,那也是闻鸡起舞的苦练,可在人家手里走不上一个回合。” “那人是谁?”我问。 三舅摇摇头:“等醒来之后,我被扔在一条孤零零的土路上。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拦着车回家。后来我琢磨琢磨,那地方确实是素班设下的陷阱,那么这个黑袍人,肯定和素班有关系。可这里有个解释不通的问题。” “什么?”我问。 三舅说:“黑袍人非常厉害,绝对在素班的能耐之上。依照素班的性格,他不可能和比自己强的人合作。素班的理念就是,一切都要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只要失控了就是危险,他宁肯放弃。所以就说不通了,那黑袍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素班怎么可能和他合作。” 我想起一件事,跟他说,素班得到法本的时候,曾经用飞虫去通知那边杀掉三舅。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黑袍人并没有杀三舅,而是把他放了。 三舅愣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我说道:“可见这个黑袍人不一定是坏人,他并没有杀你。” 第四十三章 跳江 我说道:“这么说来,其实一共有四个降头师在。铁面、丑时参、死去的素班,还有那个不知名的黑袍人。” 三舅点点头:“丑时参这个女人到现在也没露面,不知道藏着什么心思。我有直觉,其实她早就到了,但一直藏着……算了,不说这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强子……” 我答应一声。 “我的师父临死前,给我《万经之经》的法本时,曾经说过,此法本非人力所创,乃是神迹。此书如果日后真在你手里丢了,为师也不怪你,说明你没这个机缘和能力得到它。”三舅说:“世间的事历来都是福祸相依,如今此法本不在咱们手上,最起码没人找咱们的麻烦了。” 三舅没有怪我,只是口气非常落寞,我听的非常扎心。 我轻轻说:“可那些降头师并不知道法本已不在你手里了,他们如果还找你要呢?” 三舅摇摇头:“不在就是不在,他们会有办法知道的。强子,你去通知一下张宏,让他明天到我这里,我们师徒之间有些话要交待。” 我想打电话给张宏,想想算了,还是亲自去拜访,看看他的近况怎么样。这两天村里闹了个天翻地覆,一直没有看到他,他倒是躲过了这一劫。 我辞别三舅,从家里出来,直奔张宏他家。到的时候,屋里院里都没人,我喊了几声,张宏从后院出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我上上下下打量他,他脸上的脓包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留下一些浅浅的麻子。我问他这两天怎么样,张宏苦笑:“一直在家里养伤呢。听说村里出事了?” 我把这两天的事简单说了一下。最后告诉他,有一个泰国的大降头师死在村里。 张宏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发呆,好半天才说:“死的好。” “三舅让我告诉你,让你明天去找他,你们师徒之间有话说。”我说道。 张宏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我总觉得他最近这段日子,可能是中了降头的原因,脾性大变。他既然心情寥寥,我也不好多劝说,告诉他有什么事别藏在肚子里,咱们哥们一起商量着来。 第二天张宏如约来了,和三舅关着门说了一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他才回家,我妈邀他吃饭,他都没留下。 吃完了饭,三舅把我叫到一旁,说了句很奇怪的话:“张宏你要盯紧他。” “他怎么了?”我问。 三舅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这两个人神神秘秘的,我如坠云中,摸不着头脑。 不管怎么说,一波风浪是过去了,素班死了之后,也没什么怪人来找我们麻烦。村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我把在后院捡来的那块石头给三舅看。三舅告诉我,这不是普通的石头,此物名为舍利,乃是高人焚烧之后,留下的东西。 “难道是素班留下的?”我有些嫌弃。 三舅冷笑:“他是修黑巫的,连佛家门槛都没摸到,怎么可能修出舍利,可笑。” 我忽然想起一人:“难道是不沉道长的?” 三舅看着石头,说道:“不管是谁的,这枚舍利极是珍贵,你好好收藏吧。” 听三舅这么说,我到村里卖手链的店铺里,让他们在石头上缠了红线,然后挂在脖子上。甭管有没有用,闪闪发光的能当个饰物,也挺别致。 如果是不沉道长留下来的,这事就有点玄机了,他在我家院子里焚尸,这枚舍利也算是冥冥之中留下的租借费。 过了几天,村里来了戏班子,老雷头组织村民敲锣打鼓欢迎,场面相当热闹。这个周末就要开始江祭的社戏。这是十里八村的大事,往来我们村的外地村民络绎不绝。 我们村邻近大江,还有天然的码头,操办这一年一度的典礼非常合适。 老雷头作为村主任,忙得脚打脑后勺,他不知怎么特别中意我,把我调入临时的指挥组,协助工作。 到了江祭这一天,我们村是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很多人涌向江边看热闹。到了上午九点,一连串鞭炮响起,江边烟雾蒸腾。 老雷头听了我的意见,租了五百块钱的干冰机,喷出大量烟雾,整个高台犹如仙境。 江祭的第一个项目,是各村出船队划龙舟。我们的龙舟不像湖南那边端午节的规模那么大,就是每村出一条船,上面十个汉子,挥汗如雨划船,距离也不长,从岸这边到岸那边,再折回来,反正就那么个意思。 村子之间也不是竞争关系,大家都知道是表演赛,齐头并进的,倒也热闹。 划过龙船,是唱大戏。县里聘来的戏班子演唱着传统剧目。大日头晒着,上面的演员穿着厚厚的戏装,一唱一天,挣点钱着实也不容易。 到了下午的时候,基本上看热闹的都散了,传统戏剧年轻人不爱听,老人又架不住酷暑暴晒。幸好戏台周围,我们村临时搭建了提供休息的棚子,里面开着风扇,可以喝到各种凉茶和冷饮。 临近黄昏的时候,很多人又回来了,大家是为了晚上的一场重头戏。 夜里上灯的时候,十里八村的人会划着船来到江上,像赶集似的。船上的人可以自由表演节目,是唱戏也好,是耍花脸也好,是拉二胡也好,大江上都是你的舞台。 据说很多民间的高人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镇上、县里甚至市里省里都会有相关的艺术团队,借这个机会来这里考察。 我去找张宏一起看热闹,让他散散心。张宏却摇头,说自己不去,只想在家里休息。我口若悬河,劝了他半天,他就是不去。 没办法,我只好一个人去了。晚上天气好,妹妹和那些闺蜜早就没影了。老妈和三舅在家,三舅让我去看热闹,他来照顾我妈。我溜溜达达出来。 天公作美,晚上的风凉劲就别提了,很是舒服。我跟着人群到了江边,简直是人山人海。 说来也巧,我碰到了小杏家村的表叔,他们一家也过来看热闹。 我是指挥组的工作人员,有工作证,带着表叔一家走了vip通道,避开人群,直接送到江边,主席台下面。 表叔一家高兴坏了,把我夸成一朵花,说我真有本事。我摆摆手,说都是举手之劳。 表婶拉着我,非要给我介绍对象,我正跟她闲唠着。这时天空中陡然爆响烟花,晚上的大戏开始了。 我对这个不太感兴趣,打算看一会儿就走,表婶拉着我说个没完,介绍他们村的姑娘。还跟我说,小杏家村有不少人也来看热闹,有不少女孩子,看上谁就跟她说,她去保媒。 我嗯嗯啊啊跟她应付着。 大戏开始了,一条船上有人先唱了一段秦腔,另一条船紧接着又来一段《女驸马》。岸上众人叫好。不过在我听来,唱的是不错,但都是业余水平,确实没啥听头。 这时江上的船越来越多,有运输船,旅游船,汽轮船,还有小舢板,这个热闹劲就别提了。 节目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时间很快,眼瞅着一个小时过去了。 热闹瞧的差不多,我哈欠连天,有这时间还不如回去看动画片呢。就算今晚凉爽,也架不住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一身臭汗。 我跟表叔说,今晚如果你们不方便回去,就到我家来住。 他们一家人非常感谢。我正要先行告辞,江上那么多条船,突然一瞬间都静下来。因为有人拉了一段二胡,是《二泉映月》。 这段《二泉映月》拉得凄婉动人,徐徐道来,大江上竟然风都停了。岸边那么多人更是鸦雀无声,现场掉根针都能听见,耳边只有这段二胡的凄美,拉得人小心脏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前面一个小时,虽然热闹,可大多数是业余爱好者的耍宝。现在陡然来了这么一段如此专业的表演,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大家往江上看,想看看拉二胡之人到底是谁,就在这时,突然岸边人群里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顺笑声看向江边。 笑声很渗人,吓人劲就别提了。笑得特别飘,还歇斯底里,跟女精神病一样。 旁边的人群哗啦啦散开,他们往这里挤,我们这边已经饱和,又挤了回去,人群涌动,现场乱成一锅粥。 就在这时,从人群里跑出一个老娘们,正是那狂笑的女人,她跑到江边,用唱戏的调子,尖尖的嗓子喊了一声:“你们看,江水里光明灿烂,龙王爷在做寿哩。” 说着,她翻过护栏,往前一跃,坠入江中! 这一下,所有人都傻了,眼睁睁看她掉入浑浊的江水里没了影子。 我看得浑身酥麻,心口窝像是挨了一拳,因为我认出这个跳江的女人是谁了。 她正是张宏的丈母娘,曾经往我们身上淋粪便的那个女人。 第四十四章 出走 有人跳江了! 这事一出,像是油锅里泼了水现场大乱起来,人声鼎沸,鬼哭狼嚎,前呼后拥。这么多人挤在一起,防护栏嘎嘎作响,眼瞅着就要发生更大的灾祸。 老雷头赶紧挤上高台,用大喇叭喊:“大家小心,所有人注意安全!听我来说,今天的节目到此为止,大家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请有秩序的离场。” 可人群纠在一起,怎么也扯不开,外面的人想往里挤看热闹,里面的人想出去,人群形成数个漩涡,怎么都挤不动。 今天看热闹的人群里,不光有年轻人,还有上岁数的老人,更有小孩,这要发生大事故,绝不是闹着玩的。老雷头扯着嗓子喊,没用,他让工作人员进行调节,可人进去就被挤没影了。 我和表叔一家都在靠着江的最前边,后面的人死命往前挤,表叔用身体护住表婶,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我一看,这可不行,我赶紧在人群里挤,好不容易挤到高台,双手一攀爬上去。 老雷头还在用大喇叭喊着,满头都是汗。不光是他,还有好几个从县里来的领导,黑着脸,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我走过去说:“雷叔,这样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他焦躁地大喊。 我回头看到台子上有很多烟花,这是留着晚上最热闹的时候放的,我在烟花里捡了几根二踢脚。二踢脚也叫双响爆竹,是镇上烟花厂的拳头产品,不知用了什么料,那叫一个响,放出去就跟放炮差不多。 我拿起一根二踢脚,点着香烟,要用烟头去烧引线。 老雷头吓一跳:“强子,你这是干啥呢,可不敢胡闹。” 一个县里的领导过来呵斥:“你是干什么的?” “我就是一普通村民。”我说。 “你想干什么?把鞭炮给我放下!”领导声音很大:“瞎胡闹,出点什么事谁负责?” 我冷冷看着他:“我负责行不行?” 领导质问老雷头:“这是你们村的?胡闹,赶紧赶他下去!” 老雷头也急了,给我使眼色。 我一推他:“出了事,你们就把我判刑吧。“ 我两根手指捏着二踢脚,用香烟点着,引线迅速烧到根部,二踢脚“嗖”一声窜出去,凌空爆响。 大晚上的,突然这么一声巨响,现场这么多人,竟然一瞬间安静下来,场面那叫一个诡异。 我瞅着这机会,抢过老雷头手里的大喇叭:“各位老少爷们,父老乡亲,刚才并不是意外,而是我们有意设计的一个环节,模仿的是古代祭江投牲。啥意思呢,就是用五牲啊,五个牲口扔到江里祭祀龙王,是这么个表演,大家不要惊慌。” 说的是漏洞百出,现场目击的都知道是自杀,可其他老百姓不知道,农村人朴实,也好糊弄,听我这么一说,现场慢慢平静下来。 我抄着大喇叭喊:“大家先慢慢散出去,到门口免费领取酸梅汤一杯,去晚了没有哦。” 人群果然慢慢退开。 老雷头擦着冷汗,对我竖了个大拇指。那个领导脸色依旧黑着,闷哼一声,带着几个人从后台下去了。 我根本不鸟他,赶紧给表叔打电话,让他别看热闹,护着他们一家人先去我家。我老妈在家,会给他们安排住宿的。 我又给妹妹打了个电话,可电话响了很多声,妹妹也没接,我这心又悬起来。怎么就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 正要继续打电话,老雷头拉着我顺后台下去,此处靠着江边,码头停着船。我现在成他的心腹了,老雷头还拉着贴身的几个人,一起上了船。 我们上的是一艘小柴油船,开起来极稳,突突突来到江心。江上开始组织打捞事宜。 今天的江祭不光是我们周边几个村的事,带头牵线的是县里。县上领导很重视这么一次民间活动,江上也有几艘救生艇,防患于未然。 谁成想还真出事了。 救生员都是江边长大的老水鬼,他们背着氧气设备,跳进大江。我趴在船栏杆上看着,折腾了能有大半个小时,他们都浮出头来,说压根就没看到有尸体。 现场乱成了一锅粥,既要有秩序的安排船只离开,还要搜寻尸体,并确定投江者的身份。 我知道投江的是谁,可没说话,一直冷眼旁观,跟我没啥关系,说了还自找麻烦。 我一直在琢磨,按说张宏他丈母娘这人,我也算打过交道,这女人性格强势,在家里绝对是太皇太后级别的,说一不二,杀伐果决。怎么能自杀呢? 不过说句不厚道的话,也挺解气,这事要是让张宏知道了,他肯定高兴。 张宏,张宏?想到张宏,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失神,却又想不清哪里不对劲。 折腾了半天,快晚上十点了,江面上可见度越来越低,打捞难度也加大,那些老水鬼说什么也不下水。领导便让大家散了,明天继续。 我跟着船回到岸边,老雷头一个劲唉声叹气,说怎么这么倒霉,轮到咱们村办盛典,就要出幺蛾子,这要传出去,他这张老脸也不能要了。 我到了岸边,给妹妹打了电话,她告诉我已经回去了。我气急败坏质问她,怎么先前给她电话没接,妹妹反而在电话里跟我犟嘴,说我是干嘛滴,凭什么管她。 给我气的。 我兴匆匆回到家里,客厅全是人,表叔一家正在和老妈唠嗑。等我回来,他们询问了结果,我摇摇头,说情况不乐观,人没捞出来。 老妈问我,看清跳江的是谁了吗。我没说话。表婶插嘴说:“有点像我们村‘西施农家乐’的老板娘,就是上次我帮着强子找对象那家。” 老妈一听这个来了兴趣,问我找什么对象。我怕说漏了,赶紧把话题岔开,让她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表叔一家到楼上休息去了。我的屋子倒给他们家住,我在客厅睡沙发。这一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不对劲,希望这一切都是巧合吧。 第二天送表叔一家到村口,把他们送走。我马上去找张宏。 到了他家,看到不少货车从院里出来,拉着满满的东西。我走进院子里,张宏正和一个陌生人结账,那人付给他一沓崭新的红钞,然后拉着满满一车鱼走了。 “你这是干什么?”我惊讶地问。 张宏让我稍等,他把院里那些人都打发走,然后把我叫到里屋,拿起一张纸给我看。这是一张协议书,上面写着:土地拥有者张宏,按照有关法律法规和国家有关政策的规定,本着依法、自愿、有偿的原则,经双方协商一致,将其承包经营的土地经营权免费转让给王强从事生产经营。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疑惑地看着他,“你要转让土地给我?” 张宏点点头:“有四个鱼塘,我把鱼苗都卖了,本来想把塘子留给你,想来你也不是干活的材料。家里的地都让给你,你是转租也好,是自己种也好,看着来吧。” “那你呢?”我问。 张宏笑笑:“我要走了。” “去哪?” “去哪你别管了,我和师父打过招呼了。”张宏说:“现在正办护照,其他事加起来怎么还得再忙活一个礼拜。一周之后,我就要走了。” “护照?”我疑惑:“你要去国外?哪个国家?” “散散心。”张宏看看已经家徒四壁的屋子:“这里没什么我留恋的。换个陌生的环境,重新开始。” 我们陷入沉默中,张宏递给我一支烟,我抽得没滋没味的。 我问他,昨晚的事听说了吗? 他问我什么事。 我说:“你老丈母娘好像投江了。”我把当时的情况说给他听,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表情。 张宏倒是很镇定,不怒不喜,脸上风淡云轻,吐出一口烟圈:“死就死吧。就这事,没了?” 我悻悻从他那里出来,回到家里,把张宏要走的事告诉三舅,三舅没多说什么,只是道:“在他没走之前,看紧他。” 张宏是发小,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我不想这么对待自己朋友,又不能违背三舅的意思,只能敷衍的答应。 我把话题岔开,跟他说了昨晚跳江的事。 三舅听完想了想,说道:“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一个是跳江的女人有精神病。”三舅说。 “还有呢?” 三舅沉默一下道:“中邪了。” 第四十五章 张宏的转变 “好好的人怎么就中邪了?”我说。 三舅呵呵笑了两声,悠然点上根烟:“我这个挂名的徒弟不一般啊,日后成就或许在我之上。” “张宏?”我惊讶。 三舅笑笑:“现在还不好确定是不是他,你不妨可以去小杏家村盯着,真要是张宏做的,他肯定不会只弄死一个,依这小子的脾性,怎么也得满门抄斩。” “不对啊,张宏只学了一个黏土小人的法术,他哪来这么大能耐。”我说。 三舅道:“这就是我让你盯着他的原因。这小子不一般,我估计这段时间他有奇遇。” 听三舅这么说,我坐不住了,想给张宏打电话,把三舅的话告诉他。想想算了,这来来回回的,怎么像我在中间挑拨是非一样。现在还不能确定丈母娘跳江就是张宏做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做的,三舅似乎并不太在乎。 我一直觉得三舅像是江湖大侠,特别正义,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可以看出他并不是老好人,除了跟自己息息相关,其他人就算杀人放火也跟他没关系,哪怕是自己的徒弟。 这天老雷头找我,还领来一个陌生人。经过老雷头介绍,我才知道,此人是镇上油漆厂的厂长助理。助理开门见山问我,王先生,你现在有没有工作?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来意,便实话实说,没有。 助理说:“是这么个事,那天社戏人群发生了骚乱,你用一根爆竹稳定了局面。这事让我们侯厂长看见了,上了心,说你灵机一动,是个可造之材。正好我今天到你们村办事,顺便问问你有没有工作,如果暂时没有,可以到我们厂子里来。” 我呵呵笑:“我倒是没工作,可我去了能干什么?” “肯定不能让你当工人,”助理说:“我们那厂子很大,组织很齐全,宣传部、策划部、后勤、销售什么都有,到时候看厂长的安排。” “行,行,我去干了。”赋闲在家这么长时间,也该出去找找工作了。 助理问我,大概什么时候到厂子报道。我问他急不急,如果不急的话,家里还有点事要处理,想一周后过去。 助理点点头,说可以。这件事就算是谈妥了。 我心里高兴,把他们送走以后,把工作的事告诉老妈和妹妹,她们也非常高兴。 等我告诉三舅时,三舅哼了一声:“一个破工厂你就满足了?我早说过,你跟我学跟我干,我肯定把你带出来,成为道上的一个人物。” 我对黑巫术这一行彻底死心了,便哈哈笑着说,我材质愚钝,不适合学这个,还是找工作好好过日子吧。 三舅摇摇头,并没有勉强我。 我之所以想等一周,是想把张宏送走之后,安安心心去上班。 现在没了后顾之忧,有个铁饭碗等我,日子过得更从容。 这几天我没事就泡在张宏家里,我们照常吃饭喝酒,没看出他有什么异样。张宏的事情处理差不多了,家里几乎空了,他和我交接了土地,地里有苹果园快要丰收,张宏索性也让给了我。 我要给他钱,他坚决不干。 我们把饭桌子搬到果园的棚子里,一边吹着凉风,一边喝着啤酒。张宏跟我讲解这些苹果的种类和成熟月份。我嫌麻烦,而且要去镇里打工,便打算在苹果丰收之后,转手再把苹果园租出去。 我们正聊着,外面传来哭声。我和他对视一眼,走出棚子,就看到张宏他老婆坐在地头上嚎啕大哭,身上还缠着家里有人过世的孝带。 张宏赶紧过去,伸手去搀老婆。 他老婆往后退一步,恶狠狠地看着他:“张宏!” 张宏有些莫名其妙:“你哭什么,这是怎么了,谁过世了?” “你再装!”他老婆从地上爬起来,披头散发,白色孝带随风飘着,这劲头怎么瞧怎么晦气。 “我妈死了,我爸也死了,三天啊,三天里他们老两口都死了!”他老婆扯着嗓子喊,声音极其尖锐。最后几个字几乎就是泣血说出来的,听来很是可怖。 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不能插嘴。我默默退后一步,看张宏怎么办。 张宏诚恳地说:“我真不知道。丈母娘和丈母爹是怎么过世的?” 他老婆有点糊涂,傻傻地看着他,说道:“不是你干的吗?”张宏扶着她进了棚子。 我咳嗽一声:“要不那啥,我先走了。” “别,别,强子你留下来。”张宏温和而坚定地说。 我也不想走,对于这件事我也是一堆谜团。 我们进了棚子,我坐在角落,听他们说。 张宏给老婆倒了酒,又拿着干净毛巾,给她擦脸。她老婆真有点懵了,好半天才说:“不是你干的?” “这事可不敢开玩笑,”张宏苦笑:“他们老两口是怎么过世的?这么快的时间里,怎么就突发这样的状况?” 他老婆又哭了起来:“我妈在社戏那天跳江了,我爸听到这个消息,一口气没上来,犯了脑出血,送到医院治了没两天,也走了。呜呜,我们家算是完了。” 张宏坐在他老婆旁边,又是搂着肩膀,又是握着手摩挲,一个劲安慰她。 女人彻底放下了戒心,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张宏叹口气:“咱们好好过日子不行吗,你非得作,作到现在这一步。” 他老婆抽泣着说:“我妈死的太蹊跷了,到现在尸体也没打捞上来。过几天我爸火化,没有办法下葬,他们老两口本来要埋在一个墓穴里,我妈现在下落不明,墓穴就没法封,只能到时候暂时把我爸骨灰寄存在骨灰堂。我们家人,都说,都说……” 张宏温和地说:“都说什么?” “说我父母过世,都是你害的……”他老婆断断续续说。 张宏有些恼怒:“这不是扯淡吗!我没那么大本事,再一个我也不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你问问强子,我老丈母娘社戏投河那天,我根本就没去,一直在家呆着的。” 我无法肯定张宏去没去,反正当时确实没看见他。 我点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 张宏说:“我那岳父本来心脏就不太好,老伴过世他激动过度,突然过去了,医理上说得通的。老婆,你相信我,我真是不知道这件事。你等着。”他拍拍老婆的手,然后出去了。 我们都不知道他干嘛去。我和他老婆又没有话说,气氛很尴尬。 他老婆一直在低头啜泣,哭的咿咿呀呀的,我这个堵挺,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能忍着气闷呆着。 大概十来分钟,张宏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摞子钱,塞到老婆手里:“我丈母娘、岳父都过世了,我这个女婿半拉儿应该过去看看,但现在你们家人都不待见我,这钱你先拿着,有需要我的地方,说话!” 他老婆“哇”一声哭了,紧紧抱着他:“张宏,咱俩别离婚了,好不好。我现在爹没了,妈没了,就指着你啦。” 张宏抱着媳妇,也哭了:“不离了,不离了,咱不离了。” 我看得这个尬,咳嗽一声:“好,好,祝福你们。”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张宏,你不是要离开这里吗?” 张宏白了我一眼,怪我多嘴,他老婆抬头看他。张宏说:“我是想离开这里,出去散散心,最近心里太堵了。” 他老婆心真是大:“老公,要不然你带我一起走吧,咱们两个都出去。既能散心,也能重新培养感情,咱俩从头开始。” 张宏笑:“好,重新开始。” 两人在那缠绵,我实在当不起电灯泡,赶紧从棚子里出去。感叹了一会儿,这两人果然分不开。 可走出去老远,琢磨着觉得不对味,张宏的态度怎么转变这么快?而且彬彬有礼的,都有点不像他了。 这时,前面过来一人跟我打招呼,他是张宏家雇佣的果农,大号叫陈三平。我们唠嗑,张宏把果园转让给我的事,他已经知道了。陈三平和我商量,他想承包未来几年的果园。我说没问题,我正愁没人接盘呢。 陈三平给我上了烟,说咱们哥们的关系,条款好商量,等找机会把合同定了。 我们不咸不淡地又说了一会儿,他要往果园去,我拉住他,说:“张宏他老婆来了,两人在缠绵呢,别过去打搅,留点私人空间。” 陈三平嘿嘿笑:“他老婆我见过,美人一个,听说给他戴绿帽子了?” 我瞪他一眼,告诉他别乱说话。 陈三平不在乎,继续荡笑:“听说他老婆还有俩妹妹,长得也是水灵灵的,我还打着光棍,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第四十六章 入侵 我跟陈三平说,你可别做梦了,那俩姑娘别说你了,连我都看不上。 我们两个嘻嘻哈哈说了一阵,就散了。 过了几天,我把镇上生活的衣物都准备好。眼瞅着明后天张宏要走了,家里没什么事,我想再去找他玩,叙叙旧,好好喝两盅。 出来的时候,天色有点晚,正是落日黄昏。我提着一瓶酒,匆匆过去,刚拐过街口,就看到陈三平从张宏家里出来。我没当回事,正要过去,张宏也跟了出来。 我停下脚步,目不转睛看着。之所以没过去,是因为张宏的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天黑,那东西又不大,看起来模模糊糊的,但我还是认出来,那是一个黏土小人。 这就怪了,张宏拿着黏土小人干什么? 他和陈三平前后脚出来,这么说,陈三平也应该知道张宏有这么个黏土小人。 这一点在情理上说不通,黏土小人是张宏的至尊秘密,也就跟我说过,对其他人秘而不宣。尤其是经过上次让人淋大粪的事,他更注重法术的秘密性,如今他在修什么法术,连我都不知道。 而且,陈三平就是他家的一个果农,张宏怎么可能跟他交心。不对,这里有很大的问题。 我悄悄在他们身后跟着。 陈三平在前面走,张宏在相隔不远的身后,两人始终保持着不到十米的距离。 我越看越是古怪,他们两人这么行走,是商量好的?还是张宏跟踪陈三平? 不对啊,如果是跟踪,这么近的距离,傻子都能知道后面跟着人。 陈三平和张宏来到村口的汽车站,来了一辆小公汽,两人都上了车。 我愈发的迷惑,张宏会开车,家里也有车,他想去哪为什么要坐小公汽?我想起三舅的叮嘱,盯着张宏。我没有冒然过去打草惊蛇,等这辆小公汽走了,我才来到汽车站。 村口的汽车站有很多发往不同地方的小公汽,刚才借着路灯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上的车是开往小杏家村的。 我在路上等了能有二十多分钟,下一辆去小杏家村的公交车才慢悠悠开过来。我买票上了车,虽然耽误这么长时间,他们已经没影了,我凭直觉还是猜到张宏的目的地,他是想去老丈母娘家。 去就去呗,现在有两个疑问,为什么带着黏土小人,为什么和陈三平一起去? 我满腹狐疑,四十多分钟后到了小杏家村。抛去坐车的时间,我大概比他们晚到了半个多小时。 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节假日,村里游客很少,夜色朦胧,四周静谧,是非常恬静的农村夜景。 我径直去找张宏的丈母娘家,到门口才看到,“西施农家乐”已经不做生意了,大门紧闭,隐隐能看到二楼亮着灯,其他地方都黑漆漆的,气氛和整个村子都格格不入。 我悄悄在周围转了转,没发现张宏。我来到后院,轻轻推了推后门,锁得紧紧的。我想了想,往后倒退了几步,一个冲刺跑到后墙前,连刨带蹬爬了上去,然后骑在墙头,一翻身跳进院里。 我来到正堂前,趴在窗户往里看,一楼没有光,黑灯瞎火的。里面静悄悄,好像没有人。 我推推门,门反锁着,又拨拨窗,窗也是锁得紧紧的。有点不对劲。 不管怎么说,现在夏天还没过去,晚上特别闷热,关门好理解,关窗是什么意思。楼里并不是没人,我明明看到二楼开着灯,有人在,为什么还要关门关窗? 直觉告诉我,里面肯定有着什么想象不到的事情,可一时又进不去。又是紧张又是遗憾,急的我抓耳挠腮。 就在这时,隐隐一声闷响从二楼传来,隔着窗户,听得不甚真切,好像是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 我顾不得许多,捡起院子里的砖头,退后几步,对着一扇窗就砸过去,玻璃碎了一地。我用砖头把边缘的玻璃碴子拨干净,探手进去,把里面的插销打开,推窗跳了进去。 我没敢开灯,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来照,等看清楚大堂,人顿时僵住,好半天没敢动一下。 大堂的中央停着两口薄棺。棺材裹着黄色的布单,上面描绘着仙鹤、松树这样的图案。棺材停放在两条长长的板凳上。 我这才注意到,整个一楼大堂,已经布置成了灵堂。神位上挂着两张黑白遗照,一张是张宏丈母娘的,一张是他岳父的,两边是长长的挽联拖地。 我全身不舒服,绕过灵堂想从旁边楼梯上去。走了半路,觉得不对劲,抬起打火机去看,丈母娘的黑白遗照陡然出现在眼前,老太太似乎在死死地盯着我。 我有点害怕了,双手合十,嘴里称呼着有怪莫怪。 丈母娘这张遗照不知是谁选的,老太太眼角上挑,翻着眼白,像是一个欲求不满的泼妇,又像是怨气很大的怨妇。我喉头格格响,总觉得不管走到哪个角度,遗照的双眼都在看我。 目前这种情况只能停下来,神位前的桌子上并排放着香,我抽出三根,点燃香头,对遗照鞠了三个躬:“老太太,老爷子,我给你们上香了,你们安心去吧。” 这时二楼又传来动静,好像是低低的哭声。今晚一系列的事,如此诡谲惊悚,我的神经有点支撑不住。 我直觉上认为,眼前一切的诡异,极有可能和张宏有关。 我深吸口气,绕过灵堂,顺着楼梯上去。这时,破碎的窗户外吹进一阵风,灵堂的挽联“哗啦哗啦”作响,我似乎听到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传过来,“仇……报仇……” 我吓得全身冷汗,回头对着灵堂又拜了拜,小心翼翼放稳脚步,径直来到二楼。 蹑手蹑脚到了二楼,刚探出头我就吓住了。大厅里有三个人被捆着扔在地上,嘴里塞着东西。这三个人正是这家的三姊妹,张宏的老婆外带两个小姨子。 她们呜呜哭,动也动不了。看到我从楼梯口上来,最小的那个妹妹呜呜叫着,拼命看我,来回扭动身躯。 我小心翼翼爬过去,轻声问:“你们怎么了?” 那女孩急的“唔唔”叫,我这才想起,嘴里还绑着东西。 我用打火机一照,绑的手法很专业,嘴里塞着东西,外面用胶带缠了好几圈,相当结实。 就算现在给我一把剪子,也得花相当的工夫才能解开。 我一手举着打火机,一手硬撕她脸上的胶带,手上用力,女孩疼得掉眼泪。就在这时,里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黑影走了出来。 我冲着三个女人摆摆手,示意不要出声,情急之中我藏在大沙发的后面。 黑影走到大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偷偷探出头去看,这一看心惊肉跳,又觉得难以置信。原本以为是张宏,没想到竟然是陈三平。 陈三平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背包,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了值钱的东西。 他把包扔在一边,坐了片刻然后站起来,走到三姊妹里老二的身前,把她拽了起来。 天热,老二穿着一身连体白裙。她左右扭动身体,想从陈三平手里挣扎出去。可这怎么可能。 我偷偷看向陈三平,他眯缝着眼,面无表情,既不兴奋也不害怕,动作僵硬,像是一个木偶人。 他揪住老二的脖领子,突然甩出一记大嘴巴,“啪”一声响,我看得都哆嗦。 老二打的嘴角是血,脸当时就红肿了。陈三平做了个手势,示意你再挣扎,我还扇你嘴巴! 老二吓得直哭。陈三平让她跪在地上,前伏后趴。 老二扭来扭去,陈三平从腰间把皮带解下来,对着她猛抽,老二惨叫连连,可声音又阻挡着发不出去,呜呜呜的,听得人心直颤。 我真想跳出去,可看看陈三平露出来的两条大胳膊,那肱二头肌,基本上没有胜算。要想制服他,只有一次机会,我在等。 陈三平让老二老老实实趴着,然后他又揪过最小的老三。老三的眼睛一个劲地往我藏身的地方瞟,嘴里呜呜叫个不停。 我藏在沙发后面,冷汗一滴滴往下落,心里起急,姑奶奶你可别叫了。 等我再探头出去看,陈三平已经让老三也趴着。现在的姿势很奇怪,老二和老三这姊妹俩,头挨着地,面朝着大姐,也就是张宏他老婆。看起来像是姐妹俩给大姐磕头一样。 陈三平面无表情,慢慢走到姐妹俩的身后。 我全身打个激灵,这个瞬间,我明白为什么陈三平要摆这样的姿势了。他是想当着大姐的面,性侵两个妹妹,让当姐姐的眼睁睁看着妹妹受辱! 第四十七章 抓凶犯 陈三平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心理变态,还是有什么别的心思。 张宏的老婆发不出声音,眼神里尽是哀求之色,呜呜叫着,眼泪一滴滴流出来。 陈三平熟视无睹,面无表情。我顺手抄起一个小板凳,深吸几口气。此时再不出去,后面的事情恐怕就没法收拾了。 趁着他撩女孩裙摆的时候,我从沙发的后面猛然钻出来,用尽全力对着陈三平的脑袋就是一下。凳子“啪”砸在他的后脑上,情急之中,力气多大吧,整个小板凳竟然四分五裂,陈三平哼都没哼一声,人飞了出去,趴在地上不动。 我因为过度紧张,手都在哆嗦,直到这几个女生“呜呜”叫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我过去拉起老三,帮她撕下嘴上贴着的胶布,老三把嘴里的东西吐出去,拱在我的怀里哇哇就哭。 这小女生,当初还打算色诱我来着,现在彻底是吓蒙,原来那股子媚劲也没了。 现在还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我问她,家里有没有剪子。 老三哭着说:“你翻翻吧,抽屉里有……”还没说完,突然一声尖叫。 我问怎么了,老三吓得小脸煞白:“他,他起来了。” 我看过去,陈三平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看我们。把这三个女人吓的,连滚带爬全挤在我的身后。 陈三平朝着我们慢慢走过来,他走路的姿势特别怪,两条腿打着弯儿,伸不直,肩膀耷拉着,身体斜斜的,面无表情,用脚在地上蹭。 那样子就跟电影里的丧尸差不多。 他的样子还像极了被剪断绳子的木偶,走起路来僵硬滑稽,还透着几分阴森。 刚才的板凳只剩下几条木头腿。我顺手抄起一个,把三个女人挡在身后,对陈三平说:“三平,你要冷静,不要在犯法的路上越走越远。” 陈三平像是听不到我说的话,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如同木头人一般,还是一步一步向着我们走来。 这三个女人身上都绑着绳子,连脚都绑着,想走也走不了。我说道:“我先去拿剪子。” 老三哭着说:“你不保护我们了?” “保护啊。剪了绳子,咱们赶紧跑。”我和她正说着,陈三平脚下加快,陡然速度提升,蹭蹭蹭几下过来,猛地扑向我。 我也是豁出去了,没有躲,抄起凳子腿照着他脑袋就是一下。他的头被打得一低,随即又抬起来,满头满脸都是血,一双眼冷静得可怕。 这时候就是生死相搏,我抬起胳膊,用尽全力又砸了数下,他好像完全不知道疼,两只手伸出来紧紧掐住我的脖子。 他的力气太大,一双手像是老虎钳子。我被勒的喘不上气,喉头咯咯作响,紧紧把着他的手。 他是下了死手,就是想活活掐死我。 求生本能让我来回挣扎,我们摔在地上,顺着地板来回滚。 我想捡东西砸他,可脖子被掐的浑身无力,只能下意识扭动。我们滚来滚去,就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忽然感觉脖子上一轻,骑在我身上的陈三平突然往旁边一摔,紧接着没影了。 随即就听到楼下发出沉闷的一声。 我伸着舌头,喘了半天,慢慢坐起来看。原来我们滚来滚去,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二楼的边缘,也是个寸劲,陈三平摔破了木头栏杆,从二楼摔下去了。 我趴在边缘往下看,一楼的灵堂狼藉不堪,陈三平砸在一口棺材上,本来就是薄棺,砸了个粉碎。他和一具尸体滚落在一起,看着吓人。 我来不及多想,挣扎着爬起来,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把剪子。我过去把三个女人身上的绳子都剪掉,把她们嘴里的东西都吐出去。 她们三个都认识我,嘴一咧嚎啕大哭。 我咳嗽了几声:“别哭了!赶紧出去,这里留不得,出去以后报警。” 最小的老三挽着我的胳膊不松开,我哪有心思和她肌肤相亲,任由她搂着。我们先去了里屋,拿了手机,张宏他老婆报了警。 我催促她们赶紧走。这间屋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事情也反常,先出去再说。 她们三个还不忘套上外装。从二楼出来,我们到了一楼,大厅充满臭味,一闻就倒胃,这是尸臭。 尸体一开始都封在棺里,不觉得怎么样,现在棺材打破,这股味就出来了。 “你们父母过世都一个礼拜了,为什么不火化?”我捂着鼻子问。 张宏他老婆抽泣着说:“俺老公不让。” “谁,张宏?”我问。 他老婆哭着点头:“老公说了,按照规矩,尸体应该停放一周。这些棺材和灵堂都是他找来布置的。” “姐夫还给了很多丧葬费,那就听他的呗。”最小的老三低声说。 “先出去再说,味儿太大了。”我带着三个女人要从后院出去,忽然灵堂里传来异响。我顺手打开了大厅的灯,等看过去,我们几个都傻了。 陈三平竟然在地上缓缓动着。我张大了嘴,这小子生命力也太顽强了吧,摔成这样,居然没出什么问题,还想站起来。 陈三平扶着另一口棺材,脚下打滑,站了几次,终于站起来。他满头满脸都是血,慢慢在地上蹭着,向我们几个人走过来。 我带着三个女人赶紧从前院跑出去,刚到外面,就听警报声响,开来一辆110警车。 “谁报的警?”有警察从车上下来问。 警车的警报声吸引了很多乘凉的村民和游客。 张宏他老婆伸手说:“警察同志,是我报的警,我们家闯进一个极度危险的分子,抢劫了财物,还想……还想轻薄我们姐仨……”她呜呜又哭起来。 众人看向屋子,门开了,在灯光中陈三平慢慢悠悠走出来。他穿着乡间务农的衣服,身上都是血,加上长得魁梧,那模样一看就是常年作案的悍匪级人物。 警察也有点惊慌,冲着他喊:“这位同志请蹲在原地,双手抱头!我们要带你回局里调查。” 陈三平站在门口,垂着头,一动不动,像是没听到警察的喊声。 这么多人站在院子门口,看着里面的他,现场鸦雀无声,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警察又喊了一声,陈三平还是没有动。 这次110出警就来了两个小警察,两人商量了一下,准备进院实施抓捕。警察这边刚有所动作,陈三平忽然转过身,慢慢进了屋子,随后里面响起脚步声。 警察一惊:“往哪跑!”跟着追进去。 一大群看热闹的人,情不自禁也要往里冲。张宏他老婆大喊:“干什么,干什么,这是我们家!” 她把我们几个拉进院子里,然后锁上院门。看热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院子进不去,就绕着弯追过去看。 我赶紧交待:“你们姐仨留在这里不要动,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老三紧紧抓着我的胳膊:“不行,我跟你去!”她不和我商量,直接拉着手,拽着我一起进了屋子。 一楼大厅亮着灯,空空荡荡,警察和陈三平都不在了,显然都追了出去。 我忍着恶臭,和她走到灵堂中央。被砸破棺材的是这家的老父亲,老头的尸体落在一片狼藉里。 我有些感叹,这老头一辈子窝囊,是妻管严。死了以后也不安生,两口棺材砸坏一口,偏偏就是他的。 我和老三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把老头的尸体抬起来,搭放在尸床上。 小姨子过来拉着我的手,低声说:“谢谢你。” “先出去吧,这里味儿太大。”我说。 我们两个从后门出来,小姨子说:“我叫赵欣,恩人,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我叫王强。”我说。现在不是花前月下的时候,我举目四望,看到一大群人奔向后山,有人喊:“杀人犯跑向神泉了。” 赵欣拉着我的手:“咱们也去看看。” 我们混进人群,跟着众人来到后山,那里正是小杏家村的风水宝地,杏乳泉的泉眼所在。 周围挤得人山人海,等我们好不容易挤进去的时候,才看到陈三平已经投河自尽了。尸体浮在水面上。 两个小警察手足无措,正在用对讲机联系上面过来捞尸。 周围人声鼎沸,不少小杏家村的村民都唉声叹气说:“前几天,有人使坏污染泉眼,好不容易净化干净,现在又投河了一个人。咱们村这风水是彻底破了。” 我看得很奇怪,潭水并不深,张宏曾经下过这里,水面也就没到他的脖子,陈三平的个头比张宏高出差不多一头去,人高马大的,怎么就在这么短时间内溺死在水里? 第四十八章 秘密 在人群里看了一会儿热闹,来了几辆警车。我告诉赵欣,让她马上回家,很可能警察要去做笔录。赵欣拉着我的手,就是不放开,说我也是当事人之一,救了她们姊妹三个,她还要给我送锦旗。 她说的也对,我也要去做笔录,省得日后麻烦,要不然警察找到我们村去。 我们回到她们家,果然有警察在调研现场,那姐俩正在讲述当时的情况。看我来了,她们把我叫了过去,我跟警察讲述了发生的事。不过我没有提张宏,虽然我觉得此事跟他有关联,可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能表明他参与到其中。 我告诉警察,死者叫陈三平,是我们村的一个果农,平时老实巴交的,不知道今晚这是什么了,中了什么邪病。警察很厉害,问我一个关键问题,陈三平平时谈没谈起这姊妹三个。 我没法撒谎,说道:“闲聊时候,他说起过,说要是能娶这几个姐妹花就好了,祖坟都得冒青烟。” 我这句话算是把这件事盖棺定论了,陈三平对西施农家乐的姊妹三个早有觊觎之心,今晚可能是喝多了,色胆包天,竟然私闯民宅,欲图不轨。幸亏我来的及时,临危不乱,救下姐妹三人。 陈欣添油加醋,说我是救命恩人,还要给我送锦旗和感谢信哩。 录完口供之后,我赶紧逃之夭夭,再不走陈欣的眼神都不对了,非要我留宿不可。我要今晚真住在她们家,那事情就变味了。 等回到村里,天色已经很晚了,我没有回家,而是先去了张宏家里,今晚是他和陈三平一起出去的,他应该是知道点什么。 张宏还没有回来,院里院外黑着灯,大门紧锁。 我翻墙进去,进到正堂,准备死等他,直到他回来为止。 等了能有半个多小时,还没回来,我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想了想又把手机揣回去。我出了正堂,顺走廊往里走。张宏不在家,正好可以看看他家里的情况。 我把灯打开,看到各个房间几乎搬空,张宏做事很决绝,什么东西也没留下。我来到后屋,发现有一扇门紧紧关着。 张宏家里正门都没上锁,里面的房间都能推开,偏偏这个脚门锁得紧紧的。 我趴在门上,往里听听,什么声音也没有,可能是一间库房。 我犹豫了一会儿,找来一根撬棍,把棍子别在锁头处,用力往外撬。撬了能有五六分钟,头上的汗珠子滴滴答答往下落,只听“嘎达”一声,锁头被撬断。 我用衣服下襟擦擦头上的汗,把锁头拿下来,深吸口气推开了门。 里面空间不大,不到十平米,地上放着桌子,四面墙上挂满了照片。桌上有两个通着电线的小台灯,瓦数不大,仿的是蜡烛形状,幽幽放着光。 我走到桌前,看到桌上还供奉着一尊玻璃缸,里面是鲜红色的粘稠液体。 液体里浸泡着一个东西,黑糊糊的,看不出是什么。幽幽的光投射在它的身上,这个东西竟然还在随着水流在慢慢旋转。 等它转过来时,正和我打了个面对面,我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是个捏得栩栩如生的小人儿。 我想起张宏曾经捏制的黏土小人,难道他的手艺已精进如斯,小人让他捏得简直跟真人差不多。 这个小人儿的脸有点面熟,我正待细看,这小人儿已经随着水流自转,脸转了过去。我颤抖着手,端起桌上一盏台灯。 黑暗中,光芒微微颤动,我看到在这玻璃缸下面,压着一个古香古色的小册子。 我心念一动,把玻璃缸移开,取出那小册子。这么一翻,我脑子嗡了一下,如同晴天打了个霹雳,这小册子竟然是《万经之经》的原始法本! 这法本最开始被素班抢走,素班受了重伤遭到追杀,最后还是死了,法本也下落不明。没想到居然在张宏手里。 这是怎么回事? 我努力把眼前两个逻辑链联系在一起,得出了唯一的可能,素班很可能是死在张宏的家里。 我翻动法本,这一看有点生气,居然有人用红色圆珠笔在法本里做了标注,画满波浪线,从头到尾,几乎都画过了。 能做这个的人,也只有张宏。他这是瞎画的吗,还是真的看懂了? 怎么可能,张宏哪来的那么大本事,居然可以看懂古缅甸语。 我正想着,玻璃缸里的小人儿又自转了过来,脸朝着我。我仔细看上去,心里咯噔,小人儿的脸怎么捏得有点像素班呢?是不是心理作用,怎么越看越像? 小人儿又要自转过去,我赶紧扭动玻璃缸,想让它正脸对着我,好仔细地看。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你现在是真的随便了。” 我回头去看,门外站着一人,靠着门翘着脚,笑着看我。 是张宏!他回来了。 “张宏,你……”我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宏道:“强子,你行啊,今晚成全你了,做了一把英雄。” 我眨眨眼:“你指的是……你丈母娘家?你怎么知道的?” “陈三平到我丈母娘家,想要对那姐妹三个施暴,这件事轰动了十里八村,我再不知道就是个傻子。”张宏说。 “不对。这件事是今晚才出的,怎么会传的那么快?而且我看到你今晚和陈三平一起去的小杏家村。”我说。 张宏道:“我只不过领他去村里转转,没想到他能干出如此禽兽的事情。” 我看着他的眼睛:“你能不能跟我发个誓,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张宏半晌没说话,叹口气:“你也知道,学法术的人最不能干的,就是胡乱发誓。冥冥之中,誓言一出,说不定真的会灵验。” “心里没鬼你怕什么。”我说。 张宏走进来,拍拍我的肩膀:“强子,咱俩是好兄弟,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不管出什么事你都不要问了,就当从来没发生过。好吗?” “法本怎么会在你这?这是三舅的东西。”我说。 张宏有不舍之意,犹豫好半天,才说:“这东西就当是我还给你的。你拿回去吧。” “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本来就是我们的。”我说:“张宏,是不是素班死在你这里?” “素班?”张宏有些慌张,他知道素班是谁! 一瞬间我做出了判断,当时就算素班死在张宏家里,张宏从尸体上得到了法本,可他不可能知道素班是谁,素班身上没有任何能印证他身份的东西。可为什么现在张宏却知道素班的名字呢? 我看着他:“张宏,你是不是被鬼迷上了?” 张宏脸上的笑意没有了:“你什么意思?” “跟我去见三舅。他有办法帮你驱邪。”我诚恳地说。 张宏看着我:“强子,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赶紧回家。我就当你为我送行了,今晚之后,你我以后恐怕很难相见。还是互相留个好印象吧,还是好朋友。” 我皱眉:“你在威胁我。” “没有,回家去吧。”张宏走到屋里,开始撕扯墙上的照片。这些照片都是张宏的老婆,还有两个小姨子的偷拍照,大都是生活照,尤其三妹妹陈欣的照片特别多。现在是炎炎夏季,很多照片都是露胳膊露腿的,还挺性感。 我一把按住他的手,张宏看着我。 “今晚并不是陈三平想作奸犯科,真正的罪人其实是你!”我看着他。 “你说什么呢。”张宏甩开我的手,阴沉着脸,继续撕扯那些照片。 墙上的照片在桌上摆了一摞子,他蹲下来,掏出打火机,拿起一张点燃,火苗子窜出来,他把火苗扔到照片堆里,所有的照片都燃了起来。 我说道:“陈三平今晚的举动和平时完全是两个人。当时我就在现场,他有些举动,我想了很长时间才琢磨明白。” 张宏看着燃烧的照片,缓缓道:“什么举动?” “陈三平曾经想当着大姐的面,侮辱二妹和三妹。这个举动有变态的意思,后来我才琢磨明白,这不是变态,而是泄愤。”我说。 “怎么讲?” 我道:“陈三平恨极了这家人,他想用最痛苦的方式来糟践这家人,所以当着姐姐来侵犯两个妹妹,这种行为确实有点禽兽不如。” 张宏嘴角动了动。 “陈三平为什么泄愤?他和这家人没有任何瓜葛,甚至都不认识她们。”我说:“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张宏看着燃烧殆尽的照片,说道。 第四十九章 镇上工作 “真正想泄愤的那个人是你,是你控制了陈三平。”我说。 张宏看我:“可能吗?” “可能。世上确有这门法术。”我想起了妖人李普,我和三舅为了找姥爷手稿的线索,曾经跟踪过一个叫有喜的男人,此人就是妖人李普的傀儡,一做就是七八年。 张宏说:“这个世界或许有这门法术,可我怎么会这种法术呢?师父从来没教过我,我从哪学来的?” “这个就需要你告诉我了。”我说。 张宏道:“你说的一切都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我点点头:“确实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你就不能指证我。”张宏抱起桌子上的玻璃缸:“强子,回去吧。法术一门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临走前,我再给你一个忠告,是什么人就做什么事,有些超过自己能力范围的事,少知道为好。“ 他走出屋子,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张宏突然回身,一掌打在我的前胸。 他出手极快,我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这一掌就到了。就感觉胸口一热,张宏惊叫了一声,看我一眼,转身就跑。 我不会伤害他,他为什么这么害怕?我追着他出来,眼看着他手脚麻利,像是猎犬一样攀上了后墙,最神奇的是,他手里还抱着这么一个玻璃缸,竟然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动作。他翻过后墙,逃之夭夭。 我低头看向胸口,薄薄的外衣烧出一个洞,脖子上佩戴的那枚舍利子从洞里露出来。刚才张宏这一掌正打在舍利子上,竟然把他逼退。 我在后院等了好长一会儿,确定张宏不会回来了。我爬上墙头,往外看,院外就是后山,张宏早已没了踪影。 我又把他家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我不甘心,又呆到下半夜,张宏还是没有回来。 我叹口气,把家门锁上,又把院门锁上。黑夜中看着空空落落的院子,十分萧瑟,恐怕这里会空置相当长的时间了。 我回到家,极度疲乏,今晚连续几件事耗空了我的精力,我爬上床,昏昏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大早,我去找三舅,把发生的事详详细细的跟他说了。然后,我把失而复得的法本交给他。 三舅翻翻被标注的乱七八糟的法本,他又扔还给我。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三舅道:“把里面的图形图案都牢牢记住,然后烧了它。” “这是为什么?”我问。 三舅道:“这部法本是不祥之物,引来如此多的纷争。你记牢之后就烧了吧,一了百了。” 我问他张宏怎么办。 三舅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三舅,张宏明显和素班有瓜葛,他好像还学会了控制别人为傀儡的法术,你没教过他吧?”我说。 三舅道:“不是我教的。照目前的情形看来,素班死前作法,让自己魂魄不散,变成小鬼儿。这个小鬼儿现在就在张宏的手里,张宏的种种法术很可能就是素班小鬼儿教给他的。” 我听得浑身发冷:“那更应该赶紧找他回来,他一旦被鬼迷了,走火入魔,就麻烦了。” 三舅挥挥手:“我会想办法的。” 看他不上心的样子,我有点生气:“三舅,他可是拜过你师门的。” 三舅点燃一根烟:“东南亚法师里,师承不是那么重要。马来西亚鬼王有三个徒弟,小徒弟曾经拜过好几个黑衣阿赞,后来鬼王还是收了他,这都是无所谓的事。” “你就不打算管他了。”我说。 三舅瞪眼:“我自有安排。” “你要不管他,我管!”我第一次和三舅说话声这么大。 三舅大怒:“你喊什么,我说不管了吗,可他现在去哪了都不知道。这个要讲究时机和机缘的。好,你管,你去把他找回来!” 我和三舅不欢而散。 细想想,三舅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张宏下落不明,谁知道去哪。我突然冒出一个直觉,张宏会不会去东南亚了,他想深入了解法本,就得去学习那边的母语。 等我回到屋里,接了一个电话,是油漆厂办公室打来的,问我什么时候来上班。我想起还有这个茬,要是没这个电话,干脆就忘了。 我赶忙跟那边说,明天早上过去。办公室给我电话和地址,让我早上八点过去报道。 我跟老妈还有妹妹辞行,让老妈好好保重身体。妹妹特别高兴,让我到镇上好好工作,开工资之后给她买好吃的。 老妈对我说:“去和你三舅告个别,你这一去镇上,肯定要住在那,再回来就要等节假日了,你们爷俩要有很长时间见不到。” 我答应一声,去后院找到三舅,把工作的事告诉他。 三舅看我:“你就甘心到这么个破工厂干一辈子?” 我有点不高兴:“脚踏实地,慢慢来呗。” 三舅摇摇头,不过没有多说:“强子,这段日子咱爷俩接触下来,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如果你拜我为师,我肯定倾囊相赠,你好好学习法术,凭你的悟性,日后必有大成。” 我随口说道:“拜你为师,我出事了你也不会管我,就跟张宏似的。” 三舅的脸色阴冷下来。 我有点后悔口不遮拦。我说道:“三舅,人各有志,你就别强迫我了。这些日子我也见识到了你们的那些东西,我志不在此,就想踏踏实实过日子,把这个家操持起来就行了。” 三舅挥挥手:“我也不多说,人各有志,你走吧。不过有两件事,你要答应我。” 我点头说好。 三舅道:“第一,你要《万经之经》的法本仔细记下来,全都背熟,然后把书烧了。第二,你脖子上挂着的舍利子是好东西,现在来看,很可能是不沉道长焚烧之后留下来的,能够驱邪,你千万不可轻易摘下。” 交待完这些,三舅意兴阑珊,让我赶紧回去收拾,他还要休息。 能看出他的情绪不好,不过我现在的心思就想着离开家,赶紧到镇里去。 村子再好,也就是那么大的一块,早就呆烦了。而且我特想在一个地方好好工作,从头开始。 我回到屋里,东西都收拾差不多了。电话里问过办公室,油漆厂给安排员工宿舍,我把随身衣物收拾了一些。和家里告了别,连饭都没吃,我便出了村,坐上了去镇里的客车。 万经之经的法本我压根就没背,直接压在枕头下面,反正我也没打算学这个,背个鸟。 这次过去,我随身只带着一本书,就是姥爷留下来的残卷手稿。村里到镇上需要坐一个半小时的车,从镇上到油漆厂还要一个小时。坐车无聊,我拿着手稿从第一页开始重新看,反正当个乐子。 看了几页我哈欠连天,困得不行。这时旁边有人说话:“小哥,你看的这是什么?” 我揉揉眼,侧头去看,旁边的座上坐着一个笑嘻嘻的胖子,脑袋半秃,夹着黑色公文包,看起来挺面善,不像是坏人。 我说道:“没啥,一本老书,闲着没事翻翻。” 胖子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毕恭毕敬递给我,我拿着看看,上面写着“一条龙礼仪服务公司,业务经理钱明文”。 “一条龙是什么?桑拿?”我说。 胖子哈哈笑:“小哥真是见笑了。一条龙指的是殡葬行业,好比人过世,送殡仪馆,后面还有火化啊,落葬啊,白事的操办啊……我都在行。” 我浑身不舒服,膈应劲就别提了。难怪他在名片上只写“一条龙”,有意忽略殡葬两个字。 我把名片递交回去,有礼貌地笑笑:“认识你很高兴。” 胖子钱明文没怎么在意我的态度,估计这胖子见惯了别人的白眼。他说:“小哥,咱们挺有缘的,坐在一辆车上就是缘分,自当交个朋友,加个微信吧。” 我被他缠的没有办法,只好互相加上微信。钱明文拍着胸脯说,镇上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以后有事找他。说着拿出保温杯,呲溜呲溜喝着热水,穷酸样就别提了。喝了水,他又开始吐沫横飞的吹牛逼。 我赶紧打断他,说天这么热你还喝热水?钱明文说:“兄弟,你不知道,我常年跟死人打交道,身上浸入了寒气,喝不了凉的,喝凉的就拉肚窜稀,只能喝热水。” 坐在他旁边,我是度日如年,心想这胖子怎么还不下车,真够烦人的。 钱明文喝够了水,笑眯眯地对我说:“兄弟,你这手稿挺有意思,是日记吗,我能看看吗?” 第五十章 油漆厂 到油漆厂的公汽并不是直达的,沿途还有很多站点,我要坐到终点站,车上的人越来越少,钱明文这个胖子却根本没有下车的意思。 到后来,车上就剩下我们两个,还有一站到终点,说明钱明文也是到油漆厂。我有些惊讶:“老哥,你也到油漆厂?” “有点业务。嘿嘿。”这胖子笑得很贱。 他能有什么业务,无非是殡葬那些东西,难道油漆厂死人了?嘿,这个晦气,我去的第一天怎么就碰到这样的事。 我问他具体去办什么业务,这胖子跟我打哈哈,言左右而顾他,打着太极拳就是不说明白。我也懒得问,爱说不说。他一个劲地想看看姥爷的残稿,我也打着官腔不给他看。 终于到油漆厂,下车之后,我看到这厂子规模相当大,数栋办公楼,这还没看到车间呢,就已经挺震撼了。 我和钱明文在门岗登了记,时间不长,厂办来了两个人,一个把钱明文领走了,一个把我带走。 明天才是正式工作,今晚先安排住所,厂办的办公人员带我到了宿舍楼。给我安排的这宿舍还不错,是两人间,面积不大,上下铺,设施很齐全,里面还有独立的卫生间。 一个小伙子正靠在下铺看书。办公人员说:“秀才,你的新室友到了。” 小伙子文文静静的,戴着眼镜,过来跟我握手:“你好,我叫彭宗梁。” “你好,王强。”我客气的和他打招呼。 办公人员上下打量我们,笑着说,你们两人眉眼还真有点像,这就是缘分。 我们寒暄了几句,办公人员告诉我有什么事问秀才,他是厂子里的老人儿,让我别忘了明早去办公室报道。 等他走了,我好奇地问彭宗梁,为什么管你叫秀才。 小伙子笑:“我平时不喜欢社交,没事宅着看书,他们开我玩笑,就叫我秀才。” 秀才是个外号,人家老员工可以叫,我如果跟着叫就有点不识时务了。我赶忙客气地说:“以后叫你彭哥吧。” 彭宗梁道:“随便,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我这人不拘小节。咱们住一起,我没那么多毛病,给你定什么规矩,只要一条,干净就行。” 我说没问题。 彭宗梁帮我把床铺收拾好,带我在宿舍楼里认认门,又带着我到外面的厂区地图公示牌那里,指给我看整个厂区的布局,我明天去的办公室在什么位置。 他告诉我,咱们这个油漆厂以前是国企,前几年才改制收购,现在规模相当大,拳头产品是各种高级工业漆,有很多项的专利技术,在这儿干绝对比什么事业单位强多了,福利待遇相当好。 我本来就是打算找个铁饭碗,听他这么介绍特别高兴。心里还有些惴惴,不知道厂办能把我安排到什么岗位。 听彭宗梁说,油漆厂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污染,对外的环境污染且不说了,对内一线员工要半年一次体检,经常和涂料油漆打交道,会染上很多疾病。所以一线员工的工资和待遇都非常高,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拿命换的。 我心想,要是把我安排到一线车间去干活,我立马辞职。钱可以不挣,身体重要。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我到办公室报道。办公室给我登记之后,对我的学历发生了疑问,问我是不是在校生? 坏了,我头上冒汗了,我可是有案底的,这要是让他们查到,铁定不能录取。 我支支吾吾说,因为父亲过世,家里欠债,所以我现在停学出来挣钱,还没有毕业。我这种情况,办公室也觉得棘手,给上面领导打了个电话。 等通完电话,办公室的人员告诉我,就算是停学,也要学校的书面证明,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让我最近去一趟学校,开个证明出来。 我嘴里泛苦,心想这不坏了吗,我这个身份以后还怎么出来工作,哪个就业单位都不会要我这样的人。 我磨磨唧唧的和办公室领导商量,能不能让我先工作再说,等有时间再去学校。人家领导就是不同意,一本正经说,要按流程走。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是胖子钱明文,他好像正在和厂里的领导告别。 我现在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管有没有用的,试试再说。我赶紧出了办公室,果然看到钱明文正和一个中年领导模样的人握手告别。 我喊了一声:“钱大哥!” 钱明文看见我,这胖子已经没了在车上时候的热乎劲,显得有距离的客气:“哦,小王啊。” “钱大哥,我入职手续出了点问题,你帮帮我吧。”我拉着他不松手。 那位中年领导气势凌人:“怎么回事?” 我把事情说了一下,中年领导进了办公室,跟办公人员交待,先把我入职手续办好,学校那边等有时间我再过去办证明。 有大领导发话,手续办的很快,我长舒一口气。钱明文无奈地说:“兄弟,你可欠我一个人情。” 我高兴的不得了,一块石头落了地,也豪爽起来,跟他说请吃大餐,中午就去吃。钱明文还挺懂事,说我才参加工作,没什么钱,月底开了工资到时候再说。 办好了手续,我眼巴巴看着办公室的人,能给安排什么工作。办公人员说:“王强,你到传达室报道,具体的工作那边负责人会告诉你。” 我一听就毛了:“传达室?” 传达室是什么我再不知道得了,就是打更收信看门的地方,那都是退休老头干的,我一个壮小伙子怎么安排到那去了。 “领导,你再看看,是传达室吗?”我问。 “对啊。赶紧去吧。”办公人员不太耐烦。 没办法,我只好拿着单子出来,出办公大楼的时候,正看到钱明文,他还没走。 他冲我打招呼,看我苦着脸,问怎么了。 我把就职单子给他看,一肚子抱怨,说厂子安排我到传达室工作。钱明文笑笑:“你们油漆厂的这个厂长以前是从老国企出来的,特别讲究资历。兄弟,你大学文凭都没有,什么能耐也没看着,先从底层磨砺也情有可原。” 我心说,你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钱明文忽然压低声音:“如果你晚上打更,切记一点,东面倒数第二个车间不要去。” "为啥?" 钱明文冲我眨眨眼,什么也没说,径直出了大门。 我没有多想,来到传达室。传达室的负责人叫老张头,告诉我,传达室白天他和我一起在这盯着,主要工作由他来做。而我的主要任务是晚上的巡逻。 我一肚子怨气,“张领导,厂子里没有保安吗,咱们巡哪门子的逻。” 老张头瞪我:“你这小年轻怎么一肚子牢骚,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保安巡保安的,你巡你的,互不干扰。” 他交待我,晚上巡逻之后,回到传达室再盯半宿,下半夜两点之前不准睡觉,一旦违规,按条例惩处。 我的工作时间和平常工作人员都不一样,是干一天一夜,休一天一夜,休息的时候可以坐车出厂区,这都没问题。 我这么一算,也可以,相当于一个月就干半个月。行啊,传达室只有这么个糟老头子,还省了办公室的勾心斗角。 我在传达室安营扎寨,老张头也不避讳我,点开收音机,摇头晃脑听着单田芳的评书。 传达室有个重要职能,就是门岗登记,白天出入厂区的车辆和人员很多,老张头待人接物安排的是井井有条。 中午的时候,我在传达室盯着,他到食堂吃饭,一个小时以后才扣着牙回来,让我再去。 到食堂的时候,已经没多少人了,就剩下一些饭锅底子,我憋着气吃着饭,这地方真是不能呆了,先干一个月看看再说。 我正吃着,就听身后有两人说话:“今天那些人来闹了吗?” “没呢。你说死了这几个人到底跟咱们厂子有没有关系?” “我哪知道,不过应该没啥关系。厂子算是不错了,定期体检,如果有问题能早发现,不可能发生猝死。”其中一人说:“我觉得还是跟个人体质有关系,和厂子关系不大。” “你也别那么说,毕竟是死在工作单位,算是工伤。” 两人嘁嘁喳喳说着。 我正要再听,人家吃完饭走了。大概意思我听个明白,厂里好像发生了事故,死了几个人,现在死者家属要求厂子赔偿,可厂子迟迟没下决断,一直在这拖着。 我忽然冒出一个直觉,做殡葬礼仪的钱明文,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系?细想想,又好像没什么关系,死者入殓火化下葬,人家家属可以自己办,何必要厂子找这么个人来? 第五十一章 闹鬼车间 这些事也就是无聊想想,钱明文来厂子干什么跟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白天在传达室熬时间,今天是工作第一天,我不好意思看书玩手机什么的,坐在老张头旁边,规规矩矩看着他忙活。 到了下班时间,他让我去吃口饭,然后回宿舍睡一觉,等到晚上七点过来接班。 我百无聊赖回到宿舍,秀才彭宗梁已经回来了,正在用湿毛巾擦着身子,问我这一天工作怎么样,我唉声叹息,说起了传达室的工作。 彭宗梁表示深切的同情。和他聊了会儿天,我爬到上铺打算睡一会儿,今天晚上要一直熬到凌晨两点,可要了我这狗命了。 我还没试过刚吃完晚饭就睡觉的,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趴在床头下看,彭宗梁正在看书。我百无聊赖地说:“彭哥,我今天听到一件事。”便把工厂死人的事说了一下。 彭宗梁说:“是有这么个事,前些日子有几个工人在车间加夜班,突然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当时被巡逻的发现,赶紧拨了120,等拉到医院的时候,人就不行了,五个人全死了。” “五个?”我倒吸口冷气。 彭宗梁说:“具体怎么回事就不知道了,现在厂部口风很严,根本不让下面人知道。现在问题出在哪呢,这五个人的家属,非说是工伤,要工厂赔偿,一个人一百万。而在医院检查之后,这五个人都因为心脏病死的,和工厂本身关系不大。两帮人就在这较劲呢。” “那到底怎么回事?”我来了兴趣。 彭宗梁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有一点很奇怪,这五个死者里老少都有,从二十来岁到五十多岁,怎么可能同一时间都一起发了心脏病?家属那边说,这个事蹊跷,要法医重新解剖检查尸体。就这么耽误着,尸体到现在也没烧,一直存在殡仪馆里。” 我念叨着,突发心脏病…… 彭宗梁道:“厂子里都在传言是不是遇到鬼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人心惶惶的。” 要是放在以前,我肯定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对于鬼神之说,我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 他在看书,我也不好意思总是打扰,又聊了几句,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手机的闹铃响了,我一咕噜爬起来,彭宗梁已经不在了。厂子后面有个工人俱乐部,很多工人下了班都去那消遣,估计彭宗梁去玩了。 我洗了把脸,晃晃悠悠去了传达室。老张头把传达室给我,他溜溜达达下班了。 晚上厂子里关着伸缩门,禁止出入,整个传达室就我自己。我舒舒服服把腿搭放在桌子上,头一点点的打瞌睡。 到了晚上九点多钟,外面夜色降临,我打了个哈欠,拿着手电出去巡逻。 晚上的巡逻一共分三个时间段,九点一次,十二点一次,下半夜两点一次。我提着手电筒,锁好传达室,晃晃悠悠出来。 厂区实在太大了,要短时间逛完一圈,至少得开着电瓶车。我走到工人俱乐部前,看着里面灯火辉煌,人影晃动,羡慕的不得了,可没有办法,职责在身,还是要巡逻。 走到十点,才走了大半,还有些犄角旮旯没有走到,可我实在走不动,就回到传达室。 休息了两个小时,到了十二点,我眼皮子睁不开,困得只想拿脑袋撞墙。强撑着洗了把脸,打着手电再出去巡逻。 晚上厂区夜深人静,完全没有白天的热闹非凡,厂区的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我经历过那些事,早已不是胆小之人,用手电四下里乱照着。绕过一个厂房,后面长满了杂草,突然感觉尿急,我看看四周无人,干脆就在墙角方便。 正方便的时候,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声音,像是有人在极舒服的状态下,嘴里发出轻微“哈哈”的声音。 我受惊不小,憋着尿仔细听,确实有这么个声。 我草草尿完,赶紧提着手电从后面转过去,等到了这个厂房的前面,才发现厂房大门紧闭,上面贴着封条。 我忽然想起钱明文交待的话,他告诉我,这片厂区哪儿都能去,就是东面倒数第二个车间不能去。 我头上浸出冷汗,站在远处打量着,所在的位置正是东方,我又数了数,眼前的车间,正是倒数第二个! 不会这么巧吧? 我擦擦冷汗,没有跑,而是慢慢绕着走到窗户前,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车间的窗户开得很高,我垫着脚尖也不到窗户的下面。我寻思了一下,别大晚上自找晦气,赶紧走吧,刚才的怪声就当没听到。 我转身正要走,就听到里面有走路的声音,紧接着好像踩上了什么东西。 不对劲,里面有人! 我左右看看,看到墙角堆着一个破烂的椅子,还断了一条腿,勉强能用。我把椅子拿过来,放在窗户下面,然后小心翼翼踩着往里看。 趴在窗上,用手合拢看。这一看我就吓住了,里面有两个人,不知是怎么进去的。其中一个把着椅子,另一个踩着椅子上去,上面的机器高处垂下一条绳圈,看那意思明显要上吊自杀。 大晚上的,四周阴森黑暗,只有我手电的光芒,我紧张到窒息,有心想跑,可职责所在我大吼一声:“住手!” 里面的人根本没听到我的声音,两只脚踏上椅子,然后把头搁在绳圈里。 扶着椅子的人,慢慢要撤掉椅子。 我一看情形不好,赶紧从椅子上跳下来,捡块石头要砸窗户,忽然看到有一扇窗没有关紧,半合半闭,我反应过来,这两个人很可能是从这里偷进去的。 我拉开窗户,双手撑住了窗沿,一用力,爬了上去。窗户太脏了,我工作服全都埋汰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翻身跳了进去。 用手电这么一照,我大吃一惊。在下面扶着椅子的人,竟然就是室友彭宗梁!而那个上吊的人不认识,也是个小伙子,此时他的头已经塞到绳子圈里,双脚用力一蹬,彭宗梁顺势要撤椅子。 我一个箭步过去,一脚踩住椅子,不让它动。然后用手电照着彭宗梁:“你疯了!” 光线下,彭宗梁两眼僵直,面色煞白,嘴里不断发出“哈哈”的怪声。 不好,是不是鬼上身了?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至少没有生命危险,要紧的是上吊的这哥们。我赶紧跳上椅子,双手抱着这哥们,这小子还在挣扎呢,求死的意识很强,说什么也不把脖子从绳圈里掏出来。 我也是急眼了,抱着他,朝后一用力,我们两个人失去平衡,往后仰去。 绳子架不住两个人的重量,而且仰面倒下的角度比较刁钻,绳子没勒住,我和这哥们从椅子上整个摔在地上。 我在下面给他垫底,他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差点没把我压断气了。 他挣扎着还要起来,手电掉在地上,光芒正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表情和彭宗梁差不多,都是极其僵硬,目光呆滞,一副中邪的鬼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我胸口一阵灼疼。我用手摸了摸,是舍利子项链,三舅告诉我,此物辟邪。此时有了灼烧的感觉,说明此地邪气很重! 我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拉着一个,要从窗户出去。可这两个人真的中邪了,怎么拽都不走,身体沉得要命,就要往绳套那里去。 我急的满头是汗,摸向兜里的警报器。这是给巡逻人员特配的机器,只要按动开关,就能发出警车那种声音,拉得极长极响,隔着好几里地都能听见。 我有些犹豫,如果今晚是其他人也就罢了,我肯定按响报警器,但现在有彭宗梁。我们毕竟是一个宿舍的寝友,可以肯定,今晚如果他被曝光,明天肯定会传遍整个厂子,事情如果再没调查清楚,他都有被开除的可能。 眼下这个事,能低调就低调。 我左右看看,这车间里居然还有水槽子,里面一排的水龙头,是某个工业流程需要的。我跑过去,打开水龙头接了一盆水,回来对准两个人劈头盖脸就泼了下去。 这盘凉水还真起了作用,这两个人浇成了落汤鸡,凭空打了哆嗦。 那个要上吊的小伙子抹了把脸:“哎呦我去,日他乃乃的,这是咋了这是?” 彭宗梁也清醒了,浑身哆嗦。 我过去用手电照着他们两个,他们一时睁不开眼,我厉声道:“赶紧走,你们两个胡闹什么!” 第五十二章 道法中人 我们三个连滚带爬从车间窗户出去。到了外面,两个人浑身哆嗦的,跟落汤鸡差不多。 我带着他们到传达室,让他们把衣服脱了,拿干毛巾擦干净,然后又倒了两杯热水。他们两个捧着大茶杯,一口一口抿着,可算从鬼门关闯回来了。 我搬了把凳子坐在他们对面,问到底怎么回事。 彭宗梁先替我们做介绍:“王强,这位是我在单位的好朋友,叫乔飞。乔飞,这位是我的新室友,叫王强。强子,是这么回事,今天晚上俱乐部有电影,我和乔飞去看电影,看完之后,本来要回宿舍的,他,他尿急……” 乔飞拦住他:“老彭,得了,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强子,你也算救了我一命,我就跟说实话吧。厂子里有个女工我暗恋她,看电影的时候,我看她和另外一个车间的小子在一起,我就气不过。电影结束之后,他们一男一女没回宿舍而是奔后面没人的空地去了,给我气的,拉着老彭去跟踪。结果人没跟到,稀里糊涂的差点没吊死。” “这个过程里,你们没有什么感觉?怎么进的那车间,又为什么自杀,这中间都想不起来了?”我觉得匪夷所思。 乔飞这人很爽,和彭宗梁完全两股气质,一看就是常年劳作一线车间的汉子,他说道:“可不咋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就跟喝酒喝断片了差不多。” 彭宗梁推了推眼镜说:“估计是和那车间死了五个人有关系,邪性啊!” 乔飞又起身谢我,说如果没我,今晚他和老彭就做了下一对冤死鬼。 现在太晚了,我让他们赶紧回去睡觉。彭宗梁千叮咛万嘱咐,跟我说今晚的事千万别说出去,厂子就这么大,流言蜚语很多,这要说出去,他和老乔都没有脸在厂子里呆了。 我让他们放心,两个人感恩戴德的走了。 我抽着烟,细细琢磨了一下,车间确实有古怪,竟然可以迷惑他人的心智,神不知鬼不觉自杀了。 我摸摸胸口挂着的舍利子,心中感叹,这真是个好东西,如果没有它,说不定我今晚也中招了。 晚上我又草草转了一圈,回来就睡了。正呼呼大睡呢,有人推了我一把。睁开眼睛,老张头来上班了,他指指钟表:“都几点了,赶紧起来吧,回去洗洗吃点饭,要睡回宿舍睡。” 传达室是两个隔间,外面是办公的地方,里面是休息的卧室,又窄又小,比仓库都大不了多少,就能放下一张单人床。我坐在床头,清醒了好长时间,这才揉揉眼从床上下来。 我套上外套,打着哈欠,在值班表上登了记,脸都不洗趿拉着鞋到食堂去吃早饭。 吃完饭回到宿舍,想再睡会,可睡意全无。宿舍楼里空空,大部分人都工作去了,我百无聊赖。 我想起彭宗梁好看书,便到他的床上和抽屉里看看,有没有什么闲书打发时间,结果发现这小子是不是有洁癖,收拾得干干净净,连个纸片都没有。他的所有东西都锁在箱子里,我又不能为了看书去撬锁。 一想到箱子撬锁,我的心疼了一下,当年蹲班房,就是因为同宿舍的贵重东西在我的箱子里被发现。我浪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身上还背着永远洗不掉的污点,现在出来工作都相当困难。 我的心情晦暗起来,看着窗外的厂区,一口一口抽着烟,心情糟糕的不得了。 我实在无事可做,躺在床上睡觉,翻来覆去刚有点睡意,就听到外面吵成一锅粥。声音是从门口传出来的,我在的角度看不到。不过有热闹瞧,总归是好事。 我赶紧趿拉上鞋,随便套了件衣服,叼着烟就出去了。绕到厂区大门口,就看到外面来了不少人,拉着横幅,上面写着:声讨无良工厂,害人赔钱! 大日头晒着,这些人也不嫌热,一个劲地用大喇叭喊。 门口站着一排四五个保安,颇有气势,严肃地看着他们。在外面怎么闹都行,就是不准踏进工厂一步。 现在正是工作时间,没什么看热闹的人,就我一个闲人,抽着烟蹲在阴凉的地方,看消遣打发时间。 传达室的老张头也是个老油条,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一边听着评书,一边瞅着热闹,喝着茶水,这个惬意就别提了。 我看了一会儿明白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了,他们就是那邪性车间死去五个人的家属,现在厂办还没有拿出一个赔偿的方案,这些人就来闹了。 我正看着,只见从办公楼急匆匆出来几个人,一看就是厂办领导层的,大热天,都是白衬衫黑裤子,一个个大背头梳着,特有派。 他们到门口和这些家属交涉,两伙人说话声越来越大,场面有点失控。家属里还有许多老头老太太,上去对着厂办领导又扯又搡的,跟我看的这个乐,热闹比郭德纲相声还有意思。 我正笑眯眯看着,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你是哪个车间的?” 过来个中年男人,估计也是个领导,大背头一丝不苟,怒气冲冲,指着我鼻子呵斥。 我赶紧站起来,把烟头扔地上,用脚踩了踩准备走。 “你别走!哪个车间的,领导是谁?大白天不干活,出来看热闹,你挺闲啊!告诉我名字!”这大背头吐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 我悻悻的,好好看着戏,谁裤子拉链没拉,露出这么一位来,讨不讨厌。 我正要走,他还不依不饶的,过来拉着我,非要问我叫什么名。我嘟囔了一声:“你有本事别冲我使劲,去外面把那些人都制服啊。” 大背头火了:“什么玩意?!你再给我说一遍!今天我跟你没完了!” 这人是真够讨厌的,外面的矛盾还没化解,那些领导都在和那些家属积极调解,就他过来冲我使劲,有尿不敢往外尿,对着自家炕头喷,有的是精神头,什么玩意儿。 这时老张头出来打圆场:“焦经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是新来的,是我们传达室打更值班的。“ 老张头还算不错,冲我做了个眼色,让我赶紧走。 老张头好说歹说,把大背头拉进传达室,他还不服不忿,指着我说,肯定要把我开除。说我是害群之马。 我气得浑身都颤颤,什么吊毛玩意,这样的人也能当经理。 我悻悻回到宿舍,中午的时候,彭宗梁回来午休,我把上午的事跟他说了。他见怪不怪:“油漆厂是镇上纳税大户,有的是钱,现在出了这么个事,谁都想分一杯羹,很正常。” 我跟他提起那个大背头,彭宗梁一脸的鄙视:“那人姓焦,是侯厂长的内弟,也就是小舅子。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玩意,还经常在厂子里沾花惹草,名声特臭,你不用搭理他。” 看我郁郁不乐,彭宗梁约我下班以后去俱乐部打台球。我还是第一次进工厂俱乐部,好不容易盼到天黑,彭宗梁下班回来,我们两个吃了饭,到俱乐部去玩。 俱乐部一共四层,看电影的,看录像的,网吧,打台球的,玩电子游戏的,什么都有,最顶楼还有健身器械,相当齐全。 彭宗梁跟我说,这俱乐部是侯厂长亲自督建的,所有工人都夸他的好,所以才卖命干活,厂子效益才这么好。 我们到了台球室,正看到大背头焦经理正和一个女孩嬉笑打闹,焦经理站在女孩身后,全身都挨上,手把手正教打台球。女孩觉得刺挠,嘻嘻笑躲着,焦经理腆着脸就是不松手。 我站在门口看看,故意大声说:“呸,什么玩意!” 台球室那么多人,大家都对焦经理的作风装看不见,我这么一呸,声音还挺大。他马上掉头来看,顿时勃然大怒,拿着台球杆子就过来了:“又是你小子,等着吧,明天就开除你!” 传达室的工作我本来就没想常干:“开除吧!开除之前我先揍你一顿解解气。” 焦经理冷笑:“我在这干这么长时间,什么刺头没见过,还真没有人敢碰我一个指头,你碰我试试来!” 彭宗梁拉着我,低声说:“别和他一般见识,要真打他你就完了。” 拉着我就要走。焦经理过来用手推我,彭宗梁拦在我们中间,好说歹说。 这时焦经理一只手推到我的胸口,胸口突然一阵灼烧。 我愣了一下,没有反抗,被他推出大门。我忽然醒悟,这灼烧感来自舍利子,这说明,焦经理身上有邪恶的阴气,难道,他是道法中人? 第五十三章 婆婆 彭宗梁跺脚:“完了完了,明天你肯定得被他穿小鞋了。” 我心下怪异,嘴里还咬硬:“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我还怕他。” 走廊上人挺多,有人听到这句话,回头看我,笑着说:“小伙子,挺厉害啊。” 说话的人是个身体健硕的老头,背着手笑眯眯的。 彭宗梁一看就傻了:“侯,侯厂长……” 走廊上很多员工都停下来,充满敬畏地打招呼:“侯厂长好。” 我傻了,这么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居然就是大厂长。侯厂长看我笑笑,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大家好好去玩。他背着手走远了。 彭宗梁拍着我肩膀:“强子,你要是被厂长看上,以后就妥了。什么焦经理,都是狗屁。” “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在这做梦呢。”我说:“厂长跟我打个招呼就是看上我了?这厂长也太不值钱了。” 彭宗梁说:“反正你在他那里就有印象了,厂里一千多号人,厂长能认识几个,对你有印象就相当不错了。” 我不想讨论这个,说道:“这个焦经理有古怪。” “怎么讲?” 我从脖子上拿出舍利子项链,也是显摆:“这个是舍利子,见过吗?” 彭宗梁拿在手里摩挲,我看着心疼,又不好意思马上拿回来,说道:“这个舍利子可以辟邪,寻阴气。刚才焦经理推了我一把,舍利子马上有了反应。可以断定,这小子绝对有问题。” 彭宗梁喜欢的不得了:“强子,你这个多少钱买的,要不然卖给我得了,我是真喜欢。” “拉倒吧你。”我赶紧抢回来,戴在脖子上。 他恋恋不舍,说道:“那你啥意思,焦经理沾上邪气了?鬼上身了?” 我摇摇头:“不太清楚,或许他本身就是道法中人。” “会道法啊?你可算了吧,”彭宗梁说:“你要说他会泡妞,怎么算计人家小媳妇,我信。你说他会道法,这不扯淡吗,母猪上树也比这个靠谱。” 这事跟他说不通,我也就不说了。 睡了一晚,第二天大早我到传达室接老张头的班,今天是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漫漫长夜,慢慢熬吧。 传达室白天工作无非就是接待外来人员,我干的驾轻就熟,毕竟厂子在荒郊野外,来的人还是比较少,我闲的是百无聊赖。昨天那些家属被劝走之后,今天也不来了,可惜,有热闹瞧起码还能打发一下时间。 我点开收音机,正在找频道,来了电话,是厂办打来的,让我到办公室去一下。我说传达室没人,走不开。那边办公人员说:“那就电话通知你吧。王强,你昨天不坚守工作岗位,厂区门口看热闹,被领导劝阻,还口吐狂言。现在厂办的处理意见出来了,通报批评一次,扣罚当月奖金。” 我目瞪口呆,气得血都冲脖子上了,姓焦的还真是个人物啊,有仇不过夜,真有手段啊,马上把我奖金给扣了。 那边继续说:“你要是对处罚没有意见,中午以前过来签字。” 我喘了一会儿:“行,我签。” 此时我真正开始心生了去意。 挂了电话,我盘算很长时间,把自己目前状况做了一下客观的分析。第一,我现在大学都没毕业,连证书都没有。第二,谁如果上心仔细去查,我在公安局都是有案底的,马上就能查出前科。 也就是说,我现在要出去工作,除非是什么送菜、跑腿、搬砖的,可以不查我的经历,但凡是大公司,都有人事科财务科,到时候调取我档案,一查一个准。 而且还有一个,出来打工就是受气。时间不自由不说,谁都能给你小鞋穿。 我开始慎重考虑三舅的提议,要不然拜师得了,学点黑巫术,以后用巫术搞个有钱人什么的,无伤大雅能挣点快活钱。 这一行里高人这么多,我不和他们打交道就行了,见他们躲着走还不行吗。当个低级小神棍,游走江湖,图个自在。 想通之后我有点坐不住,觉得自己太蠢,守着金饭碗还在要饭。 这一天我都在盘算这个事,下定决心,干完这个月就辞职。 想明白了,也就不怎么在乎焦经理的小鞋了,都不在你手下干了,你还能拿我怎么地。 不过我这个人做事比较认真,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既然还没辞职,那本职工作该干还是要干的。到了晚上巡逻时间,我拿着手电正要出去,看到外面开过来一辆车,车头灯照亮了整个值班室。 我拉开窗户,没好气地说:“下来登记,别乱闯。” 车停了,从车里下来一个笑眯眯的胖子,正是钱明文。他夹着黑色小皮包,冲我招手打招呼。 我笑着说:“钱哥啊,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钱明文只是跟我招手示意,并没有过来,而是屁颠屁颠的把车门打开,上半身探进去,时间不长从里面搀扶出一个老太太。 这老太太鸡皮鹤发,佝偻着腰,大热的天穿着一身黑色对襟的褂子,一张脸皱如核桃,眼神极其诡诈。 她这么一出来,我情不自禁就打个寒颤,觉得此人不一般,气场都有异于常人。 车里还下来几个人,有男有女,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他们对这个老太太简直太爱护了,众星捧月一般,来到厂区门口。 我正津津有味的看着,钱明文气喘吁吁过来:“兄弟,开门啊,高人来了。” “你们到底是要干什么,找谁啊?我哪能这么轻易开门。”我说。 钱明文急了:“是你们厂长老侯叫我来的,咋还不让进门了,我给他打电话!” 他对着老太太和那几个中年人谄媚地笑笑,然后夹包打着手机。我看的心里不忍,现在的情形大概能看出是怎么回事,这胖子就是掮客,中间人。厂里托他找高人,他就找来这个老太太,忙前忙后挣的就是中间这份辛苦费。 传达室电话响了,接通后里面传来一个厚重的男中音:“值班室的,马上开大门,把外面人引进来,到厂区办公楼前等候。” “你谁啊?”我没好气地说。 “我是侯德明,事后会给你补办手续。”那边说着。 我一听,咽了一口唾沫。姓侯的,说话还这么霸气,还有谁,肯定是侯厂长。 我赶紧把门打开,司机开着车进去停车了,我引导其他人到厂区门口。办公楼前侯厂长带着四五个人已经在等候了,这里有焦经理,还有负责办理入职手续的办公室主任,总而言之都是侯厂长的心腹。 他们看等的人来了,赶紧过来嘘寒问暖。 我在旁边看着津津有味。这时有人吼我:“看什么,赶紧走!” 我十分不客气地用手电去照他,正是焦经理,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我晚上巡逻值班,咋的,这是我本职工作。” 焦经理被手电光晃得一时睁不开眼,正要破口大骂,侯厂长撇了我一眼:“我记得你,那天江边社戏出乱子,是你点的爆仗解围。” 我笑着说:“厂长你还记得啊,正是我。” 侯厂长看着我,想了想说:“一会儿你也跟着来。” 焦经理说:“厂长,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找个打更的一起……” 侯厂长瞪了他一眼,轻声呵斥:“闭嘴!” 焦经理害怕了,果然闭着嘴,一张脸成了紫茄子色。 我心头暗爽,活该。 众人进了办公楼。我的资历是所有人里最小的,如果没有厂长特批,我根本没资格混进来。 办公楼一楼,有个临时接待的会客室,众人落座。我还算有点眼力见,用纸杯在旁边的饮水机旁边接了水,给每个人都送上一杯。 侯厂长看着我,点点头,示意我到后面去坐,不要干扰他们说话。 会议室中间是椭圆形的会议桌,靠桌子一圈是正式的会议座位,后面靠墙是专门安排做会议记录的,我就坐在靠墙的角落,看着他们说话。 两伙人先寒暄了一下,钱明文正要切入正题,侯厂长做个手势示意他先等等,说一会儿还有人来。 众人喝着水,等了十几分钟,外面脚步声响,进来四五个人。 我在后面一看,有些眼熟,想起来了,这些人都是昨天来闹事的家属。 侯厂长请他们这些家属代表落座,道:“人都齐了,大家别吵也别闹,今晚把事情处理明白。” 几个家属代表阴着脸,有个年长的老头说:“侯厂长,你是明白人,也是讲道理的,我们就看你怎么处理了。” 侯厂长示意钱明文可以说了,钱胖子清清嗓子:“各位,我这次为了咱们厂子,三顾茅庐才在上峪村为你们请来了赫赫有名的走阴婆婆。人家婆婆今年高寿都八十了,寻常的驱邪问事人家根本就不出山,有那工夫还不如自己修仙正果呢,我是卖着我的老脸,才请她老人家出来……” 有个家属代表马上重重一拍桌子:“侯厂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请神婆来?” 侯厂长淡淡说:“你先别急,官方的尸检说你们家属都是心脏病突发,而你们不信这个说法,非说是环境污染造成的,属于工伤。我不想推卸责任,这里终归有古怪,我今天请来这位高人,就是要看看怪在哪。” 第五十四章 收魂附体 侯厂长的意思很明确,冤有头债有主,是厂子的责任他绝不会推卸,如果不是厂子方面的主要责任,到时候如何赔偿就要重新协商了。 可不管怎么处理,首先有一条,必须要知道这五个人的死亡真相。不管对生人还是死去的人,都是一个交待。 几个家属代表没了脾气,索性看看厂子方面想怎么弄。 钱明文和走阴婆婆商量什么时候举行法事。走阴婆婆不怎么说话,总是和身边一个中年的娘们低语,那娘们应该是走音婆婆的助手吧,她清清嗓子说:“婆婆说了,晚上十一点开始。东西我们都备齐了,到时候大家一起去就行。哦,对了,有个大东西需要厂子方面准备一下。" 侯厂长抽着烟:“你说。” “需要一张床。”老娘们说:“不需要太好,能躺人的单人床就行。简易的行军床那种就可以。” 侯厂长让办公室主任去准备,这时候距离夜里十一点还有一个小时,众人没兴致闲聊,三五一群百无聊赖的等着。 厂子这边的人聚一堆,走阴婆婆那一堆人,死者家属代表又凑成一堆,各说各的,快赶上三国演义了。 我如坐针毡,不时看看表,侯厂长突然转头过来,询问我参加工作这几天怎么样。我能怎么说,只能说挺好的,上上下下对我都挺照顾的。 和侯厂长闲聊了一会儿,终于到差十几分钟十一点,侯厂长大手一挥,让大家一起到事发现场,早做准备。 众人出来,直奔后面的车间。走阴婆婆真是岁数大了,走得很慢,两个人扶着,老太太挪着小碎步,看着挺滑稽,可大晚上的谁也没不敢取乐。 到了事发的车间,走阴婆婆让人扶着,她来到门前,看看贴着的封条,用手直接撕下来。吩咐人把铁门打开。 门开了之后,里面传来沉闷的污秽之气。办公室主任到墙边开灯,走阴婆婆尖着嗓子:“不要开!”吓得办公室主任一缩脖子。 借着外面透进来的月光,我看到当初彭宗梁和乔飞自杀的椅子还没搬开,仍旧摆在当中,房梁上悬下的那根绳套还在,此时似乎有看不见的风吹过,绳套还晃晃悠悠的。 众人看到这一幕,都极度震惊,尤其是厂办这些领导,侯厂长先是惊愕,而后有些恼怒:“搞什么鬼,这是谁弄的?!” 办公室主任擦汗:“厂长,估计是哪个捣蛋的员工弄的,明天我就去查,查出来严惩不贷。” 侯厂长对走阴婆婆说:“这事闹的……” 走阴婆婆摆摆手,说道:“无妨。”老太太的声音极其沙哑,就像是夜空里的老乌鸦。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走阴婆婆不让任何人扶着,她挪着小脚在车间里来回转圈,走了很长时间,然后闭着眼睛掐指算了算。所有人看着,大气都不敢喘,夜色朦胧,周围黑森森的没有光,这老太太真是阴森到了极点。 走阴婆婆对中年娘们招手,交待了一句:“摆床!” 娘们赶紧和办公室主任一起把临时拿来的行军床撑开,这些人里我资历最低,自然不能在旁边看热闹,赶紧过去帮着他们一起干。 这种气氛下,那么跋扈的焦经理也不敢有所动作,藏在人群后面,目不转睛看着。 我一直在怀疑他是道法中人,而且和车间的五人心脏突发事件有关系。现在他这副偷偷摸摸的样子,会不会是在扮猪吃虎? 我暗暗盯着他,只要他有所动作,马上拆穿。 走阴婆婆让我们把床摆到房梁绳套的下面,她从褡裢里掏出三根香,点燃之后晃了晃,香头冒出长烟。走阴婆婆捏住三根香的香尾,轻轻放在地上。 这香细细窄窄的,落地面积就那么一点,谁知道走阴婆婆这么一放,三根香竟然立在地上。 众人在后面看得面面相觑,老太太果然有些门道。 走阴婆婆对我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谁也不要出声。她以极为缓慢别扭的动作,爬上了行军床,然后直挺挺躺在上面,双手交叉在胸前。 这老太太穿着一身黑衣服,跟寿衣差不多,现在再这么一躺,那就跟死人没啥两样了。 谁也不敢说话,就这么静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老太太躺在那一动不动,连翻身都没有,身体极其僵硬。床边的三根香烧得极快,烟雾缭绕,飘向上空,如浮云翻卷。 有几个人焦急地等不了,纷纷出了车间,在门口蹲着抽烟,人越出去越多。最后只有几个人还在坚持守着老太太,有侯厂长、走阴婆婆的助手中年娘们,胖子钱明文,焦经理,还有我。 我打算以后做一个黑巫术神棍的,遇到这种场景简直是如饥似渴,津津有味看着,生怕漏掉细节。再一个,我想盯着焦经理,如果他真是扮猪吃虎,差不多就要动手了。 走阴婆婆这一躺转眼十五分钟过去了,三根长香已经烧到了香底。中年娘们走上前,轻轻推她,喊着:“婆婆,婆婆……” 走阴婆婆一点反应都没有,身体僵硬。我冒出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在钱明文身旁低声说:“钱哥,这老太太不会是已经……” 钱明文这胖子满头都是汗,不知道是吓得还是热的,用手帕不停擦着:“兄弟,你别开这个玩笑。老太太道行这么高,不至于出问题吧……” 这时候,侯厂长过来给他一个眼色,钱明文对我做个手势:“先不说了,厂长叫我。” 侯厂长拉着他到了偏僻角落,听不清他们两个说什么,可能看出侯厂长口气非常严厉,表情极其凝重,钱明文都快哭了,身上的衬衫都湿透了。 老太太如果今晚就这么死在车间,事真就麻烦了,厂子这方面肯定雪上加霜,好嘛,那边的人命案还没摆平,这边又出了这么个事,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 就在这时,车间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风铃声。中年娘们马上警醒,匆匆出了车间,我一看有热闹可瞧赶紧跟出去。 车间外那些人还在抽烟唠嗑,铃声不断的传来,这些人好像听不见。 中年娘们表情严肃,顺着声音往车间后面走,我在后面蹑手蹑脚的跟着,她走了没几步,忽然转过头看我:“你干什么?” 我结巴了一下:“有,有铃声,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来帮帮忙。” 中年娘们上下看我,像是不敢相信:“你能听见铃声?” “对啊,很响,怎么了?”我疑惑地问。 中年娘们眨眨眼:“好,你跟我来。” 我们两个往车间的后面走,谁也没注意到我们。绕到后面,正是背阴的地方,月亮都照不到,周围杂草丛生,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铃声听起来就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而且越来越微弱。 中年娘们从挎包里拿出一摞黄表纸,问我会不会哭。我被问蒙了,点头说,哭嘛,谁都会。 “好,我烧起纸你就哭,越伤心越好。”她交待。 她用打火机点燃了黄表纸,纸的质地很奇怪,燃烧之后并不会马上蔓延火苗,像被水洇过,烧得并不厉害,却冒出了很浓的黑烟。 我津津有味看着,她瞪我一眼:“哭啊!” 我有点不好意思,心一横,哭就哭。我咧着嘴,呜呜哭起来。 中年娘们一边晃动黄表纸,一边往回走,交待我:“哭的再真点,想想有什么最悲伤的事,亲戚过世,失恋了……哭的越真越好。” 说来也怪,让她这么一说,我心头涌起很多往事,最悲伤的莫过于,以莫须有的罪名入狱,老爹最后一面没有见到。我呜呜哭着,跟着她往回走。 那些人都听到了我的哭声,全都过来看怎么回事。 中年娘们说:“大家别围着,赶紧让开,我给婆婆引魂。” 她这么一说,谁也不敢围着了,吓得躲到老远。 我有心想跑也跑不了,现在全赖我的哭声配合。我们进了车间,钱明文正在侯厂长面前挨训,突然看到我们这么一副怪模样进来,他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中年娘们站在走阴婆婆的床头,用黄表纸的烟来熏老太太的脸,一边熏一边说:“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河边野外,庙宇庄村,宫廷牢狱,坟墓山林,虚惊怪异,失落真魂,今封五路游道将军,收魂附体,送魂来!” 随着她一声暴喝,走阴婆婆的喉头发出“咯咯”的怪响,老太太慢慢睁开了双眼。 第五十五章 挖地 走阴婆婆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眼前的黑暗,很长时间不说话。 这时,所有的人都走进车间,看老太太的样子,谁也不敢造次。现场极静,落根针都能听见。 我看到走阴婆婆还魂了,想走,被中年娘们叫住:“小伙子,你先别走。” 我只好站在床边,看着走阴婆婆像一尊雕塑一样,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好半天,走阴婆婆的喉头发出“咯咯”的响声,她从床上跳下来,慢慢往外走。 中年娘们赶紧搀扶着她。 焦经理缩头缩脑地问:“怎么个意思这是?”侯厂长甩了他一眼,焦经理马上把嘴闭上了。 走阴婆婆来到车间门口,往外看了看,今晚夜色很好,月光很足,车间里外通透,即使不用手电照明,什么东西也能看个轮廓。 大家都跟在身后,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走阴婆婆忽然转过身来,用沙哑的嗓音说:“有恶灵。” 我听得一激灵,侯厂长赶紧凑过去:“婆婆,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恶灵?” 走阴婆婆咳嗽一声,招手叫过中年娘们,低声跟她说。中年娘们听得频频点头。她清清嗓子说:“侯厂长,婆婆的法术属于走阴派,说白了她是阳间的阴差。咱们日常遇到的很多怪事,其实都是卡到阴,而婆婆可以通过睡觉出魂,和那些阴灵谈判。刚才婆婆出魂之后,遇到了麻烦。” 中年娘们指着车间外面说:“她的魂魄被一个恶灵所拘,那恶灵就出自这车间,其目的不想让我们探知这里的秘密。婆婆和他算是过了一次招,得亏这位小哥……”她忽然一指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我脸红了,搓着手嘿嘿笑。 “我和这位小哥一起合力,把婆婆的魂魄引了回来。”中年娘们说。 侯厂长看看我,没说话。 胖子钱明文很有眼力见,帮着我抬轿子:“老侯,没想到你们单位藏龙卧虎,还有这么个人才。” 侯厂长道:“婆婆说没说恶灵是个什么东西,在哪呢现在?” 中年娘们沉默着,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众人,说道:“恶灵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很可能是某位高人召来的。那高人可能是你们厂子的员工,而且,”她顿了顿:“或许现在就在我们当中。” 这句话一出,像是水落进了油锅,当场就炸了。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死者家属跟着来了好几位,其中一个马上说:“我知道啦!我们家里那五个人都是被谋杀的!现在凶手就藏在你们厂子里。” 侯厂长大怒:“无稽之谈!” 焦经理挤过来,“厂长,厂长,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谁?”侯厂长问。 焦经理指着我:“就是他,这个打更的。” 我顿时火了:“你别胡说八道,诽谤我,别说我告你。” 焦经理破口大骂:“我他妈早看你不顺眼了,年纪轻轻不学好,流里流气。” 我气笑了:“你们厂子死人的时候,我还没来就职呢,关我屁事。要说真有问题,我倒觉得有问题的人是你。” 我和焦经理彻底撕破脸皮,当着众人的面你来我往破口大骂,互相往身上泼脏水。他说我连大学都没毕业,就跑出来找工作,也就能找个打更的活儿吧,以后说不定还要去掏大粪。我说他仗着姐夫是厂长不学无术,在厂里沾花惹草,都不知道搞过多少大姑娘小媳妇了。 周围人谁也没说话,都在那嘿嘿乐,这时候“哐”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吓一跳。侯厂长一拳砸在操作台上,上面那些东西都蹦起来多高,老头真是勃然大怒了,像是发了疯的狮子,“你们两个还嫌丢人丢不够吗!” 焦经理怕他姐夫怕得不行,脸都白了,指着我,那意思是你给我等着。 我本来就是破罐子破摔,但也有点后悔,现在没离职还算是厂子里的一员,当着那么多外人揭短,这一手确实有点损。 侯厂长看着我们两个说:“你们的问题等回去再处理,再这么不顾大局,都给我滚蛋!” 他来到走阴婆婆面前,“婆婆,先别管什么高人不高人的,你说下一步怎么办?” 走阴婆婆指了指车间的地面,说了一个字:“挖!” 侯厂长看向中年娘们,娘们点点头:“挖吧,婆婆的意思是,下面有古怪,恶灵很可能在下面,挖出来再说。” 侯厂长当机立断,叫过办公室主任,“马上调人过来,再让一车间把工具送来,把这里的地都给我挖开!” 厂子里的员工基本上都在宿舍,办公室主任马上调兵遣将,这事有玄机,不能随便找几个工人来挖,因为涉嫌机密,还得找心腹。 等了能有二十来分钟,外面进来十几个大小伙子。我在传达室经常看厂报,里面很多人都熟悉,他们都是车间骨干,重点培养的后备干部。干活麻利不必说,政治素质也高,嘴绝对跟焊上封条差不多,不会往外瞎说。 侯厂长询问过走阴婆婆,让人把车间的灯都给打开,然后一声令下,工人们操着工具“呼哧呼哧”干起来,先把水泥地面都给刨开,露出了下面的泥地,然后开始挖,时间不长泥土堆成了小山。 我蹲在旁边,捻起一块土,土的湿气很大,像是有很多水分。 “兄弟,发现了什么没?”钱明文蹲在我旁边问。 我把泥土递给他:“很湿。” “可能下面有地下水。”钱明文说:“油漆厂是污染型企业,就算有地下水,也被污染了。” 我不置可否,看着下面的工人忙活,已经挖出一个三米多长的大坑。 钱明文道:“兄弟,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人不露相,你怎么会招魂呢?” 我看看他:“我也不知道,刚才我听到有铃声,就跟着出去了,结果发现你们都没听到,只有我自己能听到。” 钱明文眨眨眼,哎呀了一声,“兄弟,难道你能通灵?” “啥意思?”我问。 钱明文正要细说,只听坑下面有人喊了一声:“挖着了,有东西。” 所有人都凑到坑边,侯厂长往下喊:“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个红色的石头盖子,是什么需要全挖出来。”下面人喊。 侯厂长吩咐他们要小心,把那东西取出来。 这个过程不像挖坑那么粗糙,需要小心翼翼的,我们在旁边等了很长时间,那东西才慢慢被挖出来。从上面看下去,这是一口黑色的大缸,缸上面封着红色的石头盖子。 盖子太过红艳,一看就是人工用漆料涂起来的,这也说明,这口缸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偶然。 工人们在缸口和缸底用绳子缠上了特殊的结扣,非常结实,上面的拉,下面的扛,很快这口缸就从下面拽上来。 这边一拉上来,中年娘们就告诉工人,赶紧把缸抬到车间外面的空地。 众人到了外面,这才看到走阴婆婆利用这段时间,在外面空地上,用黄表纸和鬼画符一般的符咒,在地上布置出一个类似太极鱼一般的结界。 中年娘们让他们把缸抬到结界中间,然后问侯厂长要汽油,厂长马上明白她们要做什么了,要烧这口缸。 油漆厂是干什么的,别的没有,可要这些有的是。很快开来一个半截子货车,后面放着好几个奇形怪状的汽油桶,上面都是外国字,我都不认识,不过看这些桶的造型极其霸道,可想而知,里面的汽油必然效果杠杠的。 侯厂长吩咐一声,工人们正要往缸上淋汽油,有人大喊一声:“住手!” 众人一看,喊话的是一个家属代表,这老头说:“先别烧,不清不楚的烧什么烧,经过谁同意了?” 侯厂长耐着性子问:“那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老头哼哼两声:“侯厂长,我们这么多人大晚上不睡觉,不是看你们装神弄鬼的。你们大晚上刨地,挖出什么我们不管,但要把我们的事说清楚。” 走阴婆婆对中年娘们说了几句话,中年娘们说:“婆婆刚才说,这个车间阴气很冲,所有的源头就是这口怪缸。死去的那五个人就因为了晚上加班冲了阴气,才诱发了心脏病。” 侯厂长道:“诸位,你们都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件事我们厂子有责任,也算是工作中引发的问题,赔偿问题我们不会回避,但你们也要清楚,我们国家目前对于鬼神之说是什么态度,这个说法根本上不了正式场合,我们赔偿也是出于道义。你们先前说的,什么环境导致工作中毒,要求一百万赔偿,就过分了。” “过分?”老头瞪大了:“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工厂自己捣的鬼,自己埋的缸自己挖,玩一手瞒天过海。” “那你们想怎么样?”侯厂长没了耐心。 几个代表嘁嘁喳喳议论了一下,老头说:“我们要求现场开缸,看看里面是什么,好拆穿你们的谎言!” 第五十六章 谁是真凶 “不能开缸!”一直沉默的走阴婆婆,用沙哑的声音说着。 这些人对走阴婆婆还是敬畏的,老头说:“婆婆,我们不是不信任你,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按程序也应该让我们看看,别以后出什么事说不清。” 老头说得在情在理,侯厂长和走阴婆婆商量,要不然就把盖子打开,让大家看一眼。 走阴婆婆闭着眼沉思片刻,缓缓说:“盖子不开轻似鸿毛,大家都有回转的余地,如果打开了,你们全都看到里面的东西,那就重若千斤,谁也跑不出干系。” 老头说:“婆婆这话让你说的都能压死人,看一眼能怎么的。大家都在这,看一眼就放心了。” 走阴婆婆说:“我再重复一遍,现在我把这缸毁了,一了百了,以后的因果业力也是我老太太一个人背着。可这口缸一打开,谁看谁倒霉,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 她这么一说,现场鸦雀无声,落根针都能听见。只有车间里的灯泡发出“嘶嘶”的声音。 老头问候厂长,你什么意见。 侯厂长一张老脸冷若冰霜,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老头悻悻,和几个死者家属商量了一下,最后说道:“开缸!有什么事我们认了,还能死人咋的。” 走阴婆婆点点头,退到一边:“你们谁要看,自己来开盖子。” 老头问侯厂长借工人开石头盖子,侯厂长眼观鼻鼻观口,就来个不知道,也不发布任何命令。 老头恨得牙根痒痒,叫了几个家属,一起推着压在缸口上面的血红色条石。 “等会儿!”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是胖子钱明文,他擦着汗出来:“你们推你们的,我不参与,我先回避一下。”他冲我使眼色。 我是真不想走,心痒难耐,这缸里到底藏着什么。又不好意思驳了钱明文的面子。他过来拉着我,对其他人说:“你们整你们的,俺哥俩先回去了。”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都动摇了,办公室主任也想脚底抹油。侯厂长勃然大怒:“今晚谁走,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一律开除!” 焦经理本来也想走,听姐夫这么一说不敢动了,拿眼睛瞪我。 我懒得理他,也不在乎侯厂长的暴怒,和钱明文继续往外走,侯厂长叹口气:“小王,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心头不舒服,我可不是害怕啊,是给钱明文面子,正要回去,钱明文紧紧拉着我,就是不松开,一直把我拉到外面,远远避开了车间。 钱明文看没人了,用手指着我:“我的兄弟,你怎么这么傻。” “怎么了?”我说。 “你没听走阴婆婆说嘛,谁看着谁倒霉。”钱明文说:“这件事跟你我关系不大,何苦凑这个热闹。” “有那么邪乎吗?”我往车间那方向看了看:“再说了,厂长说的那话你也听见了,谁走谁开除。” “开除就开除吧,破打更有什么可干的,你年富力强,二十郎当岁,正是大好年龄,甘心在这里看大门?”钱明文说。 这句话算是说到我心里了。 我们两个没有走远,坐在空无一人的厂路上抽烟。我索性有什么话都和钱明文说了,说我很可能大学无法毕业,就这么个状况,去哪个单位能要,连个文凭都没有。 钱明文一拍大腿:“你跟我干啊。” “干啥?殡葬行业?”我没什么兴趣。 钱明文道:“哥哥主业是殡葬一条龙,还有副业呢,我和很多民间奇人都有关系,谁家买了凶宅啦,孩子中邪啦,养的牛丢啦,我全都能处理明白,挣的就是中间牵线的费用。就说这次找走阴婆婆来,你知道我中间能拿多少?” “多少?”我问。 钱明文比划一下:“三千。” 我切一声笑了:“忙活一礼拜,求爷爷告奶奶的,弄三千还多?” “嘿,”钱明文说:“兄弟,你这口气是真够大的,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厂长私生子呢。” 我不高兴了:“怎么说话呢。” 钱明文嬉皮笑脸正要说什么,就听车间那个方向一阵喧哗,那么多人在那里,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事,现场都炸了。 我实在呆不住了,想过去看看,被钱明文拉住:“兄弟,好奇害死猫。我干这行的,最知道这个忌讳,跟你没关系的碰都别碰。” 我们正说着,从车间那里慌慌张张跑来一个人,是跟着走阴婆婆一起来的一中年男人,他看到我说:“小哥,婆婆料事如神,你果然没有走远。” “找我干什么。”我不高兴。 “你跟我来吧。”他二话不说拉着我就跑。我其实也想看看咋回事,就势跟着去了,跑出去没多远,看到钱明文跟上来,胖子一头的汗:“算了算了,咱们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对这胖子马上有了好感。 到了车间门口,看到人特别多,全在那围着。 那人喊:“婆婆,人我给你找到了。” 我到了近前,焦经理冲出来对着我就是一拳,把我打火了,我飞出一脚:“干你二大爷的,别以为你是厂长小舅子,我就不敢揍你。” 焦经理藏在侯厂长身后:“厂长,你看这小子多嚣张,都抓住手脖子了,还属驴在那尥蹶子。” 侯厂长皱眉,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过来四五个大小伙子,抹肩头拢二臂就把我捆起来。我拼命挣扎:“干什么?欺负人是不是?” 这时候走阴婆婆走出来,来到我面前,老太太两个眼球竟然成了深深的黑色,她说道:“小哥,是你干的吗?” “我干啥了。”我扯着嗓子说:“刚才我和钱哥在一起,我们俩唠嗑来的,我干啥了。” 侯厂长摆摆手,那几个人推着我进了圈子,等来到中间看清发生了什么,我倒吸一口冷气。 缸口的红色条石掀翻在地,露出里面的东西。缸里是深深的黑水,水面几乎平到缸口,黑水里半浮半坐着一个人。这是个用黑色木头雕成的木头人,看上去体积不大,像是十岁左右的孩子大小,但面目却是一个成年人的。 这个木头人披着一件暗红色的斗篷,因为水的张力,斗篷全都浮在水面上,像是一滩血,端的是无比诡异。 “这,这咋回事这是?”我懵了。 走阴婆婆的助手,那中年老娘们走到我面前说:“小伙子,你能通灵,是这些人里为数不多有通灵之能的。你知道这缸里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说。 中年娘们说:“这是木魇吸精的法术,有人把自己的魂魄分散出去,寄居在这木头人里,然后埋于地下,这就相当于他的一个分身,他就能借助此物吸收日月精华,乃至吸收他人精气。以前不成气候,如今已有所小成,那五个人就是因为它而死。有了这个分身,所有的劫难报应会加诸到木头人身上,木头人会为原尊挡灾。” 我听得浑身发冷,真是活到老学到老,没想到还有这么邪门的法术。 我咽了一下口水说:“这是不是就跟孙悟空偷吃人参果差不多,大仙儿要惩罚他们师徒四人,孙悟空就用柳条枝变化了他们四人的形象,让柳条去挨鞭子。” “对,就这个意思。”中年娘们说。 焦经理在旁边喊:“怎么样,就是他做的,他都门清。” 我急了:“放屁,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时,走阴婆婆过来:“这些人里唯你能通灵,挖出的这木头人,和你也很相似。” 我的肩膀被工人押着,活动不便。我使劲闭上眼再睁开,去看水里那诡异的木头人,可也别说,眉清目秀的,说不像我吧,还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 焦经理还在那咋咋呼呼,非说是我害死了那五个人,家属要过来揍我。 我脑子始终是蒙的,咋回事这是。 钱明文拦在我的面前,苦苦哀求,说我根本不会害人,说我还没到厂子的时候,那五个人已经死了。那时候都不是厂子里的员工,怎么会在地里埋缸,没这个条件啊。 走阴婆婆问侯厂长,这车间是什么建的。 侯厂长道:“我们油漆厂有污染性,搬迁过几次,这里是前年才搬过来的,镇上批的地方。” 走阴婆婆点点头,指着这口缸:“这里至少埋了十年。在你们厂子搬过来之前,它就已经在了。” 我赶忙说:“十年前我还是个小屁孩呢,跟我没关系。”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揍我,都觉得确实有道理,时间线对不上。 我一眼看见焦经理,大声喊:“你们错了,这里还有个扮猪吃虎的,就是他,焦经理,他有道法在身!” 第五十七章 装晕 所有人都看向焦经理。焦经理大叫:“你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他是恼羞成怒,胡乱编排人,我哪会什么法术。” 我挣脱着:“我有办法证明他在说谎。” 众人围着我们看。钱明文张着大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侯厂长摆摆手,示意押我的工人放手。我把脖子上挂着的舍利子拿出来:“这是一位高人留下来的石头,可以辟邪知阴,有没有阴气,我用石头测试一下就知道了。” 众人看向走阴婆婆,婆婆点点头,冷冷看着我。 我把舍利子拿在手里,默默念叨着:不沉道长,现在到了关键时刻,你在天之灵帮帮我吧。 我来到焦经理面前,焦经理想往后面躲,侯厂长大怒,不是你干的,你怕什么。 焦经理站在那,挺着胸脯,“对啊,不是我干的,我怕什么。” 我只知道舍利子像是报警器,靠近阴气可以报警,可具体怎么用不太清楚,现在只能碰碰运气。我来到焦经理身边,把舍利子放在他身上,所有人大眼瞪小眼看着,舍利子没啥反应,就是一块黄突突的石头。 咋了这是,我头上冒汗。 用舍利子围着焦经理转圈,放在他的肩膀,头上,胳膊上,不停变化位置,全都没有反应。 焦经理洋洋得意:“行了吧,还想往我身上怎么泼脏水。厂长,明天趁早把他开除算了,留下也是祸害。” 走阴婆婆走过来,一把夺过舍利子,在手里翻来覆去看看,抬头问我,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么多人我没敢说实话,吱吱呜呜说是以前遇到过一个叔叔辈的高人,他给我的。 走阴婆婆拿起舍利子,凑在鼻子前闻了闻,然后扔还给我:“这东西已经废了。” “什么玩意??废了?”我急了,怎么就废了。 走阴婆婆道:“自己闻,有没有臭味。” 我赶紧拿着舍利子闻了闻,果然传来一股腥臭的尿骚味。我傻眼了,不对啊,这东西怎么会出这样的味道。 走阴婆婆道:“此物已被百家尿淋过,什么神儿也都送走了,百家尿是专门送仙家的。” 我急了:“不对啊,这东西我一直贴身挂着,怎么能被淋尿呢?” 侯厂长不耐烦,走过来说:“婆婆,先别管谁做的,咱们先把眼目前的事情解决,然后再说下一步。” 走阴婆婆道:“如果一开始不开盖子,我直接一把天罡火就把这口缸毁了,瞒天过海就过去了。现在打开盖子见了光,就不能装不知道,先缸里把木头人拿出来,然后在场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围在我的法阵外面,我要去阴间请阴火焚烧此妖物!” 侯厂长看看表,非常焦急,这都下半夜了,他说道:“就按婆婆说的办吧。”他回头看那几个死者家属代表:“你们什么意见?” 这几个人吓得不轻,完全没了刚才的不讲理,轻声说:“看你们厂子安排吧。” 侯厂长吩咐几个工人,用铁钩子把缸里的木头人拽出来,湿淋淋扔在法阵中央。这木头人做的栩栩如生,像是一个畸形的黑侏儒躺在地上。 我在后面被两个人押着动弹不得,透过人群缝隙看进去,越看这个木头人越是眼熟。 我心里还有个疑问,舍利子怎么被百家尿淋过?这东西一直挂在我脖子上,睡觉也不摘,真是怪了。到底咋回事呢? 走阴婆婆坐在法阵中央,对众人说:“我现在要去走阴,你们一个人都不要离开这里,就这么保持原位站着,不准乱动。有一个动的,出了岔子,别赖我老婆子没提醒你们。” 侯厂长让工人们在外围,一个看一个,谁也不准乱动。 走阴婆婆盘膝在地,缓缓闭上双眼,突然脑袋一耷拉,和死了差不多。 月光阴晦,晚上又起了风,杂草随着风乱摆,所有人都站在原位不敢动,大气不敢喘,现场的气氛太压抑太诡异了。 走阴婆婆一动不动转眼就过了五分钟,一点变化也没有,简直是度秒如年。 有的人站不住了,又不敢乱动,只能低声议论。又过了五分钟,焦躁的情绪在人群中扩散。 有人喊了一声:“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走阴婆婆的助手,那中年娘们冷冷说:“等到婆婆还阳再说。” 又过了十分钟,人群开始乱了,很多人站不住要走。侯厂长冷着脸,不准大家乱动,死者家属里那个老头苦着脸说:“大厂长啊,我们这里有老头有老太太,我们不走,你让人搬几把凳子过来总可以吧。” 侯厂长冷着脸,犹豫了几秒,对办公室主任说,你安排两人去办公室拿几把凳子来。 办公室主任巴不得现在能有个活儿,赶紧离开这。答应一声,从人群中出来打电话叫人带凳子。 他刚挤出来,就听里面人喊:“婆婆醒了!” 办公室主任电话也不打了,急着钻回去看,我被押在人群最外面,只能透过人缝往里看。 走阴婆婆真的醒了,她一句话没说,满头白发披散下来,随风乱舞。她缓缓伸出右手的食指,指向那木头人,只听“篷”一声脆响,木头人竟然无火自燃,烧了起来。 火都不是红色的,而是深蓝色,就跟深海的颜色差不多。火苗窜起来,飞快的在木头人身上游走和蔓延开来,时间不长,木头人便被烈火吞噬,刹那间火光冲天,热浪滚滚而来。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看着,现场极静,只有风声和火声。 就在这时,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啊~~~”这是个男人的叫声,极其凄惨。所有人本来心思都放在火烧木头人上,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全都吓傻了。 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循声看过去,声音飘来的方向竟好像是员工宿舍。 走阴婆婆转过头,对着中年娘们说:“霞儿,今日之事不得善了,我恐怕要去了。” “婆婆!”中年娘们像是猜到了什么,大喊一声。 走阴婆婆流泪了,双目划出两道泪行:“霞儿,今日烧了分身,正主要来了,你们快走!”脑袋再一耷拉,又不动了。 走阴婆婆死了? 在所有人错愕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间匪夷所思的事,那口大黑缸爆炸了! 毫无征兆,毫无来由,黑缸突然爆了,一瞬间四分五裂,里面满满一缸的水像冲击波一样向外扩散,站在前面的人算是倒了霉了,他们无从反应,躲也没躲开,那些水全都泼在身上。 水势太大,第一排的人虽然挡下了不少,但还有一部分依旧飞溅过来。我一看不好,下意识缩身藏在一个工人师傅的身后。这师傅足有一米九的大个,虎背熊腰,像是铁塔一样。他没有我反应快,我刚藏好,那些水就飞溅过来了,淋了他一身,全都挡了下来,我身上一个水珠都没有。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湿透了,个个好像落汤鸡,这些水极臭,落在身上散发出一股极为粘稠的臭味。 就在众人极度惊愕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晕倒在地,紧接着又一个,稀里哗啦躺了一地。我正错愕的时候,旁边有人轻声说:“兄弟,咱们也装晕。” 说话的正是钱明文。这胖子真是插上毛比猴儿还精,别人全身都湿漉漉的,唯有他干干净净,一点水没溅着。 “啥意思啊?”我说。 钱明文假装摔在地上晕倒,我只好随着他一起装晕。 所有的人包括那些身强体壮的工人全都晕倒,晕了一片,冷风吹过来,现场很是诡异。 我和钱明文躺在一起,我低声说:“赶紧打120啊,装晕干什么。” 钱明文说:“兄弟,你真蠢,没听婆婆临死前说的什么嘛……嘘,来了来了,有人来了……”他直直一挺,再不和我说话,装死过去。 我眯着眼去看,只见从员工宿舍的方向,慢慢走来一人。 他穿着本厂的工作服,两只手揣着裤兜,走得很慢,步履极为沉重的样子。 他越走越近,始终藏在阴暗里,只能看到在黑夜中的剪影,此人带着浓浓的黑暗煞气,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我心跳加速,知道正主来了,他就是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 此人走到车间前,揣着兜看着倒成一片的众人,又看看被大火烧毁了的木头人……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声惨嚎,声音如狼一般。 月光清晰照在他的脸上,我终于看清他的长相,全身泛凉。 此人就是彭宗梁,绰号秀才,也就是我的室友。 第五十八章 囚徒 大火渐渐熄灭,木头人烧成了黑炭,彭宗梁哀伤地看着残骸。 他走到走阴婆婆面前,一只手抓住婆婆的头发,另一只手里多出一把宽背砍山刀,以极快的速度在婆婆的脖子上一抹,走阴婆婆的人头分离,身子一栽歪摔在地上,腔子里却没有血出来。 人头在彭宗梁的手里前后晃动着,情景很是可怖。 我和钱明文躺在地上,偷眼去看,吓得不敢出声。彭宗梁哪还有一点秀才的样子,简直是杀人狂魔。 他提着刀慢慢走到侯厂长面前,看那意思还想杀侯厂长。走阴婆婆其实已经死了,被枭首,不至于那么触目惊心。可侯厂长还活着,这性质就变了。 彭宗梁脸色苍白,眼神深邃,整个人像是从废墟走出来的幸存者。他慢慢举起刀,对准侯厂长就要砍下去。我躺在地上,饱受良心煎熬,想管吧没这么个能耐,不管吧,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装的无动于衷,这简直太拷问良心了。 我一咬牙,豁出去了,我和彭宗梁勉强也算同窗,一个房间住着,上下铺的兄弟,平时处的还算不错,关键时候他不至于连我都杀吧。 我也是抱着一丝侥幸,翻身坐起来。钱明文就在旁边躺着,看我这么做,眼珠子瞪圆了,偷着拉我,焦急地说:“兄弟,兄弟,你干嘛啊……” 既然已经起来了,我索性甩开了钱明文,走到彭宗梁的身后。彭宗梁举起刀正要砍向昏迷的厂长,听到了声音,并没有回头,忽然说道:“王强,是你。” “秀才,”我喉头动了动:“没想到是你。” “是我什么?”彭宗梁平静地说。 “你就是藏在厂子里的道法中人,黑缸和魇术木人都是你埋的。”我说:“也是,其实你早就露出破绽,我只是一直不敢相信而已。” “什么破绽?”彭宗梁问。 “第一个破绽是黑水缸里的木头人,它长得和我很像,而咱们两个也很像。很多人说木头人像我,他们没想到的是,还有一个你,也很像这木头人。”我说。 彭宗梁站起来,转过头看我:“还有呢?” “最大的漏洞就是我的随身舍利子被人破坏,淋了百家尿。我思想前后,谁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只有你。我们在一个寝室住着,晚上我睡着之后,你大可以来做这件事。”我看着他。 彭宗梁笑:“是啊,我一看你的舍利子,就知道此物非是凡品,怕它日后给我捣乱,所以先行一步破坏。王强,你不会怨我吧。” “其实我早已经防范,那天焦经理碰我,舍利子灼热,它警示的不是焦经理,而是你!”我说:“但是,有件事我很奇怪。” 彭宗梁道:“你说吧,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我说:“第一次走阴婆婆出魂,应该是你拘了她的魂吧?你早已知道我们要来挖缸,为什么不提前阻止,反而到大火烧毁,事无挽回之时才出现?” 彭宗梁摇摇头:“第一次拘魂我并不知晓,拘这个老女人魂的是木头分身。这分身也是有灵智所在,会自行保护自己。等到它烧毁的时候,我才在睡梦中惊醒,知道坏事了。” “分身烧了,对你有什么影响?”我问。 彭宗梁叹口气:“它若是被其他手段毁掉,我都无所谓,它就是为我挡灾的。可偏偏这个老女人请来了来自阴间的地狱之火!这么一烧,至少毁了我十年的道行,人生有几个可用的十年?!还有最重要的,我在这里露了相,不能再藏身下去,恐怕要远走他乡另寻去处,你说这老女人可不可恶。” 他提起走阴婆婆的脑袋:“等回去我会招魂,把老太太的阴魂囚在她的脑袋里,然后我会用各种黑巫法施加其上,让她永世堕落我所建的地狱里,不得超生!” 我听得浑身发冷。就在这时,钱明文发出“嘶”的一声轻吸,他那是吓的。 彭宗梁道:“还有一位朋友是清醒的,请现身吧。” 钱明文还在装死,彭宗梁道:“我这人最恨别人撒谎。现在现身,我能放你一条生路,如果晚了,就没得商量。” 钱明文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噗通”一声跪在彭宗梁面前,带着哭音:“大侠,好汉,你当个屁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我都当什么都不知道。打死我也不说。” 彭宗梁看看他:“你们两个真可以,那一缸水竟然没有半滴落在身上。” “落在身上会怎样?”我战战兢兢问。 彭宗梁道:“缸里的水剧毒,是我配出来养尸用的,落在身上便会得绝症,一个也跑不了。” 钱明文吓得不轻,一个劲磕头,让彭宗梁大恩大德放了他,他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和嗷嗷喝奶的孩子。 彭宗梁看看他,又看看我,想了想,慢慢走到我身边。 “你说我是杀你呢,还是不杀?”他喃喃地说。 我深吸口气说:“秀才,老彭,咱俩毕竟在一个寝室住着,有情分在。道上的规矩我懂,我绝对不会告发你。” “我还是不能留你们。”彭宗梁说,他缓缓举起了刀。 钱明文吓得嚎啕大哭。我急眼了,先下手为强吧,对准他就是一拳。彭宗梁轻描淡写抓住了我的手腕,猛的一翻,我疼得惨叫,手被迫张开。 “我就先砍了你这双贼手。”彭宗梁挥刀就斩,我心说完了,死了不要紧,给我留个全尸啊。 谁知道这一刀行到我的手腕上忽然停住,彭宗梁盯着我的手心看。 我没明白怎么回事,突然脖子一疼。彭宗梁手起掌落,一掌砍在我的脖颈处,我哼都没哼,直接昏死过去。 黑暗。 我不知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等恢复意识的时候,眼前都是黑的。 我摸摸下面,身子下垫着的是散发着腐味的稻草,我浑身酸痛,尤其是脑袋,疼的要命。刚一动,就头晕目眩得厉害,想吐。 缓了很长时间,四面黑森森的,没有一点光。 我才慢慢回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一切——死人的车间,挖地刨缸,烧木头人,后来彭宗梁出现了……现在回忆起来,感觉那一切不真实的像是一场梦。 整个过程里只有一样东西印在我的记忆里最为清晰,那就是木头人焚烧时的蓝色火焰,妖异非常。 等身体恢复了一些,我趴在地上,慢慢往前蹭,爬了一会儿,摸到冷冷的铁栅栏。我的头疼恢复了一些,摸索着站起来,顺着铁栅栏摸了一圈。 摸完之后,我心里有数,这应该是一个不算太大的铁笼,四面都是手指头粗细的铁条,不过没有摸到门在哪。 突然右面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声,我走过去,摸着黑蹲在地上,下意识把手从铁条中间伸过去,想摸摸声音在哪出来的。 一个人痛苦地说:“妈个蛋,难受死我了。” 听到这个声音,我差点哭出来,赶紧说:“钱哥,钱哥。” “哎呦,”听声音还真是钱明文,他摸索着过来,黑暗中抓住我的手:“兄弟,是兄弟吗?” “钱哥,是我。”我激动地说:“咱俩这是在哪啊?” 黑暗里隐隐能看到一个身影靠近。我这才看出来,两个铁笼子并排放在一起,他在旁边的笼子里,我们之间隔着两道铁条。 钱明文靠着铁栅栏坐着:“兄弟,我哪知道在哪。这是什么鬼地方,晕死我了都。” 我坐在他旁边,我们两个唉声叹气。就在这时,忽然后面有声音传出来:“我们是在地下室。” 这声音很清冽,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我精神大振,赶忙道:“谁在那?!” “我也是被抓来的。”女孩的声音在黑暗中说:“我被关了半个月。咱们应该是在一间地下室里。” 钱明文哼哼唧唧:“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镇子的人,”女孩说:“镇上的建筑格局我全都知道,这半个月里我仔细想过了,此处密不透光,镇子上根本没有一栋建筑能这么防光的,只有一个解释,咱们是关在地下室里。” 这女孩口齿伶俐,逻辑井然,而且听声音她似乎并不害怕。 有这么个人在,我安心了不少,我顺着声音爬过去,来到后面的铁条前:“姑娘,你是谁?” 那女孩不耐烦:“我说过了,我也是被抓来的人质。” “彭宗梁抓你干什么?”我问。 钱明文在那边呵呵笑:“还能干什么,抓个大姑娘藏在地下室里,社会新闻没看吗。当然是抓来陪他睡觉的,当奴隶的,想什么时候玩就什么时候玩。” 女孩声音很恼怒:“你胡说!那人抓我之后,到现在没碰过我一个手指头。” 第五十九章 审问 我问了半天,抓来的这女孩竟然连彭宗梁叫什么都不知道,她说自己当时稀里糊涂昏迷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关她的这个人对她还算不错,没有做过分的事,每天定点来送吃的。就这么的,这女孩在笼子里关了至少半个月。 我问道:“这里密不透光,你凭什么判断时间?” 女孩说:“我从小对时间的敏感度就很高,过了多长时间张口就来,比别人的表还要准,可能是生物钟比较发达。” 我听愣了,觉得有点玄。这时钱明文咳嗽一声,傻子都能听出来他有话要说,我摸黑爬过去,低声说:“钱哥,咋的了?” 钱明文压低声音说:“你们两个刚才聊天,我都听在耳朵里。你觉得这个小女生说的话可信吗?” 我老老实实说不知道。 钱明文说:“在这个鬼地方,又遇到这么个诡异人,咱们要保持警惕,不能什么都信她的。还生物钟发达,放屁吧,我算见多识广,我怎么没见过生物钟发达的人,一听就是假话。” “你说谁撒谎?”女孩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我一惊,她怎么听见了。可也是,就这么大的空间,还这么静,声音压得再低也能让人听见。 钱明文冷笑一声:“我看你说话不清不楚,藏头露尾的,谁知道你是什么人。” “好啊,”女孩气笑了:“那你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又怎么落到这里的。你不是实诚人吗,那把你们的事全都说给我听听来。” 钱明文道:“我懒得跟你这么个小姑娘斗嘴皮子,兄弟,说给她听听,咱们是怎么来的。” “真说啊?”我轻声问。 钱明文道:“这不废话吗,咱们是被无缘无故抓来的,又不是作奸犯科,有什么不敢说的,都告诉她。” 我其实挺希望和这个女孩多说说话,一是在这种黑暗压抑的环境里,有这么个人在,能让安生不少,焦虑感会减半。再一个,这女孩说话的声音好听,虽然看不到她的相貌,但能脑补出一个清秀可人的形象。 被关起来够倒霉的了,算是苦中作乐吧,说不定还能走一步桃花运。 我来到铁条前,把油漆厂驱邪的事和这个女孩说了一遍。过程比较曲折,波折很多,说完已经很长时间了。这女孩倒是很好的听众,不打断我,并在节骨眼上“嗯嗯”几声,作为附和。能感觉到她听得聚精会神。 说完之后,我嗓子都快哑了,这才意识到很长时间没喝水了。 女孩说:“原来抓我的这个人叫彭宗梁,而且还是个会法术的人。” “我说的话你都相信?”我问。 女孩说:“为什么不信啊,细节都很详细,这些东西一听就不是现编的,编出来的没这么圆滑。” “我们被抓来情有可原,那你呢,就这么稀里糊涂就来了。”我说。 女孩在黑暗里正要说什么,忽然口风变了:“快回去!他要来了!” 我正要问谁,只听上面传来锁头开锁的声音。根据声音位置判断,此地说不定还真是地下室,门就在我们的上方,应该有楼梯连到下面。 我循声抬头去看,门开了之后,外面射进来一束光,紧接着有人影走了进来。 这个人穿着一身黑衣服,藏在黑暗里不见身形,只能看到他手里提着一盏仿马灯样式的台灯。灯里射出了不算强烈的光芒。 他提着灯,一步步从上面下来。我们三人谁也没说话,都在聚精会神看着。 灯光照射下,看到了水泥的楼梯。楼梯十分粗糙,在向下的途中,还带着一处拐角。楼梯两边没有修栏杆,很可能当时就是草草完工。 那人下了楼梯,来到铁笼子前,隔着笼子看着我们。 他穿着一身黑袍,头上扣着帽子。这身衣服的学名叫一口钟,很像是中世纪欧洲那些僧侣穿的。 看着此人的扮相,突然一道闪电掠过我的大脑,让我整个人一下子就愣在那里。 黑袍子一口钟,地下的铁笼……我想起来了,三舅当时落入素班的陷阱,曾经在一处地牢里关了三天。他后来描述说,当时放他走的人就是穿着黑袍子一口钟! 我的头皮猛的一炸,难道说,彭宗梁就是素班的内应?他就是三舅当时遇到的黑袍人? 我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靠在后面的铁条上,紧张到难以呼吸,一时间大脑都缺氧了。 那人搬过来一把破椅子,坐在铁笼外面,旋转了一下马灯的按钮,里面的光猛然加强了,一瞬间我感到极其刺眼,差点没被晃瞎,赶紧闭上眼。 眼睛里都是泪水,隔了一会儿,才慢慢适应,缓缓睁开了眼。 地下室照如白昼,一共有四个单人牢笼,拼接在一起。每个铁笼子里都铺着干草,我靠在铁条上,正能看到对面的钱明文。这胖子脸色煞白,有气无力坐在那里,跟我大眼瞪小眼。 我想看看那女孩长什么样,赶紧看过去,果然看到旁边笼子关着一个女生。她穿着白色上衣,绿色短裙,梳着披肩短发,正抱着两条腿坐着。因为她穿的是短裙,从我这个角度,很容易就看到两条白腿,皮肤是真好。 这女孩抬头看我,露出极为精致的五官,有点异域风情,像是岛国片里的日本女生。 这时,坐在笼子前的黑衣人,把头罩摘下,露出了面容,正是彭宗梁。 彭宗梁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缓缓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慢慢抽着,吐出一缕缕白烟。他完全颠覆了工厂里那个弱秀才的形象,此刻浑身戾气十足,眼睛扫过像是鹰一般犀利。 我们三人谁也不敢说话,都尽量让自己躲在黑暗里。 彭宗梁站起来,手里多了一串钥匙,他一步步走向铁笼子。我心里这个紧张,默默念叨着,千万别找我,千万别找我。 不知为什么,我的头皮发炸,强烈的不安让我窒息。果不其然,彭宗梁在我的铁笼面前停下,然后用钥匙打开了锁头。他把门打开,对我做个手势,意思是出来。 我坐在地上傻乎乎看着他,彭宗梁道:“怎么?还让我进去揪你?” 我扶着铁条站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好不容易站起来,两条腿麻得厉害,走起路来像是象牙山村里的赵四一样顺拐。身后笼子里女孩轻轻“噗嗤”一下笑了。 我郁闷的心情多少缓解了一些,这时候不能犯怂,还有个姑娘看着呢。 我一步步来到彭宗梁面前,冲着他笑:“老彭,秀才……” 话还没说完,彭宗梁一把拽住我的脖领子,使劲往外拖,我哎哎呀叫着,心想刚才苦心营造的形象这下全毁了。 我被彭宗梁拽到外面。那里放着一张大桌子,他把我拽到桌上,让我躺下。我刚想挣扎,他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好悬没把我打窒息了,脑仁都往外冒寒气。 肮脏的桌子上竟然镶着皮条。彭宗梁叼着烟有条不紊的用皮条把我的手脚都绑上,我被牢牢固定在桌子上。 “不要害怕,我有话问你,先抽口烟平静平静。”他把嘴里的烟拿出来,放到我的嘴里。 我紧张的连烟都吸不了,呛了好几口。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识相点就少遭点罪。”彭宗梁说。 光线下,彭宗梁的眼神很可怕,我木讷的点点头,早没有刚才要保持形象那个心气,人都快吓傻了,只想着从他的手里顺利过关。 彭宗梁道:“第一个问题,你掌心的血降是谁下的?” 我千想万想,没想到彭宗梁能问这个问题。我眨眨眼,没有说话。彭宗梁取过来一把刀,慢条斯理地割着我的衣服。天热,我穿的只有一件t恤,此时已肮脏不堪。 彭宗梁下手很有数,慢慢把t恤全部割开,然后轻轻左右一分,露出我的肚子。 彭宗梁笑:“你还挺白的。” 我被绑着,左右动不了,露出毫无保护的肚皮,强烈的危机感袭来,我都快哭了,赶紧说:“血降曾经被两人下过。” “谁?”他问。 “一个是素班,一个是铁面。”我说。 “素班人呢?”彭宗梁问。 我马上意识到,彭宗梁果然和素班有关系。此二人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关系。 我咽了下口水,颤抖着说:“他,他死了。” 彭宗梁脸色大变。 第六十章 出锅 “素班是怎么死的?”彭宗梁问。 素班死的时候我就在现场,反正也不是死在我手里,跟我没啥关系。我便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都说了。 刚刚和那女孩讲我们是怎么被抓的,现在连口气都没歇着,又给彭宗梁描述素班死的情景,说得我口干舌燥。我问他能不能喝口水。 彭宗梁气笑了:“你真可以,还要水喝,说完了你就去死了,喝什么水。” 我吓的直眼了:“老彭,秀才,咱俩可是好哥们,你别害我啊。” 彭宗梁叼起烟:“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和素班有关系,也是道法中人,难道你也是从泰国来的?”我小心翼翼问。 彭宗梁哈哈笑:“你小子是真聪明。我确实是泰国人,和素班同出一门,我算是他的师兄吧。” 我喉头咯咯响:“你这么年轻怎么还是师兄?” 彭宗梁呵呵自嘲:“年轻?不年轻了,我比素班先入门二十年。看不出来吧。他是我最小的师弟,也是我师父的儿子。我师父说了,如果我的儿子在你的地盘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别回来见我了,直接死了得了。” 我听这话锋不对,赶紧说:“老彭,冤枉啊,跟我没关系。杀你师弟的是一个叫长生的人,对了,他师父是辽宁铁刹山的道长。你去那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彭宗梁说:“谁杀的先放在一边不说,我问问你,有一部法本叫《万经之经》,你知不知道?” 我咯噔一下,彭宗梁绕了这么一圈,最后还是冲这部经书来的。 我犹豫一下:“不知道。” 就这一犹豫,让彭宗梁抓住了这个瞬间。他呵呵笑着:“你撒谎没用。我师弟就是为了这部法本来到了中国,你见证了他整个斗法的经过,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部法本?” 我赶紧说:“我是听说过,可,可是没见过。” “我师弟死在你们村,必然是得到了法本的下落,要不然他不会去的。王强,你说话太不老实,说一半藏一半,我问一句你说一句,你这样我就不高兴了。” 彭宗梁从兜里掏出一个黑球,用手轻轻一摸,黑球伸头伸脚竟然变成一只甲壳虫。 我屏住呼吸,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记得素班就养着这样的毒物,平时看上去是佛珠,一旦出手的时候,佛珠就会长出手脚,变成虫子,可以展翅在天上飞。 他们的手段很相似,果然是师兄弟。 彭宗梁把这只黑色的甲壳虫放在我白花花的肚皮上,只见甲壳虫爬了起来,皮肤上传来细细痒痒的触感。 我紧紧盯着甲壳虫,只见它爬到了我的肚脐眼附近,然后头朝下,开始用爪子刨着肚脐,我是又疼又痒。 我用胳膊肘撑着身子,头部勉强抬起一个角度,看着这种虫子,却没有任何办法。 这只甲壳虫拼了命往我的肚脐里钻,时间不长,整个头和长须子已经伸进去了。我浑身酥麻,疼倒不算太疼,可这个视觉刺激受不了,一想到整个虫子要从肚脐钻进去,我全身麻得都要爆炸了。 我带着哭腔说:“老彭,你是我哥行不,是我大爷行不行,赶紧把它拿出来啊。” 彭宗梁掏出打火机,用火苗去烧甲壳虫的尾部。虫子吃不住疼,爬得更快,也就三五秒钟,大半个身子已经钻进我的肚脐里。 我实在是挺不住,大声喊:“我知道那法本的下落,我知道,你赶紧拿出虫子啊。” 彭宗梁一手捏住甲壳虫的尾巴,轻轻往回拉,把虫子又从我的肚脐里拽了出来,整个过程,他拉得极慢,就让我这么看着。 等把虫子整个拿出来,我浑身都被冷汗浸透,撑着的胳膊肘又酸又麻,我再也坚持不住,躺在桌子上,气喘吁吁。 彭宗梁用手拉开我的裤子。因为我是在工厂被抓来的,下身还穿着厂子里的工作裤,他用刀子把裤腰带割开,然后拉开裤子一条缝儿。 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哭着说:“彭哥,彭哥,咱别玩了行不,我是真怕你了。” 彭宗梁捏着乱动的甲壳虫,作势要塞到我的裤子里,我吓蒙了。这虫子见眼儿就钻,钻肚脐也就罢了,可真要从我下身哪个洞钻进去,那绝对生不如死。 “那你现在详详细细,把我师弟死时的过程再说一遍,这次不要有一个细节是编的,我能听出来。”彭宗梁说。 我紧紧盯着他的手,生怕把虫子扔进裤子里,我说道:“你师弟素班确实是冲着法本去的。” 我把当时发生的过程详详细细又说了一遍,和第一遍的说法没什么太大出入,因为本来就是大实话。 我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别找我们啊。素班是死在长生的手里,《万经之经》的法本落在我们村叫张宏的人手里。” “张宏呢?”彭宗梁问。 “他说过要出国,我估计是去东南亚了吧,他把法本一起带走了。”我说。其实这是撒谎,法本的原本张宏还给我了,三舅让我背下来烧了,我没听,藏在枕头底下。 反正张宏现在下落不明,死无对证,彭宗梁再厉害也不知道其中的猫腻。 彭宗梁说:“说来说去,发生的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苦着脸说:“真没关系,我是无辜的,我是大大的良民。彭哥,我要跟你举报,杀你师弟的长生顶不是个东西,你师弟死后,随身带着的那些钱财宝物,都让他搜刮干净,连根毛都没留下。” “张宏、长生……”彭宗梁念叨着,用心记住这两个名字。 他点上一根说:“师弟的仇我自然会报。如今分身已毁,我也露了相,不能在这里待下去。我要封存这里,你们这些知情者全部要死。然后我会去铁刹山找那个人报仇,报仇之后,我要亲自赶赴泰国,去师父那里领罪。到时候会怎么办,全凭他老人家一念之间。” “你的师弟其实未必是死了。”一个女孩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来。 我们一起看过去,说话的人正是被抓来的那个清秀女生。她抱着膝盖,坐在干草上,十分认真地看着彭宗梁。 彭宗梁看着她:“我就知道你不一般。” 他撇下我,大步流星走过去,打开了关押女生的牢笼。 这个女孩慢慢站起来。 我躺在桌子上,拼命侧着脸去看,光线下,能看到女生两条白白的长腿,她个子不高,一米六左右吧,却小鸟依人,自有动人之处。 她不慌不忙从笼子里走出来。 彭宗梁还挺怜香惜玉,并没有用绳子捆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师兄没死?” 这个女孩捡起一根棍子,在地上慢慢画着图案,我勉强侧着身子去看,这一看大吃一惊,这女孩画出来的竟然正是素班死时脸上的图案。 “就是这个,”我喊了一声:“素班死的时候,脸上的图案!” 女孩把棍子扔在一边,没有表情。 “这是降灵术里的封魂咒,”彭宗梁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 女孩用手一指我:“刚才听完他说的故事,我就猜到了几分。你师弟素班临死前,在自己身上动了手脚,留下肉身,用降灵术封印了自己的阴魂,把自己变成了小鬼儿。” 她的说法和三舅一模一样。 彭宗梁看着她:“你果然是道法中人。那天我就看你不对劲了。” 我喉头咯咯响,说道:“你,你不是说不知道怎么就被抓来的吗?”我故意把这话说出来,就为了祸水东引,让彭宗梁的心思全都让在那女孩身上,转移战斗方向。 这时候,钱明文在黑暗中说:“兄弟,我说什么来着,这姑娘一张嘴我就知道有猫腻,撒谎撂屁,全是漏洞,也就你吧,还当个真事听。” 彭宗梁看着这个女孩:“那是半个月前,我在黑夜中调息,准备吸收黑缸里木头人的精华,可过程中出了岔子,导致阴气外泄,这才使得当时在车间里五个值班的工人迷乱了心境,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全部突发心脏病。也就在那时,我发现了你,大半夜你一个姑娘不在家呆着,出现在法阵周围,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抓你来的半个月里,你只字未提,什么话也不说,怎么现在冒出来了。” 女孩笑笑,白皙的脸上浮现出迷人的笑意:“火候差不多了。中国有句老话,治大国如烹小鲜,做什么事都要讲究火候,做菜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出锅,味道才能好。现在就到了出锅的时候。” “你到底是谁?”彭宗梁盯着她。 第六十一章 蜈蚣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最想要的《万经之经》法本在哪里。”女孩说。 彭宗梁眼睛眯缝起来:“王强刚才说了,法本让一个叫张宏的人拿走了。” “你信吗?我是不信。”女孩说。 我急眼了:“我说大妹子,你别胡说八道,乱说话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女孩说:“刚才你们说的那些经历,我都听在耳朵里,是真是假我可以自己分析。” 彭宗梁道:“好,那你分析分析,法本到底在哪?” 女孩笑:“在哪我不知道,但是有人肯定知道。” “谁?” 女孩用手指着我:“就是他故事里说的三舅,那个叫安冬的人。安冬也是当事人,你把他找来问问,是不是能和王强的供词对上,不就行了。” 她这么一说,在场的人都不说话了。我心跳加速,这小娘们挺狠啊。 彭宗梁沉吟片刻,转过头对我说:“把你三舅叫来。” 我赶忙说:“我被捆着,你把我放了,我现在马上回村叫三舅过来。” “你想什么呢?”彭宗梁从兜里掏出手机扔在我的面前,然后解开我的一只手:“记不记得你三舅的号码,打给他,让他来。” 我说,这是什么鬼地方,他往哪来,我总得告诉他地点吧。 彭宗梁道:“我跟他说。赶紧的。” 我半撑着身子坐起来,拿起手机,一边磨蹭一边暗暗盘算。彭宗梁一眼就看出我的小九九,说道:“我劝你最好还是赶紧把他叫来,有什么问题,我们大人之间交流和沟通,你在这里耍小聪明,只能让这件事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难办。” 我一想也是,可又怕彭宗梁耍阴谋诡计,在这里设下天罗地网,三舅来了就没个好。 这时候,钱明文在牢里说:“兄弟,打吧,是疖子总要烂,老这么拖着不是办法。” 我想了想,深吸口气,给三舅打了电话。电话声音响了几声,马上有人接了,话筒里传来三舅熟悉的声音,“哪位?” 听到他的声音,我都有哭的冲动,彭宗梁做个手势,示意我打开免提。我颤抖着说:“三舅,是我,强子。” “你在哪呢?”三舅耳朵实在是灵敏,马上有了警觉:“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三舅,”我吸口气说道:“你还记得你曾经被关进地牢吗,我现在也被那人抓来了,他要见你,让你来。对了,我枕头底下你看一眼。” 三舅没有任何纠结,马上道:“好,我去。地点呢。” 彭宗梁抢过手机,说道:“镇子上有个老的兽医点,我在那等你,给你半个小时。”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三舅挂了电话,他朝这里来了。 彭宗梁把我重新绑在桌子上,从兜里掏出一样活物,借着光看过去,那是一只长长的黑色蜈蚣,在他的手心乱爬。我心跳加速,他想做什么? 他走到我面前,冷冷看着我:“把嘴闭上。” 我赶紧闭上嘴,他拿起这条蜈蚣,竟然放在我的嘴上。我吓得“呜呜”乱叫。这条蜈蚣横起身体,正趴在上嘴唇和下嘴唇的缝隙上。彭宗梁道:“你现在不能张嘴,此物见缝就钻,你一张嘴,它就会钻进嘴里,真要进了肚,大罗金仙也难救你。” 这小子是真毒,我紧紧抿着嘴。蜈蚣爬在上面,竟然一动不动,似乎就在等着我张嘴。 彭宗梁看向女孩,示意她重回牢笼,女孩没说什么,乖乖回去了。彭宗梁提起马灯,晃晃悠悠顺着楼梯回到上面,开了铁门出去,门再度关上了。 地牢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我躺在桌子上,紧紧盯着黑暗里的天花板,心情五味杂陈,既盼望三舅来救我们,又怕他重入陷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地牢里很安静,谁也不说话。我听到黑暗里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应该是从那女孩的牢房里传出来的,但是四周无光,看不清她在做什么。 我脑子里想法乱七八糟,天马行空,一直在想着这个女孩到底是谁,说高手不高手,说普通人不是普通人,极其神秘和诡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上面的铁门开了,光亮晃了进来,有些刺眼。 我眯缝着眼去看,三舅果然来了!他走在前面,彭宗梁提着灯走在后面,两人一先一后从上面下来。 三舅一眼就看到我,他冷冷对彭宗梁说:“快放了我外甥。” “你外甥不老实,我只能这么对他。”彭宗梁道:“安冬,我放了你一次,对你有救命之恩,你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三舅冷笑:“不杀即是大恩?当时你如果真动了杀机,咱们两个未必谁能活着走出这里。” 彭宗梁道:“别扯别的,我只想知道两件事,你告诉我了,你和你外甥都可以安全离开这里。” “说吧。”三舅皱着眉看我,看样子他正在积极想办法救我。 “第一件事,我师弟素班是怎么死的?”彭宗梁问。 三舅道:“是辽宁铁刹山不沉道长和他徒弟叫长生的,他们师徒两个杀了你师弟,和我们没有关系。” “还有一件事,”彭宗梁说:“《万经之经》的法本呢?” 三舅道:“我就知道你的最终目的就是这个。”他随身斜背着包,把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一本古册,随手扔在地上。 彭宗梁眼睛亮了,走过去伸手要捡,忽然停住。他想了想,走到桌前,把捆缚我的皮条都解开,却没有把蜈蚣拿走。他拉着我起来,推了我一把:“过去把书捡起来。” 我慢慢走过去,来到书的前面,看了看三舅。三舅面无表情。我吸了口气,弯下腰把古册捡了起来。 彭宗梁坐在桌子上,叼着一根烟放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后,一口一口吸着。他说道:“拿来。” 我看看三舅,三舅没有任何表示。我只好拿着这本册子回去,递给他。彭宗梁没有接,吐着烟圈说:“你来翻,我看。” 这人真的是太谨慎了,难怪他能在大陆潜伏这么长时间,还以一个工人身份,在工厂隐忍这么久。这人绝对比素班还要可怕。 我在想一个问题,彭宗梁和素班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他们的师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教出这么两个人物来。 我轻轻翻着法本经书,彭宗梁提起马灯,扭动按钮,调节光线,然后聚精会神看着。 他看的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目光随着里面的文字游移。我心中狐疑,难道他懂古缅甸的语言,能看懂上面的内容? 他念着念着,把手里的马灯放下,腾出双手,开始结出古怪的手印。一开始手印很慢,随着他深入的阅读,手印变化得越来越快。我大概看明白了,他似乎在照着书上写的内容做着手印。 等看到页底,他对我说:“下一页。” 我正要去翻,三舅在后面说:“法本我交出来了。你是不是也要守信,放我们走。” 彭宗梁笑:“法本是真法本,你也确实守信。但是很遗憾,我不能放你们走。” “你什么意思?”三舅有些恼怒。 彭宗梁道:“素班是我师父唯一的儿子,现在他死在异国他乡,竟然连尸体都被焚了。我师父雷霆震怒之下,就连我恐怕都没有活命的机会。为了平复他老人家的怒气,我只能把你们这些知情者带到泰国,亲手交给他老人家发落,我戴罪立功,这样才有可能避过这一劫。” 他叼着烟,从我的手里夺过法本,揣到自己内兜里。 “可是吧,你和你外甥两个大活人,我要偷偷带出境,那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所以我只能带一个。”他慢慢悠悠地说。 “你要带我外甥?”三舅看着他。 “对喽。”彭宗梁说:“你外甥手心里有素班的独门血降。假如素班真的临死前化成小鬼儿,我师父就能利用血降,定位到他的位置。我师父修为通天,寻找到素班的阴鬼,说不定还有机会让他肉体再生。到时候我也算有个交代了。” “那我呢?”三舅淡淡说。 彭宗梁叹口气,突然出手如电,在我的腋下点了一下。我疼痛难忍,情不自禁“啊”了一声,嘴刚张开,那只黑色的长蜈蚣忽然就动了,以极快的速度钻进我的嘴里。 我差点吐了,嘴里毛毛球球一团,舌头酥痒发麻,正要往外吐,突然喉头动了一动,那蜈蚣竟然钻了进去。我情不自禁咽了一下,整个虫子钻进肚子里。 第六十二章 阴阳道 蜈蚣爬进了肚子里,我不停干呕,三舅正要上前,彭宗梁一把抓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抬起来。 我就感觉肚子里七搅八搅的那么疼,尤其是小腹那里,更是疼得要死。想要腹泻,可又拉不出来的那种感觉。 这个时候鼻孔儿痒痒,我用手一擦,竟然不知不觉流出了鼻血。鼻血越流越多,就跟开了闸的水龙头差不多。我脸色煞白,头一阵阵眩晕,小腹还在剧烈疼痛。 三舅想过来救我,彭宗梁使劲拽着我的头,“敢过来,你外甥就会生生疼死。” 三舅深吸口气,慢条斯理掏出一根烟,“你想怎么样?” 彭宗梁道:“安冬,你本是要死的人,是我那一时把你放了,这么说来,你欠我一条命。现在就还了吧。”他掏出一把刀,扔在三舅面前:“只要你自杀,死在我面前,我马上帮你外甥解蛊。” 三舅抽着烟说:“你觉得可能吗?” 彭宗梁呵呵笑:“可能性是很低,因为你我这样的法术中人,心思早已被黑巫同化,别人的死活都不会放在眼里,包括至亲。不过呢,我还是想试试,一旦你就这么死了,省的我费很多工夫。” 三舅看着他,彭宗梁和他对视,两人沉默着。 他们互相对眼,我这边已经不行了,我抱着肚子疼的惨叫,鼻血越喷越多,地上已被红色的血淋了一片。 我本来还想咬牙硬挺,可小腹的剧烈疼痛已经超出了意志力,脸上的冷汗混着不断喷射出来的鼻血,意识越来越模糊。 彭宗梁松开我的手,我摔在地上,全身弯成了大虾,全身上下就一个感觉,疼。这种痛感每一丝都特别清晰,历历在目,根本回避不了,每一秒钟都是炼狱一般的折磨。 我迷迷糊糊间,看到三舅出手了,他盘膝坐在地上,面前摆出两根蜡烛,然后用打火机点燃。黑暗中,他的面容看起来非常可怖,火苗晃动在他的脸上,呈现出骇人的青紫色。 我听到彭宗梁在笑:“和我斗法?安冬,你也算是师从名门,怎么脑子这么不灵光。巫术的作用在于阴人,咱们两个如果不见面,我让你阴了或许有可能。可现在面对面,你还想用巫术,是不是太可笑了?” 他一个急速跑过去,飞起一脚,把两根蜡烛同时踢飞。 三舅也不答话,突然身子一矮,再抬手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把刀,直刺彭宗梁。 两个道法中人,竟然不用法术斗法,而是贴身肉搏,打成了一团。 地牢里光芒黯淡,人影晃动,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我现在哪有心思管他们,肚子差点没把我疼死,怎么这么疼。 我躺在地上,紧紧抱着肚子,感觉世界都扭曲了,地里似乎有万千的恶鬼爬出来。我奄奄一息,心想这就是死吧。我觉得我这辈子没做什么坏事,唯一进笆篱子也是被陷害的,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惩罚我,要把我带到阴曹地府的地狱去。 就在迷迷糊糊陷入昏迷的时候,耳边传来清脆的女孩声音,声音很干净,像是美国选秀节目里那些演唱神童,用的是最纯净的童音。 这女孩说了第一个字:“临。” 这个字一出来,我全身好像让凉水浇过一样,疼自然还是很疼,可似乎整个神智都清爽了一些。 女孩又说了第二个字:“兵。” 我的意识清醒了很多,抱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看到了非常诡异而神奇的一幕。 在关押那女孩的铁笼子里,燃起了一圈共五团的火苗,因为光线太过黯淡,看不清这些火苗是什么燃起来的。那女孩就站在五团火苗之中,她全身挺直,双手在结印。一边结印一边说了第三个字:“斗。” 三舅和彭宗梁不再缠斗,两人分开了很远距离,动作却是一致的同步,两人像是互为镜像。他们都盘膝在地上闭眼打坐,似乎在这个女孩的声音之下,他们很痛苦,正在对抗这个声音。 女孩说了第四个字:“者。” 她的声音没有让我感到痛苦,反而很受用,尤其是肚子,似乎不太痛了,我抱着小腹,有气无力地看着。 “皆。”女孩又说了第五个字。 她的全身都沐浴在那一圈的火光里,在黑暗的牢笼里若隐若现,整个人看上去既圣洁又诡异,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菩萨。 “陈、列、在、前。”她一口气说了最后四个字,手印变幻极快,每个字出来都在地牢里嗡嗡回音。 一共九个字,全说完了之后,三舅和彭宗梁竟然同时吐血,两人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同时同动作摔在地上。 女孩走到铁笼前,用手轻轻一摸,笼子门“嘎吱”一声开了。 钱明文看得目瞪口呆,竟然跪在地上,朝着女孩拼命磕头,嘴里口口声声叫着:“活菩萨。” 女孩走得很慢,身体像是一阵风,在微弱的光芒中,走到彭宗梁的面前,蹲下来轻声说:“把法本给我。” 彭宗梁脸色惨白如纸,擦擦嘴边的鲜血,喉头咯咯响:“你,你到底是谁?” 女孩道:“何必知道我是谁呢,把法本给我,我给你留一具全尸。” 三舅突然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女孩侧过头看他,三舅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然声音颤抖,“你是丑时参!” 女孩笑:“安冬,你很聪明。” “我早该想到了,”三舅说:“九字咒文传自中国道家的‘六甲秘咒’,后来到了扶桑,经过阴阳道的改良,遂成九字咒文,配合手印,可以护身驱魔。对方的巫术越高明,在九字咒文下,得到的反噬就会越厉害。能把此咒文运用到如此得心应手的高手不多,而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高手更是少之又少。你是谁,便呼之欲出了。” 我抱着肚子坐在一边都看傻了,没想到这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竟然就是一只没有露面的巫术高手,丑时参。 丑时参用手抚摸着彭宗梁的脸颊。 彭宗梁有气无力地笑笑:“能死在传说中的‘百变参’手里,也算不冤。” 丑时参笑笑:“谁说我要杀你?” 彭宗梁说:“圈子里都说丑时参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不会留活命。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仁慈,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丑时参的脸色变了,能看出她动了杀机。这个时候我到有点佩服彭宗梁,死到临头还死鸭子嘴硬,没有半分求饶。 丑时参说:“你死是肯定死的,但不是死在我的手里。” 她捡起地上的刀,突然扔给三舅:“安冬,你过来杀了他。” 我们都傻眼了,没想到丑时参会来这么一手。 三舅没有动,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刚才他在九字咒文下,受伤也不轻,嘴角挂着血。他说道:“你想借刀杀人。” 丑时参还真承认了:“一点不错。素班和彭宗梁的师父,就是泰国赫赫有名的黑衣阿赞汶洛,我虽不怕他,但也不至于招惹他。此人一生阴毒,巫法玄机莫测,他对于师门极是看重,徒弟只能他自己来责罚,谁如果动了他的徒弟,他肯定会出手报复。” 彭宗梁道:“我今天活不成了呗?” “活不成了。”丑时参说。 三舅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可以杀了他,但是有个条件。” 丑时参做个请说的手势。 三舅道:“我外甥中了此人的独门秘降,你必须要让我外甥解了降再说。” 丑时参看向了我,我的小腹这时已不太疼了,可一想到还有个活物藏在肚子里,就不寒而栗。 丑时参把彭宗梁提起来:“把秘降给他解了。” 彭宗梁突然出手如电,一掌打向丑时参。丑时参这么个小姑娘,竟然反应极快,电光火石之间避过。 彭宗梁这一掌本来就没指望能打中她,他顺势逃脱,跌跌撞撞来到墙边,用头在墙上猛地一磕,顿时血流如注。 彭宗梁伸出手,沾着血在脸上画符。 丑时参窜过来,抓住他顺势一拧胳膊,只听嘎巴一声,竟然给弄脱臼了。她顺手一推,把彭宗梁推向三舅,厉声道:“杀了他!要不然谁也活不了。” 第六十三章 埋尸 彭宗梁自知难以活命,临死前竟然想学素班,在脸上画符,抛弃肉身,以小鬼儿阴灵的形式继续存活。 在场这么多的高人,怎么可能允许他这么做。丑时参把彭宗梁扔到三舅面前,三舅道:“姓彭的,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也别怨我。”他手起刀落,“噗嗤”一声,捅进彭宗梁的胸膛。 彭宗梁没挣扎也没叫,胸口窝流出一滩滩血,他最后看了一眼三舅,慢慢耷拉下脑袋,死了。 我抱着肚子小心翼翼走过去,没敢靠近,用脚尖捅了捅彭宗梁,这小子确实气绝了,身体开始僵硬,紧紧闭着眼,倒也不算死不瞑目。 丑时参踩着地上的血,来到桌前,提起马灯,照向钱明文的铁牢,说道:“还有一个。” 钱明文惊恐地看着我们,脑袋突然一低,吓得晕死过去。 丑时参笑了笑,朝我招手。我来到她的面前。 她出手如电,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我以为她要杀我,谁知道她仔细掐着我的脉:“施降者已死,你体内的蛊虫沉寂下来,暂时不用担心。” “那不行。”三舅说:“留下迟早是祸患,必须把蛊虫逼出来。这件事还要拜托你。” 丑时参看着他:“呵呵,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三舅说。 “说说看。” 三舅道:“彭宗梁死在我手上,素班也死在我家,论起来这两个人的死都跟我有关系。我这就到泰国去找他们的师父阿赞汶洛,给他一个说法。我会把他们的死一力承担。而且,那部《万经之经》的法本也落在你的手里。”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丑时参问。 三舅看看我,眼神里是一种亲情:“我六岁被父亲卖出去,从来没感受到家庭的温暖,自从认了他们娘几个,我过了一段很舒心很温馨的日子,我很知足了!丑时参,你是日本阴阳道里最顶尖的法师,我相信你有办法救我的外甥。我只一个条件,你解了他身上的蛊虫和血降。” 丑时参冷冷说:“你外甥中的是阿赞汶洛独门秘降,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会有办法的。”三舅看看我,轻轻说:“强子,我要去泰国了。我下面说的话,你一定要记牢。” 我眼圈有点湿润:“三舅……” 三舅叹着气说:“强子,你命中注定是要成为一位通晓法术的道法中人。人生有限,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不要畏惧危险……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抉择不定的时候,要跟从自己的心。” 他看看丑时参,抱抱拳:“这里由你善后,我走了。” 三舅头都没回,噔噔噔踩着楼梯上去,开了铁门消失在黑暗里。 我怅然若失地看着他的背影,还记得三舅刚到我家的情景,这人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风波,终于以为一切要平复下来,谁知道他又要走了。 他的消失和他的出现一样,没有任何征兆,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丑时参冷冷地看着我:“我这个人就是信守诺言,答应了你舅舅,就要想办法治好你身上的蛊。” 我苦笑着说:“那就谢谢姑娘了。” “姑娘?”丑时参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会让你看看这个姑娘是什么样。好了,现在第一件事,你把这个人的尸体扛着。” 彭宗梁已经死透了,尸体邦邦硬,我苦着脸:“扛尸体干什么?” “埋了。” 我一俯身把彭宗梁扛起来,都说死沉死沉的,一点不假。这人死了以后,沉的像是水泥口袋,我怕他身上的血沾到身上,就反着去背,让他面朝上。这一背非常别扭,压得我喘不过气。 丑时参走到钱明文的铁笼前,用脚踹了踹,钱明文还在昏迷,没有察觉。 丑时参道:“再不起来,我就给你下这个世界上最毒的诅咒,把你活活折磨死。” 钱明文马上睁开眼,一咕噜爬起来,对着丑时参磕头:“活菩萨,别折磨我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全靠我一个人养家……” 丑时参没用钥匙,手动了动,牢门就开了。她呵斥道:“出来!” 钱明文磨磨蹭蹭从笼子里出来,丑时参踹了他一脚:“过去扛尸!” 我和钱明文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我们抬着彭宗梁的尸体从楼梯上去,出了铁门。 铁门外面是一条漆黑幽深的走廊,没有光亮。我们抬着尸体走在前面,丑时参提着马灯走在后面。 走廊并不长,走了十几米,又出现了向上的楼梯,顺着楼梯上去,有一道门开着,通向外面。 等走到外面,我这才看到,外面月色朦胧,正是深夜,这里是一片废楼,多少年没人用了,遍地杂草,十分萧条。 我记得彭宗梁引三舅来的时候,曾经告诉他地址,这里是镇子上的老兽医站。估计眼前的废楼以前就是做兽医站用的。 丑时参提着灯走在前面,我们抬着尸跟着。钱明文苦着脸:“菩萨啊,我们这是去哪,大晚上的抬着尸首别让人看见。” 前面马灯摇晃,光线忽明忽暗,丑时参的声音传过来:“我已经下了咒,今天晚上谁撞见我们埋尸,都会不得好死!” 钱明文吓得不敢说话了。我也有点害怕,丑时参也太牛逼了吧,她到底有多大的能耐,随便就给人下生死咒。 我们来到兽医站的后面,此地荒芜,地上那杂草都有膝盖那么深,我怀疑这里会不会有蛇。不远处是条臭水沟,散发着浓浓的恶臭。 丑时参道:“把尸体放在这,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找挖土工具,半个小时以后回来集合,等把尸体埋了,你们就没事了。谁如果想跑,可以随便跑,我已经下了咒,跑的人活不过今晚。” 钱明文吓得腿都软了,磕磕巴巴说:“不跑不跑,菩萨说的话,我们肯定遵命。” 丑时参笑眯眯看着他:“我不是你们中国的菩萨。我有自己的中国名字,叫陈雪枝。” “好名好名,好雅好雅。”钱明文拍着马屁。 我过去拉着他:“行了行了,先把尸体埋了再说。” 我们两个从后面转过来,等脱离了陈雪枝也就是丑时参的视线,钱明文是唉声叹气,坐在地上就不走了。我说道:“钱哥,咱俩就半个小时,赶紧找到工具再说。” 钱明文长吁短叹:“我老钱今年就是流年不利,真是倒了三辈子的血霉,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 “至少你现在还活着,”我说:“落入魔窟,咱俩还能全须全尾活着出来,已经是老天爷保佑了,还要啥自行车啊。” 钱明文闷不做声。 我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钱哥,你不是挣驱邪避鬼的钱吗,以后这段经历就是你炫耀的资本,你把今晚斗法那些事跟客户一说,你这牌面马上就上来了。” 这句话算是戳到钱明文心窝子,他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又有了活力:“兄弟,你这话是真不错。要么说老大夫老司机值钱呢,因为经历的多。” 我们进到废楼里去找工具。等进到楼里才感叹真难为彭宗梁,怎么让他找到这么一处地方。此地几乎一片废墟,根本没有人来。可偏偏藏有暗门,从暗门进去便有一个藏得非常好的地下室,谁也发现不了。 我们在楼里转了几圈,大晚上没有照明工具,借着破窗透进来的月光,终于找到两把生锈的铁锨,把手都断了,勉强可以一用。 等下楼来到暗门前,钱明文打开门往里瞅了瞅,跟我说:“兄弟,这地下室的设计我是真喜欢。等这件事完了,我跟上面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地方重新承包了。就冲这个地下室,包下这里就不亏。” “你要地下室干什么?”我说:“包二奶还是办会所?” “嘿,我当仓库用不行吗,说的这么难听。” 我提醒他:“钱哥,你可想好了,这里还埋着尸体呢。你敢要?” 钱明文脸色变了变:“对啊,怎么忘了这个茬。” 我们拿着破铁锨来到前面,丑时参竟然不见了,亮着的马灯放在地上,微微放着光,地上躺着彭宗梁的尸体,周围死寂无声,一阵阵风吹过,杂草忽起忽伏。 钱明文喉头动了动,把铁锨扔在地上,拉着我急切地说:“兄弟,咱们跑吧!” 第六十四章 回来 我急忙拉住他,说不行。三舅跟我说过很多关于丑时参的事,这娘们最大的特点就是言出必行,她说过,我们只要跑了就会受咒而死,说了就肯定会做到,一点不带含糊的。 我和钱明文蹲在楼墙下面等着,今晚风很大,吹得我们瑟瑟发抖。钱明文嘴里不闲着,不停地抱怨,说自己是倒霉催的。我听得不耐烦,站起来提起马灯:“钱哥,那女人不在,咱们自己把尸体埋了。” 钱明文苦着脸说:“兄弟我想过了,咱们这叫毁尸灭迹,别看人不是咱们杀的,可尸体一埋,咱们就脱离不了关系。” “这么说吧,”我说:“你是怕警察还是怕黑巫术的法师?” 钱明文苦笑着,站起来做了个手势,示意一起埋尸。 我把马灯放在尸体上,然后抬起脑袋,钱明文在后面抬起两只脚,我们吭哧吭哧进了杂草丛。 泥土很潮,踩下去就会陷进半个鞋帮,裤腿都被烂泥溅满了。我们找了个差不多的地方,把尸体扔下,然后我让钱明文在这看着,我回去取工具。 四周沉寂无声,夜风瑟瑟,钱明文吓得脸色煞白,告诉我快点回来。我走到外面,拿了铁锨正要进去,就听到钱明文发出一声惨叫。我赶紧朝着中间灯亮的地方跑过去。 地上黏黏的,实在跑不快,等到了的时候,才看到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来人是个老太太,穿着一身黑衣服,正蹲在地上翻看尸体。 钱明文吓得都快翻白眼了,蹲在树底下打哆嗦,我叫了他几声,连点反应都没有。 我握着铁锨,小心翼翼问:“老人家,你是谁?” 老太太缓缓站起来,用脚跺跺这里,佝偻着腰说:“就是这,埋吧。” “你是哪位?”我问。 老太太看着我,她长得鸡皮鹤发,脸部皱成一团,看那样子怎么那么像死去的走阴婆婆。真的,越看越像,眉眼间就是这么个味道。 走阴婆婆已经死了,脑袋都被彭宗梁割走了,怎么可能活了。我也是吓得不轻,往后倒退了两步,汗毛一瞬间就全部竖起来了。 老太太瞅着我咯咯乐,腰板竟然渐渐挺直,说话声音也变了:“我是陈雪枝,你看不出来了吗?” 陈雪枝就是丑时参。我心脏狂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丑时参刚才是千娇百媚的日本小女生,怎么一瞬间变成了中国老太太。 “你是丑时参?”我磕磕巴巴问。 陈雪枝用脚跺跺地面:“就是这儿,赶紧埋尸。埋好尸体,我放你们走。” 钱明文赶紧站起来,抢过一把铁锨,开始卖力挖起来。 我和他一起刨坑,手表和手机都没在身上,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别说具体时间了,我们连现在是几号都不知道。我一边挖一边合计,从被彭宗梁绑架来,应该时间不长,最起码我没感觉肚子怎么饿。 一说到肚子,我马上想起里面还藏着一只大蜈蚣,身上立即麻酥酥的,无缘无故开始犯恶心。 挖了好长一会儿,钱明文压根就不是干活的材料,他本来就胖,累的呼哧带喘,就跟拉着风匣一样。我实在看不过去,对他说,你先歇歇,我自己来就行。 钱明文估计巴不得我说这话,赶紧让到一旁。谁知道丑时参说道:“必须两个人一起挖,这个诅咒才能破,要不然两人都要肠穿肚烂。” 钱明文没办法,只好又抄起铁锨。渐渐的坑有了模样,深一米多,长两米,躺个人绝对富裕。 我们两个把尸体抬过来,往里一扔,然后开始掩埋。前前后后干了大概能有一个小时,终于把尸体埋好了,用脚踩严实了。 陈雪枝指着钱明文:“你走吧。” 钱明文高兴得差点没哭出来,把铁锨一扔就往外跑,这胖子干活时候没精打采的,现在一说到跑路,比兔子都快,转眼间没影了。 丑时参从兜里掏出一张字条交给我,我看了看,上面写着地点,是镇子的一个居民区,还有门牌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丑时参道:“后天早上九点到这个地址来。”她没交待太多,慢慢悠悠走出了草丛,一路走远。 这个鬼地方只剩下我自己了。我呆了片刻,想起地下还埋着死人,吓得赶紧跑出来。 我哆哆嗦嗦从废楼里走出去很远,倒是遇到了几家小旅店,但没有身份证不能入住。走到最后眼瞅着都要天亮了。我索性不睡了,身上一分钱没有,只好一路走回了油漆厂。 到油漆厂门口,正赶上早上上班时间,看着熟悉的活动门,宽敞明亮的值班室,眼泪都快出来了。我抱着肩膀,又累又饿,疲惫不堪,两只脚几乎迈不动步。 到了值班室门口,顶头上司老张头推窗探出头,正看到我,嘴张得老大:“小王,你,你这几天跑哪了?我还以为你不干了呢。” 我被他接进值班室,躺在床上的时候,把我舒服得直哼哼。 老张头还算不错,上食堂给我打来了豆浆和包子,我拿起来就吃,咽的直翻白眼。 老张头让我吃得慢点,问我这几天上哪去了,怎么也没个动静。 我喝了一大口豆浆,擦擦嘴,问他:“张师傅,咱们单位这几天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啥大事?没有啊。哦,对了,还真有一件事,”老张头说:“以前死过人那车间,又开工了。据说找大仙儿看过,还超度了什么的,反正现在没事了。” 我尝试着问:“那咱们单位的领导呢?” “领导?”老张头奇怪地看我:“小王,你咋的了,一跑就是两天,回来之后净问些怪问题。领导还那样呗。咱一个打更的哪知道领导的事。” 听他这个口气,可以判断出来,厂子里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至少那些大领导,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出事。 我又问他,有没有人打听我。老张头嗤之以鼻:“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就是一打更的,除了我没人关心你。你走这两天,我顶了你两天,现在也该你换班让我歇歇了吧。” “应该的应该的。” 我心里纳闷,又不敢多说多问。和老张头请假,说明天还得出去一上午,老张头脸色不好看,说我:“小王,你才参加工作几天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这可不好。我年轻时候出工,干的比牛多吃的比鸡少,就那样,我那师父还不满意,见天揍我。你这个态度,要是放在以前那会儿,都不知道让老师父抽断几根藤条了。” 我赶紧道歉,说明天有重要的事。我还告诉他,我走这两天是去看病了,明天要见个老中医。 老张头问我咋了,我告诉他气血不足。老张头气笑了:“娘们才气血不足,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也得这病。” 好不容易糊弄过去,老张头让我去洗个澡,再去寝室休息休息,今天晚上值勤上夜班。 我翻了日历才知道,自己竟然被彭宗梁关了整整一天,如今坐在值班室里,看着熟悉的场景,竟然有种恍惚之感,就像是做了一场极为逼真的梦。 我去洗了个澡,回到寝室只有我一个人,下铺空空的,彭宗梁已经不在了。 我坐在他的床上,点上一根烟,想着发生的种种奇事,越琢磨越觉得不真实。难道这几天是我做了一场梦,彭宗梁还是秀才,现在正在车间上班?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是办公室的一个女员工,她问我:“你在啊?” 我心说这不废话吗。我抽着烟看她,也不说话。 女员工说:“你们寝室的彭宗梁走了两天,也没跟领导打招呼,你知不知道他上哪了,是不是请假了?” 我脑海里浮现出彭宗梁死前的情景,浑身麻酥酥的,一时失神,没有说话。 她又说了一遍,你知不知道彭宗梁哪去了。 我摆摆手:“不知道。我才搬进来时间不长,和秀才是泛泛之交,他家在哪住我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去了哪。” “不知道就早说不知道,装什么装,有病。”她嘟囔一声走。 要是搁往常我早就火了,肯定出去和她对骂,可现在我心中有鬼,彭宗梁的尸体就是我亲手埋的,哪能理直气壮的吵架。 我坐了一会儿,看看寝室没人,忽然冒出个主意。彭宗梁已经不在了,他搁在寝室里的东西可没拿走,我先翻翻,看看他有什么值钱的玩意。 第六十五章 狼牙棒 我把寝室门关上,来到储物柜前,彭宗梁柜子上挂着锁。不知道他钥匙藏在哪,只能暴力拆解了。 彭宗梁是厂子里一线职工,床底下常年放着老式的工具箱,我拖出来从里面翻出一把大号老虎钳子,在锁头上比量了一下,剪断是没有问题的。 看着眼前的锁头,我忽然生出很异样的情绪,此时此刻想起在学校时候被抓的情景,校保安打开了我储物柜,里面是同寝室的平板和电脑。 那一幕深深的刻在我的记忆里,直到现在想起来,都有点无法呼吸,我的一辈子就这么被毁了。 我放下老虎钳,抽出一根烟,坐在窗前,深深的吸了一口。 这根烟吸完我出了寝室,来到厂子门口。厂子外面有一站公交,只有在固定时间才发车。我和老张头打了招呼,说出去买点必用品,他没当回事,让我别耽误晚上值勤。 我坐着车出了两站地,在一家五金商店买了一把和彭宗梁储物柜一模一样的锁头。本来还想在外面磨蹭一会儿,但考虑到迟则生变,还是赶紧回去为好。 等我杀回单位的时候,已经中午了,饭也没吃,我把门关紧。用老虎钳子“咔嚓”一下把锁头绞断。 我深吸口气,平复紧张的心情,把柜门拉开。里面放的东西很少,只有几本书和几个本子。 我把书拿出来翻着,是一些古代的诗词小说,唐诗宋词什么的。几个本子也是偶有涂鸦,大部分是空的,写字的地方都是彭宗梁手抄的诗词。 我翻了一会儿,看不出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心下有些奇怪,彭宗梁这小子本身应该是泰国人,没想到这么喜欢中国古代文化。正翻着,从一本书里突然滑落出一张照片。 我捡起来看,照片的背景是一片热带雨林,树木之下有一座简陋的木头屋。木头屋是那种吊脚楼,地板并不接触下面的地面,在楼梯上坐着两个人,面向拍照的角度。 这两个人左边的是个老男人,精瘦精瘦,全身黝黑,像是退了毛的黑猩猩。他光着上身,下身是少数民族的长裙。在他右手边是个小孩,能有七八岁,看不出性别,剃着中性毛寸,说是男孩吧,眉眼却很清秀,说是女孩吧,眼睛里却有一种很难形容的深沉。 这张照片是黑白的,我拿着看了半天,最吸引我的是这两个人的表情和眼神。 我翻到照片背面,上面用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文字写了一行字,估计是泰文。我下意识觉得这张照片很重要,便把它收起来。又仔细检查了其他物品,没发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我把书本放回储物柜,换上新买的锁头锁上。 我又开始检查彭宗梁的衣物被褥。如果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光看他的衣物,能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个很爱干净的小伙子。他到厂子工作挺长时间了,相当有资历,可身上并没有普通工人那种大大咧咧甚至有点埋汰的习性,衣物收拾得板板整整,一尘不染。 我猜想,他的这种生活习惯,会不会和他是黑衣法师有关系。 晚上我去值勤,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又来了一次,问我彭宗梁有没有下落。我说不知道。办公室的人告诉我,如果明天早上彭宗梁还没有回来,他们就要通知家里人,再看看接下来怎么处理,需不需要报警。 晚上值勤的时候,我又去了一趟出事的车间,趴在窗户往里看,地面已经填平,看里面那气氛,应该是开始复工了,有了些许人气。 按说一切都解决完了,始作俑者彭宗梁也死了,可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说不出来。 值勤完事我后半夜才睡着,正做着美梦让人推醒,老张头来接班了。 我坐起来,才发现晚上睡得匆忙竟然没盖被子,浑身发热,骨头节都难受。老张头让我回去休息,我突然想起今天还约了丑时参。 看看她给我的地址,也在镇上,应该来得及。我草草回宿舍洗了把脸,然后到大门口等公交车。 坐着车来到镇里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我来回打听,才找到地方。这是老居民区,进去是一条又黑又窄的巷子,真不知道丑时参怎么住这儿来,头顶电线纵横交错,地上遍地污水,还散发着一股剩菜剩饭的馊味,熏得我差点没吐了。 我捏着地址,在巷子里乱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栋旧楼。楼不高,才四层,外面的砖头都露出来。 这楼别看修在居民区里,可感觉却是人迹罕至,似乎是废楼。我上到四楼,只有三户,右边一户的门是虚掩着的,出于礼貌,我还是敲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柔媚的男声,“来了,来了。” 我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有人把门打开,撩开了帘子。 我这一看,喉头动了动,差点没呛着自己,门里站着一个疑似女人的人。为什么说疑似呢,她打扮的浓妆艳抹,眼睛是厚厚的眼影,脸上是红红的腮红,还画着一点唇的唇红。如果她不是这么浓妆,可能女人味会更浓一些,相反这么一捯饬,矫揉造作,反而让人怀疑她的性别。 天热,这女人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短衣短裤,身上散发着浓香,能熏谁一跟头。 我看着她有点胆怯,不敢进去。女人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用老娘们常用的松胯骨站法,往那一站,两只手抱着肩膀,问:“你是谁?“ 我小心翼翼说:“大姐,我来找陈雪枝女士,是她约我来的。” 说着,我把写着地址的纸条递给她,女人看了看,让出一条道:“进来吧。” 屋子是前后三间,勉强算是二室一厅,客厅里堆着杂物,两间卧室没有关门,都耷拉着帘子,看不清里面。 光线比较暗,阳光难进,这里冷飕飕的,比外面像是降低了几度。我抱着肩膀正要把门关上,那女人说:“别关门,我们夏天从来不关门。” 我坐在客厅里,哪哪都别扭,那女人给我倒了杯水,里面不知泡了什么,整个水都是红色的,我哪敢喝啊。 女人抱着肩膀看我,我看得实在不好意思,端起水假装抿了一口。 这时里屋的帘子撩开,走出来另外一个女人。这两个女人相貌差不多,像是双胞胎,只是后出来的那个是素颜,显得清丽动人,又有成熟的风韵。 素颜女人看我:“你来了。” 浓妆女人一脸的瞧不起:“师父,这就是你看中的那个小子?胆子这么小,连一杯红都不敢喝。” 我眨眨眼,猛然醒悟,尝试着对素颜女人说:“你是陈雪枝,丑时参?” 浓妆女人掩着嘴哈哈大笑:“他倒是不蠢。” 丑时参对我道:“你先把一杯红喝了,别让我的徒弟小瞧。” 她说的一杯红,必然就是我手里这杯红水。我深吸口气,拿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根本就没仔细品啥味。 “小子,你知不知道这里都放着什么?”浓妆女人坐在我身边,我闻着她身上浓浓的香味,差点没吐了。 我脸色不好看,摇摇头。 “这里放着人发,人骨,人血,蛇皮、猪肝、鼠毛……”她如数家珍。 我喉头一紧,跑到厕所,对着马桶一阵干呕,吐出一堆水,也不知吐没吐干净。我坐在地上,心发慌眼发花。 丑时参来到卫生间门口,居高临下看我:“就这点胆色?安冬为什么会这么看好你?我告诉你,一杯红是我专门给你配的,用来驱逐你体内的虫蛊,这才刚刚开始,遭罪的还在后面。” 丑时参让我进到里屋。我一脚深一脚浅,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到底造什么孽了我,居然要受这么大的罪过。 里屋空空,四面燃着蜡烛,丑时参让我把衣服全脱了。我磨磨蹭蹭脱了上衣,她一瞪眼:“裤衩一起,听不懂我说的话嘛,全脱。” 没办法,我只好全脱了,然后跪在地上。 丑时参从角落里拿起一根黑色的棍子,上面都是尖锐的尖儿,看上去就跟长满倒刺的狼牙棒差不多。我情不自禁缩起身体。 浓妆女人坐在我的前面,声音很大:“看我!” 我咽了下口水,去看她。浓妆女人道:“我是泰国人,中文名叫陈波波,我在泰国很有名,你可以去打听一下,他们都管我叫民间菩萨。” 我苦着脸,对她点点头:“你好,波波。” 这时,后背突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这个痛比我遇到所有的痛还要痛三倍,我“啊”的一声惨叫。陈波波迅雷不及掩耳,突然给我一个大嘴巴:“闭嘴!不准叫!” 第六十六章 驱虫 又疼又怒,我被打火了:“你干什么?” “让你闭嘴,有什么可叫的。”陈波波骂我。 这时后背又传来一阵剧痛,我这才知道,为什么这么痛了。丑时参正拿着那狼牙棒一样的东西,刮着我的后背,尖刺没有刺进去,只是划动皮肤,把我疼得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告饶:“陈大师,太疼了,能不能轻点?” 丑时参道:“这条蛊虫蜈蚣并不是在你的身体沉睡,而是随意乱动,现在不知道窜到什么位置,我要确定它的方位。你记得,再疼也不准乱动。” 她不停地用狼牙棒刮我的后背,我疼得喊爹叫妈,豆大的汗珠湿了一地。陈波波坐在面前看着我,应该是在盯着我别乱动。 我喊可以随便喊,就是不能乱动,一动陈波波就打我嘴巴,我只好把两只手深深抓住地板,以此来消减痛感。 刮了能有十来下,丑时参吩咐我,面朝上躺在地上。 我慢慢腾腾转过身,动一下身体都剧烈疼痛,真怀疑自己的身体会不会随时崩裂。 我面朝上,用手挡着关键部位,毕竟这两位是女人,不好意思。 陈波波笑:“你怕什么,现在是给你治病,你到医院也这样扭捏吗?” 我好不容易躺在地上,后背贴着地面就酸疼难忍,我闭着眼不搭理她,对丑时参说:“来吧。” 感觉狼牙棒凑近了,然后尖锐的尖儿开始刮我的前胸和肚皮。我疼得好几次都背过气去,闭着眼不敢睁开,怕自己亲眼看到身体遭受这般虐待更受不了。我强迫自己脑海里出现碧绿丛山,苍松翠柏,反正什么美好想什么。 这时候,丑时参道:“找到了。” 我勉强睁开眼,整个人此时就跟水洗了一样,身上都湿透了。我看到自己的前胸和肚皮全是深红色的印记,就跟刮痧了差不多。 我虚弱地说:“在,在哪?” 丑时参道:“现在我已经把它逼到了你的肚脐。王强,你生没生过孩子?” 我听得浑身麻酥酥的,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大,大师,有啥事你就说吧。” “接下来的痛苦,比生孩子还要痛上两倍,所以我要提前给你打个招呼。”丑时参笑盈盈的说。 我一闭眼:“来吧,九十九拜都拜了,也不差这一哆嗦。” 能听到丑时参开始吟咒,声音低沉,紧接着就感觉到有一根冰冰凉凉的手指点在我的肚脐附近,在那里游走,似乎在画着什么符咒。 丑时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仔细去听,应该是日语。我闭眼想着,现在我听过中国符咒,泰语符咒,竟然还有日语符咒。 正胡乱想着,突然感觉丑时参的手指改为抓,像是鹰爪一样,凭空在我的肚脐上一抓。肚子顿时翻江倒海,里面有个什么东西正往外冲,这一瞬间,我疼得背过气去了。 昏迷了有两秒,有人扇了我一个嘴巴,陈波波的声音传来:“不准睡,保持清醒!” 我疼得哎呀呀叫,身体扭来扭去,陈波波抓住我的两只手,丑时参不停地吟咒,手还一抓一抓的,肚子里那东西从肚脐钻出来,我勉强睁开眼去看,黑色的蜈蚣果然伸出头来,长长的须子探出来,正摇头摆尾。 肚脐那地方就像是核爆区,无一处不疼的,大疼套着小疼,小疼连着麻疼,滋味真不是人受的。 我疼得几乎窒息,在这个时候悟出了一条真理,人活着,就他妈来遭罪的。 不知过了多久,丑时参说了一声:“好了。” 我有气无力,慢慢睁开双眼,就看到一条长长的黑色蜈蚣从肚脐里整个拽了出来,那蜈蚣大概有成人的巴掌长,密密麻麻的脚在动,身体在半空扭来扭去。 陈波波来到丑时参面前,把蜈蚣接到手里,下一幕发生的事差点没把我下巴惊掉。陈波波把蜈蚣塞到自己的嘴里,不停地咀嚼,吃的啧啧有声,喉头动了动,把整只蜈蚣都吃了下去,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我都看傻了。 陈波波吃了蜈蚣之后,蹲在我的面前,轻轻抚摸着头发:“睡吧,睡吧。” 我一口气没上来,头一晕,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醒来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浑身无力,还躺在地板上,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脑子昏沉沉。我推开门走出去,客厅里只有陈波波一人,正在抽烟。她洗去了浓妆铅华,露出了本来面目,这一看我就有点呆住,她竟然是个小伙子。 她听到声音,回过头看我,然后指指身边的位置,我硬着头皮坐在她旁边。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男的?”陈波波熟练玩弄着香烟。 我默默观察了一会儿,她的动作还是有些女人化的媚态,有点像老年间的男人唱旦角那种反串。 我没说话。 陈波波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我出生在泰国边境一个农村,生出来的时候就带着两性特征。他们说我是妖孽,把我送到深山古庙,供给山神。还算我命大,被猎人收养,后来又有机缘认识了师父。师父说我天赋异禀。” 她自嘲地笑笑。 我无话可说。她看看我:“你叫王强?” 我点点头。 陈波波吸着香烟说:“你不错,很能忍。听说你想学黑巫术,学习此种法术,首要一条就是要忍。百忍才能成金。” 她站起来拍拍我:“好好睡一觉,明天天亮你就可以走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陈,陈大姐,你是泰国人,我得到了一段泰国文字,你能不能帮着翻译翻译。” “我看看。”陈波波说。 我的衣服都脱在客厅里,我把衣服胡乱套上,然后从兜里拿出彭宗梁遗物里找出的照片给她看。 陈波波看看照片正面,然后又翻过去,看后面的泰国字。她抽着烟说:“这是泰国境内的一个地址,靠近泰柬边境的武里南府。” 我小心翼翼问:“照片上的两个人你认识吗?” 陈波波看看,摇摇头:“不认识,但是这个男人应该是一位很有道行的黑衣阿赞。虽然是一张照片,但是我能感受到照片上他的能量,此人道行不低。” 她把照片还给我,这时里屋出来一人,是个清秀的小姑娘,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马尾巴,小姑娘道:“把照片给我看看。” 陈波波把照片转手交给她。 我不高兴,这谁啊,正要夺过照片,突然明白了,这是丑时参。 丑时参又号称百变参,我和她打交道以来,她变化了好几种形象,从老太太到成熟少妇和小姑娘,这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就跟孙悟空七十二变似的。 丑时参看看照片,然后递给我:“上面的男人就是阿赞汶洛。” 我一惊:“素班和彭宗梁的师父?” 丑时参点点头:“那小女孩我不知道是谁。这张照片你是从哪得来的。后面的泰文应该是阿赞汶洛修行的地址。” 我意识到一件事,小心翼翼问:“我三舅就是去找他?” 丑时参道:“你就别想你三舅的事了,阿赞汶洛是泰国首屈一指的黑巫师,心狠手辣,你三舅这回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 她说道:“按照约定,我已经帮你把虫蛊拿出来了,你可以走了。” 我忽然说:“我如果去泰国找三舅行不行?” 丑时参笑:“你去了能做什么?可笑。” 她不再搭理我,径直走回里屋。我捏着照片,嘎吱嘎吱响,陈波波眼波流转:“你想学巫术?跟我学,我教你泰国黑巫法。” 屋里传来丑时参的声音:“波波,话不能乱讲,进来!” 陈波波冲我吐了下舌头,扭着屁股进到里屋。 我慢慢起身,疲乏不堪,身上每一寸骨节都在疼。我想出这间屋子,可没走两步,就重重摔在沙发上,眼冒金星。 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我揉揉眼,慢慢站起来,扫视着屋里的情况,摆设什么的都没变,还是那么乱,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身上好受了很多,有了精力,我赶忙来到那两间里屋,屋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连那天作法留下的满室蜡烛都消失了。 阳光下,屋子里漂浮着灰尘,这里像是数十年无人居住的样子。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丑时参和她的徒弟已经连夜离开,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了。 第六十七章 只有你幸免 丑时参师徒都是市坊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走就走吧。有缘他日江湖再见吧。 我浑身轻松回到单位,因为去晚了,免不了被老张头一顿骂。骂就骂吧,我解决了心腹大患,心情好的不得了,笑眯眯地给老张头说着好话,给他端茶倒水。 老张头哼了一声,让我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别想着贿赂他,他当年是贫协主席加忆苦思甜工作组组长,根本不吃糖衣炮弹这一套。 我听得差点笑出来,这老头还真有点意思。 他回去休息,我没啥事,翘着二郎腿发呆,想着丑时参为我驱虫的过程,狼牙棒在身上猛招呼,想想都疼。我把衣服撩起来看,幸好那些划痕并不深,已经成了浅浅的红印子,随时都能消失。 我盘算着以后怎么办,做巫师实在是风险多多,遭罪不说,而且时刻走在生死边缘。我一边盘算着,一边打开手机翻翻最近的朋友圈,这一看鼻子差点气歪了。 这几天事赶事,没有时间坐下来翻朋友圈,现在才看到,我妹妹前两天发了一条朋友圈,上面是另一个人发的朋友圈信息的截图。上面只有两张图片,左边是我妹妹小时候穿开裆裤的照片,右边是我妹妹现在成熟少女的照片,顶上配着一句话,女大十八变。下面是我妹妹的点赞和留言。 这人和妹妹是什么关系已经很明显了,我妹妹连自己开裆裤的照片都给他了! 我仔细看此人的名字,微信名叫大衣哥,妈的,一看就不是好人,整个一风衣怪叔叔。 我赶紧给妹妹打电话,好半天才接,她懒洋洋地说:“哥,这么早啊,你在那边干的咋样?” 我火了:“我来这儿好几天了,你是一个电话都没来问候,有你这样当妹妹的吗?我也看了,你眼里就没我这个哥!” “哥,你发什么神经呢?好好,我错了,过几天放假我到镇上看你去。”妹妹说:“你想吃啥好吃的,我给你捎。” “吃喝都不重要,我先问问你,大衣哥是怎么回事?”我问。 妹妹说:“我对象啊,咋了?” 她倒是直白不避讳,我气得七窍生烟:“谁允许你找对象了?” “真搞笑,妈都不管,你急什么。我找对象咋了,我也二十岁了,再不找对象成老姑娘了。”妹妹理直气壮。 我这才缓和过来,对呀,谈恋爱自由。我说:“你找对象不要紧,最起码领回来让我把把关吧,别找个坏人,到时候给你来个家暴什么的……” “哎呀呀,你真是乌鸦嘴,不和你说了。这样吧,下次到镇上,我把他领给你看看。”妹妹挂了电话。 我好半天没顺过这口气,想想确实有点自私。我和妹妹从小一起长大,兄妹感情那没的说。她和男生谈恋爱,必然要有肌肤之亲,我一想到大衣哥的脏手摸在我妹妹身上,就浑身不舒服。 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女儿嫁人,老爹老妈能哭的泣不成声,那么大的闺女就这么便宜那臭小子了,谁能心甘。 我翻着朋友圈,琢磨着怎么能加上大衣哥为好友,想想还是算了,加上又能怎么样,还会惹得妹妹不高兴。 单位没什么事,我在门岗的位置得心应手,本来也就没什么难的。这个工作只有两点不好,一是闷,我和老张头有时候换班,只有我自己在传达室,闲得无聊就听收音机和看报纸,感觉白白耽误大好时光。二是值勤的时候,要巡逻到下半夜,我这人有个习惯,过了晚上十二点,再睡就困难了。到了下半夜两点回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折腾到天亮才勉强能睡会,刚睡熟就被老张头推醒,他过来接班。 一个礼拜下来,我真是有点撑不住,颠倒黑白,人家上班我睡觉,等我清醒的时候,人家又都在休息。工人俱乐部我是一次没去过,在单位干了能有半个月,除了老张头,我竟然一个同事都没混熟。 这天轮到老张头当值。我休息,可在寝室呆着没啥事,就到值班室和他唠嗑。老张头是个话痨,只要勾引着他打开话题,他就能讲起当年的事情没完。说自己年轻时候叱咤风云,差一点就参加了珍宝岛之战。 我们正说着,值班室电话响了,老张头喝着茶水接通,嗯嗯啊啊说了几声,放下电话告诉我,办公室主任找你。 我纳闷,办公室主任找我干什么,难道要提拔? 我去了厂办的办公室,办公室的规格是前后两间套间,外面是办公人员,里面是主任的独立办公室。 我进去敲门,主任抬起头,我心里一咯噔,他的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主任做个手势,示意我把门关上。 我坐在沙发轻声问:“主任,你找我有什么事?” 办公室主任直愣愣看着我,我被看毛了,他站起身亲自打了水过来,我赶忙接住:“这怎么话说的,我自己来就行。” 主任坐在我对面,说道:“小王,你这些天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我惊疑地说:“没,没有啊。” 主任咳嗽着:“你还记得那天晚上,走阴婆婆在车间里挖出水缸那件事吧?” 我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厂子里的知情者都心照不宣,谁也不提,一点风都漏不出来。有时候我都恍惚,是不是真发生了这件事。 “记得。”我说。 主任看着我:“当时走阴婆婆说你会道法,是吗?” 我笑笑:“我哪会啊,可能体质比常人敏感一点。” 主任紧紧盯着我,呼吸有些急促。气氛很怪异,他一个半大老头子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赶忙道:“要没啥事,我就先回去了。” 正要起身,主任说:“小王,我就直说了,我得病了。” 我咯噔一下,问什么病。 主任显得有气无力,坐在沙发上,浑身发软:“很不好的病,去医院看过,基本上就是等死的节奏。” “不会吧。”我目瞪口呆:“主任你应该去大医院再复查复查。” 主任摇摇头:“不光是我,厂长、副厂长、助理等等,当时在挖缸现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染上了同一种重病。” 我喉头咯咯响。 主任说:“如果是一个两个人,可能是偶然,可当时在场所有人都感染了重病,这怎么解释。你还记得走阴婆婆说过的话吗?” “她说啥了?” 主任学着走阴婆婆的语气:“盖子不打开轻似鸿毛,大家都有回转的余地,如果打开了,你们全都看到里面的东西,那就重若千斤,谁也跑不出干系。” 我没说话,静静听着。 主任道:“这就是诅咒,在场的人谁也躲不过去!” 彭宗梁曾经和我说过,这缸里的水有剧毒,是他养尸用的,沾上就没个好。当时现场水缸突然爆炸,里面的水四面八方乱溅,除了我和钱明文,其他人都沾上了里面的水。 我正想着,主任突然抓住我的手,虚弱地说:“小王,你救救叔叔好不好?” 我赶忙说:“主任,不是我不救你,到现在我脑子还是懵的,没弄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主任说:“我们找过走阴婆婆的助手,那位大姐说她也没办法,因为她也得了一样的重病,在家等死。小王,所有的人都无法幸免,为什么只有你好好的,你肯定有办法!” 我吱吱呜呜说:“可,可能现在症状在我身上还没反应出来。” 主任摇摇头:“我是三天出的状况,其他人在一个礼拜之内陆陆续续都出来了,只有你到现在安然无恙,你一定有办法,你救救我吧,也是救救其他人,救救这个厂子!你想想,如果整个领导层都垮了,咱们厂子也就完了,上千号人的生计都出来了问题,这是天大的事啊!” 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道:“主任,你说的都对,我能理解。但问题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一定能想出办法。”主任说:“我去找过走阴婆婆的女助手,她告诉我的,说如果有人能力挽狂澜,那这个人就是你!小王,你一定会想出办法。” 我一头乱麻。整件事诡异莫名,不过确实也有逻辑可循,如果按照逻辑链来推,罪魁祸首是彭宗梁,他是下毒的人,那么解毒的也应该是他。可是他已经死了,怎么办?难道让我去找他的师父阿赞汶洛? 这不扯淡吗,那泰国人看见我不生剥了都算我命大,怎么可能帮我。 第六十八章 泰国 我仔细这么一算,解决这件事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泰国找阿赞汶洛,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是扯淡。 且不说我能不能找到阿赞汶洛,就算找到他,他答应帮忙了,再来中国给这些人瞧病,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见我沉吟不语,办公室主任不愧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出来了,他颤抖着说:“小王,是不是有办法?” 这老头热切的眼神,我不忍撒谎,说:“这件事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他问。 “在泰国有个黑巫师,找到他,或许还有救。”我说。 主任一拍桌子:“有救就行!是不是需要钱?小王,我就直说了吧,这件事整个厂领导都沾包了,你要能把这件事解决,就是我们厂子的大恩人!要钱是不是?我们一家出十万,就能凑出一百万来,全给你!” 我喉头动了动,说不动心是假的,我仔细琢磨琢磨,苦笑:“主任,不是我不想帮大家,这个黑巫师我从来没见过,只是传说中他可能住在泰柬边境,也就是泰国和柬埔寨那边的深山,就算我能找到他,再劝他来中国,这一来一回耽误不少时间。除非有个办法。” “什么?”主任问。 “除非你们跟我去柬埔寨,就地治疗。”我说。 主任苦笑,“小王啊,你在开玩笑吧,我们现在病入膏肓,别说上柬埔寨,上炕都费劲。这件事吧,我和上面领导汇报一下。” “行,你们商量。”我从办公室出来。一路回到寝室,心痒痒的难受,其实我挺希望去柬埔寨找那个黑衣阿赞。这件事吧,细算起来有三大好处,第一能度度假散散心增长见闻,反正又不是我得病,算是拿钱公费出去旅游;第二,我可以去找三舅,看看他那边怎么样,好放心。第三,可以挣到一百万。 一百万细算起来不算多,市里还不够买个房子的,可我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凭空得了这么一笔钱,这要拿回家去,老妈还不得高兴坏了。有这一百万,在村里我也算个人物了,先买辆好车开开。 可想完三大好处,还有一条不可去的理由,那就是阿赞汶洛这人据说心狠手辣,我算是间接和他有仇,去了相当于飞蛾扑火。 一天后,我正在传达室上班,办公室主任来了,亲自来找,让我到厂办的会议室去。我跟着他到了,推门一进,差点吓出来,厂领导几乎全在。 侯厂长坐在主位上,做个手势让我进来。我扫了一圈,基本上确认,在场的就是那天挖缸现场的那些人,连走阴婆婆那个女助手也在。他们都脸色惨白如纸,却偏偏嘴唇艳红,看上去就像是化了死人妆一样。 大白天的,这么一屋子人凑在一起,也挺渗人。 侯厂长咳嗽了两声:“小王,这里都不是外人,你把情况说说。” 主任给我个眼色,示意有什么说什么。我深吸口气,说了起来,我隐瞒了彭宗梁不谈,要不然他的下落也是个麻烦。我就说我有个三舅,是道法中人,当时出事之后,我把发生的情况都跟他说了,三舅说这是泰国一位黑衣阿赞的独门秘术。 副厂长问我,阿赞是什么意思。 我说道:“类似于泰国的和尚,或是师傅吧,修炼黑魔法的。”我继续说,这位黑衣阿赞叫阿赞汶洛,翻译成中文就是汶洛师傅,他住在泰国和柬埔寨边境的深山里,把他找来会非常麻烦。 有人问,为什么泰国秘术会在中国出现,还是在他们的厂子里。 我知道这个问题实在是避讳不过去,便说:“我三舅推断说,厂子里有人修习这种秘术。” “谁?”主任问。 我摇摇头:“不知道。” 侯厂长问办公室主任,挖缸之后的这些天,厂子里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件和特殊的人。 办公室主任说:“还真有。厂长,你还记得彭宗梁吧,外号叫秀才,他已经失踪半个月了。” “家里人来过吗?”侯厂长问。 主任摇摇头:“他留给厂办资料上的电话不知为什么,打过去总是没人接。他没有任何的应急联系人,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神不知鬼不觉就消失了。” “报警了吗?”侯厂长问。 主任有些赧颜:“没有。” “胡闹!赶紧报警!”侯厂长说:“重点关注这个彭宗梁。小王,厂子里打算派你到泰国公干。” 我默不作声,听着。 侯厂长说:“你尽力而为,去把那阿赞师傅给找来,该花多少钱花多少钱。我们昨天商议了一下,其实不少人反对去泰国找那阿赞,但我觉得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还是派你去吧。你尽力而为就行,就算是给我们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侯厂长领着一屋子人,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我实在不好推脱,点点头:“行,厂长,我去。” 开完这个内部会议,我跟着主任到了办公室,下面就是办理签证,筹备行期。现在时间不等人,主任告诉我,回去收拾收拾,尽快出发。 我先和老张头打了招呼,说我这几天要出公差,去一趟泰国。老张头眼珠子瞪得比牛还大:“什么玩意?你要去泰国。你小子这不牛逼大了。” 老张头纳闷,说你一个打更看门的,去哪门子泰国。我讪笑:“跟着厂领导出去谈一笔合同。” “那让你去干什么?你是会泰国语,还是泰国通?”老张头不服不忿,他觉得应该这差事怎么也要轮到他。 我说道:“我能伺候人,端茶倒水提包看门,样样精通。” 老张头气儿不打一处来,非要去跟厂领导讨个说法,为啥不让他去。 我没搭理他,这老头还自称以前是贫协主席,可真要有点什么鼻屎大的好处,他打破头也得去抢。 我抽空回了一趟家,收拾了东西,告诉老妈和妹妹,我要去泰国跑一趟公差,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定,怎么也得半个月俩礼拜。 老妈很精明,把我拉到没人地方说:“你这次去泰国,真的是单位派去的?和你三舅有没有关系?” 我心里咯噔一下,老妈直觉相当厉害。我赶紧说:“跟三舅没关系,是厂领导要提拔我,你别多想。” 老妈又叮嘱我几句,说泰国那地方又热又潮,去了别水土不服,她还让我带一包家乡土,等犯病时候冲上一杯喝。我表面说好,其实根本没打算带,带一包土谁知道是什么,别过安检时候给我扣下。 我又和妹妹唠了几句,告诉她我走的这段日子,不准她和那个大衣哥做什么过分的事。妹妹脸红了:“有你这么当哥的吗?” 我说道:“这段时间里,我要是听说这小子欺负你,等回来非卸他一条腿不可。” 妹妹嘻嘻笑:“你以为你谁啊。” 家里都安排妥当,我回到了单位。回去之后发现老张头不搭理我了,很明显他去申请出国没申请下来。这不可笑吗,他要能申请下来那才出鬼了。 我到了办公室,主任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小王,你是不是有过前科?” 我吓得一激灵,明白了,办公室去给我办签证,这个事是瞒不住的。我点点头:“是有过,冤案。” “行了,反正你这案子也不耽误出国。”主任说:“我说你怎么不去学校办手续呢。”他拍着我的肩膀:“只要你把那泰国和尚请来,这些都不叫事。” 我想到一个问题:“主任,去好去,我直接坐飞机就去了。可那泰国和尚没个身份,在深山里深居简出,我怎么把他弄到中国呢?” 主任点点头,给我一张名片:“这是我们厂子在东南亚的联络员,你去了找他。他在泰国呆了几年,算是本地通。” 看看名片,上面的人叫唐硕。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了几天,签证终于下来了。主任给我一张卡,还给了我一部分泰国现金,便于结算。他告诉我,如果没结果,就尽快回来。 我收拾利索,要出发到泰国。我们这里没有飞机,要去得先到市里。真要飞起来,时间就快了,还没三个小时,就进入了泰国境内。 我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去泰国,心里有些惴惴。我并不是跟团来的,而是自己背包独行,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到柬埔寨去,这任务简直是s级别的。 在曼谷出了机场,刚出来我差点没晒晕了,泰国空气很好,没什么雾霾,阳光直接投射下来,空气都在颤抖。 我想了想,还是先联系那个唐硕再说。 第六十九章 法会 在出国前,我已经买好相关的电话卡,赶紧换上。按照厂子给的电话,给唐硕打过去。响了能有好几声,才有人接通,一开口就出言不逊:“谁啊,这么讨厌。” 我心里一凛,心说这位仁兄不怎么好打交道,说话这个不客气。我赶忙自我介绍,说自己叫王强,是镇上油漆厂的员工,来泰国公干,是厂子里给我你的电话。 唐硕“哦”了一声:“来的这么快,以为怎么还得一个礼拜,真是不巧,我现在不在曼谷。” 我急了,泰国人生地不熟的,说话都听不懂,现在完全两眼一抹黑,他不能这么办事啊。我耐着性子说:“唐先生,我第一次出国,初来乍到,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你帮着我安排一下吧。” 唐硕牙疼似的直抽气:“厂子里怎么派你这么个雏儿来,真讨厌。这样吧,你现在马上到大城,我正在大城办事,最近两天肯定没空,你要是能过来,我就带带你。” 我有点懵逼,从来没听过大城的名字,小心翼翼问:“唐先生,我现在在曼谷机场,到你那怎么过去呢?” 唐硕道:“你记牢了,我给你个地址。”他说的很快,我赶紧翻出随身的小本给记上。这本子还是我临出来前现买的,打算随行记录行踪,回去好总结出一份攻略。 唐硕报的地址,是在大城的水上市场附近。我说:“唐先生,你还没告诉我,怎么才能去你那。” “百度。”唐硕说了两个字,就把电话挂了。 我收了电话,气得浑身冒烟,这是个什么鸟东西。可生气归生气,还得马上赶过去,走在曼谷街头,太阳滋滋晒着,时间不长,衣服就湿透了。 我左右看着,终于找到一家带有中文标志的店铺,我赶忙进去,跟老板打听。老板还不错,是潮州人,非常热情,告诉我去大城有好几条路线,最好是乘坐火车,并详细告诉我坐什么车能到火车站,怎么买票。我感激涕零,老板还给我一杯凉茶,说都是同胞,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我嫌坐公交车麻烦,老板叫了一辆中国人开的出租车。我真是感动,尤其是在国外这样的地方,遇到一个同胞能如此帮助,眼泪都哗哗的。我对唐硕越来越恨,恨得咬牙切齿,他还不如个路人热情。 到了火车站,司机帮我买了票,我多付给他钱,他坚决不要,我还是要给,这是一点心意。 终于安安全全坐上了火车,我的心思安稳了一大半。火车很慢,相当于国内的绿皮车,咣当咣当的,一个多小时之后,终于到了大城。 看看表已经是下午了,我中午都没吃饭,饥肠辘辘的。出了火车站,倒是有一趟小吃街,可都是路边炒饭,做饭的人也不讲究,锅沿全是污垢,我看得一点食欲都没有,心想这要吃坏肚子了,人生地不熟的,拉脱肛了也没人管,还是省省肚子吧。 我招手拦出租车,只找中国人,拦了很多辆,才找到一个广州的出租车师傅。我把唐硕报的地址给他看,他开车带着我过去。大城的天气很好,阳光不像曼谷那么刺热,徐徐的还飘有凉风。到了目的地,我刚下车,就听到不远处有泰语的诵经声。 日头明晃晃照着,不远处是一座白色的大棚,里面摆放桌椅,有不少人在坐着。这场景给我一个强烈错觉,还以为这是在海边的烧烤大棚。 路边有标记中文的珠宝店,我进去打听,人家告诉我,我要找的地址就是这里。 我好奇地问,那个大棚里面是干什么吗的。 店员告诉我,那叫鲁士会,也就是鲁士开的法会。 我给他上了一根烟,让他详细解释。 店员笑眯眯说,我也不是太懂。鲁士就是修行的法师,好像属于挺正派的,并不是练邪术的,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大张旗鼓办法会。我问,参观这个法会还要钱吗?店员笑得肚子疼,说你只要不是去捣乱,可以随便进。 我有直觉,那位唐硕一定在这个法会里,我到不着急联系他,看看再说,说不定凭着直觉能发现他呢。 我进了白色大棚,在这里等候的人有男有女,而且有不少人穿着奇装异服。还有穿泰国传统女子服饰的,脸上浓妆艳抹,说是女人吧,脸部线条粗犷,骨架挺大,这让我想起了不男不女的陈波波,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妖吧。 我径直往里走,最前面等候的人要么穿一身白,要么穿一身黑,显得很庄重。幸亏我出来的时候,穿着一件黑t恤,倒也不扎眼。 出了大棚,前面是院子,烟雾缭绕,不少人在烧香。烧香的地方,两边拉着警戒线,看热闹的站在外面,里面是诚心礼佛的地方。 我站在后面看了看,他们泰国人烧的香和咱们中国不一样,咱们是以大以粗为美,越粗越长越贵,说明你礼佛之心越是虔诚,他们泰国的香就比较小巧了,也就巴掌大,数根扎在一起,同时点燃,上下一晃,烟雾就出来了,还挺浓。 前面几个烧完香,顺着通道进到一座四面开放的大堂里,这就空出了几个位置,在白色大棚等候的信徒,再按顺序上前烧香。 我不是参加法会的,而是来找人,不能耽误人家排队,便到警戒线外。我信步来到大堂的门口,往里张望,里面摆满了泰国式的佛像,各路神仙都有。正中是相对的两排座位,上面坐满了泰国法师。 我见过素班,也见过彭宗梁,他们都是泰国一脉出来的法师,今天算是到他们老巢了。大堂里的法师全是男人,打扮很奇怪,一个个身穿虎皮衣。在正中的主位上,坐着一位僧侣,胖胖乎乎,穿着东南亚特色的黄色僧服,头上光光的,正在静心打坐。外界如此嘈杂,一点都没影响到他,脸上还浮现出笑意。 我在门口,看到里面立着牌子,用中文和泰语,还有英语写着“亚洲著名阿赞湿大师,泰国鲁士会会长,香港有有线节目降头法术特约顾问,门生遍布亚洲,欢迎各地善信,门生可免费入内。” 这些头衔吓死人,不过也能知道,今天主持法会的这位阿赞,有多牛逼了。 我在门口看着,这时从大堂后门走进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斜披红布条的瘦子。这瘦子一看就是中国人,剃着毛寸短发,戴着黑边的眼镜,岁数挺大,能有三十多岁,看上去有点小帅,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 一个泰国师傅领着这个瘦子来到主位的僧侣前。瘦子跪在地上,僧侣睁开眼,嘴里诵经,拿过来一个大号金杯,用手沾着里面的水,往他的头上洒。 那位泰国师傅跟瘦子低声说了一句话,瘦子便开始跟他诵经。他们念的应该都是泰语,这瘦子别看是中国人,泰语说的极标准,几乎和泰国师傅一字不差,声调都能对上。 诵经之后,两排座的虎皮衣师傅们扯出一根长长的白线,一人拿着其中一段,把整个线扯直,然后一起对着中间那中国人诵经。 胖乎乎的僧侣从座位上下来,捧起一盆假花,连花盆带花一起放到瘦子的头顶,放了很长时间。 我想起姥爷残稿里有过类似的记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灌顶? 整个过程大概十几分钟结束,最后僧侣在瘦子的手腕上系了一道红绳,仪式就算是结束了。 瘦子再三叩拜,步履轻松,大步流星往外走。 到了门口,他正要出去,我随口而出:“唐硕先生?” 瘦子停下脚步,疑惑地看我。我笑眯眯地说:“我是王强,是油漆厂派我公干,给你打过电话。” 瘦子惊讶:“你真找来了?” “你说一句话,我哪敢不从命。”我嘿嘿笑。 瘦子也就是唐硕,看着我老半天,点点头:“有点意思。你怎么知道我是唐硕?” “直觉吧。”我说:“我在这里观察老半天了,发现这些庸庸碌碌之辈都很难有你的风范和气质,等你刚才这一出场,这个气场一出来,我马上判断就是你。” 唐硕上上下下打量我:“你小子油嘴滑舌的,倒是挺会拍马屁。不过也是缘分,在我拜鲁士受灌顶这一刻,唯一在场见证的熟人竟然是你!” 第七十章 鲁士法会 我随口说着,缘分缘分真是缘分。 唐硕忽然道:“领你进来见见世面,我和阿赞湿关系很好,或许他也能为你做做法事。” 没想到他这么热情,我可有点吃消不住,赶紧摆手:“算了吧,我不信这个。” “阿赞湿很难得来大城一次,你要下次再看见他,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唐硕拉着我进了大堂。 我只好既来之则安之。 唐硕拉我到了僧侣前,用泰语说了几句,僧侣点点头。唐硕低声喝到:“跪下!” 我没有办法,捏着鼻子跪在这个和尚面前。心想我在国内进庙都不跪,没想到第一次居然把膝盖献给一个泰国和尚,世间机缘还真是巧妙。 僧侣伸出手在我的头顶摸了摸,然后用泰语说了一句话,唐硕有些惊讶,对我说:“阿赞湿说你身上有圣物,可惜被污秽遮蔽,他可以为你重新开光。” 我眨眨眼:“我还有圣物?” 唐硕说:“你好想想,包里,身上穿的,脖子上挂的……”我想了起来,把脖子上挂着的项坠拿出来。这枚项坠是不沉道长的舍利子,后来被彭宗梁用尿淋过了,现在一直灰突突的。 这泰国和尚还真有点道行,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他没看我戴着什么,凭空就能知道我身上有圣物,有点意思。 我对这位阿赞湿有些钦佩,把舍利子递给他。反正现在舍利子也用不了,给他试试,说不定死马当活马医。 僧侣握着舍利子,闭目诵经了好一会儿,然后把舍利子扔到一个大号金杯里,用里面的水洗了洗。他捞出来递给我,说了句泰语。 唐硕道:“阿赞湿说了,他已经为圣物重新开光,但是你要记得,行房时候不要戴。” 我看着舍利子,果然又恢复成黄色澄亮,我给阿赞湿磕了几个头,心悦诚服。 阿赞湿说了几句话,唐硕有些难以相信,又问了阿赞湿几句。 等他们说完了,后面还有信徒源源不断进来,唐硕招手示意我跟着出来,到了外面,他带着我进了旁边一个棚子,那里有卖各种冷饮的,他为我点了一杯椰子汁,我一口口抿着。 唐硕看着我:“阿赞湿刚才说,他为你抚顶的时候,能隐约感觉到你的未来事。” “会怎么样?”我问。 唐硕道:“他说你不久后会遭遇到一次生死难关,他已经为你加持,希望你能好运,能顺利过关。” 我有点喝不下去了,闹心得厉害。 唐硕道:“你不用烦心,他对我也是这么说的,说我有一步生死大劫。对了,你这次来泰国干什么。你们单位派人到东南亚来,说是谈业务,其实都是来旅游的。我看你一个人孤身前来,应该不像游山玩水,肯定有事,说吧。” 唐硕这个人,真要接触起来,不像电话里那么讨厌。我略考虑了一下,还是合盘端出,便把油漆厂挖缸,其他人染毒,我来请阿赞师傅回去解毒的事,都说了。 唐硕感兴趣:“我在泰国混了四五年,说说看,你们要请的阿赞是谁,我认不认识。” “阿赞汶洛。”我告诉他。 眼见得唐硕那脸马上变了,好半天才点点头说:“我听过他的名字。他是泰柬边境有名的黑衣阿赞,深居简出,住在深山,这人脾气很怪,你要找他出山,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灵机一动:“唐先生,你和阿赞湿关系这么好,莫不如请他到厂子里去给那些领导治病。” 唐硕摇头:“一家有一家的法门,阿赞汶洛的道行不比阿赞湿差。阿赞汶洛的独门秘降,阿赞湿恐怕解不开。而且你们请阿赞湿到国内来回这么一趟,没有二十万下不来,再说他时间很紧张,明天要去印度了。” 当闲聊,唐硕说起这位师傅阿赞湿,又告诉我鲁士法会是怎么回事。阿赞湿这和尚挺有传奇色彩,这老伙计以前是在夜场门口开摩的的,后来看客人们经常挂着佛牌咬钱虎之类的出入,就问这是什么,有好事的跟他讲了关于佛牌古曼童之类的知识。阿赞湿也是福至心灵,摩的不开了,到处拜师学艺,后来真就拜在一位阿赞手下。可他是半道出家,年龄太大,脑子也不好使,学了几年一事无成,只能给师父端茶倒水。 后来有一天,他可能是受气不过,一气之下走了,上哪了没人知道。等再回来的时候,突然变得法力高深,龙行虎步,成为泰国里混的相当不错的顶尖阿赞。这老伙计也有商业头脑,经常和香港那些无线节目合作,弄一些猎奇的降头节目,类似古灵精怪东南亚之类的,在粤语华人圈里声名鹊起,信徒无数,成了数一数二的宗师级人物。 阿赞湿是白衣阿赞,还是鲁士会的会长,不像学黑巫术邪术的那么吓人,算是在世活佛了。 我听得津津有味,说:“这位阿赞湿是不是掉进哪个山崖的山洞里,捡了秘笈,像武侠小说那样。” “那谁知道。”唐硕说:“反正奇人必有奇缘和奇遇,他自己不说,就是永远的秘密。” 至于鲁士,最早传自印度,简单理解,就是苦行僧。有自己独特的禅定修行法门,一般都藏在喜马拉雅山脉里。 唐硕不喝饮料,只喝白水,喝了一口说:“东南亚法术这一块派系说道多了,高人层出不穷。” “唐先生你看我这次来,能不能马到成功?”我说。 唐硕哼了一声:“刚才阿赞湿的话你没听见吗,你马上要遇到生死难关,能不能过去还两说呢。” 我心头阴霾密布,这次来就提心吊胆的,料想到极其不顺利,没想到还要性命相搏。 唐硕看我没情绪了,便说道:“怎么,想打道回府了?” 好半天,我摇摇头:“阿赞湿大师如果真的这么厉害,他说我不久会遇到生命攸关的事,那不管我回不回国,都避不开,与其这样,还不如在这里搏一搏。” 唐硕看着我:“你小子有点意思,有点意思。你身上有些地方很像我以前的一个老朋友。” “唐先生,你是哪的人?”我问。 唐硕笑:“听口音咱们都是江北的。我以前在江北挺有名,专门混夜店,估计你不能认识。算了,以前的事不提也罢,下面你想怎么办?” 我说,还能怎么办,去泰柬边境的武里南呗。 唐硕说:“油漆厂那边给我来了电话,让我全力配合你。不过听了你的诉求,你要去找阿赞汶洛,这可是要命的差事,我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吧。这样吧,这两天法会结束之后,我送你去武里南,剩下的事你自己搞定。” 我赶忙感谢。说实话就算唐硕想跟着去,我也不太愿意,我不想把一个和事情无关的人拉下水。 唐硕带我住在附近一家酒店,环境是真不错,推窗就能看到外面的古城遗址。唐硕告诉我,他还要回去参加法会,后面还有阿赞湿大师的讲经。他让我在大城好好溜达溜达,看看异国风情,等生死难关的时候,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我气得呸呸了几口,说他是乌鸦嘴。 唐硕这人我发现了,说话有时候特损,办事还算挺靠谱,接触起来也不是那么难,是个很矛盾的人。 我这两天在大城溜达,城里有专门旅游的突突车,类似国内的那种小排量残疾人机动车。按照攻略,我把城里几大景点都走马观花看了一遍,然后随手照了一些照片,发了朋友圈,引来不少点赞,尤其妹妹给我信息:哥,太美了,啥时候带我一起来玩。 我回道:你要老老实实听话,肯定带你来。 妹妹:怎么叫听话。 我写道:你和那个大衣哥怎么样了。 妹妹:挺好的啊,我领他回家给妈妈看了。 我这个堵挺,索性不回了,继续看景。 住的这两天,唐硕真不错,带我去吃各种自助餐和炒饭沙拉。泰国的口味和国内就是两股味,主要是甜,糯、咸、辣,我就吃不惯甜食,吃完了胃胀的不行,然后又拉肚子。唐硕笑我是狗肚子盛不了二两香油。 他跟我说,泰国应该算是亚洲里的天堂了,风景如画,美食美人成堆,而且消费不算高,治安也还好,有了钱敞开玩吧。唯独有一样,他到现在也不太适应,那就是天气,热带天气,常年暴晒。唐硕这人喜冷不喜热,这么多年他才算勉强习惯。 我初来乍到,且的适应。我说我又不是来旅游的,是来办事的,等找到人马上就回国。 唐硕一脸讥笑,不屑的口气说,那祝你成功。 第七十一章 黑衣阿赞 马上出发要去武里南府,唐硕眨着眼睛问:“兄弟,你还是那个不?” 我没听明白,什么,哪个? 唐硕道:“装什么,就是和女人亲热过没有,是不是雏儿。” 我脸红脖子粗,在大学确实交往过女生,但没有发生太亲密的关系。但这个话不能往外说,二十大几的男人,说没碰过女人,说出去让人笑话。 我吱吱呜呜说:“当然亲热过。” 唐硕看看我:“那行吧。本来我还打算请你去酒吧坐坐,你这一去九死一生,如果没碰过女人就太亏了。” 我心痒痒,嘴上还硬:“酒吧有什么好玩的。” 唐硕哼哼了两声:“这么说吧,现在在国内流行泰国旅游热,大大小小的旅游团都到泰国,不过我告诉你,那些报团来泰国的,根本就没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泰国。” “怎么讲?”我饶有兴趣。 唐硕道:“泰国有许多好玩的,成人化的东西,旅游团根本不会带你去见识,他们顶多是带你浮光掠影看看景。” “成人的?人妖?”我说。 唐硕讥笑:“就说人妖,旅游团无非就是看看人妖表演,最多是合个影搂搂抱抱。可我要带你玩,能让四五个人妖大赛冠军级选手,陪你去普吉岛玩一天一夜,想干什么都行。” “拉倒吧。”我说:“我对那个没兴趣,我是纯正直男,只喜欢女人。” “真正的顶级人妖你见过吗?”唐硕说:“比女人还有女人味。” “你玩过?”我问。 唐硕神秘一笑,什么也没说。 他参加鲁士法会,拜阿赞湿,我以为此人可能是个修士,可现在这么一品,他似乎五毒俱全,吃喝嫖赌。他还说自己以前在国内就是夜店小王子,论玩上,恐怕我拍马也追不上他。 我是小村小镇出来的,跟这样的人比不了,对他开始敬而远之。唐硕是个人精,也感觉出来了,和我说那些成人的话题也少了很多。 等法会结束,他带我离开大城回到曼谷,我们在曼谷住了一晚,第二天坐飞机到武里南。 武里南只不过是中转,是我们前往泰柬边境最后一个大城市。坐着公汽,一路开到一个小镇,这地方在边境边上,连中文名都没有,英文翻译叫波拉萨,也有叫豆蔻的。 折腾这一天,我是又困又乏,还饥肠辘辘。唐硕带我在街边吃了饭,然后找了一家稍微档次高一点的酒店住下。他跟我说:“如果没什么事,明天我就回去了。已经把你领到目的地,接下来怎么办看你自己了。” 我倒有点舍不得他了,有他在是真方便。现在是在泰国的郊区,会中文的人凤毛麟角,满大街也看不到有中文标志的店铺,现在就算让我原路返回到曼谷,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我磨磨唧唧地说,唐哥,要不你再待几天?陪我找到阿赞。只要找到那阿赞我就不用你管了,我自己搞定。 唐硕歪眼看我:“现在知道叫唐哥了?你不是挺有刚的吗,一直唐先生唐先生叫着。” 我给他上烟:“你再陪陪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人家说话都听不懂。说句不好听的,没你在我饭都吃不上。” “你是弱智吗?”唐硕说:“语言不通就用手比划,来的时候我给你兑过泰铢了,实在不行就用钱砸。” 我好说歹说希望他留下。 唐硕说:“你要找的是东南亚都赫赫有名的黑巫师,还是黑巫师里的刺头,脾气古怪。你自己九死一生没人拦着,别拖我下水,再说了,你能给我多少钱?” 我一开始还真不想拖他下水,可现在发现,没他这么个本地通真不行。我一咬牙:“一万行不,事情完事了,我给你。” “一万到行,可你要死了呢,我管谁要去?”唐硕看我。 我气得不行,“这样吧,我现在给厂子里打电话,跟主任说一下情况。” 唐硕道:“你说吧,我的账号他知道,钱到账了我就办事。” 我没办法,拿着手机往国内打了个电话,跟主任说了老半天。主任直撮牙花子,说他跟厂长商量一下,应该没问题,不过这钱得从你酬金里扣。 我也没了脾气,说你们随便吧。 下午的时候,钱到账了,唐硕换了个面孔,笑眯眯的。不过说话还是够狠的,他跟我说,我帮你是帮你,但只帮到你见到阿赞汶洛为止,以后你自己搞定,我就不管了。 这里不像是曼谷大城这样的大城市,而是郊区,基本上看不到高楼大厦,都是低矮棚屋,这里还不如我们镇子发达呢。晚上我没什么地方可去,躺在宾馆里准备睡大觉。唐硕进屋里,问我:“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找阿赞汶洛啊。”我说。 “怎么找?”他叼起一根烟。 我一时语塞,“有照片,上面有地址,在深山里。” “咱俩就这么进泰柬边境的深山?你是不是以为这是科幻故事呢。咱俩人生地不熟,莫名进泰国境内一座深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唐硕说:“再说了,进山你是不是得准备必要的工具,你这么躺着,工具能从天上掉下来?” 我揉揉眼,清醒了很多,无奈地说:“我上哪准备去,这个鬼地方商店在哪我都不知道。再说了,我是花一万块钱雇你的,这些事本来就应该你负责。” 唐硕气笑了:“好,你躺着吧,怎么弄我来负责,到时候你掏钱就行。” “怎么还掏?”我问。 “那一万是你雇我的钱,”唐硕振振有词:“装备和打点需要另外的钱。” “你看着花吧,回头我一块算给你。”我说。既然我们之间是雇佣关系,我也不用客气。 唐硕啥也不说,关门走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我正睡觉呢,他咣咣砸门,我不耐烦地开了门,唐硕在门口说:“收拾收拾,穿好衣服,今天我们去参加一个活动。” “什么活动?”我问。 “别废话,赶紧的。” 我只好磨磨唧唧穿好衣服,草草洗了把脸跟着他出来。 出来之后,街口停了一辆长长的面包车。他示意我上车。到车上后,我眼睛就亮了,车里除了司机一共有五个人,三男两女,有四个人穿着统一的黑马甲,两个女孩盘儿挺靓,一个长发一个短发,尤其短发那个,五官精致跟洋娃娃似的。 “这怎么个意思这是?”我乐滋滋坐在短发女孩的旁边。 唐硕拉了我一把,做个眼色,让我跟着他到最后一排。我不情愿过去,最后一排又闷又热又挤,前面明明有空位,他却不让我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 唐硕说:“看到副驾驶位置上那个男人了吗?” 我看过去,副驾驶的这个男人是典型的东南亚人,脸很黑,人很瘦,穿着白色t恤,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 “他是我找来的本地向导,”唐硕说:“可他今天没时间,要陪香港无线一个节目组去拜访当地的黑衣阿赞。他说让我们也一起去,有什么具体要求路上谈。” 交待完这些,他说:“今天你就做个哑巴,别惹事,别乱说话,老老实实呆着,我把向导搞定,明天咱们就能进山。” 我答应一声,原来这些穿马甲的都是香港节目组的记者,难怪女生长得这么漂亮。 车子开得飞快,路上没什么车,很快就到了一片小区。应该属于这个镇子的富人区,全是二层小别墅,门口有护栏。我们下了车,顺着道往里走。 摄影师扛好了摄像机,那些记者说说笑笑,还挺轻松。 到了一处别墅前,他们上前按动门铃,应该就是这里了。时间不长出来一个类似菲律宾女佣之类的人,把门打开。那位本地向导过去和她对话,两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阵,然后招呼所有人都进去。 别墅挺大,造的是四面通透,里面以白色素净为主,客厅里供奉着一尊神像,不知是哪路神仙。 众人到了二楼一间密室,开门之后,里面的空间不算大,大家进去后,有的站有的坐。我只能在门口站着。 屋里摆满了神龛和佛像,大多是金黄色和绿色的,全都戴着尖尖的帽子。主位上坐着一位阿赞,全身穿着虎皮衣,戴着虎皮帽,脖子上挂着长长一串木珠。 这个阿赞长得极滑稽,抿着嘴尖嘴猴腮的,不像是法师,倒像是个讲相声的,天生一副搞笑样。 第七十二章 降头 唐硕跟我讲过,穿虎皮衣的一般都是鲁士,鲁士是修苦行的,我的理解,那是属于白衣正派那伙儿的。 而黑衣阿赞是专门修黑巫术的,属于下三门。 既然这位搞笑仁兄是鲁士,这里应该没有邪法,我安心在门口看着。 和鲁士沟通主要靠那位又黑又瘦的向导,难怪香港节目组要找他,这位向导居然会说粤语,负责两面的翻译。 唐硕本来在前面的,不知怎么,不动声色退到我身边,也站在门口。他低声说:“这位鲁士叫阿赞冒。” 他侧头听着向导和阿赞冒的泰语对话,然后轻声对我说:“这位阿赞冒是修正法的,专门给人解降,不是下降那一种,例如说有些人不舒服或是有什么问题,来找这个师父,师父就会感应到。” 向导再用粤语翻译给香港节目组。在征求阿赞冒的同意下,节目组的摄影人员支起来摄像机,开始进行拍摄。 女记者问阿赞冒,节目组为了拍摄素材,经常会去一些乱坟岗、废弃停尸间和案发现场之类的地方,会不会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阿赞冒通过向导翻译,告诉她,这么看自己看不了,如果看你们身体有没有问题会试着看。 我听了一会儿,觉得他说的都是废话,没有干货,拿着这样的节目回去给香港人民看,是交不了差的。 不知道这位阿赞冒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我也有问题想问。唐硕叮咛我不能乱说话,只好忍住。 聊着聊着,大家都放开了,记者没有了开始那些顾忌,随便看着阿赞冒屋里的摆设。大家忽然被一些东西吸引住,那是一排木头刻成的假“鸟”,用来人类繁衍的那种。各种颜色都有,大小不一,栩栩如生。 阿赞冒介绍说,把这些东西挂在胸前,对于爱情和和合有好处,你有心上人,对方又不在乎你,戴上这个就能让对方上心,反过来追求你。 向导很规矩,那几个香港记者胆子是真大,摄像师是个胖子,没征求阿赞冒的同意,自己随便捡起一根玩弄,还用粤语惊叹:“哇,好歹啊!” 向导告诉他,这个是传说中巨灵神的,专门能提高男性能力。 短发女孩凑过去,对向导说了一串粤语,向导翻译给阿赞冒听。唐硕在旁边偷听,脸上全是坏笑。 我心痒难耐,低声问他们说了什么。 唐硕玩了一会儿悬念,最后还是告诉我,说这个短发女孩在电视台结交了男朋友,俩人处了没一个月,这男的就把她甩了,另外找了一个,她气不过,想问问阿赞冒有没有办法挽回他的心。 我这个来气,短发女孩在我这和女神差不多,我看都不敢多看,可在另外一个男人眼里,竟然如此弃如敝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上哪说理去。 阿赞冒点点头,说,帮你做个爱情和合术吧。 他捡起一根粗粗的木管,用圆珠笔在木管的头上画符,画完之后,让短发女孩伸出两只手,跪在地上,像是要接圣物那个姿势。 短发女孩十分虔诚,真跪在地上,伸出双掌。 阿赞冒把木管放在她的手心,告诉她,心里想着那男孩的样子。女孩虔诚闭着眼,阿赞冒开始吟咒,整个过程大概不到十分钟。 阿赞冒让她睁开眼,说好了,这木管也送给你。 那些记者凑趣地问短发女孩,你打算把它挂在哪?女孩提着木管,歪着头,露出极为俏皮可爱的神色,说“送卑歹嘎。” 这句我听懂了,意思是送给大家。 真可爱啊。 采访一直到中午才结束,阿赞冒要请众人吃饭,唐硕对我使了个眼色,低声说,如果他们香港人留下来吃饭,咱们就走。 我问为啥。 唐硕道:“你是不是傻,降头师家里的饭是那么好吃的?” 我说:“阿赞冒不像是坏人。” 唐硕摇摇头:“小心点好,我知道的鲁士里,很少有修男女之间秘术的,尤其那些鸟,看起来像是黑衣的法术。” 香港的节目组还算有点常识,并没有留下吃午饭,大家一起出来,说说笑笑让向导去找一家本地特色餐厅。 唐硕长得不赖,会说泰语和粤语,还是个久混社会的老司机,时间不长就跟这些香港人打得火热,尤其把那两个女孩逗得咯咯乐。 我在后面心痒痒的不行,又遗憾自己的见识太浅薄,孤陋寡闻,谁能想到学好粤语也能泡妞。现在是干瞪眼使不上劲。 到了餐厅,我把唐硕拉到一边,问他刚才和那两个女孩说什么。 唐硕白了我一眼:“夸你呢,说你英明神武,英俊潇洒,是中国长江流域有名的才子风流。” “老唐,你别拿我打嚓,到底说啥了你们。”我说。 唐硕道:“泡妞呗,能说啥。唉,不对啊,你怎么称呼又变了。开始叫唐先生,下面叫唐哥,现在又叫老唐。是不是接下来你就该给我起外号了?” 我嘿嘿笑,知道他有时候的脾气很好,随口说道:“唐硕的外号能叫啥,铜锁?” 谁知道这句玩笑话,竟然让唐硕脸色马上阴沉下来,骂我:“你给我放尊敬点!” 我愕然,他这模样不像开玩笑。 到了餐厅,香港人要了包间,众人围坐一桌。唐硕的脸色不好看,从始至终不搭理我,我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的,只能干坐在那,看他们有说有笑。 时间不长开始上菜,各色海鲜、榴莲刨冰、虾柚沙拉、烧鸭等等,全都往上摆。我拉着椅子坐在唐硕身边,笑嘻嘻说:“唐哥。” “怎么呢?”他懒洋洋看我。 “咱们在这蹭吃蹭喝好像不太好。”我说。 唐硕道:“你还挺有良知,这样吧,吃完饭你提前到柜台把账结了。” 我嘿嘿笑:“又开我玩笑。” 唐硕道:“跟着吃吧,哪来这么多事,具体过程我都替你打点完了。以后我说话你老老实实听着,没你亏吃,听明白没有?有事没事别拿我们老人家打趣,不好。” “得嘞,我知道了。”我说:“以后你就是我大爷,我再也不得罪你了。” 估计吃完这顿饭,我们就要和这些香港人分道扬镳,我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反正也饿了,什么好吃吃什么。 两个女孩瞅我咯咯乐,唐硕用粤语跟她们说着什么,她们笑得更厉害了。 我好不容易空出嘴来:“你说啥呢?” 唐硕说:“我说你为了这顿饭提前饿了两天,就为了占这个便宜。” 我脸红耳赤,又不能辩解,只能瞪他一眼。 大家吃着,又碰杯喝酒,这是当地自酿的葡萄酒。短发女孩喝了一口,忽然停住,所有人都看向她。 有人说了一句:“阿桃,鬼灵精怪的。” 短发女孩放下酒杯,像是有话要说,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猛一张口,“哇”一声,吐了整整一桌子。她吐出来的都是黄汤,跟拉肚子似的,味道又腥又臭。 我们所有人都受了惊,全都跳起来往后蹦。叫阿桃的短发女孩,吐完之后,整个人瘫在桌子底下,开始抽搐。 摄像师喊了一声粤语,唐硕低声道:“他怀疑是那个阿赞冒降头师搞的鬼。” 谁也没胃口继续吃饭,赶紧七手八脚抬着阿桃出来。阿桃倒不是没有意识,意识特别清醒,抱着肚子难受,一个劲地喊疼。 结算了饭钱,大家上了外面的车,风驰电掣开回去,想找阿赞冒问个明白。 阿桃在车上,一个人占着一排座,不停捂着肚子挣扎,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像是打摆子一样的颤抖。 车子很快到了阿赞冒家的别墅。向导和摄像师到门口按门铃,时间不长,女佣一般的女人又出来了。不过这次她没有开门,而是在门口招呼他们。 向导说着什么,应该是向她说明现在的情况。女佣态度很坚决,就是不开门。说着说着,香港摄像师火了,用脚踹门,女佣就跟泼妇一样,声嘶力竭,头发披散下来,不停咒骂。她本来就丑,这时候更像厉鬼一般。 我看得满头冒汗,还从来没见过东南亚语骂街,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说了一阵,女佣转身就走,把房门重重关上,不理他们。向导和摄像师回来,向我们车里人说明情况。 唐硕一边听一边跟我说:“这个降头确实是阿赞冒下的,他问节目组要二十万港币,要不然就不会解降。” 第七十三章 进山 我暗暗吃惊,脑海里浮现出阿赞冒的形象,这老伙计长得像搞笑艺人似的,挺老实的面相,居然还玩这一套,对香港人敲诈勒索。 节目组七嘴八舌,群情激愤,说来说去也没个主意,只能先把阿桃送到当地医院,总不能让她这么活活疼着吧。 这时向导说话了,唐硕偷偷给我翻译,向导说他认识一个中国来的师傅,或许能为阿桃看一看,如果不行,就没有办法了。 车子开到香港人下榻的旅店,摄影师背着阿桃,众人一路护送到了房间。因为整个事件我和唐硕都跟着来,虽说属于外人,留在这里却也不显得突兀。 众人等着那位高人。唐硕用粤语安慰他们,说阿桃不会有事。 阿桃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不但脸色连嘴唇都变得煞白,满头冷汗,捂着肚子不停呻吟,整个人在被子里弓成了大虾。 众人焦急的等待,能有四十多分钟,大家都在猜测向导会不会回来了,这时有敲门声,开门之后正是向导,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这男人四十左右岁的年纪,清瘦无比,脸上是修过的络腮胡子,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精神。最为神奇的是,此人还扎着发髻,上面插着几根簪子,像是隐居中国青山里的道士。 向导做介绍,说这位是从中国武当镇来的吴法师。吴法师并不是修东南亚黑巫术的,而是出自茅山一派。现在是旅居在泰国,准备去柬埔寨研究法术,和向导是朋友,正好就被请来了。 吴法师还真是世外高人,来到阿桃面前,用手摸摸她的额头,又拿出她的手腕看看,然后做个手势,示意让她坐起来。几个人一起把阿桃扶起来,勉强让她坐着。 吴法师把手盖在她的额头,念念有词,猛地一使劲,阿桃突然张开嘴,朝外吐了一口。我就在她对面,手疾眼快,一下躲过,她吐出来的是一口黄汤,全都吐在对面的床上和地上。 吴法师让其他人不要动,保持这个姿势。他蹲过去,从头上拔出发簪,轻轻用簪子头挑动吐出来的那些黄汤。我好奇凑过去看,只见黄汤里似乎有无数的小虫子,不停的蠕动,看得头皮发麻。 吴法师猛地一瞪我,说了一句话:“这个东西沾到身上,就会和这女孩一样。” 我吓得赶紧躲开。 唐硕颇有兴趣:“吴大师你好,我们都是中国人,来自内地。” 吴法师居然会粤语,他对那些香港人说,下降的人法力并不高,只是想在你们普通人身上捞点外快,以后要多加小心,不要再着道了。他的原则是尽量不和其他道法中人起冲突,今天就算是破一次例,下次就没有这样的事了。 那些香港人感恩戴德。 吴法师从随身褡裢里取出来一个钵,到卫生间取来清水,然后在里面洒了药末,这碗水立即变得浑浊起来。 他又拿出一个物件,类似于扫炕的小笤帚,用它沾着水撒向阿桃,然后用这个小笤帚拍打阿桃的后背。 只打了这么一下,阿桃猛然往前一窜,一口血喷了出来。她面前是节目组的摄像师扶着,这口血全都喷到摄像师的衣服上,花花点点一片,像是绣上去的红色桃花。 吴法师道:“赶紧把衣服脱下来。” 摄像师吓惨了,慌得两只手没地方放,旁边向导过来,直接拿着剪子,嘁哩喀喳就把这件短袖衣服剪破,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另一个女孩喊:“她嘴里还有,她嘴里还有。” 吴法师让阿桃趴在床上,脸朝下,下面是垃圾桶接着。他一下一下用笤帚不停抽打女孩的后背,打一下她吐一口血,垃圾桶外面蒙着白色垃圾袋,袋子上全是淋漓的血滴,触目惊心至极。 还真别说,吴法师真有两把刷子,阿桃吐完之后,躺在床上好了很多。 吴法师问刚才她吐出来的那血都谁沾上了,几个香港人都或多或少沾上一点。吴法师挨个施法,倒转小笤帚把儿,在他们的额头写字。等都写完,他才舒了口气,表示没事了。 香港人感恩戴德,非要给吴法师做一期专题不可。吴法师显得无所谓,跟他们说,他马上要到柬埔寨深山里去寻一位老友,如果你们不怕的话,可以跟着。 香港摄影师,也是这个节目组的头儿,问吴法师是找什么人。 吴法师说,他有个老友,要进深山和一位隐居的黑衣阿赞斗法,这一去生死不明。老友在临出发前,曾经给他发过信息,如果几日不出来,希望吴法师能进去寻找他的尸骸,以便送回老家,落叶归根。 吴法师说,这位老友和他是生死之交,相当于临终委托,不管前方会遇到什么危险,他也要完成老友最后的心愿。 他们交流的过程都是粤语来说,唐硕有一搭无一搭的翻译,我听着听着就坐不住了,凑过去说:“吴大师,你的好友是不是姓安?” 吴法师看着我,点点头,用普通话说:“他的名字叫安冬。” 我这个激动,差点跪在地上长啸,大声说:“我就是安冬的外甥!我叫王强。我这次过来,也是来寻找我舅舅的!” 吴法师迷惑地看着我。 我颤抖着手,拿出手机,调出照片给他看。这里是我们全家的合影,老妈和妹妹在前面,我和三舅安冬在后面。我又说了一遍:“他是我三舅,我是他外甥,这次我从大陆千里迢迢到这个鬼地方,就是为了找他。” 这时候我不能说实话,我要说我的主要目的是来找阿赞汶洛的,吴法师说不定一脚神通把我踢出去。阿赞汶洛正是三舅生死相搏斗法的对象。 这里的因果实在很难说清楚。 唐硕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么巧。” 我有点后悔,早知道能认识吴法师,还花一万块钱雇唐硕干什么,钱花的这个冤。 不过细想想其中的因果和逻辑,又不是这么回事,如果没有唐硕搭桥引线,我也认识不了香港节目组,更无从去认识吴法师了,这里都是一环扣一环的。 我可不是小人,给出的钱就当是认了,不会往回要。再说要了,就唐硕这样的,压根也不会还给我,反而两人闹得不愉快。 我暗暗劝自己,就当花钱免灾了。 吴法师看我的眼色变得柔和起来:“没想到安冬的一个小小外甥,会这么有情有义,千里寻舅舅。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到时候一起出发。” 我激动得都快哭了,吴法师一看就是手段高明,有他在,我心里安生了不少。 现在行程定下来了,阿桃大病初愈还得恢复,这次进山实在辛苦,就不能带她了,索性让另一个长发女孩留下来照顾她,两个女生都不用去。另外两个香港男人,包括向导,唐硕,我和吴法师,一行六个人后天进山。 向导是本地土著,经常进山,明天他会带着帮手去采买进山的装备。 有组织了,买东西的钱就不用自己掏,节目组全部报销,香港无线还是财大气粗。 到了第三天出发的时候,我们全副武装,每人都背着大背包,在当地雇了六辆摩托车,骑手们一车载着一个,拉着我们往深山的方向去。 出了城镇是土路,一路颠簸,外面渐渐荒凉,能看到一些村子,全是低矮的木头房子。大概二十多分钟后,我们到了一处村落,摩托车停下来,我们下了车。 向导介绍说,要进山这里是最后一站,村子后面就是泰柬边境的深山老林。 向导熟门熟路把我们领到村长家里。村长算是村里大门大户,也只有三间木头屋子,家里极其简陋,吃饭的饭碗和喂狗的碗放在一起,都看不出是谁使的。他家里最大最豪华的装饰是一个大号的祭坛,几乎堆满了整个房间。 向导告诉我们,这个村子家家信鬼,所以家家都设有鬼坛。家里人死了之后,不火化,而是埋在屋子下面的土里,上面设有鬼坛,这样一家人,祖祖辈辈就能生活在一起,幸福乐无边。 我没见过这样的风俗,后脖子都窜凉风,心想还真是异国风情,这样的西洋景国内根本想都不敢想。 我忽然冒出一个问题,问唐硕:“老唐,你说为啥泰国没有邪教呢?” 第七十四章 艰难行进 “没邪教?村里家家户户都供奉着鬼坛,这还不邪吗?”唐硕说。 “不,不,我说的邪教是那种聚沙成塔,有规模有纲领的组织,等级森严,到处闹事的。”我说。 唐硕看我:“你这个想法倒是挺有意思,我在泰国几年,还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 我说:“对啊,这件事细想想很奇怪,泰国有怪力乱神的文化土壤,老百姓如果都是无神论者也就罢了,偏偏人人都信笃鬼神。这里有神棍,也不缺信者,却偏偏没有成规模的邪教,这是咋回事呢?” 唐硕看我:“你这个问题相当深刻,没想到你还是个文化人。” 我嘿嘿笑:“老唐你帮我解答解答。” 唐硕摇摇头:“我解答不了。从来没想过。满地怪力乱神,却偏偏没有邪教,会不会是这样,怪力乱神在咱们国家是迷信,可在人家这里就不成为一个禁忌。邪教之所以为邪教,就是因为和禁忌相对而生,遍地邪教也就没有邪教了。” “你的意思是偷偷摸摸才有搞头,敞开了整反而没事。”我说。 唐硕挠着头皮:“差不多吧。” 我说道:“老唐,你这个回答太笼统太片面,其他不说,你要是让咱们那儿也敞开了怪力乱神随便整,上面还支持,媒体还宣传,想信什么神都行,搞什么教派都可以……长了不说,仨月吧,肯定遍地烽烟。” “那你说怎么回事?”唐硕问。 “我不知道才问你嘛,”我说:“反正这也是一个课题。” 唐硕道:“你行,你还带着文化课题来冒险,够深刻的了。” 我们交谈的时候,吴法师一直在旁边听着,等我们说完之后,他多看了我几眼,眼神中颇有欣赏之色。 简单休息片刻,开始进山。 泰国属于热带国家,森林植被几乎没有遭到破坏,大森林完全就是野蛮生长。进山之后,就感觉满眼翠绿,空气都不一样了。 我们穿着长裤,带着特殊的草帽,背着重重的包前行。准备的东西,除了吃喝、帐篷、照明工具之外,向导还准备了驱除虫蚊的喷雾。到了山里,他拿着喷雾给每个人都喷上,吴法师却不用。吴法师只有一个随身的褡裢,潇洒轻松的就跟出趟门吃早餐似的。 吴法师自有驱逐虫蚊的妙招,他画了一道符,点燃后,用冒出来的黑烟去熏烤每个人,说这是茅山古术,比现代的喷雾效果要强百倍。 唐硕问吴法师,目的地是在山里什么地方? 吴法师摇摇头,说安冬留了口信,只给一个大概的方向。到了之后,吴法师要靠自身的法力来感知阴气,安冬和黑衣巫师斗法,必然会留下阴气波动,应该可以找到。 我拿出阿赞汶洛的地址。地址是从照片上抄下来的,之所以不把照片给吴法师看,是因为我没法具体去解释照片来源,越说可能越麻烦,解释不清就麻烦了。 我把地址给他,说这是我三舅临走前留下来的。吴法师信以为真,叫过向导,两人对着树林的方向合计,确定了进山的路线。 一走起来,队伍分成了三段。向导和吴法师走在最前面,两个人就跟练过轻功似的,走山路像是走平道。他们后面不远处是唐硕,他的体力也可以,但比起前两位差了许多。落在最后的,是我和两个香港人,累的就跟三孙子一样,吐着舌头往前走,尤其摄影师还得拿着便携摄像机,树林里密不透风,地表温度都到四十度了,全身衣服已经湿透,就跟穿衣服洗过澡似的。 前面的人走一走,就要停一停,照顾我们这些后面的。 我坐在石头上,两眼发直,把上衣脱下来这么一拧,哗啦啦能拧出一地的汗水。 我打开背包,拿出军用水壶,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趁着休息的工夫,摄影师要就地拍摄,拿出摄像机,把我们每个人都拍摄下来,另外一个男记者临时客串主持人,在镜头前讲解。两人表现的相当敬业。 我一边喝水一边想,我岂不是要出现在香港无线的节目里,咱也能让香港人认识了。 就这么走走歇歇,一直到下午两点,日头高悬,空气都在燃烧,我气都喘不上来,像是在土耳其浴的桑拿房里跋涉,眼前阵阵发黑,再这么走下去,不到天黑估计就能一头栽在地上,猝死。 两个香港人也到了崩溃的边缘,摄像师勉强打起精神录了一段周围景色的素材,就瘫软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看到这种情况,向导让我们就地休息,他一头扎进密林里没了踪影。 过了片刻,他再回来,告诉我们不远有片阴凉的小河,可以在河边驻扎,今天不能走了,再走估计就有人要体力不支,到时候真要出危险发生减员,山林里处理起来会特别麻烦。欲速则不达,索性好好休息。 我和两个香港哥们压榨出最后一点体力,终于坚持到了小河边,再也站不起来了。唐硕帮着向导,搭起了两个帐篷,开始埋锅做饭。 向导和吴法师简单进行了一下分工,向导进山采山蘑,他是这里的本地通,对于山里的蘑菇什么有毒什么没毒,特别门清,这一点连吴法师也比不了。而吴法师和尚有体力的唐硕到河边去抓鱼和螃蟹。 我和那两个香港人在帐篷里休息,他们乏得不行,却依然坚持着进行拍摄。 等了一会儿,我是饥肠辘辘,那三个人终于回来了。吴法师和唐硕收获颇丰,他们抓了两袋子的小鱼和小螃蟹,数目虽然不少,可也太小了,还不够塞牙缝的。我们把锅热上,向导回来了,提着两个袋子,一个里面都是蘑菇,另一个里面却是满满的烂泥。 “这是什么?”唐硕好奇地问。 向导让我们等等,他到水边,用清水清洗烂泥,等把泥冲干净了,里面原来有一条条虫子,互相纠缠在一起,黏黏糊糊的,每一条都大概有成人手指那么粗。 向导把一袋子虫子放到我们面前,跟我们说,这在当地叫树林虫,吃河边树木的根茎为食,别看长在烂泥里,却能直接食用。这里的烂泥比城市里的大米饭还要干净哩。 他拿出一条虫子,教我们怎么吃。把虫子一头含在嘴里,手抓着另一头,把虫子抻直,然后用嘴猛地一吸,只见虫子里的东西全都被他吸进嘴里,而嘴唇过滤出了里面的泥土和黏液,最后手里只剩下虫子外面的薄皮和一大堆泥巴。 他吃的全过程,都让摄像机拍了下来,我们几个目瞪口呆,连吴法师也皱眉。 向导做手势示意我们也吃,可谁也不敢动手,这时锅子开了,香港男记者赶紧过去,下方便面和调料。 向导有些尴尬,没想到大家都不吃。我不知哪来这么一股子二杆子劲,说道:“你们不吃我吃。”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条长长的虫子,好家伙抻直了少说也有半米长,黏黏糊糊拉成一条直线。所有人都在看我。 我一咬牙,一口咬住头部,一手抻着尾部,一闭眼,猛地一吸,就感觉入口清凉甘甜,不像是吃虫子,倒像是喝了一杯冰酒,这个舒爽岂能用言语来形容。 就是吃的不太熟练,有很多烂泥也进了嘴巴里,混淆了味道,甜里带苦带涩。 大家把蘑菇切好洗好,放到方便面的锅里,用盖子扣上。等个五六分钟,那香气都止不住的从缝隙里冒出来。我们大家都饥肠辘辘。我更是食欲大动,和向导你一条我一条,把一袋子的虫子都给吃了。 唐硕看得都呆了,指着我说:“你不怕有寄生虫。” 听他这么说我也愣了,怎么把这茬忘了,可吃都吃了,还能怎么办。 我看向导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想这虫子是他们山里人经常吃的,如果有问题早就不会吃了,应该没事。 等到锅开了,我们上前把蘑菇方便面汤都给瓜分了,吃的干净,香港摄像师最胖,他把锅底子都给喝了,抱着肚子喊爽。 吃完饭也走不了,大家到帐篷里休息。帐篷面积很大,我们都有简单的睡袋,我衣服都没脱,钻进去呼呼大睡。 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痛快,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天色已黑。夜里的山林非但不热,还有点冷,温差很大,凉风习习。我抱着肩膀站在外面,享受了一会儿凉风。 第七十五章 合影的来历 两个香港人也醒了,就属我们仨刚才睡得的最香。我和他们两个打了招呼,他们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我用着蹩脚的粤语,连比划带猜,倒也聊得开心。 他们这个节目组常年扎根在东南亚,专门拍摄奇风异俗,说白了就是降头、巫术、请魂、问米这些东西,老百姓就爱看这个,收视率还高,还能拉动旅游产业。他们这个组拍摄的怪谈系列在香港有极高的知名度。 我听得津津有味,那位胖胖的摄影师给了我名片,说有机会到香港找他们,到时候可以邀请我为特约顾问,跟着他们的节目组做一期节目。 我们正聊着,有人从帐篷里钻出来,正是吴法师。吴法师手里端着罗盘,对我们轻轻做了个手势,示意不要说话。 他借着月光看看罗盘,然后仔细凝想了一下,慢慢朝着西南方向走过去。摄影师极有职业敏感度,吼了男记者一声,两人钻进帐篷里,没有五分钟出来,已经把摄像机拿出来了,两个人的胆子也是贼大,跟着吴法师进了黑黑的密林。 我赶紧翻出手电跟了上去。吴法师在树林里走得很慢,他知道我们在后面,却什么也没说,爱跟着就跟着。夜里的树林沉寂无声,有许多蚊虫飞舞,幸亏白天时候吴法师用茅山术的符纸为我们熏过,要不然这时候肯定满身大包。 两个香港人紧随其后的拍摄,我在后面用手电照亮,圆圆的光斑照在吴法师的背影上,他在树林中时隐时现,幽若鬼魅。 走了不知多长时间,我喘上了。又走了很长的一段,吴法师停下来,拿着罗盘站在一处山坡上沉思。 我们几个凑过去,摄像师扛着摄影机在不远处给吴法师来了特写,然后又拍摄黑森森的山林远景,月光下此处人迹罕至,远处是密密匝匝的丛林,不知通向什么山脉。 吴法师长长舒了口气,我小心翼翼地说:“吴大师,你这是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吴法师指着不远处的密林深处说:“那里有很强的阴气,很强很强。” 男记者问,那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一片乱葬岗。”吴法师说。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喉头动了动。深山里也有乱葬岗。今晚的月亮也诡异,溜圆溜圆的,散发着橘黄色的光芒,整个山林都显得无比诡异。 吴法师说:“那个地方有法力波动的感觉。应该有人曾经借助乱葬岗的阴气动了法术。” 摄影师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赶忙说,要不然我们过去看看? 吴法师凝思片刻,轻轻摇摇头:“不要节外生枝。先找到我的朋友再说。”他回身就走。我们不敢多呆,跟着他往回走。 我凑到吴法师的旁边:“吴大师,法力波动会不会是我三舅?” “说不清说不准。”吴法师道:“现在不能节外生枝,还是按部就班来找。” 吴法师是个很严谨的人。 等我们回到驻地,向导和唐硕出来了,问我们干什么去了。男记者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现场保持着压抑的安静,大家心头沉甸甸的,都有种预感,这次探险恐怕会非常危险诡谲。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继续出发。又生生走了一天。不知道具体走了多远,大略一推理,进入深山两天,翻了不知道多少个山岗,现在是不是还在泰国境内都不好说。 黄昏的时候,我们来到一处山坡,隐隐看到树林不远处有火光渗出来。我们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近了才看到,这是一片隐居在深山里的老村庄。 这村庄大概有个几十个房子,都是那种老式的吊脚楼,一群光屁股小孩像泥猴一样正在烂水塘里嬉笑打闹。一块泥巴扔过来,差点砸到唐硕,唐硕火了,用泰语骂那些孩子。 向导拦住他,过去用当地语言和这些小孩交流,小孩们就跟苍蝇一样,“嗡”一声跑进村里。 向导走回来对我们说,这里已经不是泰国,应该是到了柬埔寨。那些孩子说的都是最土的高棉语。 时间不长,从村里出来了大人,为首的是个干巴老头,向导过去和他们对话。我们在后面看着,这些村民很热情,邀请我们进村。 村落的中间,有个树木搭建出来类似蒙古包的建筑物,无门无窗,四面通透。向导告诉我们,这里是村民议事和举行仪式的地方。 在这建筑物里,有一圈木头椅子,我们分别落座。走了一天,人困马乏,我两条腿都硬了,翘着二郎腿点着烟,美美吸了一口。 时间不长,村民领进来一个老女人,不知多大岁数,那张脸老得成一个核桃了,上身简单套着一件白色衣服,下身是花花绿绿的裙子。 村民介绍,这位就是他们村里的巫师,要为外来的客人祈福。 老太太熟练的抽着当地的土烟,烟雾特别多,这哪是烟,简直就是烟囱。老太太一边吸着,一边在把烟雾吐到我们身上,到了吴法师的时候,吴法师非常有礼貌地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不用。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便到了下一个,下一个就是我,她把烟雾喷我的身上,熏得我直咳嗽。老太太看看我,也没说什么,她转了一圈,除了吴法师,每个人都熏到了烟。 她对村长说了几句话,村长对着向导说,向导的脸色顿时发青。我们问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向导好半天才说:“这个巫婆说了,咱们这些人只有一个才能活着走出这片树林。” 众人面面相觑,唐硕赶紧问:“谁?” 向导用手一指我:“他。” 我当时的感觉实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眨眨眼:“老太太说,咱们这些人里,只有我自己能活着出森林?那意思就是……” “就是我们其他人会死在这里。”吴法师接着话头说。 没有一个人说话,众人面面相觑,落根针都能听见。 唐硕反应过来,立马火了:“扯淡!我就不信我能死在这。” 胖胖的香港摄像师笑着说,你不要激动,山村巫婆能预测什么,连明天是晴天雨天她都说不准,还断人生死呢。我以前也找过茅山大师算过,人家说我明年大婚呢。 唐硕恨恨骂:“我也知道不准,可这话听得恶心。” 我把阿赞汶洛的照片拿出来,给村长和老太太看,向导过来帮着沟通,问他们见没见过照片上的人。 老太太点点头,说了一串话。 向导眨眨眼,显得难以置信,好半天才说道:“她说,照片上这个男人是她的师父。她曾经跟着这个男人学过半个月的法术,可因为资质太差,被师父赶了出来。” 我喉头咯咯响:“难道照片上的这个小女孩就是她?” 唐硕过来就打我后脑勺一下:“你是不是弱智?这老太太今年没有八十也得一百,小女孩如果是她,这照片多少年前照的?八十年前?阿赞汶洛早就嗝屁了。” 向导问老太太,照片上的小女孩是谁? 老太太倒是不隐瞒,又说了一大串,向导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最后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翻啊。”唐硕催促。他自从听老巫婆说,自己不能活着走出山林,脾气愈发的暴躁。 向导说,这个小女孩她没见过,但是听说过,是这里的圣女。在三十年前,村子里出现一位圣女,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能说对未来发生的事,比如说明天有大雨,去哪条河里抓鱼今天会最多。这孩子后来干了一件事,她随意的指着一个村民说,你明天会死去。结果这个村民,第二天真的失足从山崖上摔下去死了。后来这小女孩基本上指着谁就说谁的死期,就没有不准的。村里开始还拿她当宝儿,后来看她这么邪,便觉得小女孩可能是不祥之物,打算把她处以私刑,身上绑着石头,扔到深潭里,所谓沉潭。 就在行刑当天,阿赞汶洛到了,把小女孩救下来,并告诉村民,他打算收此女为徒,以后跟着他修行。村里人都认识他是隐居深山的大巫师,便同意了放小女孩走。 向导说,刚才老太太指着照片说,这张照片应该照于三十年前,阿赞汶洛刚刚收这个小女孩为徒的时候。 在三十年前,山里曾经来过一只奇怪的队伍,他们全副武装,拿着很多东西,装备非常先进。当时队伍里有人拿着一个机器,应该是照相机,给阿赞汶洛和小女孩照了一张合影。 第七十六章 深山木屋 “这张照片是拍摄在三十年前?”我惊讶地说。 向导点点头:“对,应该是这样。” 我盯着照片喃喃:“照片上的阿赞汶洛应该有五十岁了吧,三十年前……难道他现在已经八十岁了?” 老太太对向导说了几句话。向导说,她可以带着我们去照片拍摄的现场去看看。 唐硕哼哼两声:“这老巫婆满嘴跑火车,无比诡诈,大家都要小心一些。” 摄像师扛着摄像机全程拍摄,大家跟着老太太出来,绕过村子,到了村尾,这里有一片烧焦的废墟。老太太指着废墟说了几句,向导翻译说:“这里就是照片的所在地,在十二年前发生了一次大火,把周围一片房屋都给烧毁了。” 众人互相看看,都觉得难以置信,我们找什么,什么就烧毁了,总感觉这老太太在说谎话。 吴法师上前看了看,说道:“或许还真是这里,你们看。” 我们过去拿着照片对比,照片的木屋是没有了,但是后面有一些搭建的木头架子还在,和照片有契合的地方。香港男记者说,这会不会是照着照片,提前布置好的场景? 谁也没搭腔,都知道这是蠢话。 这个村里谁也不知道我们今天会到这里,还拿着三十年前的老照片。提前搭建这些架子,目的就是为了骗我们? 这里迷雾重重,横跨了这么长的时间,实在有点推敲不明白。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总算找到了照片上的地方。 我拿着照片站在废墟前面,一时恍惚,觉得大道无常,万事荒渺。那天无意中我在彭宗梁的遗物里找到了这张照片,到今天,我竟然活生生站在照片里的场景前,横跨了中国,泰国,柬埔寨三个国家,出现在柬埔寨人都很少涉足的深山老林里。 这一切简直是无法言说的感觉,感觉命运实在太奇妙,我甚至产生了错觉,自己是不是拿着这张照片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进入了照片里的场景。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唐硕脑瓜灵活,让向导问老太太,这位阿赞法师现在在什么地方? 对啊,何必纠结阿赞汶洛的旧址,只要找到他现在在哪就行了。 老太太摇摇头,跟我们说,这位法师脾气古怪,隐居山间,冒然去打扰他,如果惹怒了他,恐怕谁也不得好。 我们让向导好说歹说,告诉老太太,我们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采访阿赞汶洛,还要给他很多钱。这是好事,他一定不会生气。 老太太说,刚才预见你们不能出山,很可能就是因为得罪了阿赞汶洛。她为我们着想,劝我们不要去找。 在场的这些人根本就不信自己出不了山,觉得这事太荒谬,非要见阿赞汶洛不可。 老太太终于被说动了,答应说明天一早带我们进山找阿赞汶洛,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她不负责。 唐硕大大咧咧对向导说:“不用她负责,我倒要看看这黑衣阿赞是不是三头六臂。” 我们晚上就在村里驻扎下来,村里没多少房子供我们这些人住,大家索性就住在那蒙古包一样的建筑物里,不用打帐篷,就地放了睡袋,六个人排成一排,就地休息。 村民很热情,晚上还要杀鸡来招待我们,被我们谢绝了,现在大家都没有心思考察民情,就等着找到阿赞汶洛,完事赶紧出山。 晚上我躺在地上又困又乏,迷迷糊糊打盹。香港摄像师靠着墙半坐着,检查设备。唐硕和吴法师说着,都面有忧色,尤其唐硕,显得很焦躁。 当时我被阿赞湿灌顶时候,被他说未来可能九死一生的时候,看把他幸灾乐祸的,现在轮到自己了。 迷迷糊糊睡到第二天早上,我伸了个懒腰坐起来,看到香港男记者坐在那唉声叹气,唐硕正在安慰他,我过去问怎么回事。唐硕说:“他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很多尸体,白骨如山。把他吓坏了。” 这次进山,一直走到现在,确实让人心里沉甸甸的,非常压抑,难免会做噩梦,我也跟着劝了几句。 早上吃过饭,我们把东西都收拾好,老太太来了,要带我们到山林深处去寻找阿赞汶洛。 老太太只背着一个羊皮缝制的水囊,然后带着众人出发了。 她别看那么大岁数,可在山里行走如飞,活像一只成了精的大猴子,我们跟的非常吃力。走了能有几个小时,向导忽然停下来,蹲在地上看看,对我们说:“我们在走回头路。” “我们又回去了?”唐硕疑惑地问。 向导看着前面喝水的老太太说:“如果这老太太不是在耍我们,那只有一个可能,阿赞汶洛其实就在我们来时的路上,只是我们错过了他。” 我想起前天夜里,曾经到过一个坟场的边缘,吴法师说那里有强烈的法力波动,会不会就是在那? 老太太招呼我们继续走,又走了几个小时。不光是向导,就连我们几个也能确认,这地方应该是来过。 老太太停下来,指着不远处一片黑森森的林子,说了一句话。 向导告诉我们,老巫婆说了,阿赞汶洛修行的木屋就在这片树林里。 众人稍作休息,继续进发,进入了林子里。这片黑林显得极是幽深宁静,周围升腾出一层雾气,很远的地方就看不到了,氤氲在雾气之中。 在林子里走了能有大半天,老太太指着前面说,那就是。 我们看到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三座吊脚木屋并排在一起,门都是敞开着,十分安静,没看到有什么人。 大家慢慢走过去,到了木屋的前面,谁也不敢冒然进去。老太太对着木屋喊了几声,屋里静悄悄的,她走过去拾级而上,进到一个屋里,过了一会儿出来又进了一间屋,然后出来又进了最后一个屋。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对我们摇摇头,说里面没人。 我们小心翼翼顺着台阶上去,打着手电往第一个屋里照亮。里面十分简陋,无门无窗无床,地上放着几个小小的罐子。 在另一间屋里,传来男记者的惊叫声,摄影师赶紧扛着摄像机过去拍摄。我过去看,屋里居然有好几具尸体,已经烂的不成样子,散发出怪味。 我们又去了最后一间木屋,里面有许多蜡烛,早已熄灭,清清冷冷的。正中供奉着不知是什么神,神像有一左一右两张脸,好的那张脸眉清目秀,坏的那张脸阴森恶毒,手电的光斑落在那张恶脸上,波光盈动,神态栩栩如生,仿佛活了一样。 我突然有些犯困,眼皮睁不开,用力晃晃头,想从屋里出去,一恍惚就在这个瞬间,做了个梦。 具体什么情形说不清楚,我梦见自己似乎在一条黑暗的甬道里狂奔,身后有什么在追着,这时有人说话,好像是女孩声音,“跟我来。” 我正要跟着去,突然打了个激灵,醒了。我揉揉眼,那束光斑还落在神像的脸上没有移开。 我头上浸出冷汗,真有点邪门。赶紧从屋里出来,外面是黑压压的树林,起了风。我觉得胸闷异常,喘了好一会儿才平息。 此时天色将黑,阿赞汶洛下落不明,只留下三个休息修行用的木头屋子。此处远离人群,在山林的最深处,真不知道他平时是靠什么生活的。 老太太说带我们到了地方,她要告辞回去,我们没有挽留,嘱咐她小心一些。 等她走了,众人商议了一下,今晚就不急着出去了,索性在这附近安营扎寨。打下帐篷之后,简单吃了点东西,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吴法师告诉我们,他能感觉到这里确实有很强烈的法力波动,而且不止一个人的,当时这里很可能进行过非常惨烈的斗法。 我听得心跳加快,问他是不是三舅来过这里? “不好说。”吴法师道。他说自己今天晚上会在这里施法,跟随法力波动流逝的方向找,或许能有所发现。 我刚才睡了那么一个瞬间,反而清醒了很多,毫无困意。 吃过饭之后,他们都去休息了,只有我还在外面走来走去。不知为什么,今天晚上我格外的焦躁,总觉得要出点什么事,心始终安定不下来。 第七十七章 黑佛 我在外面呆了一会儿,山风愈来愈大,吹得遍体生寒。我回到帐篷,外面的风吹在帐篷上,鬼哭狼嚎一般,有的地方可能吹过了山孔,竟发出吹哨一般的声音,十分诡谲。 今晚我是和两个香港人在一个帐篷里,他们都醒过来了,缩在睡袋里。大家谁都没有说话,我们三人都是脸色不好看。 就这么的,谁也不说话,也无事可做,就听着这个风声,到了午夜十二点。 另一个帐篷里有响动,两个香港人从被窝里钻出来,收拾器材,准备一会儿拍摄吴法师作法的场景。 他们在忙活,我有些困顿,进了睡袋,眼皮子重似千斤。外面狂风怒号,一想到一会儿他们在大风里工作,我反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安逸。 我睡着了,他们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只朦胧知道这里只有我自己。 不知什么时候,我朦胧中坐起来,透过帐篷,隐约看到外面有一个很大的东西,影影绰绰的映在帐篷面上,不知是什么玩意。 我揉揉眼,拉开拉链钻出去,这一出去就吓住了。 外面黑天黑地,那些同来的人都没影了,最奇怪的是,阿赞汶洛修行的三间木头屋子也没了踪影,在那里取而代之的一尊巨大的佛像。 这佛像大概能有三米多高,身形极瘦,周身漆黑,盘膝坐在地上。头上是尖尖的顶儿,带有很明显的小乘佛教特点,一看就是东南亚这边的特色。它背对我,迎着吹过来的山风,身上飘忽着浓浓的黑气,如同雾气一般散而聚齐。 我小心翼翼绕到前面,想看看他的正脸,这一看吓得不轻。这尊佛像竟然是阴阳脸,左边脸雪白,而右边脸漆黑。一左一右半张脸合成了一张脸,五官都是统一的,可左边白脸让人看了温暖如春,右边黑脸却煞气无边,极其凶恶,偏偏组合在一起却很契合,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诡异感。 我站在它的前面,动也动不了,也不想动,心跳剧烈加速,仿佛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停止了…… 突然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朦朦胧胧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帐篷的睡袋里,推我的人是香港男记者,他用蹩脚的普通话连比划告诉我,外面出了大事,吴法师受了伤。 我赶忙爬起来,和他出了帐篷,外面的风势稍稍小了一些,我看到吴法师坐在地上,呼呼带喘,脸色苍白。 我低声问旁边的唐硕怎么了,唐硕说刚才吴法师作法想要感知斗法的气息,却发现自己的法力无论如何也出不去,这里好像存在着一个奇怪的法阵,拘束了他的能力。吴法师强行对抗,结果遭到了反噬,幸好受伤不重。 吴法师站起来,盯着三间小屋,面色凝重。 我想起刚才的梦,凑过去说:“吴大师,我刚才做一怪梦,梦见三间小屋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巨大的佛像。” 吴法师看我,“什么样的佛像?” “有一张阴阳脸,全身很黑,有些泰国风格的佛像。”我说。 吴法师盯着我好一会儿,告诉大家在原地等着。 他进到帐篷里,时间不长,取出来一把折叠铲。然后进了三间小屋中的第一间,吭哧吭哧把地板砸开,然后跳到下面的地面上,用铲子挖起来。 挖的时间不长,周围一堆土。他摇摇头,重新回到上面,然后进了第二间屋,又开始挖下面的地面。 第二间木屋下面挖出来大概能有一米深,吴法师喊了一声:“找到了。” 众人赶紧凑过去。 因为是吊脚楼,上面还有房屋的地板,我们要进去看个究竟很麻烦,总不能钻进去看。我们进了木屋,地板破了一个大洞,吴法师站在其中,周身都是土。香港男记者打着手电往下照,借着光这才看到,在下面的土洞里,吴法师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尊埋在地里的木头匣子,很长,大概能有半米,全是土。 吴法师继续往下挖,把这玩意全部挖出来,我们在上面接着,还挺沉,好不容易把它拖上来。 数道手电光斑落在匣子上,上面贴满了符咒,足有上百张,都是深黄色的,挺渗人。 吴法师爬上来,让我们避开,他把符咒都扒拉到一边,然后慢慢掀开匣子盖。这一打开,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愣是没人说话,现场只有摄像机拍摄的电流声。 匣子里装着一个黑色类似木乃伊的东西,半米来长,全身佝偻,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周身漆黑,干巴得没有一点水分。 吴法师对我说:“这应该就是你梦见的那尊佛。” “这不是佛啊。”我胆战心惊。 唐硕看得稀奇,“这也不是人。” 这个东西确实不是人,最大的特点是手掌和脚掌奇大奇长,脸部也是尖尖的,侧卧在匣中,猛地一看,有点像扑克牌里的大王。 “此物名为山精,”吴法师说:“顾名思义,是山中的精灵,咱们中国也叫山魈。这东西最是灵性,可也是最不好长,此物是黑巫师修行最喜欢用的,据说开光导引后,可通阴阳。我说我的法术怎么总是禁锢于此,原来法阵中枢用的是山精。” 摄像师扛着摄像机,把山精里里外外拍了个通透。我们问这东西怎么处理。 吴法师没有说话,能看出他非常喜欢这东西,想带走,可又犹豫,最后一挥手说道:“如果是原始山精,我肯定要据为己有,可既然已被阿赞汶洛开光,那就留不得了,烧了吧。” 我们拿出汽油,浇在山精的身上,吴法师取出符咒,默默念叨经文,符咒无火自燃,烧了起来。他手一抖,把符咒扔到山精的身上,火苗子“腾”一下烧了起来,大火迅速在山精的身上蔓延,烧出了深蓝色,火光极其妖异。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都站在原地看着,感受到热浪扑面,空气都在颤动,飘动着难以描述的焦臭味道。 看着蓝色的火苗,我突然有些恍惚,想起在油漆厂的那晚,走阴婆婆火烧木头人,也是这样妖异的蓝色。我竟然有些眩晕,生出一种极为匪夷所思的妄念,自己似乎在两个空间里切换,一会儿是在油漆厂的车间,一会儿是在柬埔寨的深山。时间和空间仿佛背景板一般在流动。 火苗渐渐熄灭,每个人的眼色都很凝重,也有些虚无。似乎每个人都陷入到一段情绪里一段记忆里没有自拔。 等火苗彻底熄灭,吴法师走到我们的面前,右手成指印,在我们每人的额头上都弹了弹,说来也怪,弹完之后,我那些混沌奇怪的想法都没有了,头脑一片清灵。 吴法师说,山精是最邪之物,比养小鬼还要邪一百倍,即便是三昧真火焚烧,也会让观望者产生种种妄想之相。 唐硕疑惑:“有山精相助,阿赞汶洛斗法应该很厉害吧,可看现场的样子,好像并不轻松。” 吴法师淡淡道:“不要小看我的朋友安冬,他是得过高人真传,尤其他手头还有整个泰国第一的《万经之经》法本。”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不懂《万经之经》是什么,只有我知道,当初为了争夺这个法本,死了多少个高人。 山精一烧,吴法师便开始盘膝打坐,继续追踪斗法的法力踪迹。 坐了能有十来分钟,他站起来,从褡裢里取出罗盘,开始定位,然后大步流星走过去。我们赶紧跟上,背包、帐篷之类的东西暂时先扔在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人拿。众人只是带着铁铲、手电,摄像机、电池这类物件,其他的东西都放在原地没有收拾。 吴法师行走山林,速度极快,大晚上的也不好跟,我们打着手电在后面,数道光斑只能看到他隐约的背影。 走到后半夜,吴法师停了下来,用手指着前方。 我们气喘吁吁陆续赶到。吴法师道:“前面有很重的阴气,也有法力波动的迹象。我们又回来了,这就是那片乱葬岗,阿赞汶洛和安冬曾经在这里斗过法。” 摄像师问,这次过不过去看看? 吴法师点点头:“去!” 第七十八章 地洞 吴法师告诉我们,翻过这道山,后面应该就是乱葬岗,那里阴气极重,他到时候会给每人发一道符咒,千万不能弄丢了,有辟晦去阴之效。要不然就我们几个凡夫俗子,去乱葬岗溜达一圈,最轻也是回家发烧几天,重一重冲了里面的阴魂,就会特别麻烦。 我们跟着吴法师一路向前,树林里雾气重重,压抑得喘不过气。绕过山岗,我们站在高处这么一看,个个打起了冷战。 只见不远处有片山洼,大半夜的那里烛光点点,全是绿色的光芒,上下飞舞。 我们都看傻了,摄影师扛着摄像机猛拍。 “荒郊野外的怎么还有人点烛火呢?”香港男记者好奇地问。 吴法师淡淡笑:“那不是烛火,是磷光。” 我们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大家都是有见识的成年人,知道磷光是怎么回事。人死后,会腐烂成骨头,骨头里好像有什么物质,能和空气发生化学作用,产生了暗绿色的光芒,远远一看像烛火,又像萤火。农村都管它叫鬼火。 以前我们村后面有片坟地,我还记得小时候老爸带我晚上走过夜路,当时就看过这般鬼火。只不过当时那鬼火很少,只有三四个,而眼前这片乱葬岗却密密麻麻足有上百团绿光。 大半夜的,看到这般场景,饶是胆子再大,腿肚子也有点转筋。 我们的手电光亮照不到那么远,跟随吴法师一起过去。越走越近,还没到近前呢,便闻到一股重重的尸臭。 这里的尸臭到了什么地步,似乎空气都凝成实质,极其粗暴地往鼻子眼里钻。 我们来的时候买口罩了,但是今夜匆忙,口罩忘拿了,一个个被熏得晕头晕脑,尤其香港男记者,扶着树哇哇大吐。 吴法师让大家先回去,等气味稍稍平复了一些,他在男记者的额头上画着驱邪符,然后给我们每人都发了一张符。 其余人都还好,就是男记者反应特别大,他坐在地上气喘吁吁,脸色很白,像是大病初愈。 吴法师让他坐在这里不要动,不要跟我们进去,以防出现无法收拾的后果。 大家把符咒带好,然后就地取材,把衣服撕下一条,缠在脸上,勉强挡住鼻子。符咒能驱邪,可挡不住恶臭,这也是没有办法。 吴法师带我们重新回到乱葬岗,谁也没说话,一张嘴,那恶臭就往嘴里灌,没谁能受得了。 这乱葬岗看不到坟头和墓碑,正中有一座灰白色的长房子,破旧不堪,不知修在什么年代,无门无窗,里面黑不隆冬。围绕着房子一圈,是四个深深的沟渠,里面黑森森堆满了尸骨,几乎平了地面。 除了这四道沟渠,周围遍地都是残骸,不知是被野狗拖出来的,还是尸骨送到这里时候,就这么一扔。 我们慢慢走着,四周沉寂,听不到一点声音,摄像师扛着的摄像机都在抖动。 乱葬岗的面积并不大,尸骨却特别多,尤其深沟里,一层压着一层,估计几百具是有了。 而且此地极其阴冷,我们穿着短袖,就感觉像是开足了冷气,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吴法师站住,面色凝重,手里端着罗盘,缓缓转向那灰白色的长房子。 他指着房子说:“那里的法术气息最重,他们两人曾在那里斗过法。” 众人跟他过去,到了房子门口,这里根本没有门,打手电往里看,黑森森的,似乎吸收了手电的光,根本就照不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事。 吴法师在门口默默诵经,缓缓走了进去。 我们在外面有些犹豫,摄像师扛着机器第二个进到里面。唐硕把我拉到一边:“咱们是不是事先讲好了?” 我和他确实有协议,他的任务就陪我找到阿赞汶洛的住址,后面的事要我自己来办。 我本来还想跟他掰扯,现在还没找到阿赞汶洛,可周围实在太臭,说两句话就要吐,我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唐硕冲我抱抱拳,一个人往外面走了。 他这么一走,向导想了想也没有进屋,也掉头走了。 现在白房子门口,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咬了咬牙,跟着进了屋。 里面实在太黑,简直伸手不见五指,隐隐看见前面有光线一亮一灭,我认出来,那是摄像机上的电源。我过去,用手电一照,照到了胖胖的摄像师,他脸色很白,等看见我了,长舒口气,做个手势,意思是吴法师往里面走了。 我和他一起往房子深处进发。 踩在地上,咯吱咯吱的,可以推断下面铺着厚厚的木板,但是年久失修,发出刺耳的声音。 走了没多远,手电光芒中,隐约就看到吴法师站在地板一角,正在往下看。 我和摄像师过去,吴法师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们噤声。我用手电照过去,地板上有一个极深的洞,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 我蹲在地上,努力把手电往里凑,光芒到深洞的边缘就下不去了,隐隐能看到有一条斜斜的甬道在下面,应该是通向地下什么地方。 吴法师拿出一把符咒,点燃后漫天撒着,围着这个洞的边缘不停走动。 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我低声问:“吴大师,这里是怎么回事?” 吴法师说:“法力的波动一直延续进这个深洞里。” 我一惊:“会不会我三舅和那个阿赞就在这个洞里?” 吴法师想了想说:“我下去看看吧。” 我喉头咯咯响:“吴大师,太危险了。” 吴法师摇摇头:“危不危险我都要下去,不找到安冬的下落,我是不会罢休的。” 他让我和摄影师在外面等着,他拿着手电,小心翼翼顺着深洞钻了进来,因为太黑了,人一下去,晃了一晃就没影了,像是被无边无际的黑水淹没。 摄像师卸下肩头的摄影机,我们两个就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黑暗中等了很长时间,吴法师也没有上来,甚至没有任何回馈出来的信号。又等了一会儿,我对摄像师说道,我下去看看。 摄像师一开始没懂我的意思,我做了个手势,比划着自己也下去。 他拉住我,摇摇头,示意我要小心。 我知道下去九死一生,可就这么打道回府,确实不甘。且不说是为了三舅,或是为了那一百万的酬劳,都已经走到这儿了,怎么也得看一眼,回去也算交待。 我打着手电照着洞口边缘,轻轻把脚探进去,猜到了向下的甬道。我对摄像师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缓缓往下走,进入了深洞。 这条洞大概和地面成四十五度的夹角,不算很陡,顺着甬道一路往下,周围很黑,真正意义上的伸手不见五指,手电的光芒只能看到方寸大的地方。而其他区域,黑咕隆冬连一丝光都没有,极其诡异。 我一路向下,估摸着走了大概能有四五十米,到了最下面,踩到了实地。 我打着手电,四下乱照,什么都看不见,好似进入了一片黑色的虚无。在这里的感觉极其糟糕,我总盼望着手电能找到什么东西,可现在照出去,却没有任何反射,除了黑就是黑。 我摸着身后的甬道,一时犹豫,如果离开这里,再想摸黑找回来,恐怕就是难上加难了。 我想了想,把手电的亮度点到最亮,放到甬道的门口。这把手电是特制的探险所用,能够持续供电二十四小时以上,我把它放在地里,至少在一天时间之内,它还能放着光,可以作为找回来的标志物。 我只有这一把手电,放在这里,就彻底没有了照明工具。 我伸出双臂,在黑暗的前端摸索着,然后一点点往前蹭。走了能有十来分钟,回头去看,手电光已经看不到了,彻底淹没在黑暗里,再想找回去,只能凭着本能和运气了。 第七十九章 世界尽头 摸黑走了一段,黑暗像墨汁一样侵袭过来,在这里完全无法辨别前后左右的方向,像是到了一处无边无际的宇宙空间。 我忽然听到前面的黑暗里有人吟诗,念的还文绉绉的,仔细去听,竟然是吴法师的声音。 我循着声音过去,仔细去听,他念的我算勉强听懂,他念的是“我昔南游洞迷之野,北昔乎沉默之乡,西穷乎窈窈之室,东贯乎鸿洞之光,其下无地,其上无天……其下无地,其上无天。” 我走过去,轻声说:“吴大师。” 黑暗中陡然亮起一团光。我吓得头皮发炸,吴大师的样子全变了,他的脸色惨白,嘴歪眼斜,跟中了风差不多,整个人像是喝醉酒,摇头晃脑背着古诗词。 光照亮的范围极其有限,大概也就是身前一两米的距离,其他还是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样子实在是吓人,可在这里只能靠他,我咬了咬牙,过去一把拉住他:“吴大师,是我,王强。” 吴法师停下来,缓缓转头看我。我心跳剧烈加速,这一瞬间紧张的都快尿了。 他突然挥出一拳,我没有任何防备,正打在我的腮帮子上,疼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吴法师拿着手电,朝着黑暗的深处狂奔。 我急眼了,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他,如果他没了,我会活活困死在这个鬼地方。就算吴法师疯了,但他手里的手电还好用。 这时候别怪我自私,在现在极度危险的环境里,我的思路反而更加清晰,结论就是,跟上吴法师有活的可能,自己落单必死无疑! 我从地上爬起来,跟着黑暗里的这团光跑过去。吴法师速度不算快,一边跑一边吟诗,不停狂笑,完全就是个疯子。到后来也不知跑了多远,他不吟诗了,开始高一声低一声叫着,“啊,啊,嗷,嗷”的,像是被谁强暴了似的。 他突然停下来,用光照着地上什么东西,这时候我也跑到了,往那一看,差点吐了。 地上有一只鲜血淋淋的死狗,脖子豁出一个大口子,血都干了。吴法师狂叫的声音小了,正围着这只狗转圈。我忍着强烈的臭味,蹲在地上看。这只狗死了有几天,时间绝不长,脖子处的伤口无法描述,不像是刀砍,要让我来看,到有点像被什么猛兽撕咬的。 吴法师继续往前走着,速度慢了很多,我不担心他突然跑了,就跟在后面。他走着走着身子一歪,像是在躲什么。顺着光看过去,这一看我差点吐了,地上又躺着两只死狗,身上都是血,死状和先前的差不多,脖子上豁出一个大口子。 又向前走了一段,吴法师像是小孩一样,咿咿呀呀叫着,手不停指着前方。 前面一片黑暗,谁知道是什么东西,我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我来到他身边说:“能不能把手电给我用用?” 吴法师倒是没犹豫,把手电塞给我,指着前面像是特别害怕的样子。 我擦擦汗,小心翼翼往前,手电照着前面的亮。 这一照亮,出现了前面的东西,我站在原地呆呆看着,已经在极度恐惧中超越了恐惧本身,整个人傻在那。 黑暗的前方拉着一条线,应该是封锁线,不让人进去。随着光亮的游移,能看出不同的三个方向也拉着三条线,这些线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封着里面。这还不算恐怖的,恐怖的是,这些线上挂着很多东西,有三角形的旗帜,上面绣着盘膝打坐的佛像,背景是尸山血海。除了这些旗帜外,还挂着很多颗人头,应该都是小孩的,脑袋很小,似乎是把头发栓在绳上,就在那滴溜当啷,左右晃动。 封闭的四条线上都挂着人头,少说能有几十个。 我都吓傻了,这里如果是阿赞汶洛的修行之地,那他得杀多少孩子,才能布置出这么个地方。 我像是中了邪一样,慢慢朝着那封闭的区域走过去,光斑落在其中挂着的一个孩子头上,能看出这孩子大概有七八岁,是个小女孩,紧闭双眼,脑袋轻轻晃动着,似乎有看不见的风在吹。 我已经吓得不知道害怕了,像是木偶机械一般。突然间,我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了,难道这块封闭的区域,是结界? 我打着手电往里照,黑暗的光斑中,能看到里面全是死狗,一条接着一条。 这时,吴法师在不远处喊:“别进去!别进去!危险,过来!” 我的三魂七魄这才归位,才知道害怕,吓得连滚带爬跑到他那里。吴法师拉着我顺黑暗一路狂奔,他没有任何照明工具,但跑得极快,像是感知到了什么。 他跑着跑着,突然摔了一跤。我赶紧跑过去扶他,等看清他被什么绊到的时候,我愣了。那是一件衣服,正盖在一个凸起的石头上,奇怪的是这件衣服。 衣服是银色的,摸上去嘎吱嘎吱响,我突然想到这是什么了,这是一件铝制的衣服。 以前我和三舅追踪姥爷的残本,追到一个叫来喜的人家里,这个来喜当时就穿着一件铝制的衣服,铝制的外衣能够绝缘法术,什么法术在铝衣服面前都没用。 我捧着这件衣服,难以置信,这件衣服是谁带来的? 我不相信是阿赞汶洛的,这种现代化的衣服,和他这个隐居深山数十载的苦行阿赞来说格格不入。是三舅带来的? 三舅在哪呢?为什么只剩下这一件衣服? 我思考的时候,吴法师已经跑没影了。我用手电来回照着,都没有他的踪影,四周依旧是无比深邃的黑。 我想了想,把这件铝制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稍微大了一些,还算合身。有了这件衣服,心里踏实不少,端着手电,向黑暗的深处继续走去。 我看到不远处,立着一道几乎变形开裂的石头门,不知通往什么地方。 正要走过去,有人抓住我的手腕,侧头去看,是吴法师。他指着那道门,用手不停比划着。我低声说:“吴大师,你到底怎么了?” 吴法师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走~~~” “啊?你让我走?”我艰难地说。 吴法师推开我,喉头咯咯响:“危,危险,阴,阴间,快走!” 我被他推得坐在地上,眼看到吴法师大叫着冲进了这间石头门里,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没了。我坐在原地半天没敢动,手电光亮照着门,洞开着,像是一张大嘴,时刻要把我吞噬。 我连滚带爬往回跑。三舅啊,一百万啊,我觉得我已经做到了极限,一般人别说到这一步,可能下都不敢下来。 正跑着,突然一束光照在我脸上,我大叫一声。对面有人说:“王强吧?” 我赶紧用手电照回去,居然是唐硕,他用了一把大功率的手电,明晃晃照过来。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香港记者和向导。 我心里大安,问道你们怎么下来了。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唐硕笑呵呵说:“我收了你的钱,让你自己这么以身犯险,心里不安啊。” 我一听就是假话,看向两个记者。摄像师用蹩脚的普通话说:“我们是记者,既然来了就要拍摄最好的一线素材回去给观众,这是职业道德。” 我点点头,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两个记者执意要下来,向导只能陪着,他们都下来了,唐硕也不能自己在外面。大家在一起,还有个安全保障,这鬼地方真要自己落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说下面什么情况?”唐硕问。 我说道:“来的时候,你们看没看到结界?” 他们面面相觑,问什么结界。 我把吴法师疑似发疯的事说了一遍。唐硕道:“他念的古诗,你们不知道是什么?” 大家摇摇头。 唐硕说:“他念的那个取自《神仙传》,相传有个得道高人,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有一天在一座山下无意中碰到一个仙人,那仙人就讥笑他,说你那点见识算什么,你知道我曾经遇到过什么吗。然后就说了,王强你刚才听吴法师说的那段话。大意是我我南面游历到空旷的原野,北面曾经在沉默之乡歇息过,西面穷尽到了深幽之室,东面通到混沌状态之先。那里没有地没有天,看不到也听不到。大概意思是,他到了世界的尽头。” 第八十章 凝固 “吴法师为什么要吟诵这首诗呢?”我问。 唐硕道:“我怎么知道。听你的描述他已经半疯了,他会不会是在这里有过什么遭遇,看到了什么,或是感觉到了什么,结果人就崩溃了,变成那个鬼样子。” 大家都知道这里危险重重,又遇到吴法师这件事,都打起了退堂鼓,最后商量了一个结果,找到吴法师失踪的那扇门,然后进去拍摄一下,看看是什么,看过之后掉头就走,不能再久恋此地。 我本来不想再去,可现在人这么多,气氛就没有刚才那么恐怖了,心想过去看看怎么回事也行,一旦找到三舅呢,这也是说不准的事。 唐硕问我,你身上这白花花的衣服是哪来的。我告诉他是在这里捡的。 他喉头动动:“捡的你就敢往身上穿?” 我笑笑,没细说铝制衣服的功能。唐硕摇摇头,还蛮好心地劝我,赶紧把这件来历不明的衣服扔掉。 大家慢慢往前走,终于到了那扇扭曲的石门前,数道光亮照过去,看到很清晰的黑色深洞。 向导把绳子拿出来,让大家都拴在腰上,这样一旦进入洞中,就不会走失。 这也是个好办法。绳子不算长,我们几个都拴在腰上,现在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香港摄像师走在最前面,男记者第二个。唐硕第三个。我第四个。向导在最后。我们互相看看,鼓励了一声加油,摄像师第一个走进了深深的石门。 我们的绳子拴得紧紧的,怕关键时候脱了扣,其他人一走动,能感到很明显的拽拉感。 男记者第二个走了进去,我们一个接一个都进到门里。 进去就一个感觉,黑,真他妈的黑。手电的光亮范围缩小了一半,也就能照还不到一米的距离。前面的唐硕离我距离不算太远,就算这样,我也看不到他。 仅凭腰上的绳子,确定大家都在。 门里进去是一条逼仄的甬道,磨磨蹭蹭走了能有七八分钟,甬道极长,还没有出去。眼前突然有了光。我快走几步,和唐硕并排,我们一起出了甬道。 外面是个天然洞窟,倒垂钟乳石,石头反着乳白色的光,却看不到任何光源。 我们几个站在洞口张着大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地面上是白骨如山的乱葬岗,而下面却有如此洁净的地下洞窟,此处的空气让人为之一振,清凉如水。 唐硕揉揉眼,仔细看着,感叹说:“这简直就是古代秘典里常说的洞天福地嘛。” “藏在乱葬岗下面?”我说。 唐硕道:“你还真别抬这个杠,我看过一个资料说,当年孙悟空的水帘洞,算是洞天福地吧,那水帘洞的门口就埋着群尸。这在太极里叫极阳极阴。这地方真的挺不一般的。” 摄像师扛着摄像机猛拍。我们解开绳子往里走,洞窟没经过人为修建,都是自然景观,墙壁上还有石瀑布,奔腾而下,凝固在某个瞬间,看起来挺震撼。 我心说,难怪阿赞汶洛能修行到八十多岁,这地方这空气,简直是天然的氧吧,身体里什么毒都能给你排了。 正走着,摄像师大叫一声,指着前面。 只见在洞窟深处,石瀑布的下面,有一座天然的莲花状石头,石头上端坐着一个女孩子。 这女孩子身上裹着破烂的衣服,勉强遮体,长得不算漂亮,却极是清秀,正在打坐,双手叠成莲花印在膝头。 看了一会儿,这个女孩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呼吸,难道是一具木乃伊? 他们啧啧称奇,我感觉有些震惊,因为这女孩很是眼熟。我想起她是谁了,赶忙从兜里把那张照片拿出来。就是阿赞汶洛和一个小女孩的合影。 我指着眼前的女孩,对他们说:“你们看,是不是照片上的小女孩?” 大家凑过来仔细一看,还真是。香港男记者说:“照片上的这个人要小一些,大概八九岁,而面前这个女孩大概十八九岁。她长大了。” 唐硕道:“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照片照在三十年前,小女孩八九岁的时候。然后岁月蹉跎,过了十年,小女孩长到了十八九岁,有一天不知怎么死在这座石头莲花上,尸体不腐,就这么又过了二十年,被咱们现在看到。” 唐硕的推断算是合情合理,要不然没法解释这个女孩为什么不会变老。她肯定是死后,被进行了某种处理,变成了木乃伊,甚至有可能是化石,所以岁月在她的身上产生了定格。 摄像师用摄像机拍摄着,一边叫着可惜,说这个女孩是个靓女,如果能活到现在,肯定已经嫁人生子。 拍摄了一会儿,我们继续往前走,洞窟越走越是狭窄,大家都有感觉,应该快到了秘密的核心位置。 到了洞窟的尽头,光线黯淡,我们重新打开手电,对面整整一面洞壁竟然都是透明的水晶,像是一块大玻璃,能比较清晰看到里面的情景。 这一看我们都吓傻了,我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脑海中一片混乱。在这片透明的水晶后面,我看到了两个人。 里面的场景很难描述,这两人近大远小,他们彼此还相距着很远的距离,也就是说,这片透明的水晶后面,应该还存在着一个广阔空间。 先说近处的这个人,背对着我们,悬浮在半空,裹着薄薄的黑色披衣,看上去像是苦行的僧人。在他的对面,目测能有十多米远的地方,另一人坐在石头上,也是盘膝打坐,面前还燃着两根蜡烛。 此人距离水晶面比较远,而且水晶面毕竟不是镜子,在粗糙的颗粒后面,勉强能看到那人的形象,两盏蜡烛也是模模糊糊,细节看不清。 就算这样,我还是惊得心跳都停了,此人的身形,我能够百分之百的确认,他是三舅! 我来到洞壁前,抬起手摸向水晶面,那是结结实实的实体。 我脑子一片混乱,眼前的场景已经很明白了,悬浮在半空的人应该是阿赞汶洛。此时此刻,阿赞汶洛正在和三舅隔空斗法,但是不怎么的,他们两个都被封在这片透明的水晶里,这一瞬间被凝固住了。 我从腰里把悬挂的匕首拿出来,用力刨着水晶面。太结实了,匕首的尖头仅能刨下一些碎屑。 我呆呆地看着水晶墙。被瞬间凝固的三舅和阿赞汶洛,他们两人仿佛是琥珀,被一大滴水晶包裹在里面。 我拉着唐硕说:“看,这就是我三舅。” 众人站在墙前,好半天都没动一下,都被眼前的奇景给镇住了。 唐硕目瞪口呆:“他们,他们怎么被水晶封在里面?这简直是我遇到过的第二奇景。” 旁边香港男记者问,你遇到的第一个奇景是什么? 唐硕苦笑:“很多年前,我有一个朋友曾经进到一幅画里。” 我的脑子全乱了,此时此景诡异到让人窒息。 突然香港男记者喊了一声:“我明白了。” “怎么回事?”唐硕问。 男记者用蹩脚的普通话说:“我们都错了。其实这两个人并不是被水晶封住的,我们都被自己的眼睛给骗了。” 所有人都看他。 男记者拍拍这面水晶墙说:“这仅仅只是一面墙而已,像是房间的落地窗。里面的两个人是从别的地方进入到里面的空间,我们现在仅仅是通过落地窗看到他们。” “这不对,”我马上反驳:“从刚才发现一直到现在,你们看,两个人的姿势一直就没变过,是被凝固住的。” 悬浮的阿赞汶洛还在悬浮,三舅坐在地上还在坐着,甚至那两根蜡烛的火苗走势都没有变。 “这,这……”男记者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了。” 唐硕咳嗽一声:“我说诸位,行到这里,虽然还有诸多谜团,但依我们的能力来说,此处已经到了尽头。再往前一步,那是不可能的,莫不如就这样,见好就收吧。我说胖子,”他对摄影师说:“你今天拍到的这些素材,拿回去足以震惊香港了,咱们还是不要得寸进尺好。” 摄像师点点头:“收工,打道回府。” 我大喊了一声:“等等,不对啊!” “你又怎么了?”唐硕不耐烦。 我说道:“吴大师哪去了?” 洞窟并没有岔路,也没有耳洞,就这么直来直去的,那么吴大师怎么没了? “吴大师,在这!”一直沉默的向导说话了,他用手指着水晶面,他的喉头颤抖:“他也进去了。” 第八十一章 阿赞汶洛 我们凑过去看,在水晶面所呈现的空间最右下角,隐隐有个人影。这人影并不大,也就成人的巴掌大小。 我们蹲在地上仔细看,从人影的轮廓来说,还真像是吴法师。 吴法师本人不会这么小,之所以呈现视觉上的这么大,是因为透视关系上的近大远小,按照身形比例来看,他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刚刚进入这一方空间。 还得说香港这两个记者见多识广,男记者说:“如果吴法师是刚刚进入的,那么说明,想进入这里面,只有一个入口,这个入口是在水晶墙对面很远的地方。” 假如把里面的这方空间看成是一个巨大地下室,我们所看到的水晶墙面是落地窗,那么进入这个地下室的唯一入口,是在这道落地窗的对面。 我用手电仔细照着这一面水晶洞壁,它是全封闭的,周围的山洞也没有其他岔路。从这面洞壁的对面进入,这只是一个理论上的可能,我们完全找不到通往对面的路在哪里。 “他是怎么进去的?”唐硕难以置信。 我们本来想走的,吴法师突然出现在里面,又引发了一阵好奇。 摄像师拍摄了一会儿,大家做了一些猜测,都是不着边际,唐硕道:“差不多就走吧。” 就在我们要走的时候,男记者还在紧紧盯着水晶墙面看。我们叫了他一声,他似乎没有听到,目不转睛看着。 “怎么了?”摄像师过去问。 男记者回过头看我们,脸色极度苍白,好半天才说了一句粤语。这句粤语说的很快,也比较复杂,他们几个都听懂了,只有我没听出来。 我有些着急,问他是什么意思。男记者咽了下口水,慢慢的,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里面,并不是凝固的。他们,都在动。” 我用手电照过去,光斑下,阿赞汶洛依然悬浮在半空,三舅依然坐在那里,身前蜡烛的火苗抖动,要说唯一有明显变化的,是吴法师的身形,好像大了一些。刚开始是巴掌大小,现在已经到了膝盖长短,说明他正在向着我们这个方向靠近。 男记者又在用粤语说,唐硕看我着急的样子,直接用普通话翻译,说:“他说,水景墙里并不是凝固的,里面也在动……只是里面的时间和我们的时间不一样。” “什么意思?”我眨眨眼。 唐硕说:“就是字面的意思,里面的时间和我们的时间不一样,属于两个时间系统。可能我们的一个小时,是里面的一秒。所以里面才会让我们觉得动的特别慢,不是不动,而是相比较我们,动得慢。” 我喉头咯咯响:“你觉得对吗?” 唐硕苦笑:“我不知道。但是前三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我,即便听上去再荒谬的事,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就算如此,也是于事无补,我们没有任何办法。”我说。 众人觉得差不多,该离开了。我有些落寞,三舅就在眼前,却没有找到他的办法,只能看着他像是油画上的一部分,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突然摄像师大叫一声,他用手电紧紧照着墙,喉头咯咯响。 我们看过去,这一看全都吓坏了。本来阿赞汶洛是背对我们的,不知什么时候,他在墙里竟然转过了身,依然悬浮在半空,居高临下紧紧盯着我们! 我发现他和照片上的形象一模一样,根本就没有老的迹象。我拿出照片进行对比,照片上他多大,现在的他还是多大。一开始我们都猜测他有八十岁了,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也就是五十岁左右。 “这,这怎么回事?”我有点吓蒙了。 唐硕大声说:“时间!是时间!还有外面那个女孩的尸体,为什么不会变老。这里是阿赞汶洛的修行洞窟,这里的时间和外面的不一样!” 我们一时搞不清楚其中的关节,但觉得唐硕的分析有道理。男记者把笔记本翻出来,快速在上面记录着什么,然后他和摄像师商量着。我们在旁边看着,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商量了一阵,摄像师把摄像机架好了,准备拍摄。唐硕过来拦住:“你们要干什么?赶紧走啊!” 摄像师说着粤语,我大概能听懂,他们说这里的素材很特别,打算现场做一段采访。 唐硕有些焦躁:“不可以,时间来不及了,咱们赶紧出去吧。” 这两个记者很固执,非要坚持做完这段专访才行。向导过去拉住唐硕,说道:“就让他们做吧。做完了,大家都踏实。” 男记者把刚才计划好的大纲看了一下,然后站在镜头前,侃侃而谈。他说的是粤语,又快又复杂,我几乎一个字都听不懂。 说着说着,说到一半觉得不对,停下来还要重新录。唐硕都快疯了。可他一个人走,还不敢,人多在一起活命的几率大。 就在这时,我突然看到阿赞汶洛的身形似乎比刚才更大了一些,我揉揉眼,仔细去看,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阿赞汶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我们所在的这面水晶墙移动过来。他的这个移动并不是线性的,看不到其中的延续状态,而是像掉了帧的电影,每一次变化,身形会变大,距离会变近。 移动的过程相当诡异。 强烈的不安让我几乎窒息,我大吼了一声:“别录了,危险!” 所有人都停下来,现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静了片刻,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突然水晶墙面里伸出一只手,正是阿赞汶洛的。他这一手正抓住了男记者的头发。 男记者背对着水晶墙,没有任何的防备,陡然抓住,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了一声,手脚乱蹬。 向导大喊了一声:“赶紧救他!” 等我们再反应已经晚了,阿赞汶洛竟然活生生把男记者往里水晶墙里拖。水晶墙是固体平面,刚才我用匕首都很难刨动它,现在阿赞汶洛竟然能把一个大活人给拖进固体里。 我们眼睁睁看着男记者竟然真的被拖了进去,水晶墙像是屠刀的平面,刹那间有大量的鲜血渗出来,密密麻麻,鲜血淋漓! 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看傻了。 里面的空间和时间果然难以想象,男记者被拖进去竟然化成了一帧一帧的图像,展现了他死亡的整个过程,就像是一个变态漫画家的作品,充满着超现实主义的魄力,以及说不出的恐怖气氛。 “跑啊!”唐硕大喊了一声,掉头就跑。 我还傻愣愣站在原地,看着阿赞汶洛又在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水晶墙面,似乎要从里面冲出来。摄影师还在收拾摄影机,我过去拉住他,这个胖子非常焦急,指着摄像机叽哩哇啦说了一串话,眼瞅着要来不及了,向导还真不错,帮他一起扛着机器,我们往外跑。 后面卷进来一阵恶风,整个洞窟似乎都在昏暗下来。我们顾不得往后面看,连跑带奔,真是把吃奶的劲头都用上了。时间不长,又跑回了在石头莲花上打坐女尸的地方。这几个人跑得贼快,这时候活命要紧,真是亲爹顾不上野娘。 我突然脚下一拌,在后面摔倒,他们几个连跑带窜,根本没人回头看我,刹那间跑进黑暗里不见了。 我再想爬起来,就感觉后面恶风将至,我看着那石头莲花,心一横,来了个就地十八滚,咕噜噜滚到石头莲花的后面,刚藏好,就看到一道黑影,仿佛脚不沾地一般,从后面一掠而过,追了过去。 我是又惊又怕,藏在石头后面大气都不敢喘,刚才过去的是阿赞汶洛? 这个时候,我竟然感觉到一阵好笑,他们拼死拼活逃命,反而不如我躲在石头后面安全。 我擦擦头上的冷汗,坐在那,就感觉心脏噔噔噔这个跳,都快从腔子里跳出去了。 这个阿赞汶洛实在是太吓人了,一开始我还真是幼稚,想着跟这样的黑巫师谈判,让他到中国给人治病,这不相当于与虎谋皮嘛。 我坐了一会儿,等气喘匀了,正想从石头后面爬出去,忽然听到人说话:“你是谁?” 第八十二章 天空的样子 我本来就是在高度紧张,突然有人说话,吓得我手脚发凉,一瞬间跟死过去似的。 等明白过来,才看到说话的人,正是在石头莲花上打坐的女尸,这一下更毛了,吓得我倒退了两步。她眨眨眼看我:“你干嘛,我跟你说话呢。” “你,你没死啊。”我好不容易说道。 “你胡说什么,你才死了呢。”她竟然从石头莲花上下来。她好奇地看我:“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外来的人了,你是怎么闯进来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有点害怕:“你,你不会是阿赞汶洛的帮手吧?” “我是他的徒弟,”她说:“不过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帮他的。来,我带你出去。”她伸出一只手给我。 我犹豫着,还是握住了她的手,这个女孩的手很柔和,很温暖,握住之后很是受用,我本来紧张的心情一下安抚了很多。 我懵懵懂懂被她带着走,她果然对这里很熟悉,走了一条我们没有发现的密道,七扭八拐,回到了洞窟的门口。她指着眼前黑森森的甬道说,只要从这里出去,就可以回去了,至于能不能逃出去,看你自己的命了。 她说话声音很好听,糯糯雅雅的。我对她很有好感:“你跟我一起走吧。” 她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我离不开这里。我师父会发现我离开。”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赶忙把身上的铝制衣服脱下来,递给她:“这是铝衣,能够隔绝法术,你穿上它,他就发现不了你。” 她眨眨眼看我:“谢谢你,你人真好,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不过还是你穿吧,赶紧离开这里。我很小的时候就在师父身边,他人很厉害,很恐怖。你还是走吧。” 我看着她,既然她不走,我也没办法。 我说道:“我不能自己走,还有好几个同伴在洞里,被你师父追杀呢。我要救他们出来。” “他们都活不了的,”她说:“这里是我师父修行的密地,私闯进来的人都不能活着出去。” “那,那我也不能自己出去,要找到他们。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苟且偷生。”我说。 女孩的眼神里波光流转,她看着我好半天,点点头说,“好吧,我带你去找。” 我们两个重新回到洞穴,她走一走停一停,站在原地似乎侧耳倾听,我们顺着一条密道,越走越深,忽然她的神情凝重起来。 我赶紧问怎么了。 她惊疑道:“不好了,他们去了镜子洞。” “什么镜子洞?”我疑惑。 她拉着我就走,我们在洞窟甬道中狂奔,这里的洞窟并不大,岔路密道十分隐秘,不知道的人根本发现不了,我这才知道,原来这地下形成了一个如此庞大的复杂体系。 我们到了一处入口,她停下来,指指里面,做了个口型,示意不要说话。 她不算很漂亮,可一颦一笑很可爱,带着未沾风尘的纯净味道。 我跟在她的身后,蹑手蹑脚来到洞口边缘,探头往里看。里面是一间密室,我一眼就看到了阿赞汶洛,他站在一个洞口前,迟疑着没有进去。 他忽然一侧头,我吓得赶紧缩脖子回去,只听他在里面说了一句话。女孩对我做个手势,示意千万不要说话,然后她换了一种语言,和阿赞汶洛应答。 女孩走进了密室,阿赞汶洛脸色阴沉,和她说着什么,女孩的语速很快。 两人说了几句,阿赞汶洛盘膝坐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凭空对着那洞口一指。 我趴在边缘看着,心跳加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那洞口似乎更加黑暗深邃。 阿赞汶洛站起来,慢慢往外走。 我这才好好地观察他,他和照片上几乎一模一样,都是黑黑瘦瘦,脸色发黑,像是亚热带丛林里的猴子,破布条披在身上,充斥着浓浓的煞气。 看他要出来,我赶紧躲到一边的石头后面,紧紧裹着铝衣服,心跳快得几乎要窒息了。 阿赞汶洛走出来,并没有看到我,也没有任何觉察,径直走远了。女孩慢腾腾在后面跟出来,四下看着,我悄悄探出头来,轻轻打了个口哨。 她走过来,有点难过地说:“你们的同伴都进了镜子洞,出不来了。” “镜子洞?那是什么东西?”我说。 她摇摇头说:“我没进去过。据说里面通向另一个世界,是这里禁地中的禁地,进去之后就出不来了。” 我有点呆不住,想进去看看,她拉住我:“你不要犯傻,你的同伴都活不了,你去了也是找死。” 我急了:“那么多人怎么就死了?不行,不行,不看一眼,我心有不甘。” 她咬着牙,眼里竟然浸着泪水:“真的不能进去,很多人都曾经进到里面,都是再没有出来过。那里非常危险,你也会死在里面。” 我忽然想到:“对了,阿赞汶洛呢?” “有人来这里和他斗法,师父回去继续斗法了,他要把私闯这里的人都杀光!”女孩说。 我浑身燥热,明明同伴都在眼前,包括三舅,可偏偏没有任何办法,我急得满地乱转,一个劲说怎么办。 “实话跟你说吧,”我说道:“来斗法的那人是我三舅,我要想办法救他。” 她摇摇头:“不可能的,他们进了时间洞窟,轻易是出不来的。除非像我师父这样,已经在我的身上参透了时间的秘密……” 我马上觉察不对劲:“在你身上?为什么参透时间,要在你的身上?” “哎呀,不和你说了,师父进入时间洞窟,我也要回去助他一臂之力。”女孩要走,我马上醒悟,她是阿赞汶洛的帮手,不能让她去。 我一把拉住她:“你不能去。” 她看着我。 “和阿赞汶洛生死相搏的那个人是我三舅!”我大声说:“我不能让你去帮助他的仇人。” “可汶洛是我的师父,你帮你三舅,我帮我师父,这有什么不好的?”女孩眨眨眼看我。 我有点无语,她说的没有错。我觉得这个女孩对人的提防心很差,或许她从小就被圈养在这里的原因。 我突然生出一个主意:“你跟我走吧。” “啊,去哪里?”她有些惊慌:“我都说过了,我不能离开这里,师父不让。” 我说:“你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吗,你就不向往自由吗?外面的大城市可好玩了,我带你走,远远的离开你师父。你的师父其实是在利用你,等你没价值了就会杀了你。” 女孩被说动了:“他不让我走,他对我说,我这一辈子都是他的,坚决不让我离开一步。” “走吧。”我说:“现在是多好的机会。你师父正在斗法,无暇管你,现在不走以后恐怕没有机会了。” 女孩怔怔看着我,“我如果被师父抓住,恐怕他会像其他人那样,杀了我的。” 我也是咬着后槽牙:“没事,有我保护你!你难道想一辈子困死在这里?” 我心说话,三舅啊,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我是无力和阿赞汶洛对抗,但是这一招釜底抽薪还是很厉害。我有预感,这个女孩的能力非同一般,如果真要把她带走,三舅和阿赞汶洛之间的对抗,说不上谁赢谁输。 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把这个女孩哐出去,她这个人未经世事,特别好骗。 女孩犹豫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哪来的赖皮劲,对她好说赖说,能看出她对外面的世界是极度的渴望。 “我只想看看天空的样子。”她对我说。 我不由分说,拉着她跑,女孩跟着跑了一会儿,说道:“你跑错了,跟我来。” 我跟着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出了洞窟,到了外面黑不隆冬的地下室。跟着她走,终于找到了出口,我看到地上放着的还在亮着的那把手电筒,一时恍惚,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我跟她从地下上来,到了上面的乱葬岗,天已经亮了,空气很炎热,尸臭的味道更加浓烈。 我拉着她的手一路狂奔,钻进了树丛。她好像对什么都特别感兴趣,看着天看着树,甚至流连忘返。我有些愕然:“你有多长时间没出来了?” 她看着蓝色的天空,轻轻说:“好像有十年了。十年里,我从来没见过天空和太阳的样子。” 第八十三章 丑丑 “你被你师父在地下关了十年?”我问。 女孩点点头,感激地说,“谢谢你。” 我仔细看她,她几乎衣不蔽体,几条破烂的布围在身上,能看出她是个很有魅力的少女,皮肤极其细腻,下面赤着脚,踩在地上。 我说道:“我们的向导困在下面,我找不到出去的路。” 女孩想了想说:“我们先回村里吧。我还记得村里有猎人,可以带我们出去。” 现在困在柬埔寨的边境深山,我在这里就是个瓜皮,如果只有我自己,可能会活活困死在这儿。我忽然发现,把这个女孩拐出来,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我们进入密林之中。地上都是尖锐的树枝,还有很多荆棘丛,她赤着脚,我实在不忍,想把自己的鞋脱给她。 女孩看着我,眼睛眨呀眨,欣慰地笑了:“不用的,你自己穿吧。你对我真好。” 我有些汗颜,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我赶紧岔开话题,问她怎么会汉语。 女孩告诉我,曾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记得深山里来了一只队伍,其中有一个人很面善,对她很好,还用一个名叫照相机的东西,帮她拍了照。那个人告诉她,自己是中国人。女孩跟着这个人,学了一段时间的中国话。以后的日子里,虽然她再也没有遇到中国人,但是中国话却在她的记忆深处落下了根,她过目不忘。 她看着我说:“当你第一次说中国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我从兜里拿出那张阿赞汶洛的老照片:“你看,是这张照片吗?” “啊,”她惊喜地叫着:“就是这张照片,上面的小女孩就是我。” 这时,我才真真切切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在深山村子的时候,老巫婆曾告诉我们,在三十多年前,村里出现过一个圣女,小小年龄便能预测未来事,最邪乎的是,她说谁谁就死,后来村里认为此女不可留,便要沉潭,是阿赞汶洛救了她,收了她当徒弟。 我看着面前的她,距离拍摄照片的三十年过去了,她似乎仅仅比照片上的小女孩大了十岁左右,仿佛有二十年的光阴在无形中被略过。 我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老?” “老?”她好奇地说。 看来在她的思维里,并没有老的概念。我一时无法跟她说明白,什么是老。 有她在丛林里带路,我们走得很快,翻山越岭之后,终于在下午的时候,回到了山村。 村口有一些村民们,看到我们都愣住,有人撒脚如飞进去汇报,时间不长,村长和老巫婆领着一些人出来,他们怔怔地看着我们。 女孩看到他们非常高兴,过去用当地的土语说着什么,谁知道村长和老巫婆的面色很凝重,他们和女孩交流着,时不时摇摇头。女孩说着说着,脸色由高兴变成了低沉,眼圈红了,最后含着眼泪回来,低声对我说:“他们不收留我们。” 我不高兴:“为什么?” 女孩说:“他们说我是不祥的人,留在村里,只能给这个村子带来灾祸。” 我没有办法,想发火又发不出来,只好让女孩告诉他们,能不能晚上在这里留宿,明天早上离开。 村长的态度很坚决,苍老的脸上都是决绝之色,坚决不让我们住进村里。最后好说歹说,老巫婆和村长商量之后,让我们可以住宿一晚,明天早上必须离开。 我们两个被收留在后面的废弃木屋里,就是数年前那场大火留下来的废墟。 村民们还算好客,晚上并没有饿着我们,准备了一些烤饼和鸡肉。我吃了之后,身上有了几分暖意。 我和女孩在一个木屋里躺着,屋子的天花板已经烧毁,能看到外面的星空。 我想着进山的这段日子,简直像是做了一场梦。来的时候,那么一大帮人,有刀子嘴豆腐心的唐硕,两个香港记者,还有本地向导和吴法师。此时此刻,却只有我一人跑了出来,身边还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孩。 我认为唐硕他们并没有死,不能接受他们死亡这个现实,他们到了镜子洞里,说不定有一番奇遇,会在哪里再次出现。 他们一定不会死的。 女孩没有睡,怔怔看着天上的夜空。我们两个都是和衣而卧,我躺在她的身边。我侧着身问她,你有名字吗? 女孩点点头:“我有。当年那个中国人给我起了个中国的名字,叫丑丑。” “丑丑。”我喃喃说。 丑丑说:“那中国人告诉我,他们家乡有这样的习俗,小孩子起贱名,以后好养活。他说我很可爱,长大了以后会天妒红颜,便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叫丑丑,说以后老天爷就不会难为我了。” 我听得心里很是温暖,问道,那个中国人呢? 丑丑怔了怔,眼圈红了,轻轻说:“被师父杀了。” 我愣了,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心中对阿赞汶洛又是恨了一层。这个人修邪法,虽然有大神通,但也泯灭了人性。 丑丑忽然转过身,用胳膊肘垫着脑袋,眼睛眨呀眨地看我,“你又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强。”我告诉她。 “王强,你要带我去哪里?”她问。 我也不知道要带她去哪,突然之间我冒出一个灵感,让阿赞汶洛去中国救油漆厂那些领导,现在看是痴心妄想了,莫不如把这个女孩给忽悠到中国去,她是阿赞汶洛的徒弟,一定帮这个忙,到时候一百万不就到手了。哈哈,我发现我真是个天才,无意之中居然破了这个死局。 我说,“你师父的本事,你学会了多少?” “他教我怎么通灵,还教我怎么落独门秘降,”丑丑说:“我不学他就打我。” 妥了这就。 我说道:“你师父还有两个徒弟,你知不知道?” 丑丑点点头:“有一个还是他的儿子。”她说的是素班。 “我师父的那个儿子,还想娶我,让我当他的老婆。”丑丑眨着眼说:“我师父说了,等他这次回来,就让我嫁给他。” 我听得有些酸溜溜的,“那你想嫁给他吗?” 丑丑很认真地想了想:“当老婆就是给他生孩子。我无所谓的。给他当老婆就当老婆。” 我叹口气说:“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感情的,没有感情是不能勉强的。当老婆也不只是生孩子那么简单。” “感情……”丑丑喃喃说着,她忽然看我:“我们之间有感情吗?” 我楞了一下,没想到她能这么说,一时间脸红脖子粗。这女孩未经世事,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倒是很直接。 我支吾了一下:“现在或许没有,以后会有的。” “我们有感情了,就能在一起了吗?”她眼睛亮晶晶地看我。 我心说,别看你现在实际年龄三十多岁了,其实心性上还是一个小女孩。被她问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道:“赶紧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不嘛,你跟我说啊,是不是有感情就能在一起了?”她问我。 我咳嗽一声:“这个……世间的事很难说……有的时候,有感情也未必能在一起。”我实在说不下去,把话题岔开:“对了,我听这个村子的老巫婆说,你从小是圣女,能预测未来,是吗?” 她摇摇头:“预测不了。师父收了我之后,让我在乱葬岗练习通灵,那些日子我天天晚上都能梦见一大群阴灵围着我哭,它们身上有很大的怨气,那时候我也天天哭。师父教给我法门,让我怎么和那些阴灵说话,后来有一天,我突然不做梦了,什么梦也没有了,同时我能预测未来的本事也没有了,我再也看不到未来,也感觉不到了。” 我听得惊心动魄,“那你现在呢?” 她看着我:“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梦了。师父说,会做梦的人能被阴灵所扰,不做梦才是很难得。我也不想做梦了。” 我们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我正睡的沉,忽然被人推起来,揉揉眼看,是丑丑。 我问怎么了。丑丑脸色有些惊慌,说道:“我师父追来了!” “什么?”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出了废屋。 我看看表,现在是下半夜三点半,月色妖异,泛着红光落在地上,我看到屋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村里的老巫婆,还有一个是健壮的小伙子。这小伙子一看就是山里人,长得浑身黝黑,全是腱子肉,裸着上身,下身穿了一条绿色的裤子,脚上是破烂的胶鞋。 老巫婆和丑丑快速说着什么,丑丑说:“王强,这位是婆婆的儿子,他认识出山的路。他会带我们出去。” “你师父不是要来了吗?”我说。 丑丑说:“婆婆说,只要我们走了,我师父自然会追我们,不会顾及村里。她让我们赶紧走。” 第八十四章 追杀 我和丑丑踏上了逃亡的路。老巫婆的儿子是个沉默的人,不会主动跟我们说话,他拿着砍刀披荆斩棘地前行,我和丑丑跟在后面。 临行前,老巫婆给了丑丑一双草鞋,行走起来,至少不像先前赤脚那么危险了。 走到天亮,又很快到了中午,我的体力到了极限,便坐下来休息。小伙子把背来的竹筒给我,我拿起来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整个人都快瘫软在地上。 树林里很安逸,太阳当空照着。我靠着树干,正在打着瞌睡,丑丑忽然道:“我师父追上来了。” 我打了个激灵,四下里看着,四周静悄悄的,没有风,甚至连树枝和树叶都没有动一下。 “他在哪?”我问。 丑丑道:“离我们很近,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咱们赶紧走吧。” 小伙子做个手势,示意跟着他走。我们又是一头扎进了密林里。我们走的这条路,我看得很陌生,并不是来时的山路,这个时候已顾不得质疑了,只要能安安全全走出去,怎么都行。 一直走到入夜时分,我们终于从树林里出来,前面不远能看到镇上星星点点的灯光。小伙子和丑丑快速的交谈了两句,他转回头,重新进入山里。 “他上哪?”我问。 丑丑告诉我,他要回去了,他不放心村里,要回去看看。 我和丑丑从山里出来,又走了很长时间,终于来到镇子。看着熟悉的泰国小镇,我差点哭了,这么多天的深林生活,让我的神经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镇子上都是平房,三轮车比比皆是,晚上很多夜店都亮着灯,街头巷尾都写满了泰文。我感受着这里的人气,两条腿像是灌了铅,在树林里逃亡的辛苦全都返了上来,我一步都走不动了。 丑丑警觉地说:“我师父已经到了树林口。” 我累得喘口气都费劲,有气无力地说:“来吧,让他杀了我吧,我是走不动了。” 我们随便找了家旅店,幸好丑丑会说泰语,我身上还有点钱。我说要开两个房间,老板娘用很异样的眼神看我,丑丑奇怪地问我,为什么要开两个房间?我一时说不出话,在这么纯洁的女孩旁边,想多的反而是我。 最后我们要了一个小房间,这里真的很便宜,三面墙都是三合板堆起来的,根本就不隔音,屋里简陋的离谱。只有一台小电视,外加一张双人床。 我累得脱了鞋上了床,对着墙角昏昏沉沉闭着眼睛。别看和美人一个房间,就算让我做什么,也没那个体力了。 丑丑打开电视,抱着膝盖坐在床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里面播放的电视剧。丑丑并不是一直住在山里,她在很早之前,曾经有过出山的经历,后来就被阿赞汶洛关在地下修行了十年,不见天日。现在一出来,好像小鸟出笼,看什么都稀奇。 我“呼呼”睡过去。不知道多长时间,憋着尿醒了过来,揉揉眼看,屋里的灯已经关了,电视却还开着,大半夜的没了节目,电视上都是雪花点。 丑丑坐在床头,就这么抱着膝盖睡着了,头枕在膝盖上,睡得很熟。我迷迷糊糊从床上下来,把毛巾被盖在她的身上。 我趿拉着拖鞋,开门到外面的走廊,顺走廊向着尽头的厕所走去。这时我才看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势不算大,黑色的天空阴阴沉沉的,窗户外吹着冷冷的风,整个走廊都是潮潮的。 这个楼层房间很多,却只有尽头一间公共厕所。走这一路过来,我被风吹得清醒了很多。 到了厕所,一股臭气差点没把我熏出去。这厕所极其简陋,而且有些人也不道德,我甚至在地中间看到有手纸盖着一滩东西。 我强忍着站在墙边还算干净的便池方便,这时外面的风雨大了起来,吹得窗户哗啦啦一阵响。雨水像是泼来的,全都落在窗户上。 我提上裤子,看着窗外朦胧的大雨,心情极是萧索。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临空划过,后窗的外面是杂草和树丛,借着闪过的光亮,我看到在一棵树上出现了一样很奇怪的东西。 我揉揉眼,仔细去看,头皮瞬间就炸了。在大树的树干上,附着一张人脸,这张人脸的颜色和树干十分相近,五官有些扭曲,带着诡异的怪诞和麻木。 这张人脸正是阿赞汶洛! 大雨哗哗下,光线时隐时现,他的这张脸就像是某种神秘的图腾,悬挂在那里,狠狠地看着我。 我吓得后退了几步,脚下打滑,差点没一跤摔在地上那滩粪里。我连滚带爬出了厕所,刚来到走廊,就看到那里有个人影。我的神经崩到了极点,眼瞅着那人影走过来,我吓得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等到了近前,才看清原来是丑丑。她蹲下来看我:“你怎么了?” “我,我看到阿赞汶洛,你师父了。”我颤抖着说。 丑丑着急地说:“他来了。你看到的是什么样子?” 我说就是一张脸,挂在一棵树上。 丑丑“哎呀”了一声:“那是我师父的飞头降!他真的找来了。飞头降一出,咱们谁也活不了。” 我两条腿软了,“那,那怎么办?” 丑丑咬着牙不说话,突然站起来,轻声说:“王强,你快走,我去找师父。”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你师父能放过你吗?” 丑丑摇摇头:“我很了解我的师父,我如果回去,肯定会死的。他最忌恨的就是门人叛逃。你还记得我说过那个教我中国话的中国人吗。那中国人想带我走的,他想把我带到中国,想收养我。就因为这样,我师父才杀了他,用七种虫子附着在他的身上,活生生折磨死的。” 我深吸口气,站起来拉着她的手:“既然这样,我不能放你走。你好不容易逃出魔窟,怎么能再回去。” “可是我不回去的话,我们都会死,你也会死。”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了一些亮晶晶的东西。 我们两个站在走廊上,手拉着手,谁也不说话。外面是倾盆的大雨,风雨交加,窗户“嘎吱嘎吱”响个不停。 这时一楼传来了敲门声,哐哐哐,黑夜中很是醒目。 我和丑丑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只听老板娘嘟囔着泰语过去开门,我们静静听着,门开了,外面是风雨声,我们听到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 丑丑脸色苍白,像是贫血要晕过去,我赶紧扶住她。她低声说:“是我师父,他来了,我要去找他。” 我一把拉住她,不让她去。 就听到老板娘的喉头突然发出“咯咯”的怪声,随即是沉闷的倒地声。我心惊肉跳,难道阿赞汶洛把老板娘这么就杀了? 我们站在走廊上谁也没说话,阿赞汶洛的脚步声在一楼回响,他敲了敲一间房门,随即传来客人的咒骂声,随即就是沉闷的倒地声。紧接着他又走到了另一个房间。 丑丑轻声说:“不能再等了,王强,你赶紧走吧。我会拖延师父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他来追杀你。”我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松开,有些没底气地说:“我,我不会让你一个女孩去送死。” 她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声音柔和下来:“王强,你对我有感情了吗?” 我一时无法回答,我是对她有感情了?怎么可能呢。她是一个被关在山洞里,与世隔绝几十年的女人,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会对她产生感情吗? 我愣着没有回答,她轻轻地说:“我感觉我对你有感情了。你快走!” 她挣脱了我,慢慢走向楼梯口。 我站在原地,大脑一片混乱,就这么看着她走?丑丑来到楼梯口,最后看了我一眼,慢慢向着楼下走去。 我知道现在一别,恐怕以后再难相见。一咬牙追过去,拉住她的手腕。 她看着我,我说道:“我有办法,你不用死。” 我拉着她回到房间。把那件铝制衣服翻出来,从抽屉里拿出剪子,把衣服剪成两半,给她一半。我说:“铝制衣服可以绝缘巫法,穿上这个,你和我都不会被你师父发现的。我们先躲过这一关再说。” “可以吗?”她轻声问。 “试试吧。”我说:“就算不行,大不了一死。咱们能死在一起,也算是缘分,是我们的劫数。” 我们两个分别把铝制衣服套上,刚穿上,隔着门听到外面的楼梯响动,阿赞汶洛踏着楼梯走了上来。 第八十五章 驻东南亚办公室 我和丑丑披着铝制的衣服,缩在床后面,眼睛直直盯着大门,耳边是走廊里重重的脚步声。 脚步声来到了门外,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屏息凝神,似乎隔着门能听到外面沉重的喘息声。 丑丑拉着我,我知道她有话要说,她凑到我的耳边轻轻说:“我能感觉到师父正在吟咒找我。” 我心跳加速,做个手势,示意她不要惊慌。这时,我也听到外面有吟咒之声,口气很急,似乎阿赞汶洛能够感知到丑丑在这里,却不能确定她的方位,显得十分焦躁。 丑丑紧紧拉着我的手,我们都紧张到了极点。 我有点担心,撕成两半的衣服,会不会隔绝法力的能力也会相应的打折扣。 过了一会儿,简直是度秒如年,走廊再次响起脚步声,阿赞汶洛走远了。 就这么数秒,我瘫在地上,两条腿都软了,后背被冷汗浸透。我低声说:“怎么办?” “走!”丑丑极其果断,她打开后窗,外面的雨没有停,黑夜的空气里带着浓浓的潮气。她直接跨出窗户,看都不看,纵身一跃跳了出去。我跟在后面,攀在窗户边缘,往下看了看,下面黑森森一片,雨水夹着风吹在我的脸上。 丑丑在下面低声说:“快点啊。” 我一咬牙,纵身而下,也跳了下去。谁成想下面是个烂泥塘,一下跳了进去,全身都被崩的都是烂泥,整个人成了泥猴。 丑丑没有笑话我,拉着手,我们一起钻入夜色中,一路狂奔。 我们在城镇的边缘树林里奔走,地上是大雨浇过的烂泥,跑了很长时间,我实在跑不动,坐在地上呼呼直喘。此刻天空蒙蒙透亮,又是一天到来了。 我摸遍全身上下,没有一包烟,这时候真想舒舒服服抽一口。 我靠着一棵大树,呼呼喘着说:“你师父真是看中你了,来个千里追徒。” 丑丑说:“你不懂,如果没有我,他的修行会停步不前。” “什么意思?”我问。 丑丑说:“只有我在修行洞窟,那里的时间才会凝固。师父修行时间不会流逝,他便可以长生不老。如果我不在,那里的一切都会停止,而且……” 我问,还有什么。 丑丑说:“而且很可能,我的师父还会被时间所反噬。” 我一惊,忙问那是什么意思。 丑丑说:“有一次我出小差,并没有入法,师父还是照常进入洞窟修行,结果那一瞬间,他似乎老了一些。他出来之后,知道是我捣的鬼,狠狠打了我一顿,又饿了三天。他说再有这么一次,就要折磨死我!” 我听得有些心疼,过去拉住她的手。我说道:“那你也挺厉害,居然可以凝固时间。” 丑丑摇摇头:“在外面不行,只能在修行洞窟里。只要我坐在法阵上,就能让那个山洞延迟时间。”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阿赞汶洛火急火燎的想找到她。如果丑丑丢了,不光休不成秘法,还会被反噬,这等于要了阿赞汶洛的命。 我们在树林里呆到天亮,互相看看,都笑了。我们两个都成了泥猴,全身上下都是烂泥点子。 我领着她到了镇子上,在超市买了两套衣服。泰国天热,不用穿的多好,随便两件t恤就行。店主还不错,让我们用了卫生间,简单把脸上和身上的泥点子洗了洗。 出了超市,我打了一辆当地的三轮车,先带着丑丑去了香港人休息的酒店。我让丑丑先在外面等着,我把两个香港男记者生死不明的消息告诉了阿桃她们。阿桃已经恢复得很好了,看到我来了,她特别高兴,和另外一个女同事一起,接待了我。 我不会粤语,她们普通话也说的不好。我只好用写的,在纸上写上:你们两个男同事,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阿桃和另一个女记者有些惊恐,看着我。我把大概情形在纸上写了一遍,然后给她看。两个女孩连蒙带猜,也知道了什么意思。阿桃写着:这件事我要汇报给台里,你能留下来当个证人吗,到时候或许有警察来,要把话说清楚。 我马上拒绝,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我告诉她们,现在还很危险,那个黑衣巫师已经出山了,正在追杀我们。 阿桃见留不住我,便问有什么她能做的。 这是个非常善良的女孩,我跟她说,有缘分再见吧。 见我出来,丑丑问事情都办完了,我点点头。 我严肃地问她,神秘的镜子洞到底是怎么回事,进去的人到底有没有生还的可能? 丑丑没有说话,但她的表情已经告诉我,那就是没有任何希望了。 我告诉丑丑下一步,我们要去武里南府。 在路上拦了一辆三轮车,司机听我们的行程,摇摇头说武里南府离着镇子太远,让我们坐公交车去。 我带着丑丑买了公交票,赶上了一班车,晃晃悠悠开往武里南。透过窗户,看着外面一掠而过的丛林,我长舒口气,终于摆脱了阿赞汶洛。我就不相信阿赞汶洛这样的野人,他也会坐车。 只要回到曼谷,想办法离开泰国,阿赞汶洛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我们。 在车上我在想一个问题,怎么带丑丑入境,就算想尽办法把她弄到中国,然后呢?我总不能带回自己家吧。 我正绞尽脑汁的时候,丑丑问我,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忧愁? 我实话实话:“我在想办法怎么能把你带出泰国,带到我们中国去,这样你就能摆脱师父了。” 丑丑用手摸着我的抬头纹,笑着说,你别愁,以前那个教我汉语的中国人告诉我,中国有一句老话,叫车到山前必有路,没事的,你别愁。 我抓住她的手,叹口气:“你真好。” 丑丑俏皮地眨着眼:“那我们有感情了吗?” 我踟蹰了一下,点点头:“有感情了。” 她靠着座椅,美美地闭上眼睛:“王强,我有点感受到,你说的感情是怎么回事。它能让人心里甜甜的。” 我不忍说什么,这个梦迟早都有醒来的那一天。 中午的时候,我们到了武里南府。这里其实还不算很安全,最好是马上回曼谷。去曼谷坐飞机的话,会很麻烦,因为丑丑没有身份,根本过不了安检。 除了飞机,还有两种交通工具,就是长客和火车。经过我考虑,还是决定坐火车。一旦阿赞汶洛追来,火车他也拦不住。 我和丑丑在火车站买了票,下午登上了去大城的火车。 泰国的火车贼慢,比贼都慢,快赶上咱们国家要淘汰的绿皮车了,咣当咣当的,慢得要死。 一直到了傍晚,我们才到了大城,从车上下来,看着熟悉的街景,我真是恍若隔世。 当初认识唐硕就是在这里,还在大城玩了好几天。现如今,只有我自己回来,真像是做了一场难以描述的怪梦。 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丑丑完全依赖了我,她紧紧拉着我的手,生怕松开之后,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我们找了地方住下来,我仔细盘算着计划,其实在火车上已经想好了。我翻了翻裤兜,从里面找到皱皱巴巴的名片,那是油漆厂办公室主任给我的唐硕名片,上面的名头不单单有唐硕,还写着驻东南亚办公室。唐硕只是这个办公室里的负责人。 我的想法是,既然有办公室在,说不定除了唐硕还有其他人,或许可以找他们碰碰运气,他们毕竟是本地通。 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我用旅店的电话打过去。电话响了很多声都没有人接,我的心情一直沉落,心想真的麻烦了。 我真的要面临一个严酷的问题,如果只有我自己,我可以回曼谷买机票回国。可是现在带着丑丑,怎么办?让我带着丑丑偷境回国?那就是逼着猪上树了,打死我也干不成这样的大事。 怎么办?真的要把丑丑一个人扔在泰国吗? 丑丑看我着急的样子,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安慰说:“不慌不慌,没事没事。” 现在真是行到绝路,我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正要挂电话,这时电话里突然有人说话:“哪位?” 这一瞬间我差点哭出来,我颤抖着说:“我,我是唐硕的朋友。” “然后。”那边说。 “唐硕他,他遇难了,我,我不知道该找谁好……”我磕磕巴巴地说。 “你现在在哪?”那人冷静地问。 “我在泰国大城。” 那人道:“今天晚上八点,你到水上市场的东面,记得两只手都戴着白手套,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和你联系。” 第八十六章 反噬 挂了电话,我对丑丑说,今天晚上我要去见一个人,如果能谈妥,我们或许可以平安离开泰国。 丑丑说:“要不要我跟着去?” 我摇摇头:“算了,我先去探探路,等回来再告诉你。” 丑丑问我有没有危险,我告诉她没事。我仔细想了想,确实不太可能有危险,大不了这事谈不妥呗,不至于他们对我怎么样。 到了晚上,我让丑丑在旅店等着。我提前买好了两只白手套,戴上之后,打了一辆突突车,到水上市场的东面。水上市场华灯初上,人声鼎沸。河上河下都是做买卖的,很多条船在不宽的河道里缓缓滑动,有卖水果沙拉的、还有卖炒饭的,热闹劲就别提了。 我站在一个水果摊前,左右看着,周围灯光闪动,有点让人眼晕。 看看表,已经八点十分,还是没有人来。我来来回回在那里走动,显得焦躁不安。这时,身后有人说话:“你是王强?” 我回头去看,面前站着一个泰国当地人,很黑很瘦,穿着一身蓝色的短袖衣服。 “我是。”我把两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亮给他看。 “老大让我来接你。”他的普通话很标准。 说完,转身就走。 我深吸口气,跟在他的后面。我们顺着河岸走了很长一段,这里人群渐渐少了,他跳下一只小木船,对我招手,示意我上来。 我小心翼翼上去,他撑着蒿,离开岸边,划着船在水面游荡起来。 船远离市场,向远处的无人区划动。 时间不长,两边都是丛林,灯光少了,四周迅速黑了下来,视线很差。 他慢了下来,站在船头说:“我们老大让我在船上问你一个问题。”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着船下黑森森的河水,咽着口水说:“什么问题?” “你说唐硕遇难了,是怎么回事?”泰国人问。 “说起来挺复杂,”我说:“不确定他是否遇难,他失踪在泰柬边境的一座深山里。如果有机会,我想当面向你们老大说明白。” 周围很黑,泰国人站在船头,直直看着我。好半天,他才撑动蒿头,船继续缓缓向前划动。 我心里舒了口气,他要是把船弄翻,让我掉下河去,这事还真有点麻烦。虽然我会水,可谁知道泰国河里有什么,别冷不丁蹦出一两只鳄鱼来。 船缓慢的在河里划了一段,靠着岸边停下来。岸边有个简陋的小码头,是竹子编的,岸上形成一条路,通向里面的木屋。 一排木屋里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隐隐能看见里面有人影。 泰国人做个手势,示意我可以下船。我扶着延伸进水里的竹子把手,顺楼梯上到码头。泰国人说:“我们老大在里面,你进去吧。这里只有水上一条路。” 那意思是你想跑也跑不了。 我深吸口气,顺着竹路缓缓走到亮着灯的木屋前,轻轻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进来。” 我推门进去,屋里十分狭窄,只有一床一桌。有一个人正在吃着方便面。 一看到这人,我心里咯噔一下,他竟然是个瘫子,坐在轮椅上。 屋里只有桌上那一盏台灯,借着昏暗的灯光,能看到这个人其实还有点小帅,长得棱角分明,剑眉虎目,戴着金丝眼镜,颇有点不怒自威的意思。 他停下筷子看着我,他的目光我竟然不敢对视,瞅一眼就别过脸去。 “唐硕是我的朋友,他怎么了?”这人说话声音不大,却带着金属音,很低沉。 我知道眼前这人不能小视,便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都说了。他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听着,整个过程里不发一语。 等我讲完之后,他点点头:“你还能不能找到那个地方?” 我赶紧摇头,说找不到。我之所以能出山还是多亏了山里猎人的帮忙,我自己是不认识路的。 他抽着烟看我,我心跳加速,不知道他想怎么安排我。 好半天他才道:“你还带着一个女人?” “是。”我说:“我想带着她进入中国,可她没有身份,无法出入境。” “到中国以后呢,你想把她送哪?”他问。 这个正是我挠头的问题。我冥思苦想,摇摇头说不知道,实在不行,就领回家里。 那人道:“听你的描述,你带的这个女孩也是修阴法的。” 我赶忙说:“她是好人,从来没害过人……” 那人摆摆手:“我不是谈论她的好坏,而是要告诉你,她和她师父靠时间修的这种邪法,很有可能不光反噬师父,还会反噬她。” 这个我真没想过,心里咯噔一下,愣愣看着他。 那人抽着烟说:“世间万事万法都是讲究平衡和因果的。她和她师父规避时间,看似捡了大便宜,其实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如果条件触发,他们谁也跑不出时间的惩罚。” 我笑笑:“不能吧。” 那人严肃地说:“我有个地方适合那女孩。” 我问哪里。 那人说:“武当镇。” 我愣了,尝试着说:“武当山那个武当镇。” “不错。”那人说:“武当镇,我认识一位隐士的高人,叫陈木道长。他尤善内丹,修习过八卦太极的秘典,专门替人诊治内伤,能化七情因果。你可以把那女孩带过去,给他看看。” 我一惊,那位吴大师不就是武当镇来的吗,那里还真是藏龙卧虎。不过武当镇什么的,完全超出我的想象,离着太远,有点不太实际。现在只想先把丑丑带到中国,以后的事走一步说一步的话。 那人看我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不再说了。他告诉我,明天早上七点还是水上市场,阿颂,也就是那个撑船的泰国人,还会在那里等候。我把那女孩一起带过来,然后从这儿出发,越境到中国。 我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顺遂,便小心翼翼问,需要多少钱。 那人说:“道上的规矩,一人五千。” 我听得直嘬牙花子,这还没怎么呢,又一万元钱进去了。“你能保证我们顺利到中国吗?”我说。 那人笑笑没有回答,可能觉得我问这个问题太蠢。他说道:“其实你还有一个不用掏钱的办法。” “什么?”我问。 那人道:“带我们去找唐硕。” 我结巴地说:“那地方,我记不得了……” 他挥挥手:“明天过来再说,让那个女孩去找,她一定找的到。” 我忐忑不安地从木屋里出来,泰国人阿颂在船上等着我。我上了船之后,他把我送回了水上市场。我步履沉重,一步步回到了旅店。 屋里没有点灯,丑丑在黑暗里抱着膝盖,正坐在床角,孤独的像是一只没人疼爱的小猫。 我走进屋里,轻声说,我把灯打开了。 她嗯了一声,我慢慢点开了灯,屋里有了光线,等看清她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寒了。丑丑竟然长大了,我走的时候,她还是十八九岁的样子,现在看上去,像是二十五六岁。相貌上差别不大,主要是一种成熟度的感觉。 我走过去,轻轻拉起她的手,又看看她的脸。丑丑静静地看着我,说道:“你买的衣服小了,我变大了。” 她抬起双臂给我看,早上买的t恤,果然小了很多,像是衣服缩了水。 我心头都是寒意,问她,看过镜子没有? 她疑惑地摇摇头。我心里不忍,想起刚才那位老大说的话,他说不光是阿赞汶洛,连丑丑都会被反噬的。 丑丑在时间里规避了二十年,也就是说如果反噬的话,她会被反噬二十年。我心头往下沉,看着她,她现在的样子已经被反噬十年了,再来个十年,她岂不是要四十岁。 我告诉她,和那边谈妥,明天我们就可以回到中国。她非常高兴,拉着手不松开。 晚上我们两个和衣而卧,睡到半夜,她凑到我的身边,甜甜地说:“王强,是不是到了中国,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便道:“那要看感情。” “你对我有感情吗?”她问。 “有。”我有些迟疑。毕竟一想到她即将被吞噬到四十岁,便有点踟蹰。 “真好。”丑丑满心都是甜蜜,紧紧搂着我,不松开。黑暗中,她喃喃说:“你知道吗,我在跟着师父修行的日子里,在黑暗的深洞里,我真希望能有个人出现,能紧紧搂着我。我从小没有爸爸妈妈,师父又总是打我,只有现在,我才感觉最踏实。” 第八十七章 木屋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泰国太阳升起的很早,外面已经车水马龙了。 我到超市为丑丑买了两件衣服,拿回去的时候,她已经醒了,看到我拿着衣服回来,非常高兴。 她当着我的面,把原来的衣服脱了,我赶紧背过身。 丑丑有些不高兴:“怎么了嘛?我不好看吗?” “不是,你很好看,只是,”我顿了顿说:“男女之间应该矜持一些。” 她好奇地说:“什么叫矜持?” 我一时无言以对。想了想说:“男女之间会冲动的……你个样子,我不敢担保会对你做出什么。” 丑丑眨眨眼:“做什么事啊?” 我真是无语了,对丑丑我一直是观望的态度,这个时候我才真正开始问自己,这一路帮着她,到底图点什么。 一开始是为了帮助我三舅,后来是想着把她带到中国给那些人治病。她一路跟着我,再想甩开似乎不是那么回事。我对她有感情了吗?可能是有,可一想到她即将被吞噬二十年的光阴,我就有点胆寒。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让她换好衣服,我们从旅店出来,一路来到水上市场。等了片刻,有人划着木船前来,正是泰国人阿颂,他做个手势,示意我们上船。 我和丑丑坐在船上,顺着河水一路漂流。她在船上不停问我那个问题,男女冲动要做什么事。当着外人的面,我也不好说什么,她竟然大胆地说:“是不是生孩子的事?” 船头撑船的阿颂看了我一眼,我面红耳赤,只恨地上没条缝钻进去。 等到了岸边,我们上了岸,我低声对丑丑说:“那种事不要总挂在嘴上,也不要当着外人说。” 丑丑看着我,没明白什么意思。 我也不好说的太细,带着她进到木屋。这次再来,屋里多了一个人。除了坐轮椅的那位老大,还有一个穿着东南亚传统服装的女子,长得清秀绝伦。 老大见我们到了,说:“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女法师,叫阿赞娜木。昨天我把你们的经历告诉了她,她要进山去找唐硕。” 我也是没话找话:“你要找你的男朋友?” 阿赞娜木狠狠瞪了我一眼,说着标准的普通话:“唐硕不是我男朋友,别胡说。” 是感受到了她的敌意,丑丑竟然上前把我护在身后,和这位阿赞娜木进行对视。 老大摆摆手:“说正事。王强,如果你能带着阿赞娜木进山找到那个洞窟尸窑,到中国的钱就免了。不但免了,我还找人一路护送你们到武当镇。” 这个提议确实让人动心,我看看丑丑,实在不忍心重新回到那个火坑。 我说道:“洞窟很危险,还有一位黑衣阿赞在那里修阴法。” 阿赞娜木哼了一声:“你说的是阿赞汶洛?我知道他,他原先是马来土著,在当地学了飞头降,便自诩泰国修法第一人了。很多人早就想对付他,包括鬼王。” “我可以送你去。”一直沉默的丑丑突然说。 我瞪了她一眼:“不行。我不能再让你回去。” 老大咳嗽着说:“我们不会强迫你们去做什么。既然不想再回去就算了,可以理解。这样吧,你们在地图上帮我们指认一下路线。” 他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点开里面的谷歌地图,找到了泰柬边境的丛林,放大了比例尺给我们看。丑丑十分好奇地看着这个新式的科技。 谷歌上的地图对于城镇是非常清晰的,甚至还有街景,估计这位老大用的是vip版,但是这个版本在处理森林区域就不怎么灵光了,一片片没有任何标志物的丛林,我在上面很难标记出曾经走过的路线。 丑丑很聪明,她看着上面的森林,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然后用手点着,在上面画出一条路线。阿赞娜木并没有特别的记忆,只是扫了一眼,便道,好了,记住了。 老大说:“你这么想去那里,是认为和解铃有关系?” “对。传说中的镜子洞,不知道会通往什么地方,只要有一线能找回解铃的希望,我就要去试试。”阿赞娜木说。 老大感叹:“真难为我哥哥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 阿赞娜木哼了一声:“他的红颜知己也太多了点。” 老大呵呵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转向我们:“这样吧,虽然你们没有亲自领路,但给了我们一条路线,这就相当宝贵了。王强,”他叫我一声。我答应着。 “我知道你现在没什么钱,这样吧你们先走,回头到了国内再把钱给我打过来。”老大说。 我错愕了一下,觉得这个还不错,便道:“行。可是,你,你不怕我赖账?” 老大一阵狂笑,“敢赖我解南华账的人,恐怕还没生下来。”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地图,在桌上展开,说道:“我只说一遍,王强,你牢牢记得。” “从泰国偷境到中国,目前最安全的只有一条路线。”他指着地图,我低头去看,这张地图山川河流画的十分清晰,傻子都能看明白。地图上有一条红线,蜿蜒而出。 “从泰国出境到缅甸。再从缅甸的小勐拉,回到中国的云南。”这位叫解南华的老大说:“整个路程十分艰苦,基本上都在山里。但是你们也不要担心,我们这里一条龙接送,都有车的。” 谈妥了之后,我们从木屋出来,重新坐上了阿颂的船。 我其实特别好奇阿赞娜木去那洞窟会发生什么,只是现在身不由己,尽快离开泰国才是上策。 阿颂问我们有没有要拿的东西。我告诉他,什么都没有。他点点头:“好,送你们走。” 小船顺着河流往下漂移,越飘越是荒凉,周围都是密密的丛林。 走了能有半个多小时,靠着岸边停下来,我们看到那里停着一辆小型货车。我们上了岸,阿颂指指货车,然后撑着船走了。 我过去敲敲车窗,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漆黑的脸,这是个典型的东南亚男人,不会说中国话,用手势示意我们上车。 我和丑丑没多想,直接上去,车子发动起来,钻进了丛林。树林幽深,车子颠簸不停,我真有点佩服,这辆破车经常走山路,竟然没有散架子,也算个奇迹。 窗外的景色都是山路,崎岖不平。走了很长时间,看不到城市,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村子。后来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深黑。 车子停下来,我们从车上下来,两条腿都是软的。我们到了一个树林里的木屋,跟着司机进到屋里。 屋里冷冷清清,司机先去生火,又淘米做饭,他对物品的摆放位置非常熟悉,可见这里是他们的一个经常性的中转站。 我们三人席地而坐,吃着米饭和腊肉,简单对付了一顿。司机做着手势,示意我们今晚在这里住,明天早上再出发。 我让丑丑和他交流,丑丑摇摇头说,他不会说泰语。我只好比划给司机看,问他还有多远。司机看了好半天,也不知道懂没懂,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给我们。 纸条上用外语写着一串东西,丑丑告诉我,这应该是缅甸语,写的是地址。应该是我们下一站要去的地方。 木屋里没有床和枕头,所有人都要席地而卧,条件十分艰苦。司机找了个墙角,面向里睡了。丑丑也去睡了。 我这一天都是在车上睡觉,现在毫无困意,又无事可做。只能勉强躺在那里,翻来覆去想着心事。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我迷迷糊糊睡过去,突然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丑丑。她坐起来,表情有些严肃,看着窗外似乎在看什么。 “怎么了?”我轻声说。 丑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我师父到了。” 这句话好像天雷劈了一下,我马上清醒过来。心里咯噔一下,真的假的这是?我们又是火车又是划船,现在说不定已经到了缅甸境内,怎么阿赞汶洛还能追来?他还是个人吗? “铝制的衣服呢?”她问。 衣服我一直打包在身上,赶紧拿出来,我们两个都披了。丑丑做个手势,示意我轻点跟着她往外走。 就在我们要出屋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不对劲。司机哪去了?这一会儿工夫他不在屋里,已经失踪了。 第八十八章 悬棺 我提醒丑丑,司机不在了。 丑丑表情很严肃,从没有过的凝重。她悄悄出了房门,我跟在后面。 黑夜的树林里静寂无声。 从木屋里出来,她带着我绕到屋后,准备从后面遁走。到了屋后的老树前,正准备走,我觉得不对劲,低声和她说,我们私下离开应该想办法告诉司机一声。 丑丑十分焦急,“我师父已经到了,再不走恐怕来不及了!” 我有点犹豫,“咱们已经离开泰国这么远了,你师父还能找来吗?” 这时,树林中传来“嘎吱”一声,是有人踩动树枝的声音。 我的心猛地提起来,想过去看,丑丑拉着我,焦躁地摇摇头。其实我也挺害怕,可如果这么不辞而别,有点说不过去。 我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会小心的。 我慢慢走过去,没有手电只能借助月光,四周看不到任何人影。我长舒一口气,说不定是风吹的,转身正要回去,忽然发现对面的树有点不对劲。 仔细看过去,在这棵树的树杈上,隐隐露出一张人脸。我吓得“啊”的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丑丑把我拉起来,我指着树,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丑丑看了看,惊疑:“是司机。” 我揉揉眼仔细看,还真是司机,他的一张脸藏在距离地面二米来高的树杈上,周围都是树叶,看不到他的身体。我仗着胆子冲他摆摆手,那张脸没有任何表情,神情很是怪诞,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 我有些害怕,难道司机也会飞头降?不应该啊。 正想着,司机的脸忽然动了动,从高空俯瞰我们,然后又动了动,一张脸竟然上下颠倒。一个正常人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姿势。我几乎窒息,动也不敢动,下一秒钟,司机的头竟然从高空坠落,噗嗤一声掉在脚前。 吓得头发根一瞬间都立起来了,转身想跑。丑丑拽着我,轻声说:“他是被我师父杀的。” 我心跳剧烈加速,这颗人头的脖子以下竟然没有血,泛着惨白。我大致扫了一眼,实在看不出阿赞汶洛用的什么办法把司机枭首。 丑丑抬起头,我们一起看向周围的树林,今天不知怎么了,连一丝风都没有,沉寂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丑丑看着我,脸上有了几分笑意。 我眨眨眼,不知道她为什么发笑,我轻声问,你怎么了? 丑丑轻轻说:“王强,这段时间以来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师父已经来了,后面的路我恐怕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她脱掉外面的铝制衣服。我一把按住她,“丑丑,现在事情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没用的,”丑丑还是把铝衣服脱掉,披在我的身上:“你快走。” 我说:“不行,要走一起走,要死就一起死在这片林子里!” 丑丑看着我,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她揉揉眼:“你怎么这么傻。” 我正要说什么,树林深处忽然传来老鸹一样的阴森笑声。老鸹是我们那边的土语,意思就是乌鸦。我曾经走过夜路,听过乌鸦夜鸣的声音,凄凄惨惨,真的跟鬼没什么两样。 现在听到这种笑声,真是让人倒吸凉气。 “我师父来了,他的飞头降来了。”丑丑焦急地说。 我马上把刚才她脱下来的铝衣服拿下来,重新披在她的身上,我说道:“丑丑,我们再最后尽一把力,如果实在逃不脱,那是老天爷不给活路,咱们就死在这。” 丑丑看着我,点点头说,听你的。 我拉着她顺着树林一阵狂奔,身后那怪魈一般的笑声始终不绝,似乎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不知道阿赞汶洛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是想把我们逼死之前,再好好调戏一把。 大山越走越是荒凉,大半夜的看不见一个人影,周围都是互相交织的织网式植物,看不到路,我们只有一个念头,逃走!我们玩命地在灌木丛中跋涉。 地势渐渐升高,我们正在爬向大山的高处。我精疲力尽,裤子已经被尖锐的草木倒刺划破,露出的肉都是伤口,鲜血淋漓。 这时上到了一处险崖,再往上已经没有路了,除非能顺着接近九十度的断崖爬上去。 我和丑丑坐在一块石头上,顺着石头边缘看下去,下面是黑森森的山沟深渊。这是到了绝路。 我不禁苦笑。 “你笑什么?”丑丑问。 我说:“没想到我这一辈子竟然是这么个死法,死在缅甸一个不知名的深山里。我死了以后,倒也能成为传说,谁也不知道我在哪,会传出各种各样的版本……” “如果你先死,我会给你超度的。”丑丑严肃地说。 我又是一阵苦笑:“那我谢谢你了。” 坐了还没五分钟,就听到下面的树丛里有声音响动,月光中看下去,我看到一个黑森森的像是怪鸟一样的东西,正在快速地飞行,朝着我们这里来了。 丑丑紧紧拉着我的手:“我师父来了。” “是飞头降?”我轻轻问。 丑丑点点头:“王强,我会被抓回去,你也活不了。我会请求师父让我给你超度,不让他动你的尸体。” 我靠着断崖,喉头动了动,现在生命开始倒计时,我反而不紧张,有一种无法描述的宁静。 我嘴动了动,想和丑丑说,希望她能把我的死讯有机会带到家里,可想想作罢,她也够呛能幸免于难。 丑丑忽然推了我一把,我睁开眼看她。丑丑侧着耳朵说:“你听。” 我仔细去听,只有山风的声音,“听什么?” “左上方。”丑丑说。 我再一次凝神去听,那里似乎有隐隐的风铃声。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还是数日前,在油漆厂驱邪的时候,走阴婆婆入阴许久未归,当时我就听到了这么一阵类似风吹铃铛的声音。 “是风铃声。”我说。 丑丑看着我,摇摇头:“不是啊,是诵经的声音。” 奇怪,为什么我们听到的不一样。 丑丑来了精神,挣扎着站起来,说咱们上去看看。我一想也行,反正逼入绝路,怎么都是个死,就当陪着她玩了。 我们一前一后攀上了断崖,这断崖角度很直,却并不难爬,上面遍布凹凸不平的石头。我们很快爬了上去,等爬到了,我眉头一挑,这里竟然有个洞!周围很多的灌木,丛丛挨挨在一起,洞口虽说离着不远,可要过去也挺费劲。 丑丑在前面用手扒拉开那些植物,我在后面跟着,好不容易爬到了洞口,这一看我们就愣了。 这个洞不高,勉强一个人蹲着能进去,月光中,能很清晰地看到洞里停着一口棺材。棺木朽烂,已经石化,里面的东西都流了出来,地上是一滩黑森森的玩意,不知道是尸骨还是什么。 到了洞口,我凝神去听,风铃声愈加的清晰。丑丑扶着两侧的石头,身子一矮钻了进去。我在后面也跟了进去。 我们两个一前一后进到洞里。这个洞真是有意思,像一个直筒横着放,里里外外高度没有变化,很像是专门为棺材开凿的。 我们到了洞里,丑丑捡起地上的黑东西看了看,我没敢碰,确实是尸骨,不过已经风化了,不知其中过了多少年。 “没想到这里还有悬棺。”我说。 丑丑问悬棺是什么。 我告诉她,在中国长江流域的沿岸有一些高崖,当地有习俗,人死后入棺,然后把棺材运到悬崖的天然洞窟里存放,名为悬棺。至于为什么往那里放,我就不知道了。 丑丑点点头:“这里也是悬棺。” 我有些想不明白,此处恐怕几十公里之内都是原始森林,看不到有住家的存在,这口棺材是谁放进来的? 丑丑蹲在地上,仔细倾听,用手指了指里面,我也凝神停了一会,能确定风铃声在那。丑丑听到的诵经声和我听到的风铃声是同出一源。 她慢慢过去,这里十分逼仄,她过去了我只能在原地呆着。就在这时,洞口忽然传来“呵呵呵”的一连串怪声。 我吓得头皮发炸,赶紧侧身躲在石头后面,小心翼翼往外张望。 外面的月亮红得诡异,一片如血般的红色中,半空悬浮着一颗长发披散的脑袋,它就在洞口徘徊,嘴里发着“呵呵”的笑声,眼睛直直地瞅着洞里。 第八十九章 飞头 丑丑凑着头往外看,惊恐地说:“我师父来了。那是他的飞头降。” 现在我们困在这里,洞窟极其狭窄,想跑也跑不了。 外面飘浮的人头,时不时发出“呵呵呵”的笑声,如同悬浮在半空的怪异乌鸦。 此时月迷风黑,凉风四起,从洞外吹进来,让人遍体生寒。 我抱着肩膀,真的有点冷,浑身紧张的打哆嗦。难怪棺木会石化,尸骨风化,这里的风还是挺强的,带走了洞里绝大部分的湿气。 人头在来回飞着,忽上忽下。 我紧张地说:“他为什么不进来?” 丑丑也看得稀奇,说道:“这里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是我师父所顾忌的,要不然不会这样。” 我打量了一下洞窟,忽然想起听到的风铃声,说道:“会不会是你听到的诵经声?” 丑丑点点头,勉强坐在地上,冥神打坐,然后睁开眼睛,极艰难地转过身,向着洞窟最里面爬过去。我好奇地看着,洞窟深处一片漆黑,她的身影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在做什么。 这时,洞外忽然传来凄厉刺耳的笑声,我往外看,不由心惊肉跳。那颗人头飞了回来,正对着洞口,妖异的红色月光照在整个头颅上,整个场景犹如一幅超现实的画作。 飞头停了片刻,渐渐靠近洞口,看那意思要飞进来。 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顺手抄起地上的东西,掩在胸前。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拿着的竟然是死者的大腿骨,漆黑漆黑的,骨头上遍布细孔,赶紧扔在一边。 人头飞到洞口,它竟然在说话,而且说的还是汉语。它在说:“出来吧……出来吧……” 说话声音很细,像是孩童在牙牙学语。 我高度紧张,手脚颤抖。就在这时,丑丑从里面爬出来,她身上都是泥土灰尘,像是泥猴一样:“找到了。” 借着月光勉强去看,她手里拿着一本深黑色的古册子,用力一掸,一股灰尘飞出来。 我赶紧捂着嘴,直咳嗽,问这是什么。 丑丑小心翼翼翻开一页,这书真是有年头了,轻轻一碰估计就得粉碎。丑丑说道:“刚才我循着诵经声进去,在棺材的最后面,有一个挖出的小洞,里面就塞着这部法本。” “法本……”我知道法本是什么,那是记录咒语、符文和一些图腾图案的书,有的传承很是隐秘。打个比方来说,类似中国武侠小说里的武林秘籍。我三舅继承的那本《万经之经》,就是一部古代遗留下来的法本,号称黑巫术第一书,类似于《葵花宝典》。 “你能看懂吗?”我问。 丑丑道:“看不懂,上面的字一个都不认识,可能是古缅甸语……” 我们正说着,外面的人头又开始不断狞笑,已经离洞口很近了,随时都能进来。 丑丑说道:“我师父很忌讳这里的东西,要不然他早就冲进来了。” 我疑惑:“难道是这法本有什么玄机?” 我用手抚摸着古书,然后闭目凝神,果然在手边传来了风铃之声。我大概可以肯定,这部法本是有灵气的。现在很奇怪两个问题,一是为什么我听到的灵气声音是独特的风铃声,和其他人听到的不一样。二是我也摸过法本,还是《万经之经》呢,可是并没有感觉到上面有灵气,为什么这部法本上有? 我把这两个问题问了丑丑。 丑丑看着洞外,十分紧张,急促地说:“第一个问题我不知道,第二个问题可以给你解答。这部法本上的灵气并不是来自书里,而是来自地上的尸骨。” “啊?”我大吃一惊。 “我能感觉到地上的尸骨还是有灵气在的,不知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他的阴气仍然凝聚。我刚才找到法本,刚拿出它,就感觉尸骨的阴气大盛。”丑丑说。 我突然灵机一动:“会不会是这样,你师父忌讳的,其实是这里的尸骨阴灵?” 我刚说完,洞口传来一阵细碎的怪声,那颗人头竟然飞了进来。我暗暗叫苦,自己真是一张乌鸦嘴,刚说人头害怕这里,人头就飞进来了。 洞里很窄,丑丑把我扒拉到一边,她从我的身边挤过去。我们离得很近,我能清晰感受到她皮肤上的凉意。 她来到前面,竟然坐在我的腿上,黑暗中我面红耳赤,想抱着她把她放到一边,丑丑却咬破了手指,血哗哗流出来,她在用血在地上写符。 我不好再动她,低声问,你在干嘛。 丑丑急着说:“我在用阴法催动这里的阴灵,既然师父顾忌它,我就要让它重新复苏。” 我听得一头汗,这不是前面驱狼,后面又逐虎了吗。说的好听是阴灵,其实就是鬼。 我艰难咽了下口水:“这,这不好吧,一旦这个阴灵复苏了,比你师父还要难对付怎么办?” “顾不得了。”丑丑说。 洞口细碎之声更响,我从丑丑身边的缝隙看过去,洞口的的地上有一道长长的拖痕,正朝着我们过来。不用多想,一定是那颗人头到了。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飞头降,觉得其诡异莫测,不能以常理度之。最早听到飞头降的时候,我还觉得可笑,觉得就算一个人能把头飞出来,可怎么杀人呢,用牙咬?现在真真切切见到了,那种寒意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 我相信等飞头降到近前这一刻,就是真正的死期,飞头降发动攻击的手段也不会是用牙撕咬,肯定更加古怪。 人头飞进来的“沙沙”声越来越近,丑丑在快速吟咒,她脸色苍白,额头都是冷汗。 我真是有点心疼,想安慰她,可此时已经到了行法最关键的时刻,不能贸然打扰。 丑丑忽然睁开眼:“我已经和阴灵沟通上了,看那意思,它对于帮助我们并没有什么怨气。” 我听着“沙沙”的人头滑动声音,全身发麻,颤着声说:“那,那就赶紧让它保护咱们。” 丑丑说:“这阴灵已经死了太长时间,无法再凝聚成原来的样子,不过可以上我们里一个人的身,帮着我们解读法本。这部法本上有咒语,可以驱逐飞头降。” “那就赶紧吧。”我说道。 丑丑面向洞口,她在黑暗中艰难地转过来,面朝着我。 黑暗里,我和她面面相对,又离得这么近,我们之间的呼吸和心跳都能听见。 此时此刻,就算飞头降来了,我们都死在这里,我觉得也值得了。 丑丑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你记得,我不会害你的。”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不会是让阴灵上我的身吧?” 丑丑笑:“你真聪明。好了,不废话了,开始。”她把住我的头,再一次咬破手指头,把血描在我的额头。 不知是不是心里原因,我的脑袋迷糊了一下,眼皮子很重,怎么都睁不开。像是晕车或是晕船,一睁眼便会天旋地转,极其难受。 我想睡觉,又怕一觉睡过去再也不醒,在极力控制和控制不住之间,头一下下点着。 迷迷糊糊中,我做了一个极为逼真的梦境。梦见一个和尚坐在极其简陋的佛堂,正在修行,他却坐不住,左扭右摆的,因为在他的周围,爬满了女人。 我在梦中,一眼通透,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我这是到了这个和尚生前的记忆里。 这和尚正值青春期,在佛规禁欲和青春期荷尔蒙萌动中,承受着最严酷的考验。身在打坐,可在他的妄想里,整个佛堂爬满了女人,朝着他行进,在诱惑他。 这场景一掠而过。下场景随即而来。这个小和尚在一片水潭里,站在水中诵经,水里缓缓浮出团团的黑发,继而有很多女人,从水底站起,向他游过去。 我现在既站在上帝角度,看着这一切,通透这一切,还能和这个和尚感同身受,感觉他的感知。 他在经受着色的考验,只能不停念经,一停下来,想象中的女人便会包围他,诱惑他。 我浑身发热,既害怕这些女人过来,又盼望她们到身边来,能体会那软玉偎香的感觉。 下个场景是一片红花飞落,和尚站在花海中,看着对面的山寺,下一秒钟,他重重摔在地上。死了。 他死后享受到高级僧侣的待遇,被送进了一口棺材,不至于暴尸荒野。 他人虽然死了,我却能读到他的遗念,他说,我这一生都在和色欲对抗,身心纠结,至死未悟,到底是我的错,还是女人的错?在我死后,请师父能随葬心经法本,让我死后继续修行,明悟男女,明悟生死。 第九十章 老了 和尚死后,执念仍在,所以阴灵不息。初时还能凝聚人形,日日夜夜在洞窟深处,诵读心经。后来一日日过去,一年年过去,竟然过了数百年,和尚的执念不足以对抗如此漫长的时间。阴灵渐渐飘散,仅有些许灵气,大部分已经消散光了。 此时此刻,我心下通透。别看经历了这么多场景,其实数百年执念,弹指挥间。 刚才在梦幻中所经历的,正是洞窟里这具尸骨的由来。 我感觉一股无法描述的情绪袭上了身体,这是阴灵残存的灵气。这股灵气没有自己的想法,也没有思维,它有的只是执念残存下来的情绪。 我说不出的难受,缓缓睁开眼。丑丑正抱着我,她闭着眼,嘴里快速诵经,汗珠一滴滴顺着脸颊留下来。 我被她抱着的身体燥热,感觉身上的那股阴气在躁动不安。这股阴气生前是缅甸一位和尚,饱受色欲和佛规之间的折磨,此时此刻我美人在怀,竟然引起了阴气极度的躁动。 我努力压制这股躁动,拿起地上的法本,迅速翻开。这一看,我竟然能看懂,说不出什么道理,就是一目了然。 我一目十行,心无杂念,按照法本上记述的咒语,快速吟诵起来。这部法本所记述的,并不是什么特高深的法术,而是一部讲解如何平定内心的心咒,难怪叫心经。 我想到一件事,这部缅甸心经,会不会就是从大乘佛法里流传的心经翻译过来的。 不管怎么来的吧,我按照法本上记载的心咒,快速诵读。 我嘴里发出的声音很有韵律,用的语言我从来没听过,但心下却瞬间通透是什么意思。念的时候,就感觉阴风扑面,有什么东西似乎趴在了丑丑的身上。 我仔细看着,嘴没停,还在念着咒语,这时候就看见一颗披头散发的人头,缓缓从丑丑的背后伸出来,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手脚冰凉,还在努力念经,让咒文不断。 那颗人头缓缓咧着嘴角,笑了笑,从嘴里冒出一股黑气。黑气萦绕在丑丑的身上,眼见的丑丑的面貌竟然在快速衰老。我心下一惊,知道不好,丑丑目前年龄是二十六七岁,她其实还亏欠了十年,现在这十年的侵蚀找上来了。 二十六七岁和三十六七岁,说起来相差不大,可要细看就能感觉出来,丑丑的皮肤晦暗起来,脸上出现了诸多皱纹。 我心里是说不清的悲哀,既有我自己生出来的,也有身上这个阴灵的。这和尚看不得女人失颜,像是看到了这个世界最让人痛心的事。 这么一分心,咒文断了,我停了下来,看着法本上的咒语,既有些熟悉,又有几分陌生,阴灵在身上开始逐渐散失。 人头狞笑了一下,如蛇一般在丑丑的肩膀上滑下来,挤在我们之间,开始爬到我的身上。 这个时候,丑丑缓缓睁开眼睛,她看着我。 人头喷出股股的黑气,我知道我们两个命在旦夕。 我心下清明,排除杂念,再次诵读经文,心咒极其流畅地从嘴里发出。人头竟然有些害怕,开始往外游走,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在念动咒文的情况下,用尽全力把它甩了出去。 人头发出一声怪叫,如蛇般向着洞外飞窜。 我心下大振,极度兴奋,那么大的阿赞汶洛,居然害怕我,害怕这段经文。看他跑了,我这个着急,一边念着经文,一边意念着能不能攻击到它。可这是我的痴心妄想,这段经文有自保的能力,不受外邪侵入,但要想主动攻击,那是不可能的。 一部法本我终于念完了,就在念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胸口的舍利子突然猛地灼烧一下,我有一种极为强烈的感觉,那和尚残存的阴灵,竟然钻进了我胸口的舍利子里。 我舒了一口气,丑丑则体力不支,朝前一趴,正趴在我的怀里,她整个人缩成了小猫一样。 外面是月朗星稀,再无刚才的妖异之色,阿赞汶洛的飞头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刚才那么一瞬间,别看说得简单,其实生死一线。我浑身都是汗,软绵绵提不起力气,我抱着丑丑,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已天光大亮,阳光从洞口射进来。我动了一下,浑身酸痛,两条腿都是麻的。 丑丑在我的旁边,我们挤在这狭窄的洞里,竟然谁也不想动一下。 “醒了?”丑丑轻轻地说。 外面虽然是白天,洞里依然很冷很黑,倒是适合躺着发懒。我说道:“醒了。” 我想挣扎着起来,却被丑丑按住,她在黑暗中声音很小:“先不要起来,好吗?” 我深吸了口气,便不再动。 丑丑轻轻说:“你跟我说说你家里吧,我想听。”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这个。她在黑暗中紧紧抱着我,我便说了起来,告诉她,现在家里有妈妈,还有一个妹妹。 “你爸爸呢?”丑丑问。 说起这个,我心里就不舒服,这是我始终过不去的一道障碍。我跟她说,在上学的时候,曾经犯了一个错误,结果被抓进了监狱。在里面呆了一年,等出来的时候,爸爸已经过世了,我连最后一眼都没看到。 丑丑在黑暗中轻轻叹着气,幽幽说:“我都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挺享受这个时刻。 我知道,或许等我们离开这里,恐怕就再也不会有此时此刻的时光了。 我们正依偎着,丑丑忽然说:“王强,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我吓了一跳,她在黑暗中说:“你不愿意吗?” 我不知道怎么说好,想了想说:“生孩子是要负责任的,如果咱们之间有了孩子,就不能再分开。” “好啊,那就不分开。”丑丑说。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想跟她说,生孩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涉及到很多层面的问题。可又觉得此时此刻说这些,实在是煞风景。 我们又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我动了动,轻声说:“走吧,说不定你师父又要追过来。” 这句话终于让丑丑动了起来。我在地上摸着法本,想一起带走,却摸了一手的黑色碎片。我勉强看过去,法本竟然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堆碎纸片。 丑丑轻轻说:“你都记下来了吗?”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只言片语在嘴边,整部法本已经记不得了。我告诉她,昨晚的阴灵似乎到了舍利子里。 丑丑仔细看了看我的舍利子,惊奇地说:“这是难道的法宝,可以收纳阴灵的。我曾经用这种方法做过几面佛牌。” 我在泰国混的这些日子,多少了解了佛牌的概念。泰国的佛牌里有阴牌和邪牌,其实就是法师先制作出阴物,然后把阴灵加持到阴物里,让人戴着,以达到快速成愿的目的。 现在我的舍利子就是这个意思,它收纳了和尚残存的阴灵之气。我倒是不怎么在乎法本,有这团阴气在,它能记得法本的内容,毕竟这和尚连生带死,念了不知多少遍的心经。 我们两人艰难地从洞里爬出去。到了外面我才看到,这里不愧原始森林的称号,植被茂密,树盖遮天蔽日。缅甸山里的植物没有那种特别大的,而是低矮茂密,如同织网一般交错纵生。 我蹲在洞口,感叹了一番,昨晚才出虎口,没想到又进了狼窝。就这个连绵不绝的群山,走出去简直是难上加难。我忽然想起来,我们一开始住的那个小木屋,司机的车还停在那里,我们可以驾车走。 我正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丑丑,一看到她,马上我就愣了。 现在是白天,阳光很足,我很清楚地看到,丑丑已经老到超乎了想象。她的脸上遍布皱纹,尤其是眼角的鱼尾纹特别深,身材倒是没怎么走样,可多了一些佝偻和驼背,皮肤没有光泽,很是粗糙和晦暗,眼睛也失去了一部分光彩。 她的这副面相绝对不止三十六七岁,像是五十岁。 丑丑看我在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干嘛这么看我?” 我没有直说出来,做个手势,示意从陡坡爬下去。我们小心翼翼爬到坡下,丑丑累的不行,坐在石头上喘。我轻声问她,有没有事,能不能坚持。 “不知怎么的,感觉特别累。”丑丑把手递给我,我拉她起来,我们顺着原路回去。 此时是白天,我的心却特别的阴冷,看着丑丑的样子,说不出话来。 第九十一章 到勐拉 我扶着丑丑,一路下山。 我警觉地看着周围,丑丑笑:“你别害怕,昨晚我师父受了重创,他不会再轻易出手。” “他走了吗?”我问。 丑丑摇摇头:“他会一直跟着我们,不达目的不罢休。只是他会想别的办法,或许偷偷下降头也不一定。” 我吓了一大跳,姥爷留下来的手稿可是记载了,降头师下降头十分诡秘,中招的人无从察觉,可能人群里被摸一把,就中了降头。有的降头师厉害到什么地步,随便看一眼,被看的就能中招,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来到木屋前,看到那辆破货车还在。我招呼丑丑上了车,尝试着发动了一下,车子还能动。我慢慢开了起来。 车子没敢进深山,而是顺着山边缘的羊肠小路慢慢腾腾走着。我不敢开得太快,这样的路况,我这个水平还驾驭不了。 车子一路走着,路虽然崎岖艰难,好歹勉强能开,这里应该有一条常年往来的小路,已经被车压出来了。 车子开了很长时间,过了中午,才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集镇,这时车油也即将告罄。到了镇子,满大街都是低矮的棚户民房,缅甸的天儿很热,这里的人大都是黑黑瘦瘦的,穿着脏不拉几的传统服饰,用到最多的交通工具就是往来穿梭的三轮车。 我把车停在路边,我们下了车。丑丑现在的面相已经接近六十岁,走了没多远,累的靠着墙喘息,她的体力也随着年龄增长而衰退。 如今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一家旅店休息,然后去吃饭。别说丑丑了,我的体力也逼近极限。可是当地人说的话,我们又听不懂,丑丑只会泰语和汉语,再加一个专门吟阴咒用的巴利语,对于缅甸本土的高棉语是一窍不通。 我站在异国他乡的街头,人流从身边走过,那种绝望的孤独感,实在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丑丑想出一个办法,她跟我说,和尚的阴灵已经被拘进舍利子,他生前就是缅甸人,可以借助他的阴灵,或许你就能听懂本地语言了。 她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我尝试着和舍利子里的阴灵沟通,这股灵气曾经上过我的身,我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很难言的默契。我用意识去想着舍利子的阴灵,全身猛地一颤,炎炎夏日里一股阴冷,它上了我的身。 我再听本地人说话,竟然能瞬间理解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他们说的语言我还是听不懂,但心里明白,字面的意思会立即浮现在脑海里。 我拦下一个本地人,尝试着用本地的语言和他交流,反正就是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外带着比划,他竟然听懂了! 本地人告诉我,往前走过街角,就有一家客栈。我又问他,附近有没有加油站,他告诉我,大的加油站没有,不过有个小规模的站点,是提供给一些摩托车用的,或许可以给机动车加油。 我带着丑丑住到了旅店,开了一个房间,让她等在这里。我出去开着车,找到小加油站,把油加满。这里还可以打国际长途的电话。我的手机早就折腾丢了,交钱后往国内打了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到家里,跟老妈报了平安,今天是周末,妹妹也在,问我在哪呢。我告诉她,我现在在缅甸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上,妹妹笑我就会扒瞎,还跑缅甸去了。 我苦笑一下,没工夫跟她细说。挂了电话,我又给油漆厂打过去,办公室主任就在厂子里,听到我的电话急坏了,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说他给泰国那边打电话,那边说你早就到曼谷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苦笑说,主任,一言难尽,我现在正在缅甸跑路,应该是快回去了,你放心吧。 办公室主任停顿一下,问我阿赞的事有没有眉目? 我告诉他,阿赞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找到了他的徒弟,或许徒弟有办法。 办公室主任长叹一声,告诉我注意安全。 最后一个电话我打给了解南华。解南华听到是我的声音,有点奇怪,此人极其聪明,马上意识到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我在电话里实话实说,告诉他,带着我们来缅甸的司机已经被阿赞汶洛杀了。我们现在身陷缅甸,在不知名的小镇上,我身上的现金也不多了。 解南华说,我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只能靠你自己。你想办法到小勐拉,在当地找到一个叫吉米的人。解南华已经和吉米沟通过了,只要我们能接上头,他就能送我们到中国。 挂了电话,我在加油站买了一张缅甸地图,和店老板好一顿沟通,找到了现在的位置。这里距离小勐拉并不算太远了,我在地图上标记出路线,心里多少有了点数。只要能安全抵达勐拉,就能回到中国。 我在街口买了点饭菜,到了房间门口,发现门关着,我敲敲门,没有回复。 我顺手一推,吱呀一声开了,等进到房间,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丑丑并不在房间里,地上是一堆镜子的碎片,窗户开着,外面的风吹进来,窗帘飘动。 我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跑到窗前往外看,大街上人来人往,并没有丑丑的踪影。 我蹲在地上,一块一块捡起地上的镜子碎片。一定是丑丑见到了自己的容貌,她承受不住这种巨变,自己跑掉了。 我逼迫自己冷静,一边打扫一边思索,想来想去没什么办法,心头沉甸甸的。 我出了旅店,漫无目的顺着长街行走,一边走一边四处寻找,这时看到一群人围着什么,叽叽喳喳说着。 我心头浮现出不祥的预感,赶紧跑过去分开人群,等进到里面才看到,他们看的是一条死狗。 我浑身力脱,从人群中出来,无意中看到墙角处的垃圾桶旁边蹲着一个人,全身破衣烂衫,头发披散下来。我走过去,慢慢蹲在她的面前,用手碰着她的头发。 她抬起头看我,我的心颤了一下,眼前的人正是丑丑,她已经变成一个老妪,大概六十多岁逼近七十岁的样子,满脸都是皱纹,眼睛灰蒙蒙的,在紧紧看着我。 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村里的乞丐婆。 “跟我回去吧。”我轻轻地说。 丑丑看着我,嗓音沙哑:“王强,镜子里的我好丑。” 我想说你不丑,可这是明显的假话,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便道:“我们回中国。我送你到武当镇找高人,他们一定有办法让你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丑丑抱着膝盖,“嘤嘤”的哭了起来,特别伤心。我蹲在旁边,轻轻安慰她,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忽然抬起头:“王强,我们之间还会有感情吗?” “当然了。”我点点头。 丑丑久久凝视着我:“我信你。咱们回去吧。” 我带着她回到旅店,我把房间里的镜子都收拾了,跟她说:“以后不要这么任性,有什么事咱们一起面对。” 她大口大口吃着饭菜,我却没什么胃口,坐在那里看着她。 晚上我们还是在一张床睡的,和衣而卧。丑丑在睡梦中惊醒好几次,我问她梦到了什么,她不说,脸上是说不尽的哀愁。 接近黎明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睡着了,朦胧中就听到丑丑的自言自语,她似乎在说,我恐怕坚持不到中国了,对不起,王强。 我在睡梦中没怎么当回事,翻过身继续睡。 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我坐起来,看到丑丑已经醒了,抱着膝盖坐在床头,看到我甜甜一笑。我心里感慨,这要是个小姑娘,如此一笑绝对多情,眼前却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 我们退了房间,我驾车从镇上出发,根据地图的标示,一路开出去。如果真的能让我一路开到勐拉,我这个车技绝对是突破性的提高。 走一走就要停下来,察看地图校对方向。在方向感上,丑丑比我厉害多了。按照她的指路,我一路开过去。 丑丑特别容易疲劳,没两个小时就开始打盹,蜷缩在座位上。 我不忍叫她,让她休息吧。车子行驶了一天,晚上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当地人打听,才知道离着勐拉已经不远了,估计明天上午就能赶到。 第九十二章 吉米 晚上在车里睡的,温差很大,夜里起了风,吹得窗户嘎吱嘎吱响。我躺在后排座上,非常不踏实,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后半夜勉强睡过去,朦胧中就听到外面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那是个老人的声音,似乎在沙哑着召唤丑丑的名字。 我想努力坐起来,可全身乏力,身上像是盖了一块大石头,怎么也起不来。 后来我听到了丑丑的啜泣声,很真实,也很缥缈。 这一夜终于熬过去,我翻身起来,全身僵硬,腿麻了半天才能活动。丑丑醒了,笑着看我,我心中却是寒意,看着老妪一般的脸,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我说道:“昨晚我做了一些很真实的梦,梦见你在哭……” “哪有。”丑丑马上否定了我的说法:“赶紧开车吧,争取早点到中国去。” 我开着车,顺着土路奔走,下午的时候终于赶到了勐拉。勐拉是个不小的市镇,看上去有点像咱们国家的城乡结合部,带有很明显的杀马特风和城市才有的灯红酒绿。 现在有两个线索找到接头人,一个是解南华说的吉米。还有一个是司机临死前曾经给过我们一张纸条。我把车停在路边,这条街巷有很多的汉语招牌,我心中大安。 我带着丑丑在一家中国人开的旅店住下,拿着纸条给老板看。 老板给我们指点道路,说过了几条街,能看到大金塔,在背面就能找到吉米洗头房了。 我愣了,反复问他是那个吉米吗?老板慢慢悠悠点着烟说:“整个勐拉有无数个吉米,但是你要找最有名的那个,就是在我说的地方。你自己去碰吧。” 天色还早,我安排丑丑住下,然后一个人拿着地址找过去。过了街面,果然看到大金塔的尖顶,我到了背面的一条街,这里堪称烟花柳巷,目所能及的全是类似国内洗头房那样的地方。大白天没开张,大部分门都锁着,里面看不到人。 我顺着街口一家家找过去,终于看到有一块红底白字的大号招牌,上面写着“吉米正归按摩中心”。下面还有缅甸语和英语。估计是想写“正规”,可写了白字,成了“正归”。 两道玻璃门关得紧紧的,想必就是这里,我趴在窗户上往里看,里面一横一竖放着两个长条沙发,还有一台老式的彩色电视,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我犹豫了片刻,敲敲门。敲了半天,里面没人回应,正在踟蹰之时,后面传来蹩脚的汉语问话:“喂,干什么的?” 回头去看,有个年轻人骑着破烂的摩托,一只脚撑着地问我。 这小伙子长得过于清秀,我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个女孩。 我赶忙说:“我来找吉米。” “你是干什么的?”他问。 我说,我是吉米的客户,有很重要的事要来找他。 他上上下下打量我,告诉我,从这条街口拐进去,走到头儿有一家赌场,吉米正在赌钱。 告诉我之后,他一脚油门,摩托轰隆隆开走了。 我满头冷汗,怕什么来什么,这吉米看来真不是好饼,还在赌场,我活这么大就没进过这样的地方。 可没有办法,还是要硬着头皮去。 按照这个小伙子告诉我的路线,从街口拐进去,这里是一条幽深的黑巷,能看到墙上开着侧门,写着按摩院什么的。终于来到巷尾,门开着,还没到就听见里面乌烟瘴气,喊叫不断。 我撩着帘子进去,差点又被里面的烟雾顶出来。很多人在赌钱,面积相当大的场地,分了很多桌,除了麻将,骰子这些东西,我还看到有很多类似大赌场才有的纸牌赌博,估计是21点什么的。 除了这些正规的赌博方式,还看到很多新奇的玩意,有个敞开的桌子,槽子里全是钱,大部分是人民币,可我扫了一眼,愣是看不出来这是赌什么的。 赌场有些人撇了我一眼,都是一些赌徒,眼神很诡诈,看得我浑身不舒服。 屋里烟雾缭绕,这么多人挤来挤去,谁知道哪个是吉米。我好不容易挤到兑换筹码的前台,那里坐着一个半男不女的杀马特,抽着烟玩着手机。我过去说,我来找吉米。 他看了我一眼,用手指指里面。 我顺着拐角往里走,里面有一道暗门,挂着厚厚的帘子,几乎没有人来。门口坐着一个刺龙画虎的大汉,目露凶光。我硬着头皮过去,说找吉米。 大汉上下看了我一眼,撩开帘子,冲着里面喊了一句话。时间不长,出来一个小个子,大概还不到一米六五,身材敦实,穿着背心,脖子上是明晃晃的大金链子,两条裸露出来的胳膊上全是古里古怪的刺身,除了神佛就是鬼怪,图案极其鲜艳。 他看着我:“你找我?” 我赶紧说:“是解南华介绍我来的……” “哦,华哥介绍来的。我现在没时间,正在揍人。”他说。 我一时也没话说。他想了想:“你进来吧。” 我跟着他进到里面,屋里光线晦暗,只放着一张赌桌,有几个好似大佬模样的人,坐在桌边吸着烟。 桌上捆着一个人,这个人长得极其猥琐,被打的鼻口窜血,身体一个劲哆嗦。 “吉米,谁呀?”有人问。 吉米看看我:“一个客户。要到越境到中国。” “哈哈,这活儿多少钱?给我呗。我今天晚上就能送他过去。”那人大笑。 吉米笑笑,没接这个茬。他用毛巾擦擦手,来到桌上被绑的那个人前:“说说吧,你藏在墙里的小鬼儿尸体哪来的?” “我,我真不知道,打死我也不知道啊。”这个人哭着说。 我看了一会儿,大概看明白,这人应该是赌徒,好像利用小鬼儿作弊,让赌场抓个正着。不知道吉米为什么这么上心,难道他也是这个赌场的老板? 吉米笑:“不说是吧?”他把赌徒翻个,面朝下,然后掰开那人的手指头。那人嚎啕大哭,哭天喊地,马上反口,说那小鬼儿是他放的,但不是作弊用的,而是保佑他金枪不倒。 旁边有人气笑了:“你跑赌场金枪不倒什么玩意。” 赌徒哭着说:“我是去按摩院用的,晚上没地方放,暂时藏在赌场里。给我小鬼儿的那人说,赌场人贪欲重,可以滋养小鬼儿……” 吉米问旁边一个大佬:“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 大佬懒洋洋说:“我也不信。” 吉米道:“说实话还能留下你一条狗命,要是咬准了不说,哼哼,我算你一条汉子。”他从桌上拿起一个老虎钳子,用钳子头夹住赌徒右手的一根手指。 吉米说:“我就数三个数……1,2……” “嘎巴”,他猛然一合钳子,手指头生生给剪下来,声音嘎嘣脆。我在旁边看着,两条腿都软了。 赌徒惨叫一声,浑身颤若筛糠。 “吉米,你够狠。”有人说。 吉米朝地上啐了一口:“妈的,这小子用小鬼儿做耳神通赢了我一百万……现在知道疼了?吃多少我让你往外吐多少!” 他抄着老虎钳子准备夹第二根手指。 赌徒再也熬不住,鼻涕眼泪糊了一大把,哭着说:“我说,我说,我都说。我这个小鬼儿是在勐拉外黑林里找了一个巫师请的。他的功力很强,加持出来的小鬼儿见效快,反噬小,能保我挣大钱。” 吉米哈哈大笑:“保你挣大钱?这就叫现世报!”他“嘎吱”一声又夹断这小子一根手指,赌徒疼的哭爹喊妈,满桌子打滚。 有人拦住吉米,说这人毕竟是我们赌场发现的,后面的事就交给他们了。你别跟着掺和,弄断两根手指,你这气也出了。 “不行,”吉米横着三角眼:“他必须告诉我那个巫师叫什么,住在哪?” “你连黑衣巫师也敢动?”其他人纷纷翻白眼。 吉米哼了一声:“我会会他。” 赌徒满头冷汗,断断续续说了,说这个巫师是才修行的师傅,可法力极其高深,名字叫做阿赞宏。这黑衣巫师自称会古老的役鬼经,只加持小鬼儿和邪阴牌,非常邪门。 吉米哼哼了两声,回头对我说:“兄弟,你是华哥介绍来的,本应马上就办,但我这个人呢,有仇不过夜,今晚不找到那巫师问个明白,我浑身难受。所以你的事明天办吧,对不住了。” 我现在有求于他,没有办法,只能他说啥是啥。这个吉米浑身煞气太重,一看就是社会人,我哪敢说半个不字。 第九十三章 役鬼法门 看赌场的情形,吉米还想再玩一会儿,我可没时间陪着他在这儿干耗。又嘱咐他一遍明天出发的事,吉米不耐烦:“我说你这人怎么磨磨唧唧,明天早上直接到我店就行。” 这人脾气异常暴躁,怕惹他生气,我只好闷闷的从赌场出来。 出来之后,觉得不是味儿,想问问吉米明天早上几点到店里,又不敢回去,一肚子闷气回到旅店。 丑丑正躺着,看见我特别高兴,我们奔波了一天,也挺累的,简单吃点东西就休息了。我把找吉米的事情告诉她,丑丑愣愣地说:“王强,我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我问。 丑丑摇摇头:“自从我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对一些事的感觉似乎慢慢回到了小时候,能预感到未来发生的一些事,这次我们恐怕没那么顺利。” 我安慰她:“你别多想,吉米已经答应我们,明早就送到中国。我打听了,此地离着云南特近,出入境只要找对人带出去,不算太麻烦。走到这,就算是一只脚踏进中国。” 天色将黑,丑丑昏昏沉沉的睡了,她现在的身体机能就是五六十岁的老人。 我靠着枕头,毫无睡意,外面夜色中的街道是灯红酒绿。我随手打开电视,顿时面红耳赤,居然播放着成人节目,声音还挺响,赶紧把电视关了。 浑身有点燥热,在地上溜达了两圈,一股热气在小腹里盘旋。勐拉这地方,号称小澳门,黄赌泛滥,毒怎么样,咱还不清楚。满大街的按摩院洗头房可见一斑。 华灯初上,正是人们夜生活的开始,我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守着这么一个地方,好像有点入宝山空手而归的意思。 我看看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心痒痒得厉害。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冷静冷静,其实丑丑是个不错的对象,可现在她的容颜逝去,是挺无奈和伤感的。 冷静之后回到屋里,我对自己说,还是洗洗睡吧。丑丑在床上,我在沙发翻来覆去很长时间才睡着,告诉自己,该找个对象了。 第二天早上,我被丑丑叫醒,起来之后头昏脑涨,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我到外面买了早餐,吃过饭之后,怕吉米连夜豪赌,这时候估计在睡大觉,冒然去了再引起他反感。只好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我才带着丑丑退了房出来,去找吉米。 到吉米的按摩院,还是大门紧锁。我心里就有点膈应,今天不会又扑空了吧? 我对着玻璃门一顿敲,也是带着点火,我不怕吉米真出来怎么样,昨晚可是他明明白白告诉我今天一大早过来找他的。 敲了一会儿,里面传来拖鞋的拖拉声,出来一个穿着红睡衣的女人,长得倒是不丑,只是好像一夜没睡的样子,披头散发,眼圈都是黑的。 她过来开门,用当地语说了什么,看我不太明白,又换成汉语:“找谁?” 我告诉她,我是吉米的客户,吉米让我今天早上来找他。 女人看看我,又看看身后的丑丑。她皱眉说:“你们什么需求?” 她估计是和吉米很亲近的人,我不瞒着,直接道:“到中国去。” 女人恍然大悟,“吉米昨天提过一嘴,不过,你们今天走不了。” 我一下就炸了,不祥的预感成真,“为什么?” 女人看看我们,叹口气,做个手势,示意我们进去。 我和丑丑刚进到里面,我就感觉胸口的舍利子灼烧了一下。丑丑的眉头也挑了挑,马上说:“很重的阴气。” 女人很震惊:“你们觉察出来了?” 我指指丑丑说:“她是泰国著名黑衣阿赞的高徒,非常厉害。” 女人一把拉住丑丑的手,“大妈,我求求你了,吉米中邪了,你快帮他看看!” 我在一旁苦笑,怎么叫大妈了。丑丑倒是不介意,她点点头,“快带我去。” 女人拉着丑丑的手,我在后面跟着。我们到了屋子后面,这里好几个房间,客厅坐着两个应该是小姐的人,穿着睡衣,蓬头垢面正玩手机,地上一堆卫生纸。 女人骂她们,能不能把地上收拾收拾,来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这两个小姐都是老司机,你说任你说,清风拂山岗,她们坐在那该玩还玩自己的。 女人还想骂,我赶紧道:“大姐,先看看吉米,正事要紧。” 她拍拍脑袋,对,正事要紧。 我们继续往后走,这里有一道暗门,进去之后是楼梯,四面都是镜子,进去以后映出无数个身影,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设计,感觉空间超大。 到了楼上一个房间,女人把门打开,刚打开就闻到里面一股臭味。熏得辣眼睛。 这时从屋里出来一个清秀的小伙子,正是昨天骑摩托给我指路那个,他端着纸篓出来,里面都是黑黑红红散发着恶臭的卫生纸。 他看了我一眼,我对他点点头,我们擦肩而过,他去倒垃圾桶了。 我和丑丑进到房间,这里只有一张大床,吉米被捆在床上,活像个大粽子。他在床上正来回折腾,一会儿弓起来,一会儿伸开,五官挪移,两只眉头吊吊着,就好像全世界都是他的杀父仇人。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有这么可怕的表情,简直集中了全世界所有的仇恨。 我看得浑身冒寒气,加上屋里本来就没光,只有一盏小灯泡,晃来晃去的,吉米形如鬼魅。 “他怎么会这样?”我磕磕巴巴地说。 女人告诉我,昨天吉米出去,大半夜才回来。回来的时候人就有毛病了,坐在那喘粗气,眼神发愣,跟谁也不说话。 到了后半夜,吉米开始发疯。具体怎么疯的,女人没细说。然后就是混乱,她出去叫人,好不容易把吉米捆上。吉米就跟中邪似的,嗷嗷直叫,要不就是狞笑,稍微绑的松点,他不是打人就是自残,总而言之就是个折腾。 丑丑让我们退后,她盘膝打坐在床边,用手摸着吉米的脑袋。说来也怪,吉米竟渐渐和缓下来,可还是狰狞表情,咬牙切齿瞪着我们。 丑丑嘴里快速吟咒,这时屋外聚了不少人,大多是这里的风尘小姐,一个个目不转睛看着。 这时,吉米的脸上突然出现变化,浮现出很多诡异的血管,纵横交错,犹如一条条蚯蚓般纠缠。他猛地扑起来,绳子似乎勒不住,张着大嘴去咬丑丑。 丑丑睁开眼,吓得瘫软在地上,吉米像是被捆住的大虾,来回扑腾,要从床上蹦下去。我才反应过来,赶紧进去把丑丑拉在一边,这时门外如旋风般进来一个青年,正是那清秀的年轻人,他陡然腾空而起,一把按住吉米,把他重重压在膝盖下动弹不得。 也不知年轻人用了什么手法,朝着吉米的脖颈处一击,吉米竟然沉沉昏了过去。 我拉起丑丑。对他点点头,表示感谢。那清秀的年轻人面无表情。 女人有些惊慌,问怎么回事。 丑丑说:“吉米的身体里附着一个恶鬼,我没有办法驱走它,实在是太凶了,阴气太盛。” 女人惊叫了一声。 “连你也没有办法?”我问。 丑丑点点头:“封鬼的这个人绝对是高手,不但能收服这种恶鬼,用的还是极为独特的役鬼法门,把恶鬼封印在吉米的身体里。” “那怎么办?”女人问。 丑丑说:“只有一个办法,找到这个法师,让他解开鬼咒。” 女人着急,这上哪找啊,谁知道吉米得罪了哪个黑衣阿赞。 我想起昨晚的事,便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吉米会不会去找那个叫阿赞宏的人了?” 清秀的年轻人说:“我现在去赌场打听,肯定有人知道那法师住在哪,然后我去找这个法师算账。” 女人反问他,你去了想怎么办。 年轻人冷冷道:“用刀逼着他,如果不给吉米哥解降,我就杀了他。” 丑丑在旁边摇摇头:“这个方法最好别用,法师既然会如此独特的役鬼法门,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恐怕你连他的身边都靠不近。再说了,如果他只是略惩吉米,一旦得罪了他,反而把这件事闹大。” 女人点点头:“那你说怎么办?” 丑丑看看我,然后道:“我去和这个法师谈谈吧。” 我想都没想,马上拒绝,“不行!” 第九十四章 废弃村庄 周围的人顿时对我怒目而视,尤其是那年轻人,估计他和吉米的感情很深。 我赶紧咳嗽一声:“你自己去太危险了。” 女人道:“我们不会让你们白帮的,你们不是要去中国吗,只要救活吉米,马上送你们走。” 我实在忍不住道:“已经到这里了,离中国也就不远了。” “呦,你什么意思?”女人冷笑:“不用我们帮忙了呗?你真是能耐大了,现在可以出去打听打听,如果我们吉米不帮你过境,还有谁敢帮你们!” 我实在忍不住气:“你威胁我们吗?” “威胁你?”女人哼哼两声:“你根本就不够资格。要不是你妈在这,我早就让姐妹几个上去揍你了。” 我一时语塞,她竟然把丑丑当成我妈了……可也别说,我妈的岁数也就这么大。 我倒是无所谓,关键是丑丑怎么想的。我偷眼看丑丑,丑丑先是没反应,后来噗嗤一下笑了,有些酸楚,她碰碰我:“我成你妈妈了。你是我儿子。” 我一时无语,看着女人,一字一顿说道:“这不是我妈,她其实年龄比你还小,只是被黑巫法反噬,现在才成了这个模样。” 女人愕然了一下,倒是知错就改,对丑丑点点头:“对不起。” 丑丑说:“我会帮你们的。你们把阿赞宏的地址打听出来,我就去找他。” 那清秀的年轻人道:“我也去。” 丑丑看看他,点点头,说:“其他人就不要去了,把吉米带上。” 年轻人扭头就走,估计是去赌场打听了。 女人对丑丑的态度很好,还是不怎么搭理我。她带我们到外面的客厅去聊天休息。 我心急如焚,怎么这么倒霉,马上就要回去了,结果出这么一档子事。 我估摸这事不能善了,那位阿赞宏不知是哪庙蹦来出的和尚,真是有他没他的多这么一腿。哪怕这事再晚一天呢,我们也走了,省得在这麻烦。 中午的时候年轻人回来了,显得有些疲惫,并没有细说自己打探消息的经过,而是直接道:“打听清楚了,阿赞宏是在北面的山林里修行,有个废弃的村子。” 丑丑道:“现在就去,如果等到天黑,修黑巫法的这些巫师法力会更强。” 年轻人走进屋里,扛起吉米。吉米还在挣扎,年轻人手起掌落又把他打晕。 我们出了楼,后面的街巷有一条破烂的半截子货车。年轻人把吉米扔在后面的货厢上。 他招呼我们上来,然后开着车出去。他一路没怎么说话,聚精会神盯着前面,车子速度很快,出了市镇,就到了山口。 山里能看出经常走车,地上压出一条车道,不过走上去还是颠簸不平。 车子顺着山路继续往里走,越走周围的山林越是茂密,时间不长便遮天蔽日,不见阳光,阴森之气渐渐多了起来,侵袭全身,带来冷意。 车子走了一段,在半路停下,年轻人示意我们下车。 他到后面扛起吉米,就算吉米不高,那也是个大男人,估计也有个一百四五十斤。年轻人扛着他举重若轻,气都不喘,此人肯定是练家子,估计是吉米的保镖之类。 我们顺着山路走进去,年轻人看看指南针,示意我们向北。翻过一个不高的山岗,能看到下面洼地里有一片黑色的小木屋,估计就是那位阿赞宏栖身的废弃村庄。 此人显然比阿赞汶洛精明多了,居然找到这么一片地方,房屋和河流都是现成的,而且离着主车道也不远,出入方便。 我们走过去,到了木屋不远的地方,看到地上立着一块木头碑,上面用汉字歪歪扭扭写着:未经许可,入内即死。 旁边竖着两根杆子,头儿尖尖的,最上面竟然插着一颗人的头颅。我一开始没认出是什么,等看清了,差点没吓出心脏病来。人头是个女性,披头散发,腔子正插在尖杆的顶端,乍看上去就像是个畸形的女鬼。 我们站在木头碑前,丑丑往前走了几步,朗声说:“前辈,丑丑前来拜见。” 她喊了几声,一片黑色木屋都死气沉沉的,没有人出来。 年轻人扛着吉米就要进去,我一把拉住他,“不能莽撞。” 这里诡异莫名,四周没有声音,丑丑又喊了几声,依然没有人出来。 年轻人冷笑:“我车上有汽油,一把火烧了这里。” 话音刚落,我们身后的树林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们察觉有异,急速转身看去,只见从树林深处,有一个人影摇摇晃晃走了出来。 年轻人把昏迷的吉米放在地上,他穿着背心,全身肌肉隆起,整个人就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 丑丑把我掩护在身后,她一脸的凝重。 人影越走越近,出了树林,等看到他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走出来的这个人,是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子,佝偻着腰,面皱如核桃,前额半秃,零星的头发散下来,看起来既古怪又让人可怜。 这个老头子已经到风烛残年,一股风就能吹倒的样子。 难道他就是阿赞宏?我实在没想到阿赞宏居然就是这么个糟老头子。 就在这时,丑丑突然喊了一声:“师父。” 老头子站在我们不远的地方,声音沙哑,慢慢咳嗽着,说了一句话。应该是泰语。 我张大了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时候明白过来,这老头并不是阿赞宏,而是丑丑的师父阿赞汶洛! 丑丑在变老,他也在变老,阿赞汶洛追踪我们的这些天里,竟然老到了这种程度?! 他咳嗽着,用灰白的眼球看着我们,艰难地说着什么。 丑丑咬着牙,轻声对我说:“师父让我跟他回去。” “那你是怎么想的?”我说。 丑丑挺直了腰板,用泰语对阿赞汶洛说回去。阿赞汶洛竟然笑了,一个猥琐老头的笑容,既苦涩又诡异。他指指丑丑,又指指自己,不停地咳嗽着。 “他说了什么?”我问。 丑丑喉头动了动,艰难地说:“我师父说,如果不和他回去,我和他都要在这几天里死去。不但人死了,而且灵魂也会枯萎,永坠地狱,不能解脱。” 阿赞汶洛用手扫了扫我和年轻人,说了一句话。 丑丑牙齿咬得咯咯响,轻声说:“他说一路追来早就应该杀了那些阻我回去的障,以至于落到现在。” “什,什么障……”我磕磕巴巴说。 丑丑回头看着我,轻轻叹口气:“笨蛋,就是你,你就是我回去的障。王强,”她说:“一会儿我说跑,你们就赶紧跑。” 年轻人的眼神桀骜不驯,看他的意思,还想跟阿赞汶洛掰掰手腕。 阿赞汶洛缓缓张开右手的掌心,他的掌心里竟然卧着数十枚黑色的弹丸,忽然之间,那些弹丸伸头伸尾长出了翅膀,变成怪虫子。他随手一甩,这些虫子“嗡嗡”的朝着我们飞过来。 丑丑声嘶力竭喊了一声:“跑!” 她拉着我就往里跑,而里面是阿赞宏的禁区,进者立死。现在两头都是死路。 年轻人走前一步,想冲到阿赞汶洛的面前,丑丑拉着他,大声说:“你会死的,赶紧背着吉米走!” 年轻人不能不顾忌吉米,他扛起吉米,我们几人冲进了村庄禁区。 刚进去,就感觉周围黑了,像是突然遇到月全食。 周围黑气萦绕,那些黑色的小屋似远又似近,迷迷蒙蒙的,似乎中间暗藏着很多的路径。 “是鬼打墙。”丑丑说:“这里有很多的鬼。” 胸口的舍利子不停地灼烧着胸膛,我又疼又痒,知道这里阴气太盛。舍利子现在入了缅甸和尚的残灵,就算我不和它沟通,它也能感应出周围的阴气,从这点来说,还算不错。 丑丑把我和年轻人护在正中,年轻人守着昏迷的吉米,我们几个紧紧站成一团。 丑丑跺着脚,紧闭双眼,不停地吟诵咒文,周围黑气越来越浓。 几步之外的碑文界线,像是隔着一层黑色的玻璃,能看到阿赞汶洛就站在外面,那些怪虫子没有飞进来。这老头一脸凝重地看着我们。 我们和他之间也就是数步之遥,此时看起来竟然像天堑之隔。 “你们真行,竟然在我这里斗法,谁让你们进来的。”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竟然是汉语,而且很像我们江北的家乡口音。 我难以置信,回头去看,从黑色木屋里走出一个男人,竟然是失踪已久的张宏。 第九十五章 年轻人 我大叫一声,“张宏!” 张宏看到我,惊讶非常,“强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心中大安,原来所谓的阿赞宏就是张宏,故人他乡相遇,简直太让人兴奋! 高兴之余,我还有点纳闷,张宏没了我三舅的指点,怎么手段突飞猛进,竟然成了人人畏惧的阿赞宏,还把吉米折腾成这么个狗样。 张宏穿着当地传统的服饰,不细看,根本看不出他是中国人,带着典型的东南亚人的黑,尤其两个眼圈特别特别黑,像是纵欲过度。 他从木屋出来,走到我们面前,丑丑惊恐地看着我,低声说:“这个人全身都是阴气,他身上有很多鬼。” 年轻人充满敌意地看着张宏。 我赶紧拦住:“都是自家人,好说话。” 张宏问怎么回事。 我指着在村庄外面没有进来的阿赞汶洛说:“我们一直被这个老头追杀,现在到这里已经避无可避。” 张宏瞪我一眼,虽然我们那么久没有见面了,但毕竟是发小,一个眼神就很熟悉。 “你就给我惹事吧。”他说。他走到村庄的界线前,清清嗓子问:“你是哪位?” 阿赞汶洛快速用泰语说着什么,张宏竟然也用泰语回答,两人你来我往,说得还挺快。 张宏点点头,走回来说:“这位师傅说了,要我把你们全交出去,如果我不交,咱们都得饱受折磨而死。他还要把我的头盖骨割回去当施法的域耶。” 年轻人冷冷说:“你是怎么想的?” “这么简单的事,还用想吗?”张宏说:“用屁股想就知道了,当然是把你们都送出去,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年轻人点点头:“我也猜出来你会这样。那就不劳你了。” 他蹲下来,从鞋筒后面缓缓抽出一把军刺。这军刺上面带着血槽,刀刃寒光毕现,不愧是杀人的利器。 年轻人对张宏说:“我一会儿出去先杀了他,然后再回来杀了你!” 张宏眯缝着眼:“我哪得罪你了,不收留你们是我的本分。” 年轻人指着地上昏迷的吉米:“这是我大哥,你把他搞成这个样子,我不会饶了你。” 张宏看看,轻蔑地说:“那是他嘴贱,昨天一跑来就要烧我房子。烧你房子你能愿意?咱们是不是得有理讲理。” 年轻人一时说不出话,冷冷看着他,转身就走,要出去干阿赞汶洛。 丑丑一把拉住他,着急地说:“你是普通人,出去是找死。” 年轻人十分桀骜:“我就不信他能沾到我的身。” 我赶紧打圆场:“阿赞宏是我朋友,我太了解他了,刚才都是他故意这么说的。你别意气用事。”我对张宏说:“张宏人家已经打到你家门口了,你想想办法。” 张宏看着外面的阿赞汶洛,面色从没有过的凝重:“外面这个巫师我能感觉出来,是目前为止遇到过的罕见大敌,如果真要正面对抗,我没有任何获胜的把握。强子,你也知道,阿赞之间的斗法历来都是不死不休,一旦我和他对上手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我喉头动了动:“我知道。张宏,要不是逼到绝路,现在又机缘巧合看到你,我也不会……” 张宏忽然转过头看我:“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二十年有了,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我勉强笑笑。 张宏道:“咱们的交情够我这次生死相搏了。不过,强子,”他顿了顿:“这次我如果侥幸活下来,那咱们之间的交情就不用再谈了。” 我张大了嘴:“你,你什么意思?” 张宏看看我,拍拍我的肩膀,他慢慢走到村口界线,和阿赞汶洛快速交谈。 阿赞汶洛背着手,面目阴森,脸上看不出喜怒来,然后点点头,应该是和张宏达成了某种协议。 阿赞汶洛走到不远的一棵大树下,盘膝坐着,慢慢垂着头,闭目陷入定境。 张宏回来,对我们说:“我和那老头约好,今晚午夜开始斗法。我输了,你们全都得死,当然我也要死。如果他输了……”他怔怔没说话,看看我。 丑丑道:“谢谢你,有件事想求你。” 张宏看她,然后问我:“这大妈跟你什么关系?” 我苦笑:“她是外面那老头的女徒弟,如今被黑法反噬,变成了老人,其实本人挺漂亮的。” 张宏看着她,叹口气:“还有这种黑法,真是活到老学到老。既然和你有关系,我就听听她有什么事。” 丑丑要求的事很简单,让张宏救救吉米。 张宏脸色阴晴不定,说道:“好吧,以后别让他嘴贱,再有下次,我不饶他。把他扶到我屋里来。” 我和年轻人扶着吉米到了一间木屋,进去之后里面陈设很简单,就是一张木头桌子,一张床而已,在墙角烧着一口黑锅,里面煮着东西,不知是什么,一股怪味。靠墙放着很多架子,上面堆满了玻璃瓶,我仔细一看,吓了一跳,瓶里都是人体器官,什么部位都用,应该是用福尔马林泡着。里面竟然还有人类胚胎,未成形的婴儿。 我把吉米放在地上,看着屋里这些东西,喉头咯咯响:“张宏,你是在修什么法?” 张宏倒也不瞒我:“当初你的那本《万经之经》到我手里,我只研读出一部分,是修阴门的。” “阴门是什么?”我问。 张宏道:“简单说就是修鬼。那一章节说的很明白,阴门入门是修鬼,高一点的境界是修山精或是有道行的高人阴灵,最高境界是可以召唤七十二恶魔邪灵。我现在算是刚刚入门,正在修习最基本的役鬼经文。” 我目瞪口呆:“张宏,你怎么能看懂《万经之经》,那可是古缅甸语写的。” “这个嘛,是我的秘密,就不能和你说了。”张宏说:“其实晚上斗法,我也有胜算。我用役鬼经文搜集了很多恶鬼,看看外面那老头能不能经受的住车轮大战。”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道,你多加小心。 张宏挥挥手,让我们都出去。他把门关上,开始用秘密的法门给吉米解降。 我和年轻人在门外,听到里面时不时传来吉米的惨叫声。年轻人双手握紧,并没有冲动进去,而是在外面咬着牙咯咯响。 看他这个样子,我怕他坏了事,赶紧岔开话题,问他怎么和吉米认识的。 年轻人道:“我小时候在街头打架,蹲过监狱,在里面是吉米大哥照应着。后来出来,我打过一阵地下拳斗,也是吉米大哥照顾我。” 他不善于说话,这几句话却让我看到了他过往经历的腥风血雨。 我们在外面等了很长时间,门开了,吉米晃晃悠悠走出来,身子一栽歪差点摔倒,年轻人赶紧扶住他。 张宏站在黑暗的屋里,交待说把吉米放到另外一个屋里,让他好好睡觉,明天就会恢复神智,然后道:“我现在需要静心应付晚上的斗法,你们不要吵我!”说着,要关门。 丑丑走过来说:“阿赞宏,晚上的斗法我可以帮你。” 张宏看看她,说了句再说吧。然后把门关上。 我们把吉米安顿好,然后在外面找了地方坐,这片村庄到处都是鬼雾,路径迷踪,我们不敢乱走,怕给张宏添乱。随便找了个还算开阔的地方临时休息。 我一直看着外面的阿赞汶洛,他靠着大树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是坐化了一般。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阿赞汶洛也在积攒最后的能量。这或许,真的是他和我们的最后一战。他活下来,我们死,我们活下来,他死。 丑丑蜷缩成一团睡着了,我和年轻人坐在那里,他抬着头仰望天空,一句话也没说。 今晚午夜就是决出生死的最后时刻。我浑身焦躁,实在坐不住,来来回回走来走去。年轻人看着我,冷冷说:“你是不是男人。” 我看着他:“今晚就决出生死了,你还这么镇定,你不怕吗?” 年轻人说:“怕。我小时候在监狱,每一天都面临生死,后来打拳台,每一次的上场或许就是最后一次。可我现在依然害怕。我只是学会了怎么和这种害怕共处,怎么能面对它。” “怎么面对?”我说。 年轻人咬牙切齿:“我把这种恐惧想象成一个实际的人,我一拳又一拳狠狠把它打倒在地,嘴里喊着,让你怕,让你怕。打着打着,就把它打没了。” 我苦笑:“你这个办法还真是适合你的性格。” 年轻人看我:“你怕它没用,它的存在只能妨碍你的状态。” 第九十六章 午夜斗法 我坐在年轻人的旁边,听着他说的话,第一次真正开始审视此人。 丑丑睡了。年轻人盘膝坐在地上,微微闭着眼,自己在调整状态。 我百无聊赖,又紧张得不行,按照年轻人教的方法,尝试击打恐惧,可是成效很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天就这样的流逝中过去,天色黑下来,太阳看不见了。 朦胧的黑色染遍了整座森林,不远处的阿赞汶洛身形也渐渐模糊,这一整天,他都一动未动。我有种恶毒的盼望,他最好是坐化了,省得我们动手脚。 “你还害怕吗?”年轻人忽然睁开眼睛问。 我苦笑点点头:“用你的方法来克服,效果很差。” 年轻人道:“你顾虑太多,放不开,无法做到把全身心奉献出来。” 我倒吸口冷气,他说得很对,一针见血。 我说:“这话说说容易,做起来很难。” 年轻人道:“不难。万丈深渊进一步,十方世界现全身。” 我猛地一惊,看他,这句诗古色古香,又带着说不清的禅意,绝对不是他能说出来的。我说道:“这是谁跟你说的?” 年轻人看着前面黑暗的树林,幽幽说:“几年前,我打拳接连失败,一场都没赢过。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老板说如果再不赢就要把我赶出去。就在那天晚上的街头,我遇到了一个人,他是中国来的背包客。他跟我说,刚才看了你的拳斗,你的技术没问题,但是你只差一样东西,那就是把自己全身心奉献出去的决心,然后他说了刚才那句诗。从那天开始,我便找到了赢拳的窍门。” 我听得神往不已:“那人是谁?” 年轻人摇摇头:“后来我找过他,不知道他的姓名,只听得有人叫他二龙。后来,我也不知他去了哪。虽然只见了一面,我一直在心里拿他当最重要的师父。” “可惜,我没有你的决绝。”我说。 年轻人看着身后的黑屋:“阿赞宏是你的朋友?” 我点点头:“我们是一个村的发小,可以说同时学法术,我现在还在门外转悠,他已经小有所成。” 年轻人道:“他就比你决绝。” 我心头猛震,以前三舅点评过我和张宏,说了相似的话。三舅说张宏虽然悟性比你差一些,但是他未来的成就或许远远在你之上,因为张宏有偏执心。说白了就是不疯魔不成活。 现在年轻人又说了这样的话。我一时陷入沉思,反思自己,因为以前蹲过监狱的阴影在,我过于封闭和保守,我太懦弱了。 天空的黑暗越来越深,无边的黑色笼罩在森林上空。木屋的门开了,张宏走了出来,面色阴沉,看都不看我们,径直走到村口的界碑前,用打火机点燃了悬挂在高杆上的人头,陡然升起了一左一右两团火苗。 我这才知道,原来高挂的人头是某种照明工具。 黑色的村庄内外渐渐亮起来,可在黑暗中亮度并不大,两团火球呼呼燃烧着,照的这一片树林极其诡谲。 张宏走回来,路过我,说道你跟我来。 我和他走进一处木屋。张宏让我席地而坐,我们面对面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问道:“我师父怎么样了。” 我把到泰国来的经历说了一遍,三舅和阿赞汶洛斗法,现在生死未知。 张宏听得很仔细,然后问我,他们斗法的洞窟你还记得吗? 我摇摇头,跟他说了阿赞娜木的事。阿赞娜木是解南华介绍来的一位女法师,好像要找什么人,线索就在三舅斗法的那个洞里,如果三舅还有生机,应该会被阿赞娜木所找到。 张宏听了之后点点头,说知道了。他沉默一下,又问:“我出走的事,师父怎么说?” “三舅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说。 张宏露出很痛苦的表情,叹口气:“强子,修法这条路你要想好了,这是一条不归路,我现在回不去了……算了,多余话不说了,今晚如果斗法输了,就不必说了。如果我侥幸赢了,自己的境界也会突破,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强子,如果有朝一日,咱们两个要斗法呢?” 我吓了一跳,喃喃说:“不可能。” 如果我要学法,也不会到泰国缅甸的深山来修,只会留在家乡,和张宏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张宏道:“到时候你要退避三舍。还我今日之人情。” 我看着他,点点头,这属于空头支票,先兑上也无所谓。 张宏闭上眼:“你先出去吧,我再养养神。” 我只好走到外面,看着远处石化一般的阿赞汶洛,心想还真他妈是高手对决,出招之前都在养神。养了一天,到时候决战,无非就是一出剑一眨眼,就决出胜负。 终于到了午夜,四周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唯一能见的就是界线口燃烧的两团人头火球。 张宏从木屋出来,脖子上挂着一串骷髅头,跟西游记里的沙僧差不多。他走到界线处,坐在地上,把骷髅摆满了身前,然后点燃两根蜡烛。 阿赞汶洛也醒了,老头没有动地方,就是坐在那里,他不知从哪抽出一条红布,披在身上,然后手里多出一把长香,晃了一晃,长香无火自燃,冒出了烟。 阿赞汶洛慢慢站起来,一边前走一边唱着古老的歌谣,还跳着舞蹈。他唱的歌像是泰语,轻轻哼来,曲调宛转,还挺好听。 这么一个老头,披着大红的布,深夜森森唱着歌,场景挺渗人。 张宏开始吟咒,吐字速度很快。 山里起了风,吹过来,竟然把村庄里蒸腾的鬼雾吹散了一些。映着风,似乎树林里出现了很多东西。 这些东西说不清是什么,鬼鬼祟祟,遮遮隐隐,在风声中似乎还能听到它们在笑。 丑丑醒了,紧紧拉着我,我低声问怎么了。 丑丑紧张地说:“鬼,很多很多鬼,阴气太重了。我帮不了他……我现在体力和精力都不行了……” 看着她衰老的面容,我实在忍不住,把她抱住:“丑丑,你好好休息,这里不需要你。” “鬼,很多鬼,冷,好冷。”丑丑哆嗦成一团。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年轻人把唯一的背心脱下来,盖在丑丑身上。 他露出浑身的腱子肉,双臂和前胸全是纹身。他的纹身很奇怪,是各色各样的花。 丑丑拉着我的手:“我帮不了,你可以去帮,舍利,舍利子……” 我忽然醒悟,前几日我们被阿赞汶洛堵在一个洞里,差点挂了,幸亏我当时运用古老的法本,与和尚的阴灵合一,驱走了飞头降。现在还可以再用。 年轻人道:“你去吧,我来照顾这位姐姐。” 我点点头,这是个让人放心的人。 我来到张宏身后不远的地方,盘膝坐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系胸口的舍利,用强烈的意念想去沟通里面的阴灵。 果然我浑身开始燥热,阴灵附在我的身上。这个阴灵没有意识,只剩下片段的记忆和情绪。 等到完全上身,我缓缓睁开眼睛,这一看吓呆了。 村口界线好像是楚河汉界,张宏坐在里面,阿赞汶洛在外面。在他们相隔的中间,是森森的浓浓黑气,黑气中能看到很多的人影和动物的影子,这些影子只有个大概形态,看不清细节,黑气中时隐时现。 这些影子在黑气里开始在搏杀,互相缠斗撕咬在一起,整个场景是无声的,却看得惊心动魄,其中的惨烈无法用语言描述,真的好像看到了活生生的地狱图。 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张宏,现在这个场面就像是两个高手用恶鬼来下棋。 这个时候,黑气竟然渐渐向着张宏,也就是我们这一边涌动过来。里面影影绰绰的影子,一个个穷凶极恶想把我们杀掉。 张宏的吟咒声越来越快,可他前面的雾气还是越来越薄,他召唤出来的鬼影落在地上,化成烟雾消散。我大概猜测,这些恶鬼可能魂飞魄散了。 张宏身体不停地摇晃,他有点顶不住了。 我赶紧驱使和尚阴灵,吟诵法本心经。 法本原本已经毁了,但和尚生前和死后对这段经文吟诵了无数遍,早已刻在记忆最深处。 心经如同流水一般从我的嘴里发出来,这套法术没有进攻能力,但自保绰绰有余。 阿赞汶洛明显受到了干扰,他控制的黑气渐渐消散,向后退去。 阿赞汶洛抬起眼,能感觉到他在看我。下一秒钟他从腰间取出一把刀,扎进自己左掌的掌心,狠狠一割,鲜血涌出来,顿时树林深处传来了狼嚎之声。 第九十七章 斗法 张宏看着狼嚎发出的地方,目光有些难以置信。阿赞汶洛是放大招了,他用邪术召唤恶鬼,这次能召出什么来? 和尚的阴灵附着在我的身上,我能看到一些具象的阴气,类似阴阳眼。 我盯着狼嚎的地方,心怦怦乱跳,感觉到了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压力。 森林里黑暗无边,这时候,从林子的深处爬出一个奇怪的东西。我只能定义为东西,非人非动物,它全身雪白,脸上无眼无鼻无耳,只有一张遍布獠牙的血盆大嘴。它也有四肢,在地上爬起来似狗非狗,似猴非猴,十分诡异。 周围是浓浓的黑色阴气,还有恶鬼的鬼影,此物夹在其中,像是一群黑蚂蚁里的蚁后。 阿赞汶洛不停吟唱咒语,扇子在手里上下飞舞,他猛地一合扇头,凌空一指,正指向了我们所在的村庄。 那白色的东西,如狗一样挪动四肢朝着我们跑过来。 我看得都傻了,活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别看它雪白雪白的,身上却带着难以形容的煞气,它像是从尸骨如山里爬出来的一般。 张宏脸色苍白,快速吟咒,拽出了一把刀,割开两只手的食指,把血抹在自己的眼皮子上,猛地对天长啸。守在村庄界线的两盏人头火球,火光大盛,腾腾燃烧。 那白色东西带着身后一大群鬼影到了。在村庄口的大火前徘徊,一时不敢进去。 这时候丑丑走过来,拉住我的袖子说:“我们一起帮帮他,要不然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我指着那白色东西磕磕巴巴问,那是什么。 丑丑说:“那是我师父的本命鬼,是他很久以前抓到的山精。山精死了之后,他用尸骨加持了将近两年,炼制成了本命大灵。现在他放出这个,意思就是和我们不死不休!” 我知道事情重大,带着丑丑来到张宏的旁边,跟他说我们一起帮他。 张宏咬着牙:“这老小子太狠了,这是往绝路上逼咱们。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们先顶住,我回去取我的本命鬼。” 他站起来竟然跑了,跑到后面的木屋里,不出来了。 我和丑丑坐在地上,我没有别的本事,就是吟诵心经,这套法本有降妖除魔之能,但是我功力太浅,稍稍干扰到邪物,就像隔靴搔痒一样,起不到大作用。 这时白色山精带着身后的恶鬼,全都扑到界线上。 界线本来没有东西,一左一右两盏灯却构成了一个阴气凝结的结界,这些邪物扑在上面拼命撕咬,就像是破坏一面看不见的门。 我们坐在界线以里不到十步,和这些阴物隔空相望。看着它们穷凶极恶要进来。 我的心经念得断断续续,接不上溜,吓得。这种害怕完全是生理上的,根本克制不住,情不自禁全身打哆嗦。 这时有人拍我的肩膀,回头去看,是年轻人。 他坐在我的旁边,说道:“我们一起来挡。” 我皱眉:“你不是法术中人,你挡不住的,它们马上就要进来了。你还是回去保护你的吉米哥吧。” 年轻人道:“几年前我曾经在泰国的一座寺庙里,有一位龙婆高僧,传授我一套巴利经文,能够安宁定心。我不会法术,帮不上大忙,只要能贡献微薄之力就行。” 他盘膝坐在我的身旁,双手在膝头结印,嘴里念念有词,开始诵经。 说来也怪,他的经文一出来,我紧张的心情舒缓了许多。年轻人全身心都沉浸在咒文里,哪怕生死到了眼前,他也不为之所动。 我忽然被他所震撼,明白了什么。我稳定心神,重新开始吟诵心经。 我和年轻人只起到辅助作用,真正抵挡邪物的是丑丑,她到了极限,突然身子一歪,一大口血喷出来。 就在这时,界线上的结界开始破裂,整道门全部破碎,化为黑烟飘散。 没了阻挡,外面的山精和一大群恶鬼,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蜂拥冲了进来。 最后一刻我反而不害怕了,心神宁静,只想着一个问题,被恶鬼缠杀是什么滋味,我也会变成鬼吗? 在这个时候,木屋门开了,张宏抱着一个黑色骨瓮出来,他往地上一放,缓缓打开瓮盖。 有一团阴森的东西从里面出来,随风而来,脚不沾地。这是张宏的本命鬼吗?我在舍利子的帮助下,短暂得到了阴阳眼,能看到。 等那东西近前时,我才看清是什么,全身冒寒气。这东西略成人形,大概也就是十岁小孩的个头,眉眼却是成年人的,我认出他是谁了。 竟然是素班。 素班是张宏的本命鬼! 我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事似乎这一瞬间都能串在一起。素班当时死在张宏的院子里,他临死前知道难逃一死,自弃肉身,魂魄不散成了小鬼,居然被张宏养了起来。 后来的事大概能明了,张宏有了素班的小鬼相助,他的法术自然一日千里,后来得到了《万经之经》,更是如虎添翼。 此刻,素班的阴灵缓缓走到界线口,正和白色的山精对上。山精一看到他,猛然停下来,极为震惊。 我喉头咯咯响,山精是阿赞汶洛的本命鬼,阿赞汶洛是谁,他就是素班的父亲! 我抬眼看向远处的阿赞汶洛,他也呆住了,扇子不在飞舞,目光紧紧盯着素班的阴魂。 素班的阴灵径直出了村口,缓缓向着阿赞汶洛飘去,一直飘到了老头的近前。 阿赞汶洛竟然哭了,伸出手要摸素班。素班的样子也特别伤心,呜呜哭了起来,像孩子一样叫着:papa,papa…… 阿赞汶洛老泪纵横,把素班搂住。他们毕竟一个是人,一个是鬼,人鬼殊途,没法相拥,只是做这么个样子。 素班哭着说,papa,papa。他飘起来,头和阿赞汶洛的头挨着,他突然张开大嘴,一口咬在阿赞汶洛的喉咙上。 阿赞汶洛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素班五官挪移,狠狠咬住不松嘴,一口大嘴露出无数的倒刺獠牙。 阿赞汶洛本来就是老头,也没怎么反抗,身子软软的,坐在地上。 这时白色的山精领着群鬼回来了,围在他们周围,山精有些着急,想要攻击素班。阿赞汶洛摆摆手,示意它们谁也不要近前。 阿赞汶洛在素班的狂咬乱撕之下,慢慢的闭上眼睛,两腿一蹬,再也不动了。 那只白色的山精仰头对天,一声长吼,犹如狼嚎。它和群鬼奔入深林,没了踪影。 等了好一会儿,张宏念动经文,素班缓缓回来,化成黑烟,深入到骨瓮里。张宏长舒口气:“真是没想到,这老头居然是素班的爸爸,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活该他死在这。” 我站起来,看看头上的天空,黑雾渐渐散去,皎洁的月光出现,想起刚才生死一线的恐怖场景,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没法形容的噩梦。 我走过去说:“你怎么知道阿赞汶洛是素班的爸爸?” 张宏笑:“我和素班现在心意相通,他是我的本命鬼,刚才一放他出来,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顿时舒了口气……哦,对了,你们先等等,你带着那个大妈先进屋休息,我还有点事要办。” 我让年轻人带着丑丑进木屋,我好奇地看着张宏。张宏来到村口,从架子上抽出一把长长的柴刀,然后出了村子,走向阿赞汶洛。 我赶紧跟过去,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张宏看了我一眼,并没有阻止,我和他一起来到阿赞汶洛的尸体前。张宏蹲在地上看看老头的尸体,然后用刀割破自己的手指,嘴里念念有词,用血在尸体的脸上画符,时间不长,画满了符咒。 他做个手势,示意我往后站。他抓住阿赞汶洛的头发,挥动柴刀,一刀正砍在阿赞汶洛的脖子上。 我吓了一跳,喉头有点发紧,赶紧躲到后面。 张宏一下一下劈着尸体的脖子,脖子是有肌肉有韧性的,不能一下砍断。张宏还在那来回拖着割。我再也看不下去,转过身“哇哇”吐了一地的水。 时间不长,张宏就把阿赞汶洛的头割了下来,老头散乱的头发在张宏的手里,脑袋轻微地左右晃动。 “你这是干什么?”我反胃。 张宏说:“你这就不懂了,脑袋是人三魂七魄乃至大灵所在,最是灵性,尤其是法术高超的阿赞法师,头骨可以制作成域耶法器。这次赚大了,不但可以做域耶,我还可以做父子降。” 第九十八章 带着你妈 “父子降?”我疑惑。 张宏道:“强子,你太孤陋寡闻了。你知不知道中国古代有一道极品的美味,叫羊奶煮羊羔。” “啥意思?” 张宏说:“就是用母羊挤出来的羊奶,然后把它的羊羔羊崽子放进这奶里,进行烹煮。羊羔煮熟,那是无上美味。” 我听得直犯恶心,没说话,继续听他说。 张宏道:“其实同样的道理,在黑法界,至邪至阴的并不是什么山精,而是母子同棺的母子降,妈妈和孩子一起死掉的。尤其是怀孕未生的孕妇,死于非命,便是一尸两命,这样的母子大灵是最邪的。仅次于母子降的,便是父子降。” 他提起阿赞汶洛的脑袋,来回晃了晃,“这老头的阴灵已经让我封印在脑袋里,会进行修炼和加持,然后再把素班的阴灵一起加持进去,父子合体,炼成一个鬼!那时我再出山,和现在不是同日而语了。” 我浑身麻酥酥的,喉头动了动,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张宏。 我说道:“这么做,会不会有伤天和,有违人道?” 张宏道:“不要胆子太小,道家说过杀人即渡劫,看你怎么理解了。这件事说是有违天和也可以,说是给他们父子渡劫洗清罪孽也不错。咱们都不是老天爷,不知道老天爷怎么定的善恶,就不要乱猜了。在我之前,有很多前辈都这么做过,也没看出什么事,最后一个个都成宗师了,怎么到我这儿就做不了呢?” 我让他说得哑口无言,自从到泰国之后,见识了很多东西,有点冲击我本来的世界观。 以前的认识会不会太保守了,比如说觉得黑巫法不对,但人家东南亚把黑巫法当成买卖来做,法师遍地走,也没看人家怎么样。 我默不作声。 张宏看看我说:“今晚能活下来,纯粹就是侥幸。在这里休息一晚,你们就走吧。” 我摸向兜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张宏。这个举动,和我们以前在村里一样。张宏本来不想接,可这一幕有点触动他了。他接过烟,我把火点上,我们抽着烟。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我问。 张宏说:“东南亚这片土壤太适合修行黑巫法了,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要搞明白,恐怕很长时间以内不会再回国。” “你为什么这么痴迷法术?”我说。 张宏看着我:“你以后像我现在走的这么远,就知道了。进入此门,就停不下来,一层层的修行让我找到了人生的意义。还有,”他顿了顿:“这是一条不归路。好像古代进宫当太监,挨了那一刀之后,只能留在宫里,想再出来那是不可能了。” 他吸完一根烟,扔在地上踩踩,没有再说什么,提着阿赞汶洛的脑袋回去了。 我跟在后面,没有再随着他,到了休息的木屋。屋里空空荡荡,丑丑和吉米都在昏迷中,年轻人盘膝坐在地上,正在守护他们两人,一动不动。 看我进来,我冲他点点头,“折腾一晚上,你也累了,早点睡吧。阿赞宏法师说了,明早我们就可以走了。” 年轻人点点头,侧躺在地板上,用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睡过去。 我靠着墙,毫无困意,闭着眼脑海里全是刚才作法和张宏砍人头的场景,后来实在困得不行,睡得不踏实,全是噩梦。 我睁开眼的时候,头上是冷汗,丑丑坐在一边看着我,她摸着我的头发:“做噩梦了?” 我点点头。 丑丑说:“以后你要修法术,做噩梦可不行,它会摧毁你的。” 我咳嗽了一声:“谁说的?” “我师父。”丑丑轻轻道,“你看我就从来不做梦。” “她说得对。”外面有人推开门,正是张宏。他蹲在我面前,摸摸我的额头:“要做我们这一行,进了这道门,第一件事就是忘记恐惧,第二件事就是通过修行到达无梦的状态。我现在也不做梦了,一夜空白到天明。” 我苦笑:“如果没有梦,人生还有什么味道。” “这就看你怎么想了,”张宏说:“想成就大业,就要付出常人付不出的代价。你想无梦,我现在就有一套法门教你。” 我心说话,我可没你这么决绝。我吱吱呜呜说:“再说吧。” 张宏把房门大开:“你们走吧。” 这时候吉米已经醒了,坐在地上还是头脑不清的样子,昏昏沉沉的。张宏道:“他现在阳气弱,多让他在有光的地方呆着,晚上睡觉也不要关灯,几天以后就好了。” 年轻人默默地把吉米背起来,我扶着丑丑,我们走出了木屋,又出了村庄,回头去看,张宏站在阶梯上,冲我点点头。 我心里不是滋味,我们已经形同路人,这一次分别,下次相见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不管怎么样,悬在心头的那把剑终于没了,阿赞汶洛被枭首,这口气总算是出来了。 我们回到勐拉,把完好的吉米带回去,店里的女人们都很高兴。年轻人把事情说了一遍,女人点点头:“吉米好了,我会信守承诺,今天就送你们过境。” 年轻人道:“我亲自送他们。” 女人去安排。吃过午饭,我们上了年轻人的货车,他一路开去,走的都是盘山路。此地荒无人烟,很长时间看不到人影。 临近傍晚的时候,车子在一个炊烟渺渺的村庄前停下来。年轻人说到目的地了,你们下车吧,这里就是中国。 “这是什么地方?”我好奇地说。 “云南。”他道。 我赶紧跟他道谢。年轻人摆摆手,示意没事,让我们快走。 我说道:“你好人做到底,我们要去武当山的武当镇。我的这位朋友没有身份,做不了火车飞机,你认不认识这里的什么人,能送我们过去,花多少钱都行。” 年轻人摇摇头:“我不认识这里的人,不过吉米大哥认识,你如果能等,就再等几天,他彻底清醒之后,肯定能给你安排。” 我摆摆手:“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我们下了车,年轻人做个手势,表示珍重。我嘱咐他回去注意安全,年轻人开车走了,消失在茫茫的大山里。 丑丑定格在六十岁的面相上。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把她送到武当镇,找到陈木道长,帮着丑丑化开法术的反噬。 现在能求助的只能是解南华了。我在村上找了一家小超市,打了长途给解南华,把情况说明。 解南华笑:“你还真是个麻烦,这么多要求。把你的地址报一下。” 我和超市老板打听了村庄名字,然后说给解南华听。解南华道:“你在那里等着,哪也不要去,我让人去接你们。不过从云南到湖北武当,千里迢迢,开车送你们过去费用不低,你准备好六千块钱吧。” 我苦笑:“我现在身无分文,连手机都没有,只有一张身份证。” 解南华沉默着。 我尝试说:“要不你先垫上?回头我回家,你告诉我卡号,我再转给你,回去我就有钱了。” 解南华气笑了,没多说什么,只说了一个字,好。 我和丑丑在超市等着,一直等到天黑,从外面来了一辆电动车,有人说:“王强在不在?” 我赶紧拉着丑丑出来,这人看看我们:“解老板和我说了,送你们去武当镇,费用他交了,咱们明天早上走,一天时间差不多到了。” 我说道:“晚上我们还没地方睡觉……” 那人挺无奈,招呼我们上电动车,他开的速度很慢,拉着我们到了村里。他家挺富裕,好几间大瓦房,招待我们住下,晚上他媳妇又招待我们吃了当地的山珍。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上了那人的车。他开车送我们走。 这一天基本上都在路上,我们三人之间没有什么交流,车上很沉默,晚上的时候,到了武当镇。 武当镇是武当山脚下的一个镇子,武风很浓,街头巷尾各色建筑古意盎然,走在街上能看到大大小小的广场上,很少有跳广场舞的,基本上都是太极拳。这些老头老太太并不是瞎练,前面有老师领着,所有人都穿着统一的太极服,真是有模有样。 那人问我:“去武当镇具体什么地方?” 我说道:“一家武术学校,叫‘武当山武术学校’,校长叫陈木。我就找他。” 那人看我:“你想留在这练功夫?” 我没法和他细讲,嗯嗯点点头。 那人又看看丑丑,笑着说:“伙计,你可真是妈宝。出来练功夫,还带着你妈一起来。” 第九十九章 陈校长 我被这句话激怒了,“你别胡说!” 那人看了我一眼,又看看丑丑,冷冷笑:“莫不是这是你的姘头?哥们,你口味真够重的。” 我一股无名火起,没有想后果,一巴掌打过去,扇了他一个大嘴巴。 那人正在开车,没想到我能打他,车子一打横,猛地失控,划出去好几米,差点撞到路边的树上。 他勃然大怒:“我日你大爷的。”他一脚踹过来,车内空间狭窄,我腾挪不开,硬受了这一脚,正踹在车门上,发出“咚”的一声。 他打开车门下去,绕个弯到我这边开门,“来,来,你下来,咱俩好好谈谈。” 他刚才那一脚我就看出战斗力了,这小子有把子力气,而且下手特狠。我有心不下去,可不能坠了面子,只好硬着头皮开了车门。 他一把揪住我的头发,硬生生把我从车里拽出来,然后一脚把我怼到地上,用脚猛踢我。 丑丑急了,从后面下了车,一把拉住他,义正言辞:“你不准打人。” “要不是看你是女的,我连你一起揍。”那人瞪着眼,指我骂:“逼崽子,拿钱雇我的车,还给你蹬鼻子上脸了,搁前几年我早把你放躺扔路边了。” 我满脸是血,靠着车门,顺手把鼻血抹掉,然后当着他的面,抹在车门上。他一看,更是大怒,上来又要打我。 “住手!”这时有人大喊了一声。 我勉强侧头去看,街头跑来一个年轻人。这人极其健壮,穿着一身白色的练功衫,手里还提着一把宝剑。最古怪的是,此人脑后留着长辫,能拖到腰部,活像个清朝人。 他来到近前,把那人推开,慢慢扶我起来,说道:“你们不管有什么矛盾,都不要打仗。” 那人大怒:“这小子扇了我一巴掌怎么说,还把血抹在我的车上……” 提剑的年轻人道:“哥们我说行了,你也把他打的不轻,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人看看年轻人手里的宝剑,喉头动了动,没说什么,直接上了车,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小崽子,下次再看见你,我不打死你的。” 他拐着方向盘,掉头走了,把我和丑丑扔在这里。 年轻人看看我们:“你们没事吧?” 丑丑扶着我,眼里都是泪。 我的伤倒无所谓,只是有些无地自容,我被人臭揍,而这个年轻人一到场,根本都不用动手,三言两语就逼退了强敌。 “没事……”我说:“谢谢你师傅,真是惭愧。” 年轻人心思通透,知道我在说什么,他一甩脑后长辫,笑:“有什么可惭愧的,打打架很正常,别受伤就行。你们没事吧,我走了。” 我赶忙说:“小师傅,还真有个事,你知不知道‘武当山武术学校’怎么走?” “哦?”他上下打量我:“你们是来报名上学的?” 我说:“我是想找校长陈木道长。我大老远过来,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 年轻人点点头:“那跟我走吧。陈道长是我师父。” 我对这个年轻人的好感飙升,他并没有多问我们有什么事,显得非常有分寸。 我们一边走,我一边和他套近乎,问他叫什么。这个年轻人告诉我,他叫吴国,算是陈木道长的大弟子,目前在学校担任两个班级的武术教员。 我问他来学校习武的都是什么样的学员。 吴国告诉我,全国各地每年都有慕名来学习武当功夫的人,不但国内,国外也有很多外国人,他负责的一个班级,就有四五个老外。 我有些好奇:“我听说习武要讲究童子功,小时候就要压腿马步什么的基本功,成年人能学好吗?” 吴国笑:“很多人过来习武并不是要当什么一代宗师,一部分是出于爱好,还有一部分人是想通过习武修行自身,只要达到这个目的就行了。目前我师父已经成立了一套成熟的教学体系,能让学员通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和修行,达到强身健体,人格圆满的境界。我们以前有个学员,是英国来的女生,学历很高,但是有很深的抑郁症,自杀过两三次,后来在我们学校进修了两个月,人开朗多了,现在已经成家立业,为了人母。她还给学校送来了锦旗和感谢信呢。” 我听得神往不已。解南华曾经简单跟我介绍过陈木道长,说他尤善内丹,能化人七情因果,听这个意思,绝对是内外兼修的高人。 我握了握丑丑的手,有这样的高人在,她一定可以度过这道难关。 武当山武术学校离着这里并不远,拐过几个胡同就到了。学校临着山,前面有个小广场,现在虽然华灯初上,可还是能看到有几十个学员,统一穿着黑色的练功服,正一个接一个,练习着踢腿。 周围空气清凉,没有污染,习武之人个个朝气蓬勃。我也被感染了,泰国一路经历过来,精神还从来没有过如此的振奋。 我正呆呆看着,吴国轻声咳嗽,提醒我往里走。 学校一共四层,看着面积不大,里面布置古香古色,到处都能看到道教的影子。我们来到三楼,吴国带我和丑丑进了校长办公室,里面有个穿便装扎发髻的道士,正在办公。 这个道士很瘦,估计还不到一米七,下巴留着长长的胡须,面相有点像电影演员元华。 “师父,这两个人说来找你。”吴国说。 原来他就是陈木道长。陈道长抬头看看我们,能看出他的眼睛很黑很深,身上还有一种不动如山的气场。 他十分客气,站起来做手势:“请到这里坐。” 校长办公室还有沙发,吴国为我们接了两杯热水,然后慢慢退出办公室,把门带上。 陈木道长道:“两位是从远路而来?” 我一惊:“道长,你好厉害。” 陈道长笑笑:“两位风尘仆仆,难掩倦容,这个不算很难看出吧。” 我说:“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带着这位姑娘,是从泰国一路偷境过来的。” 陈道长没说话,示意我继续往下说。 我深吸一口气,把大概的过往经历挑重点说了一下,主要讲那个时间洞窟的诡异,丑丑是如何被时间黑巫法一步步反噬的。 陈道长面色越来越凝重,问我,是谁让你们来找我的? “解南华推荐的。”我说。 陈道长苦笑一下:“不是外人。好吧,姑娘,你先把手放上来,我摸摸你的脉搏。” 丑丑变老之后,陈道长是第一个叫她姑娘的。 丑丑把手放在茶几上,陈道长手搭在脉搏上,闭目凝神,摸了一会儿睁开眼。 “怎么样?”我赶紧问。 陈道长道:“这位姑娘生机仍在,只是面相衰老,如果再不想办法,身体也跟着一起老的话,到时候再想回来就晚了。” “这么说,还能让她恢复青春。”我高兴地说。 陈道长半晌没说话,好半天道:“可以,但是很难。这样吧,你们先在学校的宿舍住下,关于这姑娘怎么样,我慢慢想办法,放心,成与不成我会尽快给你们消息,不会拖延你们另寻高人。” 我赶忙说:“陈道长你真客气了,我们也不认识什么其他高人,就认准你了。” 陈道长笑笑,用办公电话打到外面,时间不长来了个胖墩墩的大妈,陈道长介绍这位是寝室阿姨,专门负责住宿的,让我们跟着她走,她来分配。 大妈带我们到了学校后面,这一看我就傻了,学校后面居然是一座破败的道观:巨大的场院,四面是古香古色的道家建筑,周围长满了绿树,院子里铺着的都是有年头的青砖。有一些白衣服的人,正在夜幕中的场院里打着极为成熟的拳术套路。我还看到有个学员,坐在高处的台阶上,正在闭目打坐。 这里应该是高级学员练功的地方,和前面那些人踢腿完全是两个境界。 大妈带着我们到了宿舍楼,这里比较简陋,却特别干净,一左一右分为男舍和女舍。我在外面等着,大妈先送丑丑去了女舍,等安排好她又出来,带我去了男舍。 因为我不是学员,她给我单独安排到一个二人房间,只有我自己住。大妈告诉我,那些练功的学员每天早上四点半起来上早课,你住到这里就不会太影响到你。 她又给我发了一套洗漱工具,我就算安定下来了。 我现在手头是一分钱都没有,吃饭都成问题,便问大妈要了微信号,我要给家里人打电话,把钱先转到大妈的微信,她再兑出现金给我。 大妈半开玩笑,“小伙子,你就这么信我?不怕我把钱卷了。” 我说:“陈校长是高人,跟着他的必然也不是俗人。你也是高人,这点钱不能入你法眼。” 大妈哈哈大笑。 第一百章 进山求医 我用学校的电话往家里挂了长途,跟老妈报了平安,没有提钱的事,只是跟老妈说,我现在已经到了中国,在湖北武当山,等办完了事就回去。挂了电话,我又给油漆厂的办公室主任打过去。 办公室主任一接电话,就有点生气:“小王,你一走那么多天,连个音信都没有你到底想干什么。成不成的,你倒是来个话啊,这不是耍我们呢。” 我跟他说,我从泰国一路逃亡到了中国,其中的酸楚和危险就不必提了,主任,你看看,能不能再预支点钱给我。 “你还想要钱?”主任生气地说:“到现在为止你花多少钱了?我们那个事到底有没有谱?” “有谱有谱。”我说:“我已经把法师的徒弟给弄到中国了,她有办法解开你们身上的秘降。” “我告诉你小王,你可别忽悠我们,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这辈子都压在这件事上了,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别欺骗我们。”主任说。 “你看你说的。是真是假试试不就知道了。”我说。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主任问。 我说道:“情况有点特殊,你们最好是来武当镇,我们都在这里等你们,你们最好是过来解降。” “武当镇,什么武当镇?” 我跟主任说,是湖北武当山脚下的武当镇。能解降的法师徒弟中了法术的反噬,正在此地求医,能支撑多长时间都不好说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主任犹豫着没说话。 我劝他,我们江北离着湖北不算太远,你们就当来这里散散心了,顺便给我带点钱,我现在是油尽灯枯,兜比脸都干净。然后我腆着脸跟他报了宿舍大妈的微信号,让他能不能先转点零花,好让我度过眼下难关。 主任又问我要了学校的电话号码,告诉我,这件事他要和大领导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这一天我都累完了,挂了电话回去就睡了,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起来的时候,宿舍大妈来了,给了我一千元,说是昨晚有个自称油漆厂办公室主任的,把钱转过来了。 我看着这钱苦笑,简直杯水车薪,不过也好,现在吃住都不要钱,学校管,能省下一笔开支。 中午我到食堂去打饭,有很多学员在吃饭,这里的规矩挺严格,这么多人都要食不语,没有互相交谈的,也没有看手机的,吃饭就是吃饭。 吃过饭之后,大家拿着饭盒自觉地排队洗刷。 我看到了丑丑,可是受到现场的感染,也不便和她交流,只是摆摆手。 等吃过饭之后,丑丑和我来到外面,她跟我说,陈木道长找过她,告诉她,他目前没有任何办法。我心往下沉:“那怎么办?” 丑丑说:“你别着急,陈道长告诉我,在武当山后山的三皇顶,隐居着一位悟禅大师。此人僧道双修,修为深不可测,或许对我有办法。陈道长还说,让我明天一早随他上山去拜见大师。只是……” “只是怎么了?”我问。 丑丑说:“这位大师隐居之后,很少见外人,天天山门紧闭,能不能相见全凭缘分……” “也好。”我说:“丑丑你是个有福气的人,现在只是暂时的挫折,不要灰心。” 丑丑笑:“哪有啊。”她说:“王强,谢谢你,一路陪我来,咱们一起历经了那么多的危险。” 我没有说话,心生感慨,心里想通了,在丑丑变老之后,我一直有意无意地回避她。何必呢,我们同生共死,经历了那么多,这份情谊上哪去找。 我拉住她的手,什么也说不出来。 丑丑笑笑:“明天我就要上山,你要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不到六点就到校外,正看到陈道长的大弟子吴国带着学员出完早操回来。我有点汗颜,觉得自己起了个大早,谁知道人家都累一圈回来了。 吴国跟我打招呼,我说了丑丑要上山拜见悟禅大师的事。吴国说:“那你起来晚了,一个小时以前,我师父带着那个姑娘已经上山去了。三皇顶在后山,上去至少三个小时,等下午我师父回来,你才能听到具体的消息。” 这一上午,我过得是忐忑不安,心牵挂在丑丑身上,不知道她能不能见到那位大师,就算见到,大师有没有办法治她的法术反噬呢? 中午我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我发现我这人心思太重,有点事就坐卧不安,真不是个成大事的人。 下午,我学校后面废弃的道观看高级学员们练功夫,这时吴国来了:“王强,我师父回来了。” 我赶紧到校长办公室,陈木道长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小王你来的正好,本来我是想找你的,你来了,那就好。” “陈道长,丑丑怎么样了?”我急着问。 陈木道长沉吟一下:“你不要急。我已经把丑丑姑娘送到了三皇顶,比较可惜,听寺里的僧人说,悟禅大师已经云游去了,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归期未定。我本来想带丑丑姑娘回来的,可丑丑说,她要守护在山门那里,哪也不去。我只好留下她。” 陈木道长看看我说:“你不要急,她留在那里没有任何危险,那里的值客僧不会放任她不管,会安排她住下,但是最后能不能获救,要看她的缘法。” “那我可以上去找她吗?”我问。 “可以。”陈木道长说:“你要想去,只要吴国有空闲时间,我都会让他带你上去。但是你现在去于事无补,还是等等看吧。” “还有一件事,”我说:“陈道长,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陈木奇怪地看着我,做个手势,但说无妨。 “我只知道他叫吴尊,也是武当镇的,具体是干什么的就不知道了,你是否认识这个人?”我说。 陈木道长让我稍等,他打了个电话,时间不长有人敲办公室门,吴国走了进来。 “王强打听一个人,叫吴尊,是不是你叔叔?”陈木道长说。 我打听的这个吴尊,正是三舅好友吴法师的本名,他当时和我们一起陷在柬埔寨的深洞里。来到武当镇,我就当碰运气打听他,没想到和吴国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吴国有些疑惑:“是我叔叔,不过数天前他就到泰国去了……” 他忽然看着我:“王强,你是从泰国来的,难道你见到我叔叔了?” “我能不能看看你叔叔的照片,这样我才能确认。”我说。 陈木道长看看表:“这样吧,吴国,现在就去你叔家,我也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真的是吴尊,王强你要把详细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陈木道长很严肃,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说:“这位吴尊很有名?” “嗯。”陈木道长说:“他是本地虎鹤双拳的掌门,开着一家很大的武馆,桃李遍及天下,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吴国回去简单交接了一下教学任务,便带着我们从学校出来,开着车一路拐出去,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到了一处居民区。 我们到了一栋楼上,敲开门,出来的是个挺有女人味的少妇,小少妇还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这小孩虎头虎脑,挺有礼貌,看见吴国了叫大哥。 我们进到屋里,陈设古香古色,墙上还挂着木剑和八卦镜。 吴国对少妇打招呼,叫她婶子,然后介绍我说,这位朋友可能知道叔叔的下落。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少妇,管她叫婶子还是叫什么,少妇心性极其通透,马上道:“叫我程大姐就行。” “程大姐,我刚从泰国回来,曾经见过一位吴大师,但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你们家的吴尊,我想先看看照片。” 程大姐点点头,让我们稍坐,然后让自己孩子去倒茶。小孩提着热水壶,我看不过去,赶忙说自己来。程大姐拦住我,笑着说,“就让他来吧,没事,你们是客人。” 我坐回沙发上,时间不长孩子小心翼翼端来三杯热水。这一点就能看出,这户人家的家教很严,不惯着孩子。 我们正喝着,程大姐拿来一张全家福的照片给我看。我这么一看,倒吸口冷气,确实是吴大师。 我点点头:“是他。” 程大姐着急地问:“你在泰国见到我家先生,这么急着来报信,是不是他……” 我没说话,忽然觉得自己来的唐突了。不过想想,如果吴大师真的一辈子不回来,还是让家里人早点有个心理准备好。 我沉默一下,说:“吴大师现在,生死未知。” 第一百零一章 上山 陈木道长说:“王强,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仔仔细细说一遍。” 我从头开始讲起,香港节目组的女记者中降头,吴大师过来驱邪,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然后,我们进山,寻找三舅,一直到洞窟遇险。吴大师进入了那莫名其妙的水晶墙面,里面的时间都凝固了。其他人深陷镜子洞,到现在生死未知,只有我和另一个姑娘跑出来了。 我讲的很仔细,毕竟听众有吴大师的妻子和侄子,他们要听清每一个细节。等我讲完之后,一个小时过去了,三人一直在听着,程大姐和吴国脸色有些难看,只有陈木道长非常沉稳。 吴国道:“王强,你说的都是真事吗?” 我举起右手:“我可以发誓,这些听着离奇,但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真事。” 程大姐说:“世界上还有如此的洞窟,里面的时间居然是延迟的……” 陈木道长摸摸胡须说:“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洞中一日世上千年吧。” 程大姐问我:“小王,你还记得那洞窟怎么走吗?” 我做个手势,示意他们等等,我拿起茶几上的纸笔,写了一串数字,下面郑重写下了“解南华”三个字。我说:“这位解南华目前就在泰国,他认识的一位女阿赞已经先一步去探索那洞窟了,他知道其中所有的事,或许现在他们已经探索完了,获知的细节比我要多得多。” 吴国拿起电话号码看了看,说道:“师父,我要跟你请几天假,我想到泰国去找叔叔。” 陈木道长沉吟没说话。 程大姐说:“这件事从长计议。” 她看着我:“原来我丈夫去泰国要救的人,是你的三舅,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你三舅来过这里。” “我三舅?”我惊疑地说。 程大姐点点头,说起来。还记得那是一个月前,武当镇半夜下起了大雨,风雨交加。家里人都早早睡了,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门铃声。吴尊也算一代武术大师,很是警觉,立即坐起来,披上衣服到外面开门。 程大姐也坐起来,要出去看看,最起码和客人打个招呼,吴尊却没让她出去。程大姐只好坐在卧室里,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到吴尊好像是请一个什么人进到客厅,两个人居然没有点灯,在黑暗中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后来那人走了,吴尊回到房间,面色凝重。又过了几天,吴尊把武馆的学员暂时安排到兄弟学校去学习,他把武馆关了,和老婆打了招呼之后,独自一人去了东南亚,至今未归。 程大姐看我:“小王,你还想回泰国吗?” 我有点犹豫,从那地方才出来,马上再回去真有点反感。我叹口气:“总要回去的,最起码我要知道三舅的状态,是死是活,对家里人也是个交待。” 陈木道长说:“那个叫阿赞汶洛的黑衣巫师死了?” “对。”我点点头:“现在那个洞里最大的威胁已经没有了,可以随意出入。” 吴国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看看行程,最快时间到泰国。” 我们又说了一阵话,便告辞出来。吴国看着婶子和虎头虎脑的小孩,心事重重,到了外面和陈木道长请假,说自己一定要找到叔叔。 陈木道长没有立即答应他的请假,只说在等等。吴国毕竟是徒弟,再着急师父不允许,他也不敢私自行动,只能叹口气不说话。 第二天中午,我在食堂吃完饭,刚出来就看到吴国。吴国兴奋地说:“我师父让我去泰国了,后天的飞机,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想了想,点点头说好。 已经折腾到这样了,索性把事情都办完吧。我确实牵挂着三舅,如今阿赞汶洛已经死了,他们也应该能出来吧。按说三舅和吴尊大师的安全性要比那些进入镜子洞的人要高,或许这时候已经获救了。 吴国让我把身份证给他,他去订票,他还问我有没有护照,我告诉他手续都是齐全的。 他是本地通,就让他去忙活吧。下午我正在寝室睡觉,忽然有人重重砸门,我睡眼朦胧去开门,外面是宿舍大妈,“王强,学校外面有人找。” 怪了,这人生地不熟的,谁能找我。 我跟着宿舍大妈来到校门口,这一看就懵了,来了辆中巴,从上面下来二十多个人,我打眼这么一看,很多人都是油漆厂的领导,有办公室主任,有侯厂长、副厂长,还有那个讨人厌的焦经理,稀里哗啦下来了一大帮子。 有几个人竟然坐上轮椅了,面色惨白,一副病样。 办公室主任看着学校的牌子,说:“就是这儿。”他一眼看到我:“小王!小王!” 我跟着宿舍大妈一出来,所有人“哗啦”一下给我围起来,叫着我的名字,喊我小王。 侯厂长重重一咳嗽,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他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小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看看你,折腾得又黑又瘦。” 我张着大嘴说:“谢谢厂长的关心。不过,你们……怎么来了?” 办公室主任一听就火了:“小王,不是你让我们来的吗。一听说武当镇有人治病,侯厂长大笔一挥,直接弄了一辆中巴,把我们这些得病的人全都拉过来瞧病。” 我听得满嘴泛苦,这话确实是我说的,没想到他们来这么快。 我想了想说:“能看病的巫师在武当山上……这样吧,大家先找个宾馆住下来,这件事从长计议。” 办公室主任大怒:“小王,有啥从长计议的,我们就是来看病的,你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侯厂长一瞪他:“怎么说话的。小王如果有猫腻,会让咱们这一大帮子人都来吗?他肯定是有了绝对的信心,是吧小王?我们这一车二十多人命全在你身上!” 我汗都下来了,侯厂长真是老辣,不声不响把我架在火上猛烤。 这个时候陈木道长从学校里出来,他是本校的校长,有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知道。他和侯厂长握手致意,我赶紧给双方介绍了一下。侯厂长说明了来意,我又补充,说能救他们的人就是丑丑。 陈木道长沉吟片刻,说道:“丑丑姑娘目前正在三皇顶等悟禅大师。这样吧,我给寺里打个电话,让他们通知丑丑,看看能不能下山来。” 侯厂长感恩戴德。所有人都盯着陈木道长。陈道长没办法,只能当着众人面打了电话过去,那座山寺别看在武当山最高的后峰,但山上有信号塔,可以传递手机信号。 陈木道长和那座寺里有关系,电话很快打过去,他嗯嗯了几声,又等了一会儿才放下电话。 众人众目睽睽看着他,陈木道长有些无奈:“诸位,寺里的僧人找到了丑丑姑娘,和她说了这件事,丑丑姑娘说她不会下山的,她只在山上等悟禅大师。她还说,诸位如果想治病,那就到山上去找她。” 这些人面面相觑,以侯厂长为中心,大家聚在一起研究。研究了一会儿,侯厂长说:“上山问医,虔诚一些也是应该的。但我们这种情况陈校长你也看到了,病入膏肓,很难登山。” 陈木道长沉默着没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我的身上,可我哪知道怎么办。 这时候,有个学员班踢着腿过来了。我忽然想出一个主意,问陈木道长,这里有没有登山工之类的,可以给他们钱,每个登山工背着一个病人上去。 侯厂长大喜:“这主意不错。” 陈木道长脸色不好看:“我看不怎么样,三皇顶不是开放的旅游区,那里有很多隐士高人在修行。平时去一个两个的拜访者游客,无伤大雅,可现在一去这么多人,惊扰了那一方的清净,恐怕不会有人愿意,到时别平生事端。” 侯厂长反应快:“陈校长,我们并不是普通的游客,不会上山之后没素质,我们是上山问医,生死攸关!俗话说生死面前无大事,不能说光为了清净,佛门就见死不救吧?” 还真别说,侯厂长说得真有道理,陈木道长也没话了。 陈木道长深吸口气:“这样吧,我还得跟寺里联系一下,看看他们的意思。” “该打个招呼。”侯厂长说。 陈木道长找了个避人的地方,把电话打过去,和那边说了老半天。等回来的时候,众人都苦巴巴看着他。 陈木道长说:“寺里没有异议,诸位可以上山。这样吧,也别找什么登山工了,我让学校里出一个高级班,正好也锻炼一下他们,让他们背着诸位上山。” 众人感激涕零,一阵欢呼。 第一百零二章 三皇顶 带着这些人上山治病,和去泰国的时间冲撞了,我没法离开这里,办公室主任和侯厂长根本不让我走,病没治好前我哪也去不了。只好和吴国说明情况,他表示理解,他的行程不变,还是要飞泰国。 我借用学校的电话和山上的丑丑取得联系,丑丑告诉我,要解开她师父阿赞汶洛的独门秘降,需要准备一些东西,尤其是要解开二十多个人,更要把东西备全。另外不是去了马上就能解,还要滞留几天,吃喝拉撒的生活用品都要备齐。 丑丑给我列了个清单,阿赞汶洛的独门秘降,其实是从蛇毒里研发来的,要解开,其他东西都好办,关键是有一味药不能缺,那就是蛇药。她说的型号我也不懂,只是记录下来,然后拿给侯厂长看。 侯厂长看了一个脑袋两个大,只好去求陈木道长。其实我可以直接找陈道长的,但事情不能这么办,这件事毕竟是侯厂长他们的事,也理应他们去求人。 陈木道长沉吟片刻:“能解苏门答腊眼镜蛇的蛇毒……这个真的好好想想,够刁钻。我知道一位专治蛇毒的中医世家,问题是,蛇毒解药极为珍贵,价值不菲啊……” 侯厂长马上道:“该多少钱多少钱,钱不是问题,陈校长,我们这些人都信任你,性命都在你的手上,你帮着把把关……” 陈木道长是个好人,明知道被侯厂长套路,也不忍推脱,只好说他去找那位中医,具体怎么样,你们和他谈。 傍晚的时候,那位中医请来了,出乎意料的是,他岁数并不大,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白白净净戴着眼镜。陈校长引荐了大家认识,中医说:“以前武当山还没被开发的时候,里面有很多蛇,那时候我们家祖辈就在山里行走了。家里确实有独传的蛇药解药,但是能不能治你们说的什么苏门答腊毒蛇,这个还不太清楚。” 侯厂长说:“现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只能请你带着这些药一起上山。多少钱咱们都好说,我们急等救命。” 中医点点头:“治病救人,这个责无旁贷。” 众人定好了计划,明天一早出发,目标是武当山后峰三皇顶。 晚上他们找宾馆都去休息了,我还是住在宿舍里,好好睡了一觉,很快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学校里高级班出动了三十个学员,都是学习武术起码一年以上的,个个都穿着黑色练功衣,迎着朝阳站成一排。 陈木道长衣袂飘飘,把今天的任务说了一下。每个学员挑一个病人背着,往后山去,其他没临到的人,负责背着各种器具。进山之后,谁累了就进行轮换。 这些学员不是白白使用的,学校没这个权力,事先都和他们说好了,走这一趟,一个人五百的劳务费。学员们精神头很饱满,钱不钱的都无所谓,主要是有登三皇顶的机会。 这两天我和他们都认识了,听学员们说,三皇顶并不是旅游路线,虽说这条路不难走,而且都修了台阶,但不是本地人,很少知道确切的路线。三皇顶之上除了悟禅大师的庙宇,还有一些隐居者在,是个类似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准备差不多了,大家先上了中巴,按照陈木道长的指示,司机绕了很长时间,开到一处僻静的山脚下。 大家下了车,开始进山,学员们一个背一个,这些人大都体重很轻,这些日子被病魔折磨的,一个个形销骨立,掉了很多肉,并不难背。 武校的学员们都是经过三更起五更寒,犬守夜鸡司晨的硬功夫磨练,背个把人上山,不算太难的事。 这条山峰确实比较陡,几乎在四十五度和六十度之间,大家走得很慢,幸好地上都铺满了现成的台阶。我什么也没背,空着两只手,就这样,跟着走了一个小时,都有点走不动了,气喘吁吁,双腿像是灌了铅。 我就算再累也不好意思喊停,又跟着走了半个小时,浑身衣服湿透了。 陈木道长适时叫停,让大家暂时休息。我一屁股坐在石头台阶上,正大喘气的时候,有人用东西碰碰我的肩膀,我回头看,是陈木道长。他用一把很细的桃木剑碰我,说:“累的时候不要坐凉地,赶紧起来。” 我爬起来,扶着栏杆休息,外面是一片云海,远处山峦起伏,整个空气都带着超凡脱俗的气息。 侯厂长感叹:“以后退休了,什么都不管,就来这里结庐为舍。这地方简直太好了。” 那些下属纷纷恭维,还打趣说以后和侯厂长做邻居。 陈木道长听了也就是笑笑。 大家休息了一会儿,重新出发,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中午前登顶。山顶极为开阔,山崖林立,云海翻腾,远处能看到天边通红的一轮太阳,顶上不冷不热,就是风有点强。 这里就用不着背了,大家看了一会儿风景,陈木道长领着众人绕过一座山崖,地上铺满了青石,四周拦着栏杆,干干净净的,一丝烟火气都找不到。 走过去,这里有一座巨石,上面写着“悟禅”两个字,想必就是悟禅大师的庙宇了。 整个一座庙竟然凿崖而建,里面什么样根本看不到,此刻两扇庙门紧闭,正卡在悬崖下面,像是西游记里描述的那些洞府。 陈木道长过去叫门,时间不长门开了,门里出来一位穿着灰色僧袍的中年人,剃着光头,双手合十。 陈木道长赶紧说:“静如师父,我们昨天通过电话,这些都是来找丑丑姑娘治病的。” 这位叫静如的和尚看看,略一沉吟,让开路:“请诸位进来,不要喧哗。” 陈木道长赶紧过去和大家进行交待,谁也不敢大声说话,众人鱼贯而入。等进到庙里,这才看到,这座庙真够大的,前后数重院子,周围还有月亮门相通,僧舍很多,彼此勾连,看上去形如迷宫。 这里是凿崖而建,抬头便开见高崖,上面盘根错节长着很多的树,显得环境郁郁葱葱。 不得不说,这里空气是真好,而且空气里没有普通寺院烧香的腻味,又清净又香甜。 静如和尚带我们到了中院,我看到了丑丑。丑丑换了一身和尚的灰色素装,拿着大笤帚,正在打扫庭院。 院子里长着一棵苍天大树,地上没有落叶,想必都是丑丑打扫干净了。 她看到我很高兴,放下扫帚过来拉着我的手,“你来看我啦。” 丑丑还是六十岁的容貌,她又孤身一人在禅院里扫院子,我心头一酸,眼睛红了:“你,你怎么穿了这么一套衣服。” “是我自己要穿的。”丑丑说:“在这样的地方,穿那些俗世的衣服不好。我就找师傅们换了这身衣服。” 我喉头动了动:“那你找到悟禅大师了吗?” “没有。”丑丑摇摇头:“不过我有感觉,他并没有离开,一直在这里,说不定我们的事他都知道呢。” 我知道丑丑的感觉一向很准,悟禅大师属于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也正常。 这时候办公室主任凑过来说:“你就是丑丑姑娘吧?” 丑丑看看他们,皱眉:“这么多人。” 她走到人群里随便找了几个病人,看看说:“他们中的降头都是变种。” “什么意思?”侯厂长赶紧问。 丑丑说:“并不是我师父的,而是我师兄彭宗梁改过的。” 办公室主任大叫:“果然是他!我一猜这小子就有猫腻,可惜现在跑了,下落不明。” 侯厂长说:“以后谁遇到彭宗梁赶紧报警,这就是个祸害。那么丑丑姑娘,改过的会怎么样?” 丑丑说:“幸亏是改过的,所以药效降低,应该好治。但是你们中毒时间太长,恐怕要在这里耽搁久一点。” 侯厂长赶紧跟静如和尚说,希望他们治病期间能住在山上,要不然上上下下的实在太不方便,他们会给寺里捐赠很多的香火钱。 静如和尚皱眉,看表情有点不愿意,他说道:“这件事还要悟禅大师决定才行。” “大师呢?”焦经理挤过来问。 静如和尚道:“师父不在家,云游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不清楚。” 焦经理还以为自己在厂子里当经理呢,勃然大怒:“等他回来我们都死翘翘了!” 侯厂长呵斥了一声,叹口气对静如和尚说:“大师,你行个方便,你们佛家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静如和尚摇头,说什么也不答应他们留在寺里过夜。 第一百零三章 悟禅大师 静如和尚是个很木讷的和尚,他也不跟你细掰扯,就是摇头,说师父不在,无法收留各位。 那二十个人都是病入膏肓的,眼瞅着就能治病,现在卡在这个和尚身上。大家说着说着都火了,和静如和尚吵吵起来。 我赶紧过去劝,怎么劝都没用,焦经理撒了泼,一屁股坐在树底下,梗着脖子说:“我就不走了,我看谁能撵我,碰我一下,我讹死你们和尚庙。” 陈木道长很镇定,并没有去管这些乱事,而是和几个学员切磋起了武功。我心说话,这才是高人,不管自己的事绝对不插手,或许陈木道长也想看看寺里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 侯厂长不镇定了,带着大家把静如和尚围在中间,或是苦苦哀求,或是进行威胁,或是撒泼打赖。静如和尚面色不变,跟一块木头疙瘩差不多,就是不同意。 正说着,外面进来一位僧人,来到静如面前,轻声说:“师父回来了,他说这里的事他都知道,让这些人先住下,治病要紧。” 办公室主任竖大拇指:“看看人家悟禅大师,这风度这心胸,难怪人家是高人呢,再看你。” 静如和尚面色如常,双手合十说:“既然师父有话,那大家就先住下,就住在这处别院,此地是专门接纳香客的。” 院子四面都是客舍,里面很干净,也很简陋,不过大家毕竟不是来度假的,只要有地方睡觉就行。房间有八人的也有四人的,二十多人按照男女分了客舍。 静如和尚对丑丑说,主持发话了,让寺里完全配合她,需要什么就说话。丑丑告诉他,需要一个单独的空房,还需要一口大缸,她要在缸里配药,然后让每个病人进来泡澡。 寺里准备去了,陈木道长和我们打过招呼,他要带着学员们下山。我和丑丑,还有侯厂长把他们送出去,众人离别,陈木道长说,等你们治好病了,他再领学员上来接,大病初愈,也要好好休息,走一趟山太累,身体受不了。 侯厂长千恩万谢。即将下山时,陈木道长叫住丑丑,问道:“丑丑姑娘,刚才僧人说悟禅大师回来了,为什么你不和那些和尚说,要去见他呢?” 丑丑笑笑说:“还有这么多人的病没有治呢,治好了再说也不晚。” 陈木道长迎着山风看着她,好半天点点头:“好吧。”他对我抱拳:“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他带着学员们下山去了。 今天过于仓促是不能治病,大家正好都歇歇。到了晚上,僧人们把饭菜拿来。都是粗茶淡饭,稀饭饼子大咸菜,爱吃不吃。 这些人养尊处优惯了,吃得难以下咽,可谁也不敢提出异议,瞪着眼往下咽。 我和丑丑避开众人,从寺里出来,到外面开阔之地看山中夜景。晚上夕阳在天,天边是火烧云,这里没有任何的建筑物,视线极为通透,能看到远处昏暗中滚滚而动的云海。 丑丑拉着我的手,深深吸了口气:“这里真美。我真是想不到,数天前我还在柬埔寨的地洞,现在却在中国的高山之上。” “是啊,人生境遇想不到的。”我说:“如果有可能,真想在这里住一辈子,再也不下山了。” “我其实见不见到悟禅大师都可以。”丑丑说。 我看着她:“你这么虔诚留在寺里,为什么又说这样的话?” 丑丑看着渐渐昏黑的天空,迎着山风说:“人活着只要有一天快乐一天就好,不必强要追求什么。比如说留在这里,整天修行,避开了人情世故,远离了世俗的欢乐,时间久了,人也失去了本性,变成了异类。我不想这样,我还向往俗世的生活呢。” “好,好,姑娘有这么一番话,便足以追古人之风。”身后有人说话。 我们回头看过去,身后站着一个光头,看不出是不是僧人,因为穿着一身俗世衣服,牛仔裤长袖衫,背着手笑眯眯看着我们。 “您是?”我尝试着问。 “这座庙是我的,我是悟禅大师。”他笑。 我和丑丑一惊,我们情不自禁松开互相拉着的手。悟禅大师看起来不像是得道高人,他长得很面嫩,像是个高中生,可眼角已有鱼尾纹,皱纹也出来了,能看出此人饱经风霜。 在我心目中悟禅大师那是高不可攀,没想到会这么平易近人。我甚至有点怀疑他的身份。 我和丑丑互相看看,丑丑比我聪明,走过去双手合十:“悟禅大师,你好。” 我迟疑着,也跟着双手合十打招呼。 悟禅大师看我们,“我说你们两个不要拘谨,名头只是个名相,我就是我。这位姑娘,想必就是一直以来想拜会我的丑丑吧?” 丑丑笑嘻嘻说:“正是我。”她好奇地说:“悟禅大师,我现在已经六十岁了,为什么你还叫我姑娘呢?” “你本来就是姑娘,”悟禅大师说:“我如果连你是不是姑娘都看不出来,哪还谈得上什么大师。”他哈哈笑了一会儿,“你的情况我都知道,时间法术反噬,要解决这件事不难,可以让你恢复起码三十年的青春,但也不是没有代价。” “你说啊。”丑丑说。 悟禅大师说:“你是从三十年前开始修时间法术的,所以要恢复到那个时候,像是数据还原,你的记忆也会回到三十年前。” “什么意思?”丑丑听不明白。 悟禅大师略一沉吟:“也就是说,等我帮你治疗之后,你的记忆会回到三十年前。这以后三十年,你的所见所闻,都不会再存在,随着逝去的时间一起消散。” 丑丑明白过来,转过头看我,轻轻说道:“我连他也不会认识吗?” 悟禅大师点点头:“三十年前他还未存在你的世界里,自然不会认得。” 丑丑看着我,突然说:“那我不治了。” 我赶忙拦住她:“别,别,丑丑,你不必为我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就算你真的到时候不认识我了,我们还可以重新认识,这不算什么大事,治好你的反噬才是最重要的。” 悟禅大师笑眯眯看着我们,并没有插话。 丑丑看着我:“或许到时候感觉就不一样了。我们现在是有感情的,到时候如果没了感情怎么办?” “既然现在都有感情,那又何必畏惧以后没感情?”我说。 我说的这么光辉灿烂,其实我是真怕丑丑放弃治疗,她如果真为了我而放弃,那我会背负太重的东西。而这种东西,一直以来就是我所回避的。 丑丑看看我,莞尔一笑,轻轻说道:“你说得对。” 她这一笑,竟然有着十几岁少女般的清纯。我看着她的脸颊,忽然明白,一个人的年龄真就不是那幅皮囊决定的,而是心态。 丑丑对悟禅大师说,我接受治疗。 悟禅大师笑:“多少人想找我看病,入其门而不得,我现在还得上赶着询问你们想不想被我治。有趣,有趣。” 他背着手,顺着山间小路走远,那地方我走过,明明是一条绝路,可眼见得悟禅大师走过去,没有回头,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我觉得有趣,赶忙过去看,小路的尽头是栏杆围住,外面便是深不可测的悬崖,看不到尽头的云海,悟禅大师已经无影无踪而去。 “真是个神人啊。”我喃喃。 “管他是不是神人,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恩人。”丑丑说。 我看着她,叹了一声:“你真是通透,我不如你。” 晚上天意渐凉,我和丑丑回到寺里,一进院子,就看到那些人都在,直眉瞪眼瞅着我们。 “怎么了这是?”我说。 办公室主任打着哈哈:“小王啊,以后你和丑丑出去,要和我们说一声,大家都是朋友,别不言不语,人就没了。” 我一听这个别扭,原来他们是怕我们两个跑了。都到这时候了,谁能跑啊。 我本来还想跟他们说说,见到悟禅大师的事,顿时没了诉说欲望,挥挥手示意回去睡觉了。 第一百零四章 下山 第二天开始配药,丑丑一个人关门关窗,在屋里炼制解药。我说来帮忙,她的态度很坚决,不让我进来,不知是什么原因,可能是独门秘降不能外传。 我觉得没啥必要,阿赞汶洛这一门除了丑丑都死绝了,她就算露出来也没人管,可这个姑娘还是坚守着原则。 到中午的时候,炼制了一大缸的解药水,缸就这么大,谁第一个进?当然推领导上。侯厂长当仁不让,脱得就剩下大裤衩子,第一个钻进水里,泡的龇牙咧嘴。 我在旁边看了会儿热闹,具体怎么治跟我没关系。趁他们治疗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寺里转来转去。寺里几乎没有外人,偶尔能见到和尚,我拦住一个和尚,问他悟禅大师是什么样的人。 这和尚估计在寺里呆久了,说话都打禅机:“悟禅大师自然是悟禅大师的样子。” 我正要细问,和尚一垂头,自顾自走了。 我找了一圈,遇到两三个和尚,要么一声不发,要么就打着禅语。我没办法核实悟禅大师是不是昨晚遇见的那个。 后来细想想,自己这么做纯粹多此一举,能在半夜出现在山峰顶上的高人,就算不是悟禅大师,也是其他什么宗师,何必细究他的底细。 我在寺里呆了三四天,难得的舒服,整天没什么事,一觉睡到天亮,然后溜溜达达在寺里寺外转悠,峰顶看看风景,吸吸新鲜空气。有一天早上我起了个大早,看了一次日出。老天爷也给面子,天空晴朗,远边的太阳冉冉从云层里出来,整个过程时间不长,可极为震撼,最后高悬天边,形成一个赤红色的火球。和着山顶之风,确实让人有一种飘然出世,一跃入云的感觉。 四天之后,众人的降头解得差不多了,其中有一次药材断档,中医曾经下山组织过一批登山工,把药给背上来,当然这些钱都是油漆厂领导花。 最后那天,丑丑告诉大家都已经差不多了,可以安然下山。众人自己也有感觉,从病入膏肓到现在这种状态。侯厂长带着众人对丑丑千恩万谢,要给丑丑钱。丑丑笑笑:“我不需要钱,如果你们真要给我钱,就在这座寺里捐了香火吧。” 侯厂长让办公室主任找到静如和尚,跟静如说想见见悟禅大师,想给寺里捐赠香火钱,重修庙宇,再塑佛身。 静如和尚说,他就是寺里的执事僧,有香火钱可以直接交给他。 侯厂长心情大好,论功行赏,一出手真的捐给寺里一百万。然后开始打赏中医,除了该有的费用支付,另给中医五万元酬劳。 我看得眼热,最后该轮到我了,指定的一百万。 侯厂长和办公室主任单独把我叫到一个屋里,侯厂长喝着茶水,高高在上的模样,又恢复了领导做派。我心里腹诽,不是前些天,你穿着大裤衩子钻水缸的时候了。 办公室主任也容光焕发,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但总比病入膏肓强多了。他大背头也梳起来,让我坐,我规规矩矩坐着。 办公室主任说:“小王,咱们皆大欢喜,就要论功行赏。侯厂长这个领导就是奖惩有度,你是功臣就绝对少不了你那份的……” 前面一堆阿谀之词,我耐着性子听着。他终于说道:“我们几个领导研究了一下,关于你的问题。目前有两种方式,你看看能接受哪一个。” “你说。” 办公室主任说:“你目前对于油漆厂的工作有什么打算,还想不想在我们单位继续干下去?” 我迟疑一下,这啥意思?我含糊地说:“看看吧。” 办公室主任说:“你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了,王强,你大学没上完吧,中间因为盗窃罪判处过一年的徒刑,是个有前科的人……” 我最怕别人提这个,办公室主任这么一说,我像是赤裸裸暴晒在阳光之下,一股气顿时泄了。随口“嗯”了一声。 办公室主任说:“按说你这样的人,我们单位不应该收,先前收你也是因为你撒谎没说。” 我的心一直往下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办公室主任说:“现在对你褒奖的两种方式是这样的,一是单位给你转正,让你成正式员工,然后提拔到办公室去,看看你能干什么,这个慢慢再说。待遇是这样,抛去五险一金,工资给你提到四千五。” 我顿时炸了,说好一百万,怎么变成四千五了。 办公室主任察言观色,看出我脸色不好看,继续说:“你先别异议,我告诉你,我们单位别看改制是私企,其实还是国家控股的国有企业,属于事业单位。你成为正式员工,那就算捧上铁饭碗了,再给你提拔到办公室这样的清闲工作岗位,相当不错了。你回村里回镇上打听打听,多少小青年找关系送钱,都不一定能进我们这个单位。你这辈子就妥了。” 我喘了一口粗气:“另一个方式呢?” 办公室主任说:“那就是给你一次发十万块钱的奖金,但是你不能在厂子里干了,算是主动辞职。” 侯厂长翘着二郎腿,用嘴吹着热茶,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我说道:“主任,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 “一百万是吧?”办公室主任耐着心跟我解释:“当初是没想到后来的情况会这么复杂,这件事当然是谁出力多谁就拿大头。谁出力多?当然是丑丑。我们已经按照她的意思,给寺里捐赠了一百万,绝不含糊!然后中医也打赏了。最后到你这,你也没费什么力,无非就是去了一趟泰国,把人带回来了……” 我火了:“主任,丑丑没有身份,没法坐飞机正常入境,你知道我中间遭遇到多少生死一线的事,才把她带回中国!丑丑也是冲着我来到中国治病的。好,你跟我玩这一套,十万块钱就把我打发了……” “再加十万,二十万!”一直沉默的侯厂长说:“小王,做人要知道分寸,要懂得感恩,不要欲壑难平,小小年纪就这么贪财,不好!泰国中国的这么来回转悠,确实也辛苦你了。我就自掏腰包,再给你多加十万,凑二十万给你,行不行!” 我一时难以说话。 办公室主任紧着劝我:“小王,二十万可以了,你农村家都能盖个洋楼了,再娶个媳妇,还想干什么?你在泰国的一切花销,我们都给报了,这还不行吗?再说,丑丑没有身份,我们想办法给她补办身份,这行不行?差不多得了,你还真想要一百万啊,妈啊,这么多钱我想都不敢想。” 我想了想,心想再坚持一百万,肯定是扣不出来的,这些人都属于社会老油条,到时候随便想点招就能让我一分钱都拿不着,还挑不出理来。 “好吧,二十万就二十万。”我说。 侯厂长点点头:“唉,这就对了。” “但是我有个要求,”我说:“不能拖,得马上支付,不能分期付款。” 办公室主任嘴角一咧,轻蔑一笑,还是客气地说:“放心,下山就办,到时候给你银行卡。” “那我就算是被厂子开除了呗。”我说。 “哪里,”办公室主任说:“算是你自己辞职的。你这边还拿着二十万的奖金,那边还端着铁饭碗坐办公室,哪有那么好的事。对不对?人不能贪心,得有舍有得。” 我竖大拇指,表示你们行。不想和他们再废话,径直出了屋。 外面虽然阳光明媚,可心口窝真是堵挺,闹心巴拉的。 大家收拾收拾准备下山,丑丑来到我的面前,看着我笑:“王强,我要跟着悟禅大师闭关去了,他说要为我净化反噬,醒来之后,就会忘记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 我沉默着不说话,有些伤感。 她掸掸我的衣角,调皮地眨着眼睛:“不过我还是会记得你的,你说的那句话很对,我们能认识第一次,肯定就会认识第二次,因为……”她声音低低的:“因为你没有变,我也没有变,就像是两条交织的线,还会再次碰到。” 我没有说话,心里叹息,世间自有缘法,看缘分吧。 丑丑摸着我的脸颊,小声说:“这段日子是我活到现在最开心的时刻,我要狠狠地记住它,不让它从我的脑子里溜走。王强,你答应我,好好的对自己。” “你也是,好好保重。”我有些哽咽,说不下去。 丑丑冲我摆手:“下山吧。” 我跟着众人从寺里出来,丑丑站在静如和尚的身后,静如和尚看着门外的众人,缓缓把寺门关上了。 第一百零五章 回家 带着无尽的失落,我跟随众人从武当山下来。办公室主任还算不错,下来之后就到银行办理了银行卡,交给我,告诉我密码上6个6,里面有二十万的酬劳。 我赶紧拿着银行卡到银行查看,确实钱到账了,我第一时间把钱转出来,到自己的户头上,等折腾完了,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算落定。 我先把一部分钱拿出来,给解南华的户头转过去,然后电话打给他,告诉他欠的钱还上了。解南华笑笑,没说什么。 我坐在银行大厅,回想着从中国到泰国,又从泰国回到中国的整个过程,犹如做了一场梦,虽然得到一些酬劳,但感觉自己失去的更多。 那些人坐着中巴回去了,我没有和他们一起走,路途漫漫,和他们一起回去,我嫌别扭。等他们都走了,我到学校去拜访陈木道长,买了很多的东西,要跟他告辞。 陈木道长在办公室接待我,他告诉我,吴国已经到泰国了,和那边接上头了。我听得点点头,现在没想好要不要重回泰国,料想这么多高人去营救,三舅应该无碍。 陈木道长聊这个也就是点到为止,并没有要求我一定去泰国。我们喝着茶水,我说道:“陈道长,你认识悟禅大师吗?” “算是老相识了。”陈木道长微微笑着。 我把那天晚上,见到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光头男的事和他说了,我疑惑道:“那就是悟禅大师?” “是他。”陈木道长点点头:“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有幸能见一面也算是缘法。” “看样子他年岁不大。”我说:“像是三十多岁。” 陈木道长淡淡笑,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江湖上都是他的传说。”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我便起身告辞,这一次出来时间太久,尤其是好几次生死一线,有点想家了。 我在武当镇买了一些当地的土特产,然后坐着车离开这里,回到江北。 经过大半天的行程,终于回来了,看着车窗外熟悉的场景,心生感慨。快黄昏的时候,我终于回到村子,提着大包小卷来到家。天还热,院门没关,屋子也开着门,我直接进到客厅,闻着熟悉的味道,差点醉了。 这时厨房有人喊:“思思,我听到外面有动静,你出去看看。”是老妈。我眼睛一热,差点哭了。 楼上有人答应一声,从楼梯上下来,一眼看到我,正是妹妹王思思,她惊喜地大喊:“哥!妈,哥回来了!” 老妈从厨房扎着围裙出来,一看到我眼圈红了,说:“快,思思,帮你哥拿东西。”她看着我:“瘦了,我儿子在泰国折腾瘦了。” 我毕竟是男人,不可能抱着她们嚎啕大哭,我把东西拿出来,“妈,从泰国回来之后,我又去了一趟武当山,这些东西都是在那买的,这是武当山当地产的名茶,对身体有好处,这是武当蜜橘……老妹,这是给你的,保佑恋爱美满的玉佩,可以挂在身上。” 妹妹高兴:“真漂亮。” 我说道:“你还和大衣哥处着呢?” 妹妹给了我一拳:“讨厌,人家叫刘东,别叫什么大衣哥,真难听。” 老妈说:“那孩子来过咱家一次,我看了,是个厚道人,我不反对。” 我吱吱呜呜说:“那也得再斟酌斟酌。家里是干什么的,有什么社会背景,有没有经济实力养活思思,这些都得考虑。” 妹妹“哼”了一声。 老妈说:“现在他俩刚处上,就慢慢处吧,我瞅那孩子挺好。”说了一会儿,老妈说开饭了,她又下厨做了几个菜,给我接风洗尘。 在饭桌上,老妈问起了三舅。三舅目前的情况太诡异,我实在没法细说,说了估计她也不能信,我只好说三舅目前在泰国,但是没有见到他,但得到的信息来看,他挺好的。 老妈没多问,让我说说泰国的见闻。 我把在泰国游玩的事捡了几个好玩的说了说,至于钻深树林子,和降头师斗法,这些事都守口如瓶。 吃完饭,我掏出银行卡递给老妈,告诉她里面有将近二十万块钱。老妈非常震惊,问怎么回事。我说我替油漆厂在泰国挽回了一笔大生意,这笔钱是厂子里给我的奖金。 老妈有点不太相信,忧心忡忡说:“孩子,这钱是正道来的吗?” 我无奈,当着面给油漆厂办公室主任打过去电话,让他来证明。办公室主任真给面子,在电话里和老妈说这笔钱确实是厂子里发的奖金,让她安心花。 挂了电话之后,我说怎么样。 老妈说,这笔钱先存在她这,等以后给我留着娶媳妇用。我厚着脸皮想要点零花,妹妹也跟着伸手要。老妈说,这样吧,这里的钱你们兄妹一人只能拿五千,其他得不准乱用。 我心下无奈,从开始说好的一百万,结果到现在,到手只有五千,这中间打了多少折扣。 我回到屋里休息,妹妹跟进来,“哥,你不老实。” “怎么了?”我问。 “你到泰国很多地方都没说清楚,快点,老实交代。”妹妹说。 我让她坐,然后点燃一根烟,“思思,你也是大人了,该让你见识一下这个世界。” 我没有瞒她,从到泰国开始,一直到深山老林的诡异洞窟,认识了丑丑,然后偷境回国,去了武当山,见到了悟禅大师,等等等等,所有的一切我都说给她听。 妹妹听傻了,张着嘴好半天没合拢:“哥,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没事编故事跟你玩?”我冷笑一声。 “如果是真的,”妹妹说:“其实你留在武当山顶,不应该下来这么早。” 我心念一动:“此话怎讲?” 妹妹说:“见到悟禅大师是多么难得的事,你如果选择和丑丑在一起,留在山上一起修行,我想悟禅大师是不会反对的。再一个,丑丑洗净了记忆,如果她第一眼看到的还是你,那你们这缘分大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时候才回过味来,拍着大腿:“对啊!” “算了吧,别多想了,”妹妹说:“其实,我对那个泰国阿赞修行的镜子洞挺感兴趣。它为啥叫镜子洞呢?” “不知道,或许里面有面镜子。”我说。 妹妹摇摇头:“丑丑说,凡是进到镜子洞里的人都没有出来过,里面会那么危险吗?对了,它叫镜子洞,是不是说,进入洞里的人都到了镜子的世界。” “什么镜子的世界?”我疑惑。 妹妹说:“有个都市传说,说你紧紧盯着一面镜子看,看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里面的人和你慢慢的不太一样。有种说法是,镜子里是一个世界,镜子外咱们的又是一个世界,一里一外两个你,都不是同一个你。” 我摆摆手,妹妹就这点不好,从小就爱幻想,说好听叫天马行空,说不好听叫四六不靠。她本来能学习更好的,可惜就是上课老爱走神,结果没考个好学校,只能在村工厂里当个小出纳。 她说的什么镜子洞,纯粹就是小女孩发癔症,我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我要休息。 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彻底把疲惫给复苏过来。闲着没事,我开始琢磨工作的问题。现在正式工作是做不了,因为有前科,而且在油漆厂干的那段日子,朝八晚五的坐班感觉确实不适合我。 人总是要去做点什么,不能躺在家里坐吃山空,我把姥爷留下来的残卷日记拿出来,来回翻了翻。我的心情萌动起来,见识到了这么多的世面,还让我按部就班地打卡上下班确实不现实,莫不如就好好学两手不太难的法术,靠这个挣钱。 晚上吃饭时候,老妈问我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回油漆厂上班。我支支吾吾跟她说,我现在正在学习,等充充电再去,到时候学好了,直接把油漆厂踹了,找个好工作。 老妈皱眉:“强子,做人不能忘本,人油漆厂还给了咱们二十万的奖金,你不能拿了钱就翻脸不认人。” 我赶紧吃饭,她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那二十万其实是我和厂子的分手费。 晚上,我正躺在床上翻着姥爷的日记,看着看着,头一下下点着,瞌睡得不行。 这时候,老妈在楼下喊:“强子,你赶紧下来一趟。” 我揉揉眼出去,问咋了。 老妈担心说:“你妹妹到现在没回来。” 我一看表,九点多了。我也有点担心,还得劝她,说才夜里九点,还早着呢。老妈皱眉:“她晚上和我说过,和对象去县里吃饭,说好了九点前回来,这都几点了。” 我让她别着急,我给妹妹打个电话。 第一百零六章 真相 电话打过去,半天没人接,别说老妈,连我都有点着急。妹妹不接,我就继续打。打了能有半个多小时,终于有人接通,是个男人声音:“喂,你好。” 我忍住恼怒,深呼吸,问:“是谁?让王思思接电话。” “她喝醉了,没法接。”男人说。 “你是谁?你们在哪,我马上过去。”我说。 “你是王思思的哥哥吧,”那个男人解释,“手机上有来电显示。我介绍一下,我叫刘东,是思思的男朋友,你不用担心,她没事的。” 我终于忍不住:“有没有事得让我见到她吧,她在哪?!” 刘东报了一个地址,是县城里才开的一家酒吧。我把地址记下来,拿上车钥匙,告诉老妈,过去接王思思。 张宏走的时候,曾给我留下一辆车,年头很久,还算皮实,晚上走夜路绝对没问题。 老妈让我小心点。我开车出了村,直奔县城,转了好几个胡同,终于在步行街旁边找到了这家酒吧。进去以后,面积不大,一趟长长的酒吧台,顺着酒吧台放满了高脚椅,男男女女在互相聊天说着话,气氛还算不错,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我走了一圈没看到妹妹,又给手机打电话,刘东接了,告诉我在旁边的包间里。 我推门进去,里面男男女女能有五六个,一溜长沙发,我一眼就看到妹妹穿着裙子趴在沙发上睡觉。我冷着脸进去,把带来的外衣披在她身上,带着她出去。 有个小伙子站起来打招呼:“你是王强王哥吧?我就是刘东。” 他长得貌不惊人,面相上看有些憨厚,不像是坏人。但我对他的印象很差,“嗯”了一声,带着妹妹要走。 旁边有人说话:“这谁啊,懂不懂礼貌,知不知道打招呼。挺牛逼啊。” 包间里很黑,有几个女孩正在喝酒,吃吃笑着。 刘东赶忙解释:“这是我女朋友的哥哥,过来带她回家。” 那人说:“着急走什么,过来喝两杯来。” 我转过头看他,有些眼熟,认出来了,是我大学同学,也是和我一个寝室的室友。他的名字叫赵国栋,当初就是他的苹果电脑和手机在我的柜子里发现的,就是因为他,我才蹲的监狱! 今天真是流年不利,怎么就冤家路窄了。 我看着他,想起往事,十分不舒服,下意识就想避开当年的那些事和那些人。 我扶着妹妹正要走,赵国栋站起来:“别走,我说你怎么这么眼熟呢?” 我没理他,继续要出屋,赵国栋突然一拍手:“我靠,是王强!你真是王强!唉唉,大家别喝了,我给你们介绍介绍啊,这位老兄叫王强,以前和我是一个寝室的。但是呢,突然有一天你们猜怎么了?” 他故意大喘气:“王强偷了我的手机和笔记本,他是个小偷!报案之后抓起来,判了一年徒刑。王强,我现在都要大四了,快找工作了,你现在怎么样?在哪混呢?” 我颤抖着嘴唇:“你认错人了。” 赵国栋对刘东说:“你就是在追求这个小偷的妹妹?” 刘东说了一句话,真让我刮目相看,他说:“老赵,我相信王思思的哥哥不会偷东西,是不是当年有什么误会。” 赵国栋眼珠子瞪圆了:“啥意思,你意思是我诬陷呗?当年校保安,就在他的柜子里发现了赃物,人赃并获……” 我深吸口气说:“赵国栋,当年我怎么说现在还怎么说,我从来没拿过你的东西,也不知那些东西怎么出现在我的柜子里。你爱信不信,就这样吧。” 我搀扶着妹妹,转身就走,赵国栋骂了一声:“草,小偷。” 我装听不见,继续往外走,心想以后可不能让妹妹来这里了。 赵国栋在后面嘴不干净:“刘东,以后我给你介绍别的妞,你跟个小偷的妹妹有啥恋爱可谈的,和她谈,不得把你家都偷光啊。” 那些女孩哈哈笑。 我低着头,心里都是深深的血。就在这时,妹妹突然把我推开,她疾步回去,拿起桌上的一杯红酒,猛地泼向赵国栋,把他淋得满头满脸都是。 “你干什么?!”赵国栋大吼:“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妹妹的脸色因为喝酒而艳红,眼里冒着火光:“你再骂我哥,我还泼!我哥不是小偷!” 场面静下来,沉默到落根针都能听到。 赵国栋捡起桌上的烟灰缸就要砸我妹妹,我还没动,刘东过来挡住:“老赵,你再这么过分,别说咱俩断交。” 赵国栋气得胸口起伏:“滚,都滚蛋。” 妹妹过来拉我,眼睛里都是泪水:“哥,咱们走。” 赵国栋在后面骂着:“一个人是小偷,全家都是小偷,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小偷。” 我和妹妹出来,刘东也跟出来,他摩着手说:“今天这事弄的,赖我了。思思,王哥,你们别生气,赵国栋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话没辙没拦的,你们别往心里去。” 我点点头:“你回去继续玩吧。” “我送送你们。”刘东说。 妹妹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刘东,咱俩今天就算完了,你以后别来找我!分手!” “我没说啥啊。”刘东急了。 “反正你有赵国栋这样的朋友,就别找我,我们家里人都是小偷。”妹妹哭着说。 刘东还想解释什么,我冲他挥挥手,示意他先回去。 刘东轻轻说:“哥,你好好跟思思说啊。” 我对这个小伙子印象改变了挺多,我点点头,让他先回去。刘东知道死皮赖脸跟着没什么用,叹口气回去了。 我架着妹妹到外面的停车场,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有点不高兴:“你一个大姑娘喝的醉醺醺的,像什么样子。” 妹妹表情从没有过的坚决:“哥,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和妈担心了,喝酒也是最后一次!” “那倒不至于。”我说:“走吧,回家再说,妈都等老半天了。” 我们上了车,妹妹问,“哥,那个姓赵的就是当年诬陷你的人?” 我看看她,“你能确定我是诬陷的?” 妹妹点点头,“我信你。你就算要偷,也不至于就偷个手机和笔记本,我知道你对那些东西并不感冒,也不感兴趣。” “可惜啊,法院不能采用你的这种证词。”我呵呵笑。 “一年的牢狱之灾,外加上前途尽毁,你甘心吗?”她问。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我淡淡地说。 “哥,我想知道真相。我觉得这里有问题。”妹妹目光炯炯地说。 我说道:“你是不是喝多了,还没缓过酒劲,回家吧。” “哥,”妹妹把手按在方向盘上,她看着我:“哥,你在泰国经历了这么多离奇的事,还看到了成为巫师的张宏,你就没学点什么法术?只要用在姓赵的身上,就能让他说出真话。” 我心念一动,有点不相信这是我妹妹,这么有主意。 妹妹说:“哥,你想想这事如果放在张宏身上,他会怎么做?” 我心说,张宏肯定会睚眦必报。 我把手放在妹妹的手上,想把她的手拿开,妹妹喊了一声:“哥,你甘心吗?你出了这事,爸爸走了,妈妈得了病,成天哭,我心里也是压了块大石头,你就这么甘心吗?” 我想了想说:“刘东这边你不能和他断,找机会让他问出赵国栋的生辰八字,最好弄到他的随身东西,头发或是指甲之类的。” “哥,我就知道你会。”妹妹眼睛亮了。 “这事和谁也不要说,我自有分寸。”我说道。 我已经有主意了,打算再用一次“木禳厌人法”,上次用这个对付的是雷帅,这次是对付我的仇人,赵国栋。 在姥爷遗留下来的日记里,详细的讲解这种法术,我再用也会有分寸,而且能玩出更多的花样。 妹妹点点头,兴奋地说:“哥,你施法的时候我可以看吗?” 我看看她,摇摇头说不可以。 我是有预感的,这种法术就是害人的,充满了黑色的负能量,上次跟我一起施法的张宏,现在远在缅甸,修了黑巫法,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冥冥之中的联系?我不敢确认,更不能让妹妹来冒这个险。 第一百零七章 再次作法 过了几天,妹妹神秘兮兮的进到我房间,带着一个大口袋。打开之后,从里面拿出一件衣服,另外还有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头发。她轻声说:“哥,这是那姓赵的衣服,还有头发,生辰我也让刘东打听清楚了。” 我点点头:“这小子可以,孺子可教。” 妹妹得意地说,那当然,也不看是谁调教的。 “你不和他分手了?”我说。 “再考察他一段嘛。”妹妹有点不好意思。 “你问他要这些东西的时候,他有没有疑心,问你做什么。”我说。 妹妹说:“问了。我让他别管,只说有用。可是他很聪明,他看我又问生辰,又要衣服的,竟然猜出来,还问我是不是要下降头,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这小子可以啊。”我说。 妹妹忽然道:“哥,要不然让刘东跟你一起干吧,这也算他给咱们两个的投名状。” 我看着她,像是以前不认识一样,我咽了下口水:“我说老妹啊,你真是让哥哥刮目相看,这样的招儿都能想出来。我看日后你肯定比哥有出息。” “哥。”妹妹红着脸。 我想了想:“行。咱们诅咒赵国栋,不是为了折磨他,最终目的是从他嘴里掏出当年的实情。所以咱们诅咒这个事,必须要让他知道,他才能和咱们对话。咱们也有等价交换的价值。在这里来回跑腿递话的肯定要有这么个人,刘东最合适。” “好,那我叫他来。”妹妹说。 我点点头。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刘东真的上门了,还提着不少从超市买来的东西,老妈埋怨他,“小刘,干嘛这么客气,以后来阿姨这儿就跟到自己家一样。” 刘东憨厚地笑,“是,阿姨。” 妹妹瞪他一眼:“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我们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我基本上也默认了刘东和妹妹相处。老妈今天晚上准备了特别丰盛的菜,光河蟹就摆了一大盘子,各种山珍海味。刘东真是规矩,像蟹子这样需要上手操作的,他基本上不碰,怕弄得满手都是,失态。 他只是给我们娘仨都捡了蟹子,自己不吃。 老妈把好吃的都放到他碗里,让他不要客气。 这顿饭吃的别扭,等吃完之后,老妈在看电视,我把他们两个叫到自己房间。老妈说,这就对了,年轻人就应该互相多接触接触。 到了我的房间,妹妹端来茶水,我坐在电脑椅上,呲溜呲溜喝着茶。刘东坐在对面的床上,有点拘谨,“王哥,你这房间挺干净啊……” 我听得一笑,这小子纯粹没话找话,这是跟我待在一起别扭。 我咳嗽一声,妹妹点点头,我说道:“刘东,咱们以后就不是外人了,我先问你一句话,你老老实实回答。” “王哥,你问。”他说。 “你对我我妹妹到底是什么态度,怎么打算的。”我说。 刘东看了看我妹妹,说:“王哥,我特别喜欢思思,我们相处的也很舒服,我觉得我们两个挺合适,先处着,等时机成熟就结婚。” 妹妹又是高兴又是难为情:“谁跟你结婚,不要脸!” 刘东是个很有智慧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装傻,他嘿嘿嘿傻笑,也不反驳。 我喝了一口茶说:“刘东,既然是一家人,下面有件事就需要你配合来做了。” “什么?”刘东眨着眼问。 他是个聪明人,我直言不讳,先把蹲监狱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重申说我是被冤枉的。赵国栋就是当年这件事的当事人,我现在有一个诅咒他的办法,可以逼着他说出实话,但这件事需要你配合。 “诅咒?怎么诅咒?”刘东问。 我说道:“我们祖上流传下来一部小册子,里面记载了一种法术,叫做木禳厌人法。简单地说,就是把人的生辰八字还有头发指甲衣服什么的,弄到木头身上,然后再对木头做事,那个人就会有反应。这么说吧,扎小人你知道吧,就那个意思。” 刘东说:“王哥,你想对赵国栋诅咒?” “对。”我说:“不过这个诅咒不是秘密的搞,而是让他知道我在搞他,目的就是为了逼他说出当年的实情。” “如果当年的事是他故意冤枉你的呢?你要诅咒他到死?”刘东问。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妹妹在旁边说:“我们就要个真相,赶秋菊说话了,就是要个说法。” 刘东砸吧砸吧嘴,看看妹妹,又看看我,说道:“那行吧。反正怎么弄,最好别伤着谁,到时候不好收拾。” “我心里有数。”我说:“今天午夜十二点,你跟我到小树林去。” 我们三人不再说这件事,互相聊着好玩的,说着一些社会的奇闻异事。到了晚上,老妈要睡觉了,上来看我们,有些惊诧:“小刘,你,你还在啊,晚上可以在外面过夜吗?” 老妈这是委婉提醒他,该回去了。 我赶忙说,“妈,我和刘东一见如故,俺哥俩说点事,你别管了,睡吧,晚上他在我的房间睡。” 老妈不说什么了,提醒我们早点休息,然后走了。 到了午夜十一点半,老妹在家里等我们,我和刘东拿着东西,悄悄出了院门。我没有开车,带着他绕过小路,径直出村进山,在山脚下找了一片小树林。 晚上月光泛红,四周沉寂无声,偶尔有风吹过。 刘东脸色不太好看。我们蹲在地上,我用小铲子刨了一个土坑。我拿出木头橛子,在上面把生辰八字和头发沾上,然后把衣服撕出一个条来,裹在木头橛子外面,用锤子开始往里敲击。 一边敲我一边吟咒。黑夜里顿时起了风,吹得人遍体生寒,我的咒文在树林里传出去多远。 施法的同时,我看着旁边扶着木头的刘东,一时恍惚,似乎回到了很久之前,身边的人是张宏,我们第一次在树林里施法搞雷帅,后来惹出了纸人张,又出了三舅,很多事都是从那件事开始的。 现在似乎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原点。 我一愣,咒文有些断,赶忙聚精会神,终于把咒文念完。木头橛子也被敲进地里。 为了防止上次那样找不着木头橛子,我在周围的树上做了明暗两种标记,又用手机定位,把标记点标注到。 都办完了,我拍拍刘东的肩膀,示意可以出去。刘东愣了好半天,小声说:“王哥,完事了?” “完了。剩下的事就是你的了,你去盯着赵国栋,”我说:“他什么时候犯病告诉我。” 刘东咽了下口水:“王哥,赵国栋这人有点背景,咱们别玩大了。” “呵呵。”我笑笑。 说实话我也有点犯嘀咕,我整赵国栋,他一旦知道是我做的,明着来报复我怎么办。我小门小户的还真跟他玩不起。 我安慰自己看情况,走一步算一步。 我叮嘱刘东,这件事目前为止,不要说出去。至于下一步怎么办,等我通知。 他叹口气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晚上回去之后,我们两个睡在一张床上,我正要睡觉,就感觉刘东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有点心烦,问怎么了。刘东说:“王哥,你别笑话我,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小树林你作法的场景,又想到了赵国栋,心里堵得慌,怎么都睡不着。” “你这心理素质也太差了。”我说:“你比我妹妹可差远了。” “那是。”刘东说:“我找思思,也是看中了她的这种品格,关键时刻非常有主意,而且心大的要命,天大的事她也能心平气和的。我和她在一起有一种……安全感。” 我差点笑出来,头一次听说,男的在女的这找安全感。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夜太深了,渐渐都睡了。 第二天起来,我看到刘东生出两个黑眼圈,诧异地问:“没休息好?” “压根没怎么睡,”他说:“怕惊扰到你,我就一个姿势保持到天亮。” 我顿时无语,“你真够可以的了。” 我比张宏差了一截,这刘东比我在心性上又差了一截。这小子聪明,通透,人情也练达,就是缺点什么呢,魄力。 别说他,我也一样。 刘东走了之后,我和妹妹就在等消息,一连过了三天,在第三天傍晚的时候,刘东来电话了:“王哥,真出事了!” “怎么了,你慢慢说。” 第一百零八章 委托人 刘东在电话里告诉我,赵国栋得病了,病得很厉害,浑身发烫,热度就是降不下来,已经送到中心医院,具体情况他也不知道。 我有些诧异,同样是一套法术,一套咒语,为什么赵国栋和雷帅的反应不一样呢?看样子也得看个人体质的差异。 我想了想说:“他现在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再遭两天罪吧,等两天之后,我去拜访他。” 过了两天,刘东劝我该去谈谈了,他怕时间拖久,真要有什么意外,有点担不住。妹妹也是这个意思,差不多就得了。 我和刘东到了中心医院,刘东把我领到病房门口,他没进去,“王哥,我毕竟和国栋是朋友,这么做已经有点对不起他,我就不进去了。” 我没强迫他,自己推门走了进去。赵国栋真是有背景,住着双人病房,那张床空着,他一个人躺在那里,挂着吊瓶,面色虚弱。 有个挺漂亮的女孩正在切橘子伺候他,应该是女朋友。 我走过去,搬了把凳子坐在旁边,女孩好奇地看我:“你好,你是国栋的朋友吗?” 我“嗯”了一声,赵国栋好半天才把注意力集中过来,扭过头看我,眼珠子顿时瞪圆:“王强?!” “是我。”我说。 赵国栋挣扎着要起来:“谁告诉你我住院的?你,你是来瞧我热闹的,是吧?” 那女孩的表情也不友好了。 我把提来的水果放在桌上,“哪能呢,别多想。” 赵国栋别过脸:“好了,你看完了,该走了。”只是说了这么两句话,他虚弱得不行,眼皮子沉重。 我咳嗽一声,切入正题,对那女孩说:“我有话想跟老赵说,你能否回避一下。” 女孩皱眉:“你到底是谁,国栋已经这样了,你还来找事吗。国栋,要不要叫人。” 赵国栋闭着眼冷笑:“他就是个怂包,就算我这样,他也不敢怎么样。你先出去,我听听他有什么话说。” 女孩不情不愿地出去了,临走前瞪我一眼,似乎要记住我的相貌,她出去把病房门关上了。 赵国栋道:“有什么你就说。” “老赵,”我说:“咱们好歹也有一年多的同窗之谊,一个宿舍住着,对吧。”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赵国栋不耐烦:“我太困了想睡觉,不和你臭白活。” 我说道:“那我就直说了,你这个病医院治不了,但是我能给你治。” 赵国栋睁开眼看我:“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赵国栋摇摇头:“不对,不对……你小子耍什么花枪?你不是大夫,又不是老中医,你怎么会瞧病?” “我跟你直说了吧,”我说:“你中的是一种法术,专门诅咒人的,这种法术只能我来解。” 赵国栋睁开眼看我,我坦然面对他的目光,他说道:“是你下的?” “对。”我说:“我没有害你的意思,我只想等价交换,跟你换一句话。你说了这句话,我就能把你的病治好。” 赵国栋呵呵笑:“就算如此,如果你日后想起来就诅咒我一次,胃口越来越大,讹诈我越来越多怎么办。” 我说道:“诅咒是禁术,是要受天谴的,我不可能随便用,这次迫不得已。” “你想知道当年的事?”赵国栋问。 “和聪明人聊天就是舒服,”我呵呵笑:“我不难为你,就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要陷害我?” 赵国栋闭着眼不说话,病房里只有声音丝丝啦啦的日光灯。 “谁也没陷害你,”赵国栋说,“我只知道我丢失的东西是在你的柜子里发现的。” 我说道:“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根本没拿,那天我柜子的钥匙一直随身携带,东西是怎么进去的呢?除非有两种可能。”他闭着眼,没有反应。 “第一种可能是外星人,魔术师什么的,隔空取物,把赃物放到我的柜子里。”我说,“第二种可能是,有人撬了我的锁,把东西放进去之后,再用同样的好锁换了下来。” 赵国栋依然不说话。 我说:“如果是第二种可能,这件事就复杂了,做这件事的人如此处心竭虑,是为了什么?我是一个小小的学生,没有任何背景和钱财,为什么要诬陷我?” “还有第三种可能。”赵国栋忽然说。 “什么?” 赵国栋冷笑:“整件事就是你做的,你就是小偷,这是最完美的答案!” 我点点头:“好吧,既然咱们在这件事上有分歧,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解决的。做没做我心里有数,你心里也有数,我先走了,你想起什么事就来找我。”我把电话抄在一张空白的纸上,放在桌上。 赵国栋躺在床上,一直冷笑。 等出了医院,我和刘东在后面碰头,他问我怎么样,我黯然地摇摇头:“没用,他还是不肯说,一口咬定我是小偷。” 刘东看着我,眼色有些犹豫,我说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是冤枉的。我虽然是农村孩子,但也不至于为了那么个苹果手机就做出如此下作的事。这件事我一定要搞清楚!” 刘东担心地说:“但愿吧。” 我回到家,把情况和妹妹说了,妹妹也没什么办法,现在只能等赵国栋的反应了,反正他要是熬不住,自然会来找我。 又过了两天,赵国栋那边一点动静没有,我坐不住了。这小子忍耐力这么顽强?还真他妈的小看他了。 这天晚上我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陌生人打来的,很正宗的江北口音:“是王强吗?” 电话是陌生号码,我看了看,还以为是什么推销的,但是那边能叫出我的名字,我还是说道:“你是哪位?” 他很客气:“我是赵国栋的委托人,想和你谈谈。” “委托人?”那是什么鬼。我说:“我不认识你,不想和你谈。” “我已经到你村子,你最好还是出来一下,如果找到你家,就不太好看了。”这人说话很客气,不像是威胁人,反而彬彬有礼,有股促膝长谈的劲头。 我有点坐不住了:“好吧,你在哪?” 那人告诉我,他正在村头超市后面的巷子里。 我出院子的时候,顺手拿起一根木棍,听口气来人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候说不定会干起来,有点准备好。 到了超市后边,我远远看到在巷子口,有个人正在抽烟。 这条巷子没有人家,是院子的后身,很少有人来。只有一盏微弱的路灯。 灯光下,隐隐可见这个人靠着墙,一只脚蹬在墙上,慢慢吐着烟圈,只能看到他的剪影,颇有点独孤求败的意思。 我深吸口气,走过去,没敢离得太近,说道:“你是赵国栋的委托人?” 那人抬起眼看我,这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长得却不老,上唇是一抹小胡子。 “你是王强?”他说。 我点点头。 他慢慢走过来,看着我手里提着的棍子,笑了。 他看我的表情,就像是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说道:“赵国栋中的是木禳厌人术,法术是你下的?” 这是个高人啊,一语道破天机,我说道:“对,是我。” 那人说:“赵国栋的爸爸是大老板,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威胁他的事,他爸爸都知道了,雷霆震怒,烟灰缸都给砸了,要不是我拦着,今天晚上就会有一票人来你们家找事。我比较奇怪,诅咒法术一般都是秘密进行,你为什么要主动暴露自己呢?” 我说道:“我有我的理由。” 那人说:“今天我来呢,是代表了诚意。所谓先礼后兵,我和老赵家沟通过了,我先来当个说客,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没事,咱们看着解决。” “你是干嘛的?”我不客气地说。 那人道:“我也是道法中人,赵国栋知道自己中了诅咒,他父亲找到了我。你这个法术不算厉害,我自然能解,但是法术可解心结难开。我觉得整件事的关键不在于解咒,而在于你这个施咒人的纠结,你说我说的对吗?” 我心悦诚服,这人是真厉害,明摆着打上门,还先跟你讲道理,一二三四五明明白白的,让你哑口无言。 “是这么个道理。”我说:“那好吧,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都跟你说了。” 我把我怎么坐牢的事说了一遍。 那人沉默不语,想了想说:“你的木禳厌人术是怎么来的?” 我说是祖传留下来的,就这么一种法术,其他都失传了。 那人说:“这样吧,明天还是这个地方,我带赵国栋来,咱们当面四四六六说清楚。你看怎么样?” 第一百零九章 该你了 我答应了,因为我的目的并不是惩治赵国栋,而是真心想跟他讲清楚,搞明白当年发生的事。 那人和我约定之后,开车走了。我惴惴不安回到家,觉得是不是有点玩大了,此人绝对是厉害的货色,明天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算了,不想了,再说吧。 我正要休息,妹妹来了,笑得像小狐狸一样:“哥,你刚才干嘛去了?” “没什么,心里闷,出去溜达溜达。”我说。 妹妹笑:“你可拉倒吧,刚才我跟着你出去了,你和一个人鬼鬼祟祟在巷子后面聊了半天,当我不知道呢。” 我的脸马上拉下来:“王思思,我告诉你,你再这么不打招呼跟踪我,别说我真翻脸。” “哪有啊,”妹妹委屈地说:“谁让你不和我说一声的。” 我无奈,只好把和刚才那人的对话,和妹妹说了一遍。 妹妹搂着我的胳膊:“哥,明天我跟你去。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拉倒吧,我自己去就行,此人来者不善,真要发生什么冲突,没人保护你,你要受点伤,咱妈那关肯定过不去。”我说。 “切,谁让你保护了,”妹妹说:“我就要去看看。”她声音温婉下来:“哥,我也长大了,该经历事了,你就让我去吧,我老远看着就行。” 她磨叽了半天,我只好答应,让她自己多机灵点。 第二天晚上,吃过晚饭,老妈早早去休息了。我和妹妹在屋里等电话。 到了九点多钟,电话来了,还是那个人的声音,他让我到超市后面的巷子来。我深吸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 我带着妹妹出来,快到巷子的时候,我让她躲到一边,她这个倔劲上来了,非要光明正大跟过去,她说自己有直觉,那个人是讲理的,不会无缘无故伤害别人。 等到了巷子,这里停着一辆车,亮着车前灯,正照着我和妹妹。 昨晚那人正在车旁抽烟,赵国栋坐着轮椅在他的身旁,车上估计还有人,车下只有他们两个。 那人点点头,推着赵国栋过来,说道:“很好,你赴约了。”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我问心无愧,自然敢来赴约。” 赵国栋坐在轮椅上,这么热的天,身上盖着一条毯子,他咬牙切齿:“你害我害的这么惨,还敢说问心无愧?!” 我一股火冒出来,火撞顶梁门:“那你呢?害得我做了一年牢,老爸都气死了,你怎么说!” 那人来到我们中间,做个手势,示意不要对骂。他对赵国栋说:“国栋,我和你父亲是老相识,也帮过他很多次,你信不信我?” 赵国栋委屈地说:“二龙哥,我信你。” 我才知道这位仁兄原来叫二龙,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这位二龙转过身看我:“你叫王强。” 我点点头。 “王强,你信不信我?”他问。 妹妹伶牙俐齿:“信你?那也的看看你有没有诚意。” “这样吧,”二龙说:“我如果撤出去,你们两个对k,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无非就是葫芦搅茄子,越扯越麻烦。你们两个若是都信任我呢,我就一手托两家,帮你们把中间的结儿解开。” 我点点头。他说的很有道理,让我跟赵国栋直接对话,那就是扯皮,车轱辘话来回骂,于事无补,还不如有这么个中间人调节。 二龙道:“好,现在我开始调节。王强,先说你,你既然先用道术的方法来对付国栋,那咱们就用道术的方式把这件事解决。” 我顿时紧张起来:“什么意思?” 二龙说:“我呢,也算是道法中人,会一些皮毛。咱们两个斗斗法,点到为止。一共两阵,如果你能赢我一阵,那就算你赢。到时候道法比完,你若赢了,咱们再说下一步的事。” “如果两阵我全输了呢?”我说。 二龙耸肩:“那没办法,你就要无条件为国栋解咒,而且还要答应我,以后不会再去骚扰国栋。” 妹妹在旁边冷笑:“凭什么?这赵国栋害我哥害的这么惨,这么轻易地完了?” 二龙道:“小妹妹,我给你讲讲其中的道理,你就明白了。首先你哥哥用的是道术害人,我们再用道术解决,这个于情于理没错吧?不能说你捅我一刀,我们就干挺着,不做防御。” 妹妹停滞一下,哼了一声,没说话。 二龙道:“如果赵家请来了别的道法大师,他们的手段可能会更暴力,为了给国栋解咒,必然会采用一些极端的方式来对付你这个下咒人,到时候恐怕会造成无法逆转的惨剧。” 我点点头,二龙这句话算是说到我心里了,赵国栋真要找阿赞汶洛或是张宏那样的法师,哪怕是纸人张那样的,哪能这么耐心跟我讲道理,早就做法害我们一家了。 二龙说:“咱们阵法赌输赢,输赢都在明面上,都是点到为止,不过就是分个胜负罢了,算是比较温和。” 妹妹还想说什么,我瞪了她一眼,说道:“你说得对。” 二龙看赵国栋,问国栋,你有没有异议。 赵国栋有气无力点点头:“就这样吧。” 二龙直直瞅着他,说:“不过你要答应我,如果这两阵里,王强赢了其中一阵,你就要说出当年的真相。” 赵国栋急了:“二龙哥……” “这就是我的条件,你答不答应?”二龙盯着他的眼睛问。 赵国栋喉头动了动,好半天点点头:“好。”他想了想:“二龙哥……可是,你不能故意放水?” 二龙哈哈大笑,没再说什么。 我说道:“那你想怎么比呢?” 二龙说:“这样吧,你们这里靠近大江,咱们先到江边比闭气。” 我愕然:“这,这算是什么比法?” 二龙笑眯眯:“你不敢吗?” 我心里有点画魂儿,马上又充满信心。说实话,我是在江边长大的,小时候光着屁股在水里泡着,要论水性,不说第一吧,反正前三是在村里没掉出去过。谁怕谁,来吧。 “走着。”我说。 二龙推着轮椅上了车,我和妹妹在前面走,他们的车在旁边跟着,出了村,不远就到了江岸。 大晚上没人往这地方来,我们找了个浅浅的水岸,岸边停着很多木船,晚上江水很平静,映着月光,芦苇轻荡。 二龙推着赵国栋从车上下来,我们到了江边,二龙四下看看,旁边有条木船飘在江上,他把自己的衣服都脱了,只留下一条小裤衩,然后来到船边,脚一蹬地,嗖跳了上去。 就这一下,干净利落,一看就是下过苦功夫练过。 他来到船头,打着响指,让车头灯照着他和下面的江水。 现在已经九月初,江水微澜,大晚上的水温很低。二龙拱手道:“王强,我就先来了,算是打个样。” 他深吸口气,纵身跳进江水里。水不算深,可也足以没过脖子。车头灯闪亮,就看到二龙以坐姿慢慢沉到水底,他竟然在水底打坐! 我看得目瞪口呆,我是懂水的,水是有浮力的,有些姿势你想沉都难!好比说二龙的盘膝坐姿,他能克服水的浮力,一直坐到水底,对水性的掌控简直精益求精,到了一定境界。 二龙盘膝坐在水底,双手结印在膝头,我们在岸上看着,由于水和光的折射,使得他看起来,如同一尊白色的蜡像。 二龙闭着眼,嘴角还隐隐有笑意,他就这么坐在水底,一分一秒过去。 等了一会儿,妹妹惊呼:“他,他已经沉底十分钟了。” 我心怦怦跳,心里只有一个大写的“服”字。原以为中国境内高手不多了,最厉害的法师应该都在东南亚或是日本,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相比起东南亚法师和日本法师,二龙作为中国法师,他的手段更温和,更讲理,气定神闲云淡风轻。 大概到了二十分钟,二龙猛地在水下睁开眼,双脚一蹬水底,整个人窜出水面,双手把住船头,“嗖”的一声上了船。浑身湿漉漉的,一路走下来。 他在车里拿出一条干毛巾,给全身擦了擦。 赵国栋竖着大拇指:“二龙哥,你真牛逼,潜水二十分钟不换气,都打破世界纪录了吧。” 二龙哈哈笑:“哪有哪有,世界纪录那人是深潜水下二十多米,人家还带着水压呢,我就是在岸边闭个气,实在算不得什么。” “那你也厉害!”赵国栋诚心夸赞。 二龙说:“我出道晚,天资又差,是有名的落后生,现在勉强走到这一步,下的都是苦功夫,不提也罢。” 他对我说:“王强,该你了。” 第一百一十章 认命 我很有自知之明,摆摆手:“我输了,自愧不如。” 二龙擦净身子,把衣服穿上:“你还有一次机会。”他看看周围的环境,“要不然咱们就在这条船上吧,不要换地方。” “下一阵你想怎么比?”我说。 二龙道:“我会发出神识,用一丝神识探知你的幻海。你若能忍住我的干扰,就算你赢。” 他说的什么“神识”、“幻海”我有点蒙逼,这些词很新鲜,三舅从来没和我说过,而且姥爷的残稿日记上也没有记载。这些词估计都是中国道家的,三舅和姥爷是研究东南亚巫法,属于两套系统,名词对不上也正常。 “喂,你别伤害我哥。”妹妹在旁边说。 二龙点点头:“你们要相信我,这次比试其实就是看看你哥的定力如何,我就好像在旁边放各种卡拉ok,各种杂音,看他能不能不受干扰,没有任何危险。一炷香为限。” 我挺信任二龙的人品,再说一开始就同意赌输赢,现在再反悔那就算输,莫不如试试再说。 二龙到车里取了一个小小的香炉,上面满是香灰,插着一根长香。 我们两个上了船头,车头灯照着,我们面对面盘膝坐好。二龙把长香点燃,对我说:“闭上眼,我开始了。” 我刚想说什么,他已经闭上眼睛,缓缓抬起右手,把食指对着我的眉心,慢慢递过来,然后点在我的眉心上。 不知怎么,我有点眩晕,总是集中不了精神,而且两个眼球总是不自觉地往中间挤,看人都是双影的。 二龙闭着眼说:“一炷香马上就到,你这就算输了。” 我赶忙闭上眼,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就感觉脑海中一片混乱,特别是眉心位置,似乎有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力量正在强行波动,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强者正在肆意窥探着我,无处躲闪。 紧接着,那股力量似乎探入到我的脑海里,肆无忌惮地扫描着,我许多隐藏的秘密,似乎都暴露在他的监视之下。 我咽了下口水,知道不能再这样了。 那股力量变得更加猖狂,真是百无禁忌,形成一道黑色漩涡,开始席卷我意识的每一处,我成长过程中每一个痛点,似乎都被它掠过。 我有点被激怒了,想办法想把它驱走,可又一时没什么办法。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阿赞汶洛曾经有一次用飞头降想害我们,是我用心经把它逼走的,后来我还用心经帮助张宏,我们一起联手,抵挡住了阿赞汶洛的攻击。 想到这,我把注意力放在胸前悬挂的舍利子上,意识一到,舍利子中的阴灵迅速上了我的身。 我随着它,开始吟诵缅甸版的心经。声音一出,我周身暖洋洋的,这股经文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让诵经者的心情迅速平和。 随着经文的吟诵,我的意识开始驱逐强行进来的这股力量。这股力量很吃惊,竟然慢慢退却,最后化成一道光,从我的脑海眉心间,退了出去。 我还在吟咒,二龙的声音传来:“好了。” 我停下咒语,阴灵又回到了舍利子里,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旁边香炉里的长香,剩下最后一缕烟雾飘散而去。 刚才这一切在感觉里不过是弹指之间,没想到一炷香已经烧完。 二龙对我笑了笑,“我输了。” 他站起来,从船上跳下去,我也跟着起来,不知是不是坐的时间太久,竟然脚下打晃,有点头晕,身体一栽歪。 二龙扶着我的腿:“没事吧?” 我从船上跳下来,告诉他没事。二龙问:“你的心经像是小乘的,是在哪学的?” “缅甸。”我说。 二龙笑:“看来你颇有一番奇遇。” 最为难得的是,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带着我来到赵国栋面前,说道:“最后一阵我输了,他在一炷香灭之前,抵挡住了我的干扰。” 我和二龙这次斗法,和外人不足道哉,只有当事人才能心知肚明。赵国栋本就一凡夫俗子,更是看不明白,他砸吧砸吧嘴,既然二龙说输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国栋,愿赌服输,说吧,有点男人样。”二龙说。 赵国栋看着我,喘了几口粗气,能看出他被厌人术折磨得很难受,他沉重地眨眨眼,正要说话,这时车里“滴滴”响了两声,车门一开,有人从车里下来。 下来的是个大概五十多岁,穿着西裤的中年人,大背头梳着,气场很足,一看就是成功人士。 他走到我们面前,看着我说:“我是国栋的爸爸。我叫赵全。” 我愣了愣,妹妹比我机灵,拉了我一下,她说:“赵叔叔好。” 我赶紧跟着说,赵叔叔好。 赵全看看二龙,“二龙,这件事你解决的很好。全程我都看着,愿赌服输,国栋,你把当年的事说出来。” 赵国栋叹口气,虚弱地说:“王强,是我们对不起你。这件事是老邢让我们干的。” 我心里一激灵,老邢是我们寝室的老大,年岁最长,也最成熟,挺让我们几个信赖的。本来我们关系挺好的,我记得有一次,老邢过来问我,王强,你是不是正在和惠惠处对象呢?我说是啊。他还问我现在攻到几垒了,我那时候吹牛逼,说已经拿下,还细细形容了一番。老邢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我恍然大悟,说道:“难道是因为惠惠?” 赵国栋点点头:“惠惠和老邢有一层关系,你不知道,他们两人老家是在一起的,以前还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老邢是个闷骚,喜欢惠惠又不敢说,他一直把惠惠当成白莲花,不能受到玷污,上学的时候,他不知道私底下为惠惠打了多少架。后来他搬家走了,然后就是在大学里,重新见到了惠惠,他想追求又没有胆子,反正就是容不得别人说惠惠一句不好,他已经有很深的心理洁癖了。有一天下大雨,他把我叫出去喝酒,摔了好几个瓶子,他说,要找个机会弄死你……” 我心在颤抖。 “老邢说,你玷污了他心中的女神,别人他看不着也管不了,可你就在他眼前晃,他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心理压力。后来我们研究了一下,想用诬陷的方式,让你退学。”赵国栋说:“一开始没想玩那么大,逼着你走了就行了,可没想到后来事情有些失控,我再想改口也不行了,那边老邢也给了我很大的压力,我只能一抗到底。” 妹妹跺着脚哭:“你们这是欺负人,我哥白坐了一年牢,老爸也气死了,你们干什么啊?!” 赵全过来说道:“小王,你对我们家国栋下咒,我现在可以理解了。这样吧,事情已经出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以前的事都翻篇过去。我明天让秘书送过来十万块钱的银行卡,你们家收着,就算是我为国栋以前的荒唐行为买单。” 妹妹大哭,我心情很差,摇摇头:“我不能要你的钱。这件事就算了吧。” 赵全很坚持:“你不要意气用事,这个钱并不带着铜臭,而是带着我们赵家做错事的忏悔。即使我提出别的补偿办法,也无非都是钱换来的,还不如直接给你们钱方便。就这样吧。国栋,上车。” 二龙推着赵国栋上了车,二龙转过头看我:“小王,你准备怎么对付那个‘老邢’,他才是罪魁祸首。” 我脑子乱成一锅粥,不知怎么办。 二龙看着我:“我相信我们还有机缘,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让国栋帮你约约老邢,你们开诚布公地谈谈。” 他上了车。 看着车头远去,妹妹抱着我大哭。 我心下凄凉,想着这件事到底赖谁,赖老邢?他对惠惠一往情深,是我吹牛刺激了他,他后来的手段实在极端,可一切源头却在我。 这件事赖我?还是赖惠惠红颜祸水? 我把妹妹送到家里,自己去了一趟小树林,把埋在地下的木头橛子挖出来,用火烧了,火光在黑夜中颤抖,和我的心一样。 第二天,果然有车来到我家,下来一位彬彬有礼的年轻人,交给我一张银行卡,告诉我密码,没有多说什么,坐车就走了。 这笔钱我没有动,直接转交给妈妈。老妈听我说了整件事,我把斗法的事含糊过去,她听完之后,拿着这笔钱沉默不语。 好半天,她才看着我说:“强子,妈就知道你是冤枉的。”一语未了,她眼圈就红了。 我说:“妈,以后就这样吧,那一年的牢狱之灾是我的命,我认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镜子洞 有这三十万垫底,我倒是不急着出去找工作,每天没事翻翻姥爷的手稿。过了几天,天气预报说江北地区将遭遇大暴雨,村里家家户户很早就开始准备,东西该搬搬该遮遮。 到了夜里果然起了风,风很大,夜色凝沉,吹得窗户哗啦啦作响。我现在按照姥爷手稿里记载的一些最基本的打坐凝神方法开始修行。 盘膝坐了一会儿,外面的风声很大,吹得我心神不定。这种情况下强行入定,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索性放松了下来,靠在床头翻着闲书。 时间不长,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势很大,雨点砸在窗户上啪啪作响。 我透过窗户,怔怔看着院子和外面的村路,如墨般的黑天大雨里,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只有路灯在隐隐照着光。 就在这时,我突然看到有一人从拐角出来,披着黑色的雨衣,行色匆匆,径直走了过来。我马上坐直身子,有种强烈的预感,此人是奔着我们家来的。 果然,他到了院门前用力地敲了敲。 我赶忙趿拉着鞋出去,在玄关取出一把伞撑开,不顾大雨到了院子门口。我把门打开,大雨滂沱,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我看清了来人的模样,顿时心惊肉颤。 竟然是三舅! 三舅穿着黑色雨衣,头上戴着斗笠,黑暗中一双眼睛闪亮,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淌,有点古代锦衣卫夜行抓人的意思。 “三舅……”我磕磕巴巴地说。 三舅做个手势,用熟悉的低沉声音说:“进去说。” 我把他接进来,然后关了院门,我们一起来到客厅。 刚进去,灯就亮了,老妈和妹妹出来了,老妈一看到三舅,嘴唇动了动,激动地说:“三哥!” 三舅摘了斗笠,斜靠在鞋架上,他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泪,说话有些哽咽:“我回来了。” 我刚忙接了他的雨衣,妹妹拿来干毛巾,三舅擦了擦脸,说道:“我回来了,你们放心吧,没事了。思思,现在太晚了,扶你妈回去休息,有什么话咱们明早说。” 妹妹答应一声,扶着老妈回去了。 客厅里只有我和三舅。三舅看着我:“阿赞汶洛死了,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是张宏杀的。” 这些事情三舅明显不清楚,他全身一震,“说给我听。” 我让他坐好,然后端着热茶上来,我们爷俩坐在沙发上,我从到泰国开始讲起,认识唐硕,然后进入柬埔寨深山洞窟,看到三舅和阿赞汶洛在时间洞穴里斗法,我拐走了丑丑,阿赞汶洛一路追杀,最后命丧张宏之手,然后我们又到了武当镇,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 三舅半晌不语,喝了口茶感叹一声:“世间之事,真是无法预料。因缘之中,阿赞汶洛竟然死在了自己儿子手里。张宏必然会用他的头骨做域耶,练成什么父子降,到时候法力更是高深。就怕张宏没了管束,会成为第二个阿赞汶洛。” “三舅那你是怎么出来的?”我也是一肚子问题。 三舅道:“我被困在时间洞穴里,幸好你们来了,干扰到阿赞汶洛,阿赞汶洛没有心思管我,他为了追丑丑,一路跑去送死。虽然没了这个强敌,但那时间洞穴诡异莫名,吴尊后来也来帮忙,我们陷入其中,根本无从出去。” 他顿了顿:“后来来了一个女法师,叫阿赞娜木的。这女人法力很强,撕开了时间洞穴一条路线,我和吴尊本来可以出来的,结果吴尊神志不清,他跑进了另外一个洞窟,名叫镜子洞,进去之后这人就没了踪影。我本来想追进去,被阿赞娜木拉住,她告诉我这个洞窟极其凶险,基本上进去的人就没有出来的。她这次来也是为了镜子洞的秘密,她说她已经掌握到一定的线索,但还不能莽撞行事。” “后来呢?” “说来也怪,后来来了一个后生,说是吴尊的侄子,叫吴国,就是你在武当镇认识的那个小伙子。他听说自己叔叔进了镜子洞,竟然不顾我们反对,他也进去了……”三舅说。 我惊叫了一声,出了一身冷汗。 三舅说:“我和阿赞娜木在镜子洞前作法,先后用役鬼经文,召集周边恶鬼,进入镜子洞探索。可是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进到洞里,顿时失去联系,像是被黑洞吸走了,无影无踪。” 我听得心惊肉跳。 三舅继续说:“后来阿赞娜木按捺不住,她也要进入洞里,我苦苦相劝。就在这个时候,泰国那个联系人叫解南华的来了。他拦住阿赞娜木,告诉我们,他利用关系网,探知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这个洞里曾经有一个人进去过,而且是活着出来了。” “然后呢?”我揪着心问。 三舅说:“解南华说,这件事发生在九十年前,这人是个中国人,是目前唯一我们知道的,能活着走出镜子洞的人。只要找到他,最起码我们不用飞蛾扑火,进去自寻死路。” “可是,”我说:“九十年了,这个人早就挂了吧。” “死是肯定死了,”三舅说:“据说此人当时是云南那边的一位军阀,大官,这人贪恋成性,利用战乱到处搜刮民财,手都伸到了东南亚。整个东南亚当时遍布他的眼线,一个眼线告诉他,在柬埔寨的深山里,有一处神奇的洞窟,里面堆满了宝藏。他谁也不相信,自己带着亲兵亲自去察看,就是那镜子洞。结果他进去了三天,三天后又出来了。” 我听得浑身发冷,问然后呢。 三舅说:“这个人出来之后就浑浑噩噩的,后来怎么样,就没什么记载了。最后记述他回到了老家,死在那里,落葬封棺。” 我叹口气:“人死都死了,还怎么找。” 三舅道:“问题就在这,据说后来在八十年代的时候,他们老家那里出了一桩怪事。有人盗墓,挖了一座大坟,带着不少东西出来,结果这个盗墓者出来之后就疯了,非说自己撞见了鬼。当天夜里死在一个农户家里。他的那些东西也被人分了。解南华说,在那一片地方,唯一的大墓,就是那军阀的墓穴,里面有鬼,很可能说明那个军阀死后依然以阴灵的状态活着,我们只要辅以役鬼经文,就能让这只鬼说出当年镜子洞的秘密。” 我喉头咯咯响,这些人的操作也太骚了,还能这么玩?! “所以三舅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做这件事?” 三舅点点头:“吴尊和我是生死之交,现在他叔侄两个为了我都陷在洞里,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我诚心地说:“三舅,要不你带带我吧,我想帮你。” 我知道这是一个让我步入这个圈子最好的机会。 三舅拍拍我:“我为啥还来家一趟,一是报个平安,第二个就是带你出道。”他叹口气:“我唯一动念头收的徒弟张宏,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他日后的成就会不得了的,如果他真到了一定境界,成为阿赞汶洛那样的法师,我就必须培养出能抗衡他的人。” 我低着头:“三舅,我没啥信心。” “振作一点!”三舅大吼:“拿出男人的信念!强子,你现在最缺的就是信念!” “可是,”我砸吧砸吧嘴:“信念也不能当饭吃啊。” 三舅无奈地笑笑:“有信念你能做成事的几率能有百分之八十,没信念只有百分之二十。张宏也不是天资绰约,天赋很高的人,他是谁,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就因为他有信念,有执念,他根本不去想我做不成会怎么样,所以他就能走的更远!强子,不管到什么时候,什么东西都能打垮你,但是你不能被自己打垮。你对自己都没有信心,那谁还会信你?” 我低着头。 三舅说:“从现在开始,你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能成,我一定能成。真的成不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被自己击垮。” 我心悦诚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三舅感觉自己口气过于严厉,缓和一些说:“要找到那座坟,线索就在于那个盗墓者曾经盗取的陪葬物,有人曾经在北京潘家园无意中看到过这些东西。咱们只要找到一件,就能寻根定位,找到那座坟的位置。” 第一百一十二章 潘家园 三舅用手作势在桌上一划,“下一目的地,北京潘家园。” 我乐了,活这么大还没去过北京呢,潘家园听得耳朵都起了膙子,但凡是个探险盗墓的小说,必然会提到潘家园,那里是全国最大的古玩集散地和旧货市场。 三舅说这事不急,他还要准备一些东西,告诉我后天出发,让我再好好休一天。这一去潘家园,只是个开始,最终目的是解开镜子洞的秘密,找到失踪的吴氏叔侄。 其实我还想去救几个人,包括唐硕,还有那两个香港记者和向导,他们都是好人,我们相处的特别愉快,以前是没能力,现在有这个机会,一把手都救了得了。 不过我对他们能否活下来没有太大信心,从他们陷落镜子洞到现在多长时间了,能不吃不喝活这么久?这都是个问题。 第二天早上,三舅要带我去北京的事和老妈说了,老妈同意,跟我说,你现在最缺的就是出去历练,老呆在家里这一亩三分地,没啥出息,跟着你三舅好好学本事,学江湖上怎么和人打交道,这都是学问。 三舅吃着油条说:“老妹,你就放心吧,你三哥肯定把强子看好,我们爷俩既有亲属关系,我也把他当成我的徒弟。强子,这次出去你要多观察多学习了,我开始正式带你了。” 我这个激动啊,说没问题,我肯定是好学生。 妹妹眼馋:“三舅,你也带我去呗。我跟单位请几天假,从小到大就活在小村子里,我也想到首都看看,涨涨见识。” 三舅大手一挥:“妥了!思思也跟我们走。思思,我们去北京要去办正事,就不能送你回来了。” 妹妹笑:“三舅看你说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回家都不会了。” 我们一家四口,吃着早饭,其乐融融。三舅看来心情不错,跟我们讲,他当年第一次到北京的时候,那时他还是个小伙子,愣头青,第一次站在广场上看升旗,那个震撼就别提了,不亲自去一趟很难体会那种情感。三舅本来有机会入泰国籍的,自从那次看完升旗仪式之后,他就下决心,要回到故乡,做一个中国人。 妹妹兴奋不得了,拉着我的胳膊说:“哥,咱们也去看升旗好不好?” 我打着哈欠:“太早了吧,赶上就看吧。” 妹妹不高兴:“你怎么这么懒。” 我说:“你家刘东不懒,让他带你去看。” 妹妹羞红了脸,拿着油条塞我的嘴:“吃东西也堵不住你。” 三舅和老妈在嘿嘿笑,家庭气氛好的不得了。 妹妹上班去了,估计能把假请下来,我在家收拾东西,归整差不多,就等着明天走。三舅在网上订了三张高铁的火车票,时间还挺紧张,一大早就要出发。 三舅问老妈,你一个人在家几天行不行? 我妈笑着说:“三哥,你妹妹别的不行,还不至于照顾不好自己吧?你们放心去吧,我在后方给你们支援。” 闲话少叙,第二天我们一家四人早早起来,吃了点饭,三舅带着我和妹妹背着包出发了。现在这个季节很好,刚刚过了夏天,秋风正爽,不凉不热,不至于带太多琐碎的衣服。拿着一些必需品,我们坐着头班小公汽到了高铁站。 坐高铁到北京需要漫长的六个小时,开始我和妹妹还有一些谈兴,后来都不说话了,各玩各的手机。 六个小时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下午的时候终于到了北京,从北京火车站出来,真是秋高气爽,阳光普照,看不到雾霾,天气好得有点不像话。 三舅让我和妹妹等着,他轻车熟路去排队买地铁票。北京地铁四通八达,围着四九城层层环环的绕圈,到哪都极为方便。我们坐着地铁,终于赶到了潘家园站。 在附近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快捷酒店,三舅直接开了三个房间。我说:“开俩就行,妹妹一个,咱俩一个。” 三舅摇头:“我作息时间和正常人不一样,而且晚上需要静室修行,咱们互相不要打扰,开三间吧。你不用心疼钱,这次出来我全包,咱们怎么舒服怎么来。” 等收拾利索,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三舅带着我们找到附近的一家庆丰包子铺,吃了以后,味道不如想象的那么好。吃完饭之后,我们溜溜达达回来,三舅告诉妹妹,明天他会带着我去潘家园,你可以自由活动,想看升旗晚上就早点睡,明早早点出发。 妹妹想了想说:“三舅啊,我想明天先跟你们去潘家园看看,我也想去。” 三舅点头,行,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正赶上周末,我们三人说说笑笑到了潘家园。这次出来,不像是做什么艰巨的任务,到有点亲子游的意思。三舅背着手溜溜达达,我和妹妹在后面说话。 妹妹说,哥,这时候要是你的红颜知己丑丑在就好了。 我脸色不好看,憋了半天说:“她现在估计已经返老还童,记忆全洗去了,能不能记得我还是个问题。” 妹妹看着我,轻轻说:“有时间你还是去武当山看看吧。” 我“嗯”了一声。 潘家园离着高铁站不远,过一座桥就到了,一进去就看到满满的人,迎面就是敞篷大市场,真是人山人海,卖什么的都有。三舅背着手慢慢溜达,看看这个,掂掂那个,时不时和老板聊聊。 他看我们在后面跟着,挥挥手,让我们自由活动。 我和妹妹就散开了,她喜欢看手串那些东西,一个人跑远了。我背着手绕着溜达,潘家园太大了,好几大区域,我绕到后面,这里摆满了地摊,卖的都是鸡零狗碎的古玩,什么老铜钱,佛脑袋,老式烟斗,铜镜子之类。我不懂,可也清楚这里水太深,只是瞧瞧,并不询问。 那些地摊老板一个个的眼睛也毒,谁是买家谁是瞧热闹的,人家一眼就能看透,也就不搭理我。 我绕到后面的棚子,那里是卖旧书旧画的,这个我还有点兴趣。 我蹲在地上看。正翻着一本《伊藤润二漫画》,看得津津有味,听到电话响动,来了信息。打开看,是三舅发给我的,让我到e区找六十二柜台。 我赶紧放下书找过去,好一顿打听,终于找到e区。这e区面积也挺大的,是分成一个个柜台,所谓的柜台都是一些破烂的铜箱子搭成的,而且这里门庭罗雀,压根就没什么人来,和外面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我打眼这么一看,这里卖的都是一些无法描述的东西,比如说有个柜台卖着一堆青铜的小杯子,这些杯子上面全是泥土,看那意思好像是从土里挖出来的,摆了一柜台。 我心里纳闷,这是卖什么呢,就算卖最起码收拾干净再摆出来,这可好,带着一大堆烂泥就拿出来,难怪没人买。 我数着柜台数,终于找到了六十二号,老远就看到三舅坐着一把椅子,正和老板侃大山。 老板拿着一卷沾满泥土的竹简,在那白话:“先生,这玩意可有两千年了,正宗的土里玩意,老祖宗的智慧结晶……” 三舅看见我,招手:“强子过来。” 我走过去,三舅对老板说:“这是我外甥,才是大金主。” 老板眼睛发亮,可看看我,又有点疑惑,也是,我一身地摊货,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富二代。 我说:“这是啥玩意?” 老板呵呵笑:“小哥,这就不知道了吧,这部竹简是从江陵县挖出来的奇书,名叫《引书》,专门叫导引之术的。知道什么叫导引之术吗?” 我摇摇头,他把竹简展开给我看,上面脏不拉几,全是烂泥,上面的字我是一个都不看懂。 “导引之术,简单的说,学好了能筑基成仙,学孬点也能混个活到八九十岁,健健康康不成问题。就是古代的健身方法。”老板说。 “筑基成仙?”我听着玄。 老板瞪眼:“看过网络小说不。那些修仙修真的,不都是从筑基开始的吗。那些小说大部分都是胡说八道,我这本书才是真正的秘籍。看这竹简这成色,二千年了,小哥,你不想知道二千年前古人的智慧吗,到现在都失传了。我这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买回去也看不懂啊。”我说。 老板像变魔术一样,从柜台底下掏出一本油印的小册子,封面写着宋体字《引书》。老板笑嘻嘻说:“你买这竹简,我免费送一份简体翻译版,怎么样,够意思吧。” 我笑了:“那我直接买你的翻译版得了。” “唉,那可不一样,竹简是原件啊,上面可是带着老祖宗的能量,先不说收藏价值,或许修炼的过程,就需要我这个竹简给你补充能量呢。是不是这个理儿?” “开价多少?”我问。 老板压低声,做个手势:“六万!汉朝的竹简,你打包揣走。” 第一百一十三章 高爷 “你可拉倒吧,”三舅说:“还筑基成仙,我看你挺像个仙儿。这玩意六百我都嫌多。咱们说正经事。” 老板顿时泄了气:“说啥啊,我也看出来了,你们爷俩是不是成心找我打嚓呢。我说爷几个,你们要是歇够了脚,要不出去活动活动?” “要么说你买卖干不大呢,”三舅说:“我们是诚心的买家,你愣是看不出来。” “嘿,得嘞,算我眼拙,那你看好什么了?”老板问。 三舅漫不经心在他的柜台上一抓,拿起一只青铜乌龟。这只乌龟盈手可握,全是泥土,后面两条腿和乌龟屁股几乎全让泥巴糊住了。我实在看不出这玩意有什么价值,说不好听的,扔大街上小孩都不爱捡,直接踢一边。 老板眼睛一闪而亮,随即呵呵笑:“先生你能出多少?” “别啊,你先开价,我再还钱,”三舅说:“我说十块钱,你能卖吗?” 老板搓着手说:“先生,说实话,这东西是别人寄在我这儿卖的,他开价已经出了,这东西低于十万不卖!” 我差点笑出来:“什么玩意儿?低于十万?他穷疯了吧,这玩意十块钱我都瞧不上。” 老板嘲笑地摇摇头:“那你看。这就叫货卖识家,不认这玩意的出一分钱都心疼,而认这玩意的花多少钱都觉得值,这玩意没法说。” 三舅沉吟一下:“十万不是不能商量,但是我要见此物的主人。” “三舅。”我说了一声。 三舅摆摆手:“你看着就行,不要插嘴。” 老板想了想,让我们在这里等着,他到后面打电话,半晌回来说:“这东西的主人,是我们潘家园赫赫有名的高爷,他正在王府井那边吃炸酱面,你是等他吃完面睡一觉再过来呢,还是你们现在去面馆找他?” 我忍不住说:“他这一觉能睡多长时间?” “呦,这可说不好了。”老板说:“高爷是潘家园一带有名的富贵闲人,家里有的是钱,成日里不干活,就是好吃好玩,中午还得闷一觉,一个小时是他,四个小时也是他,没准。” 三舅站起身:“这样吧,老板麻烦你,直接带我们去找那高爷,行不?十万的大活儿,你不至于连这点空闲也不帮我们腾出来。” 老板是典型的京片子:“得嘞,爷们你说话算是说到家了,我就陪着你们走一趟。”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摊子,让旁边的店主帮着照看一下,说马上回来,然后用破报纸包了那青铜小乌龟,从柜台里出来,带着我们出来。 我给妹妹发了信息,妹妹老早就在潘家园门口等着。我把三舅要花十万买小乌龟的事跟她说了,妹妹惊讶地说:“三舅你想好了?” 三舅笑着没说话。 妹妹看看老板手里的报纸:“十万的东西,你就拿报纸卷了?” 老板哈哈笑:“小妹妹,这叫大隐隐于市,懂不?” 我们几个人本来想打出租,老板拦下,说直接坐地铁,又快又方便。这要遇到堵车,还不定什么时候到王府井,高爷这样的高人,行踪莫定,神龙见首不见尾,打电话一天不接那是常事,真要吃完炸酱面走了,北京城那么大,根本没地儿淘换他去。 我们坐地铁到了王府井,我和妹妹是第一次来,妹妹兴奋极了,指着喷泉水坛说:“这不就那个都市剧的背景吗,就在这拍的,我认得。” 她兴奋说了半天,看我们三个男人没有反应,顿时像泼了冷水,噘着嘴说真没有情趣。 老板撇嘴:“哪来那么多情趣,我要是能混到高爷那层次,我也天天玩情趣,咱不是不趁那个钱吗?” 聊着天说着话,到了王府井最热闹的地段,顺着街筒往里走,全是北京味的小饭庄,整条街上全是人。我们跟着人群走了一段,然后走上一条岔路,往里一拐,有个北京风味的炸酱面馆,虽说有些偏僻,但里面人也不少。 我们正要往里进,老板拦住我们:“几位几位,先和你们说明白,高爷脾气有点不太,不太好。你们顺着他的话说,别呛着,要不然真要争执起来,什么买卖都得黄。” 三舅让他放心。 我们进到面馆,桌子都坐满了,还有一些人正在排队。我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靠着墙有张八仙桌,空着很多位置,上面只坐着一个人。 按说生意爆满,还有食客排队,八仙桌空出这么多位置,很不正常。可仔细去看,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不过来吃。 不是说吃饭这个人有多霸道,不让其他人和自己同桌吃饭,而是此人太特殊了。 这是个胖子,穿着简单的黑色短袖衣服,下身是黑色运动裤,一双白色的耐克鞋,头发蓬蓬着,一边吃炸酱面一边啃骨头。骨头直接用手拿,两个鼻子眼里流出两条深黄色的大鼻涕,都快流到骨头上了,照吃不误。 这人吃炸酱面也是一绝,炸酱面炸酱面,肯定要有拌酱,那酱洒在饭碗和桌子上,淋淋漓漓都是。他不是故意的,就是天生这么脏。吃着吃着觉得鼻涕碍事,把骨头放一边,直接用手擤,然后再擦在纸巾上,满桌子都是。 就他这么个吃法,谁敢跟他一桌子,也奇了,可能北京人素质高,这人要是在我们那这么吃饭,早就让大厨用擀面杖打出去了。他现在这么吃,那些服务员就是看着,谁也不过去赶他。 古董老板一指这胖子说:“看见没,这就是咱们的高爷。”他招呼一声:“高爷。” 妹妹皱眉,轻声说,真恶心。 三舅道:“一会儿大家别乱说话,这人恐怕真的脾气不太好。” 我们跟着老板走过去,离得近了才看清楚,这胖子长得也吓人,唐氏综合征似的,嘴歪眼斜的。 他放下骨头,说道:“唔唔,你呀,来来。” 这位叫高爷的胖子吐字不清楚,嘴里像是含了袜子似的。 我心说话,这人还能要了吗,这位高爷真是个极品。 我们坐在他的旁边,高爷说话吐字不清:“吃吗?几个人一人一碗炸酱面。这家炸酱面是老字号,我就爱吃这家,打我爷爷起就在这吃。” 妹妹赶紧说:“不饿,谢谢。” 老板说:“高爷,你寄存在我们那的青铜乌龟,这不来买主了嘛……” “十万。”高爷高声喊着。炸酱面馆一瞬间诡异的宁静,几乎所有人都看他。 老板说:“人买主答应了这个数目,但是说要见见你本人。” 高爷看看我们,用手指我:“你买?” 我赶紧摆手,三舅道:“是我买。” 高爷直接就用筷子指着他:“那你掏十万啊,见我干什么?” 三舅沉吟一下:“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 “换啥。”高爷说:“我饭还没吃完呢,你这人事儿怎么这么多。等我吃完的。” 这高爷不知是真傻还是天性如此,那么多人瞅着他,他愣是把一碗面吃的干干净净,最后还舔筷子,吱吱作响。 这时候旁边一个外地女孩实在忍不住,拉着旁边的男友说:“咱们换一家吧,这人太脏了。” 高爷不但丑,还是个惹祸的祖宗,他“啪”一下摔了筷子:“怎么的,说谁脏?” 老板紧着劝:“没说你,没说你。” 旁边服务员也过来了,拉着那女孩和男友,让他们赶紧走。 高爷坐在座位上破口大骂:“我在北京三环以里有三套房子,我怕你?其中一套房子租出去当门脸,我怕你?我老婆长得漂亮,就瞅准我北京户口了,我怕你?打我爷爷起,北京城的美食我们家就见天吃,我怕你?姥姥的,我怕你?” 周围一大群食客,不少都是外地的,轰一下就笑了,还有人起哄,“哦~~~哦~~~” 古董老板估计和这个高爷习惯了,赶紧劝:“高爷,跟他们生不着这气,您辈分儿多高啊,是不是,祖祖辈辈天子脚下。咱们不动气,不动气。” 像劝小孩似的。 高爷梗着脖子:“早多少年,那故宫里也有我一席之地,姥姥的。” 我和妹妹都整无语了。 高爷站起来,用纸巾擦擦手,背着手往外走。老板给我们递了眼色,示意跟着。 我们一行人来到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高爷一边走一边问三舅:“你非见我干什么,直接把十万块钱打过来得了。” 三舅笑:“我仰慕高爷风采,特意想结识高人。” 这高爷真是小孩脾性,马上乐了:“行,会说话,这样,大家都跟我家去,我带你们去四合院看看。” 我笑:“高爷还趁四合院呢。” 老板瞪我:“什么话,别人不趁高爷能不趁吗,说这话就该挨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北京院子 我们溜溜达达从王府井小吃街出来,高爷突然站住,气哼哼瞅着一个地方看。 众人都有些纳闷,一起看过去,那里是卖烤串的,人来人往,聚了很多人,很热闹。 古董老板问,高爷,咋了这是? 高爷也不和我们说话,径直过去,挤进人群,不长时间从里面拽出个斯斯文文戴眼镜的小伙子。周围所有人都看着高爷,我和妹妹站在后面,脸都羞红了。这高爷的行事真是天马行空,这又干什么呢,他这样的人居然能活到现在,没让人打死,算是个奇迹了。 小伙子大叫:“你干什么?报警啊,赶紧报警!” 高爷一个大嘴巴扇过去:“报马来隔壁的警,我打老远就看见你小子摸人家女孩屁股,你还报警!” 周围一群漂亮姑娘“啊”的一声,都散开了,议论纷纷,原来是色狼。 高爷别看模样傻,可身大力不亏,做事不留余地,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有股混劲,斯文小伙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高爷大吼一声:“跪下!” 小伙子脸红脖子粗,眼镜都掉了,大喊:“冤枉人,我不是色狼,赶紧报警啊。” 古董老板赶紧过去劝:“高爷,高爷,算了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让他记个教训得了。” 高爷一瞪眼:“谁劝也没用。马来隔壁的,你喜欢小姑娘可以去追,我最看不得蝇营狗苟,偷着摸人家屁股,你怎么不回家摸你妈去,我今天非把你手指头给撅了不可。” 他脑筋一根轴,说不定真能做出来。 我低声说,“三舅,咱们怎么办?” 三舅很淡然,只说了两个字,看着。 小伙子手指头在高爷手里,给他疼得跪在地上哭爹喊妈,这里本来就是闹市,人越聚越多,很多人开始用手机拍摄视频。 小伙子像是杀猪一样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高爷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松了手照着小伙子的屁股就一脚,“今天是给你小子一点教训,要不然早晚那咸猪手能让人剁下来。” 小伙子趴在地上直哼哼,一群人围着他,咔嚓咔嚓拍摄。 我们几个挤出人群,三舅竖大拇指:“高爷果然是市井侠士。” 高爷洋洋得意:“我是北京人儿,北京地面本来我就有责任,遇到这样的事其他人不理,我不能装看不见。别说这个,上个月我在后海那儿遇到一个小偷,我追了他三条街,这小子还想拿刀比划比划,让我一顿臭揍。” “高爷,你这一身本事是从哪来的?”三舅问。 我看出来了,高爷刚才掐色狼的手,用的手法很独特,绝对不是用死力气。高爷笑:“那是我四爷爷传下来的。你们要买的那青铜小乌龟也是他老人家留给我的。今天高爷高兴,带你们去四合院看看,咱们喝喝茶。” 我给妹妹使个眼色,让她自己走,别和我们掺和到一起,谁知道妹妹却装看不见。 古董老板说:“我今天算是沾光了,去高爷的府邸沾沾喜气。” 高爷说:“别看我们家还有几套楼房,可我不爱住,不沾地气,我就喜欢住四合院,舒坦。” 我们到外面打了一辆车,直奔高爷的四合院。 还别说,这位高爷真趁个院子,位置在北海公园后身的巷子里,那地方绝对是寸土寸金级别的。说是四合院其实比正规四合院能小三分之二,一个正屋,一个厢房而已,中间有个不大的院子,就算这样,那也老牛逼了。 午后阳光斜照,院子里亮亮堂堂,高爷搬了一把八仙桌过来,我要帮忙,他一瞪眼:“我自己能干,谁要你瞎帮忙。” 气得我鼻子都歪了,这人明显不识好歹。 高爷让谁都别动,他把桌子支好,泡了一壶茶,给我们挨个都斟了一杯,大家热热乎乎喝着茶水,坐在正宗北京小院里,晒着秋天的日光,心情好的不得了。 妹妹说:“高爷,你这个小院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高爷洋洋得意:“这位妹妹,你算是说对了,这院子也是我四爷爷留下来的。当年他临走前对我爷爷说,我老四一辈子无儿无女,连老婆都没有,就有你这么个兄弟,院子留给你啦。后来我爷爷死了,院子就到我手里。” 三舅说:“你爷爷家这是哥几个?” 高爷道:“我太爷太奶一共有八个孩子,最后活下来的就我爷爷和四爷爷两个。太爷太奶那年代,没啥娱乐,只有晚上关灯以后造小人儿玩,他们是爽了,可生下来的孩子不是夭折就是饿死,俩老东西顶不是东西,养不起还生,纯粹是他妈的造孽,我是没赶上他们那个时候,要不然非大嘴巴招呼不可。” 我们几人听得面面相觑,这位高爷真不是一般人,居然还想揍自己的太爷太奶。 高爷说:“我爷爷和四爷爷都是北京坐地户。我爷爷活的窝囊,顶天就是街道积极分子。可我四爷爷,那牛逼大了。《鬼吹灯》看过没有?” “那谁没看过,自打有这小说,咱潘家园才日益火起来。”古董老板说。 高爷说:“《鬼吹灯》那就是根据我四爷爷编的,写的东西都是四爷爷玩剩下的。等我有时间的,我把四爷爷的经历整理整理,我他妈也写一本书,保准比那些书火,我就是懒得不爱写。” 古董老板瞪大眼睛:“呦,这我还真是第一次耳闻,咱四爷爷还是倒斗的?” 高爷洋洋得意:“我四爷爷论倒斗那是京城第一号,要不然怎么给我挣下的这份家业。” 我和三舅对视一眼,都觉得找对地方了。 三舅说:“高爷,咱们聊正事,这次过来呢,我是看好你那个青铜小乌龟了,我还想问问,您这儿还有没有同一批的出土物。” 高爷一拍桌子:“你看出那小乌龟是从坟里刨出来的?” 我都觉得可笑,这小乌龟外面一层泥巴,只要眼不瞎都能看出来。 三舅神秘地笑笑:“当然。我之所以跟着高爷回来,也是想知道这只小乌龟背后的故事,涨涨见识。” 高爷说:“兄弟,看你这么识货,索性我跟你说了。这小乌龟确实是我四爷爷从墓里弄出来的,我老高这人,别的不论,长这么大从来没撒过谎,我可没有拿赝品来骗你们。” 三舅赶紧道:“我们没那么想。” 高爷点点头:“我四爷爷弄这些玩意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都是后来听说的。我四爷爷有一次去了江北,在长江边上有个村子,那地方在民国时候出了个大官,好像姓陈。这大官搜刮民财,钱都老鼻子了,死了以后大部分钱都跟着他陪葬。我四爷爷听说了,带着两个小伙伴,仨人就去了。去了以后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就知道我四爷爷一个人逃了出来,还带着一兜子的明器。你们知道什么是明器吗?” “就是墓里的陪葬品。”三舅说。 高爷道:“行,兄弟,靠谱。” 妹妹口直心快,说道:“不会是你四爷爷把那两个人都害死在墓里吧?” 三舅赶紧拦话:“思思,别乱说。” 高爷停下话头,坐直了身子看我妹妹,我妹妹脖子一梗,那意思是,我就说了,咋滴。 高爷忽然笑了:“你这小丫头有点意思,有点我们北京小妞的性格,我喜欢。说实话,当时刚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也怀疑。我四爷爷那是倒斗的,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杀个把人不成个问题。后来我才知道,那墓是真的凶险,他能跑出来也是九死一生。我四爷爷当时没有回北京,只是把倒出来的一些东西托运到了北京,转交给我爷爷,然后他就死在江北……怎么死的不知道,等我爷爷知道信儿,赶过去的时候,我四爷爷已经烧成一把骨灰了,连个说法都没有。” 高爷示意古董老板把破报纸包裹的小乌龟拿过来,他打开之后,端在手里看看:“兄弟,说实话,这玩意我是真不想卖,毕竟是一个念想。可最近手头有点紧,我那老婆见天要去‘哄空’‘烧平’买包包,还要去澳门葡京玩两手,我要不是看她能生养,早就把她打回娘家了,可没办法,谁让咱子子孙孙在人家手里攥着呢。” 三舅点头:“十万可以,我给。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舅出手 “呦,你还跟我谈上条件了,行,我听听都啥条件。”高爷说。 三舅道:“第一个,你手上还有没有关于那座墓的同一批明器,不管多少,我都收。第二个,有没有关于你四爷爷盗那个墓的具体信息,我也想知道。” 高爷别看傻乎乎的,可傻里透着小精明,坐直身子:“敢情你是想……再进那墓里看看?” 三舅笑:“当着真人不说假话,确实有点这个意思。” 高爷想了想,摇摇头:“不行不行,我不卖了。” 我们还没说话,古董老板急了:“别呀高爷,一个十万啊,你不是缺钱吗,金主来了怎么又不卖了。” 高爷扫了我和妹妹一眼,说道:“不卖就是不卖,废什么话。” 这人性格古怪,想一出是一出,而且脾气臭的像块石头。我们一时没招了,三舅笑笑:“既然高爷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那我就出十万只买小乌龟,这总可以吧?” “那也不行。我不卖了。”高爷把乌龟抱在怀里不撒手。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乌龟关系到那座墓,而那座墓又关系到能否救出吴法师叔侄,没想到就卡在高爷这小子手里了。 我们轮着劝,这人不知是什么打算,就是不吐口,问他为什么不愿意,他也不说。问急了,逼着我们走,说自己的茶都让狗喝了。 正说着,我肚子咕咕叫,捂着肚子站起来:“高爷,你家厕所在哪呢,上厕所总可以吧?” 高爷说,我这院子里只有旱厕,你能行? “不行了,要拉出来了,我不挑旱厕不旱厕的,赶紧的。”我急了。 高爷给我指个方向,我赶紧过去,果然有一间砖头砌成的旱厕,里面很久没人用过,还挺干净。我蹲在坑上,哼哼唧唧的拉着,正拉得痛快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兄弟,你在里面呢?” 听声音是高爷,我哼哼说:“在呢。” “我说你快点,我也得上厕所。”高爷在外面直跺脚:“肯定是炸酱面吃多了。” 我这个乐,心说话,就你这个大鼻涕沾大骨头的吃法,不拉肚子才怪呢。 “高爷,我尽量快点。”我说。 高爷在外面唉声叹气,两只脚来回跺着,嘶嘶直抽冷气:“不行了不行了,都快冒尖了。” 什么叫幸福,只有一个蹲坑,你在里面拉得舒爽,有人在外面排队着急,这就叫幸福吧。 高爷砸着门:“兄弟,你快点啊,只要你出来,我就答应你们的两个条件,行吗?” 呦,有门!我乐了,这人真是不能以常理而度之,刚才说不答应,现在就因为一泡屎自己就怂了。 我说:“行,我信你高爷,北京爷们吐口吐沫就是个钉。” 我擦完屁股站起来,慢慢悠悠把厕所门打开,高爷像是一阵风一样卷进来,把我挤到旁边,他蹲下就解裤子。 我可不想看他怎么排泄的,赶紧逃出来。院子里有水龙头,我接着水洗了洗手,过去坐着。 妹妹和三舅在那喝茶都有点心不在焉,因为高爷的拒绝,三舅有点郁闷。 我哈哈笑,妹妹瞪我一眼:“笑什么笑,没心没肺的。” 我说道:“你们搞不定的事我搞定了,高爷答应三舅的条件了。” 三舅眉头一挑:“真的?你怎么说服他的。” 我嘿嘿笑,没说话。 时间不长,高爷提着裤子回来,脸色不善。把小乌龟拿过来,递给我们,然后说道:“等着!”他进到里屋,时间不长,提着个老式的箱子出来。打开箱子,我们看到里面有一面铜镜和两个银钗。 “这是?”三舅问。 高爷说:“这是同一批出土的,一个小乌龟,一面镜子,还有两个头钗。四爷爷当时把这些东西托人送到北京我爷爷手里,千叮咛万嘱咐,说把这些东西收好。我实在没办法了,才卖出小乌龟,剩余几样根本没打算外露,刚才我已经答应这位兄弟,没办法。” 我洋洋得意,“高爷说话吐口吐沫就是个钉,小弟佩服。” 我正要去拿镜子看,高爷把箱子盖上,手压在上面:“且等。你们有条件,我也有条件。” “高爷请讲。”三舅说。 高爷说:“我很小就听四爷爷的故事,后来又看了《鬼吹灯》,《盗墓笔记》那些书,我就有个梦想,一直想真真切切的去斗里看看,看看倒斗到底是咋回事,怎么就那么吸引人呢。各位兄弟,只要你们答应我这个要求,看见没有,这些东西,我打包打折全给你们。你们要是不答应,我也不卖了,豁出去让人家说我说话不算数。” 我看向三舅,三舅皱着眉,他是真不想带着这么个货去江北。 我清清嗓子,岔开话题说:“高爷,为啥拉屎之前,一开始你不打算卖给我们东西了?” 高爷看着我妹妹,吱吱呜呜说:“我一眼就看出你们的打算,你们买我这些东西,肯定是惦记那座墓。你们到墓里不要紧,你们不能带着这位妹妹去,我就见不得女人冒险。”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们面面相觑,这位高爷长得丑行事古怪,倒还是一副侠骨柔肠。 妹妹哈哈笑:“高爷你误会了,我是跟他们一起来北京玩的,根本就不是一伙儿,我本来也没打算到墓里去,我这就走,行吗。” 高爷说:“你走不走我不管,反正我就这么个条件,你们要是带我一起玩,我就把这些东西让给你们,这辈子我就这么个愿望,不答应我不成。” 三舅看看古董老板,他咳嗽一声:“这个嘛,老板你别误会,我们可不是倒斗的……” 能在潘家园做买卖,这老板也是七窍玲珑心,赶紧道:“各位大爷,各位老板,我打眼一看,你们就根骨不凡。我说这位爷,我是潘家园老人儿,七行八作什么没见过,倒斗的也认识不少,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外传去。再说我的人品你问高爷,我们都多少年的老朋友了。” 高爷点头:“老陈人不错。” 原来这位古董老板姓陈,他说:“我不少东西就是倒斗的寄放的明器,要说犯法我都应该进多少次笆篱子了。你们这次进墓,真要有好东西,就放在我这,我指定给你们卖出高价,还安安全全的。” 三舅沉吟道:“两位都是敞亮人,我也不瞒你们了,我们这次确实有找墓下斗的想法,但并不是为了里面的东西,什么古董财宝,我们并不感兴趣。” 陈老板来了兴趣:“先生,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这人天生就爱听离奇故事,谁要是讲一半不说,我抓心挠肝的。我干这一行很大的原因,就是能接触到各个群体,能听到很多有趣的故事。你这样,你简单说说,不必讲细节,你们到底是为了那座墓的什么?” 高爷也催促,让三舅说。 三舅想了想:“这样吧,陈老板你先回店里,今天晚上八点还来此处,我就能让你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了。” 陈老板这个胃口钓得高高的,又不便催促,只说好。 等他走了,三舅和高爷交接,问他怎么收钱方便,是银行转账吗?高爷一摆手:“这小乌龟是我交给陈老板的,你和他交易去,我不能插手。其他几个东西,我打个折,一个五万,你卷包会。” 铜镜和两个银钗,一共十五万。三舅也不坑他,带我们出来到银行直接转账二十万。 等办完了事,我和三舅要回四合院,让妹妹回去自己玩。妹妹就是不走,非要看三舅晚上想干什么。三舅想了想说:“思思,你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东西,今天晚上不要大惊小怪。” 妹妹好奇地说:“三舅你放心吧。”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高爷在院子里支起一个炉子,里面烧着炭,上面架着铁丝网,他刚刚到附近超市买了一堆肉,正在芭比q。我们一回来,他就热情招呼我们上桌,三舅告诉他,钱已经转账过去了。高爷摆摆手,不当回事,招呼我们吃饭。 我发现这位高爷身上还是有一些可爱的地方。 正要吃,卖古董的陈老板也来了,带着一些酒水,我们几个热热乎乎在院子里吃了一顿烤肉。 吃完了也晚上八点多了,我和妹妹把东西简单收拾收拾,把地方腾出来。 三舅说:“高爷,陈老板,你们还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 陈老板摇头:“看不出来,看你挺斯文的,像是老师。” 三舅笑:“其实我是个法师。” 陈老板和高爷眼珠子瞪圆了,三舅说:“咱们关起门来,我做一场法术给你们看看。强子。” 我答应一声。 “你把那面铜镜挂在树上。”三舅说。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圆光术 我把镜子挂好,众人已经围绕树前坐好。卖古董的陈老板挺兴奋,搓着手,说自己活这么大,虽然三教九流的人交了不少,但还没见过一个真正有法力的法师,就跟神话故事似的。 三舅淡淡笑,来到树前,用手摸着悬挂的铜镜,说道:“诸位,施法之前,我先问各位一个问题,中国古典小说《红楼梦》的故事都读过吗?” 高爷着急:“我说兄弟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变戏法啊,我还急着看呢。” 妹妹说:“三舅,你说的是《红楼梦》的哪段?” “风月宝鉴。”三舅说。 风月宝鉴的故事我没看过红楼也大概知道,贾瑞得罪了王熙凤,眼瞅着要挂,来了个道士,给他一面镜子,告诉他只能照背面不可照正面。贾瑞看背面,里面是个骷髅,他翻过来看正面,里面是娇滴滴的王熙凤,还没穿衣服,傻子都知道看正面,结果看着看着,贾瑞就那啥尽人亡了,让勾魂使者直接套了锁链带走。 三舅道:“风月宝鉴其实运用了中国道家很古老的一种法术,名为圆光术。而圆光术从中国流传开来,传经东南亚,又被法师加工扩展,形成了不同的流派。这面铜镜未曾出土前,一直悬挂在主墓室,相当于一台摄像机,记录了主墓室的情景,我现在用圆光术,让它映照的情景重现。”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陈老板眼睛都不眨。 三舅拿起一块红布,把镜子蒙上,然后他盘腿坐在地上,念念有词。 念罢,让我把买好的蜡烛拿来,他点燃了三根长长的白蜡,摆在自己面前。 此时天色突然阴森下来,月亮看不见了,整个院子黑森森的,只有三根蜡烛还在燃烧着,火苗直直向上。 三舅缓缓睁开眼,说道:“接下来施法时,我就坐在这,大家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大惊小怪,大呼小叫,整个过程中我的法意不能断,一断圆光术便会停止。” 高爷心急火燎:“我说兄弟赶紧整,我看谁敢说话,我弄死他。” 三舅道:“强子,把镜子上的红布摘了。” 我过去把红布摘下来,露出那面铜镜,三舅用手一点镜子。镜面发出一片柔和的白光,绝对不是反射的月光。我们都看呆了,高爷嘴张得老大,扁桃体都能看见。 紧接着光晕扩大到镜前两米的空地上,光晕中形成一个虚像的镜面,比原来的铜镜要大,大概上下一米多,我们通过虚像的镜面能清楚看到,里面不是空的,而是映出了什么东西。 高爷搬着椅子想往前凑,被妹妹拉住,给了他一个很严厉的眼神。高爷对我们这些男的,没大没小的,可一看见我妹妹顿时没了脾气,也就不往前走了。 虚像镜面里的东西越来越清晰,我们这一看,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里面映出的是一间墓室,因为角度所限,只能照到一角,隐约可见这是石头屋子,十分低矮,里面很黑,隐隐还露出棺材的一角。 最奇怪的是镜子里能隐隐约约看到有火光燃烧。 陈老板坐在我旁边,我凑过去低声说:“陈老板,你看到镜子右上角了吗,是不是有火光?” 陈老板点点头:“我也发现了,好奇怪。如果镜子里映照出来的是墓室的情景重现,墓室里怎么会有照明的火光呢?” 就在这个时候,镜子里出现了极为古怪的一幕,有个黑森森的人影站在镜子前很远的地方,正在照镜子。 他身材不明,五官不清,但基本能判断出是个男人。就这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突然一只手抓住我,我吓得头皮发炸,回头一看,原来是妹妹。妹妹脸色苍白,紧紧抓着我,低声说:“哥,那是啥啊?” 镜子里的这个人不见了,镜子又恢复了常态,里面依然是墓室一角。 这时镜子里,有一道人影落在地上,好像有人走了进来。我们屏息凝神看着,人影越来越大,果然有人出现在镜子前,他戴着黑色的面罩,穿着很土的衣服,活动自如,不是刚才那个鬼影,而是个大活人。 他来到镜子前,仔细看着,脸离得镜子太近,导致有些变形。此人突然把面罩摘下来,露出了本来面目。 这张脸的主人是个中年人,瘦削,面色阴森,看着就不像好人,眉眼和高爷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高爷突然“嗷”的一嗓子,快赶上驴叫了。 我们几个本来神经高度紧张,被这一嗓子喊的,我差点没滑到椅子下面。 虚像的镜面顿时破碎,三舅缓缓睁开眼,有些惋惜,站起来说:“可惜了,本来还能看看下面发生了什么。” 妹妹不高兴,这就跟看悬疑片看一半似的,马上要有个结果,上不上下不下吊在这儿。 妹妹就说:“姓高的,你喊什么乱喊,没告诉你闭嘴吗?” 高爷擦擦头上的汗,“你们不知道,最后在镜子里出现的那个面罩男,就是,就是我四爷爷!” 我们面面相觑,有点难以置信。 高爷说:“我四爷爷进墓倒斗没想到居然被铜镜全都记录了下来……”他过去拉着三舅的手:“我说兄弟,你能不能继续施法啊,我想看看四爷爷后来发生什么了。” 三舅一耸肩:“法意已断,我还得休息两天恢复,做不了。现在只能亲自去墓里看看再说。” 高爷急的团团转,跑进屋里,时间不长拿着一张银行卡出来:“兄弟,你转账给我的钱,都在这银行卡里。钱我不要了,东西白送给你们,只要你们能带着我去墓里看看,要不然我死也闭不上眼。” 三舅没有接钱,让我把铜镜收起来,他说道:“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些东西都是我的,谁也不欠谁。” 高爷竟然咧着大嘴哭了,“噗通”一声给三舅跪下,嚎啕大哭:“你是我爷爷行不,求求你了,带我去墓里看看吧,要不然我吃饭睡觉都不香,活着还有什么大劲。” 他从地上爬起来,竟然一头撞向烤肉的炉子。我和陈老板赶紧过去抓住他,高爷绝对一根筋,说撞就撞,真要有个好歹我们且说不清。 三舅为难地说:“墓室危险重重,真要去了,没人照顾你。” 高爷张着大嘴,“我不用人照顾。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三舅道:“这次下墓不光光是我们几个,那边还有几个朋友,大家是个团队。到时候如果你不听话,乱说乱动,破坏纪律,自由散漫,那就很伤脑筋了。” 高爷从地上爬起来,来到三舅面前,来了个敬礼。右手对准太阳穴,站得笔管条直,草包肚子腆腆着,“安兄弟,现在我就是你的下属,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对无二话。如果我不听话,就把我拉出去枪毙。” 三舅笑:“你这么一弄,我也有点不好意思,好好,我信你。” 高爷放下手,嘿嘿傻笑,把银行卡递给三舅:“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吃吃喝喝打尖住店,都需要钱。这些钱就当是我的路费了。你们看着整,别让我饿着就行。” 三舅想了想,没有拒绝,把银行卡收了。高爷乐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这钱一收,说明他是我们正式一员。 说实话,我是真不想带这么个货,愣头青不说,长得也不讨喜,哪怕来个帅哥养养眼也行,弄这么块料,饭都吃不下去。我也就是在心里说说,三舅是主事的,他要让高爷跟着,我也没办法。 陈老板笑嘻嘻过来,抱拳说:“安先生,小弟我也有一事相求。” “你也想跟着去?”三舅说。 陈老板竖大拇指:“安先生你真是蕙心兰质,冰雪聪明。我就是做古董买卖的,平时最大的梦想就是亲自能到墓里看看,以后咱在潘家园地面上也有谈资啊。以前没机会,咱不敢声张,毕竟是犯法的买卖,现在有这么个机会了,如果不跟着去看看,后悔终生。” 三舅说:“我们这次下墓不是为了盗墓,而是有自己的目的,你下去之后贪财可不行,也不能不听从指挥。” 陈老板道:“你放心好了,我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不贪财,多少是多啊?这次跟你们去,我就为了开眼。再说刚才那圆光术,镜子里正弄到关键时候,啪一下断了,如果不知道下回分解,我能活活折磨死。” 他把破报纸卷的小乌龟拿来,递给三舅:“按道理说,这乌龟卖出去我是有佣金的,但是现在佣金我不要了,就当路费,怎么样。”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一号大笨蛋 三舅真是来者不拒,说道:“行,都不是外人,一起去!” 陈老板高兴坏了。三舅说:“去是去,但是陈老板,我要给你个任务。” 陈老板赶紧说:“咱们都是自家人,管我叫陈老三就行。有什么任务,你直说。” 三舅道:“你一路要多多照顾高爷,就这么个活儿。” 陈老三乐了:“没问题,你不说我也得这么做,我和高爷我们哥俩都是北京出来的,相互照顾是应该的。” 三舅挺满意,没想到北京之行结果还挺好,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下一步就是确认古墓位置,我们几个凑在一起研究,三舅问高爷,你四爷爷交没交代那墓在什么地方? 高爷摇头想了半天:“没有,真没有,四爷爷当时就是把这些明器托人寄到了北京,等我爷爷去找他的时候,已经收尸了,四爷爷烧成了一把灰,什么遗言也没交代下来。” “大概位置总有吧。”三舅问。 高爷说:“在江北。” 我和三舅对视一眼,三舅说:“我们就是从江北来的,看样子还要再回去。事情暂时先这样吧,两位这两天在家收拾东西,很可能过两天离开北京,回江北。” 陈老三高高兴兴走了。我们要回宾馆,高爷说什么也不让,说四合院还有空房子,非让我们住在这。 这院子并不大,一共就俩屋,不算高爷,我、妹妹和三舅在这住都费劲。三舅婉言谢绝了,让高爷这两天和家里告个别,然后把要去的东西准备好,这两天里关于下墓的事不要和人任何说,烂肚子里。 高爷说,你放心吧,我连媳妇都不告诉。 我们三人回到宾馆,三舅说再留两天时间,你们兄妹在北京好好溜达溜达,然后我们就回去。 第二天,我和妹妹一大早就出去了,先去广场看升旗,然后拍照片,去纪念堂。上午的时候又去了故宫,故宫出来直接去北海公园。走到下午,我有点走不动了,妹妹还兴致勃勃,让我给她拍照。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回去休息,我两条腿都麻了。 第三天,我们去王府井吃烤鸭,又带了一只,还买了老北京八大件,等晚上回去的时候,三舅告诉我们,行程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回家。 一大早我们退房出来,陈老三带着高爷已等候多时,大家坐地铁到了北京站,又坐着高铁一路回家。到了江北就是我们的地盘,我把他们都带回家去,我本来还有点担心高爷耍二愣子,没想到他挺老实,到我家之后很有礼貌,还要主动帮我妈干活。 老妈看来了这么多朋友,没有不高兴,非常热情邀请他们住在家里。三舅拉着老妈到楼上,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给她:“老妹,这么多人过来打扰你,这些是他们的住宿费和伙食费,你先拿着。不够再问他们要。” 老妈说什么都不答应,说这些朋友是你们带来的,我还收钱,我成什么了。 后来三舅火了,说这钱必须让我妈拿着,要不然他就带这些人走,回镇上找宾馆住。我和妹妹在旁边劝,老妈想想把钱收了。 晚上老妈准备很丰富的一顿家宴,吃的高爷和陈老三赞不绝口。吃完了饭,三舅说,诸位先休息,明天还会有几个朋友来,等他们齐了我们就开始行动。 我家楼上有几间空房,让给客人休息。 第二天,三舅说的那几个朋友到了。他们是开着车来的,一共仨人,一男两女,我这么一看,竟然认识其中的两个。男的竟然是二龙,还有个女孩,挺清秀的,正是泰国的那位阿赞娜木。阿赞娜木并没有穿着传统的东南亚服饰,而是着普通便装,长袖t恤牛仔裤,脑后扎着马尾辫,相当清纯。 这三人里最怪的一个,是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拉着阿赞娜木的手。应该是她的孩子吧。奇怪,盗墓怎么把孩子都领来了。 三舅把这三个人接到客厅,大家分宾主落座,互相介绍了一下,算是认识了。 阿赞娜木的表情很冷,似乎不屑和我们这些人相处,她来到这儿是迫不得已。 她淡淡地说:“直接说正事。东西呢?” 三舅道:“这里不方便,到后院我的房间来,强子,麻烦你给大家倒点水。” 妹妹上班去了,现在小辈儿就是我,我去厨房热水。等热完了出来,众人已经不在客厅。我赶紧提着水壶,到了后面三舅的房间。 三舅当初在后院给自己建了一座房子,里面空空荡荡没什么家具,地上铺着榻榻米,倒是方便大家团团围坐。 我在旁边伺候局,把水倒好。 三舅把箱子拿出来,打开之后,把青铜小乌龟、两根银钗和那面铜镜放在地上,说道:“关于那位军阀的线索,只有这些东西了,大概知道那座墓穴是在江北,具体什么地方还不清楚。” 阿赞娜木懒洋洋地说:“所以才让二龙把天真叫来,天真就是干这个。” 二龙道:“娜木……” 阿赞娜木眼睛瞪眼了:“娜木是你叫的?没大没小,按你们中国人的说法,你应该叫我师母。” 二龙也有无奈的时候,苦笑:“你是啥师母啊,我师父根本就和你没关系。” 阿赞娜木勃然大怒:“你师父不认我,你也不认?好啊,你们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屋子白眼狼,我还不管了呢,走了!” 说着,站起来就走。我们没想到她脾气这么大,二龙没动地方,劝都没劝,反而那个小女孩拉住她的手,像是小大人似的,劝着:“你怎么了你,两句话就发火,还找不找解铃了?” 阿赞娜木冷着脸:“找个屁,他死不死的,跟我没关系。” 我小心翼翼凑到三舅背后,低声问解铃是谁。 三舅摇摇头说:“我就是听过这个名字,据说是江北八家将之一,挺厉害的。不过现在失踪了,据说和镜子洞有关系。你也看出来了,阿赞娜木应该是喜欢解铃,可解铃不喜欢她。” 我们都是外人,插不上嘴,只能看着小女孩劝着阿赞娜木。能看出阿赞娜木并不是真心想走,半推半就地坐回原位。 小女孩清清嗓子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何天真,是八家将的。我没什么大本事,只不过体质特殊了点,一会儿我会布置阵法,根据眼下这些东西,定位墓穴的位置。” 古董店老板陈老三兴致勃勃地看着,低声感叹:“这个本事太牛了,随便拿出一件古董,就能找到出土地,以后还不是擎等着发财啊。” 我这才知道这小女孩恐怕不是什么小姑娘,可能长得矮是侏儒,其实已经是成年人了,看她说话那派头,似乎辈分还不低呢,当下收了玩笑之心。 何天真对二龙说:“你到车里把我那些东西给拿来。” 二龙十分听话,出去了,大概十几分钟回来,手里多了个大袋子。何天真接过来,把袋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些零零碎碎的怪东西,有朱砂,有毛笔,还有一把刀,另有数盏黑色的灯台。 她看看时间,“天色还早,必须完全入夜才能施法,大家先休息。” 阿赞娜木说:“有没有干净的房间,我要休息一会儿。” 我赶紧说:“有,有,你到我妹妹房里休息。” 她“嗯”了一声,我带着她出来,一路到了二楼,我把她送到我妹妹的房间。 我轻声问:“娜木师父,你们说的那个解铃,是什么样的人啊?” 一说到这个,阿赞娜木本来高冷的表情一下融化了,她坐在床边,晃动着腿,此时的她不像是厉害的泰国师傅,倒像是一个萌动的小女生。 她说道:“解铃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笨蛋,有的事可明白了,比谁看得都清楚,可有的事稀里糊涂,暗示到那种程度,还是个榆木疙瘩,木鱼脑袋。” 我暗笑,口气这个哀怨,能酸的倒牙。 不过我也能理解解铃,阿赞娜木如果主动跟我表白,我也得寻思寻思,这女孩长得是不错,可惜是个黑衣阿赞,能不碰还是不碰吧。 “你就是来找他的。”我说:“他去了镜子洞?” 阿赞娜木迷茫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知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电子幽灵 “你怎么知道解铃和镜子洞有关系?”我问阿赞娜木。 阿赞娜木看我:“你知道为什么那里叫镜子洞?” 我摇摇头。 阿赞娜木说:“镜子你知道吧,有一种说法,说现实和镜子里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一里一外有两个你,不是同一个你。” 她一说,我心里咯噔一下,这种说法妹妹曾经说过,我当时觉得她是胡思乱想,没想到她想对了。 我好奇地看着阿赞娜木,等着下文。 阿赞娜木继续说:“镜子洞也是这个道理,传说进入这个洞里,就是进入了某个镜像世界。那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是对称的,我们这边有的,他们那边也有,包括人!” 我听得眼睛都不眨:“这跟解铃有什么关系。” “笨蛋。”阿赞娜木骂了一声:“镜子洞的传说如果是真的,那就有两个解铃,咱们现实世界里的解铃失踪不见了,可镜子洞里的解铃还在,因为互为镜像。就能找出现实中的他哪去了。” 我眨眨眼,觉得匪夷所思,这里好像有逻辑不太对劲。我仔细想了想,终于想到问题所在,说道:“娜木师傅,你的想法不对。” “怎么不对?”阿赞娜木问。 我说道:“就算镜子洞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互为镜像,也只是实物的镜像,就好比说,我这边有一只茶杯,那边也有同样一只茶杯。” “对啊,怎么了?”阿赞娜木问。 “实物镜像不等于事件镜像。”我说。 “什么意思?”阿赞娜木看着我。 “比如说镜像世界里还有一个你和我,但是你能保证他们此时此刻也在交谈吗?交谈的内容也是关于镜像世界吗?”我说。 阿赞娜木明显怔住,她肯定没想过这样的问题。她皱着眉:“你想多了吧。” “如果只是实物镜像,”我说:“而不是事件镜像,你就算找到那边的另一个解铃,恐怕也没用,也照样不知道咱们这边的解铃发生了什么。” 阿赞娜木浑身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觉得挺残忍的,她下这么多工夫,费了这么大的心思,让我三句两句话就浇灭了希望。 我赶紧说:“娜木师傅,我说的都是猜想,可能不对,具体怎么回事,还是进去才能知道。” “对,对,进去才能知道。”阿赞娜木喃喃地说。她忽然一瞪眼:“我要的只是解铃,管他现实的还是镜像的,只要是解铃,我就要!” 我听的后脖子都窜凉风,不敢再说,让她好好休息,从房间里出来。 回到三舅那里,其余人三三两两在互相聊天。 卖古董的陈老三和高爷已经知道来的都是高人,便不敢造次,自觉地在角落坐着,老老实实的。看我来了,陈老三把我叫过去,问我八家将是怎么回事。我哪知道,吱吱呜呜地说不出来。 三舅走过来,跟我们说:“在江北一带,有八个降妖伏魔的正统法师,相当于东南亚的白衣阿赞,他们八个人结成同盟,号称八家将。”他指指二龙和何天真:“他们两个就是八家将的成员。这次下墓的目的,我们是在寻找另一个八家将的人,叫解铃。” 高爷说:“解铃在墓里?” 三舅摇摇头,说:“跟你们直说了吧。那座墓的主人,曾经进过一个叫镜子洞的地方,镜子洞和解铃的失踪有莫大关联,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现在呢,我们要找到那座墓,然后用东南亚的役鬼经文和死去的墓主人对话,让他告诉我们,镜子洞的秘密。” 陈老三脸色都白了:“安,安先生,你们要下墓去找鬼?” “一点不错。”三舅说。 高爷一拍大腿:“嘿嘿,这个刺激,我要去。” 三舅看陈老三:“陈老板,你如果有顾虑的话,可以不去,没人强迫你。” 陈老三犹豫的抓心挠肝,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我也去,有你们这么多高人在,还怕个恶鬼不成。” 高爷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陈,这就对了,机会难得。以后就算花钱也没人带你这么玩。” 到了晚上,老妈准备一大桌酒席,我把阿赞娜木叫下来,可能因为我的那番话,她的气色不算是太好。我们吃饭的时候,阿赞娜木没有吃,老妈就问:“丫头,怎么了,饭菜不和胃口?” 阿赞娜木笑笑,没说什么。 二龙道:“阿姨,她是泰国人,吃不惯咱们这的重口味。” “没事,阿姨给你们弄点清淡的小菜。”老妈又下厨忙活去了。 我觉得我们家对这些高人算是仁至义尽。 吃完饭夜色已深,众人齐聚在三舅的小屋里,大家席地而坐,围成一个圈。二龙说:“这就开始吧。” 何天真按照东、西、南、北、西南、西北、东南、东北八个方位放好了黑色的灯台,然后用火柴把灯台里的灯芯点燃。她让三舅把屋里的灯关掉,屋子一下暗起来,只有八盏灯台的火苗在微微燃烧。 何天真说:“接下来我会用招魂定位阵来寻找古墓的位置,诸位不要说话,不管看到了什么,都要保持安静。” 众人都隐没在房间的黑暗里,谁也看不到,屋子的气场很是诡异,如同弥漫着黑森森的大雾,只能看见八盏灯和坐在中间的何天真,她像是深山老林里的巫婆。 何天真拿过铜镜和银钗,静静凝神,正要作法,门突然敲响。 这么沉寂压抑的环境,门一响,所有人先是惊吓,而后都是失望的叹口气,破坏了气氛。 我过去把门打开,门外是妹妹笑嘻嘻的脸,她下班回来了,探头探脑往屋里看:“你们干嘛呢?” 我这个气啊,“跟你有什么关系,赶紧回去睡觉!” 妹妹看到屋里这个气氛,兴奋的眼睛发光,跟我起腻:“哥,让我进去看看吧。” 我把她往外撵,要关门,她就在门口任性撒娇。三舅从里面出来:“思思,干啥呢?” “三舅,你们在里面神神秘秘的,让我看看呗。我保证不捣乱,不说出去。”妹妹发誓。 我正要给三舅使眼色,谁知道三舅道:“好,进来吧,省得你晚上睡不着觉,疑神疑鬼的。” 妹妹差点跳起来,狠狠掐了我一下,进到屋里。 我正要往里进,三舅道:“你守在门口,不能再有捣乱的打断法事。” 我这个气啊,眼瞅着妹妹进到里面,坐在我的位置。我只好关上门,蹲在门里,从后面看何天真施法。 何天真凝神静气,拿起刀,割破自己的食指,把血抹在一根银钗上。 然后她提起毛笔,蘸着朱砂,一手握着银钗,开始在地上写字。 她写的字很慢,一笔一划,每一笔似乎都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时间不长,地上出现了一套朱砂描绘的阵法,不过短短百十来笔,却画了将近一个小时。 等最后一笔画完,何天真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了,气喘吁吁。 二龙赶紧过去扶她,轻声叫着,何姐,没事吧。 何天真喉头动了动。阿赞娜木轻声说:“何天真,找到墓穴了吗?” 出乎我们的意料,何天真既没有说找到,也没有说没找到,而是摇摇头:“出了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高爷实在是忍不住:“小妹妹,出了什么问题?” 二龙瞪他一眼:“会说话吗,我何姐的辈分比你高出三辈来,你还叫妹妹。” 高爷这人也实在,马上改口:“奶奶,出了什么问题?” 何天真“噗嗤”一下笑了,坐直身子,说:“从阵法卦象上看,这根银钗测出了两个主人。” “什么意思?”三舅问。 何天真说:“从卦象推断,应该有两个墓穴。” 众人面面相觑。 何天真道:“最怪的是,这两个墓穴收敛着这一根银钗。”她看我们不明白就解释说:“就好像有两个盒子,却装着一只银钗,而这只银钗是同时放进这两个盒子里,随便开哪一个盒子,银钗都在里面。” 二龙倒吸冷气:“没明白,什么意思,难道是薛定谔的猫?” 高爷眼睛眨呀眨:“这里怎么又出了猫的事?” 古董店的陈老三倒是见闻广博,拉住高爷低声解释,所谓薛定谔的猫,很多人都知道怎么回事。简单来说,是物理学上的一个假想试验,说法有很多,其中一种说法是,一只猫和两个盒子,这只猫在其中一个盒子里。观察者没看之前,猫其实同时存在两个盒子里,当打开第一个盒子发现猫不在时,其实是这个盒子里猫的电子幽灵即时消散。 第一百一十九章 风一样的男人 说起来挺玄,这个假想试验涉及到了高深的量子物理学。 何天真听二龙解释之后,摇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你们还是没有明白。我说的是,这根银钗同时放在两个古墓里。对于咱们人类的思维来说,我这个说法你们肯定想象不出来。可惜了,”她惋惜地说:“解铃在,或许就能理解,李大民、甚至程序员在,他们都能马上明白我的意思。” 三舅赶紧道:“何大姐,咱们就别纠结这个了,就当它同时存在两个古墓,然后呢?” 何天真看着卦面说:“奇怪的是,从卦面来看,这两个古墓的位置是在一起的。” 古董老板陈老三来了兴趣,小心翼翼问:“高人,这又是什么意思,一个地方有俩古墓?” 何天真摇头:“具体细节我不清楚,我说的都是从卦面反应出来的。目前来看,你们要找的古墓其实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而且位置重叠。” “具体地点在哪呢?”三舅问。 何天真让二龙到车里取来笔记本电脑,我告诉他们wifi密码,链接上了网络,二龙打开一个软件,点开之后,里面竟然是我们江北的地图。 这地图和我看过的百度和谷歌地图都不一样,上面标记着很多奇怪的图案,有八卦还有龙头。 何天真在输入框里,快速敲击数字,地图不断地变化大小左右旋转,最后停在一个位置。大家凑过去看,这个位置离我们还不太远,是在邻市的周边,一个叫龙口的地方,靠近江边。 何天真在上面画了个圈,说位置就在这里,但是具体地点,需要到现场亲自勘探标记。 三舅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大家七嘴八舌说,当然是越快越好,最好明天一早就走。 何天真道:“安先生。”三舅赶紧回应:“何前辈。” “听闻安先生师从缅甸高僧,不知会不会东南亚秘传的圆光术?”何天真说。 高爷马上说:“他会,他早先在北京就给我们看过那面铜镜照出来的东西,可邪门了。” 何天真道:“既然如此,有劳安先生用圆光术看一下这只银钗。我总觉得钗子有问题,圆光复原术是探知物件秘密最直接的办法。” 三舅有些为难,想了想说:“好吧。在北京用过一次,法力消耗过大,既然各位高人在此,我就献丑了。” 何天真让开位置,三舅坐在八盏灯台之后,他手握银钗,嘴里念念有词。大家都屏息凝神看着,谁也不敢说话。 我感觉挺提气,这么多的本地法师,三舅的能耐还是独占鳌头,其他人都不行。 黑暗的房间里氤氲出一片迷蒙的光晕,光晕在半空之中,众人抬头去看,里面隐约有人影抖动。 屋里很静,落根针都能听见。 光晕里一个人影坐在椅子上,对镜子梳妆打扮,这是个女人,形容妩媚,穿着老式的服装,那是白色的古代浴衣,头发散落,看这情形有点像刚刚出浴,鲜桃带水。 我马上明白了,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银钗的主人。 别说,三舅这圆光术是真牛逼,这要和何天真弄个组合,盗墓二人组,真是能挖遍天下,暴富天下。 圆光术里出现的这个女人,长得很漂亮,很有古典气质,也很年轻。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女人的脸上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妖气。 梳着梳着,这女人停下来,手里的梳子不动了,她紧紧盯着前面。 她的前面是什么,圆光术里没有表现出来。可我们都知道,对面应该是镜子,只是不知道,在镜子里她看到了什么? 在这个女人俏丽至极的脸上,现出了吃惊的神情,眼睛越来越大,双眼之中流露出来的眼神是一种快到极点的恐惧。 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才会这样。可一面镜子有什么可怕的,镜子里只有她自己而已。 就在这时,半空中氤氲的幻象消失了,屋里一片黑暗,只有数盏灯台的火苗燃烧着,三舅满头都是冷汗,缓缓放下银钗,摇摇头说:“不行了。” 高爷憋得都快炸了,两次圆光术都留下不可解不可猜的幻象,真真折磨死个人。 我在黑暗中暗暗琢磨。其实我大概有了一些猜测,那女人到底看到了什么。她在照镜子,而我们要去寻找镜子洞的秘密。这两件事有一个共同的关键词,镜子! 具体细节不得而知,可以确定和镜子有关系,或许真正的秘密只能在下墓之后才能明白。 何天真问阿赞娜木,你是否也会圆光术,能否作法?阿赞娜木态度很冷,直接抛出两个字,不会。 现在的谜团是越来越多,只能走一步解一步了。 三舅和二龙商议了一下,去那里还要准备东西,入墓的话装备要齐全。明天就不能出发了,最快也得后天走。 商定之后,我安排房间,大家都去休息。阿赞娜木还是让她睡在妹妹的房间,我的房间和客房也都让了出去,我和妹妹在客厅搭床。 临睡觉的时候闲唠嗑,我把整件事来龙去脉和妹妹说了。 妹妹听得很仔细,说道:“哥,你对阿赞娜木说的猜测,其实也有漏洞。” 我和阿赞娜木聊过,镜子洞后面的镜像世界,只是镜像复制我们现实里的物件,而不是镜像事件,所以照样找不到解铃的下落。在这个猜测之后,阿赞娜木的情绪一落千丈。 我好奇地看着妹妹,“好,那你说说,我这个猜测怎么漏洞了?” 妹妹说:“如果没有事件镜像,怎么会有实物镜像?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我乍一听有点懵,“你举个例子,说仔细点。” 妹妹看看桌子,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杯子:“哥,你说物件镜像,就是说,在镜子世界里,同样有这么一个杯子。” 我“嗯”了一声。 妹妹说:“杯子是怎么造出来的?它不是凭空出现,先是泥土打坯,然后放进火里炼制,最后成模上釉……从头到尾制杯是有一套流程的,这就是事件啊。如果没有事件的镜像,那么哪来的杯子?” 我脑袋嗡一下炸了,妹妹说到一个很关键很关键的问题! 一时间我脑子里天马行空,竟然有些抓不住线索。 妹妹说:“如果镜子世界里也有一个你,也有一个我,我和你是怎么来的?是爸爸妈妈恋爱结婚以后生下来的,如果没有前面这一系列的事件,我和你怎么会凭空诞生?” “你的意思是,”我迟疑着说:“事件和物件本来就是一个整体,不能分割来谈?” 妹妹说:“对啊。哥,你这么想,你看到一个人,能一眼看清他是男是女,长得漂亮还是丑,是高是矮,这些都很明显。其实这个人并不是仅仅一身皮囊,还代表了他生活这几十年的所有经历。他是包含所有事件和他自己的,这么一个综合体。” “精彩精彩!”客厅里忽然有人鼓掌。 我和妹妹聊天的时候,大灯都关了,只开着小台灯,这人在楼梯口说话,一时看不清是谁。 我抬起台灯照过去,说话的人是二龙。 我和二龙挺对脾气,赶忙说道:“二龙哥。” 二龙走过来,盘起一条腿坐在沙发上,鼓掌说:“小妹妹,你的思维真是厉害,让我想起了一些熟人,他们都是思维缜密,又大胆想象的人,我很佩服这样有想象力的人。” 妹妹有些不好意思,“我平时就爱七想八想。” 二龙道:“你这叫天马行空,是好事,想象力是推动人类发展的动力嘛。说实话,这一点上我就不行,我师父以前就说我,规矩有余活泼不足。” “你师父是解铃?”我问。 二龙点点头:“对。”他的脸上呈现出笑意。 “解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和妹妹都很好奇。 二龙想了想:“很难定义他是什么人。他有时专注而认真,有时又放荡不羁爱开玩笑,有时真诚的能让你哭,有时候他又把所有的秘密都自己扛,不说出来,让你干着急。他有自己的居室,却很少在家住,动不动人就消失了,很多关心他的人都找不到他,谁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 妹妹感叹:“哇,风一样的男人。” 二龙说:“我已经两年没见过他了。最后看见他,是在陕北的一家客栈里。他这个人注定孤独终生,随风飘摇,或许他就是现代的仙人吧。有一幕场景最符合他的气质。” 我和妹妹问什么。 二龙说:“东方朔你们知道吧,汉武帝时一个仙人。他在成仙的时候,很多人来找他,最后找到他的时候,只看到他的头巾在大风中随风而逝。不知为什么,每想到这一幕,我就会想起师父解铃。” 第一百二十章 路霸 听二龙讲解铃的故事,妹妹感叹:“好有带感的场面。” 我说道:“解铃走就走呗,自有他的归宿,为什么时隔两年还要这么费心的找到他?” 二龙点点头:“按我的意思,也是这样,我师父自有归宿,不必费心去找。可是目前很多事都需要他出面。最主要的一件,我们都是八家将成员,目前八家将面临重组,这是传承的大事,千头万绪必须要我师父出头。还有一个,你们也看了,阿赞娜木对我师父一直念念不忘,恐怕她已经把自己寄托终生了,不找到我师父不罢休。”他叹了口气:“这泰国妞也是够痴情的,这两年一直在寻找解铃的线索,全世界的跑,难为她了。” “二龙哥,你说这个世界上有仙人吗?”妹妹好奇地说。 二龙沉吟一下:“历史上有这么几个时期是出仙人比较多的,汉朝、三国、唐朝……至于说现在嘛,拜物主义严重,灵气稀薄,所谓末法时代也不是没道理。不能说一个仙人都没有,但最起码我听说过的没有。倒是有不少人为了成仙而搞一些乱七八糟的迷信活动,害人害己,不提也罢。” “解铃就不可能成仙了。”我说。 二龙怔怔发了一会儿神,摇摇头说:“我师父来历诡秘,以后有机会你们就知道了,我不便多说。”他自觉多言,看看表,让我们早点休息,然后离开客厅上楼去了。 “哥,我想和你们去盗墓。”妹妹说。 我关了灯,客厅一片黑暗,我打着哈欠:“好好上你的班,这些事不是你关心的。” 一夜无梦,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妹妹已经不在了。老妈让我收拾被褥,把客厅腾出来,然后叫大家出来吃饭。今天三舅和二龙要去准备东西,阿赞娜木也跟着,他们吃过饭一大早就走了。 何天真提出告辞,她明显不想掺和到这次行动里,能施法定位,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带着陈老板和高爷,在村子里转转,看看风景。 一天很快过去。晚上时候二龙开了一辆大号的越野车,东西都准备差不多,明天一早出发。 晚上众人早些去休息了,第二天大家上了越野车准备出发,这时妹妹气喘吁吁跑过来,也要上车。 我火了,把她拽下来,好一顿训,让她老老实实上班。这么大姑娘,跟着乱什么。 妹妹不服气,让老妈又训了一顿。我眼皮子狂跳,觉得不对劲,跟老妈说仔细盯着她,这丫头现在野了,贼有主意,一时看不住说不定就搞出什么幺蛾子。 二龙开车,打着导航出了村,一路向西直奔龙口县。两个多小时到了邻市,龙口县离着市区还有几十公里,路上很不好走,颠颠簸簸,一步一个坑洼。 到了县城外面,车堵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前面几乎不走了,一停就是半个小时。 三舅探出头往外看,外面是长长的一溜车,全都卡在这。 我拿出手机百度一下,才知道龙口县的地理位置,它正好靠近长江老龙口,是物业传输的一处中转站,来来去去的车很多,可县城没钱修路,一直是十几年前的老路,坑坑洼洼,一下雨就堵得严严实实。 目前这种状况,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也干瞪眼没招,我们一车子高人,只能这么干等着。 就在这时,前面来了一伙人,都是光头挂着金链子的大汉,手里提着暖气管这样的冷兵器,走到前面的车旁,敲窗。如果不开窗,他们就用管子照着车门砸。 卖古董的陈老三吓得不轻,低声说:“各位,遇到路霸了。” 高爷直眉瞪眼:“怕什么,姥姥的,跟他们干!” 陈老三急了:“我的高爷唉,这不是四九城,兔子不拉屎的地界,是龙你的盘着,是虎你的卧着。” 他俩在这叽叽喳喳,而三舅、二龙和阿赞娜木,他们三人都没有说话,甚至表情都没有,淡然的一逼。 被敲车窗的车主,有的交了钱,这些路霸不但收现金,你用微信支付宝都行。有些没交钱的,这帮人下手是真狠,一棍子下去,车窗就碎了,你敢扎刺,就拖出来往死里揍。 大部分都是交钱了事。时间不长,这些人越走越近,渐渐到了我们的车旁。 为首的大汉敲窗,二龙是司机,把车窗摇下来,说:“老大,啥事?” “看你们面生,新来的不?”为首的大汉是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光头,露出俩膀子都是刺身。 “是,第一次到老龙口。”二龙说。 “知道规矩不?”胖子说。 高爷在后面破口大骂:“知道尼……”我和陈老三赶紧压住他,不让他说话。 胖子冷冷看着我们:“多了我们也不要,哥几个五个人,一人一百吃顿饭可以吧,掏五百,这地界你们随便走。” 阿赞娜木冷冷地说:“二龙,给他。” 她从兜里掏出钱包,点出五百元交给二龙,让二龙转交给那胖子。 胖子探头看着阿赞娜木,眼睛放光:“小妹妹,长得挺靓,加个微信呗。” 阿赞娜木看都不看他,脸别向另一侧玻璃窗。 这胖子看样是老司机了,就是图财,很有分寸,拿到钱笑了笑,又说了两句便宜话,准备到下一辆车。二龙探出头,冲他喊:“哥们,嘿。” 胖子看他:“怎么了?” 二龙说:“记住我们的车牌号。” “啥意思?”胖子眨眨眼,看看我们越野车的车牌:“很普通啊,有什么牛逼的?” “你记住就行。”二龙笑笑。 这时前面的车动了,我们开着车迅速进入车流,进了县城。 龙口县破破烂烂的,路边看不到什么高楼。陈老三说:“真难为这么好的地理环境,交通枢纽弄成这么个德性。” 二龙一边开车一边笑:“看那些路霸就知道这地方的管理怎么样了。不过对于咱们来说,越烂越破越好。” 我说:“二龙哥,我还以为你能教训那些路霸呢。” “不用我出手,娜木师傅就教训他们了,你以为黑衣阿赞的钱是这么好拿的。”二龙大笑。 阿赞娜木不参与我们的讨论,闭眼捻着佛珠。 车停在县城唯一一家上星的宾馆前,我疑惑:“不去找古墓了?” 二龙道:“现在位置无法确定,咱们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找,事倍功半。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线索自己来找。” 我没听懂,问什么意思。 三舅摇摇头,把我拉在一旁解释,刚才阿赞娜木给的那五百元就是钓饵。 看我还是迷蒙的眼神,三舅说道,你慢慢学吧。 我们在宾馆开了四个房间,我和二龙一个房间,陈老三和高爷一个,阿赞娜木和三舅都是独自居住。安排之后,到了吃饭点,我们到附近的饭店开了个包间。 席间众人高谈阔论,我很纳闷,二龙和三舅这样的人,他们的钱到底是哪来的?好像从来不缺钱花。尤其二龙,吃住路费全是他安排,钱源源不断就跟花不完似的,可也没看他有什么工作。 吃完饭回到宾馆,各自休息。我和二龙一个房间,想借机会聊聊,谁知道这小子进来就睡觉,睡得那叫一个沉。 我没办法,玩了一会儿手机,也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二龙不在房间,我坐在床上发呆,忽然外面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整个走廊都乱了。 我出门去看,走廊里来了七八条恶汉,都是黑背心金链子大秃头,一个个凶神恶煞,看见我露头,直奔过来,其中有一个人大喊:“就是他!” 我还没来得及关门,就被这些人给怼进屋里。这些恶汉一进来,房间的气场都变了,我坐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喉头直动。 为首的是个瘦子,叼着烟说:“你们其他人呢?” 我特别害怕,可也不能出卖朋友。吱吱呜呜说:“什么其他人,不,不知道。” 瘦子不耐烦:“你到底说不说,我没时间跟你耗。”他转头问其中一个人:“那一车人里肯定有他吗?” “有他,我记得相当清楚。”那人说。 我看到那人,心里一咯噔,说话的这个正是上午敲诈我们车费的路霸之一,他怎么找来了?我一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没什么头绪。 瘦子说:“我再问最后一遍,你是不是不说?” 我挤出一丝笑,比哭都难看。 瘦子说:“把他腿砸折。” 第一百二十一章 蓝凤凰 我起身想跑,被两个壮汉压得死死的。 大门堵住,连窗户那里也站了三个人。有个大汉过来,手里提着斧子,倒转斧头,用斧头背对着我左腿的小腿,比划了一下。 我拼命挣扎,可身上那两人身大力不亏,死死压住我,一动都不能动。 瘦子点着一根烟:“你说你何苦的,交了钱就完了呗,非得惹出这么大的事。以后记住了,甭管你是什么身份,到了我们老龙口,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大汉高高举起斧头,斧头背足有一拳的厚度,对着我的左腿就要砸下去,这一瞬间我全身都是冷汗,砸下去肯定粉碎性骨折。 我大喊救命,手脚都动不了,心脏狂跳,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胆子得多大,大白天私闯居所,还要把别人的腿砸折。 我全身颤抖,这一刻就像是世界末日。 这时,门口突然有人打了一声流氓哨:“干嘛呢,有话好好说。” 我一听眼泪都下来了,是二龙。 要砸我腿的大汉用眼神看瘦子,瘦子轻轻摇摇头,他把斧子放下了,我全身几乎虚脱,躺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 二龙提着外卖走进来,叼着烟:“哥几个干嘛呢,有话好好说,这动刀动枪的。” 瘦子问路霸:“有他没?” 路霸点头:“就他给的钱。” 瘦子对二龙说:“兄弟,知不知道你闯祸了?” 二龙笑:“啥祸,你们那个胖子老大吗,是不是得病了?” 瘦子点点头:“你真是敢作敢当,下午的时候他开始发烧,浑身起红疹子,我们要把他送医院,他不去,来回念叨一个车牌号,就是你们的车。你们怎么解释吧?” 二龙道:“这事吧,真跟我没多大关系,我把搞事的人给你找来。” 瘦子一个眼神,好几个大汉跟着他。 二龙笑笑,带着他们到楼上,时间不长,请来了阿赞娜木,三舅也跟着出来。他和阿赞娜木都是自己住,所以没和我们在一个楼层。 阿赞娜木长得极其清秀,只是此刻脸色阴冷,手里捻着佛珠进了房间。这么多大汉盯着她,她坦然自如,坐在椅子上。 二龙说:“那胖老大中的是泰国虫蛊,这女人就是下降头的法师,有什么话,你们跟她聊。” 大汉们面面相觑,瘦子眨眨眼:“虫蛊?降头?当我们是三岁孩子,你在这编故事呢。” 阿赞娜木冷冷地说:“那胖子只有三天时间活命,三天之后五脏六腑就会被虫子啃光,全身出血而死。” 她的语言没有一丝感情色彩,完全就是你爱信不信的模样。 全屋子的人都鸦雀无声。 瘦子有些迟疑,道:“你知不知道你们弄的是谁?我们老龙口的南霸天张浩然。得罪了老张家,你们谁也走不了,全都要交待在这!” 阿赞娜木冷笑:“管他是谁呢,就算是泰国国王的儿子我也一样弄他!” 瘦子说:“你承认张浩然的病是你弄的?” 阿赞娜木没说话,十分高冷,看都不看他。 瘦子烦躁地走来走去,“姐妹儿,我佩服你的胆识,但是没办法,你跟我们走一趟吧。”他挥挥手,几个汉子上来围住阿赞娜木。 阿赞娜木冷冷道:“看谁的脏手敢动我?!别说我不客气,哪只手碰的就掉哪只手。” 她的气场太强,这么一说,这些大汉竟然对这个娇滴滴的姑娘,一时不敢下手。 瘦子不是蠢人,他有点被阿赞娜木的气场给震住了,只是阿赞娜木的话又实在离奇,他还不能轻易相信。 二龙道:“娜木,你露一手不就行了,给哥几个看看。” 阿赞娜木站起来,开始脱自己身上的t恤。 她长发飘飘,皮肤极白,而且带着混血的感觉,是个很有魅力的姑娘,这么一脱t恤,屋里这些大汉一个个眼睛瞪着,喉头都在动。 阿赞娜木脱了外衣,里面是少数民族风情的红色肚兜,就靠脖子上两根红色的小细带系着,露出白皙的胳膊。 可在场的众人却没有被玲珑的女色所吸引,所有人都看到,在阿赞娜木白皙的两条胳膊上,刻着又细又长的两道黑色纹身。纹身的模样极其诡异,从她的胳膊一直延伸到手腕处,触目惊心,就像是深黑色的墨水洒在白纸上。 这时有人惊叹,“动了,是活的。” 那两条纹身果然是活的,竟然在细细动着,动作绝对不大,足以让人头皮发痒。我一开始没看出来,后来旁边那位大汉轻声说,是蜈蚣。 我揉揉眼,果然是两条大蜈蚣。一左一右两条大蜈蚣,趴在娜木的胳膊上,那些细细密密的足脚在缓缓移动,场景之诡异,让所有人都发不出声。 这些汉子从来没见过这般的西洋景,一个个有些畏缩。 阿赞娜木轻轻伸出手,指向其中一个汉子,胳膊上的蜈蚣突然抬起头,对着那人就是一喷,眼见得一小股黑雾出来,转瞬即逝。随即那人哼都没哼一下,“噗通”摔倒在地,人事不省。 瘦子急了:“姐妹儿,你这是干什么?” 阿赞娜木把外衣套上,坐回椅子上:“我原是云南黑苗出身,最早学的是苗蛊,后来又到泰国深山,跟着黑衣阿赞学了一手的虫降和鬼降,其他的我不会,只会杀人!” 别说这些大汉,我听得都擦汗,这姑奶奶整个一五毒教的蓝凤凰,难怪解铃避而远之,这样的女人长得再好看也不能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下毒,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阿赞娜木看着地上躺着的昏迷者说:“用冷水浇他起来,他一个月不能吃肉,算是小小的惩罚。” 瘦子有些泄气:“我算是服你们了,你们都是泰国人?早就听说泰国降头恐怖,没想到会这个样子。” 阿赞娜木看向二龙,她懒得和这些人交涉。 二龙说:“哥们,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可以救那个张浩然,但是,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瘦子道:“我明白,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应该要你们的五百块钱。这样吧,我们赔五千,行吗,帮着把我张哥的降头给解了。” 二龙看了一眼我:“幸亏你们刚才没有冲动把我兄弟的腿砸断,要不然,这事还真就没法谈了。” 瘦子很机灵,过来拉我,把我从床上拽起来,诚心诚意地说:“哥们,我们也是着急,你别见怪。” 我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心有余悸地说:“没事。” 瘦子道:“这样吧,你们跟我走,今晚我们这边安排,就当给大家赔罪。你们有什么条件,咱们边吃边聊。” 阿赞娜木哼了一声,视全屋人为无物,轻飘飘出了房间。 三舅让我去叫高爷和陈老三,他们听我说了刚才的事,都有点害怕。高爷看着阿赞娜木的背影,说:“没想到这小娘们这么厉害。” 陈老三拽他一把:“高爷,说话小心点,小心她割了你的舌头。” 高爷捂着自己的嘴巴:“我不说了,我什么都没说。” 我们到了下面,街上有整整一条车队,我们上了车。车队出发,呼啸而去,直奔郊外。 沿着盘山公路,能看到迢迢江水,悬崖下面烟雨弥漫,长江之水浩浩汤汤。瘦子和我们一个车,指着外面说:“那就是老龙口的龙头。” 顺着车窗看出去,只见一块长江决口,悬崖峭壁形成一个酷似龙头的形状,远远一看,犹如一条龙从土里爬出来,要钻入长江,气势极其迫人。 沿着盘山路到山顶,这里居然有一片别墅群,车队过了门岗,停在别墅门口。瘦子按门铃,有人开门领我们进去,刚到里面,就听到楼上传来嚎啕大哭:“我的儿啊我的儿。” 瘦子带我们到一楼客厅,扯脖子喊:“奶奶,我把大夫带来了,张哥有救了!” 这一嗓子喊出去,从二楼下来好几个人,有男有女都是岁数挺大的,这些人里有个老太太,如众星捧月一般,一看就是本家家长。 老太太着急说:“大夫在哪呢,赶紧救救我的小孙孙。” 瘦子指着阿赞娜木:“就是她。” 老太太看着阿赞娜木,正要说什么,突然停下来,眼睛直勾勾看着阿赞娜木旁边的人。 所有人都看出不对劲,阿赞娜木旁边的人正是高爷,他傻乎乎不明白怎么回事。 老太太紧紧盯着高爷,呼吸急促,突然一口气没上来,竟然直直地倒下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往事 现场这个乱,众人赶紧把老太太放到沙发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抚胸口,折腾好半天,老太太把眼睁开,嘴里念念有词:“志鹏,志鹏呢……” 众人面面相觑,在场的人谁都不知道这位志鹏是何许人也。 我灵机一动,过去拉着高爷到老太太身边,轻声说:“老奶奶,你找到的是他吗?” 老太太一把抓住高爷的手,哭的泪流满面:“志鹏,志鹏,我是翠儿啊。” 所有人都傻了。 家里人在苦劝,我们外来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干看着。高爷抓耳挠腮,一副笨呼呼的模样,也不知辩解。 哭了好半天,老太太这才明白过味来,擦擦眼,“不对,你不是志鹏,志鹏要活着,没你这么大,起码也得八十了。” 高爷傻乐:“我四爷爷就叫高志鹏,咋这么巧呢。” 老太太陡然一震:“孩子,你姓啥?” “我姓高,”高爷说:“我是北京人,有个雅号叫高爷。你说的志鹏志鹏,听着挺像我四爷爷的大名,他叫高志鹏。” 老太太道:“对,对,当年的志鹏就是叫高志鹏。” 三舅马上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挤过去说:“老太太,我们是从北京过来,就是想替老高认祖归宗,找到他的四爷爷。” 高爷一瞪眼:“不对啊,我们来这不是为了盗……” 后面的陈老三一把捂住他的嘴,拉到一边,不让他乱说话。 三舅赶紧把话茬接上:“老太太,你认识他的四爷爷?” 老太太仔细看看高爷,叹口气:“像,真像。” 有人说:“先别管什么志鹏,先给浩然治病,治好了再说。” 老太太点点头:“对,对,先治病,医生在哪呢?” 阿赞娜木走过来,双手合十:“你孙子的虫降由我来解。” 这些人估计一时听不懂虫降是什么意思,只是道,赶紧救啊。 阿赞娜木摇摇头:“我来治是有条件的。” 老太太脸色不好看,“要钱是不?多少钱说话。” 阿赞娜木正要说什么,二龙从后面嘻嘻哈哈过来:“要啥钱。其实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找四爷爷高志鹏当年在此地的一些故事。老太太只要你把当年高志鹏的事说给我们听,就不要钱。” 老太太松口气:“这好办,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说给你们听也没什么,只是过程有些离奇,你们这些小年轻未必能信。” 二龙拍拍阿赞娜木的肩膀,阿赞娜木一瞪眼,那意思是我的肩膀是你能拍的。二龙挂着二皮脸一笑:“师母,咱们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就帮着那胖子把降头解开吧。” 这一声师母叫的阿赞娜木浑身舒坦,她白了二龙一眼,让家里人头前带路,她到楼上给那个倒霉的胖子解降去了。 老太太相当随和,让人泡茶,絮絮叨叨跟我们说着家史。她大儿子现在是龙口县的二把手,二儿子干外包工程,张浩然就是老二的儿子。三儿子在上海做生意。还有个女儿,目前是什么商贸公司的经理,反正个个有出息。 我们也听明白了,难怪张浩然能集合一批混混在大街上拦车讹钱,敢情他们老张家把龙口县都承包了,上上下下全是他们的人。 老太太是一家之长,相当有威严,她那些儿女再厉害,也不敢不看她的眼色。 二十多分钟之后,阿赞娜木下来了,家里那些人兴高采烈,告诉老太太,说浩然已经没事了,再也不喊痒和疼,乖乖地睡了。 阿赞娜木冷冷地说:“老太太,该兑现你的承诺了吧。” 老太太笑了笑,突然喊了一声:“人呢?” 从别墅的后门“哗啦啦”进来十几条汉子,为首的正是刚才那瘦子。老太太喝着茶水:“你们这些外乡客,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藏着掖着什么?当我老太太糊涂吗,今天不说清楚一个都别想走!” 大汉把我们重重包围。我头上有点见冷汗,但是也没怎么害怕。我们这有三舅,二龙和阿赞娜木,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人,要冲出去应该不是难事。 现在就等老太太一句话,他们就会动手。 老太太气定神闲喝着茶水,看着阿赞娜木:“丫头,我孙子身上的病一开始就是你弄的吧?” 阿赞娜木坐在椅子上,冷冷说:“不错。他拦路抢劫,还调戏我,我搞他一下,不应该吗?” 老太太道:“那你们到底为什么来的,肯定不是为了高志鹏。” 高爷的虎劲儿犯了,直接一拍桌子:“藏着掖着干什么,告诉你得了,我们是为了下墓!” “什么墓?”老太太问。 “具体名字不知道,”高爷索性都说了:“反正在你们的龙口县里,墓主以前是个大军阀,姓陈。” “原来你们是盗墓的。”老太太冷笑:“抓起来见官!” 二龙挪到三舅面前低声说:“安先生,你能对付几个?” 三舅呵呵笑:“有娜木在,还用我们动手吗?” 二龙声音压得很低:“嗨,能不让她动手就尽量不动手,这女人一出手就不知道死几个了。” 三舅说:“就凭我们两个,带着这么一大帮老的老小的小,怎么往外冲?” 他们两个正商量的时候,谁知道情况突然变化,高爷和老太太居然套磁上了,高爷道:“老太太,我们下墓可不是为了盗墓,而是为了找到当年我四爷爷死亡真相。” 老太太喝着茶没动声色。 高爷说:“我四爷爷当年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我爷爷来收尸的时候,已经烧成一把灰了。可怜我四爷爷无儿无女,这么死了连个摔盆的都没有。他老人家生前还给我留了几个古董作为念想。”说着他把包打开,从里面掏出那两只银钗。 老太太看得全身剧震。她起身进了里屋,时间不长,取出一个老式的首饰盒。打开之后,从里面也拿出一根银钗,和高爷的放在一起比较,简直一模一样,甚至老化程度都差不多。 老太太一看嚎啕大哭:“志鹏啊志鹏啊……” “老太太,你怎么也有?”高爷迷糊。 二龙笑:“这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人高志鹏留给翠儿的定情信物。” 二龙这么一说,老太太更加高声悲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里不光有我们,还有其他老张家的长辈,众人都挺尴尬的,没想到老太太年轻时候还是个风流娘们。 老太太哭了一会儿,看没人劝她,自己到觉得没意思。挥挥手,让瘦子领人都下去。 她擦擦眼泪,态度和蔼起来,示意我们落座。 二龙笑着说:“老太太,你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能不能给我们个准数,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老太太本来挺悲伤,让他这么一说,扑哧一下笑了。这老太太本来就慈眉善目的,这么一笑,竟然依稀看到了些许年轻时候的风采,她年轻时候肯定是十里八村的一个美人。 老太太说:“我生什么气啊,你们都坐吧,我就是不高兴你们不跟我这个老太婆说实话。家里家里人骗我,来外人外人骗我。别看我这么大岁数,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个家没有我操持着,能有现在这个规模吗?” 老张家其他人想跟老太太说话,老太太摆手:“客厅只留下客人,其他人都走,让我们娘几个说说话。” 老太太一言九鼎,说了就算,其他人都下去了。 等人都走光了,老太太才道:“我怎么可能跟你们发火,我不瞒各位,我们老张家能平步青云四代人,其实跟志鹏哥有很大的关系,没他的帮衬,我那个孙子能这么跋扈?就他那没读过书的德性,进工厂上班都没资格。” 高爷乐了:“老太太,你到底和我四爷爷啥关系,你是不是我四奶奶?” 我们一听都笑了。 陈老三拍了一下他:“高爷,你可别有的没的乱说。” 老太太也笑了:“当年的风流事说起来怪羞人的。其实我们那个年代不像你们,俩人不认识第一次碰见就能亲嘴,我们那时候都是最纯真的感情。说这话是解放前,具体哪一年我忘了,那时候我还不到十八,真正的美女,出落得也漂亮,那大辫子,一直挂到腰间。那时候我见到高志鹏,第一眼就爱上了。高志鹏是从北京到我们这的,光这个身份,就让他高人一等,我们算是才子配佳人,互相喜欢。有天我就问,志鹏哥,你大老远从北京跑俺们这儿干嘛来了。他神秘地说,他其实是倒斗来的,就是盗墓。” 第一百二十三章 生死门 老太太喝了口茶说:“听你们的意思,你们还不知道那墓主是什么人。” 大家都说不太清楚。 老太太说:“这墓主叫陈锟,当地人都管他叫陈大帅,是民国时候一个小军阀,搜刮了不少的好东西。其实在解放前,老龙口这里是土匪窝,陈大帅下葬之后,不少人打过主意,但探过这座墓的人都死了,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当时我还劝志鹏哥,可他不听,说我带着俩兄弟大老远过来的,哪能光听传言就回去,那天晚上他们去了。” 这段故事很可能关系到我们下墓的安危,所以听得特别仔细。 老太太继续说:“他下墓之后,我牵挂了一个晚上,清清楚楚记得是第二天,一大早下着大雨,整个天空阴雨密布,就跟老天爷发火似的。到了中午时候,我家门板子被人砸响。我一开门,正看到志鹏哥,他背着一个大袋子,里面鼓鼓囊囊装着不少东西,只是整个人像是特别害怕。” “后来呢?”高爷问。 “后来他就在我家养伤,当天晚上发了烧,用湿毛巾都不退烧,而且说胡话。我们家都吓完了。当时我爹还活着,坚决要把他扔出去,我肯定不同意。”老太太说:“第三天的时候,志鹏哥清醒了一些,他从背囊里拿出一些东西,让我转交给他的一个朋友,说东西到了,他朋友自然会知道怎么办。然后,”老太太顿了顿:“然后他把背囊里其余的东西都留给了我们家,说是感谢救命之恩。” 高爷猛地说道:“等等,我怎么听你这意思,我四爷爷从古墓里摸出来的古董不止我手上这些,其余的都给你了?” “可以这么说,”老太太说:“这些古董后来嫁人之后我变卖了一些,老张家这才有了家底。” 高爷勃然大怒:“这些都是我们家的东西!你怎么敢卖!” 我们一看不好,高爷这直脑袋瓜和老太太非杠起来不可。现在谈这个还有什么用,这么多年,你就算要,老太太也不可能给。 陈老三赶紧拉住高爷,低声说:“高爷,别乱了方寸,先让老太太说出墓穴位置,只要咱们进的墓里,什么好东西还不是由着你的劲取。” 高爷这才哼哼唧唧不说话。 三舅问:“老太太,那墓到底在哪呢?” 老太太诡秘一笑:“你们幸亏先来找我,要不然谁也找不到。告诉你们吧,那座墓所在的山区已经被我们老张家包了,没经允许进入就是私闯私人领地,是要犯法的。” 我们互相看看,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棘手,原以为墓穴在荒郊野外,偷着进去就完了,现在居然成了私人领地。 老太太哈哈笑:“没事,看给你们吓得,我跟下面人说说,让你们进。你们是志鹏哥的后代子孙,我肯定会高抬贵手。” 高爷情绪变化也快,抱着拳说:“谢谢老太太了。” “但是呢,”老太太说:“这座墓和我们老张家的关系很纠结,你们如果能进去的话,要带着我们家的人一起去,里面的情况也不得隐瞒,我想知道墓里到底有什么。”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举着手说:“老太太,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老太太笑:“小伙子,跟我说话用不着举手。” 我呵呵笑:“老太太,我想问个比较隐私的问题,你们把古墓划到自家的领地,是不是也想着进去看看怎么回事,这些年你是不是派人进去过?” 老太太瞅着我看,竖着大拇指:“小伙子,厉害。当着各位真人不说假话。我一直想搞明白志鹏哥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那短短几天就死了。我们家有钱之后,我确实雇了几波人进去,但都没例外折在里面,再也没出来过。你们这是早到一步,再晚来俩月,我就要找杭州九门的人来看看咋回事了。” 老太太喝口茶说:“我现在子孙满堂,日子过得舒舒坦坦,就等着闭眼蹬腿那一天了,按说应该知足,可不知怎么的,这古墓的秘密一天不解开,我心里就不舒服,老是结个疙瘩,死了都未必能闭上眼呦。” 二龙说:“那正好啊,我们其实不是奔着墓里的东西来的,就是想搞明白当年四爷爷是怎么死的,老太太你也是这个想法,可以说咱们一拍即合。” 老太太想了想:“这样吧,中午我来安排,大家吃点饭。下午呢,我带着你们到那墓穴看看,大家商量个计划出来。” 中午老太太在别墅做东,吃的都是当地山珍海味,可这顿饭我们吃的并不踏实,桌上的气氛有些压抑。 我低声对三舅说,我总觉得不太对劲,老太太好像还藏着什么事没说。 三舅道:“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听我的,其他人我不管,也管不了。我只把你一个人安全带回去。” “不至于吧。”我说。 三舅大口扒拉着饭:“到时候你跟着我就行,小心驶得万年船。” 吃完了饭,老太太派出一个车队,载着我们出了别墅区,她也去。路上大概走了半个多小时,车窗外的景色渐渐荒芜,走进了一片山区,极为崎岖颠簸。 又走了大半个小时,车子停在一处山洼。 车队停下来,所有人下了车,老太太别看岁数大,可拄着拐棍腿脚还挺麻利,带我们往前走了数米,指着前面的山谷说:“就在那里!” 二龙从随身包里拿出一个罗盘,看看周围环境说:“背靠三山,环抱土丘,深藏谷内,东西方向还有江水支流,不错,这个地方确实是经过高人指点的有讲究。但是……我有个问题,老太太,那些下墓的人都是从这里进去的?” “对啊,”老太太说:“志鹏哥当初就是从这里下去的,已经打好了洞,后来我找人也都是从这里进去的。” “奇怪……不应该啊。”二龙怔怔地看着前面的山谷,喃喃自语。 陈老三凑过来看了看,说道:“高人,我有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嘛,怕啥。”二龙说。 陈老三说:“我是在北京潘家园做古董买卖的,家里往上数也有那研究风水的人,有一些藏书,我研究过风水。” 二龙道:“正好我对这座墓穴分布有点奇怪,说说你的看法。” 陈老三清清嗓子说:“这个位置进去恐怕是墓穴的死门。” 我们这些人里,我和高爷就不用提了,三舅和阿赞娜木都是东南亚的法师,对于中国的风水一窍不通,没想到陈老三是个隐藏不漏的高人,他和二龙都对风水颇有研究。 二龙全身一震:“不错,是死门,我还奇怪呢,为什么他们要从死门进。如果其他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可高志鹏应该是盗墓老手,为什么也会从这里进?” 老太太听出点味道,问怎么回事。我们很多人都不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全都凑过来听。 二龙对陈老三做个手势,示意他说。 陈老三是个人来疯,看这么多人在,他有点激动,说道:“我先讲解一下,墓穴是阴宅。阳宅讲究什么生气,藏风聚水可以发财,其实阴宅也讲究这个。可能造墓的时候没意识,但一旦墓穴定型,就会因为南北朝向和五行分配的原因,自然分出生门和死门。分辨生死门是盗墓风水最基本的入门常识,生门进一窍通关成大媒,死门入墓气死气暗相攻。刚才我打眼看了一下咱们这个墓穴,虽然没看到全貌,但从我掌握的知识来看,这里应该死门,所以后来几波人进去,没有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他顿了顿说:“现在有个疑问,高志鹏当年是盗墓老手。高爷,你四爷爷专门以盗墓为生吧?” 高爷挤过来说:“不错,他走南闯北,专门吃死人饭。” 陈老三说:“这就怪了,为什么高志鹏当时会选择死门进墓?” 老太太道:“或许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志鹏哥学艺不精,就是没看出来呢。” 陈老三挠着头:“老太太,能不能分给我们一辆车,我想绕着这片山谷转转,再看看。” “费那个事干什么。”突然有人说话。众人的目光看过去,竟然是阿赞娜木,她极为不耐烦:“什么生门死门,真啰嗦。你们谁也不用来,我自己下墓。” 第一百二十四章 盗洞 阿赞娜木要自己下墓,众人没法劝,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孤傲的女人,说一不二,对着干没有好结果。 阿赞娜木让谁也别跟着,她一个人走向山谷。这个女孩背影很是瘦弱,越往里走风越是大,众人默默看着,我在想,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阿赞娜木进入了山谷,我们在外面默默等着,老太太显得焦躁不安,拄着拐棍在原地走来走去。 她跟我们打听阿赞娜木的来历,瘦子绘声绘色形容阿赞娜木胳膊上趴着的两条大蜈蚣。二龙告诉她,这个女人是赫赫有名的泰国巫师,杀人跟玩一样,老太太的脸色更加阴郁了。 等了能有半个多小时,阿赞娜木这才出来,脸色平静,看不出发生了什么。她走到近前说道:“里面有很多尸骨,阴气很盛。可能有大量的机关在。确实不容易进。” 老太太说:“我累了,诸位自己找吧。”她叫过瘦子,低声吩咐了几声,老太太上车走了。 车队也跟着一起走,只是留下了两辆车和四个手下,瘦子也在其中,笑眯眯说各位大哥大姐,我们哥几个跟你们一起下墓。 我们都知道他是老太太派来监视的,不过这也无所谓,这本来就是他们家地盘,怎么躲也躲不过去,还不如大大方方接收他们。 二龙和陈老三坐上车,绕着山谷转圈,时不时停下来,两人用罗盘定向,还研究一番,然后再上车继续走。 我们在山谷下等着,天色渐渐昏暗,风越来越大,大家都躲进另一辆车上。 我缩在最后一排,昏昏沉沉打盹。不知过了多久,被三舅推醒,他道:“发现墓穴的生门了。” 我们从车上下来。陈老三在一张纸上简略地画出了地形图,上面标记,告诉我们往东走三里路,那里应该是生门所在。 瘦子看看天色:“我说诸位,你们是打算今晚就进,还是明天早上再说。” 二龙哈哈笑:“盗墓盗墓,没听说白天下的,都是趁着夜色。所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瘦子和他那三个哥们对视一眼,无奈地说:“好吧,舍命陪君子。”他还能拽两句词。 众人上了车,陈老三在前面指路,时间不长,一路颠簸到了生门所在。这里是一片庄稼地,种着玉米,可长势不好,像是无人管理的荒地。 大家下了车,此时夜色苍茫,太阳即将落山,远处天边一抹火烧云。 二龙站在垄间,手搭凉棚,四下里看看,皱眉说:“这里还有人家?” 众人顺势看过去,在不远处的田间那一头,果然搭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砖头小屋,门口用砖头搭出一个简陋的灶台,里面烧着火,上面热着水,冒出很多的水蒸气。 瘦子上前敲门,时间不长,门开了出来个老头。瘦子认识这个老头:“老宋,今晚这片地不用你看了,你挪挪窝,到别地睡觉去。” 老宋看我们这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不敢耽搁,答应一声,进去包了铺盖出来,就要走。 这时,三舅叫住他:“老人家,你这儿养没养鸡?” “养了养了,后院有。”老头说。 三舅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给他,“今晚我想用你一只鸡。” 老头看着瘦子,愣是不敢收钱,低声头说:“随便用随便用。”吓得转身就跑,一会工夫没影了。 二龙对瘦子说:“你挺厉害啊,把老头吓得溜溜跑。” 瘦子洋洋得意:“一般般,在我们龙口县,除了浩然哥就是我,我说句话下面人都得当圣旨来听。”三舅不耐烦这些废话,他到后院提着一只鸡出来,面向西方,念念有词,然后一手抓住鸡身子,一手抓住鸡脑袋,两臂一用力,互相交错只听嘎巴一声,鸡头被拧了下来。 三舅把鸡血撒的到处都是,周围人全都躲开,心有余悸地看着。 三舅点手叫我过去,他的话我不能不听,刚过去,三舅就把鸡血撒我身上,这个味儿简直刺鼻子,衣服裤子上全是,我脸色有些白。 三舅把死鸡扔了,低声对我说:“这是清煞术,那座墓里肯定阴煞之气很浓,其他人我不管,我只管咱们爷们,待会进到墓里,你会不沾煞气。” 我知道三舅是为了我好,可这股味道实在是受不了。 众人在破房子前吃了点东西,又各自休息了一会儿。野外的天色已经极黑了,瘦子打开大灯,照的四周田野亮如白昼。他哈哈狂笑:“这一片地面都是老张家的,随便挖!” 经过二龙和陈老三的定位,在玉米地旁边的陇头上,定下了标杆。二龙叫过瘦子他们,指着脚底下,说“挖。” 来的时候车上带满了装备,瘦子带着那几个手下,把铁锨镐头拿出来,按人头数分我们一个,除了阿赞娜木,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让这个姑奶奶干活。 众人开始挖起来,还得说人多力量大,时间不长,地上刨出一个大坑,继续往下挖,有人喊了一声:“我日,有个洞!” 瘦子提着大灯放到坑边,光芒刺眼,清清楚楚看到坑底有一块封板,已经打开,露出圆溜溜的地洞。 陈老三顾不得衣服,从坑边直接滑下去,“是盗洞!” 除了阿赞娜木站在上面,其他男人都滑到了坑底,一起去看。陈老三激动地说:“有人来过!有人从生门进去过!” 瘦子勃然大怒:“妈的,这是谁干的,让我查出来我弄死他。” “恐怕这个人早就死了,”二龙蹲在地上,用捻起盗洞的土闻了闻:“这个洞挖得有年头了,少说也得五十年往上,你找谁去。” 三舅伸出手在洞口,闭着眼,停了一会儿说:“下面有很重的阴煞之气,好像死过人。” 瘦子说:“不对啊,你们说死门那里死过很多人,怎么生门还死过人?” “你们都让开。”站在坑外的阿赞娜木冷冷地说。 大家抬头看她,都知道这娘们不好惹,乖乖让出一条路。原以为阿赞娜木会下来,谁知道她慢慢抬起手,从手掌心飞出一只黑色的虫子,像是甲壳虫,以极快的速度在空中盘旋了片刻,然后俯冲下来,钻进了盗洞。 这只虫子外壳发着荧光,极其诡异,能很清楚地看到,它在洞中不断深入,没了踪影。 阿赞娜木在坑外盘膝打坐,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刺眼的光芒中,她犹如一尊白皙的佛像。 我轻声问三舅,那是什么东西。 三舅告诉我,这个虫子应该是阿赞娜木的本命虫,这种虫子看似小小巧巧,其实寄托了巫师的一部分魂魄,虫子所到之处,本尊会有所感应,专门用来探索危险之地。 我听得心痒痒,问三舅你有没有。 三舅诡秘一笑,说当然有了,但是本命虫不能轻易用出来,如果被仇家发现了,抓住虫子,对虫子施降,其实和对你本人施降一个效果,极其凶险。 三舅低声跟我说,他有点忌惮阿赞娜木,一旦两人日后反目,自己少暴露个秘密就可能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 “阿赞娜木为什么不忌惮你呢?”我说。 三舅冷笑:“托大呗,就她这种性子,迟早要吃大亏。” 我们爷俩正说着,那只荧光虫子从里面飞出来,飞回到阿赞娜木的身边,一晃就不见了。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她,过了很长时间,她才缓缓睁开眼睛,脸色苍白得吓人。 我们面面相觑,高爷喊着:“大姐,你怎么了?” 阿赞娜木站起来说:“下面煞气很重,死了很多人,我能感受到有很多的大灵在。可下面又看不见机关,这些人应该不是盗墓者。” “那是谁?”二龙疑惑地问。 阿赞娜木说:“应该是殉葬者。” 大家一时说不出话,气氛很压抑。二龙难以置信:“你是说一个军阀死了以后,杀了很多人为自己殉葬?” 阿赞娜木点点头,她猛然往前一窜,人在空中轻飘飘落下来,到了坑底。她来到盗洞前看了看:“这个洞只有道行在身的人才能下,普通人进去很可能被冲煞。”她用手点着二龙和三舅:“你们两个跟我进,其他人等着。” 瘦子顿时就不干了:“不行,我们哥几个也得跟着。” 第一百二十五章 墓室 阿赞娜木没有反对,只是说,你们不怕死就跟着。 她不再说什么,挽挽袖子,双手扶住盗洞的边缘,呲溜一声,整个人就钻了进去。二龙道:“趁着没到子时,会阴相交赶紧进。”说着,他第二个钻了进去。三舅跟着也下去了。 我被喷过避煞的鸡血,心里有数,冲着这些人抱拳:“承让承让,我也下去了。” 我没管其他人,钻进了盗洞。这盗洞从外面看着口不大,可进去之后另有空间,盗洞两壁的土极为夯实,还能依稀看到当年的铲子印,这活儿干得确实精细,一看就是盗墓老司机所为。 盗洞斜着十五度向下,大概下去十五米就到了实地,他们几个站着,二龙打着手电照着,面前有一面青石墙壁,墙壁上的泥土杂草早已清理干净,能看出墙壁是由一块块整齐的青砖砌成的。 二龙道:“这活儿干的真利索,盗洞正好打在墓室金刚墙的外面,计算相当准确,当年这位前辈一定是个高人。” 正说着,从盗洞里依次下来一队人,连高爷和陈老三都下来了。这地方本来就逼仄,多出这么多人来,顿时拥挤起来。 阿赞娜木道:“赶紧挖墙,我不想停在这儿。” 陈老三摸着青石墙壁,啧啧称奇,恨不得趴在上面研究。他和二龙在墙面上找了半天,陈老三不愧是吃这碗饭的,心细如发,对二龙说,兄弟,你看这块石头有点问题。 他们两个凑过去研究,其他人堵在后面,空气不流通,我有点呼吸困难。 就在这时,突然二龙喊了一声:“小心!” 他猛地把陈老三压在身下,我们看过去,青石壁落了几块砖头,从里面正外冒着一股眼睛可见的灰色烟雾。二龙喊:“这是阴煞之气,不要让它冲了身子。” 瘦子吓得不轻,往后挤着,有人竟然顺着盗洞又爬了出去。有一个跑的,就有第二个,除了瘦子,其他那几个人全都跑了出去。 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几个。 眼见得这股灰色煞气渐渐飘散,再也没有气体出来。 二龙这才小心翼翼来扒拉下一块石头。扒拉掉一块,煞气就冒出一股来。就算各位都是高人,也不敢这么直愣愣硬冲。就这样,二龙小心翼翼一块砖头一块砖头处理,等清理出能容一个人出入的洞口时,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 三舅打着手电往里看,墓里黑森森的,什么也看不到。 二龙轻声说:“各位要小心,这座墓穴不简单,里面藏着煞气流转的阵法,一定是得过高人的指点。” 阿赞娜木看着我们这些人,她脸色寒若冰霜:“我告诉你们,咱们的目的是找到陈大帅的阴灵,和它对话,其他无关紧要的事不要做,我要看到有谁偷拿里面的殉葬品,别说我翻脸无情。” 她第一个钻进了洞里,二龙看看我们:“你们最好不要进,里面的情况凶险未知,恐怕到时候没人保护。”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二龙和三舅都钻了进去。我赶紧跟着。高爷在后面说:“大老远来的,如果不让我进,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说着,他跟在后面一起爬了进来。 陈老三和瘦子看我们都没什么事,也跟着进来。出乎意料的是,进来之后并不是墓室,而是一条黑不见底的墓道,高度大概在两米左右,可以让人直起身体。 二龙和阿赞娜木走在前面,能看到二龙手里晃动的手电筒光亮。 我和三舅跟在后面,那几个人在最后。墓道很长,光斑晃动,这时光斑里出现了第一个死人,此人面目已经成骷髅,可头上依然能看出扎着发髻,破烂的衣服是灰色的,有点像道士。 二龙蹲在旁边,用手电挑动衣服,顿时掀起一股烟尘。二龙捂着鼻子站起来,摇摇头说:“看上去应该是个道士。” 我赶紧双手合十,此人想必就是多年前由生门进去的高人,没想到会死在这。 前面三舅说:“你们看看墙上是什么。” 他用手电去照墓室墙壁上,我发现了蹊跷,用手去抹外壁,上面有很厚的土灰,抹掉之后,上面有很多的刻字。 我们仔细看了看,一个字都不认识。这时陈老三用手电仔细照着,拿出手机拍了几张。 瘦子大怒:“这里不让拍照,你当是逛公园来了。” “这些字很不对劲,”陈老三说:“不像是汉字。” “是古缅甸文,”三舅说:“阿赞娜木,你看看认不认识这些字?” 阿赞娜木没有用手电筒,直直地看着墙壁。“这是咒语。” “什么咒语?”二龙问。 阿赞娜木说:“形成了一个法阵结界,应该是困住里面的什么东西,怕里面的东西出来。” 二龙打着手电照着墓道深处,里面黑森森的,似乎深不见底。 瘦子有点害怕了,喉头咯咯响。高爷道:“你要害怕就回去。” 瘦子苦笑:“我哪能回去啊,我如果回去,老祖非把我腿打折不可。” “你就那么怕那老太太?”高爷眨眨眼说。 瘦子道:“你们是外乡人不知道,那老太太才厉害呢,她才是龙口县真正的太上皇。哪个当官的不给她面子?在这地界你甭管多大的官,得罪了老祖就算是当到头了,老太太说一不二。” 高爷傻乎乎笑:“挺慈善的,真没看出来。” 瘦子哼哼了两声:“等你看出来就晚了。各位,你们就当行行好,带着我一起进去。不管怎么样,我也得进去转一圈意思意思,要不然不好向上交待。” 阿赞娜木径直往黑暗中走进去,我们赶紧跟上,瘦子来到我身边,低声说:“兄弟,我也看了,在这里面就属你是棒槌。” 我这个气,可细细想想也确实如此。 “咱哥俩互相帮助,多少算是个照应。”瘦子说。 我点点头,没搭理他。 正走着,高爷突然一声叫,我在他后面差点没吓死。高爷用手电照着:“你们看你们看。” 只见在墓道靠近墙壁的地方,竖着一根杆子,上面绑着一具干尸,肚子被剖开,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阿赞娜木非常不高兴:“再乱叫把你舌头割了,这就是个殉葬者,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继续往前走,殉葬者越来越多,几乎五步就有一具,而且这些殉葬者死的都很惨,有的是开膛破肚,有的是脑袋破碎,一看就是用枪打的,这一路走下来足有上百具。 而且我们还发现了一件怪事,在这些尸体上落着很多黄色的纸钱,是那种黄刀纸剪出来外圆内方的形状,极其粗糙。二龙随手捡起一张去照,纸钱表面竟然还有印刷的字体,写着“一九四七年印,亡魂超度碟”。 二龙道:“这应该是墓道口那位道长的,没想到他是在1947年进来,超度完这些亡魂,他自己也没有幸免,真是可悲可叹,连个名字也没留下。” 继续往前走,到了墓道尽头,用手一推,便进了里面的墓室。手电光中,能看到地上空空荡荡,什么陪葬品都没有,在主位上有一张尸床,上面躺着一具尸体。 陈老三暗骂一声,“穷鬼,狗屁大帅,什么也没有”。 众人走进墓室,面积很大,墓室拱顶却很矮,进去要低着头,这就造成了一种很别扭的心理落差。 我抬头摸摸头上的琉璃瓦,是用非常成熟的技艺压出来的。二龙笑着说:“你们看这些东西,一看就是民国的质地,没有走错,确实是陈大帅墓。” 我们来到尸床前,手电光照过去,床上躺着一具尸骨,已经风干成了木乃伊,似乎是光着身子,周围并没有腐烂的衣服,空空的,啥玩意也没有。 阿赞娜木把三舅叫过去:“阿赞冬,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会东南亚的役鬼经文,现在尸骨就在这,是否开始?” 三舅走到尸骨前,用手轻轻抚摸头骨,闭着眼凝神,好一会儿说:“我能感觉到里面确实有阴灵在,可以尝试沟通。” “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阿赞娜木冷冷地说。 三舅犹豫一下:“我吧。请阿赞娜木为我护法。” “可以。”阿赞娜木说。 两个人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家伙事,我三舅居然连自己的随身法器,一个头骨域耶也拿来了。他坐在尸床旁边,一手摸着尸骨,一手摸着自己的域耶,开始诵念经文。 其他人不敢打扰,静静地退到一旁。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开始就错了 小小的墓室寂静无声,谁也不敢惊扰三舅作法,真是落根针都能听见。 过了好一会儿,三舅缓缓睁开双眼,脸上竟有悲戚之色,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众人互相看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走过去轻声问:“三舅,你没事吧?” 三舅这才说道:“刚才我用经文尝试和尸骨里的阴灵沟通,我能感受到一个非常悲戚的灵魂,它的情绪几乎干扰到了我,我从来没见过如此痛苦的大灵。” “它没对你说什么?”阿赞娜木问。 三舅摇摇头:“没有,它像是被封在很深的牢笼里。我只能看见它,却无法和它沟通。”他看看阿赞娜木:“你来试试。” 阿赞娜木摇摇头:“通灵非我所长,你那一派的役鬼经文已经非常厉害了,你都没有办法,我试了也不管用。” “奇怪,”二龙说:“这位陈大帅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死了之后会变成这个样子。阴魂没入轮回也就罢了,变成孤魂野鬼竟然被拘禁在尸体里。” 三舅道:“这不是自然现象,乃是高人所为。以尸骨肉身为法阵,拘禁阴灵,这一手很毒辣,做此局的人并非良善。” 二龙道:“这就麻烦了,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找陈大帅的阴灵,谁成想他还落到这样的下场。二位,你们就没有办法把它救出水火?” 三舅和阿赞娜木互相对视一眼,三舅沉吟:“此间禁闭阴灵用的是很特别的法门,除非能破这个法门。如果《万经之经》在,或许还有点办法,现在实在是不好说。” 阿赞娜木想了想:“阿赞冬,我们两个联手试一试,看看能不能破了法门,把阴灵放出来。” 他们两个在地上布置法坛,燃烧蜡烛,二龙在旁边跟着帮忙,他也是道法中人,可以帮着护法。 其他人就没这个耐心了,大家在不影响他们作法的情况下,自由活动。 高爷别看傻乎乎的,可心里有数,东看看西看看,显得很小心。我打着手电,也在墓室里走着。这墓室太矮了,越往里走越觉得憋屈。 周围死气沉沉的,虽然看不到危险,可要让我一个人进来,还真有点胆怯。 很快把墓室逛了一圈,看不到门,也就是说这是一间密室。我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似乎忽略了什么问题。 我蹲在地上想了想,突然想明白了。这里是密室的话,很多线索完全说不通,这里只有一扇门,就是我们进来的门。门外是长长的墓道,走生门才能进来,有且只有这一条路。 四爷爷高志鹏走的是死门,是另外一条路,那么生门的墓室他进来过没有? 难道这间密室还另有暗门,我们没有发现? 我眯缝着打量整个墓室,越看越不对劲。在北京的时候,三舅在四合院里曾经用圆光术展现过铜镜里的景象,我记得清清楚楚,墓室里应该有一口棺材的。 可这里的墓室并没有棺材! 我生出些许的凉意,明显有一种可能,我们到的并不是主墓室。既然如此,尸床上躺着的那具尸骨又是谁? 我走过去,叫住高爷和陈老三,把他们俩拉到僻静的地方,我低声说了自己的推断。陈老三一拍大腿:“我早就看出不对劲了,小王说得对,这里不是主墓室。” 我指指正在作法的三舅和阿赞娜木,“要不要说一声?” 陈老三人情练达,考虑问题非常完全,他想了想说:“不要打扰他们,等做完法再说,说不定有一些新的发现。” 既然确定这里不是主墓室,我们没有了继续探索的欲望,回到原来的地方,等着作法完毕。 瘦子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寸步不离我们。 两个人作法的时间长了,我们等了能有一个小时,三舅缓缓睁开眼睛,阿赞娜木也长舒了一口气。 二龙问怎么样。 三舅道:“我们想办法破了法门,把阴灵解救出来。但是很遗憾,在它走出牢笼的一瞬间,就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 大家倒吸口凉气。 我赶忙问:“三舅,能确定他的身份吗?” 三舅点点头:“阴灵并没有和我们说太多,但是已经透漏了自己的身份。他就是我们在寻找的陈大帅。” “这怎么可能?”我脑子一片空白。这里不是主墓室,这具尸骨显然不可能是陈大帅,为什么阴灵会是他? 陈老三问:“能知道是谁把它封在这具尸骨里?”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邪门的法门,”阿赞娜木眼神迷茫,看着墓室深处说:“很奇怪,从来没见过。” 我们几个听得抓心挠肝,又理解不了。 三舅道:“这么形容或许你们就能明白,普通法师做的拘鬼法门,就像是在房间里按上一道铁门,再加了把密码锁,把房间变成监狱。而眼前的这个法门就像是房间自然生长出岩石壁,形成监狱,没有门的痕迹。” 我想到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会不会压根就没有人困阴灵,是尸骨有古怪,导致阴灵出不来?” 三舅摇摇头:“还是刚才的例子,一个房间没有外力的情况下,是不可能自发的长出岩石壁。在此间施法的这位高人,手法玄妙,完全超出了我们的认知,手法有点近乎非人了。” 二龙突然道:“难道这个墓室里还另有阴灵?” 陈老三赶忙说:“我们发现这间墓室并不是主墓室。”然后他把我们刚才讨论和发现的细节都说了一遍。 三舅和阿赞娜木站起来,把地上的东西收拾收拾,两个人面色都极其凝重。 三舅喃喃说:“难道这地方除了陈大帅,还葬有别人?这鬼地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二龙拍着陈老三说:“或许我们一开始就错了,从生门进根本找不到主墓室,只能从死门进,才能进去。” 三舅道:“不忙,大家再检查检查这间墓室,看看有什么发现。” “不用着慌。”阿赞娜木说:“我来试试就行了。”她张开手心,手里不知何时竟然攥着一把黑色的虫子,她白皙的小手轻轻一抖落,那些虫子腾空而起,向四面八方飞了出去。 阿赞娜木站在原地,姿势未变,还是闭目凝神,手一直伸着。在一束束的光斑里,就看到那些黑色的虫子投入黑暗中再也不见。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说:“其实还有个更简单的办法。” “说。”三舅鼓励我。 我说道:“从死门进才能到主墓室,我们现在是在生门。现在我们已知道死门的位置,只要在地图上把生门和死门都标记出来,画出直线,重点探索那个方向。或许就能有所发现。” 二龙笑了:“安先生,你这个外甥脑瓜够用。” 三舅也有些得意:“这小子聪明是足够聪明,就是心性还要打磨。” 陈老三说:“咱们在死门的时候,我用罗盘定过位。按照方向来说,死门应该在西北方,距离恐怕很长,超过三里。” 这时,那些黑色的虫子飞回来,阿赞娜木睁开眼说:“西北方的墙面有问题。” 我们走过去,这么细细一看,二龙果然发现了问题,在这块墙面上,有几块砖头特别松散。他用手夹住,往外一带,把砖头拿下来。在手电光芒的照射下,我们清清楚楚看到砖头有明显的工具划痕,也就是说,很早以前有人就这么干过,想把这块墙面拆开。 二龙招呼我们上来帮把手,把这些砖头零零散散的都拿掉,露出后面的泥土,很清晰地看到,泥土被挖了一个深洞。二龙打着手电照进去,这个洞向前也就挺进一米,就停了下来,四面洞壁都是铁锨的挖痕,活儿干的很工整。 这时,二龙看到里面有个东西,他缩身进洞,用手指把那东西夹出来,那是一条黑黑的手帕,正面绣着鸳鸯,已经脏得不像样。在这手帕的下面,用针线缝出“志鹏”两个字。 我们面面相觑,高爷一把抢过手帕,说道:“这是我四爷爷的东西,高志鹏!” 陈老三笑:“不会是老太太给他缝的定情信物吧。” 三舅大惊,突然一拍手:“且慢!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大家看他。 三舅说:“高志鹏其实来过这里,他到过生门的。” 我猛然醒悟:“他从这里过不去,还尝试着挖洞,但是失败了。所以他才撤出去,重新从死门进。” “这么说,其实这里有两个墓穴,”二龙说:“生门和死门各不统属,分属于两个墓穴系统。何天真的占卜,大家还记得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死门 何天真占卜寻找墓穴,开出一个极为奇怪的卦象,她测出有两个墓穴,现在一看,果然玄机非常。 目前这座墓穴有这么几个问题,生门和死门分别有两座墓,问题来了,这两座墓有没有联系?原来以为墓穴是落葬陈大帅,可现在陈大帅的尸骨和阴灵都在生门里找到了,那死门墓穴里葬的又是谁? 还有一个问题,不管是二龙还是三舅,都看出这里的墓葬是经过高人指点的,高人还把陈大帅的阴灵给拘在尸骨里,这个高人想干什么?难道说……死门墓穴里葬的就是这位高人? 我把想法说出来,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有点难以置信。 陈老三说:“这位高人懂得如何役鬼,拘押阴灵,还懂得高深的风水术。会不会是这样,陈大帅死的时候,找到某位风水先生,霸占了风水先生看好的阴宅。这风水先生不甘心就这么错过如此好风水,就设个局下了两座墓……” 二龙摇头:“不可能。中国风水里有讲究,一穴不葬二墓,除非是看风水的学艺不精。” “那我就不知道了。”陈老三有点迷糊。 二龙看看表:“算了,今天就这样吧,大家先出去休息。明天晚上咱们从死门进去看看。” 众人没有异议,这里确实没什么可找的。二龙招呼我们,把砖头重新垒回去,让墓室恢复原样。 要出墓室的时候,我问那具尸骨怎么办。 阿赞娜木冷冷说:“最好是一把火烧了。留在这也可以。” 三舅道:“那就烧了吧。他的魂灵已经消散,肉身留着毫无意义,强子。”我答应一声。三舅看我:”你把尸骨背着,拿到上面烧了。” 我嘴里泛苦,刚才多言多语干什么,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可三舅的话,又不能不听。 我捏着鼻子从尸床上把尸体背起来。尸骨本来就是散的,我这么毛毛躁躁一拉,哗啦啦一声,散的满床都是。 二龙让我到一边,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块鲜红的大布,铺在地上,然后小心翼翼捡着骨头,把这些骨头都捡到布里,很麻利打成了一个卷,用极为怪异的方式两头绑好,最后缠在一起。 等尸骨清理干净,二龙发现了问题,用手电照着尸床:“你们看。” 在尸床的两侧,一左一右,分别有两个小小的锁链。二龙比划了一下,锁链的位置正好人躺好后的腰部两侧。高爷拍着脑袋说:“陈大帅是让人硬锁在尸床上的。”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陈老三说。 我说道:“这说明了一件事,陈大帅下葬的时候并没有死,要不然也用不着把他锁着。” 阿赞娜木道:“或许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陈大帅,连件衣服都没有,怎么判断他的身份。” 二龙拍拍手:“好了好了,大家出去再说,这地方憋屈巴拉的,先出去好好睡一觉。” 我们顺原路从墓穴里出来,外面正值午夜,气温挺低。为了明天方便,我们没有就地睡觉,而是开着车又回到了死门所在的山谷附近。外面实在太冷,又没有准备帐篷,大家只好在车里睡觉。 这一晚上睡得非常不好,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噩梦,又说不出是什么,起来时天已大亮。 透过车窗看出去,来了很多人,那老太太也来了,正在和二龙三舅他们说着什么。 我不喜欢和这老太太打对面,便没有下车,隔窗看着。老太太吩咐人就地扎帐篷,帐篷相当大,扎起来以后快赶上小房子了,里面堆满了很多装备。 三舅看我醒了,招呼我下车,然后带我到里面吃饭。我进到帐篷里,居然还能就地烧锅,高爷和陈老三正坐在箱子上吃着方便面,高爷招呼我,哈哈笑:“老太太心眼真不错,居然想的这么周到。” 三舅把我叫到一边,说道:“老太太今天一大早就来了,听我们说了进生门的事,她很支持这次活动,赞助了这些东西,但是有个条件。” “啥?”我问。 三舅指着对面一张搭起来的金属办公桌,上面都是各种电子器材,还有一台超大的液晶屏幕开着。三舅道:“老太太要看到我们进入死门发生的事。” “啥意思?”我一时没弄明白。 三舅说:“我们当中有个人要带着设备进入墓穴,进行现场直播。大家讨论了一下,这个人选了你。” 我倒是无所谓,问道:“为什么不选那瘦子?” 三舅很严肃:“他恐怕活不到见到墓室的那一刻。” 我倒吸口冷气。 白天休息了大半天,众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下午三点进墓。这里毕竟是私人地盘,已经被老太太封锁了,外人进不来,晚上偷偷摸摸进意义不大,还不如早点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古董老板陈老三不再坚持下墓,他说进一个生门看看怎么回事就挺满足了,死门就不下了。我劝高爷也算了,谁知高爷眼珠子一瞪,说谁都可以不下,我是非下不可,四爷爷当初就折在这儿,不闹个明白就不甘心。 除了我们这些人,瘦子又叫了三个手下,他们跟着我们一起进。 三舅道:“死门可不比生门,里面可是九死一生,咱们先说好,进去之后生死有命,可怨不得别人。” 瘦子腿肚子有点哆嗦,看看老太太,愣是不敢说个不字,咽着口水冒充大尾巴狼:“没事,只要不是你们故意害我们,我们生死有命。” 二龙嗤之以鼻:“我们进去又不是搜刮明器,谁能憋着害你们,你们自求多福吧。” 我们一行人背好背包,带好装备,一起进了山谷。我除了必须品之外,还得戴一种特制类似帽子的支架,前面有摄像头,可以第一时间把拍摄的情景传到老太太的帐篷里。 一进去就感觉不对劲,山谷狭长,恶风倒灌,听着像狼嚎似的呜呜直响,吹在全身好似小刀子割着差不多。本来是大白天,外面阳光却很难入,造成此地极其阴森。 我把手电打开,看到这里竟然不长什么植物,极其荒芜,只是石头缝里偶尔有杂草。 阿赞娜木和三舅在前面,其余人在后面跟着,越往里走越是黑暗。这时,前面的阿赞娜木说了一声,“到了。” 我凑过去看,地上全是石头,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在石头中间,露出一个比兔子窝大不了多少的洞。不过看着小,真要往里进,勉勉强强或许能进去。 众人回头看高爷,高爷不高兴了:“咋了,觉得我不能进呗?你们行,我也行。” 阿赞娜木冷冷道:“进了这个洞,下面非常凶险,你们谁要是后悔不想去,现在赶紧说出来。” 老太太的一个手下说:“别废话,我们都是刀头舔血过日子的,能怕这么个地洞吗?” 阿赞娜木看看他,冷哼一声,她第一个钻了进去,人动了一动,就没了踪影。三舅第二个,二龙第三个,都钻了进去。 我急匆匆要来这第四个,瘦子拉住我:“兄弟,你先往后稍稍,不能让你们的人一起下去。我先下看看。”瘦子钻进洞里,大小就像为他量身打造似的。 等瘦子下去了,另外一个人想跟着,突然他们对讲机响了,那人接了之后,说了几句。然后对我说:“老太太让你下。” 我心想,还是老太太说话好使,肯定是她等着急了。 我扶着洞的边缘,缩着身子钻了进去,这洞看着小,其实进去非常宽敞,斜着十五度通到底,活儿干的相当细致,一看就是老盗墓前辈的手笔。 等我到了下面,周围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摸出手电,把手电打亮,亮光刚起,耳边就听到“嗖”一声。还没反应怎么回事,有人把我拽到一旁,刚才站的位置“当啷”一声响。 正是三舅,他急促地说:“手电关掉!” 我手慌脚乱地想关手电,这时就听到“嗖嗖嗖”连续响动。三舅一脚踹过来,把我踢到一边。手电从手里飞出去,光亮在黑暗中闪动,我看到刚才的位置插了三根长箭。 手电滚落在远处,四五只长箭不知从哪飞出来,急速射在手电上,光亮顿时熄灭,周围又陷入了黑暗里。 二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这里不能有光!“ 第一百二十八章 没有光 黑暗里响起三舅的声音:“还有几个人没下来?” 瘦子的声音在说:“有四个人。除了我们的人,还有一个你们的胖子。” 他说的是高爷。 三舅道:“大家拦在盗洞出口,不能让他们开灯打亮。” 话音刚落,就听到盗洞里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又有一人下来了。光线从盗洞里传出来,那人在洞里的时候就把手电打开。瘦子喊道:“关手电!” 那人没明白怎么回事,从盗洞出来,一脸懵懂,用手电到处照着,还说了一句,“咋了这是。” 黑暗中,他的那束光像是一只萤火虫,这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黑暗中“嗖”的一声,一物疾驰而近。 微弱的光线中隐约能看到二龙反应极快,照着那人踢了一脚,还是慢了零点几秒,那人一闪身子,一支箭正刺在他的肩膀上,他“啊”惨叫一声。 “赶紧关手电!”瘦子大喊。 那人还算明白,赶紧把手电关上,周围又陷入黑暗。 黑暗里,那人疼的“哎呦哎呦”惨叫。除了他的叫声,能听到对讲机咝咝啦啦的声音,瘦子大骂:“上下就这么十几米,对讲机就没信号了,什么破玩意。” 盗洞里又有声音,瘦子急躁万分,冲着里面喊:“不准开手电!” 下来这人还真就没开手电,黑暗中高爷的声音:“为啥不开?” 高爷就这点好,他搞不清楚的事情绝对从善如流,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所以他躲过了这一劫。 陈老三过来,把他拉到一边,细细解释去了。 上面还有两个,依次下来,第一个下来的还算机灵,马上关闭手电,最后一个下来的就没这么幸运了,我们在喊,关手电,他还是没反应过来,再想救已经晚了,黑暗中“嗖嗖嗖”竟然射过来四五只箭,全都扎在他身上,那人哼都没哼,摔在地上不动了。 黑暗里,二龙过去摸摸鼻息,说道:“死了。” 大家摸索着凑在一起,瘦子暴跳如雷:“怎么办?没有光这个墓还怎么进?” 阿赞娜木冷冷说:“有你急的份吗,我们比你还急。” “我的姑奶奶,那你们到底拿出个章程来,下一步怎么办。”瘦子问。 阿赞娜木道:“我到有个办法,不知道你敢不敢试?” 瘦子还真就僵在这儿了,好半天才道:“啥办法?” 阿赞娜木说:“这种环境下,人眼看不到,但是对大灵来说,却不是障碍。” 瘦子问,大灵是什么东西。 二龙笑着解释:“就是人的魂儿。” 一时没人说话,突然说到这个话题,现场气氛还真有点吓人。 阿赞娜木继续道:“我有办法摄出你的大灵,让灵魂出体。灵魂在前面探路,你的肉身在后面跟着,这样就能往前走了。” 瘦子说话不利索:“这,这,真的假的,简直是开玩笑。” 阿赞娜木冷冷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瘦子说:“怎么让我试,不让你们的人试。” 二龙不耐烦:“你到底试不试,到时候别说我们走我们的,把你们扔在这,你们跟不上。” 瘦子沉默了片刻,喊道:“大刚,你过来。” 一个手下的声音响起:“瘦,瘦子哥,干啥?” 声都在颤抖,这个叫大刚的知道瘦子想干什么。 瘦子说:“让大刚先试,你能给他做法吗?” 阿赞娜木道:“小意思。循着声过来吧,我来做灵魂出体的法术。” 等了片刻,阿赞娜木不耐烦:“人呢?” 瘦子在黑暗里叫着:“大刚,大刚。” 无人回答,瘦子破口大骂:“你他妈死哪去了?你个怂货,以为装死就没事了?等出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瘦子又点将另外一个人,那人干脆就没吭声,答都不答应,爱谁谁。 瘦子一共带着四个人下来,两个在黑暗里装沉默,一个死了,一个重伤,现在就剩下他了。 阿赞娜木说:“你到底行不行,一会儿我们走我们的,你别跟不上。” 瘦子在黑暗里咬牙,一跺脚:“得嘞,我来做。你这个法术有没有啥副作用?” 阿赞娜木道:“放心,有我在,保准能回复原样。” 黑暗里传出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应该是瘦子来到阿赞娜木的近前。随后是娜木的念经声,很低很沉,速度很快,经文在她的嘴里快速翻转,听不清是什么。 大概五六分钟,声音停下来,阿赞娜木说:“看到了吗?” 瘦子惊讶至极:“我靠!看见了,这里是很大一间石头房子,四面都是石头。左前方不远处有一条隧道,应该可以进去。唉……”突然他的声音尖起来,像是遇到了非常恐怖的声音:“我……怎么会有两个我?” “不要慌,你现在阴魂出体,看到的另外一个你,是肉身。”阿赞娜木说:“你可以往前走,肉身会在后面跟随。” 三舅在旁边补充:“其实和原来的你一样,只不过你的灵魂和肉身错开了一米的距离。” 二龙道:“你在前面领路,我们跟着你走。那哥几个,你们是不是不跟着去?” 一直装沉默的大刚说:“对,对,我们就不去了。” 二龙说:“那麻烦你们把伤者和尸体,顺着盗洞再送回地面,然后把这里的情况和外面说明白。” 大刚和另外几个人如蒙大赦,拍着胸脯答应一定办到,让我们放心。 紧接着是脚步声,搬运尸体的杂乱声,能听出他们顺着盗洞都爬回去了。 瘦子在后面大喊:“这群白眼狼,你们好歹留个人陪陪我啊。”那几个人跑得跟兔子似的,没人搭理他,一会儿工夫都没影了。 现在墓室里除了我们的人,就是这瘦子。 阿赞娜木道:“闲杂人等都走光了,该办正事,你赶紧往前走领路。” 瘦子大叫:“不对不对,刚开始不是这么说的。你们不是有办法自己走吗,我出魂儿就是为了能跟上你们,怎么现在又让我带路了,不对劲。” 别人还没说话,高爷破口大骂:“磨磨唧唧,你还是爷们吗,赶紧走!不敢走就滚!” “行,行,你们真行。”瘦子咬牙切齿:“我带路我带路,你们可得跟上,走丢了别赖我。” “等会。”三舅懒洋洋地说。黑暗里不知道他干什么,时间不长,就感觉有人往我的手里塞进一段绳子,三舅说:“绳子拴在这小子腰上,咱们只要拽着绳子走就行。” 脚步声响起,绳子动了,应该是瘦子往前走。 黑暗里身前身后都是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能感觉到大家都在身旁,我心安得很。 摸着黑走了一段,周围的空间变窄了,压迫性很强,不自觉的呼吸有些困难。我探出一只手,摸到身旁不远就是墙壁,明白了,这一定是走进了瘦子刚才说的隧道里。 走了很长时间,队伍停下来,瘦子说:“前面有两道石门,开着,里面好像是墓室。” “先别急着进,”二龙说:“能不能看到墓室里都有什么?” 停了片刻,瘦子突然呼吸急促:“有人影,看不清楚,正在墓室里飘着。” 阿赞娜木说:“那是亡灵。你现在是中阴身状态,所以能看到它们。先等等,我念咒语,看能不能避开它们。” 黑暗里响起阿赞娜木的经文声,念了片刻,她停了下来:“不行,没有烛光法阵,咒文不起作用。” 三舅道:“我点一根蜡烛试试,这里应该没有机关吧。” “对对,赶紧试试。”瘦子急着恢复原态。 黑暗里三舅翻包,说道:“大家稍稍退后一些,我到前面点蜡。”他想的很仔细,怕触动机关,伤及无辜。 时间不长,就看到前面几米开外的地方,幽幽亮起了烛光。 在黑暗中时间太长了,猛然出现一点光,我差点哭出来,那种激动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光线刚出来,就听到“嗖”的破空之声,火苗“噗嗤”一下被打灭。 三舅惊疑:“这里到底用的是什么装置,竟然能感应光亮?” 我浑身哆嗦:“民国就有这种科技了?” “我再试试。”说话的是二龙,黑暗里就看到一抹亮光以极快的速度飞在空中,那是一根绿幽幽的荧光棒。二龙抛出荧光棒,打着滚落在地上,在这片光亮中,我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第一百二十九章 感光 眼前是石头垒成的甬道,里面有个黑森森的空间,应该是主墓室。 那根荧光棒正落在主墓室里,我看到了一口棺材。黑暗里“嗖嗖嗖”不知飞出什么,打在荧光棒,几乎射成了马蜂窝。可荧光棒是通体发光,没有电池之类的东西,即使全是窟窿眼,也不妨碍它放光。 瘦子大喜:“赶紧扔荧光棒,多扔多扔。” 二龙打开包,里面有一把荧光棒,他以极快的速度,握住这些棒子,用尽全力全都撇进密室。荧光棒散得到处都是,引来了黑暗中无数的机关响动,我们在外面就看到里面的东西射来射去,互相穿插。 我真有些后怕,要是人进去,估计没两分钟就能打成一堆烂肉。 我们走到墓室口,借着微弱的荧光棒光芒,大概能看清里面的情况。里面是一处砖砌墓室,上面是圆形天棚,呈现拱形,高度不高,大概能有两米有余。整个墓室面积挺大,中间放置着一口棺材,棺材没有棺材盖,能看到里面黑森森躺着一个东西,应该是人。除此之外,地上散乱着很多陪葬品,金银珠宝洒得满地都是,微弱的光亮中,能看到有那珠子近乎龙眼那么大。 墓室的地上还躺着几具尸体,早已风化,从服饰上看,都是近代的农民,腰里缠着的草绳子还在。 高爷喉头咯咯响:“这些人一定是和我四爷爷一起进墓的,只有我四爷爷跑出来了,他们全都死在这。” 瘦子哈哈大笑:“这下发财了。” “发什么财!”阿赞娜木脸色不善:“陪葬品谁也不准动,找到我们的答案,马上就撤!” 瘦子的小命还在阿赞娜木手里掐着,不敢说什么,只是很小声的冷哼。 二龙拍着手说:“失误失误,不应该把荧光棒扔进去。”荧光棒还有光,所以引动机关不断射出暗器,墓室根本不能进,就看到小如弹球的黑色暗器在极快的速度飞过,这要打在身上,跟子弹没什么区别。 二龙道:“你们看墓室的墙壁。” 墙壁发生了一些变化,有的地方泛着白光,像是镜面一样。这镜面一照到地上的荧光棒,马上就会飞出暗器。 我惊疑地说:“我靠,这是感光系统啊。” “感光?”他们都看我。 这里都是大佬,我这个小透明也有发表意见的机会,我说道:“这些应该是感光面,有点类似照相机里的感光系统。感光度极高,有光就有反应。可是这种科技怎么会出现在民国的墓里?” 众人都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三舅,你记不记得,用铜镜做圆光术的时候,可以清楚看到当时墓里的情况。” 三舅没说话,面色凝重。 我说道:“当时咱们在看铜镜的时候,镜子里是有火光的。” 高爷一拍手:“对,对,我也记得。而且没有机关射出来。” 三舅从兜里掏出蜡烛头,不用打火机,双手一搓,蜡烛燃了起来。所有人都看到,我们旁边的墙壁突然有所变化,露出一块块闪光镜面,正映在蜡烛火苗上,“嗖”一声,一个东西就射出来。 三舅早有防备,把蜡烛扔到墓室里,只见机关乱射,“噗噗噗”数声,火苗熄灭,蜡烛整个都被打烂。 “这是怎么回事?”我彻底糊涂了:“难道高志鹏进墓的时候,机关不好用?现在我们来了,那些机关又重新开启了?” 众人面面相觑。 三舅凝神说:“我知道了。” 二龙问怎么回事。 三舅道:“是火有问题。”他想了想说:“我想验尸。你们谁配合我一下,我要进到里面,拖出一具尸骨出来。” 二龙道:“你说吧,怎么配合。” “你准头怎么样?”三舅问。 二龙呵呵笑:“还可以,苦练过一阵。”他从包里拿着个玻璃盒,里面都是石子,“我在嵩山少林跟着一位武僧学过飞石。” 三舅道:“那就好。你用石头把地上的那些荧光棒打到一边,让出一条路,我拉尸体出来。” 二龙打开玻璃盒,摸出一块石头,对准最近的一根荧光棒:“走你!”石头飞出去,正打在棒子上,顿时打飞,那些感光面还真是灵敏,马上跟着光源走。 二龙正要打第二个,我按住他的手:“二龙哥,你手头既然这么有准,干嘛要打荧光棒,试试能不能打中感光面,把感光面打碎。” 二龙看看我:“你小子脑瓜可以啊这脑瓜。” 我嘿嘿笑:“有点鬼机灵。” 二龙摸出一块石头,看准一个感光面反应,他出手如电,石头子以极快的速度飞过去,正打在感光面上。感光的镜面应该是极脆的,谁知道这一下没反应,反而那感光面突然朝向我们,只听“嗖嗖嗖”破空之声,竟然有黑影打向我们。 三舅大叫:“闪!” 包括瘦子,我们慌不择路趴在地上,“啪啪啪”数声,射过来的暗器打在后面的墙上,眼见得冒出一股股烟。 所有人都看向我,瘦子破口大骂:“你以后少出点馊主意。” 三舅拍拍我:“没事,下次注点意就行了。” 看来感光面是不能乱攻击的,否则会遭到报复。 二龙用石头子把那些挡路的荧光棒都给打开,三舅深吸口气,猛地往前一窜,进了主墓室,在地上连滑带钻,以极快的速度到了棺材旁。 他翻开最近的一具尸体,仔细查看,然后抱了起来。尸体风干缩水后,也就孩童大小,衣服一碰就散,整个尸骨缩在三舅的怀里。 三舅躺在地上,用脚一蹬棺材,整个人顿时又滑了出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我在后面都看傻了,没想到三舅还有这样的本事。三舅到了外面,把尸骨放在地上,借着微弱的光看过去,这具尸骨非常可怕,周身漆黑,头部近乎就是一具骷髅,外面一层风化的黑皮包在骨头外面。五官已经没了,眼眶是两个深深陷进去的大洞,吓得我说不出话来。 “和我猜想的一样,”三舅说:“这人不是正常死亡。” 阿赞娜木摸了摸尸骨,闭目凝神:“他在生前遭受到了很大的折磨,有人燃烧了他的灵魂。” “什么意思啊?”高爷傻乎乎地问。 三舅说:“咱们在圆光术里看到的火光,并不是普通的自然火。应该是燃烧人灵魂的魂之火。墓室里的几个人都是这么死的。这件事很可能是你四爷爷做的,他靠着燃烧同伴的魂火,在这里盗墓。“ 高爷嘴都合不拢:“不对,不对,我四爷爷就是普通人,不可能会这样的邪术。” 三舅一摊手:“目前能掌握的线索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要不然怎么解释圆光术里出现的火光,而且你四爷爷盗取了东西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这时,墓里的荧光棒光亮渐渐熄灭,最后一根荧光棒也熄了,墓室里的机关终于闭合,不再喷射暗器出来。 眼前又恢复了黑暗,每个人的呼吸都能听见,气氛有些阴森。 二龙道:“我们怎么办,用了荧光棒,墓室里就会发射机关进不去。可如果不用荧光棒,什么都看不到。” “谁说什么都看不到的,”瘦子在黑暗里洋洋得意:“咱们这些人里,只有我能看到。” 阿赞娜木道:“那你领我们进去吧。” 瘦子冷笑了两声,反问:“你什么时候帮我把灵魂复归原处?” 阿赞娜木说:“不用我作法,只要过了两个小时,你的灵魂会自动复原。” 瘦子在黑暗中道:“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在这里你们都是瞎子,只有我才能看到?” 高爷勃然大怒:“你想干什么?” 瘦子嘿嘿笑:“你们如果全死了,是不是这里的金银财宝都是我的了?” “就算我们都死了,你怎么带着东西出去呢?”三舅说:“你的老板,那老太太就在外面守着。” 瘦子说:“她一个老太太,好糊弄,关键是你们。” 话音刚落,瘦子突然“哎呀”一声惨叫,紧接着没有了声音。 阿赞娜木在黑暗里笑盈盈的:“早知道你要起外心。” 黑暗中,忽然亮起一团绿色的光。这团光燃烧在阿赞娜木的手心,映衬着她的脸也绿幽幽的。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我颤抖着问。 阿赞娜木说:“瘦子被我杀了。我点燃了瘦子的灵魂,这是他的魂之火。” 第一百三十章 变故 阿赞娜木说杀人就杀人,瘦子就这么死了? 现在留在场的都是自己人,谁也没有说话,黑暗中只有阿赞娜木手心的绿光,在幽幽颤动。 “你们要等到什么时候?”阿赞娜木冷冷说:“这样一个普通人的魂火连十分钟也维持不到。” 二龙的脸凑近火苗,他喉头动了动:“已经这样了,那就抓紧时间吧。” 我忽然想起头上还有拍摄的仪器,别把这些事传到外面去,赶紧把摄像头拿下来,看不出是不是正在工作,赶紧扔到一边。 “拍摄信号不会传出去吧?”我担心地说。 二龙道:“应该没事,刚才对讲机都没信号,这里应该是屏蔽了电子信号传递。” “知道也无所谓,”阿赞娜木的脸色呈幽绿色:“大不了全杀了。” 众人沉默了片刻,三舅清清嗓子说:“这些都是后话,赶紧先办正事。” 阿赞娜木举着手里的绿光,向前踏出一步,进了主墓室。这一步至关重要,所有的目光都在看她,紧接着她又跨出第二步,整个人都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并没有触发任何机关。她一步步走向棺材。 我们跟在后面,也走了进去,三舅落在最后拉着我,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一会儿如果有变故,自己机灵点,赶紧先走。” 我紧张到了极点,心脏跳得都快从腔子里蹦出去,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三舅……”我颤抖着说。 三舅面色凝重,用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心,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坚强起来。 我们到了棺材前,阿赞娜木小心翼翼抬着手里的绿光,照到棺材的上面。里面躺着一具尸体,面目如生,穿着民国时期的黑色长衫,头上戴着西瓜帽,紧紧闭着双眼,像是那个时候的老太爷。 阿赞娜木轻轻移动手里的绿光,从这具尸体的头开始往下照,尸体的双手交叉在胸前,一直往下照,在尸体两侧堆满了亮晶晶的东西,类似珍珠片。 高爷好奇,伸手进去拿,二龙打了一下他,厉声说:“你不要命了?” “我就是好奇,想看看是什么,又不贪。”高爷委屈地说。 二龙不知从哪弄出一双筷子来,小心翼翼探进去,夹住一片拿出来。绿色的光照在上面,我们都看清了,这居然是圆形的立体镜面,四面光滑,光照上去白白的。奇怪的是,说它是镜面,里面却不反照出光影。 “唉,”我说:“这东西会不会就是机关的感光片?” 二龙道:“真是奇了,这位陈大帅是从哪弄到这么多感光片布置在自己墓室里。” 三舅一摆手:“如果这里是陈大帅,那我们在生门见到的那具尸体是谁?” “行了,”阿赞娜木说:“猜来猜去都是瞎猜。你们把尸体弄出来,我用役鬼经文和他沟通,看看他到底是谁。” 二龙道:“这具尸体有古怪,你们退后,我来就行。自己照顾好自己,误伤了可不负责任。” 除了阿赞娜木,我们几个一起退后,高爷在我的身旁,他全身止不住的抖动,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的,呼吸急促,几乎喘不上气了。 阿赞娜木在棺材头给二龙照亮。二龙把背包挂在胸前,一撑边缘,嗖的一声,整个人飞到棺材上,两只脚踩在棺材的两边,整个人俯下身,两只手也撑住了棺材的两边。他以俯卧撑的姿势,悬在尸体上面。 我和高爷看得目不转睛,我紧张到牙床子都发痒。不就是把尸体从棺材里拿出来吗,至于这么费劲吗。 二龙腾出一只手,从背包里取出一根皮带,这皮带是特制的,两头分别有两个套索。他把一个套索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另一个套索套在尸体的脖子上。 高爷拍手,轻声说:“专业啊,这是盗墓专用的捆尸索。” 二龙双手一撑,身体慢慢抬高,那尸体也跟着动起来,像是在慢慢坐起来。 二龙的身体缓缓向后爬行,手脚配合相当好,那尸体被带着,真的坐起来,两只手还交叉在胸前。 二龙把捆尸索从自己的脖子上解下来,一只手还得拽着,怕尸体又躺回去。然后他翻身跳到到了棺外,拉动捆尸索,尸体跟着继续动起来。 就在尸体要出棺材的那一瞬间,突然它往前倾动,整个扑向了二龙。尸体这一下太过突然,而且违背了物理规律,像是它自发的要扑过去一样。 二龙是干什么吃的,反应极快,一看躲不过去,整个人马上躺在地上,两只脚翘起,紧紧蹬在尸体的前胸,不让它趴在自己身上。 他在下面喊:“哥几个帮忙啊。” 我们都过去帮忙,我和高爷抓住尸体的两只手臂,把它抬起来。这一上手才感觉,这尸体真他妈重,重得邪乎,好像一大口袋子水泥。 而且这么一拉,尸体的两只手从袖筒里彻底伸出来,两只手极其惨白,十指鼓鼓胀胀,看上去不像是真手。 二龙一咕噜从尸体下面钻出来,突然高爷一松手,我这边吃不住力,手一抖拽不住,尸体“啪”一声落在地上。 我勃然大怒,当场就骂高爷:“你挺大的个子,还能不能办点事?” 高爷愣愣地看着尸体,我正要骂,二龙挡住我:“算了算了,谁都有失手的时候。娜木你赶紧的,该做法做法,这鬼地方真是让人不舒服。弄完了赶紧撤。” 阿赞娜木举着绿火走过来,蹲下来察看尸体,高爷也凑过去看。阿赞娜木不高兴:“你看什么,退后。” 高爷嘟囔:“你这小娘们脾气这么大。” 阿赞娜木脸色“唰”一下变了,回头看高爷,眼神里带着杀气。 我虽然也讨厌高爷,可毕竟他是从北京来的客人,我过去拽他,别让他妨碍阿赞娜木。我更怕这个女人,自从她杀了瘦子之后,我对这个人敬而远之。 高爷笑:“你这女人就是欠日,纯粹就是给你惯的。” 他这话一出,连二龙和三舅的脸色都不好看了。阿赞娜木不怒反笑,站起来看着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就在这时,想不到的变故突生,高爷毫无征兆中突然出手如电,谁都没想到,他竟然出手攻击娜木!娜木不是二龙,她没有什么武术底子,她属于法师系,对于近战贴身完全不在行,“啊”的轻叫一声。 她手里的绿光随即熄灭,周围顿时陷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个变故谁也没想到,黑暗里三舅不知在哪喊了一声:“强子,自己保护好自己,有可能的话,自己先走!” 我知道这时候各自为战,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我去找三舅,也是他的拖累。我答应一声,然后根据脑海中残留的墓室地形图,向着门外跑去。跑着跑着,撞在一样东西上,差点没把我撞晕。我用手一摸,差点没尿裤子,原来是棺材! 怪了,我是往门外跑的,怎么跑着跑着,又跑回来了? 这口棺材很大,我坐在地上靠着它,心怦怦乱跳。眼前什么都看不见,黑暗里又没有一丝的声响,整个世界像是突然湮灭了。 我不敢叫人,只能坐在这里一动不敢动。思考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可大脑过度紧张,完全无法对焦,一片空白,心跳得就跟按了加速器一样。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我深吸口气,做了深呼吸,心情慢慢平稳下来。 我摸着兜,记得里面装着一块巧克力,我摸出来之后,朝着远方向一扔,巧克力砸在什么地方,发出“啪”的声响。 这声音其实并不大,可是黑暗里却非常醒目刺耳,我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很轻,有点女人化,似乎是阿赞娜木的。 她突然鬼魅一笑,笑嘻嘻说:“诸位,你们慢慢玩,谢谢为我提供肉身,我先走了。”随即脚步声向着远方消逝。 黑暗里又是一阵脚步声响,有人快步追了出去。 我轻声叫着:“三舅,三舅,是你吗?” 三舅在黑暗中说:“强子,你一会儿跟出来,我到外面看看。” 他的声音也向着那个方向逝去。我马上反应过来,那个方向应该就是出去的隧道。 甭管那么多了,赶紧出去吧,一连串的变故真是让人窒息,我现在特别渴望外面清冷的山风。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机关全开 我从棺材那一头绕过去,正走着突然踩到软乎乎的一个东西,头皮一下炸了,我靠,不会是尸体吧? 刚闪过这个念头,手腕猛地被人抓住,我两条腿都软了,那一瞬间真是犯了心脏病,黑暗中有人说:“兄弟,救救我啊,我是老高。” 我气儿都喘不匀了,好半天三魂七魄才归位,我尝试着轻声说:“高爷?” “小王兄弟,是我啊,哎呦呦脑袋疼。”高爷在黑暗里呻吟。 我摸索着把他扶起来:“高爷,你……” 刚才他袭击阿赞娜木那一瞬间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我都有点害怕他了。那一刻实在不像是高爷,出手利落,举动诡谲,就跟鬼附身似的,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尿。 高爷整个趴在我身上,我闻到他嘴里喷出的热乎乎的臭气,熏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心说这位爷多少年没刷牙了。 高爷呻吟着:“刚才像是喝醉酒断片似的,大脑一片空白,哎呦呦脑袋疼死了,赶紧扶我出去。” 我在黑暗里扶着他,我们一瘸一拐往前走,走了没两步,高爷脚下一绊,整个人摔在那。我吃不住劲,让他带着一起摔在地上。 高爷在黑暗中细细碎碎摸索着,大叫:“尸体,兄弟,快走!” 我摸索着他,一把抓住手腕子,“高爷,我抓住你了。” 高爷道:“你抓了个屁,根本没人抓我。”他吸口冷气:“兄弟,你抓的是那死尸!” 我吓得一松手,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对劲。我重新又抓住那手腕。 手腕特别细,我轻轻一捏就能环住,我说道:“高爷,你确定不是你的手?” 高爷的声音竟然离我能有一米远:“废话,我都走了,谁还老老实实呆在这。” 我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记得刚才尸体从棺材出来,要压在二龙的身上,当时我还扶着。尸体的手腕我看得特别仔细,又粗又大,白白胖胖,看上去不像是真手。怎么一会儿工夫,变得特别细,而且摸上去有油脂的感觉。 可惜这里不能开灯,我有一肚子的疑问解不开,逃命要紧,只好作罢。 我离开尸体,顺着前面的方向爬过去,爬了一半,忽然感觉有人过来了,还带着一股口臭味,是高爷。 “高爷,你怎么又回来了?”我说。 高爷道:“刚才真是糊涂了,这个墓穴里地上都是陪葬品,咱们随便抓一两样带出去就不少钱。” 我心念一动,对啊,这黑漆漆的谁也不见谁,这时候不摸点东西出去,对不起自己这一路付出的惊吓,就当精神损失费了。 可我明面还不能这么说,我说道:“高爷,要尊重死者,地上的东西不要乱动!” 高爷嘟囔:“你觉悟高,你不拿我得拿了。” 其实我手上不闲着,在地上猛划拉,真摸到好几个珠子,忙不迭的塞到内兜里,又摸到一些器皿,大概酒壶酒杯之类的,那些东西全扔,没有外带的价值,民国那时候的酒壶吊毛不值,拿回去给孩子当夜壶都嫌脏。 不过我摸到一个小小的酒杯,摸上去略有些粗糙,好像是金属做的,我记得有光的时候,地上有好几个金杯,莫不是摸到金子了?这一杯子值了不少钱,我赶紧揣起来。 就在这时,棺材“嘎吱嘎吱”乱响。我停下手,惊疑地问:“高爷,你听见了吗?” 高爷道:“听见了,棺材有响动。” 棺材里突然冒出一束光,直直射向天花板。光一出来,整个墓室的墙壁都在响动,暗黑色的墙面刹那间变成了亮晶晶的感光镜面,一瞬间照亮整间墓室。 因为骤亮,我眼睛有点刺激,马上闭上眼,就在闭眼前的这个刹那,我看清了整个墓室的情况。 墓室里只有我和高爷两个人,地上躺着的那具死尸变成了黑色的木乃伊,已经缩水了。高爷正在往自己兜里塞银元,光线出来时他动作停滞,错愕的表情……这是我最后看到的景象。 只听满墙的机关响,我鸡皮疙瘩起来了,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大吼一声:“不好!快跑!” 我顾不得高爷,撒腿往外跑,差最后几步出墓室,猛地朝半空一窜,整个人重重摔在外面。刚出去,就听里面“嗖嗖嗖”乱成一锅粥,几乎所有的机关都被触发,无数的暗器四面八方交错互射。 高爷居然也跑了出来,他真是傻人有个傻办法,来了个就地十八滚,从里面一直滚出来。 就这样,还是晚了一步,他捂着左腿的大腿根,一个劲的呻吟。我借着里面的光亮看过去,他的腿扎进一个暗器,全是刺,鲜血淋漓。 这地方不能久呆,我把他扶起来,两个人一起往外跑。 隧道越走越深,周围渐渐没了光,又是一片黑暗。 我们跑了好长时间,感觉周围的空间宽大了许多,应该是出了隧道。我不敢开手电,喊着三舅,没人答应。 高爷整个拱在我身上,哎呦呦的叫唤不停。我一脑门子都是汗:“我说高爷,你好赖也是个大老爷们,这点疼能不能忍着,瞎叫什么。” 高爷有气无力:“疼死我了。兄弟你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我托着这么个货,到处转着,就是找不到出去的盗洞。摸了一圈,感觉这里空间超大,触手冰凉,都是石头墙壁。 我急得都快吐白沫,喃喃地说盗洞啊盗洞,你在哪呢。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拉我,我一惊:“谁?” 传来二龙的声音:“是我,别怕。” 我激动地快哭了:“二龙哥,咱们快出去啊,我三舅呢?” 二龙道:“你先冷静一下,阿赞娜木先出了盗洞,她在盗洞口布置了毒虫降,你三舅正在洞口解降。这虫降法阵解不开,咱们谁也出不去。” 找到二龙,我全身的力气像是瞬间抽光,往地上一坐,高爷也摔了一跤。他杀猪一样叫:“兄弟,看不上我也不至于虐待我啊。” 我没好气地说:“我没劲了。我说高爷,你真是不识好歹,好赖我把你救出来,你是一句感谢的话没有啊。” 高爷嘟囔说:“等回北京,我好好款待你,行不。” 二龙问道:“我说老高,你怎么突然攻击娜木?真有点血性,你知不知道她会怎么对付你。” 高爷带着哭腔:“我啥都不知道,你问小王兄弟,刚才我大脑一片空白,自己干啥了根本不记得。” 我说道:“二龙哥,到底发生了什么,阿赞娜木怎么突然反水?” 二龙在我身旁,应该是蹲在黑暗里,说道:“事情很奇怪,发生太快,我没搞懂怎么回事。这个娘……”他说了一半,马上改口:“这个女人因为修习黑巫法,性情反复无常,做出不合情理的事倒也说得过去。唉,当初我师父怎么就招惹了她,真是头疼。” 高爷不知是童言无忌,还是说话不经大脑,他说道:“二龙兄弟,你怎么呆在这,不出去破降呢?” 二龙呵呵笑:“术业有专攻,我就不擅长法术这些东西。我们八家将里,只有我自己修的是纯体术,自保有余,攻击不足。不过就算体术,我比南华哥也差远了,他是真正的国术大家。” “南华哥?”我疑惑。 二龙道:“对,全名解南华。他和我师父解铃是兄弟俩。以前两个人都在少林学过功夫,那时候他们师兄妹三人,就属南华哥在国术上悟性最高,后来他还拜了好几个师父。他也是八家将里,唯一一个能把神通修为和国术融会贯通的人,可称大家。” 我说道:“二龙,我曾经去过泰国,见过你说的解南华,不知是不是他。他是个瘫子,坐着轮椅。” 二龙声音凝重:“就是他。他受过几次重创,身体大不如以前。我们都在找办法能让他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可是他被轻月伤得太重,动了元气,至今没有恢复。” “轻月?”我疑惑。 二龙呵呵笑:“轻月也是个奇人。嗨,说这些干嘛,都是陈年老黄历,以后有时间给你们讲讲我们八家将的故事。” “二龙哥,你是不是到过缅甸的小勐拉?”我问。 二龙道:“去过啊,怎么了?” 我把在小勐拉遇到那位年轻人的事说了一遍。吉米的助手,那位不知名的年轻人,以前打拳受挫,是二龙鼓励了他。 二龙笑了笑:“说这话能有五六年了。这个世界说小还真小,你我之间,竟然冥冥之中还有这般联系。” 高爷听得入神,竟然不知道疼了,催促着我:“兄弟,你还没说完呢,你在勐拉然后又遇到什么了?” 我鼻子都气歪了,我和二龙在这忆旧事,高爷跑这当评书听。我正要讽刺他两句,突然不远处细细碎碎声响,好像有人从高处下来,随即是三舅的声音:“虫降破了,可以出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狠手 三舅说把虫降破了,高爷高兴坏了:“太好喽,要出去啦。” 话音未落,黑暗里他突然惨叫一声,“轻点轻点,手要撅断了!” 三舅冷冷道:“姓高的,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对阿赞娜木出手?你到底怎么想的?” 高爷带着哭腔:“不是我啊,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就跟挨了一闷棍差不多,做的什么根本不知道,我没对那娘们动手,你们是不是看错了?” 高爷这人要么傻的不会说假话,要么腹黑到深不可测。我更倾向于前者,他不会说假话,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我劝道:“三舅,先住手,出去再说吧。” “不行,”三舅的声音阴冷:“外面的情况不知,或许更加危险,我们只有团结一致才有活路,现在队伍里有这么个不安定的因素,我先清理了再说。” 只听“噗通”一声,高爷喊:“我给你们下跪行不行,真不是我干的!我当时啥也记不住了。” 三舅呵呵笑:“姓高的,从北京一路过来你都在装憨厚,让你说实话只有一个办法,看我怎么好好的折磨你。” 这时二龙道:“安先生,我觉得这位高爷没说假话。” “你什么意思?”三舅质问。 二龙道:“咱们把整个事件从头捋一遍。” 三舅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二龙道:“小王,你来说比较公正。” 我答应一声。二龙考虑得很缜密,我毕竟是三舅的外甥,他谁都不信,但不能不信我。 我说道:“事情一开始是在搬运尸体的时候出了岔头。那尸体突然不受控制,倒向二龙哥,我和高爷过去帮忙。二龙哥脱险后,高爷因为吃不住力,把尸体扔在地上。” 高爷在黑暗里喊:“我想起来了!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断片,大脑一片空白。” 三舅呵斥:“让你说话了吗,强子,你继续说。” 我说道:“然后阿赞娜木过来检查尸体,高爷凑过去看,两人起了冲突,高爷嘴里不干净,骚扰娜木,娜木火了,要对付高爷,就在这个时候高爷出手……后来发生了什么不太清楚,火苗熄灭了。” “不对,不对,”高爷喊着:“你说的这些东西,我都没做过,根本就不知道。我傻啊?!对那个小娘们骚扰,她满身都是大蜈蚣,怕的人要死。我躲得老远的,哪敢触她的霉头。” 他这么一说,我、三舅和二龙都不说话了。 高爷当时的表现确实太反常,像是个无视后果的二愣子,他这人是有点傻,但绝对不愣,而且还有点傻中尖,绝对知道避害趋利。他这一路过来,离阿赞娜木一直远远的,绝对不可能主动骚扰。 三舅道:“强子,你继续说。” “后来就是黑暗。对了,三舅你和二龙哥出去追阿赞娜木的时候,我和高爷摸索着往外跑,不知怎么的,棺材里的机关开了,泛出一片白光,然后触动了整个墓室的机关,我和高爷好不容易跑出来,他的腿也受了伤。”我说。 三舅大惊:“你呢,没事吧?” “我没事,”我心里热乎乎的:“但是,就在白光亮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件怪事。” 三舅问什么。 我说道:“我看到那具尸体变得又黑又瘦,皮包骨头,突然之间发生了风化,变成了黑色的木乃伊。” 二龙道:“棺材里的机关好解释,很可能是搬运尸体时触发的,问题是那尸体白胖白胖的,怎么突然变成木乃伊了。” 三舅吸着冷气,“现在的疑问太多。生门里的尸体是谁?死门里的陈大帅尸体为什么会变成木乃伊?满墓室的感光机关是如何布置的?阿赞娜木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变化?” 二龙说:“我有个不成熟的看法。记得有个传闻,当年孙殿英盗慈禧墓穴的时候,抠出了慈禧嘴里的一颗珠子,慈禧尸身本来是不腐的,珠子一拿出来,尸体马上枯萎腐烂,变成一堆烂骨。类似的情况,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也听过一些,细节不同,大多大同小异。” “你的意思是,陈大帅嘴里有珠子?火熄灭的时候,让人拿走了?”三舅疑惑。 高爷马上喊:“跟我没关系啊,那具尸体都把我吓死了,我不可能去抠它嘴里的东西。” 三舅道:“你排除不了嫌疑,不过最有可能的是阿赞娜木。” 二龙说:“到也未必是珠子。一具不腐的尸体在短时间内突然变成木乃伊甚至枯骨,说明它肯定失去了某样东西。尸体本来是要烂的,它不烂正说明有什么东西在维持着。这东西一旦失去,尸体就会自然枯烂。” “你的意思是,陈大帅尸体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在我们触碰和搬运的过程中,被人取走了?”三舅说。 二龙道:“对,但这东西是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姓高的行为反常,紧接着阿赞娜木也做出了违背情理的举动,会不会和这个东西有关系呢?安先生,我们线索太少,在这里闭关研究也无济于事,出去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三舅深吸口气:“好,好。那就出去。” 高爷在黑暗里喊:“小王兄弟,小王兄弟,过来扶我一下啊。” 你说他傻不傻。他知道二龙和三舅不可能去扶他,所以挑我这个软柿子捏,这人还真有点心眼。 我不可能不管他,顺着声音过去,搀扶起他。高爷的臭嘴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你放心,不能让你白帮,我在墓室里偷了不少好玩意,回去兑出钱好好款待你。” 其实我也摸了不少东西,这时候不能说出来,拆穿了高爷就是拆穿我自己。我哼哼两声,算是答应了。 我们顺着盗洞一路爬出去,终于到了外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山谷里寂静无声,只有外面吹来的风声。 看着满目的峭壁岩石,石头缝里的杂草,我几乎幸福的要眩晕过去。比起地底世界的压抑,还是外面好啊。我张开双臂尽可能地让更多的山风吹到我,真爽。 二龙过来挡在我身前:“小王,不要这样,在下面憋了一身的汗,出来吹过了风会着凉,寒气入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古人说,避风如避箭。” “二龙哥,我就是太兴奋了!”我高兴地说。 高爷感叹说:“下地这么一遭我算是领教了,以后再也不敢这么玩,差点没死下面。” 我们四个慢慢走出山谷,外面是一圈越野车,都是老太太带来的,车子旁边是小房子一样的帐篷。三舅道:“大家小心点。有点不对劲。” 我们走的时候,这里都是人,来来往往的,可现在整个车队安静的让人发毛,没有人影,没有对话声和活动的声音,一片死寂,好像所有人都撤光了。 二龙做个手势,示意我们先等等,他一个人猫着腰,以极快的速度窜到帐篷前,撩开帘子往里看。看了片刻,冲我们做个手势,示意过去。 三舅和我搀着一瘸一拐的高爷来到帐篷前,三舅手抬起来,示意我和高爷站在后面,他慢慢撩起帘子。 帘子一撩起来,我们惊得呼吸都停了!帐篷里满地的死尸,躺了能有十几个,全是老太太的手下,他们应该是被人杀了之后,然后拖到这里进行统一处理。 高爷吓得脸色惨白,几乎要晕了,整个趴在我身上。我现在也没心思管他了,心怦怦乱跳,从来没看过这样的情景。 三舅提鼻子闻闻:“没有血腥气,应该没伤口。” 二龙道:“没伤口的话,应该是死于下毒,是阿赞娜木下的手。她可真狠。” “对付虫降,只有我有经验,你们都在外面等着。”三舅慢慢走进帐篷,走到一具尸体前,他用旁边的登山杖轻轻翻动尸体,尸体本来是趴着的,顿时翻过来。这是个年轻人。我记得有这么个人,跟着瘦子混的,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没想到就这么死了。 三舅用登山杖轻轻拨动尸体:“表面没有伤口……不对……”他轻轻触碰尸体的脑袋,让脖子露出来,我们都看到了,在尸体的脖子上有两处咬痕,露出红红的两个点儿。 三舅道:“应该是被毒物咬的。”他又去检查其他尸体,检查得很仔细,很慢。 我实在撑不住高爷,把他放在帐篷外面,高爷已经晕过去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奇怪的对话 三舅正检查着,电脑桌的后面突然有声音传出来,所有人都听到了,大家互相看看。 二龙要进来,三舅做个手势,示意谁也别动。他小心翼翼走到桌前,厉声道:“什么人?!出来!” 时间不长,从后面露出一个脑袋,我们一看顿时愣了,正是潘家园卖古董的陈老三。 我大喜:“老陈,你没事啊?” 陈老三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形容极其猥琐。他颤抖着说:“救,救我啊……我,我被人下降头了。” 三舅没敢碰他,用登山杖当撬棍,把电脑桌歪到一边,留出一道缝隙,“你先出来说话。” 陈老三连滚带爬从后面出来,看到外面那些尸体,全身哆嗦,说话都不溜了,一个劲的“我,我……” 三舅让他跟着出来,我们到了外面。陈老三看到晕倒的高爷,大惊失色:“高爷死了?哎呀呀,这可麻烦了,高爷在北京可不是一般人儿……” 我踹了高爷一脚,他呻吟一声睁开眼,挣扎着要起来:“老陈,我还活着。” 陈老三明显舒了口气,他宁可自己落降头,也不想高爷受伤。 二龙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死人?” 陈老三哭丧着脸,“跟咱们一起来的那女的,叫阿赞娜木的,把所有人都杀了。她放出两条大蜈蚣,蜈蚣还长着翅膀,在天上飞,根本抓不住,落到谁脖子上就是一口,咬完那人当场就摔在地上没气了。幸好阿赞娜木还算讲点老情面,让我把这些死人都扛到帐篷里,我以为她能放过我,谁知道她在我身上下了降头,让我留了几句话给你们。” “什么话?”三舅问。 陈老三说:“阿赞娜木抓走了老太太,跟我说:二龙他们迟早都会破降出墓,到时候肯定会追踪我,我把你下个降头,让他们解。等他们解开了,我也办完事了。当然他们也可以不给你解,那你12个小时内必死!” 他哭着:“各位爷、各位爷,你们都是高人,我上有老下有小,赶紧帮我把降头解开吧。” 三舅看看他,“阿赞娜木不是真想杀你,她说没说你中的是什么降?” 陈老三说:“她只说是虫降,还说阿赞冬一看我的胳膊和前胸就知道是什么了。” 说着他把上衣脱了,我们几个看了倒吸口冷气。陈老三的身上长满了类似马蜂窝一样的东西,个头也不大,最大的也不过鸡蛋大小,上面遍布孔洞,像是无数的蛆虫钻出来的,密集恐惧症患者绝对看不了这个。 陈老三哭着说:“痒,痒死我了。” 三舅蹲在面前,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刀,小心翼翼割着一块“马蜂窝”,从里面流出脓血,而且散发出一股很难形容的味道,像是锯末子味,熏得我和高爷直捂鼻子。 三舅忽然一笑:“阿赞娜木真是心思深沉。” “他还有没有救了?”二龙也蹲过去察看。 三舅点点头:“有救。这种虫降不难解,但是它混合了东南亚一种很冷僻的法门,要解这个虫降,关键不是虫子的解药,而是解降的心法。我必须不断诵经加持四个小时,才能解开。” 二龙吸了口气:“阿赞娜木的心机果然很深,她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把我们拖在这儿。” “对,四个小时已经可以做很多事了。”三舅说:“很奇怪,她抓走老太太干嘛?” 陈老三赶紧说:“阿赞娜木出墓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赶紧藏在柜子后面,后来看她杀了那么多人,她那时候还没发现我……然后,然后我偷听了她和老太太的对话。” “她们两个说什么了?”三舅问。 陈老三憋着脸说:“那,那你们要立即帮我解降,我再说。” 三舅哈哈笑,看二龙,二龙也笑了。 三舅说:“二龙,这怎么办,他拿这个要挟我们。” 我以为二龙肯定是救人在先,谁知道二龙对陈老三说:“那些秘密我们可以知道也可以不知道。可你不一样,我们不救你,你就必死。这好像是个不公平的交易。要不咱们四个人先走,留着老陈一个人在这凉快?” 陈老三咧着大嘴哭:“你们走我就报警!” 三舅和二龙还没说话,高爷一瘸一拐过来,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姓陈的,你就是个怂包!咱们都是江湖人,你还报警,别说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三舅笑:“关键时候还是高爷有侠士风范。” 高爷挺得意,“江湖儿女嘛。” 我叹口气劝:“老陈,该怎么回事你说就得了,我们能不救你吗。你这小肚鸡肠的可不像北京老爷们。” 陈老三明白过味儿来,跪在地上求饶。 三舅反而不急了,盘膝坐在地上吸烟,扔了一根烟给二龙,二龙也坐在地上,不过没吸,而是把烟别在耳朵后面。 我说道:“要不这样,三舅你在这给老陈解降头,我和二龙哥去追阿赞娜木,兵分两路呗。” “算了吧,”三舅说:“阿赞娜木心思这么缜密,她能设下第一个和第二个套,就能设下第三和第四个套。先听听老陈偷听来的信息,再做决定。” 陈老三问三舅要烟,三舅给了他一根。他吸了一口,像犯人一样,叹口气说了起来。 陈老三没有和我们一起下墓,一直呆在老太太的帐篷里,跟那些人看电脑屏幕,摄像头当时带在我的头上,我下盗洞的全过程他们都看到了。 后来到了下面不能有光,加上信号屏蔽,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老太太非常焦急,拄着拐棍在帐篷里乱溜达。 下墓的人里后来上来了四个人,都是瘦子的手下,有死的也有重伤,人群当时就乱了,老太太让幸存者讲述下面的事,场面乱糟糟的,没人注意陈老三。 陈老三说自己有个本事,从小就自带被人无视的光环,上学时候就是个闷葫芦,后来出来工作也是个扔进人堆就找不着的凡人,他们学校搞同学聚会,班上所有人都通知到了,就把他落了,没有一个人想起还有他这么一号。陈老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后来这个技艺日渐精湛,终于修成了大本事,混在人堆里完全不起眼,有他没他都一样。 看似扯淡的这个本事,在今天最关键的时候救了他一命。 骚乱过后,又过了几个小时,有人在车里睡了,可陈老三却毫无睡意,他有种强烈的感觉,墓里出事了。 他想偷偷摸摸跑,可这荒山野岭的往哪跑,最好是能偷个车。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阿赞娜木出墓了。 阿赞娜木径直进了帐篷,去找老太太,有人想拦住她,被她直接杀掉。陈老三本来想走的,后来不知怎么改变了主意,他敏锐地感觉到,阿赞娜木很奇怪,奇怪在哪不知道,她和老太太之间很可能会有很关键的对话。他心念动了动,便藏在帐篷后面,掀开一角,支棱着耳朵听。 当时帐篷里只有阿赞娜木和老太太两个人。两人的对话特别奇怪。 阿赞娜木:“我出来了。” 老太太咳嗽了一声:“你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肉身。” 阿赞娜木说:“我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你,很多年前你在墓里把我封禁,是不是以为我会灰飞烟灭,再也出不来了?” 老太太道:“我后来派了几波人进去察看,就是不放心,你果然没死。” “这个世界让我如鱼得水,我怎么舍得死?”阿赞娜木笑:“自此我被陈锟带到这里,我就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肉身寄生。” “恭喜你,终于找到了。”老太太说。 阿赞娜木笑笑:“这也不过是中转站。只有找到合适的肉身,我才能好好活下去。才有领悟大道,破解谜团的那一天。你如果那时候不对付我,而是我们联手,当时让我上了高志鹏的肉身,我或许就能为你提供一个长生不死的办法,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老太太看着她:“你想杀我?” 阿赞娜木笑:“我要活到找到下一个合适的肉身,就必须吸收能量,你是道法中人,正是我所需要的,我要吸收你的生命力。” 老太太突然大喊:“所有人都来啊,救命啊!” 紧接着就是那场杀戮,阿赞娜木用毒蜈蚣的降头连杀了十二个人,掳走了老太太。 说到这,陈老三跺脚:“我当时太害怕了,没有藏住,让阿赞娜木发现了。” 二龙面色凝重:“听你刚才这段复述,阿赞娜木好像被附身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镜子里的你 三舅迷惑:“奇怪,阿赞娜木在泰国修的是鬼降,身上又有师门的役鬼刺身,怎么还会这么轻易被鬼附身呢?” 二龙道:“事无绝对,从线索汇总来看,娜木确实可能被附身了。道家叫夺舍,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她了。” 三舅点点头:“这么一串,好像事情明朗了一些。” 二龙道:“有问题的是陈大帅尸体。咱们一直猜测到底是什么东西离开了陈大帅尸体,导致它变成了木乃伊。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是阴灵?”三舅说。 二龙点点头:“陈大帅虽然死了,但是他的情形特别奇怪,尸身还在,魂魄也在,偏偏还是个死人。” “尸身为法阵,拘禁阴灵。”三舅补充。 二龙看我:“小王,”他叫我的名字,我答应一声,二龙继续说:“你和老高去拽那具尸体的时候,那阴灵非常强大,它离开尸身寻找下一个肉身宿主,它先找到了老高。” 高爷恍然大悟:“难怪那时候我大脑一片空白,做的什么都不知道,应该是被鬼附身了。” “不知什么原因,阴灵放弃了高爷,然后它占了阿赞娜木的肉身。”二龙说:“这里最奇怪的地方,就是安先生所说,娜木修习鬼降,修为不低,在东南亚都赫赫有名,怎么会这么快就被夺舍?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我小心翼翼道:“会不会这个阴灵特别的强大呢?” 三舅点点头:“也有可能。马来西亚鬼王,他的鬼降已经出神入化,可还是有对付不了的大灵。” 二龙道:“从娜木和老太太的对话里其实还能得出好几个信息。咱们一开始有件事不明白,当年四爷爷高志鹏下墓的时候,是怎么会点燃魂之火避开机关的,老高说他四爷爷根本不会法术。” 高爷马上道:“对,我四爷爷盗墓的本事没的说,可要说会法术那是扯淡。” “如果高志鹏不会法术,那当时他下墓时候所用的魂之火,是怎么点燃的?能剥取人的魂魄,用邪法点燃,这修为不低啊。”二龙说。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当年点燃魂之火的这个神秘人,并不是高志鹏,而是老太太?” 二龙点头:“当时的情形应该是这样的,这老太太年轻时候一定不是个省油的灯,很可能是个神婆,高志鹏不知怎么和她勾搭上了,两个人和另几个同伙一起下墓。另外那几个人实在没想到,自己只是供高志鹏和老太太照明的工具。” 三舅道:“那时候老太太恐怕已经知道尸体里藏着阴灵了,当时那阴灵要夺舍高志鹏或是她,只是没有成功。” “为什么阴灵现在夺舍成功了,难道老太太年轻时候比阿赞娜木要厉害?”我问。 二龙摇摇头:“未必。娜木不是自修,而是有古老的传承,加上她天赋异禀,别看年轻,其实她的修为极高。阴灵夺舍,以前没成功而现在成功了,只能说明一件事。” 三舅点点头说:“阴灵变强大了。” “哇,这个阴灵是从哪来的,怎么这么厉害?”我心有余悸地说。 现在回想一下,真是挺险的,当时我和高爷去拽尸体,阴灵选择了高爷而没选择我,其实就是二分之一的几率,愣是让我逃过去了。我要是被这么强大的阴灵夺舍,现在能是个什么样子,还真没法说。 二龙道:“娜木和老太太对话里,有个极为重要的信息,娜木说,‘我是被陈锟带出来的’,这句话你们记得没有。” 高爷迷糊:“陈锟是谁?” 二龙道:“陈锟就是陈大帅。‘被他带出来’是什么意思?” 我一拍大腿:“镜子洞!” 二龙和三舅同时点头:“不错,镜子洞。陈大帅生前进过镜子洞,三天后才出来,他很可能带出来一个阴灵。” 三舅道:“如果镜子洞的传闻是真的,陈大帅带出来的这个阴灵,极有可能就是他自己!” 二龙补充说:“是他在镜子洞里的镜像自己。” 我忽然冒出一个匪夷所思,彻骨寒意的想法:“会不会镜子洞里的世界里……全都是鬼?我们每一个人对应的阴灵,都在那地方?” 众人面面相觑。 三舅把烟掐灭:“谁知道呢,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镜子洞明显就是地狱了。” 这时陈老三突然插嘴:“你们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一个典故来。” 二龙忍不住笑:“老陈,你不是一直哭死哭活的吗,怎么突然引经据典了。” 陈老三有些不好意思:“有你们这些高人在,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被降头折磨死。再说了,看你们讨论的这么热闹,我也有点忍不住。我记得聊斋志异上有这么一个故事,有个人的后背莫名其妙睡了一觉之后冒出很多红色的疤痕,还不能碰,一碰就疼,什么大夫都看不出来原因。后来他找到一个很有道行的神汉,那神汉能自如出入阴间,到阴间一查,原来这个人不孝敬父母,所以灵魂在地狱遭受鞭打,他的后背就冒出了那些疤痕。你们看,这故事像不像镜子洞。阳间有一个你,其实在阴间还有一个对照的你,像镜子一样,它在阴间受到的责罚,就会反应到你这个阳间的人身上。” “扯淡!”高爷反驳:“什么狗屁故事,这人还没死呢,阴间哪来他的魂儿?” 二龙道:“也不算完全扯淡。根据道家的说法,人有天魂、地魂、人魂,所谓的三魂。天魂呢,每到月末和月初都会到地府去报告你这个月的行为。你的魂儿定期都走了,你都不知道。” 高爷吓得浑身哆嗦:“每个月有两天,我就会丢一魂儿?我的妈啊。” 三舅面色凝重:“就算咱们推理出当时发生的情况,可对于镜子洞还是一无所知。” 二龙道:“其实关于镜子洞,咱们已经推断出一二分了。首先,里面肯定有另外一个自己。现在来看,生门里那具尸体其实也是陈大帅,是陈大帅本人的,里面的魂灵也是他的。而在死门里埋葬的,其实是镜子洞里带出来的另外一个他。镜子洞里的另一个他,有很强的学习能力,能够变得异常强大,并且很会适应了咱们的世界。”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说道:“三舅,进到洞里可以出来,只要满足一个条件。” “什么?”三舅问。 我说:“我也是从陈大帅想到的。会不会是这样,只要把镜子洞里的另一个自己给带出来,这就是触发回来的条件。” 三舅眨眨眼:“有点说不过去。目前为止可以知道,自古以来进入镜子洞的人不少,为什么只有陈大帅一个人出来,难道其他人都不想带那个自己出来吗?” 陈老三说:“会不会是这样,另一个自己特别邪恶,属于黑化的自己,那些人就不想带出来。” 二龙说:“有可能。但还有另外几种可能,第一进去的人未必能在镜子洞的世界里顺利找到那个自己;第二,看陈大帅的事例,可以推断出来,那个自己肯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或许出来之后,就会取代本来你的身份地位。毕竟一山容不得二虎,有两个你存在,世界就乱套了。所以那个你就要鸩占鹊巢,杀你而取代之。有这么一层顾虑,所以进入镜子洞的人,宁可出不来困死在里面,也不想带那个自己回来。” 陈老三恍然:“二龙兄弟脑子真是可以啊,既天马行空又接地气,句句都在理儿上。原来镜子洞就是个左右手互搏的游戏。” 三舅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我说道:“三舅你放心,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我肯定会帮你的。” 三舅点点头,没说话。 二龙说:“安先生,如果我们推断正确的话,其实进去救人只要有针对性,也不是做不到。” “怎么讲?”三舅问。 二龙说:“首先我们可以在镜子洞外提前布置好陷阱,等着洞里的人带着那个自己出来,咱们直接就把那个自己处理在萌芽之中就可以了。” 高爷说:“不对不对,有两个自己,那你怎么分辨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就好像真假孙猴子一样。” “头疼头疼,”三舅说:“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阿赞娜木,找到占据她身体的阴灵,只有它,才是从镜子洞出来的最知情者。”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卖明器 二龙道:“要不你们留下来治疗老陈的降头,我去找阿赞娜木,咱们兵分两路。” 三舅说行,告诉他电话联系。 二龙收拾收拾包站起来,临走前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没有说什么用意,然后上了辆车发动起来,开走了。 在我看来,阿赞娜木掳走老太太,是全无线索的。也不知二龙会根据什么去追踪,反正这些高人各有本领,却很少讲述自己的渊源。 我和三舅,还有高爷留下来,给陈老三治病。三舅选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帐篷是不能进了,里面都是死尸,看着就膈应,只能在外面的山地里选一个。他在给陈老三治病,我和高爷上了一辆车,在里面打盹睡觉。 高爷腿上的伤已经包扎了,没什么大碍,这一晚上折腾得要死,他爬上车就呼呼大睡,呼噜震天响。 我躺在后排座上,昏昏沉沉的,眼皮子特别沉重,再响的呼噜也叫不醒我。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睡得正香的时候,有人拍我的脸上。我这个不情愿啊,勉强睁开眼,看到是三舅。三舅道:“别睡了,赶紧收拾收拾走,一会儿警察要来了。” 我迷迷糊糊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跟着三舅忙活。 陈老三的降头应该是解开了,气色好了不少,只是还有些萎靡,不声不响收拾着东西。 我们没有开这里的车,背着包离开山谷,刚到了树林的高处,就听到下面警笛声声,警车开来了。 我们四个人在山坡上,居高临下地看着。 “警察怎么来了?”高爷说。 “是老太太报的警。”身后突然有人说话,我们回头去看,二龙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他说道:“我找到老太太了,可没有找到娜木。娜木放了她一马没有杀她,但是……”他顿了顿:“我发现老太太的时候,她的身体机能很差,躺在荒郊野外,而且记忆损失很严重,问什么都不知道,提起娜木更是一无所知。娜木可能用某种手段清洗了她的记忆。我见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能先利用老太太先解决这些死人的事,我让她自己报了警,让她告诉警察他们这些人进山遭遇到了毒物袭击,只有她一个人活下来了。这样就洗净了咱们的嫌疑,可以离开了。” 三舅点点头:“二龙办事,没别的,就俩字,得力。强子,以后你有机会好好跟二龙哥学习。” 对二龙我是真心佩服,二龙论法术比不上三舅和阿赞娜木,但是他处理如此棘手的事情,却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再乱的事情也能井井有条。 我们五个人悄悄从山的另一头出去,回到了龙口县,我们没有停留,在宾馆停车场找回自己的车,第一时间离开了县城。回去的路上,二龙半路下车,说还有别的事要办,然后和三舅商量好了,只要有阿赞娜木的信息,马上通知对方,这是首要的大事。 三舅开着车,回到家里。陈老三和高爷商量之后,他们经过此次事件,归心似箭,说什么也不在江北呆了,订了最快的高铁票,当天晚上就要回去。三舅让他们各自小心,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最后到家的,只有我和三舅。 老妈和妹妹正等着,看我们风尘仆仆的回来,都心疼坏了,赶紧做饭,放热水洗澡。 三舅的神色很郁闷,本来以为找到陈大帅的墓就能揭开镜子洞的秘密,谁知道又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我能看出他的心情很不好,便宽慰他,说现在至少还有一个明确的线索,只要找到阿赞娜木就行了,总比天上一脚地上一脚,没有线索抓瞎强。 三舅叹口气:“天大地大,阿赞娜木是个大活人,她上哪去谁能知道。” 我说道:“三舅,你还真错了,这些年咱们中国加大了户籍管理,但凡是个人,只要你坐车住店,就肯定会留下记录!除非你通勤靠走,过夜靠街边的水泥管子。阿赞娜木这么个大活人,只要在中国的地面一天,她就肯定会被记录在案。” 这句话真提醒三舅了,他想想:“我倒是有警察朋友,可以问问。” “在咱们这地界上,真要想抓,别说人了,就算一只鸟都飞不出去。”我说:“三舅,你别上火,总有办法。” 三舅笑了,拍拍我的肩膀:“行啊你小子,现在开始给我指点迷津了。” 我嘿嘿笑,说不敢。 在家好好休息了几天,这几天三舅都不着家,到外面找警方人脉去了。 他不在家,正好方便我藏好墓里摸来的那些陪葬品,我一共摸了五样东西,三颗珠子两个金杯。那三个珠子都不大,应该是玉或是翡翠的,中间打着细洞,想来是串在钗子或是头饰上的,估摸着三钱不值两钱,倒是两个金杯完全纯金打造,就算不卖古董,按金子的分量兑换也不少钱。 这几样东西都是我偷着摸出来的,不打算上报,算是我自己的小金库,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找地方把它们兑成现钱。 这天早上,我用电脑搜索,在我们邻市有一个很大的古玩交易市场,叫盛世古玩市场。周六周日开市,据说特别热闹,不亚于潘家园。 我听说过一直没去过,心痒痒了,今天就是周末,没什么事要不过去一趟看看?把东西都处理了,换成钱是真的,要不放在手里太烫手。 我犹豫着,以前没干过这样的事,到了那里人生地不熟的,让人坑了怎么办。其实我已经做好了被坑的准备,只要别太过分,能把钱兑出来就行,可就怕有那样的坏蛋,坏的冒泡,报警了咋整,到时候真要进去,我怎么解释这些东西的来源。 正想着,微信提示声音,我拿起来看,我靠,北京的高爷居然给我转了五千元钱。 我有点懵,这老伙计是有点傻,怎么傻到这程度,随手扔钱,是不是给错了? 我发了个问号,高爷那边回了个大笑的表情,然后语音跟我说,兄弟,我从墓里偷出来的那些东西已经出手了,这些钱算是给你的封口费,谢谢你当时没有说出去。 我有点坐不住了,问你怎么出手的。 高爷发了个哈哈大笑的表情,语音说,他在北京人脉广的很,那些古董寄存在朋友那里,分分钟就出去了,小意思。 我心痒痒的不行,想让托他帮我把那些东西卖出去,可想想还是算了,不是不信任高爷,而是当时盗墓的时候我义正言辞地批评过他,说不应该偷拿陪葬品,现在再往外掏这些东西,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高爷在微信里跟我说,他要去嗨皮一下,有事再说。 凭空从天上掉下来五千块钱,按说应该高兴才是,可我怎么都兴奋不起来。坐卧不宁,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应该去盛世古玩市场碰碰运气。 这次去不能把这些东西都带着,先拿俩珠子碰碰运气再说。 我跟家里打了招呼,说今晚可能不回来了,老妈说知道了。 古董市场是在邻市,坐车去一趟怎么也得俩小时,今晚索性就在那溜达溜达。我背着挎包,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出了村,坐车过去。 到邻市已经快中午了,我打了车到了古董市场,别说这地方确实挺大,以一座仿古宫殿为中心,整个市场占了一圈,有卖古玩的,有卖老书的,有卖旧货的,还有许多卖皮鞋和手表的,乌烟瘴气,人山人海。 我走了一圈,在旧货古玩的摊货里,找了一个相对面善的老头,蹲在摊子前跟他唠嗑。老头看出我不是买主,懒得搭理我,自己摆弄着收音机。我咳嗽一声,仗着胆子切入正题,“大叔,你收不收东西?” “收啊,不过不收假货和破烂。”老头说。 “你看看我这个。”我从包里拿出一颗珠子递过去。 老头戴上眼镜看了看,撇着嘴说:“小朋友,你这是不是从家里祖传的什么钗子头饰上撸下来的?” 我大为佩服,这老头厉害啊。 我没接话茬,“你看看怎么卖的,我急等钱用。” 老头说:“这是玉石磨出来的,玉是好玉,可惜了,要是你把整个头饰拿来,那肯定值钱,估摸几十万上百万都有可能,可就这么个珠子……这样吧,三千。行你就留下,不行你拿走,再看看。” “什么玩意?三千?”我差点急了:“还不够我来回路费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聚宝斋 老头冷笑:“给你三千就算挺照顾你了。要不你再去打听打听吧。” 他不搭理我,摇头晃脑听着戏匣子。 我气不打一处来,买卖不成还仁义在,这老头以为没了他我吃不了槽子糕。我又换了几家,报价不一样,最高的给到了三千二,再没办法高了。我心思动了,差点卖出去,想想还是要沉住气,再看看。 有个摊主心挺好,给我指点,说你要真想卖大价钱,看见没有,顺着这个楼梯往里走,市场后身有一排正规的古董店门面,别看门脸不大,能在那做买卖都是正规生意人,有头有脸的大门大户。 我按照他说的路线,绕到了仿古宫殿的后身,果然有一些低矮的门脸,看上去真是不大,跟仓库似的,上面挂着什么斋,什么坊的门头字样。我大略看了看,里面都很清冷,没什么生意,有的店面干脆连个守店的人都没有。 我第一次来,不知谁靠谱,走走看看再说,绕到一家古董店门口,这家店铺挺大的,门口挂着“聚宝斋”的招牌,往里看是大客厅,摆着红木的桌椅,古董架子上放着各色的古玩器皿。在柜台那,有个女孩正低着头玩手机,店里空空的,再无其他人。 我觉得女生好说话,再一个这家的实力看上去不错,可以试试。 跨过门槛,门口风铃声响,女孩抬起头,用职业化的声音说,“欢迎光临。” 我走到柜台前,一时张不开口,脸憋得通红。这女孩长得挺好看,扎着马尾巴,五官精致,有点像演电视的明星,一时又想不出是谁,看着亲切眼熟。 “有什么事?”女孩好奇地说。 我咬了咬牙:“我有两样东西,想问问你这里收不收?” “拿出来看看。” 我把包放在柜台上,拉开里面的小拉索,掏出两枚珠子,递给她。 女孩没有接,而是说道:“放桌子上,我自己拿。”我这个不高兴,你这啥意思,怕和我手手相碰?有肌肤之亲? 她看出我的脸色,说道:“你不知道玉不过手的规矩?” “什么?”我没好气地说。 女孩道:“玉石、瓷器之类的易碎品,交易的时候不能过手,要不然打了碎了算谁的?来回扯皮扯不清,你放在桌子上,我自己拿,如果有了闪失,责任一目了然。”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是人古董行的规矩,是我误会了。 我说道:“刚才我在外面给那些摆摊的人看,他们都是和我直接过手拿玉的。” 女孩很职业化的笑:“其他人管不着,在我们这儿,就是这个规矩。” “行吧,你给个价。”我说。 女孩拿起玉石看了看,在手里颠颠分量,然后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极其专业的放大镜,一丝一毫地看着。 女孩道:“这不是单独的珠子,应该是某种头饰或是首饰的一部分。” “呦,你可真厉害。”我说。再说这个,我已经不怎么佩服了,基本上稍微有点古董常识的人应该都能看出来。 女孩道:“这是整玉磨出来的,如果是原石在,或是首饰在,都要值钱的多,可单独这两枚玉珠就差点意思了。它是和田碧玉的变种,不算太值钱。” 她把两个珠子放在手心,然后端起手凑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我看呆了,前面那些人鉴定玉石的时候,可没一个闻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 女孩的白皙小鼻子动了动:“有股腐气,这东西是不是一直藏在什么地方,很久没见过天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姑娘的鼻子,快赶上狗鼻子了。 这女孩估计是猜到了什么,可她很聪明,没有往下说。我真是有点呆不住,赶紧道:“你给个价,多少钱能收?” 女孩沉吟一下:“你还有几个?我相信你不止这两个。” 我说道:“实话都跟你说了吧,我一共有三枚珠子,还有两个金杯。现在想出手,只要你给的价格合理,我也不去别家了,直接都给你得了。” 女孩说:“这样吧,我也不坑你。三枚珠子,我给你一万五,五千一枚。至于金杯,你要拿来,我们现场鉴定才知道怎么个价格。” 我其实已经有心理预期,珠子能卖到五千,说明人家够厚道。我说行,问她这两枚珠子你现在收吗? 女孩一耸肩:“我现在不能给你钱。我爸管财务,没他店里的钱我都动不了。” 我如坠冰窟,这女孩已经这么厉害了,她老爹再来,我就更吃不消了,夜长梦多啊。 “那你爸爸呢?”我问。 女孩说:“他上午出去了,不在家。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这样吧,咱俩约个时间,两天以后,还是这儿,你把东西都带来,我把钱和收据都准备好,现场交易。” “你爸不能有什么障碍吗?”我说。 女孩哈哈笑:“我每年在店里有三十万的支配权,三十万之下的交易,我爸爸是不会管的,你放心好了。” 我说道:“到时候我就认你。” 女孩眨着眼看我:“你放心吧。” 我们正说着,忽然门口风铃声响,有人进来,那女孩兴奋地说:“爸。” 我正要回头看,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老周,这是你女儿?” 我身子明显一僵,差点没尿出来,是三舅?! 声音太像了,我不敢回头。心怦怦跳,幸亏这两天冷了,我出来的时候,穿着一套不常见的长衣长袖,挺肥大的,应该认不出来吧。 那个叫老周的人说:“这是我女儿春晖。” 我这才知道这个女孩叫周春晖,她热情地打招呼:“叔叔好。” 老周说:“我跟你安叔叔说点事。” 安叔叔……确实是三舅。 两人脚步声渐远,我缓缓侧着身子,尽量把脸别过去,不让三舅看见。今天真是流年不利,真他妈倒霉,偷着来卖东西,差点让三舅逮个现形。 不过话说回来,三舅怎么跑这儿来了。 等那两人走了,我赶紧收拾包,女孩周春晖说:“别忘了,你后天还是这个时间过来就行。” 我来不及答应,背着包就走,心还一直跳着。三舅曾经跟我说过,他最讨厌别人骗他,骗了一次就没了信任,他要知道我在墓里偷着摸东西出来卖,还不知道怎么处理我呢,快走为妙。 我没敢停留,第一时间坐着大巴车返回家里。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已经过了饭点,我狼吞虎咽地吃着剩饭,妹妹问我,哥,你这一天天都忙啥呢,没看你着家。 我白了她一眼:“我现在事情老鼻子了,小孩家家别打听。” 回到屋里,我躺在床上一身汗,想想都后怕,不知道三舅发没发现我。我翻来覆去地,反正没有当场抓住我,我大可以不承认。 在惴惴不安中过了两天,到了和周春晖约定的日子,可我实在胆怯,思来想去还是没去,放了她的鸽子,以后找别的卖主再说吧。反正我也不急着用钱。 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又到了盛世古董市场开市的时间,我心活了,准备再去碰碰运气。这时楼下老妈喊我,强子,你三舅回来了。 三舅这段日子不在家,他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忙活什么。 我到了一楼客厅,看着三舅,他正坐在沙发上抽烟,我有点心虚,打了招呼。 三舅看看我:“你换身出门的衣服,我带你去见个客户。” “客户?”我疑惑。 三舅看看表:“事情紧急,路上说。” 我上楼换了衣服下来,跟着三舅到外面,那里停着一辆黑色奥迪车。“呦,三舅,你买新车了?”我说。 三舅说:“有个坐骑来回通勤方便,上车!” 我们坐着车开出去,路上我问要去见什么人。 三舅说:“强子,我修习黑巫法的目的,一是自保,再一个就是为了挣钱。目前在国内我已经开拓了很多的客户和人脉,他们对我都特别信任。我带你出道,你慢慢就能自己挣钱,就算三舅不在,你也能养家。” 我听得心里热乎乎的,“三舅,你怎么可能不在。” 三舅叹口气:“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办法追踪阿赞娜木,这个人就像活活蒸发。现在不光我在找她,还有二龙、泰国的解南华,阿赞娜木师门的师兄……她现在成了一个焦点,多路人马都在搜索。早一步找到她,就能早一步知道镜子洞的秘密,可以早一点救吴尊叔侄出来。所以,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在外面了,家里的事你是男子汉要全全支撑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八字真言 我体会到三舅的良苦用心,他要面对很多的困难和危险,或许哪一天就不在了。所以他现在早早的为我铺路,为我拓展人脉和客户,让我早点独立起来。 我心里热乎乎的不是滋味,想把自己盗取陪葬品的事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实在没有勇气,我不想看到三舅失望的表情,他这么一心为了我,我还有事瞒着他。 车子开到了邻市,进了市区左转右转,我眼皮子发跳,路怎么这么熟,去的好像是盛世古董市场。 “三舅,咱这是去哪啊?”我问。 三舅道:“市里每到周末都会有古董古玩的交易市场开放,你不知道?” 我差点咬着舌头,赶忙说不知道。 三舅说:“这次去找的客户是古玩市场里一个古董商人,他家里出点事。” 我心怦怦乱跳,不会是聚宝斋吧?没这么巧吧。 车子很快到了盛世古董市场,拐进地下停车场,我和三舅出来,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小碎步跟着。能看出他的表情很严峻,我的心怦怦跳。 他带我绕过阶梯,到了仿古宫殿的后身。他径直往前走,目标赫然就是聚宝斋,我都快尿了。这可坏了,那女孩周春晖肯定记得我,这要一看见我,一语道破天机,我就麻烦了。 我汗如雨下,说道:“三舅,要不,我不去了吧。” 三舅回头看我:“为什么?” 我赶紧说:“我,我没什么本事,法术里就勉强会一个木禳厌人术和缅甸版的《心经》。都是雕虫小技,去了别,别拖你后腿。” 三舅叹口气:“我带你出来是见世面的,不用你怎么着,配合我就行。从这一单业务开始,我就要教你法本心诀了,以后遇到类似的事,你要试着自己解决。再说你怕什么,唯唯诺诺的像什么样子!” 能看出三舅的表情极其失望。 我一咬牙:“三舅,我没事了,咱们一起去。” “这就对了,男子汉宁可打垮也不能犯怂。”三舅拍拍我的肩膀,“你不要害怕,有我在后面托底,你怕什么。”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就这样吧,真要让周春晖叫破了秘密,那我就承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三舅带着我绕来绕去,还真到了聚宝斋门口。门开着,他还是敲敲门带我进去。 客厅的红木椅上,有一个中年人在抽烟,他西服革履,长得很有派,此刻眉头紧锁,满腹愁云。 我四下看看,并没有第二个人,那个女孩周春晖不在。 我长舒了口气,和三舅过去。三舅坐在对面,示意我也坐,他从桌上拿起烟,说:“老周,我来了,才一个礼拜不到,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上周我看侄女还挺好的。” 我支棱着耳朵听,听这意思,好像是周春晖出事了。 这位老周应该是周春晖的爸爸,他叹口气说:“春晖前两天和她的朋友出去玩了一次,回来的时候还好,过了一天开始发高烧,紧接着昏迷不醒。” “医院怎么说?”三舅问。 老周道:“我一向不信任西医,家里人生病很少去医院,直接去找我一位师伯。这位师伯是家父多年好友,也是世代中医,他过来看春晖,说春晖是感了外邪,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着了。老中医对这个没什么办法,我就想到了你。” 三舅点点头:“责无旁贷。对了老周,这是我外甥,以后看事都会带带他。” 这位老周明显愁云密布,可还是有礼有节,冲我握手:“小兄弟不好意思,没有第一时间问好,我实在是心思都在姑娘身上。” 我赶忙说:“没事没事,你女儿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 他勉强笑笑:“但愿吧。” 三舅说去看看,老周带着我们到了后院,院子古香古色,地上还种着桃树,整个一世外桃源。来到厢房,推门进去,面积挺大,有个上岁数的妇女正在用毛巾擦着桌子。 老周说:“吴大姐,前面柜台没人看着,你先去照看一下,这两位是我请来的大师,给春晖看看。” 这位妇女看看我们,答应一声出去了。 老周说:“这是我在老家请的保姆,手脚很麻利,干活从来不懈怠。” 三舅道:“看看春晖吧。” 屋里有一张仿古的木榻,放着帘子,老周过去撩起来。我在后面,一眼看到女孩周春晖躺在床上,盖着薄被,似乎在熟睡之中。 我有点同情她,一个礼拜之前她还活蹦乱跳的,跟我商量怎么买古董,这会儿工夫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了。 三舅到床边,伸手摸摸女孩的额头,他凝神了片刻,我和老周大气都不敢喘。三舅收了手,对我说:“强子,你过来感受一下。” “啊?”没想到他点我的将。 老周着急:“安先生,到底怎么回事?” 三舅做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 三舅严厉地看着我,“你过来感受一下,不要怕,感受到什么说什么。” 我答应一声,来到床头,学着他的样子,把手轻轻搭在女孩的额头上。能感觉到周春晖的皮肤特别细腻,只是触手冰凉,像是没有温度。我不敢摸太长时间,心浮气躁什么都没摸出来,想就此收手,又怕三舅再次失望。 我忽然想到自己脖子上挂着的舍利子,里面有缅甸和尚残存的阴灵,用它可以试试。 我闭着眼睛,尝试和舍利子里的阴灵沟通,阴灵迅速附着在我的身上。我再一睁眼,果然看到在周春晖的脸上乃至身上,都布满了一层无法描述的黑气。 我赶紧收手,阴灵回到了舍利子里。 我擦擦头上的汗:“我感觉到了,她身上有黑气。” 三舅点点头:“好!感觉的很对,那就是外来的阴气、邪气。记住这种感觉。” 老周急的不行,“安先生……” 三舅说:“春晖出去玩,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你不要担心,她身上的黑气未成形体,说明还不成气候。今天晚上,我来诵读驱邪经文法本。没什么意外,她明早就会复原。” 老周长舒了口气,“安先生,多亏你了,还是按你的老规矩给费用?” 三舅面无表情:“不急,完事再说。” 眼瞅着到中午了,老周要请我们吃饭,三舅也就不推辞了。我们到外面的一处饭庄,老周要了四菜一汤,看着简单,其实特别精致,都是当地的名菜。 吃着饭,老周心情放松下来,看我:“小王,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我差点一口汤喷出去,赶忙说:“在哪见的?呵呵,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老周没纠结这个问题,一个劲的敬我们菜。 吃完了饭,三舅谢绝了老周让我们休息的安排,说要带着外甥在周围转转。 出来之后,三舅问我:“强子,老周这个人你怎么看?” 我想了想说:“属于那种南派的生意人。” “怎么讲?”三舅饶有兴趣地问我。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注意到一个小细节。”我说:“他根本就没有问我们喝不喝酒,这是最起码的礼节,可是他问都不问。按说他这样的生意人,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他之所以这么干,是怕我们喝酒妨碍到晚上作法救他的女儿。” 三舅哈哈大笑。 我说道:“这人有点小心思,小心眼。” 三舅没点评我的看法,而是说道:“你今天在酒桌上表现的也还得体。以后自己走单帮,帮人看事,你要记牢八个字真言。” “什么?”我问。 “我不惧你,我不欺你。”三舅说。 我喃喃念叨着,越琢磨越觉得深,这八个字简直意味深长,很有味道。 三舅带着我在古董市场转悠,和他在一起简直太有乐趣了,他这个人很博学,跟谁都能侃侃而谈,我津津有味跟在他屁股后面。我们正转着的时候,三舅来了电话,接听之后,他嗯嗯了几声,脸色不好看,一个人走到僻静地方,继续接听。 我不知是跟上去,还是在这等着。 一会儿他挂了电话回来,脸色阴晴不定:“二龙发现了阿赞娜木的踪迹。” “啊?”我惊叫一声。 三舅道:“阿赞娜木很有可能和铁面在一起。” “铁面……”,我想了起来,当初曾经有三个人来找过三舅的麻烦。铁面、素班和丑时参。铁面还曾经用鬼迷之法和三舅斗法,当时是用我来作法。 铁面这个人极其神秘,是泰国顶尖的黑巫师,亦正亦邪。真是没想到,他居然第一个找到了阿赞娜木。 三舅道:“强子,我马上要去内蒙。” “那今天晚上……”我说。 三舅看着我:“你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调教 三舅让我来,我这脑子“嗡”一片空白,原以为只是跟着过场意思一下,没想到事情突变,居然让我赤膊上阵。 我第一反应就是不行,赶忙说:“三舅,不行不行……” 三舅脸色很难看,把我拉到没人的地方,厉声道:“强子,你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不准再听见你说一声,‘我不行’!不管能不能行,都要想办法行!” 我低着头,垂头丧气。 三舅厉声说:“抬头看我!” 我缓缓抬起头,他照着我的屁股就是一脚,“腰板挺直,头上仰,大声说,‘我行’!” 我说了一声,我行。三舅嫌声音太小,又让我喊了一遍。 等我喊完第二遍,三舅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一副怒其不争的失望表情。 “强子,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喊口号如果能办事的话,那光喊口号得了。可是你想过没有,我既然敢让你一个人去,那我肯定就有这个把握,你可以对自己不自信,但要相信我的眼光和判断。”三舅说。 我有些惭愧:“三舅,我以前从来没有自己单独办过这些事……” “你有过。”三舅说:“我听你说过泰国的经历,当时你护送丑丑千里回国,历经千辛万苦,后面还有阿赞汶洛那样顶尖的黑衣阿赞追击,当时你不是也干下来了,而且完成的相当不错!阿赞汶洛和张宏对法的时候,也是你在最关键时刻暂时封住了阿赞汶洛的鬼法攻击,赢得了宝贵的时间。这一切,就算是我亲自到场,恐怕也未必做的比你更好。” 我听得又是惭愧又是自豪,说道:“三舅,那些事都是我被逼的,现在让我主动去做,好像有点差别。” 三舅道:“说明你太缺少上进心和企图心了,你的能力确实没多强,可也没你自卑的那么弱。今天就算是你人生第一步吧。多余废话不说了,我教你一套驱邪的法本经文,今晚就可以用。” 我点点头。 三舅就近找了家酒店,开了小时房,带我进到房间里,开始教我法本心诀。 听三舅的讲解,我大概明白了东南亚法术,首先必须得有法本,法本上记载的经文心诀,类似一种和自然和鬼神交流的语言,或是一种钥匙。然后还得有法力,能够让这些经文传达到你要沟通的神鬼的耳朵里。 简单打个比喻,就好像你给远在美国的任意美国人打电话,首先你要会英语,这样才能和他沟通,这就是法本。然后你还要有电话,有通信装置,能把你的英语传递给那边,这就是法力。 普通人光有法本,照着念根本没什么用。那法力从何而来,这就难说了,主要一个字,修。 修的前提是虔诚的心念。有的人从泰国请了小鬼儿或是佛牌,根据商家给的法本心经,也能和鬼神沟通。这种情况比较特殊,因为你要沟通的鬼仔,在送到你手里之前已经被黑巫师加持过了,通信装置已经按好了,你只要拿起电话,照着法本上的语言直接打过去就行。 这一套流程也属于通灵,所以前提也得是虔诚的心念。 三舅给我讲了一件事,马来西亚鬼王之所以是鬼王,他除了天生通灵,天赋异禀外,他为了修习黑巫法,曾经在东南亚的许多乱坟岗里待过,至少闭关了三年时间,接触的阴灵比活人都多,以极虔诚的心念修行,这才有了现在的神通和地位。 我说道:“三舅,现在你教给我法本,但我还没有法力啊。” “嗯,法力你确实没有,这个需要长年累月下苦功夫去练,现在没这个时间。但是你有个得天独厚的奇缘,是别人没有的。”三舅说。 “什么?”我问。 三舅道:“你在缅甸的山洞里无意中吸收了一个和尚的残灵,它现在就收在你的舍利子里。你把它用出来上身之后,就相当于你获得了别人辛辛苦苦才修炼出的法力。” 我一拍大腿,对啊,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三舅看我兴奋这样,摇摇头:“你这东西不是长久之计,属于外援,真正的法力还是应该自己去修,等有时间我会教给你一整套修习法力的流程。” “那我到时候也得去什么乱葬岗?”我说。 三舅点点头:“咱们修习的是黑巫法,和阴灵打交道是必须的课程。中国现在基本上杜绝了胡乱下葬的习俗,没有乱葬岗。到时候修习,我会把你带到东南亚,你要在那里潜心很长一段时间,做好吃苦的准备。” 我嘴里发苦:“三舅,我看现在这样也挺好。” 三舅瞪我:“如果你的舍利子丢了怎么办,或是被仇家毁坏了呢?到时候你毫无依仗,就是个普通人,还不是任人揉捏。” 我不敢和他犟嘴,心里对这个不以为然,别人下苦功夫都不得的法力,我居然无意中就得到了,虽然不算太厉害,但已经不错了。我不想称霸江湖,没三舅那么大的志向,混个吃喝就行,够用了。 三舅说仇家什么的,我能有什么仇家,人小身微,是三舅的小跟班,天塌了自然有大个顶着。 接下来的时间,三舅教授我驱邪的法本心诀,我这人没别的,就是记忆力好,毕竟从小到大一路考试过来的,有自己一套独特的记忆方法,背得很快。 还没到一个小时,三舅的这套法本我就背下来了。三舅说:“我要走了,你把法本好好背熟,晚上就可以用了。记住了,强子……” 我知道三舅有话要交待,正襟危坐。 三舅说:“你别以为背熟法本就一了百了,你现在就像是新手司机上路,路况不可能一帆风顺,很可能会出现很多你料想不到的意外状况,这个时候你要根据自己所学的,随机应变。你实在处理不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想办法。你要牢记一个原则……” “什么?”我问。 三舅道:“咱们给客户看事有点像魔术师表演,你紧张或是演砸了,也不要让下面的观众看出来,把你轰下台。要想办法遮掩住,只要安全下了台,事后咱们再总结再想办法。” 我目瞪口呆,心里有点小纠结,这不是骗人吗。 三舅看我的表情,他叹口气:“你还太年轻,这是江湖道,你慢慢领悟吧。好了,我走了,一切都交给你了。” 他说走就走,真是不含糊,开门之后一阵风没影了。 我在屋里,又把法本翻来覆去背诵了很多遍。因为太过紧张,我心乱如麻,实在没自信。 我开始在房间里模拟场景,一会儿装老周,一会儿又是我自己。我用和尚的阴灵上身,然后再吟诵三舅的法本驱邪,能感觉到酒店房间里的黑气在慢慢消散。 我很惊讶,没想到房间里阴气会这么盛,再一个就是欣慰,这套法本确实灵验,果然驱散了邪气。 很快天黑下来,我想吃口饭垫吧垫吧。看看表还早,不想这么早过去,让我自己和那老周单独相处,想想都别扭,还是掐着点过去吧,直接做完法走人。 晚上古董市场华灯夜挑,形成了一片灯火朦胧的鬼市,人似乎比白天的还要多。而且多了卖小吃的摊位,煎炒烹炸,这个热闹。 我正排队去买兔头,电话响了,是三舅打过来的。一接通,三舅劈头盖脸给我一顿骂,把我都骂糊涂了,“三舅,咋了这是?” 三舅没好气:“刚才老周给我打电话,问我为什么没到,我说我有急事去处理,让你去办。都几点了,你现在在哪呢?” 我吱吱呜呜说:“我还在夜市逛呢。” “逛个屁!赶紧去聚宝斋,都几点了,客户都等急了!”三舅骂。 我赶忙说好,问他,“三舅你到内蒙了?” 三舅口气很冲,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事,他说:“你别管我,把自己的事处理明白!”然后挂了。 我垂头丧气,像是打了败仗的公鸡,满脑子都是官司,拖着腿一步步走向聚宝斋。 我真不想干了,想转身就走。可我知道,如果我转身离开,恐怕以后和三舅的师徒缘分就这么断了,而且自己的心理关我也不过去。三舅曾经说过,这件事你没做成功,但绝对不能犯怂不去做。 如今我是硬着头皮也得上。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人影 到了聚宝斋,客厅里有三四个人,我就认识一个老周,其他的人一看就是档次很高的成功人士,男的穿着西服,女的也是职业装,一个个打扮的很有范儿,有气场。 我一个大学肄业的半吊子,一看见这些人,顿时就觉得刚刚鼓足的劲头泄了,人矮了半截,痿了半分,紧张的不得了。 老周握着我的手:“小兄弟,你舅舅把事情跟我说了,你是他的高徒,肯定有办法,他都交待明白了。” 我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和三舅出来的时候没觉得那么困难啊,怎么轮到自己,嘴都张不开。 老周说:“对了小兄弟,你叫什么来着。” “王强。”我说。 这时候那个穿着职业装的女士,喝着茶说:“看你岁数不大,上学了?” 我唯唯诺诺坐在红木沙发上,说道:“大学生,还,还没毕业。” 女士叹口气,摇摇头:“老周,行吗这孩子。” 老周脸上的失望之色难以掩盖,不过这人还算有涵养,说话很客气:“要不咱们现在开始驱邪?” 我说道:“现在不行,三舅跟我说了,作法最好的时刻是在晚上十一点到下半夜一点之间,到时候效果会更好。” 旁边有个男的说:“对了,好像我也听过这么一讲,晚上十一点到下半夜一点,属于什么时来着?” 所有人的目光看我,我也不知怎么了,紧张到大脑一片空白,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 有人百度,说道:“哦,属于十二个时辰里的子时。” 那女士十分不客气:“小王,你怎么连十二时辰都不知道。你和你舅舅是属于哪一派的?我有个堂叔是开算命馆的,人家属于茅山派,用手指头一掐什么都能算出来,可神了。算时辰都是基本功。” 我汗如雨下,赶忙解释:“我舅舅是在缅甸修习巫术的,对于中国那些传统文化少有涉猎。” 女士捂着嘴哈哈笑:“笑死个人,中国文明地大物博上下五千年,不够你们学的,还跑缅甸学?缅甸那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我去都懒得去,能学到东西?” 我这气不打一处来,硬梆梆道:“东南亚深山里有很多隐士,咱们不知道的吧,就别乱说。” 女士脸色一下变了,她不跟我掰扯,直接道:“老周,我认识五台山一个道士,人家那道行,不说别的,是传承了中国五千年的文明,等给你介绍介绍。不像什么东南亚法师,还缅甸的,笑死个人。” 老周叹口气:“我和安先生认识了一段时间,他确实法术高明,为人靠谱,还是先紧着他这边来吧。”这老周还算不错,问我晚上吃没吃饭,他可以到周围饭庄叫外卖。 我赶忙说吃了。就算没吃饿着肚子也得挺着,我哪来这么大脸坐这吧唧吧唧吃饭。 才八点来钟,时间还早,老周和那些朋友聊着天,我也插不上嘴,只能一口一口喝着茶,简直如坐针毡。 老周聊了一会儿,见我有些冷落,便说道:“小王,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春晖的妈妈不在。” 我一愣,对呀,我没看到老周的老婆,这个从始至终我还真没注意到。 老周说:“她妈妈走的早,就留下这么个闺女,我是爱如珍宝,是我的宝贝。她如今遭了邪,我比谁都心疼,我闺女如果有点闪失,我活得也没那么大意思了。” 我听得后背都是汗。 我赶忙说:“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旁边有个男的插嘴:“不是尽力而为,是必须要行,怎么感觉你一点底气没有呢?” 那女士说:“小年轻一点朝气没有,以后没什么出息。” 这娘们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可说话能噎死人,给我气得嗝喽嗝喽的,可这个场合我又不能和她拌嘴吵架。加上我这个人脑子反应慢,她说的话我要好半天才能想出反击的话,干吃个哑巴亏。 老周摆摆手:“行了行了,咱们别给小王压力。小王啊,你舅舅肯定嘱咐过你,你就按他的方略走,该怎么样怎么样,就像你说的,尽力而为吧。” 老周这话倒是中听,我的心情慢慢平缓下去。 老周怕我太冷清,主动领我逛逛他的古董,讲他收藏的故事。我心不在焉听着,怎么还不到时间,管成不成功,做完法我赶紧走人,在这儿呆得够够的。 终于到了十一点,老周看看表:“可以了吧?” 三舅告诉我,最好是十一点半。可我等不及,老周他们也等不及,过十一点就行。 众人围着我,进了后院,到了厢房,周春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老周问我需要什么,我告诉他,什么也不要,准备一个蒲团就行。 老周赶紧吩咐保姆吴阿姨,到别的房间拿来黄色的厚垫蒲团,按照我的指示,把蒲团放在床边。 我盘膝坐在蒲团上,回头一看,那些人正大眼瞪小眼看着我。 我说道:“你们能不能先出去,要不在这干扰到我。” 女士说:“我们也不说话,怎么干扰你了?再说把你一个人留在屋里,我还不放心呢,春晖一个人昏迷不醒,谁知道我们走了以后,你能对她做什么。” 我实在生气,觉得犯不着和这样的人客气,冷冷说:“放心,我没这个爱好。” 老周道:“这样吧,大家都出去吧,我留下,多少也有个照应。” 我点点头。 他们都出去了,我坐在蒲团上,开始沟通舍利子里的阴灵。很快,阴灵上身,我开始背诵三舅教的驱邪法本心诀。 很清楚地看到周春晖身上覆盖的黑气,开始有了变化,如云雾般涌动。我一边念经一边看着,这个情景就好像周春晖是一座玲珑延绵的群山,黑雾缭绕之下,雾起云涌,形成了一种奇观。 一遍经文很快念完,我马上从头继续背诵,黑气涌动的越来越厉害,开始缓缓离开周春晖,如云雾一般开始朝着外面散去。我心中大安,妥了这就,只要下功夫再把心诀多背几遍,让黑气彻底消散就好了。 这时,周春晖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老周一直在旁边看着,听到这个声音简直如闻天籁,跪在床边拉着闺女的手:“春晖,春晖,爸爸在这。” 只要他没有大动作干扰到我,想怎么都行,我继续吟咒,大局已定,就有点三心二意了。等一会儿驱邪完事,我出去要把那女士狠狠挖苦一番,到时候看我怎么讽刺她,还瞧不起缅甸人。 周春晖略微的动了,嘴里断断续续发出呻吟声。 我忽然有点怔住,觉得不太对劲,这个呻吟声不像是人病痛解除的声音,到有点像那啥的愉悦之声。 我加快吟诵的速度,就在这时,忽然感觉屋里多了个人! 屋子是关着门的,而且我极为肯定,这个人绝对是突然出现。 我守在床边,无法回头,但能感觉到这个人在身后,正在过来。 就在我一晃神的时候,感觉那人过来了,和我擦肩而过,消失在周春晖的身上。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一道你看不见的人影,趴在周春晖的身上。 我再仔细看,女孩身上的黑气陡然更盛,极其浩瀚,扑满了她整个身躯。周春晖连呻吟都不呻吟了,整个人又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中,一动不动。 我快速吟咒,一连念了五遍,黑气始终不动。我停下口诀,仔细凝视周春晖,隐隐就看到她身上好像是趴了一个人影,这人影氤氲在黑色的阴气之下,若有若无,或散或聚,你说它有吧,可一会儿又融进了黑气里,说它没吧,一会儿又出现了,而且极为逼真。 我非常慌张,因为我知道,今天这个事已经超出能力之外了。 这就是三舅说的意外状况。 我抬起手看看表,现在快将近午夜零点,也就是说那个人影本来是没有的,在这个时间突然而至。这人影肯定有什么说法,只是我现在完全摸不到头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来来回回把经文心诀念了能有二十遍以上,眼前的黑气没有任何影响,周春晖连丁点的反应都不给。 我停下经文想了想,换了一套心诀,开始吟诵缅甸版的心经。这一念,我陡然一惊,眼前的情景更加明了,那黑影确实是个人,好像没头发,光着脑袋,正趴在女孩的身上缓缓而动,就像是一个猥琐男正在猥亵一个醉酒美女。 第一百四十章 普渡众生 我已经知道失败了,可不能眼睁睁看着,那黑气人形肆意地侮辱女孩。 我把三舅的驱邪经文和缅甸心经来回念,可对于眼前的情景于事无补。我忽然意识到,三舅很可能是低估了这次事件,这根本不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阴气,很可能是某种邪物在故意为之。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黑气人形像是得到了满足,渐渐淡化而去。黑气弥漫在周春晖的身上,她的脸色病态一般的绯红,昏迷得更沉了。 我停下经文,垂头丧气,用手抹了一下眼睛,不知不觉竟然哭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落的泪。 老周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小王,怎么样,我闺女怎么样?!” 我老老实实说:“我没有办法,三舅教我的驱邪经文在你女儿身上不管用。” 老周面如白纸,瘫坐在地上,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 我的心情很差,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孩,想到她被某种东西侮辱,我一点办法没有,干着急,心情晦暗的不得了。 外面人听到动静,一起叫门,我过去把门打开,那些人呼啦啦全进来了。女士凑到床前,嘴里嘟囔着:“怎么样,怎么样。” 有个男人冷笑:“你看老周那样,就知道驱邪失败了。” 那女的抱着周春晖,眼圈红了:“我这个侄女太可怜了。”她腾一下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看你们什么舅舅外甥的,就是两个大骗子!” “你不能这么说话,我尽力了。”我说。 “你尽什么力?”女士走到我面前,手指头都快戳着脸了:“我们隔着窗都看见了,你坐在地上,嘴里嘚不嘚念叨了什么东西,其他什么也没干,你糊弄鬼呢?你当我们都是好骗的小孩儿吗?” 我反驳得有气无力:“我那是缅甸的驱邪经文。” 女士回过头对老周说:“我不是说你,我认识那么多道士和尚,随便请一个来都行,你偏偏信什么缅甸人。缅甸那地方现在穷成什么样,连手机都用不起,蛮荒之地能出什么有道行的人,真要耽误了闺女治病,我看你到时候后悔药都买不起。” 老周垂着头红着眼,走过来说:“小王谢谢你啊今晚,一会儿我把工钱算给你。” 我本来想说人形附在女孩身上的事,可想想还是没说,老周如果听到她女儿被什么东西给猥亵了,估计更要撞墙。既然他们能请到更高明的高人,应该早晚能看出来,我就不要多嘴了。 我摆摆手:“算了,我没做什么,还要什么工钱。” 老周道:“那我就不招待你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 女士瞪我:“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滚!废物!等着我们拿八抬大轿送你吗?” 我实在没脸再待下去,垂着头从院子里出来,一路往前走,旁边来了个人,正是老周家的保姆吴姐,吴姐有点不好意思:“小兄弟,老板让我送你出去。” 我们正穿过前面的客厅,我一下明白过来,“是怕我一个人偷东西吗?” 吴姐有点不好意思:“你别多想。” 我脸色惨白,被送出了聚宝斋,门在后面关上了。 我照着旁边的墙面就是一脚,脚腕生疼,那股憋屈的情绪完全发泄不出来。现在是下半夜一点多,整个市场寂静无声,连个人影都没有,外面的街道上偶尔有重货汽车跑过。 我晦暗到了极点,像是一脚踩进了万丈深渊。 现在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我还混个什么大劲呢! 我没有走远,蹲在胡同里抽烟,想着刚才作法的事,越想越是闹心。 我把烟头扔了,想找个旅馆暂时休一晚上,想了想还是算了,就我目前这个情绪和心理素质,就算睡在宾馆的床上,估计这一晚上也是辗转难测,根本睡不了,不如现在走一走吹吹风,能舒畅一些。 我顺着整个市场转圈,脑子里全是作法失败的情景,那女人指着我鼻子骂的话,就在脑海里打滚,我真的是个废物吗?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得给三舅打电话,不管怎么样结果要告诉他,得让他再想办法。 我赶紧给三舅打电话,谁知道他电话关机,怎么打都打不通。没办法,我在微信里给三舅留言,他也是没有回音。 可想而知,三舅恐怕在内蒙那边也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一边走一边苦笑,心理素质确实太差了,就这么个事我就跟死得过似的,完全过不来。如果这事是张宏来办,他会怎么样?恐怕那女人刚一张口,张宏就能骂回去,粗鄙是粗鄙了一点,可透着痛快,我怎么就做不到呢? 转了一晚上,早上五点多天亮了。我昏昏沉沉在一个早点摊上,吃了碗豆腐脑,头昏的不得了,心想再不睡觉恐怕真要死在这了。我找了家小旅馆,开了房间,闷头就睡。 这一睡也不踏实,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睡得很浅,可就是因为太困,所以一直没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我坐在床上发呆,整个人就像是挨了一闷棍。这觉还不如不睡,感觉睡了之后更加的昏迷和疲劳。我洗了把脸清醒一下,然后给三舅打了电话,还是关机。微信也没有回信。 我满脑门都是官司,没心思管三舅的事,他的事肯定比我的要复杂棘手的多,就算想帮也插不上手。 我坐在屋里发了一会儿呆,决定再回去聚宝斋,昨晚走得太窝囊,不管怎么样还是把话说清楚,而且我想今晚再试试,如果就是不行,也认了,确实不是我的问题,是超出目前的能力之外。非我不为也,乃不能也。 我打定主意退了房,又去了聚宝斋。路上想着如果那女人再侮辱我讽刺我,我应该怎么回话,这次不要客气,她骂我我就骂她,在社会上当君子没用,马善被人骑。 到了聚宝斋门口,却意外的发现关着大门,门上贴着a4纸的告示:店主有事,闭店一天,望请见谅。 我这个郁闷啊,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现在过了周末,市场萧条,做生意的都是固定店面,那些流动摊位都没有了。 我在市场里转了转,实在不想回家,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回去,我能憋屈死。 实在不行就再等一天,明天聚宝斋开店之后,再去碰碰运气。 傍晚的时候,我找了家酒楼,虽然没什么太大的胃口,但不想委屈自己。酒楼的位置很好,推窗看出去,能看到整个盛世古玩市场,远处是黄色江水,心情顿时开阔了不少。 可能时间还早,食客不算多,我要了个炸排骨和口水鸡,要了一小杯酒店自酿的特色白酒,一口一口抿起来。 正闷头吃着,忽然听到有人在近旁吟诗:“酒浅花深,迷花困酒,不知春在谁家。戏情于夜,那肯游遍天涯,花应不惜帘前醉,酒却难免最后差。” 这年头还有在酒楼喝酒吟诗的?要不是装逼,要不就是这人脑子有病。 周围一圈人都顺着声音看过去,我喝了口酒也看过去,这一看就愣了。 旁边的桌子坐着一个食客,打扮的很普通,军绿色迷彩裤,踏着旅游鞋,很普通的长袖上衣,斜挎着一个军绿色的包,那样子就像是走街串巷发传单的。 我眼睛就热了,差点叫出来,他不是陌生人,竟然是武当山上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悟禅大师! 我叫了一声:“悟禅大……” 悟禅大师摆摆手,示意我不要乱喊,他笑着提议:“怎么样,凑一桌?” 我心跳加速,就像看见了救世主,恨不得喊出来,悟禅大师那可是一等一的高人啊! 悟禅大师让服务员把他吃的菜端过来,我一看,九转大肠,还有炸香鸭腿,都是腻得不能再腻的东西。我的心情瞬间开朗,悟禅大师虽是高人,可相处起来并没有隔阂,他是个相当沾地气的人。 我笑着说:“您不是和尚吗,怎么还吃这么油腻的荤食?” 悟禅大师摇头:“谁告诉你我是和尚,我只是偶尔去寺里辅导一下那些和尚的功课而已,又没有出家,简单来说,我是个佛学研究者。” “您怎么来这了呢?”我问。 悟禅大师道:“别您您的,怎么还用敬语呢,直接‘你’就行。还有哈,叫我悟禅即可,不要加大师二字,我这人一听谁用敬语称呼我,我就浑身不舒服。” 我心情好的不得了,又问他怎么来的。 悟禅哈哈大笑:“不入红尘怎么普度众生?” 第一百四十一章 妖僧 看看人家这境界,我还在为自己的事过不去的时候,人家悟禅大师居然都开始普度众生了。 我打心眼里佩服,端起酒杯向他敬酒,我们一饮而尽。我说道:“悟禅大……” “痴儿,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叫悟禅,不要加大师。”悟禅道。 我厚着脸皮说:“悟禅,你刚才吟诵的那诗是什么意思,听起来诗情画意的,你是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吗?” 悟禅哈哈笑:“王强,我是故意念给你听的。” 我愣了,眨眨眼,“还请指教。” 悟禅又念了一遍:“酒浅花深,迷花困酒,不知春在谁家。戏情于夜,那肯游遍天涯,花应不惜帘前醉,酒却难免最后差。知道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花花酒酒的,似乎挺有风情。”我说。 悟禅对我竖了个大拇指:“不错,有灵性。这就是一首风情之诗。王强,我跟你讲个故事。” 我喝着酒吃着菜,听高人讲故事。 悟禅道:“想当初,古代的时候,具体年代不可考。有这么一个小姐,长得是如花似玉,那时候家里管得严,小姐讲究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小姐呢,长到十五六岁情窦初开,却没接触过男人。这天,她随夫人到郊外寺院还愿,回来之后,挑灯看了一会儿书,渐渐倦了就把灯灭了。就在这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极为古怪的梦。” 我听得津津有味,问然后呢。 悟禅道:“梦里来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和尚,到了她的床前,直接掀被上炕,和小姐一个被窝。小姐觉得不妥,就要推他,那小和尚亲亲热热地说,你别害怕,你我是五百年前的结发夫妻,今日来正是前生缘分所定。这小姐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似乎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小和尚就势趁势,就和小姐行了周公之礼。小姐第二天醒来,满身是汗,这才发现原来是南柯一梦。” 我听他讲的这个故事,似有所动,想到了什么又飘忽在空中,想不确切。 “然后呢?”我问。 悟禅说:“这件事越扯越大,不但小姐,就连他们家的丫鬟也梦到了这个小和尚,甚至这家的夫人也梦到了,小和尚把他们家上下的女眷搞得乌烟瘴气。再后来,来了一位道行高深的道士,一眼就看出这家有妖气,开坛作法,劈出一只大蜘蛛精。” 他喝了口酒:“原来这蜘蛛精修炼的有气候了,有了道行,使用妖法出魂入梦,进入女眷的梦中,化成标致至极的妖僧,和女人云雨,其实就是为了采阴补阳,修习邪术罢了。” 悟禅说到这,不再说话,津津有味吃着桌子上的饭。 我有点纳闷,他怎么说这个故事呢,是什么用意,应该跟我有关联。 我提起筷子,夹了一口肉,正要吃,突然想明白了,猛地一拍桌子:“悟禅,你的意思是……你是不是知道聚宝斋的千金被什么迷住了?” 悟禅哈哈笑:“我只是讲故事而已,你怎么想那么多。” 昨晚我作法的时候,看到一个似乎没有头发的人形趴在周春晖的身上扭动,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听悟禅这么一说,越听越觉得像是一个什么和尚。 悟禅大师是不是在指点我? 他是难得的高人,我既然有幸遇到了,就不能交臂失之。我马上道,现在有一难事,想请悟禅指点。 悟禅做个手势,示意我说。我就把聚宝斋的千金昏迷,和昨晚作法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悟禅淡淡笑着,不知他是早知道这件事,还是现在才听我说。 我咳嗽一声:“我有个不情之请,悟禅你能否明天随我去看看,帮着我参谋一下。”我本来想提报酬的,可跟着这样的高人说钱那实在是侮辱人家,到时候等办完事瞅机会再说。 悟禅道:“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 悟禅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 他直直地瞅着我,他的眼睛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我被他瞅的,根本没法和他对视,我尴尬笑笑:“悟禅,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 悟禅说的这个条件gay里gay气的,让人无所适从。 悟禅道:“你文笔怎么样?” 我有点纳闷:“喜欢看书,但很少写东西,大学学的也不是中文专业。” 悟禅大师用手敲了敲桌面,“很久以前,曾经有人专门记述过我的故事,可惜都是老黄历了。所以,我希望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你能近距离观察我,记述下我的言行举止,”他顿了顿:“为我写传记。” “传记?”我有点迷糊。 悟禅说:“对啊,如果你能写出来,那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你。” 他提出的要求很奇怪,不算是什么太难做到的事,或许他是想通过文字,传播自己普度众生的理念和故事吧,这么来说,我这也是功德一件。 我说没问题。 悟禅道:“要写我的传记,就得会写文章,所以你最好是多看一点书,别写的狗屁不通。” 我笑:“那不至于。来,干一杯,就算是说定了。” 我们一起碰杯,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悟禅,是不是有很多人要替你写传?” 他倒是坦诚:“不错,加上你,我一共委托了五个人。因为我居无定所,身如浮萍,今天在江北,明天就有可能在长白山,后天有可能到了厦门。所以我尽量选取五个不同地方的人,我一旦到了他们的所在地,就会和他们彻夜畅聊,说说我最近的事,他们自然会记录撰写。” 我听得酸溜溜的,原来我不是唯一的一个。 我忽然想明白了,大着胆子问:“悟禅,既然要给你做传记,我希望有些事你不要隐瞒,我需要知道你的一些真实的想法。” 悟禅做个手势:“我能保证我说的都是真话,但是有些不方便说的,我会选择不说,只要出口就没有假话。” 我觉得悟禅这人一点架子都没有,相处起来很放松,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有一些自然而生发的距离感,让人走到一定的界线内,就再也无法亲近了。 我说道:“聚宝斋的事你其实已经知道了。” “对,”悟禅说:“而且我还知道凶手是谁。” “谁?”我赶紧问。 悟禅说:“前些日子聚宝斋的千金周春晖和几个朋友出去玩,在郊外进过一所偏僻的寺庙,这寺里只有一个和尚,其他都是帮忙的居士。俗眼凡胎的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和尚其实是一个妖僧。” “妖僧?”我倒吸了口冷气。 悟禅点点头:“我追踪这妖僧有一段时间了,他不知从哪学了一种法术,可以出魂入梦,随意进入他人的梦境。在梦里,他能以妄入真,安排设计别人的梦,他在里面可以作威作福,称王称霸。这妖僧对于权力不是很感兴趣,他入梦的主要对象都是青春少女,进入她们的梦中他为所欲为,想干什么干什么。” “春梦?”我尝试着说:“周春晖在梦中被这个和尚弄了?” “差不多吧。”悟禅点点头。 我说道:“我也做过春梦,就一个梦而已,做完就完了,为什么周春晖能昏迷不醒呢?” “这不是普通的入梦,”悟禅说:“这叫以妄入真,具体的就不解释了,简单来说,妖僧入梦后,对对方做的一切,就和真实发生的一样。他在梦中杀了那人,那人在现实里也会死去。” 我倒吸口冷气,浑身起鸡皮疙瘩,心想这本事太牛逼了,没想到世间真有这般法术。 悟禅说:“此法有违天和,妖魅异常,我早就想替天行道了。我之所以知道这件事,就是因为我一直在暗中窥视妖僧,寻找机会,看到他祸害了周春晖。” 我一拍桌子:“还等什么,咱俩现在就去擒拿妖僧。” 悟禅摆摆手:“不急。这妖僧法力神通都很厉害,硬碰硬倒不怕什么,但可能会惊扰俗世,惊世骇俗,这就不美了。其实那妖僧入梦玩弄女性,不单单是满足自己的色心,他还在采阴补阳,采女生的阴精来修行自己,咱们只要等他出魂入梦,修行正紧的时候,便可以一举拿下!” 第一百四十二章 高人 有了悟禅大师的保证,我的信心马上来了。有他在,别说什么妖僧入梦了,就算牛魔王来了我都不怕。 聚宝斋明天才开门,倒也不急,我和悟禅大师吃完饭,我来买单,悟禅大师按住我的手:“怎么能让你来花费,记得以后行走江湖,让前辈花钱是理所应当的。” 说完他哈哈大笑,自得其乐。 我对他的感觉越来越好。 我们吃完饭出来,悟禅大师和我在市场里随意溜达,在他面前我还是保持着谦虚的心态,可他却根本没有前辈高人的觉悟,走路大摇大摆,说话也不太顾忌,我做好了要聆听人生哲理的准备,可悟禅说出来的都是市井最粗浅的话。 悟禅看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点没有前辈高人的样子。” 我红着脸说:“有点。” 悟禅笑:“前辈高人应该是什么样?” “端庄矜持,说的话都是大道理那种。”我说。 悟禅大笑:“我有段时间也这个样子,可是装起来实在太累,莫不如就现在这样,你自在我也自在,至于什么高人啊、前辈啊,那些都是名相而已,一点用没有。我这一生都在追求一种境界。” “什么境界?”我问。 悟禅道:“四个字。自由,自在。” 我感叹:“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其实好难。我记得上大学的时候看过一首古诗,记得其中两句: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就算天大的英雄,在运势流逝之后,也是无能为力。” 悟禅点头:“好一句运去英雄不自由。所以要达到我说的这个境界,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我赶紧问。 悟禅站定,抬头看天,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抬起头看,此时正是下午阳光明媚之时,万里无云,碧蓝碧蓝的天空。 悟禅道:“只要你是人,未脱离红尘和这具肉身,便永远不可能自由。要想自由,必须达到一个比人更高的生命境界。” 我听得喉头咯咯响,“那是什么境界,太玄了吧?” “一点也不玄。”悟禅说:“其实说简单点,就俩字,成仙。” 我呵呵笑:“成仙还不玄,本身就是个神话故事。” 悟禅看看我,忽然一笑,没有多解释什么。 我知道悟禅这个人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我便勾搭他说出自己的见解,或是说以前他的经历。这人很滑头,总是打岔,虽然干货不多,但我们一路交谈过来,我还是学了不少东西。 晚上的时候,悟禅带着我在鬼市吃了街头小吃。这人在武当山顶是一等一超凡脱俗的高人,而在市井的街头,他却完全融入其中,吃着串串香,丝毫没有违和感。 吃完了饭,他买了两瓶可乐,给我一瓶,自己一大口喝了,因为喝的太急,咳嗽得不行。我过去帮着他拍后背,悟禅擦擦嘴,哈哈笑:“不服老不行啊,一晃眼我也老了。” “你多大了?”我问。 悟禅说:“过三张喽。” 我差点没一可乐喷他脸上,他长的面相确实看不出确切年龄,但是我没想到这么小,才过了三十岁。 我说道:“三十来岁正当年,怎么能说老呢?” 悟禅摇摇头:“过了三张,马上就能感觉到和二十来岁是两股不同的心气。才刚刚开始,以后过了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到时候你就是再英雄好汉,也得认怂,天天坐在轮椅上流着口水,也没人搭理你了,顶多雇个保姆天天给你擦口水,做稀饭吃。所以啊,现在就要未雨绸缪,赶紧想办法,在有生之前成仙而去,抛下这个臭皮囊,爱谁谁。” 我感叹:“悟禅,我还以为你成仙的目的是为了普度众生呢,没想到也是自私的。” “这个话题就大了,”悟禅说:“我就是众神之神,天天普度众生,也会为众生所累,既然如此,还何必追求自由自在的境界。凡人能帮的是一个人两个人,神能帮的多说了,一千万人两千万人,其实本质上毫无区别,那当神还有什么意思,这个神不是神,只是超人而已。真正的神,真正的仙,目的本来就是自私的,孙悟空为什么要立志做神仙?就因为他当初在花果山看到有老猴子到寿命而死,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长生。” “孙悟空可是个大英雄……” 悟禅哈哈大笑:“谁告诉你的,在中国最大的反英雄就是孙悟空。他的一切目的都是极端的自私性。这也说明成仙是一件极度自我的事。”他停住口,我正听得津津有味,他摆摆手:“我突然没了谈兴,以后再说吧。咱们约定个时间,明天早上碰面,去聚宝斋。” 我答应一声,和他约了时间,悟禅扔了可乐,又买了瓶酸奶,掀开盖子大口喝着,朝我摆摆手,大摇大摆走远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感叹,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一个不拘小节满嘴离经叛道的高人。三舅和他完全就是两种风格。三舅未必会喜欢悟禅。当然话说回来,悟禅也用不着三舅去喜欢他。 悟禅这人其他不说,自信心绝对强大,他根本不在乎生命里的到来和逝去,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过客。 我期待着,明天如果聚宝斋那女士对悟禅出言不逊,悟禅会用什么方式还击呢。 怀着激动的心情,我一晚上没怎么睡好,第二天九点来钟,到了约定的地方,悟禅已经到了。问我吃没吃饭,我哪有心情吃饭,催着他赶紧去。悟禅拍拍自己肚子:“你不饿我还饿呢。” 他带我到路边摊,买了碗豆腐脑,吸溜吸溜吃着。好一会儿才吃完,抹抹嘴站起来,带着我往聚宝斋去。 聚宝斋开着门,我踌躇一下,悟禅拍着我的肩膀:“有什么可怕的,他能吃了你,还是能枪毙你?无非就是给你脸子看呗。行走江湖,最不应该要的就是这张脸面。走,进去,当去玩了。” 让他这么一说,我来了精气神,顺着大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客厅里坐着几个人,正是那天我作法时,老周的几个朋友,他们还都在。可是我没看到老周。 那个女士也在其中,看见我勃然大怒:“小赤佬,你怎么还敢回来?”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说道:“老赤佬,我回来是办正事的。周总呢,在不在?” 周围几个人都憋不住笑,女士脸腾一下红了,站起来说:“你走不走?不走我报警了。” “电话拿了吗?”我说:“我这有电话借给你用,赶紧叫警察,快点。” 女士被我拿无赖话呛的一时说不出什么,旁边有个男人站起来:“小伙子,你是不是来捣乱的?” 悟禅走过来,笑眯眯插话说:“大家稍安勿躁,我们不是来捣乱的。王强这次再来,是因为上次能力不足,而这次呢,请到了外援,是个绝顶高人,可以解决这里的问题。” 女士冷笑:“外援?高人?哪个高人,不会就是你吧?” “呦,好眼力,正是在下。”悟禅笑着说。 女士哈哈大笑:“你看你这个样子,像是在哪个工地搬砖的民工,哪像高人?” “真人不露相嘛,”悟禅说:“高人也不是脑袋上贴贴儿,写着高人俩字,对不?” 女士不耐烦,“走,走,别在这捣乱,看你们就头疼。实话告诉你们,我们已经请到高人了,现在正在里面看情况呢,赶紧走吧。” “呦,”悟禅看我:“那机会难得,我们得留下来看看人家高人的手段,有这样的机会还不得让我们学习学习。” 悟禅说话有点耍赖打横的意思,句句不正经,可你就是拿他没什么办法,那女士都不爱搭理他了最后,直骂无赖。 正说着,里面的门响动,门打开,老周先出来,十分客气地和另一个人说话。那人后出来,是个道士,看年岁大概三十五六,十分瘦削,脸色沧桑,下巴山羊胡。穿着一身道袍,头上扎着发簪,有那么点超凡脱俗的高人意思。 老周领着这个道士出来,两人正说着话,道士一抬眼,看到悟禅大师。道士眉头一挑,说道:“谢……” 悟禅过去,把他后半截的话堵死,“谢什么谢,一见面就道谢,你这道士够有意思的了。” 道士站在那里,脸色游移不定,又迅速放缓,表情一两秒内急速变化。他淡淡一笑,回头对老周说:“周总,你这儿有高人坐镇,何必请我。” 老周莫名其妙:“高人?在哪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悟禅的要求 道士一指悟禅:“这位就是。” 老周上下打量悟禅,不敢大意:“请问您是?” 我赶紧过来解释:“这位是我从武当山请来的悟禅大师,是一位隐士高人。” 道士明显身躯一震,看着悟禅,笑着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层身份。” 悟禅道:“我说你废话真多,是不是该走了?” 道士点点头:“好吧。”他冲着老周抱拳:“那我就不多事了,周老板,有时间到小道的清风观再叙,我就不留了。” 老周从始至终也是有点懵圈的,弄不明白这里面的关系,眼睁睁看着这个道士飘逸而去。 我看着道士的身影,这人不知是谁,倒是潇洒的紧,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老周把悟禅奉为座上宾,悟禅也是大大咧咧坐在主位上。其他人都看着他。老周道:“悟禅大师,你要不要去看看小女?” 悟禅大师摆摆手:“不用了,我掐指一算,前因后果都明了。” “那我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老周问。 悟禅大师说:“出了市区往东的郊区,半山腰有一座落水寺,你女儿和同学前些日子曾经在那里游玩过。这寺里有一位主持名叫能持,乃是个从东北来的和尚。此人是个妖僧,会一种妖法名为入梦。他每天晚上都会进入你女儿的梦中,不做好事,所以你女儿现在才会落到这般田地。” 老周一拍大腿:“悟禅大师,你真是神了,刚才不悔道长也是这么说的,说有妖法冲了我女儿的身,很可能是有什么脏东西窥视了我女儿,用的就是出魂入梦之法。悟禅大师,现在该怎么做呢?” 悟禅大师说:“治病要治本,本在落水寺,我会和小王去落水寺擒拿妖僧。但是……” 老周道:“悟禅大师,有什么要求但讲无妨。” “但是那妖僧道行很高,也是修炼了很长时间,我们这一去势必短兵相接,极其危险……”悟禅大师说。 “你看看需要多少费用,你说话。”老周真是上道。 我坐在旁边听着,悟禅大师还真是红尘中人,直接就要钱了,一点不带含糊的。 悟禅大师道:“我对于黄白之物历来不喜,够吃够喝就行,对我这种浪迹天涯的人来说,给一座金山还不如给俩馒头实在。你不用担心,我不要钱,我只要你们家的一样东西。” 老周真是个明白人,恍然大悟:“我家就是卖古董的,您是不是看中我们家的什么古董了。你先说说看,要什么呢。” 悟禅大师哈哈大笑:“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不要什么青花瓷黄花梨,我没有家,那些玩意给我也没地方放。我只要你的一本书。” 老周眨眨眼:“什么书?” 悟禅大师看到茶几上有茶,端起来喝了一口,又放回去,手指头插在水里,再拿出时淋淋漓漓带水,他在桌子上写了三个字。 因为角度关系,我一时看不全,只认得第一个字写着,“李”。再想细看,悟禅大师用手一擦,三个字全部抹掉。 老周脸色一下变了,苍白无比。 我意识到,悟禅大师索要的那本书,很可能对于老周来说关系重大,重大到几乎和他女儿在心目中的分量差不多。 悟禅大师说:“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诉我,我马上就去落水寺惩治妖僧。就这么个条件。” 老周叹口气:“悟禅大师啊,原先我那个朋友安先生驱邪的费用不过万儿八千,你驱邪简直是要命啊。” 悟禅大师哈哈笑。 这时旁边那女士说:“老周,是不是要价太过分了?” 老周苦笑:“何止过分。” “既然如此,就把道长再请回来。悟禅大师,你要价高,我们实在用不起。”女士的口吻里带着讽刺。 悟禅大师笑眯眯说:“当然啦,生意和谈恋爱一样,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你们觉得要价高,也有情可原,想找别人当然可以,但是呢,第一,那道长知道我在,他肯定不会再回来。第二,你们再去找别人碰运气,会耽误很多时间,如果遇到骗子,更得不偿失。第三,你女儿的病情已经拖不起了,连续昏迷,其他不说,光是吃喝拉撒就是大问题,再拖两天就算救起来,也会有终身无法逆转的后遗症。” 他站起来,对我说:“小王,咱们走吧,让人家慢慢想。” 我赶紧站起来,跟着悟禅大师往外走,我们就要跨出门槛的时候,老周在身后突然道:“我答应了。” 悟禅大师站住脚,回头看他,笑眯眯地说:“想明白了?” 我站在悟禅大师的身旁,这一瞬间,恰好他的身形挡住阳光。悟禅大师光头的脸上有一半是阴暗的,我突然心生寒意,觉得这个人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阴森。 我正要说什么,悟禅大师简直是心机透彻,他看都不看我,竟然知道我想要说话,他伸出一只手,示意我先不要说。 我深吸口气,把疑惑埋下去。 悟禅大师走到沙发坐下,点头说:“这就对了。东西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本破书哪有女儿的性命值钱,对不?” 老周道:“悟禅大师,你什么时候去落水寺抓妖僧,给我女儿治病?” “书到了我自然去。”悟禅大师翘着二郎腿。 老周摇摇头:“我不信你,如果拿了书不办事呢?你先帮我女儿治病,好了之后,我自然会把书给你。” “哈哈,可是我也不信任你啊。”悟禅大师张开手。 谁也没说话,场面一度就僵硬下来。 悟禅大师道:“老周,莫不如你就赌一把,赌赌我是不是那拿书不办事的人。” 老周摇头:“见谅,我不敢赌。” “既然如此,那告辞。”悟禅大师抱抱拳。 他再一次站起身来。 老周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好吧,希望你说到做到。如果真拿了东西不办事,我也不是吃素的。” 说完这句话,他看看厅里其他人:“诸位,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们都出去一下,只留下悟禅大师。”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众人只好都出来到外面等候。店门关闭,所有的窗帘也都放下,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我和其他人没什么共同语言,他们唠嗑,我就蹲在一边抽烟。 有个男的笑:“没看出来老周还趁点东西,那个悟禅问老周要的到底是什么书?” “不知道。”女士说:“我怎么觉得这事有点怪呢。” “怎么了?”男的问。 女士说:“我怎么觉得悟禅好像是提前准备好的,早知道老周家遭难,所以过来索要东西,并不是临时起意。” 我心里咯噔一下,其实我一直有疑问,只是不太成熟,现在让这个女人说了出来。 悟禅大师似乎早有准备。 他索要书的事,事先并没有和我说过。这里面有什么故事? 等了能有二十来分钟,门开了,悟禅大师懒洋洋从门里走出来,他看看表:“时间还早,小王,走,跟我去落水寺抓拿妖僧。” 我疑虑重重,跟在他的身后,他回过头对老周说:“别忘了,你这边找四五个棒小伙子,一起到落水寺,咱们在那集合。” 老周脸色很不好看,淡淡说:“知道了。” 我和悟禅大师走出来,等离开聚宝斋,他拍拍挎着的包,哈哈大笑:“搞定!” 我说道:“悟禅,我看看书什么样,到底啥书?” 悟禅大师白了我一眼:“那书传下来至少上千年,见风就化,你这么一翻,得了,那书全都成碎片了。” “到底是什么书,这么神秘。”我问。 我以为悟禅大师肯定藏着瞒着,谁知道他淡淡地说:“是李少安的书。” “李少安?那是什么东东?”我问。 悟禅大师笑:“自己回去查吧。” “我还有个疑问,”我说:“你好像是有备而来,早知道老周家藏着你要的书。” 这时我们到了汽车站,悟禅大师买了一张大客的车票,塞到我手里:“上车,到落水寺那一站下车。” 我大吃一惊:“那你呢?” 悟禅大师笑着说:“我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如果还搭乘公交车,简直就太侮辱我的名头了。你去你的,我走我的,咱们到时候在落水寺门口见。”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悟禅,你不会放我的鸽子吧?拿着书……你自己跑路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和尚 悟禅大师哈哈笑:“真说不定,你可以赌一赌。” 我苦着脸说:“悟禅,咱别开玩笑,都什么时候了。” 悟禅大师挥挥手:“去吧去吧,放心吧。”到了,他也没说自己会不会去。 我拿着票上车,车子出发,隔玻璃窗我看着下面的悟禅大师。他没有看我,而是有些怅然若失的表情。 我越来越觉得不靠谱,他不会真的不来吧。 上了车又没法下去,我只好认了,心想悟禅好赖也是个大师,不会说话不算话,做这么幼稚的事情吧。 坐着车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到了市郊,跟司机打听清楚后,下了车。 顺着山路上去,又走了二十多分钟,累的要死,终于在一处停车场旁边,看到有座红门的小庙。从门头来看,庙的规模不是很大,上面挂着一块木匾,写着三个字“落水寺”。 我在旁边的小铺买了瓶矿泉水,正喝着,从一辆面包车里下来四五个人,都是小年轻,手里拿着家伙,为首的一个用棍子指着我:“你是不是姓王?” 我一口水差点喷出去,什么时候惹到这么些混混了,我有些惊慌,赶紧说,是。 那几个人过来,为首的说:“你不用害怕,我们都是周老板请来的,配合你工作。听说怎么回事,这次是抓一个和尚?” 我赶忙说是。 几个人互相看看,为首的道:“我们什么人都揍过,就是没打过和尚,这可是佛门圣地。” 其他混混儿轰一下笑了,奉承说,刚哥真是出口成章。 我哪有心思笑,满头的汗都下来了,赶忙说:“哥几个,先别着急,我不是这次行动的组织者,我也在等人。” “人呢?”这个叫刚哥的问。 我看着山下的路,大白天的一眼能看到老远,根本没个人影,别说悟禅大师,连一只鸟都没有。 我只好让他们等着,说马上到。 现在是初秋,阳光也挺足,哥几个躲在庙前的屋檐下,一个个百无聊赖地抽着烟,聊天打屁。 我们从下午三点一直等到快五点了,悟禅大师根本没个影。我的心一直往下沉,都快沉到悬崖底下了。 刚哥抽了一地的烟头:“我说哥们,能不能有点准谱?我可告诉你,不管今天能不能抓和尚,我们的劳工费可是一分钱不能少的。” “不少,不少。”我赶紧说。 我没有悟禅大师的联系方式,手机号没有,微信号更没有。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悟禅大师如果真的放鸽子,一去不复还,能不能找到另说,他算是把我给坑苦了!把我一人扔在这,走不了躲不了,到时候周春晖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又等了半个小时,几个混混极度焦躁,冲我喊着,老板,我们饿得前心帖后心啦。然后非让我请他们吃饭不可。 我接受现实了,恐怕悟禅大师真的不来了。 我到旁边小卖店买了一堆吃的喝的回来,跟他们说,你们先垫吧垫吧,吃完了跟我进庙! 他们无所谓,干一份工拿一份钱,跟谁干都是干。 众人吃饱喝足了,跟着我,大家一起进了庙。 进了庙才发现,原来这座庙别有洞天,进了门是石头阶梯,一直通到下面。站在上面俯瞰下去,庙院广大,有一池红鲤,种着很多树,树叶参天绿绿葱葱,树枝上绑满了善男信女缠绕的红布条。 主殿前有长长的香炉,有跪拜用的蒲团,还有各色的青铜器皿,我都叫不上名,这地方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佛门圣地。 我心里纳闷,一点妖气也看不出来,什么样的妖僧会把这地方打理的如此井井有条。 我心里惴惴不安,对那几个人说,一切按我说的行事,不要莽撞。 几个混混无所谓,其实他们也不希望发生争端,什么事都不干就能拿钱,比什么都强。 我们下了台阶,到了主殿门口,里面有一些女居士正在做功课诵经。 我们到的时候,她们正好结束,夹着书本说说笑笑出来,我赶紧过去问:“贵寺能持和尚在不在?” 有个老太太诧异:“你找主持?” 她看了看我们这些人,我后面这哥几个,斜戴帽子歪瞪眼,一个个还拿着家伙事,一看就不像好人。这一大群女人顿时把我们围在中间,七嘴八舌:“你们找主持干什么?” 我赶忙解释,说我们是慕名来贵寺找能持和尚开悟的,我们都是社会失足人员。 为首的刚哥大怒:“姓王的,少他妈放屁,谁是失足人员。看把你怂的,直说怎么了,我们是来揍能持的,让他出来!” 这些佛门女将别看岁数都挺大,可真是不好惹,叫着:“报警!报警!敢跑到寺院闹事,你们也不怕下地狱!” 有个老太太干脆用王八拳打我们,几个混子怒了,刚哥大骂:“臭老娘们,一个个都是惯的,急眼了我们连女人一起打。” 老太太说:“小伙子,你真是胆子大,你动我们一个手指头试试!” 我满头冷汗,在中间来回劝,不但劝不下来,反而挨了这些女的好几个嘴巴,几个混混也趁机踹了我好几脚,我是左右不讨好。 我被打的灰头土脸,心里把悟禅大师骂得狗血淋头,下次再看见他,非给他来几个大背跨不可,先摔个昏迷不醒,我让这小子坑苦了。 就在这个乱的时候,殿里有人说话:“哪位想揍我啊?” 场面顿时静下来,众人回头去看,殿的深处走出一个小和尚,这和尚大概也就是二十多岁的年纪,长得极是清秀,天热没有穿袈裟,就穿了一件黑色的僧衣坎肩,打着绑腿,穿着僧鞋,干净利落。 女居士把他围起来:“主持,有人来捣乱,要打你。你放心,有我们在,肯定不会让他们得逞。” 原来他就是能持。 这个和尚的气场犹如出水莲花,一尘不染,这样的人能是妖僧吗?不过也说不好,越是酒鬼也不承认自己喝醉酒,越是妖怪越是以美人面目入世,聊斋上尽是这样的故事,狐狸精王八精什么的,都是大美人。 能持和尚分开众人,来到我们面前:“哪位想揍我?” 这时,所有的混混儿全都用手指着我:“他!” 能持和尚看我:“就是你想打我啊?不知你想怎么打,是打左脸还是打右脸?” 我羞得无地自容,咳嗽一声,冲能持和尚眨眨眼:“这个,这个,小师父能否到旁边一叙,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能持和尚笑眯眯,回头对那些女的做个手势,示意不要惊慌,然后步履沉稳地随着我,到了旁边没人的地方。 我心想,悟禅啊悟禅,是你坑我在先,别怪我这时候把你卖出去了。 我清清嗓子说道:“小师父是这么回事,在数天前,有一位古董店老板的女儿,曾经到你的庙里玩过。” 能持和尚笑着说:“每天来的人多了,我未必见过,见过了也未必记得,你继续说。” “那女孩吧,回家之后昏迷不醒。后来请来一个高人,那高人说……”我看着他。 能持和尚说:“那高人说,我会妖法,看见漂亮姑娘起了色心,是我把那姑娘弄成昏迷不醒的?” 我一拍手:“小师父,你真他妈神了,所料不错。” 能持和尚点点头:“我猜也是这样。我自从东北来到贵宝地,能立足于寺庙中,受到的非议太多了,各种造谣,各种诽谤,每天每时都有骂我的。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置乎?无非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我实在吃不准这小和尚的路子,到底是高僧还是妖僧,肉眼凡胎完全鉴定不出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小和尚极具人格魅力,几句话就让人心悦诚服,难怪这寺里这么招老娘们。 “说我是用什么办法昏迷了那姑娘?”能持和尚问。 我说道:“说你会什么出魂入梦法,天天晚上进女孩的梦里,和她如胶似漆发生关系,然后你还采阴补阳什么的,我听得都脸红。” 能持和尚哈哈大笑:“若是世间真有此功法,我到愿意还俗去学。” 我汗如雨下:“小师父不要开玩笑。” 能持和尚道:“我倒想有兴趣问问,你们请的这个高人,到底是谁?这么编排我。” “是一个叫悟禅大师的人,”我说:“他是武当山三皇顶上的一位高人。” “悟禅大师?”能持和尚说:“我见过此人,一身妖气,不是好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策划者 我觉得这事有意思了:“悟禅大师说你是妖僧,你说悟禅大师是妖人,那么到底听谁,谁说得对?” 能持和尚摇摇头:“这个就需要你自己判断了。”他说道:“王施主到小寺喝杯茶,把整件事说给我听听,如何?” “行,没问题。”我觉得能持和尚应该不是坏人。 能持和尚回到那几个混子身边:“几位施主,也一起进来喝杯茶吧。” 刚哥看看哥几个,他把家伙事扔了,一抱拳:“和尚,你敞亮,我佩服你。” 能持和尚看他:“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个俊杰。” 刚哥眉开眼笑。 那几个老娘们看一场风波被能持和尚化为无形之中,都过来鼓掌,称赞能持和尚手段高明。 能持和尚把她们打发走了,带着我和那几个混混穿过主殿,到了后面的天井大院。这座寺的规模很大,还有一些和尚走动,根本不像悟禅大师说的,只有能持一个和尚。 我们顺着阶梯上去,高处有一凉亭,四面透风,能看到很好的风景。能持让我们坐,他去安排,时间不长,端来几碗清茶,没有壶,一人只是分了一碗茶。 刚哥龇牙咧嘴:“我说师父,你这一碗茶水跟蚂蚱撒尿差不多,够谁喝的。” 能持和尚哈哈大笑:“这是江北上等女儿红,价值不菲,喝一杯就能提神明目,各位施主今天有幸品茶,已经是莫大的缘分了。再说,喝茶讲究一个气氛,又不是举壶牛饮,那就没意思了。” 刚哥几个人没办法,一口把茶水喝尽,然后一抹嘴:“谢师父了,我们走。” 能持和尚道:“让你们走了吗?” 刚哥眼珠子一瞪:“怎么的?什么意思?” 能持和尚道:“今日天色已晚,各位就在敝寺住下。房间我让人清理出来,虽然不及你们平时休息的地方,倒也干净整洁。” 刚哥不愧是混混头,说话还挺有礼节:“多谢师父美意,我们没有住在庙里的习惯。再说我们都是开车来的,回去方便,就不打扰你们了。”他指着我的鼻子:“姓王的,我告诉你,今天的钱一分不能少,明天我就去聚宝斋要钱。” 他大手一挥:“哥几个,走!” 他们正要走,能持和尚站起来咳嗽一声,拐角树丛里冒出四五个大汉,有和尚有居士,一个个横眉瞪眼的,比刚哥这些社会混混还横。 “打扰我佛门清净,就想这么走了?”能持和尚呵呵笑:“今天晚上你们都要参加寺里的晚课,好好受受教育。” 我心里一惊,这能持和尚的做派不拘常理,看着确实挺“妖”的。 刚哥大怒:“哥几个,干!” 这些混子进亭子来抓能持,我躲在一边怕殃及池鱼,心想这地方真是龙潭虎穴,如果能持和尚真是妖僧,保不齐今晚怎么收拾我呢,赶紧溜之乎吧。 我站在亭口往下看,这里在高处,临崖而修,下面足有十来米,往下爬是不太可能了,愣往下跳那是傻子,唯一的路还让那些和尚给堵上了。 能持和尚是不是早就算到了,把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刚哥那几个人都傻站在亭子里,张着大嘴看能持,发生什么事了? 能持依然风轻云淡坐在桌子旁,而石头桌子上嵌着一个东西,我擦擦眼仔细看,竟然是刚才喝茶用的小瓷杯。 能持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把茶杯给按到石桌里,仅留了个杯口在外面。 刚哥他们是彻底傻了。能持和尚呵呵笑:“还动手吗?” 几个混混互相看看,咽了口水,谁也不敢动。能持和尚挥挥手:“都带下去,好好教教规矩,晚上的晚课让他们都参加,谁不听话就多留寺里一天,谁表现的老实明早就可以走了。” 几个混子都不敢说话了,乖乖跟着其他的居士走了。亭子里只剩下我和能持和尚。 能持笑呵呵:“呦,王施主,怎么把你忘了,别害怕,坐啊。” 我答应一声,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我慢慢坐在桌子旁。我们都没有说话,能持喝着刚才未尽的茶,一口一口抿着。我咳嗽一声,恭维说:“能持大师,你一点都不像和尚,太有手段了。” 能持笑:“未入世谈何出世,真经都藏在红尘的行走坐卧里,连这些事都搞不明白,还谈什么修行。如果我没手段,怎么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成为这座庙的主持。” “厉害厉害。”我到处扫视,想着怎么才能跑。 能持和尚说:“王施主,你把整件事都说给我听听,一个细节都不要露。” 我挠挠头说了起来,说我去给老周的女儿看病,刚说个开头,能持和尚便道:“你何德何能,年纪轻轻,一个古董店的老板就能请你这个不闻一名的小人物去给她女儿看病。” 我愕然,其实我不想提三舅,这个和尚太厉害了,不管是不是妖僧,提防一点总是好的。谁知刚说了第一句,他就抓住毛病了,围着这个问题狂追乱打。 我实在没办法,便把三舅说了出来。他问我三舅是谁。我告诉他叫安冬。能持和尚不置可否,让我继续往下讲。我说三舅中途因为有事先走了,留下心诀让我一个人给周春晖驱邪,但是没有成功。能持和尚让我把驱邪的过程反复说清楚,他对于细节问题简直是精细求精,再细也不嫌细。 我说在我最失意的时候,悟禅大师出现了,他劝慰我,并告诉我妖僧入梦的事。 我一直说到,悟禅大师问老周要了一本书,能持和尚眼光精气四溢,“什么书?” 我说道:“悟禅大师没和我细说,只说了李少安三个字。” 能持和尚摸着自己的光头,喃喃:“李少安?” 他愣了很长时间,我不敢打扰,他肯定在想什么。 能持和尚让我继续说。 我说,悟禅大师说你是妖僧,能入梦,让我先坐车来,他随后就到,一起来拿你。 能持和尚呵呵笑:“是不是他没有来?” “对,放了我鸽子。”我气哼哼。 能持和尚道:“他不会出现了,他没法和我对峙,因为,”他顿了顿:“整件事根本不是我做的。还有,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自然会离开,再出现便是画蛇添足。” “他为了那本书?”我问。 能持和尚点头:“不错。你安心在我这里呆一个晚上,我料想明天早上,老周的女儿周春晖就会苏醒,会回复原样的。” 我惊愕地嘴张开老大:“那你可神了,你怎么知道?” 能持和尚呵呵笑:“你到现在也没看出来吗?” 我迷糊了,茫然地摇摇头。 能持和尚叹口气:“整件事就是悟禅策划的啊!” “什么?!”我大吃一惊,差点把手里的茶碗摔了。 能持和尚呵呵笑:“你在驱邪时,见到有人影附在周春晖的身上,这人影还是光头,所以你下意识认为是和尚所为,后来悟禅和你一说妖僧,你便先入为主的相信了。” 我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可是你却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能持和尚说:“悟禅也是个光头。” 我喉头咯咯响,确实是这样。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悟禅大师的形象,光头,随和,笑眯眯的,长得不老像是高中生,眼神深邃,让人踏实……怎么也想不到他是罪魁祸首。 能持和尚道:“什么出魂入梦,进到梦里糟蹋女生,种种行为其实都是这悟禅所为。他本来就是想借这件事敲诈那本古书,没想到你出现了,他就势利用了你。因为是你把他引荐过去的,这样他就抵消了很大一部分的嫌疑。每一步每一招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拿到书之后,目的达到了,那女孩也享用了,他自然风轻云淡拿书走人。再留下跟你一块来抓我?那就是傻子!” 我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摇摇头说:“你说的倒也符合逻辑,可我不相信悟禅大师是这种人。” “呵呵,高人行事岂是你能理解的,他也不需要你理解,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可以了。”能持和尚说:“我有兴趣,也希望有机会能和这位悟禅老兄,面对面聊聊。” “如果明天周春晖还没有醒呢?”我问。 能持和尚说:“我负责把她救醒,不用你担一点责任。” 我忽然一激灵,一拍桌子:“其实从头到尾你都在撒谎,周春晖的事还是你干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仙人 能持和尚愕然:“敢情刚才帮你分析的那些白说了,说了半天怎么还是我干的?” 我说道:“你刚才说,明天早上周春晖的病就能好了,这么言之凿凿的……那我可不可以这么来想,其实整件事还是你做的,今天晚上你就会收了法术,让周春晖恢复原样。” “那我图个啥?”能持和尚反问。 “你或许和悟禅是一伙儿的,你们各得其所,你在梦里玩弄了女孩,悟禅借机讹诈了古书。”我说。 能持和尚失口而笑:“你这么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反正你们俩没有一个好饼,”我说:“最后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来个狗咬狗,你说他妖,他说你妖……” 还没等我说完,能持和尚“啪”一拍桌子:“王施主,佛陀说戒嗔戒怒,我这个修为还是不够,刚才真想给你个大嘴巴。但是呢,不知者不怪,你有此一猜,也在人情之中。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莫不如你就留在寺里一晚,明天早上拨云见日,什么都清楚了。” 他僧袖一摆,拂袖而去。 等了片刻也没人招呼我,我灰溜溜从亭子里出来,顺着阶梯下去。此时临近傍晚,寺院有个食堂开饭,亮着灯,不少居士说说笑笑进去吃饭。 没人注意我,我低着头顺着原路回去,刚到庙门,那里站着一个沙弥,单手敬礼:“王施主?” “啊,错了,我姓李。”我说着往外走。 沙弥拦住去路:“不管姓王姓李,我拦的是你!主持发话,请你饭后参加晚课。” 我火了:“你们这是拘禁,限制我人身自由!” 沙弥也不和我争吵,做出手势,示意请回。我琢磨着能不能打过他,夺路而逃。可看这个沙弥站如松,含胸拔背,双眼精光直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真要撕扯起来,我肯定吃亏。 想了半天我叹口气,得,熬一晚上再说吧。也怪自己嘴贱,非得刚才得罪能持,早知道说两句好话,说不定就溜了。 我灰溜溜回到寺里,感觉到饥肠辘辘,到食堂,可以领搪瓷饭盒打饭。转了一圈,尽是白粥馒头萝卜条,看着就没食欲。这时候我看到刚哥那几个混混,他们一个个脸色灰沉沉的,垂着脑袋跟打了蔫的公鸡差不多,看样子让人收拾不轻,老老实实喝着白稀饭,不敢出声音。 吃完了饭,有人带我去参加晚课,能持和尚高坐台上诵经,下面人跟着读。诵经跟唱歌似的,听也听不懂,头发晕眼发花。 熬了两个多小时,这才结束,等领到禅房休息的时候,我已经快崩溃了。 因为参加晚课,手机没有带,我拿起来看,上面十几条未接电话,全是聚宝斋打来的。 我赶紧回过去,老周的声音传过来,他发了很大的火:“王强,你现在在哪?” “落水寺啊。”我说。 “你那边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我满嘴苦涩:“这个,这个,一言难尽。我明早回去跟你细说!” “那位你带来的悟禅大师呢?”他问。 我憋了好半天,才喃喃说道:“他,他走了。” “我告诉你姓王的,”老周声音阴冷:“我女儿到现在还在昏迷当中,生死未卜,如果明早她还没醒,你也不必回来了。” 我愣了。 “你赶紧跑路吧。”老周把电话挂了。 我急得在禅房里团团转,在心里把悟禅,连带着能持和尚,都骂了一遍。 我抓起枕头猛揍,恨恨地想,这就是悟禅,下次有机会看见他,其他不说,先来四五个大嘴巴,解解恨再说。 晚上没人盯我,可外面气温很低,寺院大门紧闭,高墙难爬,就算让我出去,我也不想了。出去没什么用,莫不如等明天早上消息吧。 辗转反侧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打扫院子的声音吵醒。我揉揉眼,掀开窗帘看出去,刚哥那几个混子,老老实实拿着大扫帚在扫院子,一个个干得可认真了。 我看了一会儿,这种事还是装不知道好。这个能持确实有手段,他这两下子去监狱干行,保准什么样的犯人都能调理得明明白白。 等他们打扫完院子走了,我才穿好衣服出来。昨日拦我的沙弥来了,跟我说,主持同意你离开本寺,请尽早离寺,没什么事不要再来了。 我算是落荒而逃,跑出了落水寺,回头看看牌匾,心想以后给我多少钱我也不来了。一想到能持和尚、悟禅大师,我脑瓜仁都疼,让他们两个弄出心理阴影了。 我坐着车第一时间回到市里,没有急着回家,还是先去了聚宝斋。如果就这么跑了,那太不负责任,不管怎么样,都要有个交代。 到了聚宝斋,看到门紧闭着,我心里咯噔一下,会不会出事了?正踌躇间,看到老周买早餐回来。 他看到我,我也看到了他。 我心里打鼓,他推开门:“你进来吧。” 他的态度不算差,我有了预感,难道周春晖真的好了? 我小心翼翼说:“周总,你女儿?” “她醒了。”老周这一句话,让我如闻纶音,浑身毛孔都张开了。 我长舒一口气。 老周提着手里的早餐:“她才醒,还有些虚弱,我把饭送过去,你稍等。” “她,没什么事吧?”我说。 老周可能是想邀请我一起去看看,可话到嘴边,却停下了,他说道:“没什么事。” 他带着早餐进去了,我在外面等了能有二十多分钟,他匆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银行卡,放在茶几上:“小王,我不管你是怎么忙活的,中间又有什么变故,我女儿的病到底还是让你忙活好了,你这段时间也辛苦了,这点辛苦费你拿着。” 我赶紧摆手,这不能要。 老周把银行卡推给我:“拿着吧,回头我和安先生也好交待。” 提到三舅,我想了想,还是收了。 老周给了钱之后,看着我。我马上明白,他这是不欢迎我,不希望我多待,这是逐客令。我赶紧站起来说:“那我就走了。哦,对了,周总,有两件事希望你能提供一下帮助。” 老周做个手势,示意我说。 我说道:“你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个靠谱的古董朋友,我家里有些老年间的东西想淘换出去。” 老周想了想,从兜里掏出自己的名片,翻到背面,写了一串号码给我:“这人姓陈,是我老朋友,靠谱。找到他直接提我就行了。第二件事是什么?” 我说:“周总,你知道李少安是谁吗?” 老周明显身躯一震,“是悟禅告诉你的?” 我点点头。 老周说:“李少安是汉朝时候一个仙人。我们周家当年也是名门大户,传承千年,周家的老祖宗在汉朝时就是这位李少安李仙人的仆人。李少安当时和汉武帝、和董仲舒有很深的渊源,因为他曾指点过汉武帝,卷入朝中事,后来汉武帝要杀他,他就在京城白日飞升,断绝了汉武帝的念头。在飞升前,他曾留下一卷药方和成仙秘笈给了姓周的仆人,也就是我家老祖宗。” 我一下明白了:“悟禅要走的就是这本书?” “对。”老周说。 我赶忙说:“你们家这本书肯定有复印件吧?” 老周看着我好半天,突然爆笑,眼泪都出来了,他擦擦眼睛:“怎么?你也要?” 我喉头动了动,“不是,那个,我,我那个,好奇。” 老周看着我,只说了三个字:“你也配?” 他摇摇头:“出去帮着把门带上,我今天不想会客,只想陪着闺女。” 我这个尴尬,灰头土脸从店里出来,把门带上。站在外面感受着阳光,我深深吸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一摊事终于是结束了。 我一边走一边想,悟禅大师曾经和我说过成仙的事,难道他想成仙?也保不齐。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修仙的秘笈? 如果这一切事情确实是悟禅策划的,这人算是心机深沉了。为了这么一本秘笈,步步为营,甚至把我都算计进去了。他如果真的成为仙人,那会成什么样? 我到银行查看了一下银行卡,六千元,不算少可也不多。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老周家里藏着成仙秘笈,为什么他不修呢?老周家祖祖辈辈守着这么一本书,有没有过修炼成功的仙人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绑架 关于老周家有没有仙人的问题,目前为止也只是想想,这是人家家族的隐秘,怎么可能告诉我。 一切事情办妥,我给三舅打了电话,还是打不通,我发微信告诉他,事情已经办妥,还是没有回信。 回到家之后,我把收来的六千元钱上交给老妈,这钱我可不能私下留着,这和卖明器可不一样,是原则问题。 妹妹看我这几天又往家拿钱了,心痒痒的不得了,拉着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疑惑地说,哥,你啥工作都没有,出去晃荡了几天,回来就拿六千元,妈信任不问,你不能不对我说吧。 我看她这个样子,觉得还是不说为好,我妹妹性格上有些地方和张宏相似,其实都是有些执着的人,我这边一说,再把她胃口吊起来,以后她要是也学习巫术,弄得跟阿赞娜木似的,我可受不了。 她怎么威逼利诱,我都不说,懒洋洋告诉她,小孩家家别打听大人的事。给妹妹气得,一个劲吹刘海。 晚上的时候,三舅居然回信了,他问我事情怎么解决的。我在微信里长叹一声,告诉他一言难尽,一句两句说不清,希望他回来的时候面谈。 三舅告诉我,他现在正在内蒙追踪阿赞娜木,事情特别棘手,既然我这边事情解决了,他也就不急着回来,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我问三舅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隔了好长时间三舅也没有回信,最后还是留言告诉我,没有急事不要再给他发信息了,他自然会主动找我。 不管怎么说,确定三舅暂时没事,我也就放宽心了。 第二天起来,我按照老周给的电话,给他的朋友那位陈姓古董商打了过去。 电话里姓陈的问我卖什么,他的声音沉稳,我下意识觉得这人靠谱,告诉他是三个珠子两个金杯。他沉默一下,让我带着东西直接来找他,告诉了我地址。 我急着把这些东西脱手,赶紧出门。到了市区,按图索骥找到陈老板的铺子,门脸很小,门口都是杂物,店里只有老板一个人。 我把东西掏出来给他看,这老伙计是我见过最痛快的生意人,他看了看,给我开价,珠子一颗五千,三颗一共一万五,金杯一个三万,两个六万。行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行就算了。 我不懂行情,当初周春晖给我的价格就是珠子一颗五千,我觉得应该差不离吧。就是金杯的价格有点太低了,民国时候的金子做成的茶杯,难道就三万一个?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可没办法,人家就是一口价。我一咬牙,行啊,反正这些东西都是白来的,能卖出去就算不错了。 我跟着陈老板到银行办理了转账,户头顿时多了七万五千块钱,心情阳光明媚。 和他告别出来,我兴奋的不得了,凭空多出七万多,我也成有钱人了。早知道这样,那时候在墓里再坚决一点就好了,哪怕多摸出一样来,就能多卖点钱,怎么也得凑十万吧。 我在市里找了一家东来顺,我一个人吃了俩小时,十几盘的羊肉,撑得都走不动了。俗话说,酒足饭饱思那啥,我就开始盘算,手里反正这么多钱,也该找个女人了。 路边倒是有洗头房,按摩房什么的,可我没敢进去,长这么大就没进过这些地方,总觉得有危险。走在大街上,我心情十分躁动,啥啥都有了,就是没对象。我妹妹手头还有个刘东呢。 闲逛了一天,给家里买了不少好东西,坐着小客车临近傍晚的时候才到村口,我打着饱嗝往村里走。晚上天黑的特别快,远远的路灯亮着。今天喝了点小酒,高兴,走路都有些发飘。 正走着,突然从苞米地里钻出两个人。我以为是村里的混混牛二和狐朋狗友,肯定是知道我发财了,过来蹭吃蹭喝打牙祭的。 我打着嗝说:“牛二……” 一束光照在我的脸上,我睁不开眼,等适应过来,看到对面走来的这两个人,都是牛仔裤花衬衫,眼神阴冷,那气质绝对不是村里人。 “你是不是王强?”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赶紧道:“我叫牛二,不是王强。”然后嘟囔着,慢慢往前走。 两个人的手电始终照着我。 等我到了近前,要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有人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有照片,他大声喊:“就是他!抓住他!” 我反应超快,手里拎着不少东西,照着其中一个人就砸过去,他没想到我会反抗的这么坚决,一下没躲开,买的那些酸奶全都砸在他身上,淋淋漓漓一头一脸。 我撒腿就跑。 另外一个情急之中竟然用手电筒砸我,我本来脚下就踉跄,一手电筒正砸在我后背上,差点没砸的吐血。我就势往前又窜了几米,夺路狂奔。 离着村口也就几十米了,穿过这片苞米地就是,只要回到村里,就能摆脱危险。 我们农村家家户户平时是有些矛盾,可遇到外来人挑衅,绝对抱团。我咬紧牙关顺着小路狂跑,村口那灯光摇摇晃晃的,似乎一点没有靠近,还是那么远。 我回头一看,后面手电光乱晃,似乎不止两个人。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两条腿好像要抽筋,不好! 这时候跑回村有点困难,我一头扎进苞米地里,先躲过去再说。 苞米地枝干密集,挤挤挨挨一大片,我在里面快速穿梭,后来实在走不动,坐在地上呼呼直喘。 正喘着,后面有人阴森森笑:“小子挺能跑啊,属兔子的,让我们好顿抓。” 我抬头看,聚过来四五个衬衫男,我正要爬起来,过来一人飞起一脚正踢我腮帮子上,我脑子嗡的一声,就跟撞了卡车差不多,下一秒钟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迷迷糊糊的,脑袋疼的要死,隐约感觉到自己应该是在一辆车上,能闻到一股很浓的皮座味和汽油味,而且路很颠簸。 我意识有些模糊,情不自禁呻吟了几声,紧接着突然又是一拳,我再次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有人拍我的脸,还有人扒拉我的眼睛,头晕的实在太厉害,根本睁不开眼,就觉得一阵阵犯恶心。 突然一盆冷水泼下来,我打了个激灵,慢慢睁开眼。这是一个废弃的仓库,到处是老旧的机器,地上长满杂草。我浑身上下都是水,被绑在一根柱子上,面前站着四五个汉子。 我艰难地看着外面,透过门缝看出去,外面有阳光,我竟然被绑架了一夜。 “这,这是在哪?”我咳嗽着说。 仓库门开了,从外面进来一个女人,我抬不起头,只看到她穿着红色的裙子,下面是丝袜的两条细腿,细细的高跟。走路“嘎达嘎达”。 到了近前,女人声音很好听,只是很冷:“这个人你认识不认识?” 她蹲在我面前,拿着手机给我看。手机上是一个打得鼻青脸肿的胖子,我看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是谁,是钱明文。 钱明文是我在油漆厂上班时候认识的一个胖子,明面的身份是殡葬一条龙,其实背后他还是个掮客,对缝拉皮条什么都干,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认识。当初油漆厂车间闹鬼的事,就是他找来神婆处理的。 “认识,”我说:“老钱,钱明文。” “好,认识就好。”女人划动手机,换了一张照片:“这人认识吗?” 我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是彭宗梁!这小子是阿赞汶洛的徒弟,当初油漆厂事件的罪魁祸首,后来被丑时参杀了,让我和钱明文埋在郊外。 这么长时间以来,别的事我都可以过去,就是埋彭宗梁这个事,如鲠在喉,想起来就闹心。人虽然不是我们杀的,可埋尸是我动的手,论起来这也是不小的罪过,那叫毁尸灭迹,也是个从犯。 事情发生到现在挺长时间了,按说应该没事了,没想到今天又被翻出来,这些人到底是谁?彭宗梁的朋友? 旁边有个男的破口大骂:“琪姐,这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眼珠子猛转,肯定想辙呢。” 这个叫琪姐的女人呵呵笑,看着我:“不管他想什么,我只听真话。只要不是真话,就有他罪受的。” 这个琪姐年岁不大,估计不到三十岁,长得很有味道,就是脂粉气太重,不像好人家的姑娘,而且眼神很冷,看着就让人心底发寒。 第一百四十八章 藏獒 琪姐问我认不认识彭宗梁,我心里转了一百八十个弯,首先,彭宗梁的死绝对不能说出去,相当于把我自己给卖了。 我咬着牙说:“认识。” “说说。”琪姐站起来,有人搬过来一把干净的椅子让她坐。 她坐在我对面,翘着二郎腿,裙子里白白的,我想调开头可就是避不开。这时有人给我一个大嘴巴:“你小子真行,死到临头了,眼还不老实,往哪儿瞅呢?!” 琪姐摆摆手,那人退到一旁,她点燃一根坤烟,吹着烟雾说:“你赶紧说。” “他叫彭宗梁,是,是我在油漆厂的同事,当时我们住在一个宿舍里。”我说。 琪姐道:“他人呢?” 我摇摇头:“不知道。他好久都没来上班了。我离职的时候,他也没回来,我们厂子的领导也在找他。” “你知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琪姐问。 “知道。第二车间的工人,一线职工,具体负责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当时在门岗打更,对于一线工作不了解。”我说。 琪姐笑笑:“除了工人,他还有别的身份,你知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啊。”我眨眨眼。 琪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那你告诉我,你和钱明文是怎么认识的?” “也是在油漆厂,”我说:“他来做厂领导的生意,我们就那么认识了,泛泛之交。” 琪姐打了个响指,时间不长仓库里门开了,从外面推进来一人。我一看就吓了一大跳,正是钱明文。他和手机照片上一样,打得鼻青脸肿,全身都是血污,让人推着进来。 我心惊胆寒:“老钱,你?” 钱明文哭着说:“兄弟,你就说实话吧,还能少受点罪。我都说了,彭宗梁已经死了,就是让咱们俩给埋的。” 我刹那间一切都明白了,难怪别人能摸到我们村,我是让钱明文给卖了。 可是看着这个胖子,我一时又恨不起来,他被打成这个德性,肯定是遭了不少罪,我不能苛求他像革命烈士一样忠贞不屈,如果我落到他这个地步,说不定说的比他更快。 我索性耍开光棍:“对,彭宗梁死了,是我们埋的。可我们也是被逼的,真正的凶手是丑时参。” 琪姐烦躁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反正彭宗梁是死在你们手里。你们几个看着他们两个,我给苏爷打电话,看看他怎么处置。” 有人把钱明文像拖死狗一样拽过来,把我们两个捆在一起。钱明文哭着说:“兄弟,对不住了,他们给我上大刑。” 我心里纳闷:“他们怎么找到你的?” “我,我,”他吱吱呜呜:“自从埋了彭宗梁以后,我一天好觉都没睡过,见天去那片郊区查看,可能是去的次数多了,我,我证件掉在那,让这些人捡去了,这才找到的我……” 我气得鼻子都歪了:“老钱啊老钱,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人埋都埋了,你还去看什么大劲。” 这时,有个大汉走过来大吼:“说什么话,允许你们说话了吗!不老实把你们舌头割了。” 钱明文垂着头不说话了,我懒得搭理他,靠着柱子心乱如麻。 能有二十多分钟,门开了,外面的阳光照进来,琪姐走进来说:“苏爷说把他们两个都带过去。” 我和钱明文被拽起来,让人连踢带骂推着往外走。出了仓库,外面是一片荒芜,满地杂草,举目四望能看到一些废弃的厂房和围墙,连栋大楼都没有,天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四五个人推着我们往前走,走了很长时间,绕过一条小路,前面出现了小院子。四面高墙,上面插着玻璃碴子。 门口是关闭的大铁门,拴着两只大狗,说狗有点侮辱眼前的生物,应该是藏獒吧,蹲着就跟小狮子似的,满身都是长毛,看见来生人了,站起来大吼。 钱明文两条腿软的就跟软脚蟹差不多,听到狗叫都快尿了。 院子空地上摆着个小圆桌,几个马扎子,有几个大汉正在喝啤酒,听到狗叫声,走过来把门开了。他们嬉皮笑脸:“呦,琪姐来了。” 琪姐脸若冰霜:“苏爷在?” “在,在里面呢,就等你。”那人说着,周围几个汉子粗鄙的爆笑。 琪姐没理他,指挥其他人把我们带进去,两条藏獒“腾”一下跑过来,趴在我们身上叫。 钱明文惨叫一声,眼白一翻,竟然吓晕了。我还好点,虽然害怕到极点,咬着牙还能撑住,两条腿一直在抖。 有人喊了一声,那两条狗才离开,我已经不会走路了,让人硬推着进去,面如死灰。 一路推着,过了院子,进到里面的房间,打开门之后,一股热气传出来,里面比外面干净,一张大沙发,家具装修都是古香古色,一个大概五十来岁的男人正叼着烟斗坐在沙发上,眼睛极其有神,沙发后面还有几个大汉或坐或站。 屋里的光线并不是太好,有些阴晦,我浑身不舒服,整个气氛里似乎流淌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阴森。 房门关上了,我和钱明文被推到沙发前面,有人大吼一声:“跪下!” 已经苏醒的钱明文,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这个中年男人的面前。 男人面无表情,咬着烟斗,冷冷看着我们。后面有人过来打我的脑袋:“让你跪,没听见吗?” 我被打了几下,扭动着身子,大吼一声:“打死我得了!打吧!我就不跪!” 钱明文哭丧着脸,小声说:“兄弟兄弟,跪吧,也不吃亏,你就跪吧。” 中年男人抬起眼看我:“你小子挺有种。我告诉你,在我面前装硬汉没用,我也不欣赏这个,两个人都拉出去喂狗!” 几个大汉拽我出去,我左右挣扎,破口大骂,反正也没好了,骂个痛快再说。 中年男人十分不耐烦,指着跪在地上的钱明文,挥挥手说,一起都拉出去喂狗,看着就他妈烦。 他又加了一句:“对了,别弄死了,咬个半残,然后找个车扔江边。” 钱明文嚎啕大哭:“爷,爷,你放了我吧,我绝对老老实实的,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中年男人看着儒雅,可说话极是粗糙:“马来隔壁的,彭宗梁都死犊子了,我要你们有个屁用!我自己都快完蛋了!” 他把手里的烟斗照地上一摔,啪的一声,摔得七分八裂。 屋里人大气都不敢喘。琪姐一跺脚:“赶紧的,苏爷说话你们都没听到吗,拉出去拉出去。” 那些人拉着我和钱明文出去,院子里的两只大藏獒都放开了,后面有两个汉子拖着锁链,几乎拉不住,藏獒汪汪狂叫着,哈喇子流多长,舌头都吐出来了。 钱明文又晕过去了。 那些人把我和钱明文给推到院子中间,其余人站在廊檐下看热闹。那位美女琪姐躲在所有人身后,敢情她也怕狗。 两个汉子慢慢腾腾解着手上的锁链,两条狗已经等不及了,甩着腮帮子要过来咬我们。 有人大笑:“我说你们快点,我们都等不及了。” 汉子懒洋洋说:“一会儿给大家表演狗吃人。我这狗一天都没喂东西了,饿得嗷嗷叫。” “你们别玩大了,”琪姐在后面冷冷地说:“不要弄出人命。” “你放心,顶多咬个半残,肯定留口气。”汉子大笑,要放开手上的锁链。 “等等!彭宗梁能做的,我也能做!”我拼了命地大喊一声。 我要搏一把。里面那位苏爷不见的就是彭宗梁的朋友,你看他说的话,彭宗梁死了,我要你们有什么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有求于彭宗梁?彭宗梁是法师,难道他有法术的需求? 我咬着牙等着,所有人都听到了我的喊声,一分一秒都是那么漫长。 “等等,”有人发话了,正是屋里的苏爷:“让那小子进来。” 有人喊:“苏爷,不让狗咬他们了?” “我先听听他有什么屁放。”苏爷说。 我浑身是汗,被重新押进了屋。 苏爷抱着肩膀坐在沙发上,我和钱明文像是死狗一样被扔在屋子当中。 钱明文眯着眼,苏醒过来:“我,我没被狗咬啊……” 我气不打一处来,没有理他,径直看着苏爷:“苏爷,彭宗梁是不是帮你做什么了?他能做的,我也能做。” 苏爷看着我,说:“你挺牛逼啊,你这么牛逼就不用我说话了吧,你像个仙儿似的,那你算算,我是怎么回事。算对了,就不让狗咬你。” 我咽了下口水,四下打量屋子。旁边有人催促:“赶紧说,别磨叽,敢骗苏爷你是活够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里面的屋子 满屋子的人都看着我。苏爷烟瘾很大,又换了根雪茄,慢条斯理点烟,看都不看我。 钱明文爬在我的脚边,絮絮叨叨:“兄弟,你一定要帮老哥出去,老哥念你大恩大德……” 我缓缓说道:“这间屋子里有阴气。”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破口大骂:“曹,会说话吗,苏爷呆的地方你说有阴气,明显是骂苏爷……”其他人跟打了鸡血一样,对我推推搡搡,还有人拿脚踹我。 苏爷抽着雪茄没有说话,看着我挨揍。 我心里一股火出来了,谁打我,我就眼珠子瞪谁,用眼神“照”他,狠狠地盯着。 有人大骂:“草拟吗的,这小子眼神还挺毒,我让你看,我让你看。”他用大巴掌拍我后脑壳。 我咬着牙:“你再动我一下试试。” 那混混儿抄起门边的棍子,要给我开瓢,这时苏爷懒洋洋地说:“行了。小伙子,你说这屋里有阴气,怎么个有阴气法,阴气在哪呢?” 我咳嗽一声,“我需要作法。” 周围的混子大笑,说这小子还会作法呢。 苏爷不动声色,忽然道:“美琪,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苏爷说一句话,在这里真是一言九鼎,众人纷纷出去,有人拉着地上的钱明文一起拖出去,钱明文在地上惨叫:“兄弟救我啊兄弟,别让我喂狗。” 他这一喊招来无数拳脚,打的直哼哼,再不敢说话。在他要拖出去的时候,我说道:“苏爷,这位老钱是我作法时候的助手,我需要他护法。” 苏爷抽着雪茄烟,吐着烟圈,半天道:“把他放回来。” 钱明文挨了一脚,被踢了回来,他跪在地上猛磕头:“谢谢苏爷不杀之恩。” 那位美女美琪站在苏爷身后说:“唉,别谢这么早,苏爷可没说话不动你们。” 苏爷点点头,看着我:“好了,人都出去了,你也该拿出本事看看了。” 我深吸口气,对苏爷说,能不能拿个沙发坐垫给我。苏爷笑了,对美琪说,给他。 美琪拿起一个坐垫扔给我,我铺在水泥地上,然后盘坐在上面。我心里有数的很,只要请舍利子里的和尚阴灵上身,就能知道阴气来源。但是前面的戏码要做足,要有仪式感,太容易办到的事,一般人都不会太珍惜。 我坐在沙发垫子上,屏息凝神,然后请阴灵上身。这阴灵就相当于修行人辛辛苦苦修行出来的法力,我是捡了个大便宜。 和尚的阴灵上身之后,我再看屋子,刹那间感觉就不一样了。整个屋子黑气弥漫,阴森至极,屋子就像是《西游记》里某个妖怪的洞窟。我心里咯噔一下,这里怎么阴气这么重?都快赶上张宏在缅甸修行的鬼村了。 我四下里看着,森森黑气是从里面屋子散发出来的,那屋子现在关着门,不知道是什么。 我凝视着里屋,忽然“嘭”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那关着的门上,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我说道:“你们听见了吗?” 屋里除了我,还有苏爷、美琪和钱明文。苏爷不动声色,没有回答,而美琪一脸迷茫,钱明文惊慌失措,磕磕巴巴回答我:“兄弟,你咋的了?” 我站起来,对苏爷说:“我能走走看看吗?” 苏爷冷冷看着我,做了个手势,示意随意。 我慢慢走向后面关着的那扇门,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又是“嘭”的一声,很明显,是有什么东西撞在门上,我没有听错。 我回头去看苏爷,发现苏爷的脸色变得苍白,他这样的大佬,看着我接近这扇门的时候,眼神里竟然露出一丝恐惧。 我来到门前,伸手去拉那把手,苏爷道:“行了,门不用开。” 我长舒口气,正要收了阴灵,忽然听到门里隐隐约约传来声音,是极为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赤脚走路。 我知道这里是苏爷的秘密,虽然心痒难耐特别好奇,还是尊重他,不要去揭盖子了。 我收了和尚阴灵,眼前的黑气顿时没有了,里面的声音也听不到,我又变成了普通人。 我回到沙发前,把坐垫递给美琪,美琪规规整整地放回沙发。 “苏爷,阴气来源就是里面那个屋,但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我说。 苏爷脸色沧桑:“你不是牛逼吗,为什么看不出里面的东西?” 我想说有门挡着进不去,但一想不对,按说观测阴气,门或墙不应该成为障碍,再一个里面就算有东西,那扇门也不应该能挡住。而现在里面的东西被门挡住出不来,只能说明一件事。 我清清嗓子说道:“里面确有邪物,但可能有封印挡着,里面的东西暂时出不来。我也没法进去看。” 苏爷看着我,没有动声色,美琪冷冷看着我。钱明文脸色煞白,牙齿咯咯响。 我坦然地看着苏爷。 好半天,苏爷抬起两只手“啪啪”竟然鼓了两下掌:“小伙子,你怎么称呼?” “我叫王强。”我说。 “你真的会驱邪?”苏爷问。 这时候不会也得会,我硬着头皮说:“会!” 苏爷从兜里冒出一把小小的铜钥匙,递给美琪,咳嗽了几声:“把门打开,带他进去看。” 美琪接过钥匙,走到里屋门前,她犹豫了好几秒,能看出她是特别的害怕,可苏爷的话她又不能不听,颤抖着手把门打开。 我来到她身边,没急着进屋,往里简单地先看了看。 里面的屋子面积并不大,黑森森的没有光,我简单扫了一圈,心里咯噔一下,这间屋子竟然没有窗,四面封闭,唯一的出口就是这扇门。 美琪做了个手势,示意我进去。 我说道:“你和我一起进。” 美琪大怒,正要说什么,苏爷道:“那你就陪小王一起进去,把来龙去脉和他说清楚。” 美琪答应一声,看我眼神不善,推了我一把,“进去。” 她推我的手没有放下,而是一直拉着我的胳膊。我对她来说,比路人还不堪,这时候竟然能在我这里找安全感,说明里屋真是恐怖到了极点。 我带着她走了进去,屋里实在太黑,而且冷津津的,温度降低了好几度,我穿着薄衣,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下意识伸手在墙上摸开关,美琪竟然按住我的手,轻声说:“这里没有电灯,不能开灯。” “可是我什么都看不着啊。”我说。 “可以点蜡烛。”她轻声说,“你等着。” 她摸索着过去,我等着,时间不长,黑暗里晃晃悠悠燃烧起了第一根蜡烛,紧接着是第二根,这时候我才勉强看到了情况。在靠近里面墙的位置,布置了一个小小的供桌,大约是两层,像是阶梯一样。 上面一层放着几个骷髅头,每个骷髅头旁边都有蜡烛,在下面一层供奉着一尊很奇怪的雕像,大概也就是小孩玩具大小,周身黑色,像是一只正在戏耍的猴子,一只脚落地一只脚抬起,两只手翻掌心向上朝天,在这个疑似猴子的雕像手里,捧着一块黑色的石头。这石头乍看上去像是个大个的窝窝头,黑得很纯正,没有一丝杂色,在这块石头上绑着三条红线。 除此之外,在雕像旁边斜斜躺着一只木剑,也就成人巴掌大小,可破烂不堪,几乎成了残剑。 美琪把几根蜡烛都点燃了。 她的脸色很白,赶紧走到我的面前,紧紧拉着我的胳膊。 这时候,苏爷在外面喊了一声:“赶紧,赶紧把门关上。” “啊?”美琪几乎晕倒:“那我们出来了。” 苏爷的语气在外面暴躁不安:“你和王强把事情说明白了吗?” 美琪说,没有。 苏爷急躁地说:“把来龙去脉告诉他,你们说完再出来,赶紧把门关上!” 美琪不敢不听,拉着我,挪着小碎步到门口,把门关上。这门一关,我看到,在门后面的门板上贴满了黄蓝色的符咒,几乎有上百张,密密麻麻一片,幽幽烛火中,让人头皮发麻。 “这是什么?”我凑过去看。符咒上都是鬼画符一般的图案,好像是道家的。 “哎呀,你先别乱问,我告诉你怎么回事。”美琪说。 能看出她急着想出去,我没逗她,现在小命还在人家手里捏着,得罪了不好。我让她说。 美琪讲了起来,语速很快,她紧紧拽着我,一边讲一边看着那个祭坛供桌,恨不得马上出去。 我越听越是心惊。 第一百五十章 小鬼儿的由来 事情是这样的,大概在年初的时候,苏爷旗下的房地产出了问题,看中某小区里的一块花园,通过关系拿来准备盖楼,这下捅了马蜂窝,被小区居民告到上边,事情闹得很大,一拖再拖,那地方围着一圈铁皮墙,成了烂尾工程,苏爷大部分流动资金全都套牢在里面,动弹不得。 紧接着苏爷的女儿出了事,小丫头和男朋友出去玩,开房发生关系,竟然有了身孕。苏爷勃然大怒,把那男的臭揍一顿,可女儿要死要活的,闹的满城风雨。 这还不算完,没几个月苏爷的老爹又过世了,苏爷饶是大佬,这一连串变故下来,也有点左右支绌,狼狈不堪。 他托人在东北找了个大仙儿算命,大仙儿告诉他流年不利,今年就活该倒霉,和属相犯冲。他花了一千多请了个福袋回来,可也没用,家庭事业死水一潭,公司风雨飘摇,千疮百孔。 这时候有朋友就把彭宗梁介绍过去,彭宗梁是泰国法师,对症下药,告诉苏爷,最好的办法是请一尊泰国阿赞加持的小鬼儿。小鬼儿法力神通,能够逆天改运,非常好用,所有的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苏爷有点担心,他听说小鬼儿会反噬,不少港台明星请了小鬼儿,开始都不错,大红大紫,随即就会遭到反噬,马上倒霉,不是自己私密照片泄露就是家人被绑架勒索,一倒霉就再也翻不过身。 彭宗梁信誓旦旦,告诉他没事,说自己就是泰国顶尖法师,会定期为苏爷加持,保证没问题。并跟苏爷说,你一旦觉得不需要小鬼儿了,还可以把它再送回来,返还你一半的价钱。 苏爷倒是不在乎这几个钱,看彭宗梁这么有信心有气场,就想试试。 过了半个月,小鬼儿从泰国邮寄过来,到地方打开一看,这小鬼儿的形象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邮寄过来的是一尊黑色石头雕像,形象有点像嬉笑的猴子,猴子双手翻掌向天,手里捧着一块石头。 彭宗梁告诉苏爷,小鬼儿的阴灵就封印在这块石头里。这小鬼儿贼凶,颇有来历,并不是泰国人,而是柬埔寨人,死于红色高棉时期。那时有一户人家是小商人,被称为“要改造的对象”,上面大笔一挥,坏分子一个都不能留,灭门!这家人不但大人,小孩也得弄死。这小鬼儿就是这家的孩子。 后来灭过门的宅子荒了下来,一直到多少年,没人敢住,谁住谁倒霉,非死既亡,邪乎得厉害。后来泰国顶尖的黑巫师,也就是彭宗梁的师父阿赞汶洛,一个人到了宅子里,活生生加持了三个月,这才收服了这些阴灵,其中最凶的就是这小鬼儿。 说到这,彭宗梁问苏爷,你知道这小鬼儿生前是怎么死的? 苏爷正在把玩黑色石头,随口问怎么死的。 彭宗梁说,当时红色高棉里专门处理坏分子,有个部门,叫合作社。合作社的刽子手,把小孩儿的脑袋塞在桌子腿儿下面,然后好几个壮汉跳到桌子上,又唱又蹦,还来回用屁股坐跷跷板,等玩完了下来再看,小孩儿的脑袋都成豆腐渣了,碎得一塌糊涂。 彭宗梁指着这黑色石头说,小孩儿的魂儿就在里面。 吓得苏爷差点脱手把石头砸了。 美琪当时在旁边,经历了整个过程,她浑身都起鸡皮疙瘩。苏爷擦着汗说,凶,真他妈的凶。这么折磨死的人,不凶都没道理。 彭宗梁道,你放心,这个小鬼儿经过我师父加持,肯定没问题,你就拿着安心供奉吧。彭宗梁教给苏爷供奉的法门,每半个月就要在石头上滴血,然后摆放小孩喜欢的玩具啊糖果啊这些东西。最不能忘的是,每天都要给这个小鬼儿供奉一杯白水,不能掺杂任何东西。 另外还有多个注意事项,比如说这小鬼儿除了供奉者的鲜血外不能沾染其他人的体液,不能碰铁器,更重要的是要放在密室里,不能见光。而且这个事还不准和至亲说。 苏爷慎重考虑,买了这片废弃厂区,专门盖了个房子,就为了收藏小鬼儿。 苏爷供奉的诚心,事项注意的认真,很快事业有了起色,那片小区花园重新纳入日程,女儿也乖乖听话,不出去给他找事了,事业家庭双美满双丰收。 好日子也就过了一个月,这天苏爷睡觉,做了一个怪梦。他梦见自己走进一间屋里,屋子的窗户往里喷着一股股白色的雾气,气氛阴森。苏爷低头一看,自己居然挺着一个大肚子,特别像是孕妇。紧接着,肚子突然破裂,里面鲜血直流,顺着肚皮滑出来一个小孩,周身雪白,最恐怖的是,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嘴。 小孩儿张开嘴,露出鲜红的牙齿和口腔,对苏爷说,我是你的孩子,我要血。 苏爷吓得一动不能动,小孩儿猛地往前一扑,张嘴就咬,苏爷“啊”的一声醒了。 醒了之后,满身都是冷汗,坐在床上傻了很长时间,心怦怦跳。他也算江湖大佬,生生死死的事见过不少,可没有一次像这个噩梦一样能带来这么大的心理冲击。 第一次做这个梦不算什么,第二次他又做了个怪梦,梦见自己坐着山上的缆车,嘎吱嘎吱的缆车很多,可只有他一个人,坐着缆车要下山。具体地点看不清楚,云山雾罩的,窗户外面都是大雾,忽然之间,他觉察到车子里多了个人,转头去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孩子。 这孩子还是没穿衣服,全身雪白,坐在对面,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嘴。小孩儿缓缓张着嘴,露出血盆大口,说,我是你的孩子,我要血。说着扑了过来。 苏爷又被吓醒。这时他就想到是不是小鬼儿出了问题。按说没啥问题,自己天天供奉,还专门找了可靠的人打理,每天都换供奉物品。而且苏爷还到医院提前抽了自己一管血出来,存在冰箱里,每半个月就往上滴几滴,这都没问题。 他给彭宗梁打了电话。 彭宗梁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他等着,马上到。 彭宗梁到了之后,跟苏爷说,小鬼儿因为太凶,光你供奉不行,还要我每到一个月就要用师门传承的法本心诀,再加持一次。现在你做噩梦,说明小鬼儿开始反噬了,梦只是开始的警告。 那时候苏爷的工程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预感到了小鬼儿的风险,但又舍不得小鬼儿,只得答应彭宗梁,给了他一笔钱,让他重新加持一番。 彭宗梁就像是修理工,机器坏了,他过来修理一番,排除风险,当然要收一笔维修费。 苏爷已经不高兴了,可没办法,还指着小鬼儿给他的事业保驾护航呢。 又过了一个月,苏爷的工程到了啃节上,这个关键时刻,他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片坟地里走。周围都是若隐若现的鬼影,他越走越觉得后背发沉,回头去看,不知什么时候后背多出来一个全身雪白的孩子,那孩子也不跟他废话了,张嘴就咬。 苏爷吓醒了,一摸脖子,竟然隐隐的真有一排小牙印。 他赶紧给彭宗梁打电话,彭宗梁又过来加持了一番,收了一笔上万的费用。苏爷非常不高兴,可又不能太得罪彭宗梁,相比较起事业上的收获,每个月花上万维持,也在接受的范围内。 就这样,一连又过了三个月,苏爷终于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整个楼盘破土动工,因为在黄金地域,一旦完工开售,要效益可想而知。 苏爷琢磨着把这小鬼儿送出去吧,别说收回一半的价钱,就算一分钱没有,他也想白送出去,实在是害怕了。 如今事业上了正规,用不着这么邪性的东西。 等联系彭宗梁的时候,却发现找不到他,彭宗梁消失得无影无踪。 按时间来算,这个时间正是彭宗梁死在丑时参手里的时候。 苏爷害怕了,彭宗梁这小子不会是跑路了吧?他托了很多人脉,撒下黑白两道的暗花,全中国的找彭宗梁,可这个人消失得彻彻底底,连点痕迹都没有。 苏爷心里惴惴不安,坐卧不安,自己安慰自己,没事没事。 可就在这天晚上,他又梦见了那个全身雪白的小孩。梦里,苏爷在一个很老的宅子里,四下里死气沉沉。这宅子是上下两层,是竹子编的,房后就是郁郁葱葱的林子。这宅子空无一人,可偏偏有赤脚跑步的声音,忽远忽近。 第一百五十一章 谈判 从这天开始,苏爷几乎夜夜噩梦,每天晚上的梦境里都有一个浑身雪白,面目模糊只有一张大嘴的小孩,问他要血喝。苏爷实在没办法,到医院又抽了一管血,到藏小鬼儿的地方,把血全都浇上去,可没用,晚上还是能梦见小鬼儿。 大半个月过去了,梦境的内容发生了变化,小鬼儿不再喝血,开始索命。一看到苏爷,就要一条命赔给他。 苏爷在梦里甚至给这个小鬼儿下跪,可没用,小鬼儿一看到他就要命。 苏爷折磨坏了,眼窝深陷,头发老长,脸色沧桑,惶惶不可终日,如丧家之犬。后来有一天,他女儿出了事。他女儿打了胎之后,在家里老实了一段时间,苏爷以为学好了,谁知道她又偷着出去泡小伙儿,结果喝醉了,和三个小伙儿一起去开房,不知怎么玩的,竟然引起大出血,满床都是血。 等苏爷赶到医院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女儿命是勉强保下来了,但是以后再也做不成妈妈了。 苏爷几乎都要疯了,让手下人找到那三个小伙子,拖到没人地方,往死里揍,打得不成样子。可就算把他们三个杀了,自己女儿的命运也改不了。 紧接着苏爷最爱的一个女人出了车祸。苏爷有钱,原配夫人过世后,他放浪形骸,浪迹花丛,身边女人无数,其中有一个女人是他最喜欢的,那女人也确实是真心爱苏爷的。可就在那天,说来也离奇,女人去超市买东西,过马路的时候明明什么车都没有,她走到一半突然高跟鞋崴了,她抬起脚去看,就这么一停顿的工夫,一辆大货车就跟从地里冒出来似的,突然呼啸而至,当场撞上,警察到的时候,女人都没有人模样了。 苏爷觉得不对劲了,他到供奉小鬼儿的地方,又是下跪又是许愿,可每天晚上的梦境更加恐怖,小鬼儿在梦里甚至这么说,要把苏爷搞得家破人亡,最后再来弄死苏爷。 苏爷实在害怕了,一不做二不休,让人把猴子雕像和黑色石头打了个包,直接扔进江里。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每天晚上梦见小鬼儿,而且家里也开始出现一些超自然的灵异现象。保姆晚上起夜的时候,听到客厅有脚步声,到了门口一看,就看到一个浑身雪白的小孩儿站在茶几上,张开血淋淋的嘴,管她叫妈妈。 保姆五十多岁,心脏还有点问题,当时吓得晕过去,活生生在客厅外面躺了一宿,第二天送医院的时候,人差点就没救过来。清醒之后说什么也不回去了,给多少钱也不干。 苏爷知道小鬼儿的法力似乎越来越强,已经从梦里走到现实。他不管走到哪,都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他。 苏爷实在没办法,花高价请来一位本市的道长,道长不愧是专业人士,告诉他马上把扔的雕像捞回来,重新供奉,由他来超度,然后给了苏爷一些道家符咒,让他贴在家里,随身带在身上。 苏爷找人把那些东西又从江里捞出来。道长连续超度了半个月,愣是没把小鬼儿超走,自己还受了重伤。 道长告诉他,这个小鬼儿被高人加持了一种特殊的法门经咒,就好像是给这个小鬼儿穿了一层带着密码的护甲,要对付小鬼儿,首先要把这个密码给破解了,要不然说什么都白扯。 可这个经咒法门极为特别,和中原传承的抓鬼之法完全不搭边,毫无头绪。 道长只能想办法把这个小鬼儿暂时封印在屋里,门上贴满了符咒,压着它不出来,可这治标不治本,不知什么时候还会爆发。 琪姐把这些事断断续续说完之后,已经过了很长时间。我心想,这小鬼儿这么凶,我对付不了,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想办法糊弄苏爷,然后赶紧跑路。可有个最麻烦的事,苏爷知道我家住在什么地方,就算我现在跑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天天去堵去骚扰,也不是那么回事。 我和琪姐从内室出来,把门关上,苏爷在沙发上似乎老了几十岁,抬头看我,目光中有期待。我心想,这时候可不能让他失望,要不然盛怒之下说不定一冲动就把我宰了。 我说道:“苏爷,真是巧了。” “怎么讲?”苏爷看我。 我说:“我的本事都是跟我三舅学的,我三舅师从缅甸阿赞高僧龙婆坤。这龙婆坤最擅长的就是超度亡魂,降妖除魔,抓鬼圆梦。小鬼儿的加持法门是泰国的,我们属于缅甸一派的,都是东南亚同宗同源,应该没问题。” 苏爷一拍大腿:“好!小王,如果你真能帮我解决这个事,你以后就是我的兄弟!” 我嘿嘿笑:“苏爷,你多大岁数,我多大岁数……” 苏爷一瞪眼:“怎么,和我称兄道弟还侮辱你了?” “没,没,是我的荣幸。”我说。 苏爷道:“那你说吧,应该怎么弄,我都配合你。” 我想了想说:“钱明文能不能先放了,这个事跟他没关系……” 苏爷诡诈一笑:“这可不行。你们一起来的,要走就得一起走……这样吧,问问他是什么意见。”苏爷给琪姐递了个眼色。 琪姐出去了,时间不长和一个大汉进来,大汉提溜着钱明文,就跟拽一条衰狗差不多。 苏爷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说:“姓钱的,你这位小兄弟相当够意思,他说帮我做事的前提是,把你放走。” 钱明文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多谢苏爷,多谢兄弟。” 苏爷说:“你先别慌着磕头。我跟小兄弟说了,说你老钱不是胆小怕死之辈,绝对不会先走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最后那个质问赤裸裸就是威胁。 钱明文也是社会上摸爬滚打过来的老油条老司机,一下就明白了,只是有些张不开口,能看出来他是真想走,心情极为矛盾。 苏爷呵呵笑:“老钱,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钱明文一咬牙:“苏爷,你说的没错,我老钱确实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兄弟在这,我哪能走呢,不能够!那还是人做的事吗。我和我兄弟一起上刀山下油锅……” 苏爷摆摆手:“这可是你自己要留下来的。” 钱明文哭丧着脸:“是,我是发自内心的,我就是这么有气节。” 我在旁边听着差点没乐出来。 苏爷回头看我:“好了,这个问题解决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沉吟一下,看样子糊弄是不行了,怎么也得和这个小鬼儿过过招,动点真格的。我说道:“今晚我会留在这,先和小鬼儿试着沟通一下,看看我们缅甸派的法门能不能镇住他。” 苏爷点点头,站起来看表:“天色已晚,我就不留在这了,美琪。”他看向琪姐。 琪姐脸色苍白。 苏爷道:“晚上你不要走了,给小兄弟做好后勤工作,看看他需要什么,尽管去准备,我明天早上过来听你们的好消息。” 他推门出去,外面顿时狗叫声不断,苏爷呵斥一声:“下次这两只破狗如果看到我还叫,就宰了喝汤!” 院子里那几个大汉唯唯诺诺,赶紧称是。 苏爷故意提高嗓音:“你们几个把院子守好了,前院后院都得看着,不要怠慢里面的客人,明天早上我过来,如果少一个人,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紧接着是车声,苏爷走了。 屋里就剩下我、钱明文和美琪。美琪脸色很差,她虽然是女强人,可毕竟还是个女人,天色越黑她越害怕。 她问我们还需要什么。 苏爷走了,我没什么压力,坐在沙发上大大咧咧说:“先整点吃的,一天饿坏了,另外我能不能给家里打个电话。” 美琪道:“吃喝没问题,电话不行。我给你们准备。”说着,走了。 屋里就剩下我和钱明文,老钱哭丧着脸抓着我的胳膊:“兄弟兄弟,咋办啊?” “咋办,凉拌。”我说。 “你抓鬼到底行不行?”他问。 “你这话问的就该挨打,这时候哪有行不行之说,不行也得行!”我说。 钱明文坐不住,在屋子里打转,看着紧闭的里屋大门,唉声叹气:“兄弟,你跟他们说说……今晚,要不,我就不干扰你了。” 我冷笑:“老钱啊,刚才你差点就让狗咬个半死。这时候能是全乎人,是靠我保下来的,你现在就要弃船自己逃生了吗?” 钱明文都快哭了:“兄弟,我是为你考虑,我哪会抓鬼啊,到时候别拖你后腿。” 正说着,里屋的门突然“哐”的巨响,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初次交手 突然的门响,把钱明文吓得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往外跑。 我没理他,走到里屋门前,盘算着晚上该怎么办。 钱明文开了门出去,刚到院子里,就听到外面一阵狗叫,我赶紧到窗边看,只见两只大藏獒都没有栓绳,满院乱跑,正追着钱明文。钱明文这胖子,这一瞬间竟然能数出六条腿来,跑得大胯都劈了,吃奶的劲用上了,愣是几秒钟的时间里没让藏獒追上。他这瞬间的速度,参加奥运会拿个牌儿没有问题。 他一边跑一边哭:“救命啊!狗栓绳啊,我求求你们了,赶紧栓绳!” 有大汉懒洋洋说:“谁他妈让你随便出屋的,出屋就咬,活该!” 钱明文看到我站在门口,嗖一下跟火箭似的窜过来,直接跳进屋里,这时藏獒也追到了。我有点胆寒,赶紧把门关上,藏獒趴在门板上,呜嗷着用爪子抓着门板,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钱明文瘫软在沙发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说兄弟,你,你可千万别开门。” 我忍着笑:“你不是要走吗?” “爱呦我的妈啊,两头都是死,我还不如跟小鬼儿一块过呢,小鬼儿最起码不咬我。”钱明文翻躺在沙发上,满头是汗,气喘吁吁。 我和他正调侃着,有人敲门,开门之后是琪姐,她给我们送饭来了。饭盒装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两瓶雪碧,也不知他们这么快是从哪弄的热饭菜。这里养了这么多人,想必是有自己的厨房。 我掰了筷子,狼吞虎咽,钱明文这时候也平缓下来了,跟着吃了点。 吃完之后,琪姐道:“你们晚上想怎么弄,需要我怎么配合?” “暂时不需要你了。”我说。 “那我就走了,”琪姐说:“我就住在旁边的院子里,有事让外面的人叫一声。”她非常害怕,让人把饭盒收拾一下,逃离了这间屋子。 我酒足饭饱,坐在沙发上直打嗝。 钱明文蠢萌蠢萌地看着我,“兄弟,到时候你整你的,我就在这呆着,不打扰你。” 我看看表:“不急,我先睡会儿,午夜零点动手。” 我就躺在沙发上,闭着眼假寐。钱明文挺佩服我的,“兄弟,我才知道你心脏这么大,处惊不乱,以后必然是栋梁之才。” 我闭着眼笑笑。这胖子如果在北京说话,你得跑海南岛听去,真真假假,满嘴放炮。 或许是这一晚上惊吓过甚,现在算是平缓过来了,本来是假寐的,谁知道真的睡过去了。不知睡到什么时候,我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屋里冷冷清清,钱明文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仰面朝天,也睡了过去。 屋里冷津津的,温度很低,我隐隐的觉得屋里多出人了,猛地转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深红色僧衣的和尚,站在里屋紧闭的门前,凝视着里面。我能看到门里,那里站着一个全身雪白的孩子,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对视着门外的和尚。 我全身莫名打了个激灵,突然醒了,这才发现刚才原来是做了一个极为逼真的梦。 我翻身坐在起来,无意中看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钱明文仰面朝天正呼呼大睡,和刚才梦中的情景一样。 我心中异样,赶紧回头去看里屋大门,那里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和尚,我也看不到门里的情况。 这件事怎么这么诡异呢,还有种说不出的恶心感。梦里出现小男孩,它是小鬼儿,这到也说得过去,可是和尚是哪来的? 我这一念刚动,胸口挂着的舍利子灼热了一下,烧到了皮肤。我猛地想起来,对啊,那和尚很可能是缅甸和尚的阴灵! 我盘膝坐在沙发上,闭目打坐,尝试着和舍利子的阴灵沟通,很快阴灵漫到全身,此时的我,就是拥有大法力的法师了。 我开始吟诵三舅教过我的驱邪经文。经咒刚一起,就感觉整个屋子的温度又往下降了,我一边念咒一边睁开眼,此时的我开了阴阳眼,能看到阴邪之气。 我看到里屋门的下面缝隙,涌出大量的黑色阴气,浓浓不绝,导致外屋像是被扔进了催泪弹,黑色的阴森之气开始充斥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我一边念着经咒,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走到里屋门前。虽然一门之隔,可是我心惊肉跳,有种强烈的预感,门里藏着一个极为可怕的存在。 我站在门前凝视着大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一阵心惊,这一幕怎么那么像刚才梦中,和尚对峙屋里的小鬼儿的情景。 这时身后有了动静,钱明文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抱着肩膀:“冷,真冷,咋了这是。” 我没搭理他,依旧盯着这道门,我变了经文,不再背诵三舅的驱邪经,而是换成了缅甸的《心经》。这心经也有驱邪镇神的功效,当时还劝退过阿赞汶洛的飞头降。 我这么一念,黑气果然给逼住了。我和里面的小鬼儿正在对峙,谁都难动一分,就像是拔河角力一般。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在后面踹了我一脚,我正全神贯注对付小鬼,冷不丁这一脚差点没把我踹出走火入魔来。我脚下拌蒜,撞在门上,回头一看,踹我的是钱明文。 钱明文脸色惨白如纸,双眼却漆黑如墨,眼白已经看不到了。他的嘴里不断发出“哈~~哈”的声音。 我心里一惊,不好,这是鬼上身。难道小鬼儿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我定睛去看,钱明文身上黑气萦绕,可没有小鬼儿的影子,他很可能只是被鬼迷了心窍,失去了心智。 钱明文一个飞跃跳过来,我没躲开,他紧紧卡住我的脖子,勒的我喘不上气。 我用手锤了他两拳,根本没用,这时候有点后悔,早知道降妖除魔这么危险,还不如跟着二龙学两手功夫防身。 钱明文到底是个胖子,身大力不亏,手越掐越紧,我实在喘不上气,意识也开始模糊。 他被鬼控制了,现在要紧的是切断他和里面小鬼儿的联系。 我情急之中,抓住胸口的舍利子,使劲一扯,把它从脖子上拽下来,然后按在钱明文的双眉中间,那地方叫印堂,是人全身灵智凝聚之处。我的舍利子里面有和尚阴灵的诚念护佑,本身是一件很好的法器。 一按到印堂,钱明文全身栗抖,发出一声非人的怪叫,松开手摔在地上。 我一手按住舍利子,一手拖着他,把他拖到门口。不能再让他留在屋里,没有他还好一些,有他就是拖累! 我用脚踹着大门,大叫:“来人,来人。” 外面传来狗叫声,随即有脚步声过来,有人打开门,睡眼朦胧地探进头:“干嘛?”那人随即打了激灵:“爱呦我的妈啊,这屋里怎么这么冷?!” 外面的藏獒跟疯了一样,“汪汪汪”的狂叫,别说我这个屋,周边几个平房的灯全都亮了。好几个大汉拖拉着拖鞋,睡眼惺忪的出来,“咋啦咋啦。” 我纯心吓吓他们:“里面的小鬼儿要冲出来了,我这位兄弟就是被鬼迷了!” 这些混子别看一个个平时人五人六,横了吧唧,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怕鬼,一看屋里黑气森森,阴气逼人,吓得嗷嗷直叫,一会儿工夫全都跑了。 我看着地上昏迷的钱明文,心想也是你衰,没人管你,那没办法了。 我把他扔到门口,然后把门关上,让他在外面先躺着吧。 我回到屋里,重新把舍利子用破绳子勉强再栓回脖子上,然后来到里屋门前,我深吸口气,猛地一拉门,把门打开。 里面黑不隆冬。 我头上的汗下来了,其实不想进,更不想激怒小鬼儿,和它无冤无仇的,何苦趟这个浑水。可不行啊,明天一大早苏爷来了就要个结果,不管怎么样,我得有个交待。 我进了里屋,慢慢走到祭坛前,简直太冷了,像是有十几个大冰柜“嘶嘶”往外喷冷气。冷意不单单在皮肤表面打转,而且往骨头缝里钻。待了没几分钟,我就有种感冒的感觉。 我蹲在祭坛前,摸索着在桌上找到打火机,点亮火苗,照到那黑森森的猴子雕像上。 我按照记忆中的方位,慢慢抬高打火机,找到了上面的蜡烛,一一点燃,火苗慢慢烧起来,屋里有了些光。 第一百五十三章 濒死之境 蜡烛点燃后,我盘膝坐在祭坛前,凝神定气,让舍利子里的阴灵上身。 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在祭坛的上面,凌空站着一个小孩。我的位置只能看到两只雪白的小脚,想抬起头往上看,脖子怎么也抬不起来,像是挂了块大石头,脖颈的脊椎都跟着疼。 我只能看到这孩子的两只膝盖,下意识判断,应该不到十岁,特别瘦,干巴巴的像是被抽光了血。 心跳剧烈跳动,隐隐的就感觉那小鬼儿飘到我的头上方,两只脚踩在我的脑门上,我想躲,躲不开,想抬头,抬不起来,整个人像是窝窝囊囊被塞在一块夹缝里,伸不展挪不动,比死了还难受。 我的胸口窝喘不上气,赶紧开始默念缅甸《心经》,周围温度越来越低。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声音,像是孩子在嚎叫,又好像是电流划过的白噪音。 我的身体外冷内热,像是发了三十九度的高烧,浑身难受。但我咬紧牙关,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停,一停下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我忽然一晕,脑子晕迷迷的。等再清醒的时候,发现周围的环境变了。 我坐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原本面前的祭坛变成一个老式的橱柜,其他空空荡荡的地方都有了桌椅,桌子上还摆着一个插花的花瓶。 我似乎不是在密室里,而是到了某个老年间的人家,看这些家具陈设,至少也得五十年前。 就在我愣着的时候,有一伙儿人押着一对中年夫妻从楼梯上来,这些人一开口说的都是东南亚口音的方言,但是我奇迹般的能听懂。 那伙人里有人说:“记录记录,把这两个坏分子说的话记录在案。” 有人搬过一张桌子,把上面的花瓶、收音机什么的全都拨到地上,把桌子空出来。他们把丈夫按到椅子上,煞有介事地审讯:“早年间你是不是在法国留过学?” 男人挣扎着:“我是去过,可我不是坏分子,我是爱国的。” “你们这些资产阶级的坏分子,就是嘴硬,不给点颜色看看,不知道我们的厉害。”那人把笔扔到一边,交待下面的人,用塑料袋上刑。 有人拿出透明的厚塑料袋,罩在男人的头上,下面的口用绳子栓死。 塑料袋里空气稀薄,呼两口就没有了,整个袋子贴在男人的脸上,他拼命张大嘴要吸,根本什么都吸不到。他想挣扎,两只手紧紧栓在椅子上,挣扎不开。 他的身体开始扭曲,拼命挣扎,有人放开椅子,他连椅子一起倒在地上。他的脸色先是红色,然后转成深紫色,最后又变成白色,身体在地板上扭来扭去。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看着他一点点死亡,他的妻子吓得已经晕过去了。其他的刽子手,脸上是满足的笑容,似乎特别享受杀人的过程。 还不到十分钟,这个男人就死了,张着大嘴,塑料袋整个糊在脸上,紧紧贴着,形状极为可怖。 我坐在不远处,全身冷汗直淌,心脏跳得没有力气,呼吸的也是有气无力。 男人死了之后,大小便失禁,屋里一股味。 有人拖着他的尸体来到窗前,直接扔下去。然后把女人提起来,按到椅子上,这女人还在昏迷中,有人提着一桶水直接泼在她脸上。 女人打了个激灵醒了,记录的那人拿起笔让她交待,女人都吓傻了,有什么说什么,交待一大堆,反正就是各种屎盆子往那死去的男人身上栽。刽子手们非常满意,让她按手印画押。等一切都完事了,刽子手装模作样拿出一个红色小本本说:“坏分子罪大恶极,可以就地处决。” 女人吓傻了。 那些人取来一根铁丝,慢慢绕到女人的脖子上,然后勒紧。勒住之后用脚踹,让铁丝整个都勒到脖子深处。 一个大汉把女人压在屁股下面不让动,另外三个大汉像拔河一样拽着铁丝,女人上不来气。时间很快,也就十几秒钟,眼睛泛白,脸色涨红,手脚不动了,大概不到一分钟就死了。 这些人简直是杀人的行家,杀人之后,一点血都没有,顶多失禁有点味儿,地面还干干净净的。 这些人守着死尸抽着烟,互相说笑,说这个房子可以留给哪个干部住,真不错,冬暖夏凉的。 这时候有人忽然看见我,打了个唿哨,笑着说,还有个小的。 过来几个人抓我往外拖。我惊恐至极,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我忽然明白了,我现在见到的场景,很可能是小鬼儿临死前的情景。琪姐跟我说过,这个小鬼儿来历非凡,乃是死在红色高棉时期,死状很惨,全家灭门,所以才有这么大的怨气。 我现在很有可能被小鬼儿共情了。姥爷的笔记里,有过很大一个章节专门讲述鬼通的,为什么和鬼打交道极其危险,因为神有神通,鬼也有鬼通。鬼乃怨气所结,属于负能量凝结成形,人接触之后,被其情绪感染,和鬼物共情,俗话说就是让鬼迷了。 就算是马来西亚鬼王,如果遇到怨气特别大的鬼物,也可能被鬼迷,发生鬼迷心窍,神智错乱的情况。 据说马来西亚鬼王家里,供奉着一尊至尊鬼物,生前是一个车祸而死的新娘,怨气极大,整个东南亚都找不出来这么一个邪物,乃是鬼王的镇宅之宝。 如果这里是小鬼儿共情,我能预测到自己会被这些刽子手怎么收拾,那就是按在桌子腿下面,脑袋被活生生压爆! 果不其然,我被他们塞在桌子腿儿的下面,然后这些大汉凌空跳起来,重重压在桌子上,互相说笑玩闹。这一瞬间,我的脑袋承受了数百斤的压力,我都能听到自己头骨“嘎吱嘎吱”乱响。 刺骨的疼痛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我在剧烈的痛苦中失去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全身衣服都湿透了,我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还在苏爷的密室里。 我靠着墙坐了好长时间,回想着那段痛苦,我被小鬼儿迷住,在幻境里同样经历了一次他的死亡。 简直是太痛苦,相比较起这段死亡,以前蹲过监狱的经历就像是陪着孩子过家家一样。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琪姐的声音传进来:“王强,你在里面吗?” 我连滚带爬起来,正要去打开门,忽然觉得衣服下摆被什么抓住,我低头一看,看到一只雪白的小手。我吓得头皮炸起来,赶紧打开门,外面天光大亮,苏爷站在门口,脸色形容不出来,古井无波,紧紧盯着我。钱明文蹲在墙角,如同犯人一般。 苏爷走进来,看着我:“昨晚你在里面呆了一夜?” 我有气无力,点点头。 琪姐从包里拿过一面小镜子给我,轻声说:“看看你自己的脸色。” 我拿起镜子一照,汗毛竖了起来,镜子里的我跟鬼一样,脸色惨白如纸,而嘴唇艳红,眼睛还略有些发青,整个一鬼上身。 我又把镜子拉远,照了照全身,模样就跟搬了三天砖头的民工差不多,萎靡颓丧到了极点。 苏爷问:“有没有眉目?” 我有气无力地说:“这个小鬼儿怨气太大,昨晚我着了道,进入了他的死亡之境。”我便把昨晚的经过说了一遍,重点说这小鬼儿是怎么死的。 说完之后,满屋的人都没有说话的,琪姐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藏在那些混混儿身后。 苏爷叹口气:“红色高棉,人间惨剧,没想到会这么没人性。” 其他人附和,“没人性,真是没人性。” 苏爷道:“那你有没有办法平复小鬼儿的怨气?” 我苦笑:“这小鬼儿死得太惨,而且身上有东南亚法门的加持,极其凶恶,我暂时还没什么办法。” “没办法就是浪费时间,拉出去喂狗。”有个混子指着我鼻子骂。 苏爷摇摇头:“不要冲动,小王已经尽力了。” 我哭丧着脸:“苏爷,我是真没办法,你老就算把我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我也没招。” 苏爷坐在沙发上,敲着二郎腿,打了个响指,琪姐赶紧拿出雪茄盒送过去。 苏爷道:“我看你这么年轻,道行低微,也就不难为你了。” 我赶紧道谢,拉着钱明文要走。 苏爷道:“我还要另寻高人,可如果就在寻高人的过程中,出了岔子怎么办呢?” 我没说话,等他的下文。 苏爷道:“昨天晚上我睡了这些天以来最好的觉,一夜无梦,根本没有小鬼儿打扰。而昨天夜里,小鬼儿去摆弄你了,小王。所以……” 他抽着雪茄说:“在我找到高人之前,你和老钱就守在这间屋子里,一步不准出去,为我消灾!” 第一百五十四章 短兵相接 苏爷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小王啊,我非常看好你,你替我挡几天。我已经着手找人去泰国寻觅法师了,等把他接过来,你的任务就算完成,咱们的债务一笔勾销。” 钱明文瞪着眼:“咱们……咱们之间哪有什么债务。” 苏爷道:“彭宗梁的事你们脱不开关系吧?既然你们两个不服气,我让你们看样东西。” 苏爷勾着手,示意我们到院子里。院子中间停了辆小型货车,后斗那里用红色的篷布盖着什么东西。苏爷打个响指,有人上了车后斗,把篷布一掀,露出了里面的物件。 我和钱明文探着脑袋一看,差点吐了,那是一具腐烂到无法形容的尸体,整个人烂的肉都掉了,千疮百孔,而且身体还极其肥大,像是用气吹起来的。 “这,这什么玩意?”钱明文磕磕巴巴问。 “什么玩意?!”苏爷呵呵笑:“这就是彭宗梁。” “啊?”我们两个都傻了。 苏爷道:“根据你们的描述,我派人去野地里把他刨出来。你说你们两个,真他妈的狠,活生生的人埋在土里都快让那些虫子啃光了,那些蛆啊……我的人用水龙头胶皮管喷了半个小时,满地的大蛆,就这样还没喷干净。” 钱明文哭丧着脸赶紧说:“苏爷,咱说话得凭良心,我们哥俩埋尸的时候姓彭的已经挂了,跟我们没关系啊。” 苏爷看看我们:“毁尸灭迹你们跑不了吧?我把尸体往公安局这么一交,你们两个就等着吃牢饭蹲笆篱子吧。”他回头看琪姐。琪姐捂着嘴,脸色苍白,都快吐了。 “美琪,毁尸灭迹按我国法律来说,多少年来?”他说。 琪姐用手掩着嘴,勉强说:“他们算是协助凶手处理尸体,是故意杀人的共犯,有侮辱尸体罪,毁灭、伪造证据罪,量刑标准在三年到七年,他们两个比较严重,一般在七年左右。” 苏爷惊叹:“好家伙,七年啊,接近十年的光阴,全扔在监狱里了。” 钱明文拽了我一下,低声说:“兄弟,咱俩都上船下不来了,把柄让人拿捏在手里。” 苏爷道:“怎么样两位兄弟,就在这替哥哥值几天班?等泰国法师一到位,咱们就两清,我还给两位一笔劳务费。” 我沉默一下说:“我只有一件事,希望苏爷能答应我。” “说嘛。”苏爷道。 “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这一去失踪这么多天,家里该急坏了。”我说。 苏爷打了个响指,琪姐拿来一部崭新的手机递给我。钱明文急坏了,一个劲咽口水:“兄弟,你打完,我也得打,和家里说一声。” 这么多人看着,我不可能耍什么花招,我想了想,不能打家里的固定电话,苏爷是社会大佬,七窍玲珑心,真要顺着我家电话摸过去,搞点什么小动作,那真是没准的事。 我给妹妹的手机打过去,她马上接通:“谁啊?” “思思,我是你哥。”我说。 “哥,你跑哪了?”妹妹急了。 我咳嗽一声,院子里那么多人盯着我,我喉头痒痒:“那什么,我在朋友这帮个忙,没啥事,几天就回去,你告诉老妈一声。” 妹妹还要说什么,我赶紧挂了。钱明文一把抢过去,开始拨电话。等他打完了电话,苏爷道:“两位只要不离开这屋子,诚心为我挡住小鬼,你们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钱明文看苏爷心情好,故意卖个乖:“要女人也行吗?” 苏爷大笑,一把拉过琪姐,把她推到我怀里:“这几天,她就是你的了。” 琪姐闹了个大红脸,我也有点手足无措,苏爷真是粗鄙,不过此举深得朕心。 苏爷嘱咐我们,他先走了,让我们好自为之。 白天阳气足,小鬼儿不可能出来,我和钱明文只能在屋里呆着。琪姐答应我们,只要不是通讯器材,其他的尽可能满足我们的需要。钱明文要了一台电视,蓝光影碟机,还有一堆电影电视剧的影碟。他倒是会享受。 我要了一张床,这样我和钱明文一人一个沙发和床,休息就够用了。 在这个地方,没什么娱乐活动,可时间过得飞快,而且不觉得累,我估摸着是因为太紧张了,导致肾上腺素激增,所以感觉时间流逝得特别快。 钱明文看电影的时候,看院子的混混儿们也过来凑热闹,准备一桌子的菜和酒,最后吃的杯碗狼藉。 夜色擦黑的时候,这些人唏哩呼噜全跑了。就剩下我和钱明文。 屋里不透气,一股酒气弥漫不开,熏得我有些作呕。我把窗户都打开,然后躺在床上睡觉,先睡到午夜十二点再说。 钱明文还在看着电影,他十分自觉地关小了声音。我其实不在乎电视开着,这样反而能给我带来一定的安全感。 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忽然醒了,坐起来发呆,电视上还在演着电影,是一个迪士尼的动画片。钱明文靠着沙发睡着了,呼噜震天响。 我看到一个浑身雪白的孩子,背对着我,正站在五颜六色的电视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动画片。 我浑身一激灵,这一瞬间就跟重感冒一样,全身难受。我使劲揉揉眼,一下就醒了,原来刚才做了个梦。 我心有余悸,躺在床上好长时间不敢动地方,心脏上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呼吸都困难。 好半天,我鼓气勇气坐起来,电视还开着,正在播放一部迪士尼的动画片,而钱明文倒骑在一部椅子上,趴在椅子背已经睡熟了,呼噜震天响。 我有些害怕,去看电视前,那里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小孩儿。 我舒了一口气,忽然感觉身后凉森森的,回头去看,从里屋的门缝处开始往外渗透黑气。我原本打算,这几天虽然待在屋里,但不去招惹小鬼儿,应该没问题。可现在看来,小鬼儿的性情琢磨不透,你不去招它,但是它可能会主动来惹你。 我从床上站起来,来到里屋的门前,看着从门缝下面渗透出来的黑气。过了一会儿,那黑气竟然越来越浓,而且有一股浓浓的烟味,我提鼻子闻闻,觉得不对劲。 我赶紧过去推醒钱明文,钱明文揉着眼睛,问我干啥。我说道:“你闻没闻到一股烟味。” 钱明文耸着小胖鼻子,闻了闻:“还真是,好像是什么着了。” “坏了!”我突然想到了:“是祭坛!” 我拉着他来到里屋的门前,我一把推开门。钱明文站在外面,苦着脸说:“兄弟,我就不进去了……” 我没理他,走进屋里,发现隐隐有火光。借着光看过去,祭坛好好的,光是哪来的? 仔细一看,没把我吓蒙了,原来是贴在门后的那些道符,突然无火自燃,大火烧着,这些蓝蓝黄黄的符咒全都卷曲了起来,烧成了焦黑炭状。 不好!这些道符都是前辈高人留下来镇鬼用的,小鬼儿之所以困在这里没有出去,就是因为这些道符的存在,如果它们被烧了,后果不敢想象。 我大叫着:“老钱,赶紧过来灭火。” 钱明文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听见我说话声。 情急之中,我没有办法,只能把外衣脱下来,在这扑打火,可火势太猛,燃成了一大片,整个门板子都在火焰之中。 我正扑打着,钱明文突然惨嚎一声,冲了进来,把我撞飞。 我根本没有防备,正撞在墙上,浑身骨头都疼。我一看老钱,脸部扭曲,在火光中双眼周围泛青,眼里一片黑色。 坏了!他被鬼迷了。 钱明文发出一声怒喝,整个人竟然腾空而起,朝着我扑过来,那动作迅猛绝伦,就跟称霸森林的大狗熊差不多。 我骂了一声:“你还想给我来个苏联大坐!” 我用脚一蹬墙,在他压到的一刹那,整个人滑了出去,钱明文重重摔在地上。他扑棱扑棱脑袋,又爬起来,朝着我过来。 我也是急眼了,跟我玩,行!这时候我身旁就是小鬼儿的祭坛,我飞起一脚正踹在那猴子雕像上,嘴里还骂:“去你妈的。” 那猴子雕像陡然飞出去,砸在墙上,顿时四分五裂,碎片乱飞。 猴子手里捧着的黑色石头,咕噜噜落在墙角,我走过去,抬脚就要踹。这时候,身后突然冒出个人来,紧紧锁着我,我侧头一看,正是钱明文。他锁着我就不放手。 这时,我看到面前不知什么时候,那小鬼儿出来了,悬浮在石头上,周身雪白,张着血盆大口。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吸收 小鬼儿散发着寒气,朝我扑了过来,我的背后被钱明文紧紧扼住,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小鬼儿扑在我身上。 顿时寒气逼身,意识开始模糊。在这个瞬间,趁着自己还明白事,我赶紧和舍利子的阴灵沟通,让它上了我的身,这样就有了法力可以抵挡小鬼儿。 下一秒钟,我的意识彻底涣散,人昏迷过去。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木屋里,眼前的情景很熟悉,我大吃一惊,这里正是小鬼儿死的地方。 我想爬起来,可全身像是固定在地上一样,动也动不了。 就在这时,从楼下上了一伙儿人,押着一对夫妻。我暗暗吃惊,这个情景我已经经历了一次,难道还要重来? 果然,那伙儿人开始审讯,其实就是走个过场,然后开始杀人。男人被罩了透明塑料袋,活活闷死。女人脖子上栓了细细的铁丝,活生生被勒死。最后这些人把我拽起来,强行塞到桌子腿儿下面。 我不禁嘴里泛苦,又要来?! 我开始挣扎喊叫,都没用,我被拘禁在这个肉身里动弹不得,眼睁睁被人虐死。我又经历了一次那小鬼儿死亡的全过程。 不知什么时候昏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有人拍打我的脸,我慢慢苏醒。看到苏爷带着琪姐,两个人站在我的面前。 我想从地上爬起来,可两只手臂都被钱明文紧紧勒着,而钱明文依旧昏迷,两只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我动了几下,实在挣脱不起来,苏爷给琪姐递了个眼色,让她出去叫人。时间不长,进来两个混子,手里还提着一桶脏水,对着钱明文就泼下去。钱明文打了个激灵,呻吟一声,慢慢睁开眼,他喃喃地说:“咋,咋回事啊……” 我让他松开手,他一直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爷看着满屋子的狼藉,打碎的猴子雕像,他走到墙角捡起那块黑石头,叹了口气,又把石头扔了回去。 “昨晚发生什么了?”他问。 我晕头涨脑,眼前都是金星,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好点。我拉着苏爷,给他看门板后面的符纸:“苏爷,昨晚这些封禁小鬼儿的道符突然冒出黑烟,烧了起来。” 苏爷看着满墙的焦灰,胆战心惊,用手轻轻摸着。这些符咒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就算还有一张半张是好的,也烧成了半残,显然没用了。 苏爷道:“怎么会这样?” “可能是这个小鬼儿的功力大增,原先的符咒已经管不住它了。”我说。 苏爷急得团团转。我问苏爷昨晚休息的如何,他叹口气:“我从来没睡过这么好觉。” “你睡的开心了,我每天晚上都在这生不如死。”我说。 苏爷也不和我动粗,拉着我的手叹了半天的气。他颓丧地坐在沙发上,好半天才道:“兄弟,你再替我多担待几天,我已经托人找到了泰国一个很厉害的法师,马上就能过来。” 我苦着脸说:“苏爷你是不知道,我天天晚上相当于死一次,经历一遍小鬼儿的死法,别说几天,再来一天我恐怕就要崩溃了。” 旁边有人指着我的鼻子:“妈的,苏爷求你们办事,你还不愿意。苏爷,直接把他们交给警察算了。” 苏爷道:“这件事办好了,我马上把彭宗梁的尸体处理掉,他会在这个世界上化成烟灰,再也没有人想起他。为了洗脱你们自己的罪过,在这里帮我扛几天也不为过。” 他对琪姐打了个响指,琪姐打开公文包,掏出两张银行卡。 苏爷道:“这里有一点小小的酬劳,等你们完成任务,我亲手交到你们手里。” 钱明文赶紧说:“还是苏爷厚道。”他拉着我的衣服。 我长叹一声,威逼利诱,自己再不干就有点不知好歹了,再说不干也不行,大门都出不去。 我看着烧成黑焦色的里屋门,心下恻然,没有那些符咒挡着,这小鬼儿不知会凶猛到什么地步。 苏爷劝慰了我们一番就走了,他告诉琪姐,一定要满足我们的任何要求,不能打折扣。琪姐都记下来了。 我知道自己跑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对付。白天的时候,其他混混儿都在,屋里有些人气,等到天色一晚,夜色刚刚擦黑,这些人全跑了,只留下我和钱明文。 钱明文看着电视,心思都没在上面,眼睛发直。 我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我们看着黑焦焦的里屋大门,心里都极为膈应。 “兄弟,你把那小鬼儿的祭坛弄坏了,它会不会报复你?”钱明文说。 “报复我,你也得给我垫背。”我骂着。 钱明文苦着脸:“我说兄弟,你别拉着我啊,跟我没关系。” “老钱,你怎么好意思说的,现在咱们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不别想把自己择出去。” 钱明文都快哭了:“兄弟兄弟,我错了行不,眼瞅着又要天黑,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我大怒:“我有个鸡毛办法。有办法我能不想吗,每天晚上都经历小鬼儿被杀的过程,都要死一次,你以为这是一般人能扛得住吗?再来几次,我都快自杀了。” 说归说,可为了自保还得想办法。到了十二点,我坐在里屋的门前,让和尚阴灵上体,我默念缅甸心经,希望能平复小鬼儿的怨气。 和尚的阴灵一出来,我发现了不对劲,它似乎比以前更浓郁了一些,漫在我的身上,我更加能体会到一种力量感。 最直觉的感觉是,我的法力变强了,阴灵更加强大了。 我心中一喜,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几天和小鬼儿的对抗中,磨练了我的法力? 正想着,感觉周身冷森森的,门缝下面开始往外渗透黑气。这小鬼儿的时间观念还真是强,到了正点就开始折腾。 我倒是不怕什么,回头一看钱明文,心里一惊,他可别再鬼迷心窍了,我同时对付他和小鬼儿,还不够忙活的。 “老钱,你赶紧出去,别在屋里呆着。”我说。 钱明文答应一声,拉开门逃到外面。现在我们和看院子的混混都熟了,他们也不好意思用狗总吓唬我们,所以钱明文出去,没听到狗叫声。 我一个人在屋里,快速诵读心经,沉目凝神。一遍念完,从头又开始念,不知道念了多少遍。我睁开眼,突然看到小鬼儿就站在面前,它猛地朝着我一扑,刹那间我就动不了,刺骨的寒气蔓延全身。 恍惚中我又回到了那个竹屋,这一次进来和前几次都不太相同,屋子在晃晃悠悠的动着,一切似乎都在梦中,不如前几次有身临其境的逼真感。 这时那伙刽子手上来了,押着夫妻,所有的人都失去了颜色,成为一种如梦如幻的黑白色。 一切都在按照过程行进,最后我被那些人塞在桌子腿儿下面,疼痛再次来袭,可没有以前那么痛苦了,我一直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里。 等我再清醒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苏爷又早早来了。 一群人站在门口看我,我揉揉脑袋,勉强从地上站起来,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就这么在地上坐了一宿。 “兄弟,你没事吧?”苏爷看我。 我摆摆手,暗暗有些兴奋,小鬼儿的手段也就这些了?这一晚上我竟然顺顺利利熬下来了。 可这些事不能让苏爷知道,我故作痛苦:“苏爷啊苏爷,我要不是为了你……”我叹口气。 苏爷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上下看着我:“兄弟,我认你这个兄弟了,你放心,泰国法师已经答应了,他坐今天晚上的飞机,明天一早就能到了。到了之后你们就解脱了。” 钱明文在旁边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明天我们就能回家了?” 苏爷呵呵笑:“这个嘛,还得看泰国法师的法力如何。” 他没说放我们走,也没说不放我们走,到时候还得看那泰国法师的功力。 我和钱明文对视一眼,我们都没有办法,现在小命在人家手里掐着,放不放的只能到时候再说。 一天过去了,又到了晚上,钱明文自觉的出去,屋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再一次坐在里屋的门前,开始引舍利子里和尚的阴灵上身。这一次让我十分惊喜,阴灵似乎更加浓郁,上身之后有种法力充沛的感觉。 我开始诵读心经,屋里再一次黑气蔓延,这时我看到了小鬼儿。 小鬼儿站在屋里,似乎不敢到我的近前,它的身影比前几次要黯淡一些。我心念一动,缓缓站起,一边诵经一边往里走,小鬼儿竟然吓得转身就跑,进了里屋。 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会不会是这样,我可以吸收小鬼儿身上的鬼气,补充给和尚的阴灵。阴灵越来越强大,而小鬼儿越来越弱。 第一百五十六章 泰国法师 我心中狂喜,如果所料不错,小鬼儿的鬼气都被我身上的阴灵吸走,小鬼儿将不战而亡,就像是大鱼吞小鱼一样。 小鬼儿啊小鬼儿,谁让你害人的,今天我就让你尝尝爷爷的厉害。 我慢慢走进里屋,现在我阴灵上身,相当于拥有大法师的法力,通阴阳眼,任何阴气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我一眼就看到小鬼儿躲在墙角,背对着我,瘦弱的肩膀不停抖动,似乎害怕的要命。 我嘿嘿笑,你他妈的也有害怕这一天,前些日子怎么玩我的?!好悬没死在你手里! 我慢慢走过去,到了小鬼儿的身后。我深吸口气,开始诵读心经,小鬼儿身体抖动得更加厉害,它猛地一转身。 我吓了一大跳,它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大嘴,此时那张嘴更大了,几乎占据了一半的脸,里面血红血红一片,朝着我就扑过来。 我来不及躲避,又陷入了昏迷中。在梦境里,我又一次回到了竹屋。 我呵呵笑,心说话,又来?整个场景都失去了颜色,缥缈如梦,那伙刽子手又上来了,押着那对倒霉的夫妻。他们说话的声音似乎在很远的地方,又小又虚。 我明白了,小鬼儿的鬼气越来越弱,它能迷惑人的本事也就越差,共情造境的能力也会相应变弱。第一次我被它迷惑的时候,场景多真实啊,每一次疼痛都钻彻心扉。可现在呢,整个场景虚化浮夸的要命,它也就这么大本事了。 我呵呵冷笑,等会儿我让你灰飞烟灭,我要降妖除魔。 我已经不怕它了,心里暗暗盘算,我身上的和尚阴灵如此牛逼,以后如果遇到其他的鬼魂,过去一顿吸,和尚阴灵岂不是越来越强大,相应的,我的法力也会越来越强。到时候超越三舅,攀登法术高峰,不是梦啊。 不知道这和尚阴灵有多大的胃口,最好能吸遍整个东南亚,最后连马来西亚鬼王的压箱底,那撞死的新娘鬼也给吸走,那时候的我就不是现在的我喽。我就是新一代鬼王,哇哈哈哈。 我正想的美,梦中的情景到了,这些人把我的脑袋塞在桌子腿儿下面。我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反而舒舒服服的直想睡觉,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真的睡了过去。 正睡得香,被人推醒,睁眼一看,是钱明文。他看我躺在地上:“兄弟,你没事吧。” 我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脑袋有点迷糊:“没事,昨晚又让小鬼儿迷了。” 我告诉他,还能撑得住。 钱明文道:“苏爷来了,在外面,让你过去见他。” 我跟着他来到屋外,外面阳光明媚,我多少天都没出来好好看看太阳了,只觉得在阳光下全身骨头缝都往外渗着阴寒之气,自己就像是长在树荫下的蘑菇。 我慵慵懒懒提不起劲头,活动活动关节,嘎吱嘎吱响。 苏爷过来拉着我的手:“兄弟,辛苦辛苦。听说昨晚你又让小鬼儿迷了?”、 我叹口气:“苏爷,咱爷俩关系深,一见如故,我为你做点事也是应该的,再难我也得咬牙挺着。” 苏爷让周围的混子都过来:“你们都听听,这才叫仗义,好好跟小王学学。” 混子们互相看看,没有说话的。 苏爷道:“兄弟,你这么仗义对我,我也不能对你太过分。你这苦日子熬到头了,一会儿泰国来的阿赞师傅就到了,我已经派人到机场去接。等他来了,你们就解脱了。” 钱明文双手合十,对着天空说:“我的老天爷祖奶奶,可算能回家了。” 苏爷没有进屋,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我们在院子里寒暄着,能有二十来分钟,就听到院子外面“嘟嘟”的喇叭响,一辆黑车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一个人,有点像黑社会大哥,胳肢窝夹着小皮包,这么热的天还穿着西服,下车一路小跑到另一侧开车门。车门开了,从里面下来一个黑衣黑裤的法师。这法师中等个头,头发很长,下端束在一起像是辫子,脖子上挂着一串黑项链,露出来的胳膊、脖子和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刺身。具体什么图案看不清楚。 这个法师长得很瘦,眼眶高,而眼睛低,远远看过去他的一双眼睛就像是藏在深渊处的黑水,十分吓人,但还极具魅力。 这人一出来,气场和我们截然不同,我喉头咯咯响,第一眼就能知道,此人的道行肯定极高。 我是学渣,这人就是学霸级的。这气场这风度,都能秒杀阿赞汶洛。 那黑社会大哥模样的人,领着法师进了院子。院子口的狗窝里趴着藏獒,藏獒闻到生人味道,从狗窝里探出头来,正要叫。法师突然一转脸,眼睛瞅着藏獒。 藏獒这一瞬间竟然掉过头,不敢和这个人对视!呜咽了一声,乖乖爬回窝里,不敢出来了。 就这一眼,院子这么多人都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法师给震住了。 我有种预感,这法师比里面的小鬼儿要可怕多了,有一种斧头帮把火云邪神给放出来的错觉。 两人到了近前,苏爷先和黑社会大哥模样的人握手,说道:“老杨,我可算盼着你把泰国法师请来了。” 这位仁兄原来姓杨,他道:“嗨,不好意思。阿赞威一直在深山里修行,最近才出来,我也是好不容易联系上他。我先介绍介绍,鄙人姓杨,叫杨溢,是定居泰国的老牌商,各位以后想请佛牌,或是古曼童什么的都可以找我,辟邪抓鬼也没问题。”杨溢翻出一把名片,给众人发下去,我也拿到一张。 杨溢指着法师说:“这位法师是泰国本地人,叫阿赞威,是东南亚数一数二的黑衣法师。极擅长控灵术,手里制作过的小鬼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经他手出去的小鬼儿就没有反噬这一说,都老老实实的。” 苏爷双手合十:“阿赞威,萨瓦迪卡。” 这个法师微微一笑,礼貌地双手合十还礼。 杨溢道:“你的情况我都和阿赞威说了,他说没问题,手到病除。只是他要把小鬼儿带走,你可别心疼。” 苏爷说:“赶紧拿走,我求之不得,看见那小鬼儿我就头疼。” 这时候阿赞威扫了一眼院子,对杨溢说了一句泰语,杨溢突然看过来,似乎看了我一眼。我吓了一跳。 杨溢道:“苏爷,你们这里有人身上也附着鬼。” 苏爷大惊:“谁?” 阿赞威说着泰语。 杨溢道:“我们来就是为了抓小鬼儿的,其他的不在业务范围内,那人身上的鬼也不会妨碍到你。” 苏爷扫了一眼众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不知道是谁。 我的心惴惴不安,不会是在说我吧。难道我身上藏着和尚阴灵,被阿赞威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后背都让汗湿透了。 想起昨晚我那洋洋得意的劲头,简直是可笑。身上带着和尚阴灵的事,高人一眼就能看破,他们只要抢走我的舍利子,我就狗屁不是,我这一身本事就跟纸糊一样不可靠。 阿赞威进到屋里,苏爷打发其他人离开,随身只带着琪姐。我和钱明文也被要求一起进屋。 阿赞威从脖子上摘下那串黑色佛珠,轻轻在手里捻着,他走来走去,最后停在里屋的门前。众人都在看着他。阿赞威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端起拿着佛珠的手,在门上写字,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在他的身后重重关上。 我们互相看看,大家都不知道阿赞威是什么打法,只能在这里干等着。 焦躁中等了大概二十多分钟,门开了,阿赞威握着那颗黑色的石头走了出来。他对杨溢说了几句话,杨溢翻译给我们:“阿赞威说,这里的小鬼儿怨气很大,但是不知怎么,鬼气却很虚弱,所以他降服并没有花太多的力气。回去之后,他会想办法把小鬼儿重新加持,不会再妨碍到你。” 苏爷感动的都快哭了:“多谢阿赞威。” 杨溢笑:“我说老苏,你别光谢啊,我们大老远来的。” 苏爷打了个响指,琪姐在旁边递过来手包,他拿出银行卡:“密码六个六,数目是提前说好的。” 杨溢哈哈大笑:“老苏办事就是敞亮。” 钱明文嘟囔了一声:“来了还没二十分钟,就拿了一大笔钱,比抢银行都舒服。” 我也有点不服气,那小鬼儿前面都让我收拾利索了,这阿赞威来了就捡个大便宜。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迷迷糊糊 我和钱明文腹诽着,不过我们也不敢奢求太多的东西,平安离开这里就已经不错了。 杨溢收了钱:“老苏啊,还有个事请你帮忙。” “客气啥,讲!”苏爷心情不错。 杨溢道:“阿赞威这次出山是有自己目的的,他在山里修行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师妹出了事,他这次出来是找他师妹的。他师妹应该是在中国出的事,所以他要在中国待一段时间。我是阿赞威老朋友,他不会说中国话,我就得陪着他一起,老苏你看看能不能帮我们找个落脚的地方。” 苏爷心情好的不得了,他点点头:“这个事好办,我那好几套空闲的房子,你们看好哪个就住哪个。阿赞威师傅是我的座上宾,我肯定不会亏待他。” 杨溢把苏爷的话翻译过去,阿赞威别看长得吓人,可为人很懂礼节,双手合十,用蹩脚的中国话说了一句“谢谢”。 苏爷哈哈大笑,让琪姐中午去定一桌泰国餐馆,他要给阿赞威师傅接风洗尘。 杨溢道:“老苏,这就是你老赶了,阿赞本身就是师傅的意思,你不用再加个师傅。” 苏爷一瞪眼:“我就愿意,两个师傅表达了我对阿赞威的尊敬,你懂个屁。” 杨溢笑笑。 苏爷看到我和钱明文,把我们叫到外面,让琪姐发给我们一人一张卡,他拍着我的肩膀:“兄弟,这段日子有劳了啊,我有做的过分的地方你们两个多多担待。” 钱明文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苏爷你说这话见外了,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苏爷不爱听他的奉承,拉着我的手说:“兄弟,以后有事找你苏哥,别的不说,这地面上的事基本上都能摆平。” 他给了我一个私人电话,还嘱咐我不要告诉别人。 等都安排明白了,苏爷让人开车送我和钱明文回去。一路开出去,终于出了郊区,眼见得来到了市区,钱明文一看没啥危险了,开始活跃了。我都怀疑这胖子是不是有双重人格,完全想象不到眼前这位话痨,就是前几天吓得哭天抹泪给苏爷下跪那个怂货。 钱明文跟司机调侃了几句,然后跟我挤眉弄眼:“兄弟,其实我全知道。” “你知道啥?”我看他。 钱明文说:“你的功力很深,是你把那小鬼儿收拾利索的,今天那个泰国人捡了个大便宜。” “别这么说,我这才哪到哪。”我谦虚着。 “你可拉倒吧,在我这扮猪吃虎不好使。”钱明文诡诈一笑:“老哥我混江湖多少年了,两只眼睛贼着呢。” 他咳嗽一声:“兄弟,咱俩遇到这件事,其实是坏事也是好事。” “怎么呢?”我问。 他道:“咱俩因为这个事站在共同的战线上,友谊更加深厚了。” “勉强算是好处之一吧。”我说。 “还有个好处,”他眨眨眼说:“要不然你跟我干得了。实话跟你说吧,我这客户源不成问题,老哥我手底下四五个业务员,成日在医院和火葬场泡着,那客户都老鼻子了,随便两单做好了,一个月的提成就不次于城里那些白领。” “你让我跟你跑业务去?”我嗤之以鼻。 “错!大错特错!”钱明文说:“兄弟,以你的一表人才怎么可能去跟我跑市场呢。打个比方说,这是个工厂,我如今客户不愁,都急等着拿货,就是这货源成问题。” “我还是没明白,我是那货源?”我说。 钱明文道:“所谓的货源,就是说我有很多客户需要驱邪平事,可我手头认识的法师太少了。客户多,手里的钱多,就是找不到高人为他们办事!而你呢兄弟,你有手段,也挺厉害,你想挣这份钱,却找不到市场。我就是这中间搭桥对缝的,给你们双方接上头,我就在中间混个介绍费搭桥费。” “你就是那个拉皮条的?”我说。 钱明文哈哈大笑,司机回头瞪他,他干咳嗽一声:“这么说也不错。你是小姐,客户是老嫖,我就是中间拉皮条的。别小看我这个龟公,没有我,资源就盘活不起来,一潭死水。怎么样兄弟,跟我干吧,一个月至少能干成四五单生意,到手就是小两万,不比你当白领上班强。” 我心动了,我是指定不去上班,要想办法养活自己和家里人。三舅是一条路子,钱明文这边也要开拓出一条路,这叫两条腿走路。 这时车子开到市中心,钱明文招呼司机在这下车。他拍着我的肩膀,让我好好想想,想好了打他的电话。然后这胖子扭着屁股走了。 司机掉头回去,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县里。我在县城下车,跟他客气一番,打发他走了。 我找了家自助银行,把卡插进去一看,苏爷出手还算可以,给了两万块钱。加上先前我卖陪葬品到手的七万五,一共小十万。 手里有钱,心中不慌,我把钱存好。心里盘算着,再攒点钱就可以在县里买房付首付了。不过,我的心可不局限在小小县城,怎么也得在市里买房,县城还是差点意思。 我盘算着,上了小公汽,一路晃晃悠悠开到了村口。我在超市买了东西,一到家,看到家里人都在,不但有我妈和妹妹,连刘东这小子也在。他一见我就叫哥。 老妈过来锤了我一拳:“你小子怎么回事,出门办事不跟家里打个招呼吗?这么多天,你知不知道妈心里是什么滋味……” 说着眼圈红了要哭,我赶紧安慰她,说没事,这些天我临时跟着一个朋友去帮忙,走得急来不及说。 我把超市买的东西堆了一桌子。 妹妹也埋怨我,让我下次出门提前和家里打招呼,别让老妈跟着上火。 这几天我真是累坏了,在外面感觉不出来,肾上腺素激增跟打仗似的,等回到家这么一放松,那股劲儿全都返上来了。 我瘫软在沙发上,是耳鸣眼花全身难受,就跟重感冒似的,关节又酸又疼。 老妈和妹妹在厨房忙活,刘东陪着我说话,我们有一句没一句聊着。我眼皮子又沉又重,刘东不是外人,我索性躺在沙发上,一手枕在脑后,迷迷糊糊看着电视。 刘东是个懂事的人,看我这样,也就不聊了,他坐在旁边给我剥苹果。我一边打瞌睡一边想,这小子也算是可塑之才,眼里有活儿,不错。 迷迷糊糊中,电视里似乎插播了一条新闻,女主持人严肃地说,今日我市出现一名男性危险分子,很可能精神错乱,极其危险。特征是头戴小红帽。有发现者请尽快和警方联系,下面是电话。 旁边有一张这个人的照片,应该是摄像头拍下来的,黑白画面,这人穿着超大号的外衣,头戴尖顶小帽,看不清脸,鬼鬼祟祟的,那模样就跟拾荒的流浪汉差不多。 不知为什么,我看到这个新闻,心里慌得很,想坐起来,身上却好似重如千斤,怎么也起不来。 我咬着牙,猛地往上一坐,终于冲破了这层梦魇。 我坐在沙发上发呆,刘东吓了一跳:“哥,你咋了。” 电视上开始播放电视剧,我失神着,觉得一切都非常怪异,刚才通缉小红帽的新闻,到底是做的一个梦,还是真有这么回事? 我问刘东,电视上刚才播放通缉新闻了? 刘东点点头,奇怪地说:“是啊。本市流窜进一个危险分子,代号小红帽。让广大居民多多注意。” 原来不是做梦。 这时饭菜好了,我揉揉太阳穴,和家里人吃了这顿饭。他们有说有笑的,可我总感觉迷糊,眼前的一切都有种虚幻感。我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还在苏爷的小屋里,被那小鬼儿迷着,眼前所见无非都是小鬼儿造成的幻象。 吃完饭我回屋躺着,从吃完饭的晚上六点开始睡,一口气睡到第二天早上八点来钟,等从床上起来,整个人非但没有解乏,反而更糊涂了,脑子像是被谁砸了一铁锤,看什么都反应半天。 我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抽了根烟,妹妹敲门探头进来,呛得直咳嗽:“哥,你能不能别在家抽烟。妈最讨厌烟味。” “是你讨厌还是妈讨厌?”我笑着看她。 妹妹根本不搭理我这茬:“赶紧下楼吃早饭,吃完了我好去上班。” “你吃你的,我没什么胃口。”我说。 正说着,突然一楼传来“啪”的声音,好像什么打碎了。我和妹妹对视一眼,是老妈! 第一百五十八章 药引子 我和妹妹赶紧冲出去,到楼下一看,老妈摔在客厅里,手里端着的白粥洒了一地。 妹妹眼泪马上出来了,哭着跑过去:“妈!” 我赶紧过去,老妈晕倒在客厅里,身体一动不动。妹妹正要扶,我马上制止:“思思,先别动,我好像听说过,晕倒的人不能轻易搀扶。赶紧打120!” 妹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拿着手机的手都颤抖不稳了,我还算镇定,毕竟是经历过一些事的,我拿出手机拨通急救电话。 打完电话。看到妹妹蹲在老妈的身边哭。我脸色不好看,焦急地等着救护车。妹妹拉着我的胳膊,哭着说:“哥,妈要是……” “别胡说!”我大吼一声:“事情还没到最坏的时候,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正说着,救护车“哇啦哇啦”到了我们家院子口,大早上正是上班时候,村里的人全都出来了,围在我家附近。 两个男护士推着简易病床车,在一个女护士的带领下,进了家里的客厅。到底是专业人士,他们干活很麻利,把老妈平稳地抬到车上,怕防止乱动,用皮带固定住手脚,然后按上了吸氧装置。 女护士拿着小本子让我们签字,然后道:“你们谁跟车?” 我拉着妹妹的手:“我们都去。” 女护士摇摇头,说只能一个人跟车。我说:“那我去吧。妹妹,你把客厅先收拾收拾,一会儿打车去,我先过去安排住院的事。” 我妹妹到底也是个女将,这时冷静了下来,擦擦眼泪,说没问题。 我上了救护车,看着老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罩着氧气罩,打着点滴,这个心一直沉到谷底。 跟车这一路,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负能量始终在脑海里盘旋,有个念头疯狂涌出,止都止不住,老妈如果这次真的没挺过来,怎么办? 老妈平时病恹恹的,可她在一天,这个家就能挺住一天,这个天就没有塌!她要真熬不过来这关,我和妹妹以后可怎么办。 到了医院,就是混乱的奔忙,我上上下下跑着,办理住院手续。等回来的时候,老妈已经推进icu病房。 这时候妹妹和刘东来了。危难见真情,这时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来,刘东跟着我忙来忙去,出谋划策,一点也没有怨言。 我拍着他的肩膀,好兄弟,什么话都不用说了。 我们三人在走廊等着,医生抢救的结果。 里面的灯亮了,大夫走了出来。妹妹跑过去,急切地说:“大夫,我妈怎么样了?” 大夫说:“别着急,你母亲叫安梅?” “对,对,她怎么样了?”妹妹急的不行。 大夫说:“抢救回来了,已经醒了。”妹妹长舒一口气,眼泪涌出来,要往里进。大夫赶紧拦着:“她现在特别虚弱,你们听护士的,什么时候让进再进。” 大夫说:“你们家属都过来,我告诉你们,你们母亲这种情况没法做手术,血管太靠近中枢,手术的风险太大。” “那怎么办?”我问。 大夫说:“只能保守治疗,定期到医院体检打点滴,反正这么说吧,情况不怎么乐观。” 妹妹当时就瘫在我的怀里了,刘东站在后面唉声叹息。 过了一会儿,有护士让我们进去。进icu是要换无菌服的,刘东在外面等着,我和妹妹进去。 我自问自己还算个硬汉,可一进去看到妈妈这个样子,眼泪刷一下出来了。 老妈躺在病床上,整个人像是浮肿了一般,脸色蜡黄,两个鼻子眼里插着氧气导管,身上还有一些其他说不出来的东西。她缓缓睁开眼,虚弱地冲着我们笑。 “妈……”妹妹要哭,我赶紧拉住她,使劲掐着她的手提醒她不要太激动。 老妈想伸手摸我们,可是连手都抬不起来,嘴里虚弱地说着:“妈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我忍住巨大的悲痛,安慰她:“妈,你千万别这么想,大夫都说了没事,抢救过来就没事了。” 老妈笑笑,轻轻摇摇头,喉头动了动,再也不说话了。 这时护士进来:“你们谁留在这里照顾病人?只能留一个。” 妹妹举手:“我来!” 我点点头:“白天你来,晚上守夜我来。” 妹妹道:“哥,你让刘东回去吧。他毕竟是个外人,别耽误他时间。” 我知道妹妹这是心疼刘东。我正要出去,妹妹突然拉着我,把我拽到一边,低声说:“哥,我记得三舅临走的时候,给妈一张单子。” “什么单子?”我疑惑。 “当时你不在场,我在厨房刷碗,听三舅跟妈说,这张单子是他从缅甸古医那里抄来的老药方,如果感觉不好,赶紧配方吃药。妈收了那张单子,不知为什么,她一直没按照方子去抓药。我跟她提过,她还让我别插手。”妹妹说。 我若有所思。 妹妹说:“大夫说妈这种情况没法做手术,只能保守治疗打点滴什么的,莫不如咱们就找到那个方子试试,再差也不能比现在还差。” “好,我回家找找,你在这多照顾妈一点,等我回来。”我说。 我和刘东一起从医院出来,我对他表达谢意,并含蓄地告诉他,我赞同他和我妹妹交往。刘东高高兴兴走了,告诉我,如果阿姨需要什么帮助,他第一时间就过来,绝无怨言。 把他打发走了,我坐着车回到村里,不少村里人围着我问东问西,我告诉他们,我妈没事。 好不容易回到家,我到老妈的卧室翻找起来,最后终于在床头柜里发现了一张手抄的单子。 这张药方我仔细这么一看,上面需要的药材其他都好说,就是最后需要的那个药引极其特殊,特殊到了匪夷所思。 药引是一份加持过的骨灰! 药方上特别注明,普通骨灰入药的效果一般,只能缓解一时。如果是经加持过的骨灰入药,随着施法人的功力,药力越强,能极大的缓解病情。 我坐在床上,拿着药方一头冷汗,难怪老妈把它藏在柜里不去动。需要骨灰入药,听起来不单单是匪夷所思了,而是透着一股子愚昧和残忍。 但是我信三舅,而且妹妹说得对,再坏又能坏到哪去呢。 我决定试试,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吧。我在屋里踱步,上哪去找骨灰?周围的十里八村,实行火葬多少年了,早年的乱坟岗早就扒了盖楼,活人还没地方住呢,谁还给死人留着。 上哪倒腾骨灰呢?我绞尽脑汁。而且上面还表明不能用才死的骨灰,年头越长越好。 我坐着发愁,拿出手机无意的翻阅着,突然看到一个名字,我猛地一拍大腿,就是他了。 谁啊,正是钱明文。钱明文是做殡葬生意的,要论倒腾骨灰,谁能比得过他。我赶紧把电话拨过去,响了好半天才有人接,我刚要说话,就听到钱明文的声音鬼鬼祟祟地出传来:“喂~~~~” 我一想到这胖子的猥琐样,郁闷的心情缓解了一下,不自主地笑了:“老钱,你咋了。我是王强。” “强子兄弟,”钱明文压的声音极低:“我正在跑路。” “跑路,你咋了?”我诧异,这才分开几天,这胖子作案了? 钱明文忽然想起什么:“兄弟,我能去你那躲躲不?” 我诧异莫名,本能的想拒绝,可老妈的骨灰还得托他身上,我犹豫一下:“好吧。”我把地址报给他,末了说:“老钱,兄弟劝你,赶紧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钱明文急了,用极低的声音说:“我跑路不是警察抓我,是有人想杀我!家里和公司都呆不住!” “谁?苏爷吗?”我问。 钱明文喉头动着:“兄弟,你在家等着,我到了再说。” 我看看表,中午了,老钱一会儿过来,怎么也得请他吃点喝点。我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现成的东西,又买了瓶白酒,然后在家里等他。 等了一个多小时,在我焦躁不安中,就听到有人敲院里的门。 我到院子里把门打开,看到外面站着一个嘻哈族,穿着最潮的卫衣,头上罩着头帽,戴着反光的大墨镜。这人哪都潮,就是身材太差,大肚子挺着,相当难看。 “你是?”我疑惑。 这人摘了眼镜,我吓了一跳,居然是钱明文。这老小子已经四十多岁了,打扮成青春少年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可笑。 我笑了:“老钱,你这是闹什么妖,是不是最近追哪个小女孩呢。” 钱明文喉头咯咯响:“进去再说。”他害怕地四处看着。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小红帽 我把钱明文接到家里,让他把嘻哈外套都脱了,要不然老牛吃嫩草的,看着太别扭。 钱明文把外套扔在一边,四处查看:“兄弟,你家安全吧?” “放心吧,绝对安全,你到底怎么了,鬼鬼祟祟的。”我问。 钱明文这才放松下来,看到茶几上有一堆吃的,过去拿起一个真空包装的猪蹄子,三下两下撕开,大口吃着,吃得满手都是油。我赶紧把餐巾纸递上去,这小子典型的不拘小节,别给我抹沙发上。 吃完了猪蹄子,开始啃鸡爪子,还要我把酒倒上。我坐在旁边抽着烟,慢条斯理看着他。 这小子风卷残云,就跟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把一桌子好吃的吃得差不多,撑得摸着肚皮打饱嗝,屋里都是油腻腻的猪肉味。 我把窗户打开,皱着眉:“老钱,到底咋了,你赶紧说啊。” 钱明文问我讨了一根烟,美美地抽了一口:“兄弟,实话跟你说了吧,有人要杀我。” “谁?”我问。 钱明文沉吟一下,说了三个字:“小红帽。” “什么玩意?”我一听差点跳起来,“小红帽要杀你?” 钱明文恍然:“哦,你也知道小红帽是谁。” “废话。”我说:“电视台、网络上都是他的新闻,说这小子正在本市流窜。可是,可是你怎么惹着他的?” 钱明文点了点烟灰,眼睛发愣,说着:“说起来就是这几天的事。那天警察突然找上门,拿着一张照片给我看,问我认不认识这个人。我一看,认识啊,是我一个堂弟。他是我叔叔的孩子,我们两家很多年没怎么来往了。我就问怎么了,警察告诉我,这个人现在是在逃杀人犯,已经把自家灭门了,杀了老婆、孩子,还有老爹和老娘,一共四个人。”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喉头动了动:“这小子这么残忍?他图个啥?” 钱明文说:“警察说我这个堂弟精神失常了,还问我最近和他联没联系过。我以为警察认为是我包庇他,我赶紧澄清这小子从来没联系过我。警察又问我,知不知道他参加过什么邪教。我就更不知道了。最后警察拿了一张纸给我,我他妈的一看就懵了。” “咋了?写的什么?”我问。 钱明文道:“这张纸是封在真空袋里的,上面的字迹保存得很好,看的很清楚。上面用钢笔写着五个人名,上面四个正好是死者,就是我堂弟的父母,老婆和孩子,最后一个人名……”他好半天才说出来:“就他妈的是我!” 我听得全身起鸡皮疙瘩,问然后呢? 他继续说:“上面四个人名都用红笔打了叉,就剩下我自己了,傻子也能看出其中的规律,明摆着就是要来弄死我嘛。” “奇怪,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疑惑。 钱明文道:“纸上还有三个字,上面写着,‘杀!’下面写着,‘证道’。” “证道?”我喃喃自语,摸索着下巴。 钱明文说:“谁也不知道他写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另外我这个堂弟杀人的时候,据说戴着一顶小红帽,所以通缉令上的代号就是小红帽。” “你说的这么邪这么恐怖,为什么这些细节在网上和电视上都没提呢?”我问。 钱明文道:“这样的事谁敢公开宣传,再说凶手还没有抓住,就弄得人心惶惶。” “现在确认小红帽会来杀你?”我问。 他点点头:“警察说要保护我,但我信不过他们,正好你来了电话,我就想来你这躲躲。” 我拍着胸脯说:“行,到我这就好说了,咱俩人还干不过一个小红帽?笑话。老钱,我还有点事求你。”我把需要骨灰做药的事说了一遍。 钱明文活跃起来:“你还真别说,我真就接过这样的单子,俗称叫骨灰拌饭。这事好办,不是说年头越久越好吗,一个电话搞定。你等着。” 他拿起电话打过去,和那边说了很长时间,捂着话筒跟我说:“骨灰有,那边开价一千,你看看能不能接受?” 我说道:“钱不是问题,关键是骨灰是不是真的,你别找一些洋灰水泥来糊弄,我可是等着救命的。” 钱明文道:“兄弟,别人你信不过,还信不过哥哥我吗。我找的就是火葬场的内部工作人员,绝对是骨灰,而且病死的人骨灰不能要,那病菌都扎进骨头里了,骨头都是黑的,跟武大郎似的,要了也没法吃。要就要健康的,死了很长时间的……行了,你别操心,我一手都给办了。” 他跟电话那边又说了几声,挂了电话:“完事,办妥!明天跟我去火葬场取骨灰。” 我们两个又唠了一会儿,后来他喝醉了,躺在我家沙发上呼呼大睡,我也困得合不拢眼,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迷迷糊糊打盹。 正睡的时候,隐隐约约觉得异样,这幕情景怎么这么眼熟呢,像是在苏爷的密室里,只有我和钱明文,我们在沙发上睡觉,等着午夜的到来,好和小鬼儿对峙。 我有种很奇怪的错觉,似乎我一直都呆在小鬼儿的房间里,其实就没出来过。现在发生的一切,我也不知是什么,是未来的幻象?还是一场梦? 我陷在虚虚实实的幻境里,迷迷糊糊的像是做梦一般。 这时外面下起了大雨,我浑身的骨头缝都疼,关节酸的不得了,寒气逼身。 我勉强从浅睡眠中起来,屋里已经擦黑,钱明文还在睡,跟死猪差不多。 我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外面,在院子的墙边,似乎站着一个东西,特别像人。 我揉揉眼,脚下踉跄,想站起来,眼前迷迷雾雾的,看那东西有一人来高,因为下着雨,看不清具体轮廓,就看到那人头上戴着一顶鲜艳的小红帽。 我吓得“妈呀”一声,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倒退了几步,摔在地上。 我的手机也摔在地上,嗡嗡嗡作响,有人打电话过来。 我终于清醒过来,赶紧抓起电话拨通,传来妹妹的声音,“哥,下雨了,你晚上过来吗?要不然你就别过来了,我自己一人在这可以,妈的情况好多了。” “别,别,我过去,换你来家休息,而且我有点事和你说。”我说。 “好,那你路上小心点,我等你过来。”妹妹说。 我问她晚上吃没吃饭。妹妹说,刘东来了,买了一些吃的,她已经吃过了。 我挂了电话,从地上爬起来,一脚踹在钱明文的屁股上。这老小子喝得太多,睡得真瓷实,翻个身继续睡,还赏了我一个屁。 他是指望不上了,我走到窗边,推开窗,外面大雨顺着风飘进来,我上半身马上就湿了,却也看清楚院子里的是什么。 靠着墙放着一把一人来高的铁锹,上面铺着杂草,在铁锹的头上挂着一块是红色的破布,可能是风刮进来的。 原来看错了,我全身虚脱,妈的妈我的姥姥,不带这么吓人的。 我把窗关上,衣服湿透了,赶紧到二楼换衣服。 进了自己房间,我把湿衣服脱掉,拿着干毛巾擦擦身子,然后在衣柜里随便翻出一件,正要套上,从窗户看下去,在远远的村路街口,那里站着一个人,这么大的雨,根本不知道避雨,全身看不清楚,就看到头上鲜艳的小红帽。 我吓得几乎心跳都停了,浑身很冷,鸡皮疙瘩起来。我趴在窗上往下看,确定那就是个人,而且小红帽很明显。 这,这个杀人狂怎么追到这儿来了?要不要报警? 我头一阵眩晕。坐在床上好半天才缓过来。 我换了衣服,拿了雨伞下来,钱明文还在睡。我不忍叫他起来,便在茶几上留了一大张纸条给他,告诉他我今晚去医院守夜,明早才能回来。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提醒他,睡觉的时候警醒一些,怕小红帽找过来。 我提着雨伞出了门,把房门和院门都给上了锁,顺着村路往前走。刚才在窗上看到的情景,小红帽就在拐角,也就是说再有十来步我就能看见他了。这时我反而镇定下来,兜里踹了一把网上买的瑞士军刀,真要拼起来,我怎么也得捅他两刀。 到了拐角处,我心跳剧烈加速,握着兜里的军刀手心全是汗。一咬牙转过拐角,看到靠着墙角,放着一个树墩子,大概一米多,原来不是人。 我揉揉眼,长舒口气,就在这时,我看到在树墩子上挂着一个东西,让风吹得左右摇摆,正是一顶鲜艳的红帽子。 第一百六十章 病房 大雨中我看着这顶小红帽,半天没动,后来揉揉太阳穴,心存疑虑,继续赶路。会不会是自己太敏感了,神经过敏,看到红色的东西就和杀人狂联系在一起。 自从帮着苏爷镇小鬼之后,我就感觉吧,哪哪都不对劲,日子过得极其混沌,身体状态也不好,总是处在似梦似幻里,一天天总跟睡不醒似的,脑子犯迷糊。 我之所以暂时没把看到红帽子这件事告诉钱明文,就是怕自己太多疑,弄得草木皆兵。 我极其担忧,会不会小鬼儿的鬼气都上了我的身?鬼迷了之后,很多人都会出现幻听幻视,情绪难以控制,难道我也要走这条路?越看越像精神分裂的前兆。 我赶到医院的时,雨越下越大,伞打不住了。整栋医院在漆黑夜晚的大雨里,点亮了灯,白色光芒压抑而浑厚,就算这样的夜晚,还有很多人在排队就诊。我走进医院的那一刹那,就感觉心头像是沉了块大石头,无比焦躁,更多的是胆怯和无助。 我全身是水的挤上了电梯,到了四楼住院部,在icu外面看到了妹妹。妹妹精神状态很好,正和刘东聊天,两人还有说有笑的。看我来了,妹妹心疼:“哥,这么大雨你就别来了呗,今晚我能行。” 我挥挥手,示意这个问题就不要说了。我轻声说:“妈怎么样了?” “稳定了。”妹妹长舒口气,随即阴云布在眉间:“就像大夫说的,手术风险太大,如果真的推进手术室,有很大几率就得交待在手术台上。现在只能保守治疗,定期体检和住院,说白了就是靠时间,医院没有好的治疗手段能救好妈。” 妹妹说着说着,眼泪出来了。刘东赶紧递过纸巾,轻轻抱抱她的肩膀。 我说道:“我回去找到了你说的那单药方。” “啊,怎么写的,需要什么?”妹妹赶紧说。 我说道:“刘东不是外人,咱们仨就算是开个小小的家庭会议。” 刘东正襟危坐:“哥,你说,有需要我帮忙的,肯定义不容辞。” 我把药方拿出来,给他们两个看,然后道:“上面其他的材料都好说,就是需要一味很重要的药引,便是法师加持过的骨灰。” “这,这是迷信吧?”刘东目瞪口呆:“骨灰入药?” 我说道:“刘东,你还是不太理解我们家属的心情。目前已经到了这种局势,我们家属已经不再思考什么科学和迷信的事,什么方子都想试试。当然了,这方子不是什么民间土方,不是行脚大夫蒙人的,是三舅开的。我三舅那是一等一的高人,他不可能害自己的妹妹,所以我想试试。” “哥,试吧,我支持你。”妹妹说。 我把求助钱明文的事简单说了一下,但是没提小红帽的事,怕吓着妹妹。我告诉她,现在钱明文那胖子正在咱家客厅睡觉,你回去后不要大惊小怪。你明早和那胖子来医院找我,我和他去火葬场取骨灰。 我又嘱咐了几句,大雨天的回家路上小心点,刘东拍着胸脯说,他送妹妹回去。我咳嗽一声:“你们两个回去是回去,但是那个,咳咳。” 妹妹瞪我:“哥,想说啥就说,嗓子眼里塞驴毛了。” 我说:“回去早点休息,别整别的,就算整,也得注意安全,咳咳。” 妹妹羞成了大红脸。 刘东脸也红了,嘿嘿笑:“哥,看你说,现在是啥时候,就算想整也没那个心情啊。” 妹妹拉着他:“走,咱们走,我哥思想复杂,脑子里长毛,别理他。”他们两个走了。 我和护士打了招呼,进到icu。icu必须全天无菌,24小时亮灯,不能像平常病房那样还能搭床休息。就一个小板凳给我,我是坐着难受,站着也难受,更没地方睡觉,敢情这地方比以前的渣滓洞还难受。 我这人有个习惯,灯亮着就睡不着,必须关了才行,可在这里面根本不可能关灯。老妈躺着一直昏睡,有时候醒了,可是睡的时间太长,也不怎么认人。我跟她说了两句话,她又睡过去,这时候我到有点羡慕她,最起码还有个床躺着。 icu病房里有许多仪器,我不能随便走动,只能拿着小板凳坐在墙边。一分一秒都是煎熬,这地方为了保持无菌和温度恒定,压根没有窗,整个就是一间幽闭的密室。我好不容易熬到半夜十二点,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一想到距离天亮至少还有六个小时,我差点没拉在裤子里,心想怎么也得咬着牙睡一会儿,且不说能不能休息好,最起码睡着了能熬时间。我这才知道为啥监狱都有小黑屋,犯了错误的犯人往小黑屋一塞,不用两天全都老老实实的。警察还有一种熬鹰的办法,你不是不交代吗,行,不让你睡觉,一天二十四小时大灯照脸,一耷拉脑袋后面就用电棍捅。icu就集中了这两大酷刑于一体。两大酷刑现在同时伺候我一人,这福气还小? 到了下半夜一两点钟,护士来查房,跟我说病人体态特征很平稳,差不多再观察两天就可以转普通病房。我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无奈,我至少还得在这个鬼地方值两个夜班。 到了后半夜我实在熬不住,坐在小板凳上靠着墙,伸着两条腿,抱着肩膀,勉强用了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睡觉。 睡着睡着,做了一个怪梦,梦见有人在医院走廊走动。这不像是梦,感觉很真实。走廊太黑,看不清是什么人,就感觉走路的人不止一个,脚步很轻,有种飘飘悠悠的感觉。 医院住院部的走廊非常长,从这头到那头,一般人走一半就得喘。此时夜深人静,走廊只亮着几盏白灯,深处一片黑暗,犹如深渊。脚步声似乎就是从深渊的最深处走出来的。 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听着脚步声渐渐近了,又好奇又害怕,目不转睛看着。 两道人影投在地上,原来是两个人,他们要拐过来了。 就在这个时刻,不知为什么,我紧张到了极点,心砰砰跳,有鬼压床的感觉,喘不上气。 两个人从拐角走了出来,其中一个全身都是黑影,看不见衣服看不见脸,只有头上一顶尖尖的小红帽,特别扎眼。他手里牵着一个孩子,全身雪白,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血盆大口,正是苏爷供奉的小鬼儿。 我大叫一声,猛地惊醒,原来做了个梦!身下的小板凳翻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处于懵圈阶段。 有护士闻声推门进来,问我咋了。 我擦擦嘴边的口水,心有余悸地说,不好意思啊,睡懵圈了。 我看看表,快五点了,熬到天亮了,估计就睡了两三个小时。护士检查了一下老妈的监测数据,告诉我小心一些,不要惊扰病人。 等她走了,我也想出去,可来回换无菌服太麻烦,索性就熬到妹妹过来吧。 接下来就是我的无意识阶段,整个大脑放空,整个人像白痴一样。等到了七点多钟,妹妹来了,在门外敲窗,示意我出去。 我拖着脚,一步步走出去,把无菌服换了。来到外面,看着阳光明媚的走廊,我都快哭了,回忆起昨晚那一晚上,感觉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走廊里还有刘东和钱明文,他们买的煎饼果子和豆浆给我,我在走廊找了个拐角,狼吞虎咽,钱明文拍着我:“兄弟,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 “哥,昨晚你是不是没怎么睡?”刘东说。 我苦笑:“何止没怎么睡,简直是满清第一大酷刑。” 刘东说:“要不今晚我来吧,哥,你回去休息。” 我砸吧砸吧嘴,刘东毕竟是外人,我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 妹妹说:“哥,有啥不好意思的,我问过大夫了,老太太情况挺好,最多再有两个晚上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咱们仨一人一宿呗。” 钱明文拍着胸脯。我有点感动:“老钱,你就不用了。” 钱明文说:“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给你们家介绍护工,肯定专业,而且要价便宜。” 刘东眼睛亮了:“对啊,叫护工可以啊。” 妹妹不高兴:“叫什么护工,就让你守夜了,你不愿意啊?” 我赶紧摆摆手示意:“老妈在重症监护室暂时就咱们仨轮吧,等转了病房,再找护工。大家都歇两天。” 正说着,有护士拿着长长的一串收费单子过来:“安梅家属,到前台交款。” 钱明文接过来一看,伸着舌头:“这是几天的单子?” “一天。”护士说:“你们存到医院的钱不够了,赶紧多存点。” 我拿过来看,咽了下口水,一天就是四千五。照这么个花法,前些日子得的那些外财都得散出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有魔 当然,为了救老妈,多少钱也得花。我拿着账单到前台用银行卡先存了三万,慢慢花着,花完了再续。 妹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哥,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出手这么利索。” 钱明文故作高深地哈哈大笑:“你哥有钱,他才是高人不露相。” 我摆摆手,“行了行了,不说这个,钱这块我负责。思思,你和刘东就多辛苦,在这先守着,我跟老钱去取骨灰。有事电话联系。” 我和钱明文从医院出来,钱明文在地下停车场开了一辆车,我们直接开车,直奔火葬场。 火葬场在荒郊野外,过去的路很荒僻,有些不好走。 我们都没有说话,车上的气氛有些沉闷,昨夜下的雨太大,路途泥泞,还能看到有树倒在路边,一片狼藉和荒芜。 “老钱,这几天我精神状态不太好。”我说。 钱明文“哦”了一声:“你不要太上火,我看你妈是个有福的人,肯定会遇难成祥大福大贵。”他这话说的没心没肺,纯粹就是拜年话。我说道:“不是这个,自从离开苏爷那里之后,我的精神状态不好,总是要发烧没发烧那个样子,还经常做噩梦。” “做什么噩梦?”他随口问。 “昨晚我在重症监护室好不容易睡着了,梦见了小红帽。”我说。 “什么?!”钱明文吓得手一抖,猛打方向盘,差点撞到旁边的树上。 我赶忙道:“你小心点。” 钱明文把车停下,哆哆嗦嗦拿出烟来抽,看他这个样子,简直畏惧如虎,别说看见小红帽了,光是听一听,人就快崩溃了。 “你至于吗?”我说。 钱明文好半天咽了下口水说:“不对啊,我被小红帽追杀,我是苦主,为什么你能梦见他?是真梦见的吗?没拿哥哥打嚓开心吧。” “我骗你这个干什么。”我说:“确实梦着了,而且梦到了两回。一回是偶然,两回我就觉得这事有点邪性了。” 钱明文好不容易稳定心神,发动车子,慢慢驶向火葬场。我看他一直心不在焉,虽然这条路上车不多,但还是挺危险的。便让他在路边重新停车,我来驾驶,让他休息。 钱明文急的直搓手,一个劲地骂:“我怎么摊上小红帽这么个堂弟,真是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他妈招谁惹谁了。” 他突然一拍手,给我吓一跳:“老钱,你别一惊一乍的。” “老弟,我想到一个办法。小红帽杀了自己一家人,不是精神分裂就是信了什么邪教,莫不如找苏爷帮帮忙?他可说过,这一片有问题,就直接找他,他来帮忙。”钱明文道。 我想了想说:“也行,求人办事开口三分利,苏爷答应咱们就算捡着了,不答应也不损失什么。” “说的就是。”钱明文兴奋地说。 我说,那你给苏爷打吧。 “别,别,还是你打吧。”钱明文说:“你在苏爷的心目中份量老重了,我在他眼里就是个屁,还不如院子里那两条藏獒呢。可你不一样,苏爷是真心认你这个朋友。” 我不想麻烦这样的江湖大佬,以后总是麻烦,随口说着:“先弄完骨灰再说。” 很快到了火葬场,钱明文让我把车停在里面的院子里,然后鬼鬼祟祟的打了个电话,很快从楼洞的拐角出来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瘦高个,年龄挺大估计五十了,满脸胡茬子,冲着我们招手。 我们过去之后,瘦高个用下巴指着我:“谁?” 钱明文道:“家属。” 俩人对话就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钱先给我。”瘦高个说。 我把取来的一千元现金塞到他手里,瘦高个看样很有经验,把钱抖落成扇面,打眼一扫,然后收起来:“都齐了。好,你们在这等着,我一会儿回来。” 等他走了,我轻声问,这个是谁。 钱明文道,是谁你就别打听了,到时候拿骨灰就行。 好一会儿,那人匆匆出来,手里捧着个木头小盒子,上面裹着红布。我正要打开,那人一把按住:“这里风大,一会儿你们回车里看。还有,这骨灰极为难得,费了很大工夫才弄到手的,这次如果用没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再搞到了,近段时间内是别想了。” 我说道:“应该当场查验吧,你要是弄点别的,糊弄我呢。” 瘦高个冷笑:“我就是在殡仪馆干活的,真要糊弄你,你能看出来吗?” 钱明文打圆场:“咱们这交易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小人也没法防。都是老主顾,没问题。” 瘦高个转身走了。我和钱明文来到车里,我赶紧把外面的红布拿掉,打开木头盒的盖子,里面满满当当压着白色的粉末,很粗粝,里面还掺杂着一些成形的白骨头,没有烧干净。 钱明文看了看:“赫!兄弟,你捡着了,这骨灰多白啊,说明此人生前身体健康,等回家你好好扒拉扒拉,说不定还能摸出俩舍利子来。” “你可拉倒吧。”我说。 我忽然想到一个办法,让和尚阴灵上身,到时候我就是法眼,能看出这是不是骨灰。 我心念一动,和阴灵沟通,阴灵迅速上身,我猛地睁开眼看上去,一盒子白色的粉末上氤氲着一层阴气。这些阴气并不成形,而是犹如云雾飘散。我点点头,是骨灰无疑。我记得姥爷的笔记里提过这事,骨灰也是尸骨的一种形式,阴灵的气息会在骨灰里凝聚,只是随着时间的长远,阴气会慢慢稀薄。 只要这上面有阴气,就说明是骨灰。 我正要收了法术,随意一抬眼,忽然看到不远处殡葬大厅里,有一股浓浓的阴森黑气滚滚而出,可以说,是杀气逼人,就跟妖魔鬼怪开大会一样。 我看了一眼钱明文,老钱吓了一跳:“兄弟,你咋这个眼神?” 我指着前面的大楼说:“老钱,那是殡葬大厅?” 钱明文有点迷糊,“对啊,咋了。” “那里有很浓很浓的阴气。”我说。 钱明文道:“兄弟,你这不废话吗,殡葬大厅不是酒店大厅,里面就是送遗体告别的,火化室也在那个楼,有阴气是肯定的。” 我摇摇头:“不对,不是普通的阴气,灵界转入魔道了。有魔在那里!” 钱明文喉头咯咯响:“兄弟,你别这样,你真有点吓着我了。” 殡葬大厅人来人往,进进出出,这时我就看到那股浓浓的阴森黑气从大门里出来。我趴在驾驶台上,努力往那个方向看,只见那些黑气竟然凝聚在一个人的身上。 这人离着远,看不太清楚,就看到穿着一件赭黄色的皮夹克,行动极快,踩着台阶下来,然后顺着大路往外走。我们的车停在大路旁边的院子里,也就是说他是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过来的。 不知为什么,这一瞬间我脑后的毛都炸开了。我手忙脚乱地想把骨灰盒盖好,可怎么也找不到盖子,我大吼一声:“盒呢,盒呢?” 钱明文吓了一大跳,缩头在地上找了半天,把盖子递给我:“咋了兄弟。” 我赶紧把盖子盖好,然后用红布乱七八糟把骨灰盒缠上,赶紧给车打火,怎么打也打不着。眼看着那人顺着大路,越走越近。 我急躁万分:“你这什么破车,怎么打不着火?!” 钱明文凑到驾驶位,扭了几下钥匙,终于发动起来。我按下手闸,踩油门就要开出去,钱明文被晃的摔在车门上:“兄弟,慢点慢点,你咋了?” 这时那人快步已经走到近前。 我满头是汗,终于把车发动。那人走到车窗前,探头往里看,敲了敲窗。钱明文正要开窗,我大吼一声:“别开!”然后一脚油门干出去,车子顿时窜出去老远。 顺着后视镜,我看到那人站在原来的车位,双手插在兜里,冷冷地看着我们。 这人长相十分普通,属于那种看一眼就忘,毫无特色的面相。 我着急忙慌开车出去,等出了火葬场的大门,我竟然把这个人的长相忘了,怎么也记不起来,多大岁数也没看清楚。 钱明文大吼:“兄弟,停车停车,我来开。” 车子已经走在路上了,后视镜里的火葬场越来越远,我喉头动了动:“你懂个屁,刚才我救了你一命!” “什么玩意你就救我一命。”钱明文不高兴。 我说道:“刚才为了检查骨灰的真假,我运行法力上身,骨灰是没问题的,可是我看到殡葬大厅全是阴森的黑气。而且黑气就凝聚在一个人的身上。” “刚才敲车窗的那人?”钱明文眨着眼说。 “对。”我点点头:“现在有两个可能。一个是,那人知道我能看到他的与众不同,所以过来找茬;第二个是,他好像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就算我没看到他,他也要过来。” “你认识吗,那人是谁?”钱明文问。 我沉默了一下,深深喘口气:“我怀疑他就是小红帽。” 第一百六十二章 2018 钱明文一听小红帽的名字,像踩了蛇一样,浑身就是一激灵。 “兄弟,你可别拿这个跟哥哥开玩笑。”钱明文颤抖着声音。 “像我刚才分析的,”我说:“那人冲着我们车过来,假如说不是因为我看到了他。他本来就是冲着咱们来的,那找你的可能性最大,跟我没啥关系。什么人能妖里妖气地找你?除了小红帽没别人。” 我们把车停在路边,探讨很关键的生死问题,没法开车,这里是荒郊野外,连个人都没有。车子没熄火,只要小红帽出现,我们马上踩油门跑路。 钱明文把车窗打开,四下看了看,抽出一根烟:“好,就算小红帽奔我来的,他怎么知道我在火葬场?” 我说道:“我估计小红帽恐怕早就找到你了,一直藏在暗处,不知为什么迟迟没动手,就这么吊着你。” “别吊着啊,”钱明文急了:“我现在连个囫囵觉都睡不好,吃饭都不香,我也感觉到这小子似乎就在周围转悠,可就是看不到他的影子,再这么下去,不用他动手,我自己就先崩溃了。” 我摸着下巴:“他想干什么呢?享受猫捉老鼠的快感?” 钱明文都快哭了。 “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的是,他是怎么找到你的?”我说:“你先藏到我家,然后去了医院,现在到了火葬场,都是极冷门的地方,和你平时活动场所都完全不搭,他是怎么定位你的?” 钱明文说:“咱们还是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定小红帽根本就没找到我呢。” “但愿吧。”我说:“这几天你就暂时住在我家吧。反正我妈住院,家里也冷冷清清的,你去了还能有点人气。” 钱明文感激地说:“这才是患难见真情,谢了兄弟。” 我放下手闸,准备开车,可踩了半天油门,车都不动。“你这什么破车?”我说。 钱明文示意我让开驾驶位:“兄弟,新手就是新手,你这手太潮。” 我从车门下去,换到副驾驶上。钱明文挤到驾驶位,发动了半天,车子根本不动。他让我下去推车,我嘴里发苦:“老钱啊,这年头还有推车的?你这什么破车,开多少年了?” 钱明文说:“奇怪啊,我五年前才买的,国产车里的王者。” 我下了车,走到车的后屁股,使劲往前推,钱明文在前面发动,探出头说:“你使劲,使点劲啊。” 推了一会儿,我累得腰酸背痛,全身是汗,站在那气喘吁吁:“你还不如杀了我得了。我是没劲了。” 钱明文从车上下来:“废物!你去开车,我推。” 我靠着车后盖上,忽然道:“老钱,咱是一大早来的吧。” “对啊。” “你看看天。”我说。 我们刚才一忙活,压根没怎么注意周围环境,听我这么说,钱明文抬起头看天。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一条宽阔的公路上,前后望不到头,两边都是荒草,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树木凋零,草色泛黄,荒凉感无法形容。 最怪异的是天空,完全看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一种灰蒙昏暗的黄昏状态,看不到云层,没有太阳,只有天边挂着一轮圆月,像是一个灰蒙蒙的球。 此时此刻,倒也谈不上惊恐,我第一反应就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像是科幻小说里常描述的废土末日。 我和钱明文互相看了看。我们的眼神里都在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道:“看看几点了。” 钱明文戴着价值不菲的手表,端起腕子一看,上面的时针分针一动不动,怎么拍都不动,表停了。 “咱们是一早到的殡仪馆吧。”我说。 钱明文点点头。 “殡仪馆远离市区,去一趟一个小时,那现在也不过十点来钟,中午都不到,怎么像黄昏一样。”我说。 钱明文有点害怕了:“走,走,上车吧。” 到车上,车发动不起来,换成他推我开,还是不行。 我们在车上呆坐了一会儿,我实在气闷,就从车上出来,他还在里面待着。 我们两人一个车里一个车外,茫然地等了很长时间,看不到有车跑过,似乎茫茫的荒凉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怎么办?”我回到车里。 钱明文没说话,我看到他的双手把着方向盘,哆嗦不成样子了。 我大吼一声:“你能不能把精神振作起来!” 钱明文侧过头看我,我吓了一跳,他满脸煞白,不停咽着口水:“兄弟,我感觉大祸临头了。” “放屁,你这个乌鸦嘴能不能说点好话。”我说。 钱明文擦着汗说:“兄弟,你不懂,我经常接触殡葬行业,听来看来的奇闻怪事多了去了。有一种怪事叫濒死幻境,就是说这人吧,在要死没死之间,还留那么一口气的时候,会看到一些现实里不会看到的奇怪景象。” “那你啥意思,咱俩要死了呗。”我说。 “你还真别不信,”钱明文说:“很可能咱俩现在出了车祸,或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故,眼瞅就要死了。就在这将死没死之际,咱俩到了这个世界。“ “那咋办?”我问。反正也是闲着,听他扯扯淡。 钱明文说:“看咱俩能不能逃出去了,逃出去就能返回阳间,逃不出去就死在这。” “怎么逃?”我问。 钱明文道:“我哪知道,我要知道就逃出去了,还至于困在这犯愁吗。” “你的这个见解,虽然极度扯淡,但也算推想之一,我也有点想法。”我说。 钱明文看我。 我说道:“我总觉得咱们其实没到什么濒死幻境,还在好好活着,现在的咱们也还是咱们。目前的这一切,很可能和小红帽有关系。” “小红帽?”钱明文喉头咯咯响:“他能让大白天太阳就没了?他能让这条路上前后都没有车?他要有这么大本事,那就是上帝了,早就把我给宰了,还能等到现在?” 我摇摇头:“反正我的直觉告诉我,就是跟他有关系。” “好吧,那下面咱们怎么办?”钱明文说。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揉着太阳穴,想了想说要不就再等等看吧。 我们两人不再说话,开着车窗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天空始终就是这样昏黄迷蒙的样子。表停了,车也不走了,周围环境不变化,造成我们没有时间感。 后来我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钱明文揉揉眼,疲惫地说:“兄弟,刚才我迷瞪了一会儿,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能证明你错了。” “怎么呢?”我问。 钱明文说:“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小红帽搞出来的,他为什么现在还不来杀我?我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只待宰的小绵羊,他何必闹出这么大的玄虚来。” 我摆摆手,表示不知道,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有一个办法可以鉴定我们是不是在幻境。” 钱明文让我说。 我说道:“刚才我捧着骨灰盒的时候,感觉下面刻着字,但一直没倒出工夫来看。如果咱们现在是在濒死幻境,那么所有的一切应该都出自记忆,不可能你从来没见过意大利某座教堂的雕像,你的幻境里就会出现这么个雕像。因为你对它根本没概念,想不到世界上会有这么个东西,所以你的意识幻境里不可能出现它。” “嗯,对。”钱明文点头。 我说道:“那么同理可证,我没看过骨灰盒下面是什么字,现在就去看它,假如写的是我记忆里某个熟悉的词,说明这里是幻境,一切来自记忆。如果下面写的词,是我从来没见过,没读过的,说明是在实境。” 钱明文思考着,摇摇头:“不好,太武断。这不能说明实境和幻境的区别。如果现实里,骨灰盒下面的词恰好就是你熟知的呢?有这个可能。你就错把实境当幻境。” 我盯着后排座放着的骨灰盒:“我有一种直觉,它或许就是整件事解开的钥匙。” 我探着身子到后面,把骨灰盒捧起来,对钱明文说:“我看了啊。” 钱明文不动声色。 我缓缓抬起骨灰盒,把底部亮出来,下面就刻着一个“2018”的字样,其余什么也没有。 钱明文道:“你看,这数字表明了什么?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表明了年份呗。”我说。 “无法根据这个数字做出判断。”钱明文摇摇头,忽然道:“兄弟,你饿不?” “你心真大,还知道饿。”我说。 钱明文说:“你真是糊涂了,我们如果不是肉身,只是在幻境里,怎么可能知道饿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荒草大楼 我摆摆手:“你可拉倒吧。我听说阴间有孟婆汤,那些鬼一看到就拼命喝,如果它肚子不饿,嗓子不渴,怎么可能喝那种东西?地狱里还有饿死鬼,成天吃那些烧得通红的火炭球,怎么吃都不饱。这说明啥,阴曹地府那些小鬼儿也是会饿的。” “敢情咱俩说来说去的,合着一个有用的都没有。”钱明文说。 这时天渐渐暗下来,周围阴森无光。天空挂着厚厚的黑暗云层,似乎触手可摸。钱明文进到车里发动,还是打不了火。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都饥肠辘辘。为了排解这种焦躁不安的情绪,我和钱明文分别讲自己的事,互相笑着,气氛还很愉快。说了一阵,渐渐地都没有了声,我困顿起来,眼皮子重似千斤,钱明文还在找话题,可我干看着他的嘴动,什么都不往脑子里进。钱明文估计是看我没什么反应,自己说的也没意思,后来也闭嘴了。 车里气氛沉闷,我抱着肩膀昏昏睡了过去,心想真他妈倒霉,老妈那边还在医院躺着,这边我又陷入了这种情况里摆脱不了。 越想越郁闷,眼皮也越来越重,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谁知道这一睡,会越睡越冷。 今早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太阳非常足,我只穿了一件长袖单衣,没想到现在冷得浑身哆嗦。 非常困,我下意识伸手乱摸,找找有没有能盖的东西。 摸来摸去好像摸到一条毯子,二话不说拉过来盖在身上,朦胧中听到钱明文说:“兄弟,你也太自私了,毯子分给我一半啊。” 紧接着有人拉毛毯,我下意识拽着挣扎,毛毯在我和他之间来回摩擦。气温越来越低,冻得我实在不行了,猛地大喊一声,醒了过来。车里没人,我没看到那条毛毯。 车里冷得几乎呆不住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抖。我下意识把自己缩成一团。如果有可能,我真想把自己缩进衣服里。 这时车门一开,钱明文钻进车里,一进来就叫唤:“好家伙,真够冷的。” 我迷糊地说:“你去哪了?” 胖子问:“刚才出去方便一下,嚯,你把冷气打开了?怎么这么冷?” “不知道啊。”我冻得牙齿咯咯打颤。 “不对劲不对劲。”钱明文说:“兄弟,咱们百分之八十是在濒死幻境里,眼瞅着就要挂,等凉透了就死透了。” “那咋办?” 钱明文说了两个字:“弃车。” 我从车上下来,外面果然非常暖和,比车里强多了。钱明文道:“死等着不是办法,要不然咱们走走吧。”他指着路的前方。 我到车里抱出那一盒骨灰,仔细检查了盖子,扣得非常紧。我和钱明文一起离开车,用脚一步步往前挪。 钱明文说,这骨灰盒你拿着干什么,就放车里呗。 我摇摇头,没有解释。不管我遇到什么难事,这骨灰盒一定要带回去,老妈靠这个救命呢。 我们沿着公路走了很长时间,周围已经彻底黑下来,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四下寂静无声,都是黑沉沉的荒草。 我实在走不动,坐在地上休息。钱明文问我要过骨灰盒,他要坐在上面,我勃然大怒:“这是做药的药引子,你拿屁股坐?!” 钱明文说:“兄弟,有盖子封着,坐上去也没事。” “放屁吧,”我说:“把你买的茶叶封在塑料袋里,然后放到我袜子里一晚上,你再喝,你看看有没有味。” 钱明文摆摆手:“我不跟你矫情。” 我们两个盘腿坐在公路上,谁也没说话。这时,他猛地推我:“兄弟,你看!” 我们看到在不远处的荒草深处,有一座废弃的大楼,大概四五层高。按说这样的大楼凭空出现,我应该很早就能发现的,它就像是凭空从地里冒出来一样。 钱明文建议过去看看,我没有异议,这条路怎么走都没有尽头,继续走下去很可能是无用功,如今有变化总比没变化要好。 我们两个走了过去,荒草很深,几乎到了膝盖,顺小路到了黑森森的大楼前。这座大楼十分破败,估计能有超过十年没住人了,窗户上连玻璃都没有,是一个个黑洞,还有的窗户用砖头封死。 我和他互相看了看,决定进去看看。 外面看这栋楼已经很恐怖了,一走进去更是空旷无比,没有任何陈设,都是一个个空房子,遍地都是破烂砖头,有的墙上还有陈年涂鸦,乱七八糟画什么的都有。 钱明文特别害怕,躲在我的身后,我其实也是悬着一颗心,另外手里还捧着一个骨灰盒。 我示意他停下来,我把骨灰盒用红布重新打卷,系了个死扣,留出两头,在后背一背,然后系在前胸,这样就方便多了。 我们一直上到楼的最高层,顺着破烂的走廊向前走,我摇摇头说:“我真是糊涂了。说这里是幻境吧,可很多细节我都没见过,肯定不是出自记忆。可说这里是现实吧,一切又这么魔幻,没有逻辑可循,像是一场梦。” 钱明文脸色一直是苍白的,拉着我的袖子,缩着头,走得小心翼翼。 “你咋了?”我问。 钱明文苦着脸说:“兄弟,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和你一样,这里好像还真是小红帽布置的。” “他哪来这么大能耐能弄出一栋楼来。”我说。 “不知道啊,我的感觉一向很准,小红帽,”他顿了顿:“也在这栋楼里。” “我明白了,”我说:“或许这里是他设下的一个陷阱,他真要跟我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没意义啊。”钱明文说:“他的能力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杀了我,玩这套有什么意义?” 我脑子一片混乱,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楼的最下面传来脚步声。 因为这座大楼太空旷了,空旷到几乎没有杂音,我们刚才的说话声都能顺着走廊传出去很远。这脚步声一传来,在整个空气中都充满了律动的质感,“咔~~咔~~”一步一步,极为缓慢。 我和钱明文脸色都白了。 “兄弟,怎么办兄弟?”他低声说。 我逼迫自己冷静,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一定要镇静,不能慌张,不能被情绪所左右。 我深吸口气:“老钱,首先咱们要肯定,这个人的身份是不是小红帽。是小红帽咱们就赶紧跑路,或者想办法先下手为强!”我咬着牙继续说:“如果不是小红帽,他肯定是这个鬼地方的知情者,能帮着我们出去。” “那,那怎么确认他的身份?”钱明文急着说。 我看着他的眼睛:“老钱,那个小红帽是不是给自己家灭门了?” “对啊。”钱明文眨眨眼。 “他没杀外人吧?”我说:“你看,他完全是按计划杀人,下一个目标是你!那咱们就赌一赌,他的目标只有你,并不杀我,我和你比较起来,我的安全等级比你高。” “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我说:“我现在就下楼去确定这个人的身份,就算被他发现,估计也不能怎么样。你藏在这楼里的某个地方,听我的口令,我如果惨叫一声,那下面的人就是小红帽,你赶紧想办法跑路还是怎么的。如果我传来的是‘咕咕咕咕’的鸟叫声,说明是安全的,你就可以过来。” 我把后背背着的骨灰盒给他:“老钱,我现在就去查验那人的身份,如果我有意外,你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我妈妈的命就在你手里。” 钱明文喉头咯咯响:“兄弟,你放心吧。” 他把骨灰盒接过来,背在身后,一猫腰顺着走廊跑远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发现一个问题,钱明文如果和其他人在一起,包括我,他一般是不拿主意的,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做事。可如果他自己落单,进行自保,他比任何人都机灵都狡猾,他有一套只属于自己的思考方式,平时根本就不露出来。 等他走远了,我顺着原路回去,沿着楼梯往下走。下面的脚步声“咔~~咔~~”虽然慢,但是走得极为坚定,似乎知道楼上有人,一步步过来。 我躲在楼梯的栏杆后面,紧紧瞅着下面的楼梯拐角,一个影子渐渐映了出来,那人要出现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普通人 影子越拖越长,拐角处果然出现一个人,一看到这个人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穿着一身赭黄色的皮夹克,下身是一条牛仔裤,看着挺普通的,我马上认出来,此人就是火葬场出现的那个敲窗人。 看到他,之所以我的血液凝固,是因为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尖尖的红帽子。 小红帽! 他果然就是小红帽。他走得很慢,一步步踩在楼梯上,不急不缓,似乎有很大的信心,肯定会抓住我们。 我和他现在只隔着一栋楼梯,能很清楚看到他的身影。我在脑海里转了一百八十个念头,是该跑还是该先发制人? 我捡起身边的一块砖头,对准了小红帽的脑袋要扔下去。眼瞅着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没抬头观察,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有很大的机会能一招得手。这么近的距离,我不是笨蛋,一砖头扔下去,要是再砸不中人我就别活了。 可砖头在手里颤动,我实在太紧张,手都哆嗦,心里有一个念头,一旦砸不中我就完了。 我和老钱现在其实都没有暴露自己的位置,小红帽只知道我们在楼里,而无法准确定位。我这一砖头下去,等于自己暴露了位置。 到底砸不砸? 就这么想着,便错过了最佳时机,小红帽已经上到我这一层。我满头冷汗,甚至浸入到眼睛里,眼前一片模糊。脚步声马上就要上来了。 我恨恨一咬牙,看到身边有个空房间,一闪身藏进去。 这里的房间都是半成品的水泥房,没门没窗,里面更没有光亮,我缩身在黑暗的角落里,紧紧捏着砖头,紧张到都快尿裤子了。 脚步声在外面响了起来,每一步都很缓慢,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似乎时间都凝滞了。 他不往前走了。 下一秒钟,脚步声渐渐向上,掠过我这一层到了最上面。 我浑身酥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虽然运动量不大,可就这么一来一回,精神高度紧张,得死多少脑细胞,肾上腺素呼呼激增。 听着脚步声远去,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和老钱约定好,如果是小红帽我就要发出惨叫,如果不是,那我学鸟叫,总之要给他一个信号。 我是真没有胆子这么做,可不做不行,我从空屋子里出来,侧耳听上面的脚步声,离我比较远了。确定安全的前提下,我做了深呼吸,一咬牙,发出一声“啊”的惨叫。 叫声很大,在整栋楼的上下楼梯楼层里传播,甚至还有回音,只要不是聋子,不管在哪个位置都能听到。 这一声叫,也把我最后的勇气给消耗了,我来不及多想,拔腿往楼下跑,总之离小红帽越远越好。 我一口气跑到一楼,穿过大厅来到门口,突然看到整个大门都被砖头封住!我吓得浑身哆嗦,往后倒退几步,一个加速跑然后飞身踹过去。砖头墙极硬,根本就踹不动,还把我的脚腕震得酸疼。 大门旁边有高高的窗户,我好不容易爬上去,窗户不知何时焊上了铁管,怎么也撅不开。 我双手抓着铁管,脚勉强踩着墙围子,探头出去看,外面是深深的黑夜,圆月悬于空中,目所能及处都是一大片的荒芜。似乎孤零零的世界里,只有这么一栋楼。 现在最大的感触是孤寂和绝望,觉得就算跑出这栋楼,在外面也活不下去。 我从窗上下来,漫无目的顺着一楼走廊走,想看看有没有可以钻到外面的漏洞。每一扇窗都焊上了铁管。最后我来到了公共厕所。厕所遍地都是烂泥,只是无人使用,味道不是很浓。我躲在一个单间里,蹲在马桶上,翻找全身,终于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缓缓抽起来。 现在我已经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一楼的砖头堵门和铁管焊窗,我愈发的肯定,这里就是一个陷阱。 我们进来的时候,大门和窗户都是空的,随意出入,等进到楼里之后,一楼所有的出口全部封死,这不是陷阱是什么。 只是我不相信这么大的工程,会是小红帽一个人干的。 现在就有了悖论,从我们进楼到发现小红帽,然后我逃到一楼,这个过程多说了也就半个小时。半小时之内,大门封死,所有的窗户焊上铁管,这是多大的工程,需要多少人的协作?除非说,小红帽背后跟着一个团队。可怎么可能。小红帽杀人灭门,如果他身后带着很多人的团队,每个人都能留下海量的线索,早就让警察破案了,还能留到现在? 如果小红帽没有团队同伙,他怎么可能会完成这么大的工作量? 记得柯南说过,当排除一切不可能的之后,剩下来的不管多么匪夷所思,都会是真相。按照这个说法,唯一的真相就是,这里一切都是虚幻的,和小鬼儿迷惑我一样,这里是鬼通造境! 我和钱明文已经被小红帽给迷了,所谓的鬼迷心窍。 这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就算小红帽迷我们,那也得有个接触的过程吧。 我静静抽着烟,烟雾缥缈,忽然想到了,在火葬场的时候,小红帽曾经敲过我们的车窗。会不会就在那个时候,我们被他的妖法迷住? 目前小红帽的身份,是钱明文的堂弟,他作案的动机,是杀人证道。这只是他表面身份,再往下细想,就可怕多了。他怎么知道有杀人证道这回事,他只是个普通人,为什么会有这么浓的阴气,又有鬼通造境之能?他到底是什么人?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我磕了磕的烟灰,依照小红帽的能力,他要杀钱明文易如反掌,为什么搞得如此繁琐:又是造境,又是在境中追杀,就算追杀为什么现在才出现,我和老钱在报废的车里待了将近一天,他都没有出现。 难道他真的认为杀老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所做的一切只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不会。我凭直觉认为,小红帽不但不是个精神分裂的精神病,相反,他是个极为冷静的家伙,他绝对不会干无聊的事,他专注于目标。 这里有太多的环节我想不明白。但是我觉得,已经在接近真相。或许,真相就是破解眼下危局的唯一办法。 我正陷入深思考之中,突然外面“咚”一声巨响,随即是杂乱的脚步声。我赶忙推门出去,这时候,我已经不怎么太害怕了,思考带来的缓冲,让我冷静下来。 我来到厕所门前,悄悄打开一条缝隙,就看到一个人影快速“嗖”跑过去。我大吃一惊,从人影上看,很像是钱明文。我倒是没看清他的具体长相,连胖瘦都没看出来,唯一的特征就是他身后背着一个红色包裹,那就是骨灰盒。 他在跑什么? 我探头出去看,就看到另一团人影从走廊那边跑来,速度很快,正在追前面的人。这团人影看不清高矮胖瘦,但有个特征很明显,就是头上的小红帽。 坏了!小红帽发现了钱明文,两人竟然从最高层一直追逐到第一层。怎么办? 就在这时小红帽到了,我纯粹是下意识,想都没有想,猛地把厕所门推开。废弃大楼里这么多房间,全都没有门,唯独厕所有一扇很厚实的木头门,我猛地这么一推,追来的人压根就没想到厕所门会突然打开,躲闪不及,正撞个结实。 这惯性能有多大吧,这小子竟然凌空飞起来,重重摔在地上。 我从厕所后面出来,看到他摔在大概两米远的位置,这人穿着赭黄色的皮夹克,头戴红帽子,正是杀手小红帽。此刻我终于看清他的长相,他长得太普通普通了,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脸上没有任何特征,五官朴实的就像是一个透明人。 这一撞让他受伤不轻,他揉揉脸,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我紧紧盯着他,紧张到无法呼吸。 就在这个时刻,我突然明白了小红帽之所以看上去如此普通的关键所在。 我见到的所有人:老妈、妹妹、三舅、村长,包括后来的二龙阿赞娜木素班解南华,等等吧,芸芸众生。他们有表情有眼神有自己的生机律动,或是沉稳,或是老奸巨猾,或是不动声色,或是性格开放,总有个给人的第一感觉。这人是活着的。 可眼前的小红帽,没表情,没眼神,面无表情。其实就算麻木不仁,那也算人的一种情绪,可在小红帽脸上,连麻木都看不出来。他就像是一个活着的死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阿赞 小红帽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我吓得掉头就跑,走廊悠长,我跑的正是钱明文逃走的方向,到了走廊尽头,拐角是一个楼梯间,我冲了进去,里面黑森森的,并没有钱明文的影子。 除了这里,已无路可逃,我顺着楼梯爬上去,后面是小红帽的脚步声。 我顾不得那么多,一边爬楼梯一边喊:“老钱,老钱……” 钱明文的声音在楼层最上面传来:“兄弟,咱俩各跑各的,不要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妈的,要不然跟小红帽拼了吧!”我在下面喊。 我们两个人的声音在楼梯间上下听得很清楚,还有回音,我探头往下看,小红帽已经快追上来了,他头上的红帽子极其明显。 钱明文嘿嘿了两声,随即没有了声音。这老小子简直就是老狐狸,奸猾似鬼,刚才小红帽追他,他居然跑得如此之快,说不定这老东西一直在扮猪吃虎。 暂时先别替这老东西着急了,自己保住命再说。我顺着楼梯爬到了最顶层,刚要喘口气,听到脚步声上来了,低头一看,小红帽已经追了上来。他不再慢慢走,而是一步跨越好几登台阶,那速度就跟博尔特似的。 我吓得顺着走廊狂奔,小红帽已经追过来。我回头去看,月光顺着黑洞洞的窗户射进来,整个走廊都极其亮堂,他奔跑的速度极快,姿势特别像运动员。 我跑得肺管子都快炸了,终于跑到走廊的另一头,现在只能下楼梯,再回到第一层,就这么跟小红帽兜圈子。 小红帽离着我的距离顶多还有十来步,我一咬牙,实在来不及走楼梯,顺着楼台边缘跳了下去。 每个楼层的楼梯是带拐角的,也就是说把一层楼的高度能够分成两半。我这么一跳,正跳到楼梯拐角的平台上,地上都是砖石瓦块,脚腕差点崴了,疼的一激灵。 我抬起头,小红帽已经追到了楼台,他居高临下地看我,往后倒退了两步。不好!他也要跳了! 我正要跑,已经晚了,小红帽真的从上面跳下来。我急眼了,他要落地还能有我的好?眼瞅着到了半空,我真是豁出去了,不知哪来的那么一股胆子,飞出一脚正踹在他肚皮上,小红帽哼都没哼,整个人飞了出去,落在下面一层,传来类似水泥袋砸在地上的闷声。 我心脏狂跳,胸口起伏,一屁股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乱麻,手脚都控制不住的哆嗦。 我慢慢趴在楼台边缘往下看,只见小红帽慢慢地扶着墙站起来。他全身都是血,生命力却极其顽强,他抬起头,我们正好做了个对视,他脸上鲜血淋漓,图案狰狞,表情却依旧平静如水,毫无起伏。这两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人怀疑眼前的这位是不是魔鬼。 一说到魔鬼,我忽然想起来,小红帽应该是有法术在身的,我曾经用法眼看过他,他身上充满阴森黑气,如果是普通人,不可能这样。问题来了,为什么在追逐钱明文,还有刚才我们之间的交锋,他没有使用半分的法术呢?宁可摔成这样,满身是血,也要用脚慢慢追过来? 小红帽冲着我跑了过来。我来不及多想,掉头又回到最高层,顺着走廊狂奔,一边跑一边想,不能这么瞎跑。一是太耗费体力,二是这么跑效果也不好。应该像刚才那样,找个类似厕所的地方一眯,以不动对乱动,外面打翻天也跟我没关系。 上哪找这么个地方呢?既安全,又能以逸待劳。必须找一个小红帽想不到的盲点。 我来到走廊另一侧的尽头,小红帽暂时没有追上来,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目前有两个选择:一是顺着楼梯下到下一层,二是往上走。因为这里是最高层,再往上走恐怕就是天台了,如果被小红帽堵到,就是死路一条。 我决定赌一把。从这里上去很不容易,楼梯延伸到半截就成了烂尾,离着最上面还有很大的距离。 我深吸口气,用眼睛比量了一下,如果站在楼梯最边缘,纵身一跳,有很大几率能抓住从上面横陈下来的一根铁条。 然后顺着铁条,再爬上去……计划完美。现在就是考验我的弹跳力和双臂力量的时候了。 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越来越快,我一咬牙,赌了!我来到向上的楼梯边缘,瞅着似乎近在咫尺的铁条,一咬牙,日你大爷的,我猛地往前一窜,跳了起来。 双手伸出去,就在掉下去的瞬间,我心想完了完了完犊子了,再下一秒钟,手竟然抓住了铁条,人悬在半空中,那铁条吃不住力,往下窜了一窜。 这时候小红帽追到了,他在楼梯拐角这里定住,站了片刻,然后径直往楼下去。我就悬在他的头上,双手紧紧抓牢铁条,双臂的骨头缝都泛着酸疼。 小红帽站在楼台上不动,我的双脚离着他的头顶不过半米远。我不敢出声,两只手磨出了血,我的五官都挪移了,心想这个驴日的怎么还不走呢。 小红帽四下里看着,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其实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我。 他站在那里,缓缓从内兜里掏出一把长长的刀,缓缓半仰起头。我都快尿了,心里念叨,不要抬头,不要抬头。 小红帽只是头半仰着,闭着眼睛,似乎在吸收什么能量,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生动的表情,我无法形容,既有愉悦,又有愤怒,又有不甘……这么多情绪在他的脸上窜来窜去,能看出他极为痛苦。 他猛然睁开眼,大吼一声,拿着手里的刀,戳向对面的墙体,“噗嗤”一声,居然半截刀身都扎了进去。 我吓得牙齿轻轻磕着,这得多大的劲头,这要是一刀捅过来,别说我这样的,就算三个钱明文捆一起都能扎透。 小红帽拔出长刀,开始往下跑,身影消失在下层的走廊里。 我全身酥软,没力气爬到天台,手一抖,整个人掉了下去,重重摔在楼台上。 摔得我七荤八素,全身疼痛,两条腿就跟不是自己似的。 我在地上挪着,慢慢拖到墙边,坐在那里大喘气。好半天两只脚才能动一动。 我现在又急又饿,连续的紧张和搏命,让我极其疲乏,就想好好睡一觉。现在别说小红帽,就算开膛手杰克在面前,我也懒得动一下,看着整吧。 刚把眼闭上,就感觉有一重黑影压在身上,这是很微妙的感觉,我知道有人来了。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小红帽,他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手里提着刀。他的脸又恢复了那无表情的状态,他慢慢走到我的近前,缓缓抬起刀。 我动都动不了,喘息着闭上眼睛,不敢再看。死到临头很想挣扎,可是身体不给力。我只是默默在念叨,小红帽,你给我个痛快的,一刀过去就行了。 就在这时,忽然从上面传来一阵响动,我睁开眼看过去,小红帽也看去,上面最高楼层似乎有脚步声,很轻,鬼鬼祟祟的。小红帽眉头动了一动,掠过我,径直上了楼梯。 他一定认为钱明文在上面。 我马上判断出来,我对于小红帽来说可有可无,他的第一目标绝对就是钱明文。为了钱明文,他甚至可以放过我。 我艰难地爬起来,想上去看看,可想到自己现在这模样还是算了吧,就算老钱在上面,我也是拖他后腿。 我顺着楼梯下到下一层,一瘸一拐顺着走廊走,正走着,突然从一个房间里出来一只手,一把捂住我的嘴,力气很大,把我拖了进去。 我挣扎着,“老钱,放开我,我不出声。” 这时,黑暗里亮起一丛烛火,这个人手里举着一根小小的蜡烛。 我仔细一看,浑身发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人很瘦,火光在脸上照着,他并不是老钱,我认识这个人,他是阿赞威! 阿赞威是苏爷请来降服小鬼儿的泰国高人,他因为有事滞留在本市,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出现,而且出现的毫无逻辑莫名其妙,太出乎意料之外。 第一百六十六章 恶鬼证道 “阿,阿赞威?”我吃惊地说。 阿赞威拉着我到了房间最深处,微弱的火光照应着瘦削的脸。他好半天没说话,等了一会儿,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了,这才说道:“朋友,知不知道你已经死到临头了?” 我吃惊地说:“阿赞威,你,你不是不会说中国话吗?” 阿赞威点点头:“我确实不会说中国话,我现在说的也是泰语。我们之所以能沟通顺畅,因为这里不是现实。” “我不明白。”我有点懵圈。 阿赞威拉着我到了门口,他快速往外探头看了看,走廊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我正要说什么,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不要说话,让我一起去听。 隐隐就听到很高的楼层有脚步声传下来,脚步声透着彷徨。料想起来,只能是小红帽。假如说上面没有第三个人,只有小红帽和钱明文两人,钱明文是被追逐者,再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彷徨且随意的脚步声,他一定非常警觉。那么只能是小红帽。 小红帽会出现这样的脚步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并没有抓住钱明文。 我有一种很深切的预感,一旦小红帽抓住钱明文,把他杀了,整个游戏就结束了。 阿赞威蹲在我面前,把蜡烛递给我:“拿着。我在这里待不了太久。” “到底是咋回事啊?”我问。 阿赞威道:“时间有限,我尽可能用你理解的话讲一遍,你能听懂就听懂,听不懂我也没办法。” “你说。” 阿赞威道:“在我们泰国黑巫术里,有一门非常邪门的法术,名叫鬼头降。鬼头降不是对外人施的,而是对自己施的,最终目的是把自己变成厉鬼,脱去肉身,以恶鬼之形继续修炼,这种法术和飞头降一样,都属于附加于自身的霸道法术,练成之后,神鬼莫敌,横行人间。这里的主人……” “小红帽?”我说。 阿赞威点点头:“我不知道他的身份,那就暂时叫小红帽吧,不知从哪得到了鬼头降的修炼方法。这种巫术要求极为严苛,必须要杀满五个有血缘关系的人,最后再杀了自己证道。就因为这个条件,很多想练的人止步于前,不敢前行。”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听得心惊肉跳。 阿赞威道:“这是一门古老法术,无人能探得究竟。我是资深法师,由我想来,血缘关系之人肯定是父母、孩子、兄妹这样的,每杀一人,你心中之怨气便会积累一层,杀够五人,怨气便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到时候再杀自己,遂成恶鬼证道。” 我明白了:“小红帽就是这样的,他杀了四个人,现在就差他的堂兄了。” 阿赞威点头:“一旦让他杀满五人,最后再自杀证道变成恶鬼,从此世间再无宁日,他日后以中阴鬼身修行,会杀更多的人。所以我们一定不能让他得逞。”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呢?”我问。 阿赞威道:“你说的小红帽,本身是修行法师,他已经杀了四人,功力大增,现在我们所在的,就是他的鬼境神通,我们都在他造的世界里!” “他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不直接把目标杀了?造这么个境,就是脱裤子放屁。”我说。 阿赞威道:“修炼鬼头降,不单单是要杀人,还要抽剥人的灵魂,小红帽造境杀人,就是为了抽剥被杀者的魂儿,前面那四个人也是这么死的。” “好吧,就算这样,如果这里是他造的世界,他应该无所不能啊?”我眨眨眼说。 阿赞威摇摇头:“这里是鬼通之境,现实中的法力在这里完全用不上。你可以认为,这是个完全区分与现实世界的另一个平行世界。所有人在这里都是普通人,包括我。” 我倒吸一口冷气。 阿赞威道:“所以你也就知道了,为什么我说话你能听懂,在鬼通之境中,你我之间的对话都是心念交流,不拘肉身。” “那,那怎么办?”我看着他。 他说道:“我能进来,就有办法出去,现在赶紧把你的同伴找来,也就是小红帽的堂兄。他千万不能死在小红帽手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对,对,你有什么计划?”我问。 阿赞威道:“这里有一个关键你没有发现,小红帽已经知道了,除了目标外,你也在这个鬼通之境里,所以你在这里的通行无碍的。可我不能让小红帽发现,我不能暴露身份。” “为什么?”我疑惑。 阿赞威道:“鬼通之境是小红帽造出来的,也就是说,他可以造,也可以撤销。现在有两个条件,能让他撤销这里,第一个是他的堂兄被杀,小红帽在鬼通之境得到他想要的,自然会退出这个世界;还有一个条件是,他发现了危险,在这里出现了他无法掌控的威胁。在这里他也是普通人,他在这个世界里死去,现实中他也会死。小红帽现在如此猖狂,就在于他认定,这里只有你、他和目标三个人,他在食物链的最上方,可以随意玩弄你们,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危险。可一旦我出现了,打破这个平衡,他嗅到了危险,必然会撤销这个世界的存在。” 我一拍大腿:“那正好啊!撤销了这个世界,我们就都得救了。” 阿赞威叹口气,摇摇头:“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小红帽极其危险,是极端危险分子,一旦他撤销这个世界,回到现实里跑路怎么办?你上哪再去找他?你们暂时得到了安全,可他却始终藏在黑暗里,不一定什么时候会发动第二次攻击。我能帮得了你们这一次,下一次呢?” 我倒抽口冷气,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阿赞威道:“现在有且只有这一次机会!你记牢了,我们的任务不但要保护目标人物的安全,还要在这里杀掉小红帽!不能再让他逃走。” “你说吧,该怎么办?”我完全没有了主意,听他的吧,阿赞威很有点高人气场,说的话也句句在理。 阿赞威道:“我观察了一下整栋楼,发现一个问题,小红帽他进过所有的房间,唯独有个地方没有进去过。” “什么?”我问。 阿赞威一字一顿道:“厕所。” 我眨眨眼,确实如此,我就在厕所里躲了好长时间。 阿赞威道:“我搜遍了整个楼层,只在一楼和三楼这两个单数楼层发现了厕所。现在,我会到三楼的厕所等候,你去找我们要保护的人,也就是小红帽的堂兄,把他带到三楼厕所。最好是能顺便把小红帽给引过来,如果引不过来,那你们就藏好,我出去杀了他!” “行,没有问题。”我说。 我们两个从屋里钻出来,一路猫着腰,悄悄上了三楼。 四楼有脚步声,很是杂乱,已经听不出是不是小红帽了。阿赞威带着我来到三楼厕所,我们进去之后,里面干干净净的,比一楼要干净多了。我发现,三楼厕所的大门是普通的木质板,并不是一楼那种厚厚的木门。 阿赞威道:“我们要保护的目标任务,他很聪明,这么长时间愣是没让小红帽抓住。说明他也异常警觉,你要把这里的利害关系和他说明白,要让他信任我们。记住,”他盯着我的眼睛:“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答应一声,从厕所里出来,深吸口气,顺着楼梯来到第四层。四层是最高层,我趴在拐角看着,走廊里走着一个人影,正是小红帽,他在走廊的那一头,显得极为困惑。他确实没抓到钱明文,老钱真是老狐狸,自保能力居然如此之强,我真是有点佩服他了。 小红帽显得很踟蹰,他从另一侧下了楼。我蹑手蹑脚来到走廊上,手里端着阿赞威给我的蜡烛,火苗虽然微弱,可在这片黑暗的楼间区域里,已经非常够用了。我很仔细地,检查了每一个房间,里面都没有钱明文的踪影。 我后背有点出汗,因为我也不知道钱明文藏在了什么地方。现在必须要和他碰上头。 我在四楼走了一圈,钱明文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一咬牙,只好铤而走险了,只有发出声音,提醒他汇合。 我站在四楼的走廊边缘,“啊~~”的大叫一声,下面很远的地方响起了脚步声,十分急促,是小红帽!他听着声音追上来了。 我头上出汗,这怎么办,是呆在这儿等钱明文现身,还是赶紧走?这一走,换了新位置,刚才那一嗓子等于白喊了。 就在这时,上方突然出现了细碎声音,我看到一只手拨开了砖头片,露出了脸。 是老钱,钱明文。 真是没想到,钱明文居然爬到天台上了!这个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因为连我都爬不上去,天台压根就不在考虑之内。 第一百六十七章 回忆 钱明文冲我做了个手势,示意上来。我深吸口气,往后倒退了几步。刚才我曾经试过攀爬,结果失败,差点让小红帽杀了,现在对于再次跳出去,我有了心理阴影,有一些胆怯。 这时下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近,小红帽要上来了,不能再有丝毫的犹豫。 我深吸一口气,眼睛里只有那根竖下来的铁条,只有抓住它,我才能爬上去。我必须克服心理上的阴影! 我猛地一个加速跑,到了楼台边缘,纵身而起,用出了吃奶的劲头,钱明文能上去,我也一定能! 在空中的时候,似乎整个时间都凝滞了,每一秒都拉成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我的双手终于抓住了铁条!身体挂在半空中。 钱明文探出手,抓住了我的手,他猛地往上一拖,力气很大,把我连拉带拽,弄到了上面。我正要说什么,他迅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周围的砖头封在出口。 我们两个半趴在地上,透过砖头缝隙看出去,正看到小红帽上了四楼,他茫然地站在那里四顾而望,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个人极为警觉,就算什么都没发现,也还在这里溜达。我不能发出一点声音,用手紧紧捂着嘴,我们一上一下距离相当近,有声音就会被听到。 小红帽显得极其焦躁,他似乎感觉到我们在周围,偏偏什么也没有找到。他搜索了一会儿,离开楼台,走进了走廊里,脚步声渐渐远去。 等他一走,我浑身酥软,一屁股坐在地上。钱明文做了个手势,示意让我跟着他走。我爬起来,跟在他屁股后面,我们踩着小碎步走了没多远,黑森森的走廊出现一道门。钱明文推门而进,我跟在后面。 一出门,眼前是很大的天台,风很大,在楼里呆的久了,我极度压抑,现在吹着风,看到了天空,心情好了很多。 天台上的杂物特别多,有破桌椅,还有布娃娃、书本、老式收音机之类的东西,一堆一堆的,地上都是,走路要非常小心。 钱明文坐在一把破烂的椅子上,抽着烟,眼神中是从没有过的沧桑。他的气质整个变了一个人,虽然还这么胖,但是猥琐气少了很多,酷似生活的智者。 我走过去,钱明文甩了我一根烟。我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站在天台边缘,看着外面。大楼四周都是漫无边际的荒草,一眼看过去,根本看不到头。天空黑森森的,硕大的圆月高悬。 钱明文抽了一会儿烟,吞云吐雾说:“兄弟,我可以肯定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你说得对。”我点点头。 他有些诧异:“你不是一直认为这里是现实的吗?怎么变了。” 我笑了笑:“你得允别人犯错误。我承认我的推断一开始就证明是错的。” 钱明文有些诧异:“你凭什么推断了前面的推断?” 我把刚才遇到阿赞威的事说了一下,钱明文惊得差点让烟燎到手。 我详详细细把阿赞威告诉我的事,和他的计划全部说了一遍。我说道:“老钱,跟我走吧,等到了三楼厕所就算是真正安全了。” 钱明文没有动地方,抽着烟说:“你让我再想想。” 我一拍手:“老钱,还有什么思考的,你跟我走就完了。等杀了小红帽,这个世界自然会消失,这个游戏也就结束了。” 钱明文抽着烟说:“我做了多年的买卖,净跟人打交道了,所以养成一个习惯,不管谁的话我只听三分,连一半都不到。阿赞威说的真挺好,细节是滴水不漏……但是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他没有解释,就让我保留了一丝疑问。” “啥?”我问。 钱明文问:“他是怎么到这个鬼通之境的?” 我赶紧说:“这个你不用怀疑,阿赞威是泰国的顶尖巫师,有法力神通,他肯定是通过某种法门,进到了这方世界里。” “不,不,我不是质疑这个,”钱明文说:“我说的是,他是怎么知道有这么一方世界的。他总的要先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然后才能用办法进来吧。他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这个问题还真把我问住了。 我想了想说:“小红帽也是有法力在身的,或许他在塑造这方鬼通之境时,产生了大量的法力波动,被阿赞威窥探到了,所以他才进入到这里。” “好,就算这样,”钱明文说:“你的关键词是,阿赞威‘无意窥探’。打个粗俗点的比喻,阿赞威是个色狼,走在路边,突然看到有一间小房子里有个美女在洗澡,所以他就进来看看。” “呃……”我迟疑一下:“对,大概就是这样。” “那么问题来了,”钱明文说:“他怎么那么清楚小红帽的底细,杀五个血缘关系最近的人证道、恶鬼修行……还拿刚才的比方,阿赞威是色狼,进到房子里看到美女洗澡,他马上能知道这个美女姓字名谁、家庭背景、工作单位、为什么在这洗澡……这怎么可能。” “对啊,怎么可能?”我完全被钱明文带着节奏走了。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钱明文说:“阿赞威并不是‘无意窥探’才进到这里的,他早就知道小红帽的底细,很可能一直跟着小红帽,看着他作法造境,然后也跟着进来了。” 我点点头:“好,就算这样,又怎么了?阿赞威是坏人吗?他根本就没提自己知不知道小红帽,上面这些全是你我的猜想。” 钱明文道:“这个问题看着好像不影响结果,但是它涉及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假如说阿赞威早就知道了小红帽的身份底细,为什么小红帽作法造这个鬼境的时候,他不一刀把小红帽杀了?偏偏费这么大劲他入境,在这里还不能让小红帽发现,还得藏在厕所,还得策划一步步事……根本没道理,你要是阿赞威,趁着小红帽作法,过去一刀捅了他,天下太平,费这么大劲干什么?纯粹是脱裤子放屁。” 我摇摇头:“你这个推断还是牵强。或许他在现实里杀不了小红帽。可能小红帽藏在了什么地方,阿赞威只能感觉到造的境,而找不到小红帽的本尊,所以只能用这个笨办法。” 钱明文一直在摇头,“我发现你的解释才牵强。” 我不耐烦:“马上就能出去了,你别多事,瞎鸡毛分析什么,赶紧走吧!” 钱明文随手捡起地上一个布娃娃,在手里捏着,就是不动地方。 “赶紧走啊,你玩什么布娃娃。”我真有点生气了。 钱明文看着手里的布娃娃说:“小红帽是我的堂弟,在我大概十几岁左右吧,我们两家因为家产问题,产生了隔阂,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而在这之前,我们两家其实关系很不错,走动频繁,我和小红帽童年的时候也拥有过很多的美好回忆……” 我急得不行,老钱有的没的说这么多干什么,我赶紧道:“老钱,忆苦思甜等回去慢慢说,你现在就是小红帽的眼中钉,杀了你才能后快,你能不能干脆点……” “闭嘴!”钱明文大吼一声:“听我说完!” 钱明文从来没发过火,至少在我的记忆里。他给我的印象,一直就是一个猥琐卑贱的胖子,留下来最深刻的场景,就是他为了活命给苏爷下跪,那叫一个跪舔。 现在他居然暴怒,还是对着我。 我脸皮有点挂不住:“你冲谁嚷嚷呢。” “你他妈的能不能听我说完?”钱明文捏着手里的布娃娃,咯吱咯吱响。 “好,好,你说。”我心想现在先不跟你计较,等着你让小红帽杀的吧,到时候哭都来不及,这可是你自己的锅,我可不给你背。 钱明文声音恢复低沉:“我印象很深,那年过年,我用自己的压岁钱,买了一个布娃娃给小红帽做礼物,当时大人们还在取笑,说你这么个男孩子,不买枪不买刀的,偏偏选了个布娃娃给弟弟。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小红帽很小的时候就有异装癖,经常拉着我玩过家家,他扮演的都是女性角色。” 我听出点味道了。 钱明文拿起手里的布娃娃,把它翻过来,让我看屁股,上面用别扭的黑颜色笔写了一个字,“文”。 “这,这是你送给他的?”我倒吸口冷气。 钱明文点点头,站起来环顾整个天台:“这里所有的东西,应该是珍藏在小红帽最心底的回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厕所 “好吧,就算天台的一切都是小红帽的深层记忆,又怎么样?”我说。 钱明文瞪我:“老弟,以前我觉得你挺聪明的,怎么是个蠢货。” “唉,说话归说话,别人身攻击。” 钱明文道:“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小红帽是个很懦弱,不爱说话的孩子,很乖。为什么现在能变得如此暴虐,一口气杀了自己全家人?就算是李逵武松那样的猛人也干不出来。” “是不是精神有问题?”我说。 钱明文道:“他精神肯定有问题,小时候就有异装癖。我估计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肯定发生了一件或几件什么事,彻底改变了他的性格。” “你的意思是要在这里,把这些事找出来?”我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破烂,满天台都是。 “不错,”钱明文说:“这些一定是埋在小红帽心底最深处的事,是他的痛点,我们要打倒他,这才是真正的机会!” 我觉得钱明文的计划从逻辑上来说没有错,可总觉得不对劲,我说道:“现在阿赞威就在下面等着,我们几个可以联合起来制服小红帽,你这么做是没错,但我总觉得多此一举。” 钱明文不耐烦:“我有我的思维,我有我的节奏,生死攸关,我只信自己!现在的抉择不在我而在你,你要相信我,就留下,帮着一起找小红帽深层记忆物。你要是不相信我,相信那个阿赞,你就去找他,你们慢慢合计去。” 我看着这胖子,还真别说,这时候我到有点佩服他了。 我最佩服的就是这种人,极端压力下,能顶住各种诱惑和建议,始终按照自己的想法走。虽然结果大多数都是崩,但这种极有主见的行为,本身就让人佩服。不过,很多时候这种行为很让人讨厌,说好听点叫耳朵根子硬,说难听点就是老犟种,死了活该。 这时候我做出了选择,“行啊,老钱,那我指定是相信你的,跟你来吧。” 钱明文脸色发缓:“这就对了。兄弟,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来,来,咱俩翻翻这些破烂,找找有什么线索。” “我信你是信你,但是丑话得说在前面。”我说。 “说吧。” 我清清嗓子道:“你要是真被小红帽……算了,不说这么不吉利,假如说咱们的下场真的不好,我可不背这个锅,都是你自己选的。” “废话,”钱明文大骂:“你倒想背锅,你有这个资格吗,赶紧的。” 既然决定留下来,我索性就不去想阿赞威,和钱明文一起翻找那些破烂。里面什么杂物都有,书书本本,汤汤水水,甚至还有一团团揉成团的卫生纸,散发着一股怪味。 越往下翻找,我越心惊,除了揉成团的卫生纸,我还翻到一些注射器和针头,许多用过的安全套,酒店房间的房卡,我把钱明文叫过来看。 我们对视一眼,心中尽皆骇然。钱明文说:“你发现没有,这些东西都是藏在其他东西的底下,这个顺序其实很有讲究的,说明小红帽一直藏着这些记忆,把它们掩盖在其他东西之下。” “这么说,越往下找越能接近他心底最深的秘密。”我说。 钱明文一拍手:“不错!兄弟,有长进啊,会逻辑推理了。” “去你大爷的,我好歹也上过两年大学。”我说。 钱明文刚要翻找,看着满地的针头,这个恶心,从旁边拿过折叠椅,用椅子腿去拨拉。下面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味道非常浓烈,能熏死个人,我差点吐出来。正找着,从里面拨拉出一张纸,钱明文看得有异,伸手捡起来,我赶紧凑过去看。 这是一张医院检查单,我们看完以后面面相觑。我浑身发冷,喉头动着:“小红帽……有艾滋病?!” “这不写的很清楚嘛,”钱明文说:“他检查的什么病毒呈阳性。” “hiv,就是艾滋。”我说。 钱明文倒吸口冷气:“难怪这小子能做出这样暴虐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便想用邪门的巫术,让自己变成恶鬼。” “不懂。”我疑惑。 钱明文说:“他这么做有两个目的,第一是能用鬼的形式继续活下去,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长生。第二是变鬼之后,他可以随意报复他最恨的人。” “他恨谁?”我问。 钱明文说:“当然是传染他艾滋的那人。”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会不会就是小红帽最大的痛点?!” 他来了干劲,继续用椅子腿拨拉破烂,翻来翻去,我们终于找到了最下面。令我们惊讶的是,压在最底下的东西竟然是一张生日贺卡。 钱明文小心翼翼拿起来翻开,里面传来了“祝你生日快乐”的音乐,里面的页面上有钢笔字写着:你长大了,祝你生日快乐,送一顶你最爱的小红帽。下面落款是:建国叔叔。 “建国叔叔是谁?”我问。 “那是我小叔。”钱明文说:“我奶奶这边一共哥四个,我爹是老大,小红帽他爸是老二,这个建国叔是老小,他是小学老师,一辈子没结婚,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在市里还得过奖。” 我说道:“我有点不明白了,叔叔给侄子的生日贺卡,虽然珍重但也不算太宝贵,看过也就罢了,为什么会压在小红帽记忆的最深处呢?” 钱明文打开生日贺卡的第二页,上面是白纸,无字无画,忽然之间滃染了一片墨色,紧接着墨色化开,竟然形成了一副近乎于山水墨法的黑白场面。我一眼认了出来,上面画着的是厕所,厕所里空无一人,一个单间的门开着,里面有哭声传来。 钱明文尝试着用手拨动上面的画,画面立刻随着他的手势转移,就跟平板电脑似的,单间里的情景扩大,我们一看,都惊住了。 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用力挤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孩子长得极为清秀,留着贴头皮的毛寸,小模样就像是还俗的小尼姑。中年男人喘息不停,狠命扯着孩子腰间的皮带。 钱明文大吼一声:“这孩子是小红帽!” “那个男人呢?”我问。 钱明文喉头咯咯响:“是,是建国叔。” 我忽然明白了,发生的什么事。画面上的建国叔抽出了小红帽腰间的皮带,把孩子的两只手绑上。 我正看着,钱明文“啪”把生日贺卡合上,他呼吸急促,脸色煞白,没想到会是这样。 就算我们合上了贺卡,里面也会发出声音,有建国叔的喘息声,有小红帽的哭喊声……钱明文大叫一声,把生日贺卡扔得远远的。 我看着他的脸色,没敢说话。 好半天我才道:“原来,小红帽的转变就是来自青少年时的这次被侵犯。没想到建国叔是这样的人,他不是小学老师吗?” 说完这话,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建国叔叔是小学老师……平时接触过很多小学生…… “你这个建国叔在哪?”我说:“他应该是导致小红帽性格毁灭的罪魁祸首,也是这次灭门命案的间接凶手。” “死了,”钱明文说:“几年前得绝症死了,死的时候市里都有大领导来送行,整个学校都参加了他的追悼会,他是风风光光走的。” 钱明文痛苦地摇摇头:“没想到我这个堂弟,受了这么多的侮辱和委屈。”他一步步走向天台边缘,这里风很大,我们站在高处,可以看到四面荒芜的荒野。 就像是小红帽的心理世界。 我猛地一拍钱明文的肩膀:“老钱,我想到了关键所在。” 他心灰意冷地看着我:“什么?” “厕所!”我说:“刚才不知道你仔没仔细看贺卡上的场景,我是仔细看了,那个小红帽被侵犯的厕所,我见过!” 钱明文用询问的眼神看我。 “那个厕所就在这栋楼里,是一楼的厕所。”我说:“我认得厕所大门,是厚厚的木板门。” 钱明文来了精神:“阿赞威说厕所就是小红帽的盲点。” 我想了想,猛地一拍手:“不对!阿赞威说的不对,或者说,他说的不准确。小红帽的盲点不是厕所,而是一楼厕所,我清清楚楚记得,三楼的厕所并没有厚厚的木板门。” “说说你的计划。”钱明文道。 “我的想法就是,利用你把小红帽引到一楼的厕所,”我说:“然后想办法让他进厕所里,那里的场景是他潜意识里最痛的痛点,进到厕所之后,他就会崩溃!”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象的锁链 我和钱明文商定了计划,他当诱饵,这个计划及其凶险,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我们确定之后,按原路回来,轻轻拨开伪装物,我探头下去看了看,楼里寂静无声。我深吸口气:“老钱,我先到一楼埋伏着,剩下的就看你了。” 钱明文把身后背着的骨灰盒解下来给我:“兄弟,我要是回不去,这骨灰盒你拿着回去吧,尽早给你老娘用上。” 我们握了握手,颇有点风萧萧易水寒的意思。 我小心翼翼顺着边缘爬下去,双手把住铁条,整个身子慢慢悬在半空,我纵身一跳,落在楼台上。 我浑身酸痛,勉强忍了一会儿,瘸手瘸脚起来,顺着楼梯往下走,一路无声,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天知道小红帽在哪藏着呢。 我刚走到二楼的时候,就听到四楼传来钱明文“哈哈”大笑的声音,我心中一凛,这是老钱故意出声,在吸引小红帽上钩。 我加快脚步,来到一楼,顺着走廊来到尽头处的厕所门口,看看四周的环境,厕所对面有个空房间,里面很黑,我钻了进去,藏在角落里,静静等着他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外面听不到任何脚步声,我不知道老钱和小红帽的方位,进展到了什么地方,只能在这里干等着。 我极度焦虑,牙床子发痒,呼吸越来越急促,这种等待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他们到底哪去了,怎么还不来?等的时间越长,我脑子里的负面想法也越多,最差最差就是钱明文让小红帽杀了,游戏结束,就算这样,我也能出去。 这么一想,我的心情慢慢冷静下来,在这场生死赌局里,目前来看,我应该是安全的那个。 正想着,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我趴在黑暗的门里往外看,前面果然是钱明文,他在夺命狂奔,后面的人是小红帽,鲜艳的尖顶帽子极为显眼,正在数步之外追着,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 钱明文来到厕所门前,推门进去,很快小红帽就追到了,他气喘吁吁站在厕所门外,有些犹豫,不敢往里进。 小红帽极度徘徊,厕所是他最痛的记忆,而钱明文是他修行最后一个目标,能看出小红帽内心挣扎到了极点。 他正在犹豫的时候,我慢慢从房间里出来,对准他的后背,猛地飞起一脚:“去你妈的,进去吧!” 小红帽完全意识不到有人在他身后,被一脚踹进了厕所里。 他惨叫一声,我仗着胆子跟在后面进到厕所,小红帽正抱着头在里面大喊。钱明文侧着身子躲过来,我们两个站在厕所门口,看着痛苦的小红帽。 小红帽抱着头,五官扭曲,就算痛苦到这个样子,他竟然还是没有表情,整个人像是带了一张极度扭曲的人皮面具,看得我浑身冒凉气。 我颤抖着对钱明文说:“他的脸怎么会这样?” 钱明文擦擦头上的汗:“这是极度压抑的结果。他就算再痛苦,也不想把自己的真实情感反应到脸上,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他不相信任何一个人。” 我看看他:“和你一样。” 钱明文嘴角抽了抽:“或许吧,或许我们是同一种人。” 小红帽突然站起来,手里拿着刀,要冲着我们过来。我大惊,四下里扫着厕所,看看有没有趁手的家伙事。钱明文也有点害怕,他倒退一步,在这个紧要关头,他突然做出一个让我无比惊讶的举动——他把自己的裤腰带抽了出来。 他对小红帽说:“侄子,我是你建国叔,来,让我把你绑上。” 小红帽呆呆地看着他,我心惊肉跳,想不明白他会怎么做。小红帽举着刀,全身颤抖,钱明文拿着裤腰带,紧紧盯着他。 厕所里,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却紧张到了针尖对麦芒,空气一片死寂。 钱明文深吸口气,第一个动的,他把皮带扔在地上,冷冷说:“自己把自己捆上,别让我动手。” 小红帽抖得很厉害,他忽然垂下头,把刀扔在地上,然后跪下来,非常听话地用皮带把自己双手绑缚住,慢慢走进了一个厕所单间。 我看了一眼钱明文,在这个生死瞬间,小红帽做出了自己的抉择,他放弃了抵抗。 如果他拿着刀过来,我和钱明文根本跑不了,必死无疑,可他偏偏选择了放弃抵抗。他始终突破不了压在最心底的那个恐惧,我听过一个故事和这个类似,大火烧了马戏团,第二天大家来检查的时候,发现一只大象被烧死了。其实大象完全可以不用死,他只要挣脱小手指粗细的锁链,就可以逃开大火到外面去。可偏偏就是这小锁链,绑住了它。有人说大象上千斤重,小锁链比小手指头还细,它一抬脚就能逃出去,怎么会这样呢?有个老人出来解释,他是大象的饲养者,他告诉大家,这头大象在小象的时候,就被这个锁链锁着,当时它做过挣扎,可是那时候力气还小,脚也被磨得烂了,很疼。时间长了,它就不敢抵抗了,一直到它越长越大,大到力大无穷,可是小时的痛苦记忆一直扎根在它的潜意识里,它完全不知道反抗了,哪怕大火烧身,也无法挣脱这条锁链。 厕所被自己的亲叔叔侵犯,这个成了小红帽一生最难逾越的心理难关。他的胆量和魄力可以屠了满门,杀死四个人,却无法挣脱这个比小手指头还细的锁链。 钱明文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几个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我们走到单间口往里看,这里是蹲便,污秽遍地,用过的手纸满地都是,苍蝇嗡嗡飞。 其他单间都干干净净,唯独这里又脏又臭,此地是小红帽的心理世界。这个肮脏的单间,可能是某种隐喻,也可能就是当时的原景复现。 小红帽趴在脏兮兮的墙上,侧着脸,能看到他的眼睛里都是屈辱的眼泪,却没有流下来,一直在打转。 我把捡来的刀递给钱明文:“老钱,杀了他,游戏就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小红帽死了,以后也不会再威胁到你。” 钱明文接过刀,看着小红帽,他一动不动很长时间,抬起头看我:“兄弟。” 我第一次看到钱明文哭了。 “兄弟,要不你来吧,我实在下不去手。他毕竟,毕竟是我的弟弟!”钱明文把刀递还给我。 我可不能背这个锅,摇摇头:“老钱,这是唯一的机会,要么你杀了他,咱们一了百了,要不然就等小红帽这个没人性的缓过劲来,到时候还得杀你。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没人替你做这个决定。” 钱明文咬着牙,捏紧长刀,向前走了一步,他痛苦地摇摇头:“我下不去手。” 他拿起刀,架在小红帽的脖子上,颤抖着说:“弟弟,放下吧,放下才能获得新生。放不下就算轮回多少世,变成什么的恶鬼,也照样是痛苦的。放下吧……” 小红帽回头看他,露出一丝笑容,随即整个人凭空消失了。 厕所里只有我和钱明文。 我们正愣着呢,突然眼前一片昏蒙,我脑子晕晕的,一切都消失了,整个感觉描绘不出来,像是欲醒未醒之间。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我躺在一个废弃的砖头屋里,一睁眼之后有那么一分钟,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厕所,等眼前环境恢复之后,我才确认不是,这里是陌生的一间屋子。 我赶紧爬起来,看到屋子面积不大,空空荡荡,在屋子正中的地上,摆着一堆碟碟盘盘,里面放着一些鸡鸭鱼肉的碎片,还有香炉,里面插着长香,冒着余烟,几根蜡烛什么的,好像有人在这里祭祀过。屋子极其昏暗,乍看到这些东西,有点让人心里发毛。 我看到旁边昏迷的钱明文,拍拍他的脸。老钱的旁边有一只打碎的碟子,碟子里血污了一大片,地上还有血,应该是有什么人用这个碟子盛血,不知怎么打碎了。 好半天钱明文才睁开眼,他一翻身爬起来,迷愣了一会儿,马上反应过来:“咱们回来了?” 我点点头,告诉他应该是。 我们互相搀扶着从屋里出来,外面是昏黄的天空,草长莺飞,黄叶落地,秋风瑟瑟,可是空气很清新,和刚才鬼通之境完全是两回事。 “回来了,我们回来了。”我说。 这里一片荒芜,在荒郊野外,这里孤零零有那么几栋破烂的砖瓦平房,看不出在什么地方。 我和钱明文回到屋里,看着地上的供品和祭祀物品,钱明文说:“我们应该是被小红帽抓来的,现在他跑了。” 第一百七十章 找上门 我指着地上打翻的装着血的碟子,问:“这是怎么回事?” 钱明文脸色有些不好看,“会不会是小红帽的血?他想把血喂我喝了……” “这是什么套路?”我有点迷糊。 钱明文咳嗽一声:“别忘了他有艾滋。” “我靠,”我大叫:“他要传染给你!” 钱明文蹲在地上,看着地上的碟子:“不知为什么,最后一刻他改变了主意,放过了我。现在情况很明了,我们是被小红帽劫持的,他作法造鬼通之境,引我们的魂魄进入了那里。” 我点点头:“就像阿赞威说的,小红帽杀人证道,不是单单杀人就行了,而是要造鬼通之境,在境界里杀人,这样才能抽剥人魂。” 钱明文站起来,走出低矮的房间,看着外面说:“我只有一个问题,我们是什么时候被绑架到这个鬼地方的,我一点记忆都没有。现实和鬼境过渡平滑,根本不知道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捡起地上的骨灰盒,打开看看,里面的骨灰安然无恙,我长舒口气:“至少,我们现在还活着。” 钱明文看了看表,吃惊地说:“从我们出殡仪馆到现在,时间才过了一个小时。” 我有些惊讶:“我怎么感觉好像过了一天。” “鬼境的时间流逝和现实不一样。”钱明文分析。 我们两人顺着小路往外走,走了没多远,也就是一里多路,来到了国道旁边。路边停着一辆车,正是钱明文那辆破车,我们到了车上。我尝试着发动车子,车子打着火,呼啸着开了出去,我长舒口气。 “老钱,看到了没,”我说:“事情很明显了,车不知什么原因在路边抛锚,咱们一定是在昏迷的过程中,被小红帽劫持到那间屋里,然后是他作法造境。” “我们的车怎么会无缘无故抛锚?”钱明文喃喃自问。 “还用说嘛,”我说:“在殡仪馆的时候,小红帽敲了一下车窗,我估计就是那时候他肯定是搞了什么,我们开着车出去,渐渐进入了迷幻状态,最后车子停在半路边。” “唉,随便吧,”钱明文心不在焉:“兄弟,我想回家了。” “靠,小红帽跑了,你不怕他再去找你。” 钱明文摇摇头:“我相信他不会来了,他在最后一刻放过我,说明他可能是真的放下了。我这个堂弟,小的时候就很善良,我相信经过这么多波折,他的本性还是不会变的。” “靠,你是不是傻?”我说:“他连自己爹妈都杀,还能放过你?” 钱明文有些焦躁:“是你了解我弟弟,还是我了解?屁话这么多!回到市里,找个地方把我放下,车暂时就给你用吧,你来来回回要去医院,记得把骨灰按照药方给你妈用上,我的事不用你管。” “好你个老钱,”我一边开车一边说:“你这是过河拆桥,吃饱了就骂厨子。好歹咱俩也算生死一场。” “你的好我记得,”钱明文说:“你能不能先让我静静。” 我们谁也没说话,我胸口憋着一口气,小红帽并没有死而是失踪了,心上不上下不下的。说实话我是有些同情小红帽,但更多的是觉得这人真他妈恶心,放着他在社会上游荡,绝对是危险分子。 我们到了市区,钱明文给我指路,我在路口放下他。他下了车,忽然想起什么,说道:“那骨灰不能直接入药,你先想办法找个厉害的法师,先加持一下,这样效果更好。” 他说的轻巧,找谁去?我认识的几个法师,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三舅在就好了,可惜去了内蒙,天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让他自己多保重。我没急着走,给妹妹打了个电话。妹妹问我事情办得怎么样,我说骨灰已经拿到手了,虽然有一些波折,但没有问题。我现在去准备药方上其他的东西,还要找法师加持骨灰。 妹妹听不太懂,说我辛苦了,告诉我今晚就不用来了,刘东在这里看着。 我有点不好意思。妹妹说:“没啥不好意思的,女婿照看丈母娘,就当是考验他了。” 伺候病人守夜,实在太遭罪了,刘东不错,交情以后补上。我实在太累,在鬼通之境被追杀,感觉到无比的疲惫,现在紧张过后的浑身松软。 我强打精神,开着车在市里几个大药房之间来来回回,把药方上的药材都凑齐了。 单子上有很清楚的制作方法,其实现在我已经可以熬药了,但是骨灰还未加持,这是个麻烦事。 我心事重重,老妈现在情况其实就是悬在一线,可上可下,耽误不起。实在不行,就直接用原始骨灰入药,先缓过这劲再说。对,只能这样了。 我是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才回到家里,简单吃了点东西,开始给药材作分类整理。 正忙活的时候,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我心里有点膈应,如今的事情一个接一个,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这是谁?真没眼力见,要是搞推销的,我能骂死他。 我接通电话,不高兴地说,“喂~~” “是王强先生吗?”那边人说话,倒是彬彬有礼。我听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直接说事。”我没客气。跟一个男的客气什么,要是女的,我还能温柔点。 那人笑笑:“你现在能出来一下吗,就在村口的超市,我等你。” “你丫谁啊?我还有事,忙着呢。”我说。 那人哈哈大笑:“好吧,是我不对,没做自我介绍。我叫杨溢,咱们两个曾经在苏爷那里有过一面之缘。” 我心里咯噔一下,杨溢是泰国老牌的牌商,也是这次阿赞威来中国的经纪人,他找我干什么?我马上想到了阿赞威,难道是阿赞威找我?跟小红帽有没有关系? 我转了一百八十个念头:“咱们都不认识,没什么好聊的。” 杨溢笑:“王先生,我能找到你们村子,到了村口,就说明这个事很重要。还希望你能出来谈谈。” “谁告你我家住哪的?”我说。 杨溢倒是直接:“呵呵,还能有谁,苏爷呗。王先生,你最好出来一趟,咱们聊聊。如果你就是不来,那我们只好跟苏爷说了,让他想办法。” 我气得鼻子都歪了,这小子还来个先礼后兵。我冷静想想,他还真戳中了我的七寸。不要惊动苏爷吧。 我让他等着。我披了件衣服,出了门,直接到了超市。到超市门口,看到一群人正围着看热闹。我挤过去看,只见杨溢正在和几个村民说笑,他旁边站着的正是阿赞威。我们村里曾经经历过素班事件,当时闹疯狗,还死了人,大家对于奇装异服的外国人,尤其是泰国人,特别谨慎和反感。 阿赞威被村民围着,却能处事不惊,双手合十,面无表情。 看我到了,杨溢哈哈笑,过来握手:“王先生,你好啊。” 村民们都来看我,我脸上挂不住:“那啥,有什么事赶紧说。” 杨溢这人是个自来熟,拉着我的手,到了一边,笑呵呵递过烟。我接过来,他又凑过来打火机,我摆摆手,把烟别在耳朵后面:“杨先生,有事就说事,大老远到我们穷乡僻壤,肯定是有事。” 杨溢哈哈笑:“是这样的。你认识钱明文吧?” “咋了。”我说。 杨溢道:“好吧,我就跟你直说了吧。你和钱明文是不是进入了小红帽的鬼通之境?” 我看了看远处的阿赞威,“他告诉你的?” 杨溢点点头:“阿赞威在鬼通之境,等了你们很长时间,你们不来,放了他鸽子,结果让小红帽跑了,有这回事吧?” 我有点不好意思。在鬼通之境无法确认阿赞威的身份,不能妄断他是坏人,或是好人。我放了他的鸽子,这是事实。 “是,是有这么回事。”我说。 杨溢叹口气:“你闯了大祸,知道吗,把杀人犯小红帽放跑了,他还会到处杀人!你当时怎么想的,为什么不信任阿赞威?” 我嗓子眼发干:“当时的情况很复杂……” 杨溢看了一眼阿赞威,把我又往旁边拉了拉:“兄弟,阿赞威非常非常生气。他说他一定要除了妖孽小红帽,他甚至怀疑你是不是小红帽的内线。” “怎么可能?”我尴尬地笑笑:“小红帽差点把我杀了,我怎么可能是内线。” 杨溢说:“那我问你,你想不想让小红帽伏法?” “那是当然。” 第一百七十一章 加持 杨溢一拍手:“那不就得了。咱们目的是一样,都是不想让小红帽那家伙逍遥法外。” “我有一点不明白了,”我说:“阿赞威图个啥。” “你看看,”杨溢说:“阿赞威那是什么人,泰国法师!跟咱中国活佛差不多,讲究的就是降妖伏魔,普度众生!你不能要求人家高人和咱们老百姓一个思想境界吧。“ 我心说放你妈的狗屁,我三舅还是缅甸法师呢,还不是跟老百姓一样。 姓杨的这小子跟钱明文似的,做生意做的油嘴滑舌,不过呢,我确实对小红帽不踏实,这小子太可怕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来给你一下,如鲠在喉,赶紧处理了是真格的。 我赶紧道:“有道理,你们是不是让我帮忙?” “对喽。”杨溢说:“现在能不能抓住小红帽的关键在他的堂兄钱明文身上,可我们不知道他藏哪了,你想办法把他约出来。” “钱明文这么重要?”我问。 杨溢道:“你知不知道小红帽是怎么找到他堂兄钱明文?” 这个问题我早就质疑上了,一直没想明白。钱明文离开家,藏在我这里,我们先去了医院,又去了火葬场,都是极为冷门的地方,小红帽出现在火葬场就和我们前后脚,他一定有追踪钱明文的方法,是什么,还不得而知。 我摇摇头。 杨溢道:“钱明文和小红帽是至亲,小红帽利用的是一种巫术,叫落血寻踪。所以不管钱明文跑到哪,小红帽都能找到他,除非钱明文把自己身上的血都给换一遍,跟那个外国唱歌的迈克尔杰克逊似的。” 我喉头咯咯响,姥爷的残本里似乎真的记录了类似的知识。 杨溢说:“小红帽能利用这个找到钱明文,我们也能利用落血寻踪反向找到他。所以你明白了吧,最关键的人物就是钱明文。” 我看看他,又看看阿赞威,点点头:“好吧。我帮你们。” “这就对了。”杨溢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等明天早上,我帮着你们找。”我说。 “别价,赶早不赶晚,趁热拉屎,今晚就把小红帽解决得了。”杨溢说:“一晚上任何可能性都有,或许他明早跑海南岛呢,就算知道了方位,也找不到了。” “他一个通缉犯,身份证都被登记网络了,连高铁都坐不了,他还能往哪跑?”我说。 “那可不一定,你别忘了小红帽是个法师,有法术在身,一般人还真摆弄不了他,警察更是白给。所以迟则生变,夜长梦多,今晚的事今晚干!”杨溢杀气腾腾的说。 他说的是真有道理,我便拿起电话,打给钱明文。 杨溢在旁边小声提醒我,别和他提阿赞威,怕钱明文反感,再不出来就麻烦了,先把他诳出来再说。 “这不成骗朋友了。”我心里有点不舒服。 杨溢说:“小王同志,我就得批评你了,我发现你这个人有点死脑筋。成大事不拘小节,再说你也没骗他,只是没说明情况而已,把他约出来我们自己跟他说。” 我叹口气,给钱明文拨过去,电话很快接通,我和钱明文寒暄了一阵,问他在哪呢,有没有危险。钱明文不耐烦:“我说你磨叽不磨叽,我都告诉你了,小红帽不可能来杀我,他已经放下了心魔,你怎么还不信呢。” 老钱这句话真正促成了我要把他骗出来的决定,他现在一意孤行,我可得为他好。 我改变话题,说道:“老钱,我这还有几味药没弄到,你帮我看看,来我家吧,我等你。” “草,你把我车都开走了,我怎么去,明天再说吧。”他要挂电话。 “来吧来吧,今晚来,我在家等你,说好了啊。明天我就得配药给老妈吃了。”我实在想不到怎么能把他弄出来,情急之中只好用这个卖苦的理由。 钱明文沉默一下:“好吧,你小子欠我一个人情。我晚上过去。” 我挂了电话,脸色不好看,“杨同志,我把他约出来了。” 杨溢哈哈大笑,拍我的肩膀:“老弟,叫杨哥就行。我看你是个可造之材,以后跟我去东南亚怎么样,卖佛牌小鬼儿什么的保准你发财。” 我心说话,跟你混,别让你把我卖到穷山沟挖矿就不错了。 我把杨溢和阿赞威领到家里,那些村民还跟着,村主任老雷头把我拉到一边:“大侄子,这两人是来找你的?” 我点点头承认了。 老雷头说:“那个怪吓人的,满身刺身的,不是什么坏人吧。” 我笑:“人家那是泰国法师,正宗的活佛,没事,你老别担心了。” 老雷头人不错,跟我说,如果需要帮忙就打他的电话。 把村民们送走了,我带着两人来到家里。杨溢和我没话找话,说着看似热情的废话,而阿赞威则坐在沙发上,双足盘起,手里捻动佛珠,在默默打坐。 我们聊了一会儿,实在没啥可聊的,开始看电视。等了一会儿,妹妹回来了,杨溢热情地过去和她握手。阿赞威撩起眼皮,微微看看她,然后点了点头,就算打招呼了。 妹妹把我叫到一边:“哥,这都是什么人啊,你怎么把他们都弄到家里来了。” 我说:“那个老板模样的叫杨溢,是泰国卖佛牌的牌商。满身刺青的那个是泰国顶尖巫师。” “啊,我知道了,你把他找来是为了给骨灰加持法力的,对吧?”妹妹说。 我一听,对啊!我靠,到处找法师,阿赞威就是个相当厉害的法师,怎么把他忘了。 我看着妹妹:“你怎么自己回来了,你把刘东一个人扔在医院?” “对啊,怎么了?”妹妹说。 我咂咂嘴:“我说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刘东毕竟是外人,照顾咱妈……” 妹妹说:“没事,我和他早晚的事,再说是他让我回来休息的,妈的情况也稳定了,用不着两个人。” 我挥挥手示意她早点休息,别掺和我的事。妹妹忙活一天,累恹恹的,可看到阿赞威就像是打了鸡血,非要留下来,看我们要干什么。 我实在执拗不过她,只好让她留下来。叫她给客人去泡茶。 阿赞威喝了茶,竖大拇指,表示茶很好。如今不在鬼通之境,他不会说中国话,只能靠杨溢来翻译。 我咳嗽一声,把骨灰加持的事说了一遍。杨溢翻译给阿赞威听,阿赞威点点头,答应了。 我乐不颠的到楼上把骨灰捧下来,阿赞威抬起右手,轻轻压在骨灰上,然后闭目诵经,语速很快。我运用舍利子的和尚阴灵上身,开阴阳眼看去。能看到阿赞威右手的手心处散溢出很多白色的气体,至纯至净宛若莲花。 骨灰上散乱的灵气就像是热水烧开了一样,咕嘟嘟冒泡,灵气如滚动的仙气,凝结宛转,如云如雾。 我虽然看不懂这是什么法术,但如此纯净,想必不是什么坏事。 大概五六分钟,阿赞威抬起手,我赶紧收了身上的阴灵。阿赞威点点头,表示加持完成。杨溢捧着骨灰盒递给我:“你算是捡着了,阿赞威加持这么一下,十年难遇,平常人不花个十万八万的根本不可能。” 我美滋滋地千恩万谢,递给妹妹,让她一定保管好。 我们几个人正聊着,外面响起车喇叭声,我说道:“老钱来了,你们坐,我去开门。”我到外面院子,开了院门,车子进到院里。 来的果然是钱明文,他从驾驶位下来,满脸疲惫:“怎么回事,哪几味药没找到?” 他看见屋里有灯光,有些警惕:“你家里有客人?” “啊,老熟人。”我说。 我们两个进了客厅,钱明文一眼看见阿赞威。他脸色一沉,反应极快:“什么意思?是不是把我骗来的?” “老钱,你这是什么话,我们都是为了你好。”我说。 钱明文脸拉得跟长白山一样,倒是没急着走,站在那里特别生气。杨溢笑哈哈过来握手:“你好你好,我叫杨溢。” 钱明文看都没看他:“到底怎么回事,直说!” 我把阿赞威的来历说了一遍,然后道:“老钱,不管怎么说,我是真心为了你好,抓住小红帽不好吗?你说他放下了,那也是你主观臆断,我还说他没放下呢。再说了,小红帽是社会公害,你不要意气用事,觉得他是你弟弟就怎么怎么样,只要他活在这个世上一天,就会有人受到威胁,可能下一个受害者就是无辜的人。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钱明文似乎没听到我说什么,而是对阿赞威道:“泰国鬼子,我他妈不信你。” 第一百七十二章 老巢 阿赞威说了几句话,杨溢翻译说:“阿赞说了,你信不信他无所谓,我们这次的目的是抓住小红帽,让他伏法,这是我们共同的心愿。” 我在旁边苦劝,让钱明文别犟着了,做人做事不用意气用事,小红帽如今下落不明,以后再出来肯定为祸人间。 钱明文坐在沙发上抽着烟,阿赞威闭目捻动佛珠,我和杨溢一左一右苦口婆心,只有妹妹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饶有兴趣看着我们。 钱明文大吼:“行了,我听你们的还不行吗。”他指着我的鼻子:“姓王的,这次要出了什么问题,你要背全锅!” 我讪笑:“那能出什么问题,行行,只要抓住小红帽,啥锅我都背。” 钱明文问我们怎么弄。 阿赞威从怀里掏出一根针,说了几句话,杨溢道:“阿赞说,需要你的一滴血,他要开坛落血追踪。” 钱明文一摆手:“不行!不能用他的针,我信不过他,别他妈的针头再有点啥降头的。”他回头对我妹妹说:“小妹妹,麻烦你把你家用的针线拿来。” 妹妹还真听话,时间不长取来了针包,钱明文抽出一根针,用打火机来回熏烤消毒,觉得差不多了,对着手指肚一扎,挤出一滴浓浓的血。阿赞威在地上摆好了蜡烛,又掏出一个针管,里面不知装着什么血,在我家客厅的地上开始画起图案。 我刚要叫,杨溢一把拉住我,低声说:“开坛了,一会儿我帮你收拾。” 画完了图案,阿赞威要过那根针,把钱明文的血在蜡烛上烤着,众人都屏息凝神看着,大气不敢喘。 只见那滴血咕嘟咕嘟跟烧开了差不多,冒出很多气泡。 阿赞威拿着针,插在地上的图案中央,他一边诵经,一边用手指触摸那个血图案,顺着一个方向游动。这个过程大概能有十来分钟,他结束了诵经,把蜡烛熄灭,然后站起身。 杨溢赶紧过去和他说话,阿赞威轻轻点点头,说了什么,杨溢快速说着,两人在用泰语对话。虽然我什么都听不懂,但感觉阿赞威语速很慢,沉稳有度,先是摇头后是点头。而杨溢语速极快,似乎在说服阿赞威什么,两人最后达成了共识。 杨溢说:“阿赞刚才找到了小红帽的位置,我说用不用我们一起去,阿赞说不用,他自己去就行,恐怕会有危险。我实在拗不过他,只好这样。你们都休息吧,我开车送阿赞威到小红帽藏身地点,让他俩斗去。” “不行!我也得去。”钱明文说:“小红帽是我弟弟,他现在全家灭门,不管怎么样,他这一根独苗伏法的时候,我要在现场。” 杨溢好心提醒:“可能会有危险。” 钱明文冷笑:“生死难关我都闯过来不知多少了,还怕这个。我始终相信我弟弟已经变好了,我不跟你们犟,但我肯定要过去,他一旦临死前有啥遗言呢,我要帮他完成!” 杨溢看看阿赞威,说了几句话,阿赞威犹豫一下,看看钱明文,然后点点头。 这时候,我妹妹突然一举手:“我也去!” 我大怒:“思思,别捣乱,赶紧回去睡觉。” 杨溢笑眯眯地和我说:“要不然都去吧,让小妹妹也去,有阿赞威在,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也去。” 我过去拉着妹妹的胳膊,让她回去睡觉,可这小丫头上来倔劲,非要去看看,还跟我说,哥,你都经历过这么多好玩的事了,全都瞒着我,不行,这次我一定去! 她也大了,二十出头,我一时还真摆弄不了她,弄了一头汗。 钱明文过来道:“行了行了,你就让小妹妹去吧,这样吧,我保证她的安全,行不行。” 杨溢也道:“我也去,也会保护小妹妹安全。让阿赞威一个人对付小红帽去,咱们四个人守在一起看戏,能有什么危险。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要一意孤行。” 钱明文和杨溢左右夹攻我,我的脑袋有点大,这才体会到刚才我们劝钱明文时他的心态。最后我脑子都晕了,权衡一下利弊,确实也看不到危险,只好答应妹妹一起去。 我们几个出门上了车,阿赞威给杨溢指路,杨溢看着车出去。 一路无话,我们都没有交谈,随着时间的过去,心情有些焦虑。开了一个多小时,到了夜里九点来钟,上了国道。 这条路进了山,有盘山道,相当偏僻,一路上只有些零零碎碎的小村落,其他全是荒山野岭,山上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荒芜的野坟头。气氛有点诡异,杨溢开着音乐,不过没人往耳朵里听。 正开着,阿赞威忽然说了一句话,杨溢把车停在路边,和我们道:“小红帽就在这。” 我们面面相觑。这鬼地方大半夜的连个车都没有,一边是高山,一边是落崖,小红帽怎么能藏在这里? 我们下了车,阿赞威迎着山风走到落崖边缘,往下看。 今晚月光黯淡,往下看是黑森森的山石树木,不过这处悬崖坡度挺大,并不陡峭。 阿赞威跟谁也没商量,突然翻过栏杆,一纵身跳到下面的土坡,开始往下滑着走,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杨溢赶紧回车里翻出个大功率手电,也翻过栏杆,跟我们说:“各位兄弟姐妹,我也去了,你们慢慢商量下不下。”他打着手电,手电光亮在黑暗中晃动的十分清晰。 钱明文看看我和妹妹,他也翻过去,跟了下去。 我有点着急,怕错过好戏,对妹妹说:“下面太危险,你在上面等着。” “不行,我也得去,你带带我嘛,”妹妹撒娇说:“哥,求你了。” 我实在没办法:“你真是我的魔头星,下去一定要听话!” 妹妹反而不耐烦:“知道了,拿你当盘菜你还拿上了。” 我翻过栏杆,拉着妹妹的手,我们小心翼翼顺着土坡往下走。说是不陡,可也够滑的了,我们走得特别慢,等来到下面和他们汇合的时候,已经晚了二十多分钟。 杨溢打着手电,光亮在黑暗中很明显。我和妹妹走过去,看到他们三人站在洞前。这个洞在山坡最下面,大概一人来高,非常隐秘,不远处是江水,月光晦暗,此处一切都沉浸在阴森里。 阿赞威正在对着洞口诵经,声音低沉,曲调宛转,听上去酷似佛陀纶音。等他念完了咒,杨溢用手电照着洞窟深处,大声喊:“小红帽出来吧,别藏了,我们找到你了!你要是还不出来,我们的阿赞就要念经念到你死!” 里面寂静无声,洞窟深处黑森森的。 钱明文问:“小红帽真的藏在里面?” 杨溢不耐烦:“对啊,阿赞威那是什么功力,找到了他的老巢。小红帽应该是个修法之人,刚才阿赞威用巴利语经文逼迫他现身。” 正说着,洞里传出细细碎碎的声音。我拉着妹妹的手,明显能感觉到她害怕了,手抖个不停。我拉着她往后站了站。 众人没有说话,杨溢用手电照着,大家屏息凝神盯着洞窟深处。 时间不长,里面隐隐有个人影出来,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洞口处。手电光亮正照在他身上,那人可能长时间躲在黑暗里,极度不适应强光,用手背挡着眼。 钱明文过去一巴掌打开手电,厉声道:“别他妈瞎照。” 杨溢喉头咯咯响,“好,好,我不照。” 他略向下移动手电,没有对着洞里那人的眼睛。那人慢慢放下手。我在后面看着,确实是小红帽,他还穿着那件赭黄色的夹克,脏得没法看了,裤子全是泥,头上戴着那顶小红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睛里多出了一些神,我无法形容是什么眼神,看起来他就像是一个绝望的先知。 钱明文一看见小红帽落魄的这个样子,对于想杀自己的事早扔到了九霄云外,老钱居然哭了:“兄弟,兄弟,哥哥来晚了,咱们哥俩早就应该守望相助,怎么能让你落到……这般地步……呜呜” 小红帽的眼睛眨了眨,眼神里的悲恸之色更甚。 阿赞威往前站了站,手里捻着佛珠,双手合十,说了几句话。 杨溢赶紧翻译:“小红帽,你已经杀了四个人是吧,只差一步功德圆满,我们今天就是送你这份功德来的。” 小红帽微微挑眉。 杨溢道:“你不是要杀五个人才能证道吗?这第五个人,我们带来了。”他突然用手一指钱明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域耶 我没听小红帽说过一句话,他好像哑巴一样,这个时候也没有开口,冷冷地看着钱明文。 我们几个听杨溢这么一说,都大吃一惊,尤其钱明文,嘴张得老大,谁也没想到这是个圈套。 我第一反应是保护妹妹,一推她,大吼一声:“跑!” 妹妹还真是可以,没有犹豫,顺着夜色就跑远了。钱明文站在我几步之外,我用极快的速度窜过去,拉住他:“快走!” 钱明文这才反应过来,要跟着我一起跑,阿赞威缓缓转身,面向我们。 这里靠近江滩,从来没有人下过这里,自然环境属于野蛮生长,乱石铺陈,杂草荆棘遍地。我和钱明文跑的很艰苦,正跑着,忽然眼前多出一个黑影,正是阿赞威。 他穿着人字拖,居然跑到我们前面。他站在一块乱石上,手里捻着佛珠,双手合十,拦住去路。 杨溢在后面气喘吁吁:“我说你们跑什么。你们以为能跑过我们阿赞吗?” 阿赞威凌空飞起来,一脚踹在我的胸口,一瞬间就感觉像是被卡车撞了,我飞出去,摔在乱石上,差点没摔吐血,浑身酸痛,动了几次也没起来。 阿赞威没有管我,慢慢走到钱明文身边,老钱吓得瑟瑟发抖,阿赞威出手如电,正打在他的后脖子上,他软软地倒下,不过神智还清醒,一直在盯着阿赞威。 阿赞威把钱明文扶起来,回到洞口,把他往地上一扔,然后对洞里的小红帽说了几句话。杨溢赶紧屁颠屁颠过来翻译:“小红帽,你不要怕,这位泰国的阿赞师傅是来帮你的。你不是要杀五人证道吗,这第五个人交给你了。” 小红帽始终没说话,只是冷冷看着阿赞威和杨溢。 我想从地上爬起来,可使不上力,感觉到全身发冷,钱明文能落到现在这一步,完全是我的责任,是我太相信阿赞威了。 我回想起在小红帽鬼通之境里,阿赞威让我把钱明文引到三楼厕所,恐怕那时候圈套就做好了。只是我和他都没有想到,钱明文会这么有主意,当时重压之下选择了一个最险恶的方案,幸好涉险过关。 没想到阿赞威还有后招,幻境里玩不通,就到现实里玩,圈套一个接一个。 我在乱石上艰难地往洞口爬着,我对不起老钱,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保护他离开这里。 杨溢还在说:“我说小红帽,你也杀了不少人,还犹豫什么。只要把你的堂哥杀了,你就能证道了,得大成就,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阿赞威做个手势说了句泰语,杨溢像是特别惊讶,可他不敢忤逆阿赞威,只好苦着脸把钱明文扶起来,一步步走向洞口。到洞口还有五六步的时候,他把钱明文往前一扔,钱明文身上没有半分气力,像是面口袋一样扔到小红帽的脚下。 小红帽低头看他,钱明文正躺在地上,两人对视,钱明文苦涩地说:“小东……我是你哥哥,你都忘了吗?” 小红帽移开目光,看了看阿赞威和杨溢,他转身回到洞里。 现场无人说话,月光阴森,气氛诡异。 杨溢退到阿赞威旁边,阿赞威手持佛珠,临风而站,不动如山。 时间不长,小红帽出来,手里多出一把刀,他慢慢走到钱明文面前,钱明文瞪大了眼睛:“小东,不要啊,小东……” 阿赞威忽然微闭的双眼睁开,精光四射,他用泰语说了一句话,杨溢迷糊着:“不好?怎么不好了?” 阿赞威用极快的速度冲向山洞,可他还是晚了一步,小红帽拿着刀,没有向钱明文下手,而是把刀横在自己的咽喉上,轻轻说了两个字:“再见!” 就在阿赞威冲过来的这一瞬,小红帽的刀动了,他割破了自己的咽喉,直接割喉,一股鲜血如激箭一样喷出来,正喷得阿赞威满头满脸都是。 小红帽闭上了眼睛,身体向下倒去,重重摔在地上。 钱明文张着大嘴完全弄蒙了,小红帽的死却是实实在在的,他惨叫一声:“小东!” 声音在整个山谷里回响。远处江水滔滔,昏月如暝。 阿赞威用手一抹脸上的血,半跪在地上,抱起小红帽的尸体,惋惜地叹了口气。他从腰包里掏出一把极为古怪的弯月小刀,他想干什么? 阿赞威把刀放在小红帽的额头上,用极为熟练的手法,轻轻一划。刀多锋利吧,顿时割破皮肤,一股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 我们都不知道阿赞威要干什么,钱明文大怒:“你这个泰国鬼子,我弟弟已经死了,你还在辱尸?!我日你的……” 他破口大骂,什么爹妈祖宗八代的,都骂出来了,不堪入耳。可他忘了一条,人家阿赞威压根不懂中国话,你喷你的,他干他的。 阿赞威把刀子围着小红帽的脑袋割了一圈,然后掀开头皮,露出了下面的头盖骨。 我在后面看着,明白了他要干什么,他要取下小红帽的头盖骨做域耶! 还记得想当初三舅就是杀了纸人张,把头盖骨取下来,至今在警察那里还是一桩悬案。素班也有一个人的头骨域耶,后来我还见过张宏割下阿赞汶洛的脑袋。 在泰国法术里,认为人的魂魄至精都会存在头里,取下法力高深的人头骨,作为自己的法器,会得到很大的助力。 现在阿赞威就在割小红帽的脑袋,手法娴熟,能看出他对于头骨的位置和结构非常熟悉,刀子下得极有分寸,时间不长,头骨就被割下来了。 这时阿赞威一个不小心,划破了手指。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可他根本不在乎,把手指放在嘴里抿了抿,然后继续割,时间不长,整个头骨都被取了下来。 我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阿赞威设计圈套让小红帽杀钱明文了。会不会是这样,小红帽如果真的杀了第五个人证道,这才是阿赞威想见到的,因为那时候小红帽必定法力高深,怨气到达一个顶点。阿赞威最后还是会杀小红帽,取下他的头骨,那时的头骨如果作为法器,法力会比现在更加强大。 阿赞威在这个局里一直在扮演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角色,他为了把螳螂养的更胖,甚至不惜自己设圈套猎取食物,来供给螳螂! 这个泰国人心思太深沉了,太有城府了,而且杀人不留情,异常决断。 我越想越冷,已经没有找阿赞威报仇的心思了,不管从法力还是从心智上来说,我比人家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阿赞威取下了小红帽的头盖骨,用布包好,藏在自己的包里。 他拖着小红帽的尸体进了洞窟,很快又出来。洞里燃起一堆火,火光在洞里跳动,阿赞威应该是烧了尸体。 阿赞威盘膝坐在地上,面向火堆,嘴里念念有词,不停地捻动佛珠。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整个过程持续了能有二十多分钟,洞里的火势渐渐减小,直至最后熄灭,大量的黑烟滚滚而出,周围的空气里充满了烧焦的气味,我提鼻子一闻,差点吐了,这就是焚尸的味道。 阿赞威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钱明文面前。钱明文害怕了:“滚蛋,泰国鬼子,你别想割我的头盖骨。” 阿赞威蹲在他旁边,伸出手在他的脖子上捏了捏,然后置之不理,径直向我走了过来。 我现在怕这个人怕得要死,可受了伤一时又动不了,阿赞威蹲在我面前,忽然伸手进了我的脖子里,我感觉到一阵阴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阿赞威竟然把我的舍利子掏出来,拿在手里颠了颠。 我吓得不轻,这可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他可千万别抢走啊,我指定是要不回来。 阿赞威没有把舍利子硬拽下来,而是点手叫过杨溢,杨溢就是他的小跟班,赶紧过来。阿赞威对我说了几句话,口气很诚恳,杨溢马上道:“王先生,阿赞威想和你合作。” 钱明文破口大骂:“合个屁作,他就是个大骗子!大阴谋家!王强,你和这样的人合作,别说我跟你断交!” 杨溢鄙视地说:“刚才阿赞威给你解了降,你可以起来了,别心里没点逼数。” 钱明文活动活动四肢,果然好用,他从地上爬起来。 杨溢道:“对,我们刚才是骗了你们,可我告诉你,阿赞威这人恩怨分明,他骗你们是有自己的目的,既然目的没有达到,这一页就翻过去了。他现在选择和你们合作,也是诚心诚意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合作 杨溢说阿赞威要和我合作,我心里没底,不知他想合作什么。 阿赞威说了几句泰语,杨溢道:“阿赞说了,你如果答应,他就不会拿走你的法器。还有,会给你一大笔钱。” 钱不钱的无所谓,我主要是怕阿赞威把舍利子夺走。 “这不是圈套吧?”我问。 杨溢无奈,和阿赞威说了两句,阿赞威朝我微微鞠躬,脸上带着歉意。杨溢道:“阿赞威向你道歉,他这次擒拿小红帽,其实就是为了杀小红帽取头盖骨做域耶,让小红帽杀钱明文也是无奈之举,只有这样小红帽的功力才会大增,头骨做成的法器也能更有法力。阿赞威拿到这头盖骨的域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普度众生,为了拯救普罗大众。所以说,就算钱明文死了,那也是死得其所,为大义献身。” “放屁!”钱明文破口大骂:“什么狗屁逻辑,你怎么不让小红帽杀了?” 杨溢一耸肩:“我倒想,可我不是小红帽的菜,如果真有这么个机会,舍身炸碉堡哥们不含糊。” 我还没说话呢,从黑暗里冒出个声音:“哥,答应吧。” 妹妹回来了,我对阿赞威不满是不满,不过还是可以原谅,至少他没动我妹妹,那是我能容忍的底线。 妹妹说:“喂,你们能给多少钱?还有,把什么任务交代清楚啊。” 杨溢和阿赞威嘀咕了几句,杨溢道:“是这样的。小红帽就是个凡人,怎么会突然具备如此法力?而且前几天阿赞威在修行中,发现此地有强烈的阴气和法力波动,他怀疑两者之间有联系。一旦这个源头找不到,恐怕还会有人中标,成为第二个小红帽。” “啊呸!”钱明文吐了口痰:“说的这么大义凛然,反正我是不信,各位再见,你们慢慢玩吧。” 他活动活动四肢,顺着原来的土坡爬了上去。 “你们能给多少钱?”妹妹问。 杨溢和阿赞威简单商量了几句,杨溢道:“阿赞的意思是,这次他来中国的全部收益都可以拿出来,一些作为经费,一些作为给王先生的酬劳。大概能有个六七万块钱吧。当然了,我大老远的忙来忙去,也要挣点辛苦钱,这些钱里有五分之一给我的。” 我还在犹豫,妹妹把我扶起来:“行,就这么着。”我正要说什么,妹妹低声说:“应该为老妈的病多攒点钱。” 这话说得我心动了。 妹妹道:“不过我们有两个条件。” 杨溢做个手势,但讲无妨。 “第一,钱要先付。”妹妹说:“第二,如果我们发现整件事泰国人在骗人,我们可以选择中途退出,就当你们毁约,支付的钱不会再退。” 杨溢呲牙,他无所谓,又不是花他的钱,他和阿赞威嘀咕了几句,杨溢道:“行,没问题。” 我浑身酸痛,走不了路,阿赞威过来扶住我,我赶紧摆动身体不想让他动,阿赞威沉声说了几句话,杨溢道:“王先生,阿赞是不会伤害你的,他要给你疗伤。” 我冷冷看着阿赞威,他用手在我的伤处和淤青处揉了揉,手法很独特,带着暖意,别说,经过他这么一揉,我浑身暖洋洋的,该疼的地方也不疼了。 阿赞威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们可以上去。大家连拉带扶,爬到了坡的最上面。 钱明文靠在车旁边,呼呼生闷气,脸色难看。杨溢看都不看他,直接开了车门,招呼大家上车。 众人坐着车往回赶,在路上杨溢告诉我们,他和阿赞威还要去办一些私事,办完了事,自然会找我。 我们在半路下了车,看着车远去。等他们走远了,钱明文大半夜站在街上暴跳如雷,指着我的鼻子骂。 我轻轻笑:“你别生气,我告诉你吧,阿赞威已经活不长了。” 钱明文瞪着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说道:“他在割小红帽头盖骨的时候,把自己的手指割破,他的血和小红帽的血混在一起,他还用嘴吸了吸上面的血。” “那又怎么样?”钱明文看我。 我说:“别忘了,小红帽的病。” 钱明文眼睛瞪大了,好半天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拍着我的肩膀,什么也不说,转身走了。 妹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天色太晚,现在没法回去,我带着她找了一家宾馆先住下。 晚上我们兄妹俩在一个屋,我把小红帽的事原原本本都和她说了。妹妹惊讶地下巴都快掉了:“这么说,小红帽有艾滋……” 我点点头:“阿赞威有很大几率已经被血液感染。咱们趁着他发病之前,捞他一笔,这也不错。” 妹妹有些担心说,他如果知道自己得了绝症,狂性大发怎么办,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我一时语塞,心想艾滋也不是立马发作,估计表现出来的时候,阿赞威已经办完事回国了,回到泰国随便他怎么折腾,都跟我们没关系。 休息了一晚,我和妹妹到了医院,今天老妈转入普通病房,情况好了很多,能够坐起来,只是说话还很虚弱,她拉着刘东的手,一个劲夸他是好孩子,这就算是默认了刘东的女婿身份。 到普通病房,看护就方便多了,我联系钱明文找到一个靠谱的护工,这护工是个老大姐,憨厚朴实,做事放心。她一到位把我们都解放了,大家都能好好休息。 我回到家里,按照三舅的方子,把药熬出来,热好,放在保温壶里。晚上带过去,可以让老妈服用。 所有的波折都平息下来,我长舒口气,不管怎么样,这段时间太累了,要好好歇歇。 晚上去医院,我把药带给老妈,我也在观察好不好用。 喝了两三天,她的情况果然有了好转,身体恢复之快,让大夫也有点惊讶。大夫告诉我们,如果情况再能稳定几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休息了。 这几天过的云淡风轻,老妈可以出院了,这天是我们家的大事,早早我把车开出来,办完了出院手续,妹妹给老妈穿上厚厚的衣服,和刘东一起像搀扶老太后一样,把她请出医院。 我们开车回家,一路欢声笑语。等到了家门口,却看到杨溢已等候多时,他夹着包蹲在墙角抽烟,看到我们的车来了,赶紧迎过来。 我把车开到院子里,让其他人先进屋,过去招呼杨溢,他嘻嘻哈哈过来:“恭喜恭喜,看这意思你母亲健康出院了。” “嗯。”我淡淡地说。 “幸亏阿赞威给你们加持的骨灰,肯定有用吧。”杨溢假模假式寒暄了片刻,把一张银行卡塞到我手里:“兄弟,这里是二万五,给老母亲买点营养品补补身子。” 我知道他要谈正事了。 果然他说道:“阿赞威已经定位了那团阴气的位置,希望明天你能到位,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他交给我一个地址,跟我约好了时间。 “其实你打个电话就行了,不必这么大老远过来。”我说。 杨溢道:“过来看看也好,惦记你们家了。”他笑得很诡。我心里膈应,这些人真是不讲江湖道义,这是在用家人来威胁我。 我冷冷道:“明天准时到!” 把他送走了,我强打精神回去,和大家说说笑笑。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都在休息的时候,我悄悄出了家门,开着车过去。杨溢给我的地址是市郊的一处森林公园,叫御龙山。在路上开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到的时候,看到在森林公园门口处,杨溢和阿赞威已经等候多时。 天气已经很冷了,阿赞威还是那么个打扮,麻衣麻裤,脚上是人字拖,手里捻动佛珠,一副高人模样。 我下了车,冷得有些瑟瑟发抖:“我说两位,咱们到底去哪?” “那么着急干什么,”杨溢说:“这地方风景如画,既来之则安之,先去寺里烧香。” 我无奈,钱都收了,只好听他们的摆布。我加着心眼,这阿赞威诡诈无比,真要耍什么小花招,我肯定不奉陪。 森林公园环境很好,依山而建,没有受到一丝污染,公园里来回通勤的都是电瓶车。今天秋高气爽,还是周末,来这里秋游的人还真不少。 阿赞威这套打扮本来挺另类,可这个公园里有寺庙,有放生池,往来便有很多的沙弥和居士,各种怪人都有。阿赞威的模样反而显得稀松平常,比他还另类的有的是。 我们转着转着,就到了一处寺庙,庙前横七竖八挂满了五色旗,在冷风中抖动。这时,我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是悟禅!他不是一个人,身边正领着一个漂亮姑娘,正在进香。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死循环 看到悟禅,我恨得牙根痒痒,这小子居然没跑远,又出现在眼皮子底下,不但如此,身边还有个漂亮姑娘,简直是罪不可恕。我仔细一看,更是七窍生烟,这漂亮姑娘居然是古董店聚宝斋老板的千金,周春晖。 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要论起来,当初算是我救了周春晖,一顿忙活,好嘛,这朵鲜花我还没机会摘呢,怎么让悟禅这个狗东西捷足先登,真是活活气死个人。 我对杨溢说:“老杨,有件事我想麻烦一下阿赞威先生。” 杨溢问我啥事。 我指着不远处在寺庙口和女孩说说笑笑的悟禅说:“那小子顶不是个东西,我想阿赞威出手整整他。” 杨溢脸色顿时不好看:“你当我们阿赞威是什么人,是你私人保镖?” 我也不高兴:“我没让阿赞威杀人放火,就是小小惩戒而已,依他的法力这不成问题吧。你们要答应,我就配合,要不答应我转身就走。” “嘿,你小子……”杨溢无奈,只好和阿赞威商量。 阿赞威轻轻点点头,表示可以。 我心里暗笑,阿赞威和悟禅这两个人算是狗咬狗了,最好打的不可开交。 我们三人在后面进入寺院,这座寺庙名为御龙寺,面积相当大,前后数重大院,在外面看气势磅礴,但进去以后,却发现里面的精舍建筑设计的很是轻巧,院子里种植的松树梅树,点缀布陈别具匠心,四面回廊有点江南水乡苏州园林的意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风格的寺庙,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今天天气很好,香客络绎不绝,人特别多,一会儿工夫就看不到悟禅跑哪去了。 我心里着急,催促杨溢,杨溢不耐烦地说,阿赞威答应你的事就一定能办到。 我们进到一重大殿,这座大殿并没有其他寺庙那么宏大磅礴,用巨大的幔布分成了几个功能区,有的可以敬佛,有的里面什么也没有,可以脱鞋在上面静坐。我们一进去就看到,悟禅正和周春晖跪拜在一尊佛龛前,毕恭毕敬磕头,在佛龛旁边,坐着一个小和尚,眉清目秀,乍一看还以为是东北的那位能持和尚,气质上有点像。 我轻轻咳嗽一声,提醒阿赞威动手。阿赞威翻手伸进衣兜,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只绿色的甲壳虫,阿赞威用极为隐秘的手法,朝着悟禅轻轻一弹,绿色甲虫本来是缩成一团的,在空中陡然张开双翅,以极快的速度射向悟禅的脑后。 我屏息凝神看着,今天就算不要悟禅的命,也得让他当众出丑。甲壳虫眼瞅着要落在悟禅的脑后……那位正合目默坐的小和尚,忽然睁开眼,抄起木鱼锤对着木鱼轻轻一敲。木鱼是铜做的,敲击之后发出极为清脆的声音,“叮”一声。 这声音很好听,像是滴水落湖面,先是轻轻一点,而后向外扩散,余韵不绝,始终保持着清清的声音,听起来不急不躁,不尖不锐。眼瞅着那只甲壳虫突然抖了一抖,落在地上,僵硬,死了。 我、杨溢、阿赞威站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一瞬间都震惊了,就连阿赞威的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而悟禅和周春晖什么都不知道,依然像是拜洞房一样,磕完了佛龛。 悟禅先站起来,十分绅士风度地去搀扶周春晖,周春晖笑着,女孩艳若桃花。能看出两人的关系极不一般,给我气的鼻子差点都歪了。 两人转身往外走,悟禅看到我,猛地一拍巴掌:“哎呦,这不是那谁吗?王强!” 周春晖也认识我,笑嘻嘻摆摆手,算是打招呼了。 悟禅走过来跟我握手,在我眼里,他这人脸皮太厚。我还被刚才的事情有点震惊,心思都在小和尚身上,只好和他握了握。悟禅说:“王强,这两个人是你朋友?” 还没等我说什么,悟禅先和杨溢握握手,然后道:“你好你好,气色很好,一看就是大老板。” 伸手不打笑脸人,杨溢和悟禅没什么瓜葛,笑眯眯回应着。 悟禅又和阿赞威握手,阿赞威本来双手合十,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右手和悟禅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两人身上,悟禅和阿赞威握了两下,悟禅道:“这位老兄应该去体检了。” 我和杨溢对视一眼,杨溢是不以为然,而我心里却是惊涛骇浪,悟禅到底是高人还是骗子?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看出阿赞威染上了艾滋? 杨溢翻译给阿赞威听,阿赞威笑了笑,看神色并不以为然。 悟禅心情很好:“既然大家都是朋友,莫不如一起相伴同游如何。” 周春晖也过来打招呼。杨溢问:“这是你女朋友?”悟禅竟然拉着周春晖的手,哈哈笑:“正在了解,反正也差不多。” 周春晖脸红得不行,少女媚态春光无限。 我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悟禅道:“这座寺里供奉的是观音菩萨,几位要不要去磕个头。” 阿赞威笑笑,站在一边。我和杨溢没办法,走到佛龛前,磕了一个头。 我们从寺堂里出来,杨溢咳嗽一声:“这样吧,我们还有我们的事,就不妨碍你们小两口了,王强,咱们走。” 悟禅拦住我,笑眯眯说:“我和王强是老友重逢,有很多话要说,我们聊聊天,一会儿我就把他完璧归赵。” 杨溢和阿赞威嘀咕了一会儿,他们先走了,临走前杨溢给我做个打电话的手势。 我和悟禅,还有周春晖到了一处无人的廊下,我看四周没人,也不再装了,顿时怒火冲天,过去就掐悟禅的脖子:“我日你大爷的……” 悟禅摆着手:“哎呦呦,君子动手……不对不对,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轻点,轻点。” 周春晖还真护犊子,过来拉着我的手:“王强,你别冲动,有什么话好说。” 我怒气冲冲:“你怎么能跟他这么个无赖,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我知道啊。”周春晖说:“他是我男朋友,救过我的命,他是我的大英雄。” 我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悟禅啊悟禅,你真是玩了一手好牌,既把老周家的古书弄走了,又弄了他们家的千金,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悟禅摆摆手:“我怎么成无赖了,你得把话说明白,说不明白不行,我告你诬陷!” “好!”我气哼哼地说:“春晖在这,我也不给你留面子了。” 周春晖挽着悟禅的胳膊:“王强,有什么你就说。” “悟禅,你是不是说落水寺的主持能持是妖僧?”我说。 悟禅点点头:“一点错没有。他难道不是妖僧?” “放屁!他是落水寺的主持!我还和他喝过茶呢。”我气得不行。 悟禅道:“这就奇怪了。妖僧和他是不是寺院主持,和你喝过茶有什么关系,难道和你喝过茶他就不是妖僧了?” 这一句话给我怼得有点说不出话来,说实在的,到现在我也无法确定悟禅和能持的真实身份。 我气势弱了下来,说道:“你是不是答应要和我一起去落水寺捉拿妖僧的?” 悟禅笑:“这我可没说过。”我正要说什么,他一摆手:“你仔细回忆,我说没说过这话。” 我仔细想了想,当时买了客车票要去落水寺,我要上车的时候,问悟禅你怎么不买票。悟禅说他这么高的高人,如果还没车票过去,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这句话当时看没毛病,可现在回味起来,怎么看怎么觉得极其狡黠,悟禅给我设了一个语言陷阱,他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我有点结巴:“可是你也没治周春晖的病……” 悟禅大笑,搂着周春晖:“我没治好她,她现在怎么这么在我怀里?” 周春晖满面桃红,紧紧搂着悟禅,甜得都能淌水。 我忽然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不对!不是你治好了周春晖,而是你放过了她。好比说,你天天给她下毒,她的身体很差,有一天你不下毒了,她身体好了。这是你治好的吗?简直就是强盗逻辑。” 这一下悟禅说不出话了,他紧皱眉头,“谁告诉你是我害的春晖?” 我道:“当然是能持和尚。” 悟禅说:“看到没有,说来说去,车轱辘话又回来了。你要承认能持的判断,首先要确定他不是妖僧,可是你连他的身份都不确定,他说的话自然也就立不住。” 我一惊,后背忽然起了一层冷汗,我发现救周春晖这件事,竟然从头到尾形成了一个闭合的死循环,我完全不知道凶手是谁。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尼姑 我哑口无言,对周春晖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就跟他相处。” “知道。”周春晖不满意我的态度,觉得我总是怼她的爱豆。 “你连真名都没有……”我说。 周春晖摇摇头,看向悟禅:“我可以说你的名字吗?” 悟禅一摊手:“但讲无妨。” “他的名字叫解铃。”周春晖深情满满地看着悟禅:“他对我没有任何保留,要把自己的事都和我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保留一块缓冲地带,我怕失去他。”女孩说得很坦诚。 我全身打了个冷战,指着悟禅,“你叫解铃?”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悟禅呵呵笑。 我嘴唇颤了颤:“我提几个人,你看看知不知道。解南华、二龙、阿赞娜木……” “这些人你都见过?”解铃笑着问。 “都见过,他们都在找你,以为你的下落和传说中的镜子洞有关系,后来出了很多的事……”我一时难以说明白。 解铃倒是风轻云淡:“找我做什么,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呗。天大地大,我不过就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我听二龙简单描述过解铃的形象,现在和眼前的悟禅重叠在一起,觉得有点颠覆自己的认知。 解铃拍拍周春晖的手:“我的名字不重要,那些都是名相,我喜欢春晖,哪怕她叫夏晖我也喜欢她。” 周春晖甜甜地笑:“我在昏迷的那几天,做了很多古怪离奇的梦,我被一个和尚关押在孤冷冷的寺庙里,后来有一个人钻天窗进来陪我,就是解铃。他在我最孤独最害怕的时候,陪我说话,陪我开心,一直度过那些梦里的日子。我知道是他救了我,他就是大英雄。” “你和他谈朋友,你爸爸知道吗?”我问。 周春晖不高兴了:“我谈我的恋爱,为什么什么事都要告诉爸爸。” 我心想,你幸亏没告,就解铃讹诈你们家古书这事,老周肯定一万个反对。 “解铃,你怎么进到周春晖梦里的?”我眯着眼问。 当时我们都在猜测,能入梦的一定是凶手。 解铃笑:“你不用诈我,我不会入梦,我当时收了周老板的东西,自然要对他女儿负责,晚上用了镇魂之法,守住她的魂魄,停过这一关。” 我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一时无法确定解铃的好坏,只好问道:“你们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解铃摸着周春晖的手:“咋了,我和我女朋友到这里上香秋游都不行了?”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也不想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拿阿赞威来说,我也不喜欢他,可他至少不讨厌,该做什么时候就做什么。这个解铃,则让我反感,他能言善辩,诡诈无比,最关键是会泡妞,其他都好说,这个最不能忍,必然渣男一个。不是渣男,怎么这么会撩妹呢? 我抱拳:“告辞。” 解铃道:“且慢,今日碰到你算是缘法,我正好有一事相求。” 我冷笑说,没时间。转身要走。 周春晖叫住我,拉着我的胳膊:“王强,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曾经为救我出过力,我是相信你的。你帮帮我们好不好。” 周春晖眼睛直直瞅着我,我的心都要融化了,实在不忍拒绝她的要求,便说道,你们先说说看,我看情况再说。 这件事起源于周春晖的一个好朋友,她这个朋友是大四学生,马上要面临毕业找工作,在小区里租了一套房子。有一天这个女孩睡觉中,做了一个梦,梦见正在洗手间淋浴,淋着淋着感觉身边多了个人。她拉开帘布,看到卫生间的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尼姑。 尼姑光着头,身形很矮,面目不清,手里拿着一个很奇怪的东西,类似木鱼,轻轻一敲转身就走。 女孩就跟中邪了似的,跟着尼姑往外走,走出楼,外面是一片荒野。 她一路随行,发现一些奇怪的现象,尼姑在前面走,后面跟了一大群人,不单单是她,最为古怪的是,这些人里还有很多小孩子。 女孩走着走着,发现身边的人有的在掉队,并没有跟上,顺原路又回去了。前面的尼姑并不管,仍然敲着木鱼,自顾自走着。 这个女孩有些害怕了,心念一动,她也掉队了,顺着原路又回去。她的梦境回到家后,就结束了。 天亮了,她也就醒了。 她醒了之后,揉揉脑袋,本来觉得这梦够古怪,可毕竟是梦,过去就过去了。忽然自己的脚底很疼,抬起脚一看,两只脚下面全是泥巴,而且还鼓出水泡,女生当时就处于懵逼状态。 她很清楚昨晚睡觉前洗过脚,脚上从来没有过水泡。水泡的出现,说明她在这一晚上走了很多的路,才能磨出来。女生回想起昨晚的梦,心有余悸,难道自己是梦游了?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室友,室友根本不当回事,女生哀求,让室友晚点睡,看看自己到底会不会梦游。 这天晚上,她再次睡去。这次的梦有些复杂,她坐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看电视,正看得热闹,电视突然一片雪花,里面出现一个尼姑,在很远的地方敲木鱼,什么布景都没有,孤零零一个人敲着。 她完全被吸引住了,正要细看,尼姑转过身走向电视摄像世界的深处,她紧紧跟过去,竟然进到了电视里,跟在尼姑的屁股后面。走了一段时间后,女生回过味来,掉头回来。 第二天她起来的时候,脚上又全是烂泥和水泡。她去问室友,室友一耸肩,说你昨晚睡得很死,呼噜都打了,根本没有梦游的迹象。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这个女生对于灵异现象非常感兴趣,本人又是名牌大学出身,学霸级的脑子,开始调查分析。分析了几天也没有结果,她有点害怕了,虽然在梦里每次她都是有意识回来,可就怕哪一次不注意,真的跟着走了,恐怕再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一天晚上她在小区乘凉,无意中听到一个孕妇说,她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见自己的孩子对她说,妈妈,妈妈,你们这里有个好可怕的阿姨想把我带走。 女生猛地一惊,和孕妇攀谈起来。孕妇已经九个月了,快要临盆,是个很快乐很健康的女人,怀孩子之后,几乎没怎么做过噩梦。可就在这几天,都会梦见自己的孩子,找自己哭诉,说特别害怕,有个阿姨每天晚上都会找他。 女生就问,你还没生孩子,怎么知道梦里的是自己的孩子。 孕妇告诉她,这就是母亲的感觉,那确实是自己孩子。 这孕妇有点害怕,第二天就搬到娘家去住了。 女生又调查走访了周围的人家,发现一个很恐怖的情况。这片小区有一个很大的幼儿园,最近不知怎么了,幼儿园里很多的小孩子都生了一种病,整日里无精打采,蔫头耷脑,没有精神头,午睡的时候经常一觉睡过去,怎么也叫不醒,到天黑家长领人的时候,才迷迷糊糊起来。 很多小孩子领到儿童医院检查,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结果。 她直觉到这些事情应该是可以串到一起的,最古怪的就是那个尼姑。 开始仅仅是怀疑,就在几天之后又出了一件事,促使她下决心做出一个很大的决定。小区里有个小孩子夭折了。这个小孩据说是器官衰竭死在医院,怎么查都查不出问题,医生束手无策,家里的大人嚎啕大哭。 出殡那天,几乎轰动了整个小区。那小孩聪明伶俐,是家里人的掌上宝,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 后来,又陆陆续续有七八个孩子进了医院,这件事影响太大,记者都来了,还惊动了警察。经过调查之后,发现这些孩子除了会做一些噩梦之外,身上没有任何问题。 这个女生很了不起,她做出一个决定,晚上如果再梦到那个古怪的尼姑,她就要跟着走,看看到底会走到什么地方!她不想再看着有小孩发生惨剧,造成家破人亡。 这天晚上,又一次睡去,又梦到了那尼姑。她跟着尼姑一路走,走了很长时间,到了一处荒郊野外的街镇。 对于街镇的印象他,她只记得那里点着很多的红灯笼。街镇有边界,尼姑走进去,后面跟着一大群人,也都走了进去。这女生知道自己在做梦,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挤到队伍的最后,想进去,又在犹豫,有预感一旦进去,恐怕就出不来了。 这时响起了鸡叫,天边有白日之光升起,往常很普通的日出,此刻对于她来说,却像是万道无形刀刃划在身上。 第一百七十七章 日本庙 这个女孩在关键时刻做出了决断,向回奔跑。鸡鸣数声,金光初现,天空泛起鱼肚白。 在这个一天之计在于晨的早上,万物苏醒,可女孩却感觉到自己陷入了生死一线,她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能量在流逝…… 就在太阳完全出现在天边的那一刻,女孩终于跑了回来,她惨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而两只脚,已经跑的烂了。从这天开始,她生了场大病,卧床数日,去医院就是挂点滴,一点没用。后来求教了一个老中医,老中医摸脉看相,大吃一惊,说,姑娘,你身上的气怎么这么虚弱,气虚百病生,再这样恐怕命不久矣。 老中医给开了一大堆中药,又是熬成汤又是捏成丸的,让女孩回去补气。 周春晖恰好是这个女孩的好朋友,知道她病了就去看望,知道了前因后果。 周春晖这个女生,也是个有主意的,身体刚刚复原,又想去查查怎么回事,她经历过昏迷事件,对于这些神神秘秘的事特别感兴趣,而且她还有善心,主要目的是帮助那些孩子。 根据好友梦中的描述,她去寻找那片街镇,街镇没找到,反而在附近找到了寺庙,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御龙寺。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没发现什么端倪,但是她看到了解铃。 说到这里,她甜甜的一笑:“王强你不知道,我在那么多的人群中,第一眼看到了他,心马上抽动了两下。他就是在我昏迷的时候,出现在梦里的大英雄。我觉得这不是巧合,一定是上天赐的缘分,还是我主动追的他呢。” 解铃洋洋得意。 我听的嘴里发苦,看向解铃:“当时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解铃道:“很简单,我是有法力的嘛,看出这里有问题,也来调查,没想到让春晖这丫头找到我了。” 我心里说话有这么巧?依照解铃的行事风格,我总觉得这里有问题,最起码不应该这么巧合。 “你看出什么问题了?”我问。 解铃道:“来,我给你们讲讲,首先这座庙是日本人修的。” “什么?日本人?”我有些糊涂了。 “刚才咱们在佛堂里看到的那个小和尚,应该是个日本和尚。”解铃信誓旦旦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我质疑。 解铃道:“我本人博学广闻,哈哈……”周春晖挽着他的胳膊,用崇拜的眼神看他。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有这么厚的脸皮,就这么大大咧咧夸自己的。 我皱着眉听着。 解铃道:“对于日本的阴阳文化,我是仰慕已久,它起源于我国唐宋,经高僧东渡带到日本,和咱们的文化可谓同宗同源……经过上千年的演变,又和咱们的不太一样,其中韵味实在难以用语言来描述。我告诉你,为什么这里是日本的寺庙。你仔没仔细观察过那小和尚持念珠的手法?“ 我惊愕,谁能注意那个去。 解铃做着手势,双手合十,“当时那小和尚,就是这样的手势,念珠挂在双手的虎口。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日本阴阳道曹洞宗的典型手法。再说进门的佛龛,知道我为什么下跪吗?” “你信佛呗。”我没好气地说。 “我是研究僧,研究佛而不信佛,”解铃说:“我是为了近距离观察佛龛。那佛龛最上面居中摆放着观音像,两边有画轴,一看就是出自道元和尚之手。道元就是日本曹洞宗的创始人。佛坛分两层,中间一层摆放着高杯和佛碗儿,下面一层是三具足,中央是香炉,左侧是花瓶,右侧是烛台,还放着木鱼,这是典型的曹洞宗摆法。你明白了吧?” “我不明白,”我说:“就算是日本式寺庙,又能怎么样,没想到你还是个愤青。” 解铃气笑了:“痴儿不悟,你觉得我像是愤青吗?我,是无国家的世界人,众生平等,所有的人在我这里都是一样的。我对日本文化并无偏见,只是种种灵异奇怪的现象都指向这里,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我告诉你吧,这座日本庙绝对不是普通的寺庙,而是一座阴庙。” 看我犯迷糊,解铃讲解起来。我们三人在寺里随意溜达,一边走他一边讲。 解铃告诉我,什么是阴庙,所谓阴庙,说简单点就是供奉死人的庙。比如说供奉在水里头死掉的鬼,男的叫水流公,女的叫水流仙姑。再比如供奉无名尸,那就叫应公,台湾也叫万应公。女生未婚就死的,死后供奉就叫姑娘庙。那为什么要拜阴庙,因为阴庙比正庙更加灵验。 说到这里,解铃问我,这是为什么。 我一头雾水,摇摇头说,我怎么知道。 解铃笑着问,春晖你怎么看? 周春晖想了想说:“正规的庙宇,东南亚的小乘不谈,只论咱们的大乘佛教,讲究的是不执和放下,让你放下欲望。香客到庙里烧香磕头,其实恰恰和大乘佛教的教义相悖。许愿有的成有的未成,靠的不是佛陀保佑,而是天道缘法。阴庙就不一样了,所谓阴庙,就是古代的淫祠,里面供奉的不是真佛,而是神鬼。鬼自有鬼通之能,它不像真佛那样讲究什么开悟和众生平等,它只是在借助信徒香火修行。它越灵验,自然香客就会越多。“ “阴庙为什么不取缔呢?”我疑惑:“借鬼神之力,毕竟不是正途。” “不能这么说,”解铃清清嗓子说:“泰国就有卖小鬼儿,卖古曼童替人转运这一说,你要全取缔了,那成千上万靠这个吃饭的人就要和你拼命。借用鬼通不是不行,要看个人福报,它就像是透支卡,无非就是透支你以后的福运,这种做法谈不上善恶。再一个,阴庙里的阴神是借用信徒念力修行,这本身没什么错,相当于大家一起来超度它,这总比留个孤魂野鬼在世上作妖好多了吧。” “照你这么说淫祠鬼庙,都应该提倡了?”我哼哼地说。 解铃摇摇头:“痴儿痴儿啊,王强我发现你的这个思维很有问题,总是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鬼庙除了倡导就是取缔?最应该的作法是,切莫管它是什么,管它是神是仙是鬼是人,只看它做了什么。对于阴神来说,它保佑一方水土,让信徒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它就是好阴神,自然会累积功德。如果这个阴神极其凶残,谁给它供奉少,或是说了坏话,它就往死里报复,折腾得家破人亡,那它就是魔,我们自然要降妖除魔。“ 我被说得哑口无言:“按你来说,这里的阴庙是怎么回事?” 解铃道:“这么多线索累积在一起,你还看不出来?这个地方每天晚上都会出现一个尼姑,把周围老百姓,尤其是小孩的魂儿都给领走了,导致孩童死亡,这就是灵界转魔道,成了魔呗。是魔,我就要降妖除魔!” 周春晖看他看的眼睛都滴水了。 解铃问我:“你又是怎么来的?” 我犹豫一下,还是和他说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问他,知不知道杀手小红帽。解铃点点头:“略有耳闻。” 我告诉他,小红帽已经伏诛了,杀他的就是你们刚才看到的那位泰国法师。小红帽虽然死了,但是他身后还有大秘密,小红帽修习了一种邪术,名为鬼头降,极其邪恶霸道。他一个普通人怎么突然会这种法术?泰国法师怀疑和这里有关系,所以过来调查。 解铃点点头:“看到了吧,事情已经很明了,这座庙确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日本和尚为什么在中国建阴庙,而且这里还牵扯到了泰国的巫术?太多的想不到。看来,我们来对了。” “下一步你想怎么办?”我问。 解铃站在门廊处,四下里看看,天色很好,万里无云。他说道:“白天是白天的景,晚上是晚上的景,在你们没来之前,我和寺里的日本和尚已经说好了,晚上要来拜会,谈经论法。” 我想了想说:“咱们其实都是一个目的,我觉得应该合在一起想主意,要不然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很容易起冲突,咱们自己人别打起来。” 解铃一拍手:“眼瞅着中午了,我来做东,请你们和那个泰国巫师吃饭。” 第一百七十八章 曹洞宗 我打电话给杨溢。众人在寺庙口见面,我说了解铃的想法,他看出这座寺有猫腻,想一起调查,先吃个饭。 杨溢没想到解铃也是个法师,和阿赞威嘀咕了一会儿,便道:“吃饭就不用了,你们有什么计划可以说来听听。” 解铃告诉他,已经和本寺和尚说好,今夜晚间来寺里拜会,如果你们想来,我们就同行一起。 杨溢又和阿赞威嘀咕着,好半天杨溢点点头:“阿赞威说,他晚上和你一起过来。” 他们两个确定了相会时间,两伙人就要分别,解铃笑眯眯地看我:“王强,你是和我走,还是和泰国法师走?” 我笑笑:“我就不给你们做电灯泡了。” 解铃哈哈大笑,用手指着我:“晚上你也要来,我在寺门口等你们。” 说着,他和周春晖腻腻歪歪地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杨溢问我,这是你朋友? 我告诉他,算不上朋友,泛泛之交,以前打过交道。 杨溢朝地上吐了口痰,“这人我不喜欢,假模假式的,有点像机关里的人。” 杨溢和我说,以前因为业务关系,他认识了一些在机关中常年混迹的老油条,都是玩弄权术的投机者,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和解铃的感觉很像。 我对解铃的印象也不好,但不至于像杨溢说得这么夸张。 我们三人从庙里出来,随便找了家饭店吃点饭,离着晚上还早。阿赞威要找僻静地方修法,为晚上做准备,杨溢便就近找了家旅店,开了三个房间。 休息了大半天,夜幕将近。杨溢道:“一会儿我就不去了,去了也没什么用。王强,我把阿赞威交给你了。” 我赶紧摆手,说不敢当。 杨溢说:“晚上寺庙之行恐怕没那么简单,我不信任那个解铃,更觉得庙有问题,晚上你多机灵点,帮我照顾照顾阿赞威。” 我没言语,心说话我还照顾他呢,他别算计我就算开恩了。 吃完了饭又休息了一会儿,到了约定时间,我和阿赞威出来,一路到了御龙寺的后面。这一路我们没有交谈,一是语言不通,二是感觉没什么可聊的。今晚月光如水,夜风清爽,倒是个好天气。 到了寺庙后身,解铃已经来了,他还是白天那套装束,只是手里多了把白色折扇,一会儿打开一会儿闭合,他洋洋得意,自认潇洒风流。 我们来到他身边,我喝了一声:“别玩了,真以为自己风流才子呢。” 解铃哈哈大笑,也不恼,腕子一抖,哗啦一声,扇面展开,只见上面白纸一张,并无一字一画。 “这扇面有什么好看的。”我没好气。 解铃道:“知道日本阴阳道曹洞宗的核心理念是什么吗?” “什么?”我问。 解铃道:“白沙枯石才是满纸烟云,曹洞宗的核心理念是从一句佛语中演化而来,乃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不在意外在的一切形式,只管修,自然身心脱落。你明白了吧?” 他说的头头是道,我不好意思打击讽刺他。 “一会儿我们进去和这座寺里的和尚辩经,佛门恐怕进好进,出难出,你们有个思想准备。到时候咱们是亲爹顾不上野娘,个人顾个人吧。”解铃摇头晃脑地说。 我心怦怦跳,看看寺门,又想不到什么具体的危险。让我不舒服的是,这座庙是日本寺庙。我对日本人没什么偏见,只是各种宣传下,都把他们形容成某种行为诡诈狼子野心之辈,不得不防。 我曾经和阴阳道法师丑时参打过交道,这个小女子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法术高明,百变莫测,和泰国黑巫师完全是两种风格。 解铃看看阿赞威,然后笑笑走上前,咣咣咣敲寺门。 我们是在寺后的角门,门不大,很矮很窄,仅供一个成年人进入。时间不长门开了,门里站着一个穿着素衣的和尚,脚上踩着木屐,退到一旁,做手势示意我们进入。 解铃一收合扇,大大咧咧第一个走了进去。我看看阿赞威,他没有动,我只好跟着第二个进去,等我进来阿赞威才跟上来,真是个江湖老油条。 进到角门里,这是个不大的庭院,满院子没有植物,地上铺满白沙,只能看到间或有些黑色的石头点缀其中。地上铺着一条黑色的石子甬道,两旁有一人来高的石头灯台,整个环境清雅闲寂,不似中国寺庙的风格。 那和尚把角门重重关上,我回头去看,他竟然还挂了把锁。 我头皮发炸,还真麻烦了,这是关门打狗啊。抬头看看,寺庙高墙挺立,别说我,就算飞侠来了,上这道墙也费劲。我预感到事情的严重性,真要软禁在寺里,哭死都没人知道。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我也不是吃素的,经历过好几次生死一线的事,如今的心态平稳多了,紧张有点,但还不至于害怕。 解铃用折扇在手里敲着,大大咧咧走在第一个,我跟在后面,阿赞威最后。我们三人踩着甬道,穿过院子到了中庭。中庭不是房间,只是个过门的大堂,里面很素雅,临窗摆着白梅,墙上挂着山水,没有点灯,只有月光。 穿过中庭,又来到后面一处院子,比刚才的要大一些,也是满地白沙,不见植物,零星数处放着黑色的石头点缀,别看简单,一到这院子,朦胧月色中,却似乎看到了水墨光影中的大海。 这种感觉极难以形容,院子里只有白沙和黑石,没有一滴水,可偏偏能表现出大海的苍茫。这片院子里的“大海”,看似平静无波,却能感觉到“海之下”似乎蕴含着强烈的风暴,那种欲来未来的杀气,让进到我们几个人都不由自主停下脚步,脸色转变。 解铃本来是大大咧咧的无所谓,玩着折扇,可一来到这院子口,脚步自然停下,倒吸冷气。 阿赞威双手合十,站在我们身后,眼神游移不定。让这么两大高手,同时慎重和凝滞,看来这里十分不简单。 我站在解铃身后,看着院子里的茫茫白沙,头开始犯晕,就像是晕船一样,眼睛似乎看不到白沙“大海”的尽头,我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 解铃侧过头看我,举起右手,形成剑指,用指尖对准我的眉心,点了一下。我凭空打了个激灵,头脑似乎清醒了一些。 隔着白沙的院子,对面是四面郎阔的禅房,木质结构,门窗大开,能看到禅房正中,坐着一个身披袈裟的小和尚,正是白天时,敲击木鱼击破阿赞威法术的那位。 小和尚身后的高处,挂着四个字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心如止水。 解铃一笑,“哈哈,和尚,我们又见面了。”说着,抬起脚就要踩到院里。 小和尚本来在垂帘闭目,忽然抬起头,轻声说:“施主,请住脚。” 他说的话并不是正宗普通话,能听出来是有点别扭的日本口音,发音不算标准,但声音很是清澈,如溪流一般。很难想象有这样嗓音的人,会是个坏人。 “让我们来,又不让我们过去,你嘛意思啊。”解铃说着话,天津口音都带出来了。 小和尚平静如水,轻轻说道:“辩经论道,不一定要近距离的面对面,我们现在这样,也可以做。” 解铃大大咧咧往地上一坐:“好咧,讲吧。” 他坐下,阿赞威竟然也坐下,我抓耳挠腮想了想,也跟着坐下。 隔着院子,小和尚在这边,我们在那边,以院子为界,开始对话。小和尚的声音不大,却传播很远,似乎就在身边,他说道:“未请教三位尊姓大名。” 解铃道:“你就管我叫悟禅吧。” 我想了想说:“我叫王强。” 最后轮到阿赞威,他不会汉语,估计听不懂小和尚说什么,这可麻烦了,翻译还没有跟着来。谁知道阿赞威用泰语嘀哩咕噜说了一句话。 小和尚点点头:“原来是泰国的阿赞。” 我有点心惊,这些人似乎突破了语言的限制,能够自如交流。 “三位夜访小寺,想必是有要事而来,不单单是论道那么简单,有话不妨直说。”小和尚道。 解铃呵呵笑:“问了我们的姓名,那能不能说说你的名字,师尊是谁,来自哪里。” 第一百七十九章 白沙 小和尚道:“小僧法号高野。” 解铃问:“你是日本人?” 小和尚上半身轻轻伏地,双手撑在地上,向我们坐着鞠了一躬:“我是日本人,高野山人,名字也是取自生地。从小修习空海大师的禅宗理法,未曾入寺修行之前,在广东的中山大学学了四年的中国哲学。后来回到高野山,拜入阴阳道中的曹洞宗,做了密宗和尚。” 解铃道:“我记得日本禅宗分三派,临济宗、曹洞宗和黄檗宗。曹洞宗乃是禅宗一脉,如何入了阴阳道?” 高野和尚轻声道:“曹洞宗到江户初期,分成佛道双修,坐禅悟禅一宗为佛修;另有行密术者,可以治病、祈福、姻缘、来坐、炼丹、降妖,此一宗为道修,后经祖师真经天开宗,我们这一派曹洞宗便入了阴阳道。至于我个人的师尊,敬请告罪,不可说与众人听。” 我们三人,阿赞威始终双手合十,似睡非睡。我坐着也插不上话,和高野和尚对话的就是解铃。他一拍大腿:“好你个日本和尚,老实交代,到我们中国有何目的?” “修行。”高野和尚淡淡说。 解铃一时堵得没了话,他强词夺理:“那你修好了吗?” “小僧愚钝,”高野和尚道:“离大道还远。” “修行也能在日本修,何必千里迢迢来到中国?”解铃问。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高野和尚说。 解铃气哼哼说:“我们自己的和尚还没修明白呢,怎么能教你?”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高野和尚说。 解铃气笑了,啧啧了几声,对我和阿赞威说:“看到了没有,这和尚巧言令色的很。”这时,院墙上突然“喵”了一声,闲雅空寂的现场,顿时有了几分妖异的气氛,我们抬头去看,不知何时寺墙上趴着一只猫,正打哈欠。 解铃道:“好,和尚,那我问你,猫有没有佛性?” 高野和尚看了看院墙上的猫,淡淡说:“有。” 解铃笑:“既然猫有佛性,为什么它长成那样,而不是佛陀样子?” “万物皆有佛性,只是它没悟到。”高野和尚说。 “那你也没悟到,岂不是和这只猫一样了。蠢猫。”解铃骂着。 “佛法讲究实证实修,进一步境界便说一步境界的话,未到境界空言境界,只是口头禅。我与猫皆有佛性,只是我们修行境界不同。”高野和尚说:“解铃施主,你也未曾修出佛性,岂不是也要担一个‘蠢’字。” 解铃哈哈笑,玩弄着手里的纸扇:“我觉得我就够能说的,你一个日本人比我还能说,过分了吧。” “能不能说只是无相之相。”高野和尚道:“刚才你们咄咄逼人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到有问题请教你们。” “说。”解铃展开扇子快速扇着。现在都已经入秋,也不知他扇着哪门子风。 高野和尚道:“刚才我问三位,缘何深夜拜会,你们还没说。” 解铃直接就说:“最近发生了很多灵异怪事,有孩子丢了魂儿,也有人学了邪术杀人,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贵寺,所以我们来调查调查。既然说到这,我就要问问你,到底是不是你们干的?” 高野和尚沉默良久,说道:“人生七十只一喝,佛祖共杀无苦乐,如意刀剑向天抛,心无挂碍真快活。” “你别装模作样,是你做的就承认。你们和尚不是最超脱吗,为什么敢做不敢当?”解铃咄咄逼人。 “三位施主既要来辩经,请说出经文典故。”高野和尚说。 解铃没有回答,收了扇子,问我:“王强你知不知道辩经的规矩?” 我摇摇头,表示不懂。 解铃简单跟我说说,所谓辩经在藏传佛教里流传最广,以前的高僧经常辩经。所谓辩经,就是提问者先提出一个经文问题,回答者呢,也要用另一句经文或是禅语解释。话不用说得那么明白,不在于苦苦争辩,而在于相互印证。 有的时候很可能出现,两个人的经文驴唇不对马嘴的情况,但只要对自己有所启发,这个经就没白对。 曾经有这么一个公案,一位和尚曾经去请教一个老僧,也是用辩经的形式,他提出经文的时候,那老僧却说了一句话,你吃早饭了吗。这一句话,顿时让那和尚顿悟禅宗义理,开悟了。 这也算辩经。 我对佛学没有研究,今天是带着耳朵来的,不过刚才解铃和高野和尚的几次对话,对我来说,很有启发性,想到了很多的东西。现在解铃要和高野正式辩经,我是满怀期待。 解铃清清嗓子:“既然是辩经,在于一个‘辩’字,两人互为来往,在我想象中是一场激烈的交锋。既然交锋,就要分高下辩输赢,所以我提个要求。” 高野和尚坐在那里看着他。 解铃道:“我们赢了,你把这座寺庙的真相告诉我们。如果我们输了,就哪来哪去,今夜多多打扰。” 高野和尚拍拍双手,廊下进来一个小僧,手里端着木盘,里面有三碗茶,把茶放在廊下,然后退去。 高野和尚道:“辩经有两场,第一场以经文相对,第二场以你们三人能喝到茶为准。” 茶放在他所在的廊下,和我们之间隔着一片铺着白沙的院子。要过去喝到茶,必须穿过院子。 我咽了下口水,这片院子一个人也没有,一棵树都没有,全是白沙,偏偏觉得这里充满了浩瀚的杀气,恐怕不是好去处。 解铃却一口答应:“好啊,放马过来。” 高野和尚沉吟一下,缓缓道:“寒热地狱间,柄勺往来转,悉听茶人便,无心无苦怨。” 我听得迷迷糊糊,悄悄问解铃啥意思。我们两个自动忽略阿赞威,阿赞威就跟木头人一样,往那一坐,眼皮子一耷拉,周围发生的事跟他没关系似的。 解铃玩弄着手里的扇子,打开合,合了又打开,说道:“他们日本和尚和咱们中国和尚的差别很大,里面渗透了很多日本本地的文化,他刚才念的经文有点像和歌。” “什么是和歌?”我问。 “日本的诗歌,类似于俳句,他们日本人没啥文采,想学咱们唐诗宋词,怎么也学不像,最后也就会这么几句顺口溜,打油诗。”解铃说:“这和尚刚才念的诗,听着像是借物言志。借用柄勺来谈自己的志向。什么叫‘寒热地狱间,柄勺往来转’?你看那柄勺,刚刚从沸腾的锅里舀完开水,马上又会被放到冷水缸里去舀凉水,任劳任怨,坦然面对。所以才有了‘悉听茶人便,无心无苦怨’的评语。” “什么意思呢?”我说:“赞颂柄勺的大公无私?” 解铃哈哈笑:“还学雷锋呢。你看得太浅了。” 我面红耳赤:“那你说。” 解铃没有回答我,而是用扇子头指着阿赞威:“我说泰国师傅,你来这里好半天了,就说了一句话,能不能多说点?” 阿赞威置若罔闻,依然垂首沉默。 解铃摇摇头:“这也是个闷葫芦。我告诉你,这首诗背后的禅理。作为柄勺来说,它无所谓寒热,舀热水的时候我就是热水柄,舀冷水的时候我就是冷水柄,完全进入了自己的角色和职能。这句诗如果是中国和尚说的,我认为是他抛却了我执和我欲,可现在是日本和尚说的,那意思就变了。” 我问怎么呢。 解铃道:“高野和尚在说一件事,他是说他就是柄勺,就是那个舀水的工具。这座寺确实有很大的问题,这句诗里能听出高野和尚的无奈。“ 他清清嗓子:“好,日本和尚,我就来辩经。给你对八个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高野和尚看看他,良久,用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指向面前的一盏茶。 解铃拍拍我的肩膀,哈哈大笑:“怎么样,过关了,走,跟我饮茶去。” “不好意思,解铃施主,”高野和尚道:“你们三人,只能谁获得资格谁过来饮茶,三人若都获得饮茶资格,我便说出本寺秘密。” 解铃大怒:“你耍什么无赖,刚才怎么没说。” 高野和尚闭上双眼,不再理会。 解铃骂了一会儿,见和尚无动于衷,也就无奈了,摇摇头对我说:“到了人家的一亩三分地,是龙的卧着,是虎的趴着。得嘞,哥几个,我先走一步。” 他自己又呸呸了两声:“什么先走一步,太不吉利,我先过去饮茶了。” 他来到院子边缘,抬起脚,重重踏在了白沙上。 第一百八十章 大风 解铃一只脚落在院子里的白沙上,觉得没什么,又踏上另外一只脚。站定在院子边缘。 整个院子空寂无声。我在后面看着他,阿赞威闭目打坐,高野和尚在静若止水。 解铃笑:“我以为你这个院子是刀山火海,不过如此。” 他向前走了一步。 高野和尚嘴里开始念经,经文低沉阴郁,在院子的上空徘徊。解铃每一步抬起来放下去,走得特别慢,也特别的艰难。他缓缓走到了院子中间,就这么短短的路,竟然走了二十分钟。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解铃背影,竟然有些佝偻。 解铃站在原地,停了片刻,看那意思好像是要歇歇。他深吸口气,又往下走,白沙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高野和尚的经文速度越来越快,许多音节都是从他的嗓子最低处直接蹦出来的,听起来像是古怪的泡音。 解铃走得愈发艰难,每一步都要气喘吁吁,离着对面大概还有十步不到的距离,他竟然再也走不动了。 他用手点着高野和尚:“阴阳道术加诸于禅宗枯山水,果然神机玄妙。” 高野和尚停下经文,露出微微的笑意:“枯山水为‘无’之境界,你本身的业力越重,走在其上的反噬就越重,解铃施主是不是已经步履维艰了?” 解铃就差跳脚骂了:“放屁!我一生行得正走得端,有个屁的业力。” “你跟我说没用,”高野和尚说:“枯山水为镜,它自然会照出你的原形,是人是鬼只有你自己清楚。” 解铃真有个狡猾劲,趁着高野和尚说这些话,他“蹭蹭蹭”又往前窜了好几步。高野和尚看他如此无赖,又开始念起经文。 最后这几步,解铃真是抬脚都费劲,每一步都似乎背负着泰山在走。我在后面看的这个揪心,还好,他一步一步终于走到廊下,登上了对面的廊檐。 解铃坐在地上,呼呼直喘,手里的折扇几乎抬不起来了。他喘一会儿,拿起碗茶,咕嘟咕嘟一口喝干,擦擦嘴,坐在那歇着。 高野和尚道:“第二位谁来?” 我正犹豫着,阿赞威忽然站起来,来到庭院前,他不和高野和尚辩经对诗,直接一步踩在白沙上。 高野和尚并没有阻止他,阿赞威一步一步踩着白沙前行,他的速度比解铃略快,可每一步还是踩得很谨慎。他走出数步之后,我倒吸一口冷气,阿赞威踩在白沙上的脚印居然是深黑色的,触目惊心至极! 解铃走过去,留下的脚印是浅浅的一层,而阿赞威居然踩出了墨汁一样的黑色。 高野和尚经文未停,眼神中有一种犀利,紧紧盯着阿赞威。 阿赞威走到庭院一半时,步伐越来越重,每一次抬脚都如牛重负。他随着剧烈的喘息不停颤抖,停下来,开始吟咒对抗,双手不停地掐着指印。 平静的院子里似乎刮起了一阵看不见的旋风,我什么都没看见,却能感觉到一股重重的杀气在院中盘旋。 这种气息竟然让我无法呼吸。 高野和尚停下经文,轻轻说道:“施主,请回吧,继续向前,你恐凶多吉少。” 阿赞威不知能不能听得懂,继续往前走。踏出一步后,地上的黑色脚印似乎更重了。高野和尚并没有继续念着经文,只是看着阿赞威,一步步走过来。高野和尚的眼神里竟然有了些许悲悯之色。在这个瞬间,我似乎第一次感受到高野作为和尚的慈悲心。 阿赞威走完最后一段路,到了廊下,取走第二杯茶,一饮而尽,依旧盘膝坐在地上,双目闭合。 高野和尚看向我:“第三位。” 我清清嗓子:“我想辩经。” 高野和尚说着:“寒热地狱间,柄勺往来转,悉听茶人便,无心无苦怨。” 怎么对其实我都想好了,张口就来,说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高野和尚和解铃同时身躯一震,一起齐刷刷地看向我。 高野和尚良久,点点头:“王施主,不管是无心之语还是有心对辩,一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直指修行本心,和我的上题呼应之色,实在高明。请你过来吧。” 我深吸口气,慢慢来到庭院白沙前,一步踩了上去,感觉沙子很柔软,似乎能透过鞋底,软软的按摩脚心,很舒服。 我又把另一只脚踩了上去。 整个院子没什么变化,对面的那三人似乎只手可摸,我早就想出个馊主意,干脆跑过去算了。像解铃和阿赞威那样,一步步往前走,实在太蠢。 在场都是高人,属我的辈分和能耐最低,跑过去就算丢人现眼,也没人笑话。 我双脚一蹬,开始往前跑。高野和尚并没有阻止我,解铃看着张大了嘴,好像难以置信。 我心说,看来我是三个人里过来速度最快的那个了,以后说出去也是挺炫耀一件事。 正跑着,忽然院子起了风,先是很小很弱的气流,等我觉察到不对的时候,风已经起来了。 这股大风就是从对面吹过来的,我看不到风源,对面的廊檐,一下子拉开很远的距离,那三个人近在眼前,又远似天边。我抵御着大风,举步艰难。 我强咬着牙,不就是大风嘛,小意思,我艰难地换着脚向前跋涉,无意中抬头一看,浑身汗毛竖起来了。 我竟然看不到对面的廊檐和房屋,周围的院墙也看不到了,眼前只有茫茫白沙,我像是在沙漠里孤独无助的旅人。 天空无日,地上无标,只有一望无际的白沙,举目四望,极其荒凉,看不到一个人影。 我心怦怦乱跳,这日本阴阳道还真是邪门,这是怎么回事?是真实之境,还是类似小红帽的鬼通之境? 我咬着牙往前走,这时候退是退不出去了,只能向前。因为无法辨别方向,我只好踩着猫步,尽量确认自己走的是一条直线。 走了没多远,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在大风中有些模糊。 我心中得意,这就破了日本和尚的道法?太简单了吧。我一步步往前走,风中的人影愈发清晰,那是个小孩子,茫然地站着,抬头看着迷迷蒙蒙的天空。 他没有穿衣服。 我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确定。我走到他的旁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肩膀,冰冷异常。 孩子陡然回过头,我吓得大叫一声,连退数步。他的脸上除了一张血色大嘴之外没有任何五官,一行鲜血顺着嘴洞慢慢流下来。 我吓得说不出话来,小孩迈步朝着我走来,我大叫着转身就跑,跌跌撞撞在白沙中跑出去很远。 等停下来的时候,那小孩已经不见了。 我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满头冒着冷汗,刚才那小孩就是苏爷撞到的小鬼儿。自从解决小鬼儿之后,我一直睡不稳吃不香,天天精神恍惚,既想确切地见到它,这样就可以消灭它,又怕见到它,那就能确认我是被鬼迷,而不是单纯的精神不好。 在这里,又一次看见了它。 我坐在地上喘了片刻,觉得这么害怕没必要,必须当面锣对面鼓看看这小鬼儿到底是啥意思,是想玩文的还是想玩武的,我奉陪! 我爬起来,脑海里想到了在勐拉机缘巧合认识的年轻人,年轻人以前做过职业拳手,他告诉我,面对恐惧不能逃避,要不遗余力地击倒它! 小鬼儿,我来了,咱们之间做个了断吧。 我沿着前面的方向快速奔跑,跑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再看到小鬼儿,前面白沙漫漫,没有人影。我继续跑着。 就在这时,前面的大风里,出现了人影,正是小鬼儿。 我来了一口气,冲了过去,小鬼儿背对着我,正在仰面看天。我到了它的身后,猛地抬起脚,就要踹过去。就在这时,忽然旁边的风沙中,出来一只手,拽住我的前心衣服。 我踉跄了一下,这只脚终没有踢到小鬼儿,整个人差点摔个狗啃屎。小鬼儿像是觉察到了什么,身影一晃,进了大风中,没了踪影。 我勃然大怒,侧目去看,只见从旁边的风沙里慢慢走出一人。 他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和尚,穿着僧衣,比高野和尚来说,眼前这个和尚的身高很矮,大概还不到一米五,手里偏偏还拿着一根又粗又高的禅杖。 这个和尚很年轻,我看着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是谁,迟疑了片刻问道,你是谁。 和尚很有礼貌,笑着说:“连我都不认识了吗,我一直和你相伴,就在你的项链里。” 第一百八十一章 寺中的秘密 我大吃一惊:“你是舍利子里的和尚阴灵?” 和尚微微一笑:“正是,我是缅甸人,本名叫妙哥吞。” 我使劲晃晃脑袋:“不对,不对,我记得你根本成不了人形,只是一团灵气,怎么现在……” 妙哥吞道:“那要谢谢你,自从被你收入舍利子之后,随着你一次次降妖除魔,我残存的阴灵也在磨练之中,聚沙成塔,现在终于又恢复了人形。” “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你?”我愕然。 妙哥吞笑了笑:“这里是日本的枯山水道场,自成法阵。不光是人,只要是灵都会现形,并会被业力反噬。不过你放心,我可以保你一路平安,度过院子。” “那好吧。”我迟疑着说。我心里有种不安,以前这和尚阴灵并没有灵智,对于我来说就是一团能量,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但是现在居然形成人形,有了智能,以后我要把它当成人来接触,心里总有点怪怪的。 妙哥吞用禅杖在地上顿了顿,风沙中出现一个孩子,正是那小鬼儿,站在他的旁边,拉着和尚的手。 “这个小鬼儿是怎么回事?”我急着问。 妙哥吞道:“你不是吸收了它的鬼气吗,还吸了那么多,所以我把它的鬼气也凝聚成了人形,留在我的身边,我们两个来保护你。” 我苦笑,难怪这段日子以来总觉得小鬼儿没死,在黑暗中潜伏,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说道:“把它留下倒也没什么,只是因为它,我一直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 “和鬼打交道就是这样的。”妙哥吞说:“你不是立志要成为一流的黑巫师吗,那你必须适应和鬼打交道。体质和意志薄弱的人很容易垮掉,最终能修炼大成的法师,哪个不是一身鬼气,性格偏执怪虐的人!” “必须这样吗?”我苦笑。 妙哥吞点点头:“这就好像做饭的厨师必然一身油烟味一样,经常出入厨房,和油烟作伴,身上不可能不沾染那股气息。” “那我不修了行不行,”我说:“你以后看好小鬼儿,别再让它干扰到我的生活了。” 妙哥吞笑眯眯地说:“你以后也不会再求助于我了,是吧?” 我颓丧地坐在地上,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以后还要靠着妙哥吞这个阴灵行走江湖,养家吃饭。 妙哥吞走到我身边,伸出一只手。我想了想,把手给他,我们握了握,他一用力把我从地上拽起来。 “好吧,我答应你,”他说道:“我以后会管束好小鬼儿,不会再让它的鬼气沾染到你,影响你的精神。而且我也会在你需要的时候,附体帮你,不会推辞。但是,” 他顿了顿说:“我有个条件。” “你说。”我看着他。 “我现在还是阴灵之体,连中阴身都算不上,想当年我也是高僧之徒,没想到现在要依靠这么微薄的灵力,来维持自己的形体。所以,我想让你去找很多很多的灵体,越凶越好,我好吸收它们身上的鬼气,以鬼体继续修行。”妙哥吞说着。 我咽了下口水:“你这种修行方法,怎么那么像小红帽的鬼头降。他原本就想自杀后变成厉鬼,以鬼体修行的。” 妙哥吞摇摇头:“不一样,他那是邪术,而我的是白巫法。我之所以以鬼形修行,这也是没办法的,因为死了很多年,没有肉身可托啊!怎么样,要答应帮我,我也会帮你。随着我的修行境界精深,法力越来越高强,相应的也会帮到你,让你所向披靡,行走江湖无所畏惧,怎么样?” 我心怦怦跳,哪个少年心里没有个大侠梦。我这前半生受到的屈辱够多了,够委屈了,有这么个机会,很难不心动。 “那我能混到什么地步?”我问。 妙哥吞道:“那要看你能帮我吸收到多少灵气了。我吸得越多,就越是强大,对你的助力也就越大。” 我若有所思:“吸灵气只能去乱葬岗、火葬场这样的地方?” “具体的我会和你说的。”妙哥吞仰面朝天吸了口气:“这日本和尚失误了,他开启此地的枯山水法阵,没想到会让我现形,并和你达成共识,以后就是我们的世界。” 他说话很狂妄,一点没有和尚的觉悟,不过我听了很爽。巫术斗法,这是个相当大的江湖,隐藏在正常人的正常生活之下,普通人绝想不到,背后会存在这么一个地下世界。我如果能在这片江湖里突飞猛进,这是个相当爽的事。 “好,就这么着。”我说。 妙哥吞让我跟着他走。 他手持禅杖,一步一个脚印走在白沙的风中,我跟在后面,步步不离。风忽然住了,茫茫的白沙渐渐出现边界,我仔细一看,正是四面院墙,前面是廊檐,解铃他们三人正在看着我。 我这才发觉,已经走到了院子边缘,一抬脚便上了走廊。 高野和尚看着我,很震惊我居然能走出来。他做了个手势:“请施主喝茶,茶后我自然会兑现自己诺言。” 我端起茶杯,呲溜一口喝了,这茶就浅浅一个碗底,却入口极香,浓郁不散,浑身毛孔都张开了。 解铃敲着扇子头,催促高野和尚快说。 高野和尚沉默片刻,说道:“愿赌服输,三位喝了茶,我自会与你们说。” “别墨迹,赶紧的,”解铃催促:“我们三个都喝完了茶。” 高野和尚缓缓而道:“此地为阴阳道曹洞宗在中国大陆所设的五大灵坛和十小灵坛之一,本想无声无息开启,没想到灵阵误开在一座万人墓上,引阴气一发不可收拾。我奉命修设灵坛,选址错误,这是该死一;没有平复阴森鬼气,导致伤及无辜,此乃该死二;如今三位上门,咄咄逼人,辩经失败,我说出曹洞宗的秘密,此为该死三。我死之前,有一件事想拜托三位。” 我和解铃面面相觑,解铃道:“你说嘛。” 高野和尚道:“万人墓中有一女鬼,极其凶厉,为此地鬼王,想平复万人墓的阴气,必先除她。”说着,他从袈裟里,掏出一块玉牌,放在地上:“要除女鬼,先要封闭此地灵坛。三位施主,小僧唯有此事相求,到时自会有人带你们入灵坛,以玉牌关闭法阵。没了灵坛相助,女鬼便没那么猖狂。” “这个嘛,好说,”解铃还拽上了:“不过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高野和尚目光悠远:“今日三位上门,机缘玄妙,看似偶然实则必然。三位日后都有不寻常之经历,你们过枯山水庭院之时,我以密宗法眼观过三位来历。你们若答应我的请求,我便道破天机,说说三位的以后命运。” “说说看嘛。”解铃无所谓。 高野和尚道:“你们三人,一人为死人,一人为非人,一人为妖人。三人在此时此刻齐聚寺中,为命运交叉的十字路口,你们和我曹洞宗日后还会有极为玄妙的纠葛。” 解铃不满意:“喂喂,日本小和尚,不要打哑谜,把话说明白,不清不楚的什么意思。” 高野和尚突然从怀里拽出一把匕首,刀锋处光芒闪动,他对准自己的前胸,猛地插了下去。 我和解铃赶紧过去,可是晚了,他一刀进了自己的心脏,没看有血出来,头一歪死了。 这个举动连阿赞威都惊住了,他站起来,快步走上前,用手摸了摸高野和尚的鼻息,然后朝着我们摇摇头,示意无法救活。 解铃眨眨眼,他这样的油条居然无话可说。 我的震惊也很大,高野和尚是个很有魅力的和尚,年龄小却见解深刻,每一句话都能说到点上,没想到他就像流星一样说死就死了。 这就叫殉道吧? 就在这时候,只听四面廊下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还有脚步声,从回廊深处跑出十几个和尚。他们每个人都在振臂摇铃,跑的极快,铃声重叠在一起,传响于幽静的禅寺之中。 解铃一拍巴掌:“我靠,坏了,咱们成了瓮中之鳖,没想到这和尚用自己的生命设下了一个圈套。法克鱿啊。” 正说着,十几个赤脚和尚把中庭团团围住。阿赞威皱眉,采取防守姿态,我紧张的不得了,而解铃反而不慌了,潇洒地扇着扇子。 有和尚过来,把死去的高野和尚放平,然后用袈裟把尸体裹上。他们动作很娴熟,时间不长,尸体就在袈裟里成了一个圆筒,又过来六个和尚围着尸体盘膝而坐,一边振铃一边诵经,超度的经文在中庭传播开来,声音低沉。 我们三人站在廊下,有点不知怎么办好。 这时,有个和尚从地上捡起那枚玉牌,一步步走过来,躬身施礼,双手端平玉牌递过来:“三位,请随我入阵。” 第一百八十二章 风水阵 解铃把扇子一收,“哼哼”两声,“去就去,还怕你们不成。” 他跟在和尚后面,两人顺着廊下往寺庙的后身去,我赶紧跟了上去,阿赞威还是在最后。 和尚走在最前面,低头弯腰,双手端着玉牌,一路碎步小跑,我们得加紧脚步才能跟得上。我来到解铃身边,问道:“姓解的,刚才高野和尚临死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呢?” 解铃没好气:“我怎么知道,我看日本和尚比中国和尚还要故弄玄虚。” 我觉得他没说实话,解铃这机灵劲肯定破解了高野和尚的谜语,只是不说。高野和尚临死前点评我、解铃和阿赞威,说我们仨人,一人是死人,一人是妖人,一人是非人。怎么对号入座呢?死人好理解,妖人和非人又各指什么? 他的这句话在我心里算是长草了,我一路琢磨着,对于周围的景致变化不怎么上心,不知何时,我们已经到了寺庙后院。深夜远山如黛,没有月光,眼前只有一座造型奇雅的古亭,风有点大,四周空旷无声。 和尚带着我们进了古亭,里面无桌无凳,只有中心的一口井。井口是水泥糊的,上面压着石头,刻着一道道古怪的古篆符录。 和尚道:“我寺的灵坛风水选择失误,导致阴气大盛,给周边百姓带来诸多困扰。如今能封此坛者,唯僧人高野,可他已自裁,如等其他高手从日本过来,又不知消耗几时,恐会伤害更多的人。佛祖讲慈悲为怀,如今三位施主,机缘来到此处,你们都是身具大神通者,封坛之事还有劳三位。” 和尚把手里的玉牌递过来,阿赞威刚要接,解铃手疾眼快一把夺过,哈哈笑:“好说好说。贵寺高野和尚,临死嘱托之事,我们当然要做,这才叫有情有义吧。灵坛在井下?” 和尚点点头,他走到井口边,双手抱住上面的封石,那么重的石头他轻飘飘就给抱下来,露出下面的井口。 井口往外冒着寒气,凑近三步之内,都感觉到冷意侵脸,汗毛竖起来。 我趴在井口往下看,下面黑森森的,倒是极深处,似乎有几点火光跳动,不真切,像是幻觉。 就听到解铃问和尚,我们怎么下去? 和尚倒是老老实实说:“跳下去即可。” 解铃“哦”了一声,我正看着井,突然感觉有人掀着我的腿。这个举动太突然,我没有防备,失去重心,大头朝下掉进井里。 从高处这一坠落,我马上知道是解铃干的,恨得牙根痒痒。这个狗日的驴草的玩意,坏我多少次了,我还这么信他,我真是吃一百个豆不知道豆腥味,等抓到他的,先来几个大耳光,豁出去跟他撕破脸。 落下去的速度极快,我刚闪过一两个念头,整个人摔在地上。 我尽量不让脑袋先着地,使劲转着身子,摔下来的一瞬间,我寻思完了,不死也是个重残,谁知道落地之后很是柔软,身体还在地上弹跳了几下。 我爬起来,不远处有油灯火光,赶紧过去,端起桌上的油灯。看到落地的地方,铺着厚厚的草甸子,可能就是防止别人意外掉落。这时,有人影腾空而下,落在甸子上,摔了一踉跄,随即马上起来,扇动扇子,故作潇洒,正是解铃。 我恨得牙根痒痒,放下灯台,脚下一蹬飞奔过去,照着他就是一脚。 解铃身形很快,往旁边一躲,用扇子架住我的腿:“你这是怎么说的?” “我日你……”我破口大骂。 解铃道:“有事说事,不要人身攻击。” “刚才是你搬着我的腿,把我扔下来的?”我气得眼珠子都红了。 解铃委屈地说:“你哪只眼看到是我,明明是那个泰国人。” 这时,又一个人影从上面跳下来,正是阿赞威,他落地极稳重,一看就是练家子。 解铃道:“不信你问他。” 我气得牙根痒痒,心想我让你死个明白,我走到阿赞威面前,比划着问,是不是你把我扔下来的。 谁知道阿赞威理都不理我,径直来到桌前,取走一盏油灯,用手拢着火,慢慢向里面走去。 解铃在旁边笑得肚子疼:“看到没有,这泰国人明显心虚了。” 我很确定就是解铃干的,偏偏没有证据,这阿赞威也是个狗东西,你就比划一下不行吗,我好有理由揍解铃。我气的七窍生烟,越想越憋屈。 解铃也不管我,他拿起桌上的另一盏灯,跟在阿赞威后面,走了进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就算没道理,我也得揍你一顿出出气。 我看清这里的情景,此处是地下洞窟,面积不算大,呈现葫芦形,地上有一片地下水的水潭,从洞壁上滴滴答答往里落着水。这里被人为的布置和收拾过的,并没有动很大的工程,只是简单修葺,放着一张大供桌,上面放满了燃火的烛台。 我取下一盏灯,跟着他们过去,在洞窟最里面,地上放着一口大黑缸,缸口边缘挂满了黄色的符箓,里面盛着满满的水。 阿赞威抬起手里的灯火,慢慢凑近水面。火光中,水面上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虫子。这些虫子是活的,小若跳蚤,层层相挨,密密麻麻,不知道能有多少,看得头皮发麻。 我呼吸有点困难,出了一头白毛汗,这时候顾不得揍解铃,轻声说:“怎么才能封掉灵坛?” 解铃摆弄着手里的玉牌,看看水缸,他的表情很严肃,说道:“这就是风水眼的法阵,机关应该水下。” 我赶紧退后一步,解铃要是趁我不注意,把我的手送进水缸里,让那些虫子爬到身上,这可不是玩的,我的防着他。 阿赞威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们退后,他甩动佛珠,嘴里念念有词,从随身挎包里拿出一个罐子,打开之后,倒出一手掌的蛆。这些蛆又长又大,还是活的,在他的手里乱拱。 阿赞威张开嘴,一仰脖,把这些大蛆都吞到嘴里。他一边嚼一边晃动脑袋,往水缸里喷蛆身上的汁液。 这些汁液滴进水缸,好似水进了热油锅,能看到水面那些虫子极度躁动,像是很怕那汁液,纷纷躲开。这么一动,像是整缸水都在转动。 阿赞威把嘴里的蛆吐进水缸,蛆虫飘在水面,周围没有虫子敢靠近,这样就把水缸中心给空了出来。 阿赞威挽了挽袖子,伸出手给解铃。 解铃把玉牌交给他。阿赞威右手拿着玉牌,身体前倾,把右手渐渐探入水缸。手越来越深,直至他的身体整个匍匐在水面上。 解铃把扇子夹在胳肢窝里,感叹:“好牛啊。” 我站在他的斜后方,心里只想着怎么能把他报复回来。说实话,现在他们封闭灵坛法阵,我始终觉得跟我关系不大。这次过来,一是阿赞威出的钱,二是有些好奇。阿赞威是为了寻找鬼头降,目前为止还看不出来小红帽和这个灵阵有什么关系。而解铃说的好,他是为了普度众生,灵阵激发了鬼气,已经干扰到了周围百姓的生活。 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怎么能让解铃吃亏,让我把刚才这口恶气给出了。 这时,阿赞威停下来,似乎摸到了缸底。他的脸色猛地一惊,迅速抬起身体,整个手从缸里出来。只见一个长长的什么东西,正咬住他的手指,从水里一起带上来。 解铃“哇”的一声,赶紧跳到一边,我还傻乎乎看着,凑近了火苗。 那是一条土黄色的蛇,看上去像是一条鳝鱼,一张嘴正紧紧咬在阿赞威的手指上。 阿赞威脸色发黑,他坐在地上,用手掐住这条蛇的七寸,使劲一扭,那条蛇张开嘴,扭动了几下就不动了。阿赞威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用嘴要开瓶塞,往嘴里灌了一口,然后把其他的药洒在手指上。 他用刀割破自己的手指肚,指向地面,时间不长,就从伤口里激射出一股股黑色的水,流了一地。 他闭目诵经,手指一直指向地面,看那意思应该是在逼蛇毒。 解铃在后面轻声说:“这人够傻的了,傻不愣登把手伸进缸里,挨咬活该。”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 阿赞威忽然睁开眼,用手指着我,我惊讶地指了指自己,解铃在后面一推我:“叫你去,愣着干什么。”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万人墓 我走过去,阿赞威做个手势,示意坐在对面。 他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居然是手机,我愣了。他在手机上敲击了几个字,然后给我看。 上面写的是汉字:你要帮我。 我疑惑不解,还是点点头。 他咳嗽了一声,继续敲击手机,不知是用了什么软件,能把他的泰语翻译过来。这次话说得比较多:这座灵坛并不是只有日本法术,还有某种东南亚巫术。 我点点头,字的表面意思是懂了,可里面的意思还是不大明白。 阿赞威用手机又写了几个字:灵坛真正的秘密不在这里,而是在万人墓,我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如果我不支,一定要把我送进万人墓! 我心惊肉跳,有点不明白,阿赞威很严肃地看着我,我只好答应。 解铃在后面看着:“喂,你们鬼鬼祟祟说什么呢?” 我赶紧用身体挡住他,阿赞威用手机又写了几个字:我如果死了,帮我找到师妹,自有酬劳送上。 “你师妹是?”我问。 阿赞威应该是能听懂我说的话,颤巍巍写下四个汉字:娜木。 我大吃一惊,阿赞娜木是他的师妹?这是什么情况? 当初阿赞威从泰国来的时候,和苏爷说过,他会在中国待一段时间,目的是寻找师妹,没想到是阿赞娜木。 我正待细问,阿赞威忽然身体一歪,摔在地上,人事不省。 我要过去扶他,忽然水缸里传来一阵怪声,里面的水在不断旋转下降。解铃凑过去看,水面以极快的速度下沉,时间不长,水越来越少,从缸底露走。那些虫子随着水流也没了踪影。 解铃用灯盏照着,缸底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灵阵破了。”他说道。 解铃忽然做出匪夷所思的举动,他翻身跳进大缸,蹲在大坑边缘往里看。他双手一撑,整个人突然跳了进去,紧接着没了踪影。 我正目瞪口呆看着,有人拉着我的衣角,是阿赞威。他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艰难地趴在缸口,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帮他。 我处于迷蒙的状态,现在出现的情况完全出乎想象,我只能帮着阿赞威。他翻过缸口,进入缸里,一步没踩稳,也进了那处深坑,没了踪影。 我举着灯盏,站在缸外很长时间,这两个人就像是彻彻底底从世界上消失了。 我对着缸底喊了两声解铃的名字,没有任何回音。我这才意识到,这里阴森森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是没有勇气学着他们的样子往里跳的,再说也没这个必要,我不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我举着灯盏回到井底,抬头上看,上面黑森森的,看不到井口。我心砰砰跳,坏了,不会再也上不去了吧。 我冲着井口喊了几声,谁成想,上面居然传来悠悠的振铃声。我心情安定了许多,用手在墙上摸,摸到了一副铁梯子,我摸索着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到了井口我探出头,听到满寺院都是振铃之声。廊下站满了和尚,一边振铃一边诵经。 天色阴晦,我从井里钻出来。这里没人管我,那些和尚就像是中了邪一样,一个一个站成一排,经文声声重叠,整个寺院似乎都在回响。 我心念一动,沟通舍利子里的妙哥吞和尚。阴灵和我心意沟通,他说道:“王强,我赋予你法眼,看东南方。” 我站在古亭前,看向东南方,那是一片连绵起伏的群山,只见在山中,冒出一大团的黑森之气,极其浓烈,直冲天空。 我大惊:“那是什么?” 妙哥吞道:“那里就是万人墓。无数怨灵已经成了气候,它们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冲入人间。解铃和阿赞威已经顺着灵阵先去了。” “灵坛下面直通万人墓?”我吃惊非小。 妙哥吞道:“这两个人各怀鬼胎,不知所图何事,我们必须要抢一步找到万人墓!” 我心里腻歪,说,找那个干什么。 “你一点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妙哥吞软语说:“我需要吸收更多的阴森鬼气,才能助长我的法力,我强大了才能让你也强大。万人墓里鬼气充盈,更有女鬼成了大气候,只要找到它降服,在鬼通修行上我就能突破到更大的境界。” “你的意思是,我也要去?”我嘴里发苦,看看旁边的井口。 妙哥吞道:“灵坛通万人墓,但不代表你这样的人可以过去。” 我想说解铃和阿赞威都能过去,可一想这话还是算了,这两个人都是非人的存在。我突然想起高野和尚临死前说的话,他说我们三人,一个死人,一个非人,一个妖人。这是什么意思?死人最有可能指的是阿赞威,他感染了病毒,现在又被蛇咬,已经露出了下世的情景,那么非人说的是谁?解铃? 解铃是不是更应该是妖人?非人和妖人的区别又是什么? 我被一种莫名其妙无法描述的宿命感紧紧包裹。 没人管我,我索性就在寺里转悠,所到之处,可以看到和尚在廊下振铃诵经,我不敢惊扰他们,时不时看向万人墓的方向。 万人墓的阴气始终没有飘出大山,这些和尚靠着经文念力,守住了防御底线。 夜越来越深了,月亮隐秘不见,我正在廊下站着,走过来一个小僧:“施主,请移步休息。”他把我请到一处干净的禅房。这一晚上我确实也困了,伴着和尚的诵经声,我沾枕头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我从睡梦中醒来,满院的和尚已经不在了,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我正坐在床上整理思绪的时候,有和尚进来跟我说,外面有人找。 怪了,谁能跑寺庙找我。 我来到庙外,看到两个人在大门口等着,一个是杨溢,一个是周春晖。 “你们怎么找来了?”我走过去说。 杨溢和周春晖同时说道:“阿赞威(解铃)呢?” 我有些头大,把他们引到寺里。此时庙门大开,有游客前来,堵在门口实在有碍观瞻。 找了一处僻静地方,我问他们是怎么找来的。周春晖先说,昨晚解铃临出门前找过她,告诉她,如果他彻夜未归,那肯定是出事了,要周春晖一大早到寺庙里来,第一个询问的人就是王强。 说来也怪,杨溢说得也差不多,阿赞威走的时候也是这么交待的。 他们问我,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来回踱步,不打算骗他们,一五一十说了昨夜和高野和尚斗法,高野和尚临死赠送玉牌,我们去破了灵阵,他们两人去了万人墓。 杨溢插嘴说:“你怎么不去?” 我有点不高兴:“说得是屁话,我要是去了,现在谁给你们传递消息。” 杨溢冷哼一声:“怕死吧。” “你别胡说八道,要不你去,没人拦你,那井就在后院。”我说。 周春晖着急地说:“先别拌嘴,那怎么办,怎么能救出他们。” 我说道:“我正好要去万人墓看看,但不是通过井底法阵过去,而是大大方方从山上走过去,你们要是同行就一起。” 周春晖和杨溢互相看看,她说道:“就我们三个人吗?” “当然是多多益善了,”我说:“那是万人墓,里面阴气很重,当年死了很多人,估计阴森恐怖,当然要多找些人,可以壮壮胆。” “你不是知道方向吗,人和东西我来准备,”周春晖说:“准备好了,咱们就去。” 我问她多长时间能准备好,周春晖真是着急解铃,告诉我晚上之前就能备好车。 我藏着妙哥吞这个和尚的秘密和谁也不能说,借着这个机会,我要找到万人墓里最霸道的女鬼,把它献祭给妙哥吞享用。秉着这个私心,人去的越多越好,到时候就可以浑水摸鱼。 我告诉他们两个人,我就在庙里待着,等去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两个人回去准备了,现在正值深秋,天黑得也早,到了下午四五点钟,天色开始黑下来。我正焦急等着周春晖那边的信息,来了一队和尚,能有六七个。我吓了一跳,以为他们要为高野和尚报仇,要轮殴我呢。 为首的和尚说道:“王施主,你们是不是一会儿要去万人墓?” 我说不错。 和尚道:“万人墓阴气很重,这和本寺灵坛失误有很大关系,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同往,镇住恶鬼。” 第一百八十四章 湖边 和尚们准备了很多东西,一人背着一个大行囊,里面居然还有一些潜水工具,呼吸面罩,简易的氧气瓶,脚蹼之类的东西。我好奇,问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和尚告诉我,他们曾去万人墓那里看过,那地方是一片山中的大湖,万人墓就在水下。水主阴,所以阴气才如此之重。这次过去,要想彻底安抚住万人墓,最好找到尸骨,重新埋葬。 车来了,来到外面,周春晖果然有本事,弄来一辆越野吉普,里面有五六个陌生的男男女女,想必都是她的朋友。杨溢也在其中坐着。 我和他们说,和尚也过去,周春晖特别高兴,有和尚助力,这次寻人肯定会成功的。 就在出发前,周春晖有个朋友突然多事,搞出了节外生枝。此人叫阿包,非要去井下的法阵看看。 我劝了两句,说那下面太危险,下去也没什么卵用。谁知道这小子还是个犟种,叭叭叭在那分析,说下去的必要性。我对此人的印象不好了,觉得这人装逼成分太严重。 周春晖没办法,向和尚说明情况,和尚带着众人,来到后院的那口井。阿包趴在井口往下了看,对我说:“小王,你不是到过下面吗,陪我下去看看。” 我差点爆口粗,你算干嘛滴,我凭什么陪你。这人说话也讨厌,连个谢谢和请都没有,小学老师白教了。 看我脸色不好,周春晖软语劝了我几句,我忍着气,心想如果一味阻止,好像显得我多么心虚似的,让他下去看看也好。 我摸索着井口附近的梯子,顺着梯子到了下面,阿包跟着下来。周春晖和杨溢也跟着下来了。 法阵的风水眼已破,灯盏的火苗全都熄灭,阴森漆黑,透着很凉的冷意。我们打着手电,来到那口缸的前面,手电光斑照下去,能看到缸底有一个黑色的地洞。 大家都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法阵的风水眼已经破了,”我说:“解铃和阿赞威就是从这里走的。”我看看表:“距离现在已经过了一夜一天。” 阿包扶住缸口边缘,一翻身要跳进去,周春晖拉住他:“你干嘛?” “你们走你们的,坐车过去。我从这地洞进去看看。”阿包说。 周春晖着急:“你疯了吧,太危险了,这里是风水眼,你知道下面通到什么地方吗?” 阿包看着她:“你那个男朋友能去,我也能去。” 我暗笑,原来是一个周春晖的追求者,跑这逞能来了。 我和杨溢没说话,在后面袖手旁观。 周春晖苦劝无果,阿包背着登山包,拿着手电,还真就从地洞钻了进去,身影晃了晃,消失在地底深处。 杨溢打了个哈欠:“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咱们走吧,坐车过去和他们汇合。” 周春晖焦急地看向我,她张嘴刚要说什么,我赶紧摆手:“过分的要求免谈。” 周春晖叹口气,看着缸底,脸上是焦躁的表情,她下了很大决心说:“王强,我不放心阿包。解铃是大英雄,他有能力自保,可阿包就是个坐机关办公室的普通人,如果真的在里面发生意外怎么办?你帮帮我好不好,把他追回来吧。” 我一股无名火窜上来,我这人一激动,说话就很情绪化,“你光惦记他,我进去要是发生意外怎么办?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周春晖又是作揖又是苦苦哀求,有那么一瞬间我真动心了,心想阿包走得可能不算远,真要去追或许能追上,可这个念头就是晃了晃,让我用理智压下。阿包纯粹就是为了逞强,说句不好听的,这样的装逼犯死了都活该!我早就劝过他不要冒险,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我仁至义尽,出了事可别怪我。 周春晖还要说什么,我烦躁异常,听都不听,回到铁梯处顺着原路爬回去。他们两人从下面上来,井口一群人围着,周春晖说了下面的情况,众人面面相觑。 几个和尚双手合十,默默诵经。 人群里有个马尾巴的女孩,突然用手指我:“你怎么不把阿包叫回来,你不知道他就好冲动吗?” “他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主意,冲不冲动该我个鸡毛事,我又不是他爹。”我冷笑。 这句话算是惹了马蜂窝,和周春晖一起来的那几个朋友,指着我的鼻子骂,还想动手。 周春晖赶忙摆手:“算了,大家不要说了,阿包会吉人天相的。我们还是走正规路线吧。”她回头对和尚说:“大师,你们这里有人看守这口井吗?” 和尚道:“有值勤的僧人。” “如果阿包回来,请电话通知我们。”周春晖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尚点点头。 大家来到寺外,要一起去万人墓的和尚换上了行脚的装备,腿上打着绑腿。带头和尚告诉我们,他们知道那个地方,不坐车,跑步过去,大家到那里集合。 和尚熟悉路,他们派了其中一个和尚,跟我们上了周春晖的越野车,指路。 等到了车上,马尾巴开始讽刺我,说我这么有能耐,就不应该坐车,怎么死皮赖脸地上来了。 我勃然大怒,又不能和她这么个小丫头当众吵嘴,那像什么样子。 我暂时认怂,能感觉到车上的人对我的不满和排斥,我抱着肩膀闭着眼,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此时此刻,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救人不救人的看小爷心情,这次过去主要是找到万人墓里的女鬼,喂饱妙哥吞,让他变得更强大。等老子成了一代鬼王,你们这些凡人就在我脚下颤抖吧。 由和尚指路,车子在山间走得很快,这里应该被规划过,有很多半成型的山路。正值晚秋,遍地落叶,山里寂静无声,寒气顺着车的缝隙渗透进来。 车里没人说话。 我看看外面的黑天,心想这可麻烦了,晚上说不定要露营在外面,这几个人如果小肚鸡肠,守着帐篷不让我进,那就坏了。 车子在山里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到达了山中的湖边。太阳已经彻底没入云层,月亮刚刚露个头,平静的湖面上倒影出迷蒙的光,看不清具体有多大的面积,只觉得目光所到,都是微微波淼。 众人下了车,打着手电,围着湖边绕圈,湖水边缘能看到一些破败的房屋,还有一些破烂的木头船。众人进到房屋察看,里面空空荡荡,遍地落叶,透着一股常年无人居住的腐味。 从屋里出来,我们又到了船边,找到一艘还算完整的木头船。这条船半搁浅在岸上,有缆绳拴在柱子上。周春晖有个朋友,招呼大家一起把船推到湖里。 小木船飘浮在湖水上,那人第一个跳了上去,从里面翻出一只木浆,和我们说,他先到湖水里转一圈。 所有的人都齐齐反对,说太危险了,不能一个人去,至少也得两个人。 和我们同来的和尚也劝说,湖水中阴气太盛,如果不是有法力在身,他不建议任何人下水。 周春晖说道:“大家都别去。等晚上的时候,我和王强去湖里看看。” 众人齐刷刷看向我。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要求我,我肯定拒绝,但毕竟是周春晖,我心跳加速,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在一艘船上,不由得我不心猿意马。 众人在湖边找了一处避风干燥的地方安营扎寨,搭起了两个帐篷,一个男的住,一个女的住。他们只准备了自己的睡袋,我和杨溢都没有,杨溢这人是老油条,愣是靠三寸不烂之舌,混了个垫子和毛毯,虽然不及睡袋保暖,好赖也能对付一宿。 和我一个帐篷的,是这次开车过来的司机,也是周春晖的朋友,叫毛子,就是刚才招呼大家推船的那个。 他长得人高马大,不善于说话,喜恶全都挂在脸上,对我掩饰不住的讨厌,根本就不和我说话。他搭好了自己的睡袋,问和尚,你晚上怎么休息。 和尚坐在帐篷一角,闭目禅坐,闻言睁开眼睛,轻轻说,一会儿他的那些师兄师弟都会过来,自有休息的办法。 帐篷里气氛压抑,我实在不耐烦,便拿和尚打趣,问道:“大师你法号叫什么?” 和尚垂头:“不敢大师称呼,小僧法号青木。” “那你也是日本阴阳道曹洞宗的?”我问。 “正是。”青木说:“小僧老家在京都。” 毛子正在看手机,抬起头惊诧地问:“你是日本人?” 青木点点头。 毛子生气地说:“我最讨厌日本人,我不欢迎你住在我们帐篷里,请出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湖水中央 青木和尚略有些错愕,什么也没说,站起来默默走出了帐篷。 杨溢对毛子说:“兄弟,不至于吧。” 毛子哼了一声:“怎么不至于,当年日本人来我们中原烧杀抢掠,杀了多少人,我今天对他是客气的,要早知道是日本人,我都能揍他。” 我实在忍不住说:“他就是个和尚,也不是战犯,你不要混淆概念。” 毛子看着我,“谁替日本人说话谁就是汉奸!”说完,直眉瞪眼地看我。 他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谁都吃不消,我和杨溢都不说话了。 杨溢还算不错,把垫子分出一半给我。我们和毛子都没有话,感觉话不投机半句多。闷了一会儿,杨溢道:“毛子,你是工作了还是学生?” 毛子玩着手机:“大三学生。” 杨溢呵呵笑了笑:“难怪。” 毛子也不搭理我们,翻个身,继续摆弄他的手机。这时,有人撩开帐篷帘子探头进来,是周春晖,告诉我们吃饭了。 我们三人钻出帐篷,去另一个女生的帐篷,地上摆着一堆速食产品,众人团团围坐,简单吃了点东西,整个过程中没人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吃完之后,周春晖拉着我的袖子:“你跟我出来。” 外面天色愈加黑暗,四面如浓墨罩顶。周春晖抱着肩膀站在树下:“吃好了吗?” “嗯。” 她说道:“咱俩坐船进去,到湖中心看看。” “会有危险。” 她笑笑:“危险来自你,还是湖水?” 我心猛地一跳,这小丫头啥意思。 我没吭声,跟她来到湖边,打手电照过去,那艘木船飘在冰冷的湖面上。我到岸边,费力把它拖过来,搀着周春晖上了小船,我一纵身也跳了上去。 我拿着缆绳说:“我要解开了。” 周春晖点点头。 解开缆绳,我用船桨一推岸边,小船晃晃悠悠离开了湖岸。我没有过划船的经验,只能现划现学,小船摇摇晃晃,倒也听话,向着湖中心走去。 晚上的湖面很冷,周春晖一直抱着肩膀,我问她冷不冷。 周春晖忽然笑了:“王强,你没有女朋友吧。” “怎么呢?” “一看就没有照顾女孩的经验,你应该直接脱了外套给我披上,而不是问我冷不冷。”周春晖笑着说。 我有些迟疑,按说话说到这份上,应该脱外套的,可我自己还冷啊。我想了想装腔作势要解扣子,她笑了笑:“我开玩笑的,你穿着吧。” 这时,天上下起了毛毛的细雨,周春晖打着手电四面照着。我们如同被整个世界隔绝,湖水上,似乎能听到岸边他们的说话声音,听不真切,有一种空灵之感。 手电照亮下的湖水呈现深黑色,有着浅浅的漩涡,船身在轻轻地晃动,仿佛我们驶进了一片深渊。 我们两人没有说话,耳边只有船桨破水之声,为了不偏离方向,我摇得很慢。 “你好像对解铃有很深的看法。”周春晖忽然说道。 我有点累了,一边放缓速度一边说:“你知不知道你的病是怎么治好的?” “我爸没细说。”周春晖说:“我问过几次,他都没有说。你知道吗?” 我沉吟片刻:“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从我的角度,把整个事情说给你听,你自己来判断。” 周春晖裹了裹衣服,示意让我说。 我一边划船一边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重点说了解铃的不靠谱和种种可疑之处。 周春晖沉默良久。我以为她极度失望,赶紧补充:“可能我的角度很片面。” 周春晖道:“解铃和我交往的时候,曾经旁敲侧击问过我,关于家里藏书的事。其实那本李少安的古书,我根本就不知道,老爸也从来没和我提到过。你说他要那部书想干什么?” “这个你就得当面问他了。”我说。 这时候,我们接近湖心。我把船停下来,我们两个手电四下里照着,湖面平静,看不出端倪,细雨如牛丝,周围似乎升起了一层瘴气。 “我觉得我们来错了,”我说:“在这里什么都看不出来。” 周春晖忽然道:“你不是会法术吗?” “皮毛而已。”我说。 周春晖道:“那你试试吧,好吗?” 我点点头,盘膝坐在船头,心里默默沟通舍利子里的妙哥吞。时间不长,就感觉阴灵附体,我缓缓睁开眼,这一开法眼,可把我吓坏了。 此时此刻我和周春晖竟然不在船上,而是坐在一个陌生的长街中央,两侧是低矮的民居,每一户的廊檐下都挂着红灯,随风飘动,如血惨淡。 在大街上两旁走过很多人影,这些人影形色匆匆,看不清面相和身材,走得极快,如一团黑烟。 我前后看看,心怦怦跳,这是什么鬼地方? 这时,只听街尾有唢呐声咽,一只奇怪的队伍出现了。这些人穿着古代那种出殡的麻衣,有灰色有黑色,一边走,一边往天上撒纸钱,在队伍的中央抬着一口巨大的棺材,最为奇怪的是在棺材上坐着一个女人,浓妆艳抹,穿着厚厚的长衣。 这支队伍走在了我们所在的街道,一直往前,我和周春晖就坐在路中央,也就是说等他们走到街中的时候,就会和我们撞上。 我赶紧收了阴灵法眼,发现自己和周春晖还坐在湖面的船上,四周安静。她好奇地看着我,问怎么了。 我操起船桨,向外划动,来不及多解释。不知怎么搞的,怎么划这船都不动,像是长死在湖面。这时雨渐渐大了,我头发都湿了,全身又阴又冷,刚才吃的那点东西都变成热乎气散了。 周春晖用手电照亮,我拼劲全力划着,借着光亮,这才看到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湖水打着旋儿,在船下形成漩涡,难怪船怎么也划不出去。 我再一次召唤法眼,看过去的时候,全身汗毛都竖起来,那只送葬队伍已经快走过来,还有十几步的距离。我看着对面的周春晖说:“你现在有没有感觉?” 周春晖很疑惑:“怎么了?我就感觉很冷很阴。” 我赶紧道:“你看看船里还有没有其他工具,我们一起划!” 我拼命划动船桨,周春晖找到了一个破桨,和我一起划起来。 这只小船始终在原地打转转,我估摸着那只送葬队伍已经走到了。法眼开启,我能看到阴物,而周春晖是看不到的。这个地方能出现如此阴森之气,肯定是万人墓。我基本可以确定,当年的万人墓就在我们的船之下,湖底。 此时此刻我不想再开启法眼,算是鸵鸟心态吧,希望看不到它就不存在。 这时,周春晖忽然停下手里的船桨,直愣愣看着我。我还在拼命划着,没怎么太关注,只听“噗通”一声,她的手电竟然落进了水里。我发现情况不对劲,赶紧看她。 周春晖坐在船尾,垂着头,满头的黑发披下来,身体极其僵硬。 我抄起旁边的手电照过去,周春晖在光影中身体来回晃动,从她的喉头发出一种很难形容的声音,像是喉咙深处发出来的气泡音。 我有点害怕了。 “春晖,你没事吧?” 周春晖除了身子在轻轻晃动,手脚不动,喉头那种古怪的声音越来越响。 我咽了下口水,抄起船桨保护自己。我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握着船桨,一点点向着船尾的周春晖靠近。 到了她的近前,我用桨头点了一下她的肩膀,周春晖仰起头,脸色惨白,而双眼成墨色,看不到一丝眼白。 我有经验,当时钱明文被小鬼儿附身的时候就这样,这是鬼上身的标志! 我退后一步,在心念中快速沟通妙哥吞,问他怎么办。 妙哥吞的声音响起:“她现在已经被厉鬼附身,唯一的办法就是马上回到岸边作法。” 我心怦怦跳,着急地说:“就是回不去啊。对了,你不是能吃鬼吗,把她身上的鬼给吃了不就行了。” 妙哥吞苦笑:“我不是能吃鬼,是能吸收鬼气。再说吸收鬼气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碰见鬼就吸。人鬼殊途,跟你说不清楚。” 我来不及和他废话,抄起船桨划船,船就是原地打转。 就在这时,只听得岸边传来一阵诵经声。我赶紧用手电照过去,蒙蒙细雨中,只见一艘木船正远远的向我们这个方向过来。 是那群和尚到了! 还没等我舒口气,周春晖突然叫了一声,朝着我奔过来,速度极快,还透着歇斯底里,同归于尽的架势。 我情急之中,用船桨对着她的双腿一打,周春晖速度太快,惯性也大,整个人一头烖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第一百八十六章 鬼上身 周春晖掉进冰冷的湖水里,我脑子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坏菜了。 我站起船头,用手电向湖水里照去,湖面平静,看不到周春晖的影子,坏了坏了,她不会是沉底了吧。 这可麻烦了。 我趴在船头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我用船桨在水面上拨动,也没有反应。 我把手伸进湖水里,冻得一哆嗦,温度太低,估计接近零度,别说周春晖这么个小姑娘,就算是壮汉,恐怕也受不了太长时间。 湖水黑森森的,手电光亮什么都照不到,我一咬牙,脱了外衣,实在不行我也下去吧。能不能捞着人再说,女孩在水里泡着,我干干净净的说不过去,怎么也得做点努力。 我正要往湖里跳,一束光线射过来,和尚划着的小船到了,青木和尚站在船头:“王施主,怎么了?” 我赶忙说:“和我同来的那个女孩,被鬼附身了。现在跳进湖里,我正在找她。” 一船上一共六个和尚,同时站起身,用手电照着黑森森平静的湖面。青木和尚喊着问我,她掉到哪里了。 我赶紧告诉他们,她掉到船的周围,查了一圈都没有发现。 青木和尚脱去外面的僧衣,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跳进湖里,后面的和尚“噗通噗通”又跳下去三个。湖面荡起一波涟漪。 我喉头动了动,这些和尚别看是日本人,还真有点国际主义救死扶伤的精神,关键时刻绝不含糊。我在船上用手电打着亮,黑色湖面上看到几个光头或沉或浮。时间过得特别慢,站在船头我冻得瑟瑟发抖,心一直在下沉,周春晖真的救不上来了吗。 就在这时,水面“哗哗”作响,一个和尚扛着一个人浮了上来,他艰难地浮着水,到了船边,把那人送到船上,船上的和尚赶紧搭手,一起把这个人带了上去。 水里的其余和尚纷纷出了水面,爬回了船上。 我们两艘小船相距两三米,大晚上的,我看到那人躺在另一艘船上,面目模糊,不知是谁。我打着手电照过去,那人满头长发遮住了面容,全身僵硬,滴滴答答落着水,一动不动,看衣服正是周春晖。 我赶忙划动小船想靠拢过去,可船还是在原地打转,就是不动。 那几个和尚撑着船桨要走,我急了,赶忙喊:“各位师父,我的船动不了。” 和尚划动船桨,渐渐把他们的船靠过来。青木和尚道:“王施主,稍安勿躁,此处阴气弥漫,定有妖孽阻船前行,我们自会诵经驱逐邪阴,如果你的船能动,赶紧往回划。” 我赶忙答应一声。 众和尚留下一个照顾周春晖,剩余五个和尚不顾全身湿淋淋,也不顾夜里寒风,齐声诵经。声音低沉,在湖面传播很远,我本来身上很冷的,听到经声之后,竟感觉有一丝暖意。 我抄起船桨,尝试着再次划动小船,船竟然动了!我用尽全力,小船渐渐与和尚的船靠拢在一起。众日本僧人停下经文,开始划船返航,我怕再次掉队,赶忙用缆绳拴在他们的船上。就这样,他们在前面划,后面拖着我的船,一点点回到岸边。 岸边其余人都在等着,数道手电光斑照过来,明晃晃得睁不开眼。 等回到岸上,周春晖的几个朋友都跑过来,和尚把昏迷的周春晖背到岸上。那个叫毛子的顿时就炸了,直眉瞪眼走过来,说话不客气:“姓王的,春晖姐是不是跟你去湖中心的?” “对啊,咋了?”我说。 毛子说:“她怎么落水的?是不是你干的?” 我真有点心虚,当时周春晖恶鬼附身,就是被我打下水。我嘴上硬:“你放屁!” 旁边那个马尾巴姑娘相当厉害:“我看就是你强奸未遂,把春晖推到水里的。” “妈的,报警!”旁边几个人咋呼。 我冷笑:“你们少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你们知道个屁,我们到湖心的时候遇到恶鬼了,她被鬼附身了!” 毛子过来抓住我的前心,大巴掌轮起来,“我去你妈的!” “你动我一下试试,我他妈讹死你!”我瞪着他。 杨溢过来和稀泥:“我说各位,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大家先看看周春晖吧,看看她怎么样了。” 毛子用手指头戳着我的脸:“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比我大我就不敢动你,要是春晖姐真有个三长两短,你看我怎么揍你。” 我蹲监狱那一年也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啊,让人用手指头戳着,我心中火大,咬牙切齿。可此时此刻不是还击的时候,我忍着气说:“好,我等着。” 众人围到昏迷的周春晖前,青木和尚把她扶起来,从怀里掏出个药瓶,打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颗丸药,要给周春晖吃。 毛子突然过去一巴掌把药丸打掉,指着青木说:“你干什么?” 青木和尚在黑暗中摸索着落在地上的药丸,急切地说:“那是我从京都寺庙带来的药,可以驱阴寒之气。现在周施主寒气入体,在水里泡了很长时间,不及时救治恐怕会落下后遗症。” “草,谁信你的鬼话。”毛子大叫:“你们是日本人,有这么好心?!” 旁边有和尚过来,双手合十:“这位施主,信佛是没有国界的,我们千里迢迢来到中国,也是为了寻找佛法真谛。” “草,我看着日本人就烦。”毛子说:“你们几个别愣着,把春晖姐抬到车上,咱们连夜出去。” 和尚拦住他:“现在正值深夜,从山里颠簸出去,危险且不说,到外面最近的诊所,也要几个小时。那时候周施主恐怕已经不行了。” 周春晖几个朋友面面相觑,大家都有点迟疑,马尾巴的态度也不那么坚决。 毛子咬牙切齿:“你们信日本人的?你们都是汉奸吗?日本人杀咱们老百姓的时候,哪有这么好心,他们都是狼子野心!这些日本和尚,都是假和尚,都是冒充和尚身份的间谍!特务!” 他这个人说话很有煽动性,也特别能带节奏,那些朋友看他说得这么坚决,都过来把和尚挤开,去抬昏迷的周春晖。 我一看不好,周春晖真要有个好歹,其他人还好说,我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这些愤青回去一造谣,说王强在湖中心的船上强奸未遂,把周春晖推到水里……周春晖她爸周老板非跟我不死不休不可,到时候她爸脑子一热,再雇人一枪崩了我呢,我他妈上哪说理去。 我赶紧过去拦住他们,死活不让他们走,让和尚先把周春晖救醒再说。 毛子要来揍我,那些朋友趁机抬着周春晖,和尚们也在苦口婆心,杨溢抱着肩膀看笑话……整个场面乱成了一锅粥,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杂乱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看过去,周春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张着大嘴竟然咬在马尾巴女孩的马尾巴辫子上,使劲往下扯,那女孩疼得嚎啕大哭。 青木和尚快步过去,用手快速在周春晖的脖后不知道掐了什么穴位,周春晖“啊”的张开了嘴,马尾巴女孩赶紧跑到一旁。 周春晖像是疯了一样,转过头去咬青木,几个和尚过来,配合极为默契,把周春晖围在正中,有的缠手,有的抱腿,有的从后面锁喉,也只是一两个回合,周春晖被这几个和尚生生擒住,难动一分。 青木和尚来到周春晖面前,咬破中指,挤出血来,快速在女孩的脸上从上至下画出极为古怪的符箓符号。 有和尚把背包打开,从里面取出绳子,把周春晖牢牢捆缚在岸边的一棵树上。周春晖五官扭曲,不停地惨叫,满头乱发甩来甩去,那叫声之凄惨,一直在高音区徘徊,所叫非人,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下那几个人都傻眼了,就连毛子也哑口无言看傻了。就算再蠢的人,也能看出周春晖绝对不是她自己,而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几个和尚盘膝坐在树前,开始诵经,经文很快,周春晖被绳子绑缚无法挣扎,痛苦地扭来扭去,眼睛一会儿翻着眼白,一会儿全是墨黑之色,形状极其诡异。 青木手心里端着一枚药丸走过来,正是刚才丢失的那个,他捏住周春晖的下巴,使劲一搓,周春晖张开嘴,他把药丸送进去。 周春晖本来要往外吐,被青木紧紧捏住下巴,使她不得不咽。 第一百八十七章 打脸 吃了这枚丸药,周春晖的情况好了很多,她垂着头不折腾了,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衣服都是水。 马尾巴女孩想过去,又不敢靠近,紧张地说:“春晖姐没事吧,要不要先把她衣服换下来?” 青木和尚道:“不可以,我们会在这里诵经作法,先把周施主身体里的阴邪恶鬼驱走,才能进行下一步护理。她的情况请诸位放心,吃了丸药之后,就会稳定下来。” 我长舒了一口气,指着毛子说:“看见了吧,以后做事长点脑子,别什么话拿起来就说。” 毛子脾气还挺大:“滚蛋!” 我一肚子火,这小子比秃尾巴狗都横,得想个办法治治他。 杨溢过来打圆场:“我说诸位,现在太晚了,大家还是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我相信周春晖是有福之人,必然会遇难成祥。” 他这么说,众人还是没有离开,周春晖那些朋友焦急看着她。六个和尚围了大树一圈,都在低声诵经,经文低沉,传出去很广,此时下着蒙蒙细雨,听来似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絮语。 杨溢拉着我要回帐篷,我看着他:“杨兄,你这心够大的。” 杨溢笑:“我说你留着又有什么用,这些小年轻看你我都不顺眼,咱们和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如喝点酒暖暖身子。” 我一想也是,半推半就和他回到帐篷。等沾到热乎气了,我才感觉身上发冷,冷暖两股气互相冲击,我把湿漉漉的衣服脱掉,和杨溢盘膝坐在垫子上。 杨溢不知从哪搞来一瓶白酒,两个塑料酒杯,我们两个倒了半杯,你吱喽一口我吧嗒一口,喝了起来。 喝点白酒,身上这个暖啊,经过刚才湖面那一折腾,乏力之劲泛了上来,眼睛有些睁不开。 杨溢跟我说了很多掏心窝的话,说我虽然年轻,但他一见如故,我们是同一种人。周春晖的那些朋友,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年纪轻轻思想观念却极其极端,哪有点新时代青年的包容心。 杨溢说,越看我越觉得投缘。 我喝多了,笑他是不是玻璃。 我们正聊着,有人掀帘子进来,正是那马尾巴姑娘,她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们两个真自在,春晖姐都这样了,你们还在喝小酒。” 我心里烦躁,直接开骂,“滚蛋!” 马尾巴姑娘看着我,眼圈红了,她恶狠狠地说:“你再骂一句试试!” “滚蛋!滚蛋!妈的,就让你滚蛋!”我破口大骂。 马尾巴姑娘指着我:“你等着。”掀帘子出去了。 杨溢有点幸灾乐祸:“完了完了,小辣椒生气了,兄弟你赶紧躲躲吧。” 我有点心虚,外面一帮子人如果过来怼我一个,我又不是二龙或是三舅,一个能打好几个。他们这些人都在气头上,就等着发泄,弄不好会拿我开刀。 我嘴上还在硬:“我怕她,笑话。” 帘子掀开,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是周春晖的朋友之一。过来拽我的脖领子:“来,来,你出来。” 我使劲抓着他的手:“干什么,放开我!” 这小子估计常年锻炼,手劲特大,我完全拜不开。就这么着,竟然他拖着我从帐篷里出去。杨溢过来假惺惺打圆场:“算了算了,大家都是朋友。” 大高个指着他的鼻子吼:“没你事,坐回去,要不然连你一起打!” 杨溢也是老江湖老油条,让个小年轻这么指着鼻子骂,他讪讪笑了笑,脸上肌肉不自觉地乱蹦。 大高个拽着我的前心,就这么一直拖着,从帐篷里出去。外面聚着一圈人,都是他们的人。马尾巴姑娘站在人群里,用手电光肆无忌惮地照着我:“你不是狂吗,继续狂来。达达,好好教训他。” 拽我的这大高个叫达达,他看看自己的手:“我草,你小子是不是属娘们的,看给我手挠的。”刚才情急之中,我用手指甲抠了他的手。 周围的人都在乐,“多大的男人了,打仗还抓人家的手,真不要脸。” 达达抽着烟,一只脚踩着我:“这小子在我手里跟个小鸡仔一样。你是不是叫王强?一路过来我就瞅你不顺眼,早就想收拾你!我告诉你,今晚我好好给你舒舒皮子!”说着,扇了我一个大嘴巴。 周围看热闹的“嗷嗷”叫好。 毛子分开人群走过来,照着我的肚子就是一脚,我疼得勾成了大虾状。 达达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提起来。这小子手是真狠,对着我的脸要左右开弓扇大嘴巴。 我心里的火一股股往上窜,气愤都不停地颤抖。心念中响起妙哥吞和尚的声音:“要不要教训他们?” 我在心念中说:“当然!你有什么办法?” 妙哥吞道:“我无法提升你自身的能力,但是别忘了,我吸收了小鬼儿的鬼气,它也被我凝聚成形,它可以作为你对付普通人的武器。” “不管什么,赶紧用出来!”我在心里大吼。 这时,达达的一只手朝着我的脸扇了过来,周围那些看热闹的都在鼓掌大笑。 突然之间,我觉得全身像是掉进了冰窟窿,凉意袭遍全身,一瞬间像是幻视一样,我看到一个周身赤裸雪白的小鬼儿,从身体里激发出来,张牙舞爪扑向达达。 达达正准备扇嘴巴子,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个东西,他的动作瞬间凝滞。 人遇到突发危险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大脑当机,一片空白,跟傻了一样。达达就是这样,他的眼睛直愣愣的,完全没意识到发生的情况。 小鬼儿扑在他的身上,达达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惨叫一声,转头就跑。 浑身雪白的小鬼儿站在我的旁边,两只手舞起来,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血淋淋的大嘴,活像一个从噩梦里爬出来的怪物。 它一出现,人群里接连发出尖叫,不光女孩,男的也在叫,极端恐惧之下,男人的叫声比女的还尖锐,这些人吓得四散奔逃。 我这个痛快,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前面的达达摔在地上,我过去一脚踩在他的后背上:“你不是牛逼吗?!啊!再牛一个!” 达达不敢看我,趴在地上抱着头,狂吼乱叫,带着哭音:“我错了,你饶了我吧,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我错了,我错了!我最怕鬼,求求你了!” 看见这小子我就气得牙根痒痒,用脚狠狠踹了几下他的肚子,登山鞋的尖头给他踢的直接干呕。我正要再踢,忽然看到那马尾巴姑娘藏在树后,背着身瑟瑟发抖。 我放了达达,来到她的身后,照着她的肩膀重重一拍:“你不是让我等着吗?我来了!” 马尾巴姑娘不敢看我,蹲在地上大哭:“我错了我错了,你别过来,别过来!” 我对着她的脖子喷热气,把她吓得哇哇大哭。看着她的样子,梨花带雨的,我又有点怜香惜玉,不太忍心,拍着她的脑袋说:“以后听话,老实点,别到处惹事。” “我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走吧,我求求你了!”马尾巴姑娘吓破了胆,哭的嗓子都哑了。 “王施主,人鬼殊途,你身上的小鬼儿是哪来的?”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我回头去看,是青木和尚,他一步步走过来。 “我以前降服的,怎样?”我气哼哼地说。 “以鬼魅惑人间,终究不是正道,我帮你收了这个鬼吧,免的你日后自食其果。”青木说道。 这时,刚才逃走的那些人零零散散又凑了回来,藏在青木和尚的身后。毛子竟然还加油:“日本和尚弄死个变态!” 我冷笑:“青木你看到了,刚才骂你最狠的那些人,现在居然又支持你,你不觉得可笑吗?” 青木和尚道:“他们再怎么为难我,也是红尘俗事,和尚我本来修的就是心静如水。而你不一样,你私藏妖孽阴鬼,以后怕会为祸人间,我不能让你逍遥法外。” “你一个日本和尚能管到我中国人的头上?!”我大怒。 青木双手合十:“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国籍只是你们中国人攻击敌人的借口和手段。哪怕我不是日本人,今天站在你的对立面,我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吧。” “我不跟你辩,”我指着和尚身后的那些人:“毛子,你不是愤青吗?你不是最恨日本人吗?怎么现在自己打自己脸了?” 黑暗中看不到毛子的脸色,他没说话,想必脸一定红的不得了。 青木这和尚手段高明,应该不下于高野,绝对是个难缠的角色。 我正要继续说,青木和尚在黑暗中忽然飞身过来,他的速度极快,跑起来有一种气势,像是要和我同归于尽。 我勉强打起精神,完全没有信心。 我无法设想如果舍利子被这个和尚抢走,我会有什么下场。 第一百八十八章 鬼境 青木和尚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奔过来,他的速度很快,我做不出反应,只见僧袍一闪,我被和尚来了个小擒拿,倒负右臂,直直摁在地上。 我心念一动,小鬼儿马上出现在身边,张着血盆大口扑向青木。青木在黑暗里发出了笑声,他另一只手在空中舞动,僧袖带起,正按在小鬼儿的头上。 小鬼儿本是阴鬼,人鬼殊途,青木这只手竟然能以实打虚,按住小鬼儿的脑袋,不让它前进一分。 此刻的青木,一只手压住我,一只手按住小鬼儿,好像一点力气都没费,整个人进退得度,潇洒得体。 他开始诵读经文,语速很快,小鬼儿拼命挣扎,却像是孙猴子进了如来佛的掌心,怎么都挣不脱。小鬼儿极为痛苦,嘴里发出一声声的惨叫,身上竟然冒起了一层层的黑色烟雾。 这时心念中响起妙哥吞的声音,极为急促:“王强,我上你的身,你用力去打和尚的后背。” 话音一落,我感觉全身发热,似乎多了很多的力量。青木没有察觉,仍在快速诵经。我马上明白了,青木不知道我身上有两个阴魂,他以为我只收了一个小鬼儿。 我瞅准机会,用出全身的力气挣脱了青木的束缚,青木马上觉察,可也晚了,我们两个离得实在是太近了,我抬起一掌,用尽全力,正打在他的后背。青木难以置信,“你……”这句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飞了出去,跌跌撞撞竟然打出去好几米,一头栽在草丛里,再也站不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那些人全都乱了,我不敢恋战,冲小鬼儿一招手,小鬼儿迅速收进了舍利子。我钻进另一面草丛,三晃两晃逃走了。 跑了一阵,大脑一片空白,上气不接下气,看没人追来便停住,坐在树下喘息不停。 刚才那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太快,我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消化。首先,我没有害人心,这么一串动作,吓唬那些人,一掌打和尚,完全是被逼的,我是逼上梁山,事情也不知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现在怎么办?我有点大脑当机。肯定不能回去,其他人不说,那群日本和尚就能把我生吞活剥了。打道回府?我开始萌生退意。 这时,妙哥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强,你想逃避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妙哥吞轻声柔和地笑:“别忘了我是阴魂,他心通也是鬼通之一,我无法解读你想什么,但是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绪。你在懊悔、恐惧和焦虑。” “我不是坏人,刚才那一切都是我被逼反击,我……”我徒力争辩。 妙哥吞轻轻叹了口气:“王强,你真是个孩子,没有长大。做了就是做了,何必和别人解释,内心强大的人用不着和别人解释。我聚灵成形以来,一直体验现在这个时代和生前那个古老时代的差别,这是个价值观多元化的时代,你只为自己负责,做事的唯一标准就是不悔。那些日本和尚就一定代表了正义,你就一定代表坏人?我到觉得日本和尚青木狼子野心,他觊觎舍利子,打着降妖伏魔的旗号来争夺宝物。人家打到你家门口了,你还空谈善恶,这不是迂腐是什么?”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好受了一点,对啊,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我还纠结那些问题,实在是愚昧。 “记住了,以后行走江湖,你只为自己,其他的都要屈从于这个第一准则。”妙哥吞说。 “那现在怎么办?”我说。 妙哥吞道:“不要离开,我们还要想办法进入万人墓的鬼境,去找到最厉害的女鬼,只有吸收了她的鬼气,我才能进一步提升法力和修行境界。” 我听从妙哥吞的指导,在草丛中潜伏,小心翼翼又杀了个回马枪。我先去了营地,一群人聚在帐篷前高声谈论,他们毫无睡意,聊着刚才发生的事,最激动的就属那马尾巴姑娘了,就跟扎了鸡血似的,极其亢奋,说自己刚才怎么被吓的,都快吓尿了……周围人哈哈大笑,他们已经从恐惧中走出来了,反而觉得很好玩。 我恨得牙根痒痒,真想把小鬼儿再放出去吓吓他们,极力压抑住这个念头,不能打草惊蛇,我小心翼翼又去了湖边。 周春晖还绑在树上,脸上画满了血红色的符咒,垂着头一动不动。和尚还在团团围坐,却没有诵经,连声音都没有,一片死寂,这些和尚跟石化的石头差不多。 我蹲在草丛里一段时间,深夜四周寂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远处的湖水在月光下显出白粼粼的映像,似乎生出了一片片的瘴气。 蹲了一会儿,我浑身被风冻透了,冻得紧紧抱着肩膀,想问问妙哥吞下一步怎么办,总不能在这窝一宿吧。 就在这时,忽然湖水面“哗啦啦”的波动,有人影从湖水里走了出来。我看得目不转睛,这个人真的是从水里走出来的,一步步走到岸上,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个鬼魅般的剪影,最古怪的是,他身上竟然没有滴水。 他一步步走到和尚面前,没有停下脚步,穿过和尚围坐的圈子,来到树前。 我看得目不转睛,也不知哪来的冲动,我从草丛里钻出来。 那人十分警觉,马上转头,我心怦怦跳,还是坚定地走过去。月光下,终于看清这个人,一瞬间我的脑子嗡一声,他竟然是解铃! 解铃看到我,并没有特别讶异的表情,像是理所当然,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不要说话。 他抬起周春晖的头,用手抹去周春晖脸上的符咒。那些符咒是青木用鲜血写的,这么一划,顿时花了一片,导致周春晖脸上都是血污,透出一种阴森的狰狞。 “你在干什么?”我轻声问。 解铃看着我:“你的境界又进了一步。” “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我大怒。 解铃道:“你看看这些和尚。” 我低头去看,这一看吓了一大跳,这些和尚一个个和泥塑木雕的一般,这不是简单的打坐了,他们脸上完全看不见生气的律动。 我再看看四周,不知何时,森云遮天,到处都是迷雾。 解铃道:“你不应该看到我的,我现在在鬼境里,我是来放女鬼阿丽回去的。” “女鬼阿丽?”我愈发的糊涂。 解铃道:“这片万人墓里,有一个女鬼,名叫阿丽,法力高深,鬼修到了很高的境界。明天晚上的月圆之夜,就是她境界大通之日,但是十分不巧,因为你们的船在湖水中央的时候,冲撞了阿丽的车驾,她上了周春晖的身,然后又被这些半吊子和尚吟用法力封印在周春晖的身体里。到了明天,周春晖很可能被这些和尚送到庙里,重新超度阿丽,那就耽误了明日晚上的良时,阿丽上百年修行会毁之一旦,同时也会伤害作为封印的周春晖!到时候会出现什么后果,都无法设想。” “现在放她回去岂不是放虎归山?”我说。 解铃严肃地说:“阿丽不是虎,她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她只是借助万人墓诸多阴气造了鬼境,在里面吸收日月精华,悟道天地。人能修行,鬼也能修行,你不要种族歧视好不好。” 他前面说的还振振有词,后面突然冒出个‘种族歧视’的现代词,我听得失口而笑。 解铃怎么说的且放在一边,我其实也想让女鬼现身,好方便妙哥吞把它吸收了,如果总封印在周春晖的身体里,像解铃说的,到明天那些和尚很可能把周春晖弄回寺里,到时候再想见那女鬼,就难上加难了。 解铃看着我:“我倒是对你感兴趣,你竟然出行鬼境,径通无碍。能做到现实世界和鬼境平滑切换,功力大增啊。” 我也有点纳闷,刚才我并没有请妙哥吞上身,也没有开法眼,却自然而然地进入了鬼境,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起小红帽的鬼境了,当时我和钱明文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进入了小红帽设计的情境中,当时我以为是小红帽把我们弄打晕了,然后再作法造境。可现在看,似乎另有原因。 解铃说:“你别偷着高兴,我告诉你,这不是什么好事。” 第一百八十九章 阴间世界 “怎么讲?”我问。 解铃道:“你会逐渐模糊现实和鬼境之间的区别。在鬼境里,每一件事物都是有具象感,有实实在在的重量,你明白吗,你不要以为鬼境只是幻境,是完全视觉化的,其实对事物的感知才是关键。” “那又怎么样。”我说。 “这个世界上鬼境无所不在,不单单是有法力的人或是鬼通强大的恶鬼才能造出鬼境,阴森极重的地方也会自然形成一个模糊的鬼境地带。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不知道鬼境的存在,除非被法力刻意捕获进去,要不然是根本无从察觉的。可你不一样,”解铃说:“你现在已经可以在鬼境和现实中行走无碍,鬼境和现实对于你来说已经无缝对接,这是神通不假,但是对你来说是祸非福,因为你会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境。时间久了,” 他顿了一顿,看着我的眼神竟然充满哀伤:“你就会疯的。” 我感觉到了事情的重要性,赶忙问,那怎么办。 解铃看着我:“我搞不清楚你的修行法门,在你身上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想改变这种情况,恐怕就要追根溯源,问问那个传授你法门的师父了。” 我沉默着,我根本没有什么法力,所有的法力都是妙哥吞赋予我的。 我在心念中问着妙哥吞,你怎么看这件事。妙哥吞道:“他说的不错,王强,你已经可以自由出入鬼境了,就在刚刚突破了玄关,具体怎么突破的,我也不太清楚,你有很大的潜力!不过呢,也不像他说的危言耸听。你入了鬼境不是还有我吗,我可以提醒你现在是现实还是鬼境。再说了,就算没有我,你也可以分辨。” “怎么分辨?”我问。 妙哥吞道:“世界上的很多事都是先到了这个地步,然后慢慢发展出相匹配的能力。具体怎么分辨,我相信依靠你的聪明,能琢磨出自己的一套办法。现在这个事并不是主要的。” 解铃已经把周春晖放了下来,眼见得一团黑影从周春晖的身体里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冲进了湖水里,直至没顶。 解铃语气很急促:“你是跟我走,还是自己回去?这些和尚已经察觉到了女鬼被放走,恐怕要动手段了。” “我跟你走!”我大声说。 解铃最后一眼看了看地上的周春晖,他拉着我的手,奔向了湖水。 我看着扑面而来的盈盈湖水,惊愕的不得了,他这是要拉着我自杀吗。下一秒钟,到了水里,我却感受不到湖水的冰冷,眼前一花,像是做了一场梦,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来到一条长长的街市。 街市两旁是鳞次栉比的低矮房屋,最高的也不过两层,错落有致,精致无比。顺着一条街市,所有的房屋下都挂着深红色的灯笼,随风飘摇。 很奇怪的是,整条街上都空空荡荡,无有一人。 “这是什么地方?”我惊愕地问。 我和周春晖行船湖中央的时候,曾经用法力开法眼,看见过类似的地方,我大概能猜出来。 解铃的解释证实了我的猜测:“这里就是万人墓的鬼境。” “是那个女鬼阿丽造出来的?”我问。 解铃摇摇头:“这里的鬼境一开始是自然形成的,万人墓的怨气十足,足以造境,在这百十年来,这些怨气和念力逐渐把这里打造的井然有序,竟然形成了一个热闹非凡的‘鬼市’。这里的冤魂都不想超度或轮回,而是沉迷在这片天地自成的鬼境中,不生不死,不减不灭。” 我听得浑身发冷:“这里岂不是成了阴间?” “不错,有悟性!”解铃指着我:“你以为阴间是怎么形成的?就是这么形成的!只不过阴间的规模比这里要大出多少数量级的倍数去,大小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描述。不过说到底,阴间也只是一个超大的鬼境而已。” 我喉头咯咯响:“那阳间呢?” “阴间是鬼境,阳间当然是人境了。”解铃说了一句颇为费解,看似废话的话。 “我们现在找女鬼阿丽?”我问。 “对,”解铃说:“你既然跟来了,我也不能打发你就这么回去,你就当个帮手吧,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我告诉你,人鬼殊途,这地方走错一步,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故意讥笑:“有那么严重吗,我能进来,自然就能出去。” “呵呵,”解铃冷笑:“你以为这万人墓的鬼境,是在什么地方,我告诉你,是在湖水底下!你我二人的肉身就在湖水里。你要是困在这,就相当于沉潭,死了都没地方找尸首去。明白吗?” 我吓了一大跳,赶紧呼吸两下:“不对啊,我没觉得有窒息感。” 解铃道:“等你有窒息感就晚了。鬼境的时间和现实的时间不太一样,总而言之说也说不清,不过可以告诉你,你现在危在旦夕,只能听我的,也只有我才能救你出去。” “行,不就是听你的吗,没问题。”我说。 我在心念中问妙哥吞,解铃说的对不对。 妙哥吞有些迟疑:“你现在确实在鬼境里,但我感觉不到你的肉身。” “这啥意思?”我问。 妙哥吞道:“入鬼境有两种方式,一是你的魂魄出体,就像解铃所说,肉身沉在湖底,现在的你是魂魄离身。” “还有一种方式呢?” 妙哥吞道:“那就是肉身赴灵,连带着肉身和魂魄一起进入鬼境。”他顿了顿说:“这种境界只是记载于经典中,从来没听说有人做到过。肉身赴灵是绝对的大神通,很难想象。你根本不可能,所以解铃的话还是可信的。” 解铃看我发愣,疑惑地问,你干嘛呢。 我赶忙遮掩过去,他没有多问,示意我跟着他一起走。我们穿过街市,看到很大的广场,人影绰绰,什么都看不清楚,远远看就是一片片的黑烟。 我颤抖着声音:“这些就是万人墓的鬼魂?” 解铃说对,这些鬼魂其实就是孤魂野鬼,虽然有鬼境庇护,但他们的鬼气还是在消散,只不过这一片湖水太厉害了,恰好在山川闭合之中,阴气郁结难散,阳光又被山峰挡住很难照进来,形成一个极地阴格,使得鬼气挥散极慢,自成阴森世界。 “那我们过去能不能露馅?”我问。 解铃道:“你我现在都是阴灵之体,害什么怕,别忘了你也是鬼。” 他拉着我的手,快速向广场走去,我们近乎于飘,到了广场上,即使离得特别近,也看不到具体的人形,这里的鬼都是犹如黑烟。解铃真是胆大包天,拉着我,冲破那些鬼烟,径直往前走。 继续往前,我就发现在广场中央喇叭唢呐声咽,纸钱满天飞,正中放着一口大棺材,周围数面铜镜镜面朝上,从上面射下一团光,四散落在镜面上,那些光通过镜子又照到棺材里。 棺材里似乎躺着一个人,但因为距离太远,加之人影模糊,实在看不出是谁。 “这是怎么回事?”我磕磕巴巴地问。 解铃看得极为专注:“不懂了吧,鬼境其实也是现实世界的映射,每一个东西在现实里都是能找到对应的,这些铜镜其实就是湖底的特殊石头,它们能够吸收天地日月精华,你顺着光往上面看。” 我抬起头去看,光芒从上面直射而下,再往上看,上面没有天空,只是波光盈盈的一片,不知光是从哪透下来的。我越看越是心惊,这分明就是湖水的湖面。 “现在做什么?”我问。 解铃道:“不急,我先把你送出去,到了明天晚上的时候,那个女鬼阿丽会有一次修为大成的机会,如果成功,她就会修成鬼仙。我们明晚再来。” “别啊,”我说:“这里没有危险,我就在这里待着吧。” 其实我是怕解铃送我出去之后,再不领我进来了,那就麻烦了。 解铃看我,似乎知道我的想法:“你急什么,你现在肉身在湖水里泡着,你觉得你能熬到明天晚上吗?明天晚上不是这里的时间,而是现实中的时间,等明天我再送你出去,你早就嗝屁朝凉了。” 第一百九十章 永生 解铃说的有道理,我无从反驳,只能听他的。跟他从广场出来,一路顺着街镇回来,我正迷茫不知归路之时,解铃在身后推了一把:“走你!” 我脑子一片空白,再睁眼时,浑身刺骨的寒意,猛地打了个哆嗦。这么一看,顿时全身毛孔都吓得张开。 我的身后靠着一块大石头,半拉身子浸泡在冰冷的湖水,正随着水面一晃一晃的飘浮。水面快漫过我的嘴了,真要是再晚一些,恐怕水就进了鼻腔,无声无息的就会窒息而亡。 我赶忙从水里连滚带爬出来,晚秋早晨,湖水茫茫,看不见人影。 我冻得直哆嗦,仔细找了一圈,没看到解铃。这可麻烦了,我怎么才能联系上他,今晚还要再入鬼境呢。 我哆哆嗦嗦正要从石头后面出来,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赶忙藏住身形。只见一辆越野车,慢慢悠悠从悬崖另一侧开了出来,正是周春晖那伙人。因为湖岸颠簸,车子开得很慢,车窗都开着,这些人在里面大声说着什么。 他们根本没注意到我,等车子过去之后,我探头去看,看到车子后排座正是周春晖,她换了一身衣服,身上裹着毛毯,头发披散着,坐在那也不说话。我心里不舒服,这女孩为了救解铃真是遭老罪了。 车子顺着山路一路颠簸出去,慢慢看不到踪影了。 我藏在石头后面暗自盘算,现在才早上五点来钟,到晚上太阳落山还有十二个小时,浑身湿漉漉的,就别在这里傻等了。我顺着车子消失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冷,早上的小风呜呜吹,身上还湿透了,冻得我鼻涕都出来了。 从山里走出去,花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才在路边找到一家农家乐。里面提供住宿,我马上办理入住,脱了衣服在热炕上烤着,我抱着被子哆哆嗦嗦喝着老板娘盛来的白粥,身上终于有了热乎气。 这一安逸下来,困乏之劲涌了上来,眼皮子重若千斤。我靠着枕头,眼睛闭上,呼呼大睡。这一觉睡到大中午头,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拉开窗帘往外看,这一看我的喉头动了动。门外停着越野车,院里有七八个人,我一眼就看见了毛子、达达和马尾巴姑娘,也有昨晚的熟人,还有一些生脸孔。 他们应该都是朋友,大说大笑,聊着昨晚发生的事。这时,老板娘在另一个屋里喊了一声:“开饭了,都来吃饭吧。”这些人唏哩呼噜的去吃饭了。 我喉头咯咯响,真的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么多人,我出去也是白给,再说大白天的我不可能把小鬼儿亮出来吓唬他们,这些人都是小年轻,到时候喝个酒,看见我分外眼红,下手没个轻重的,真要打个好歹那多冤枉。 我一直藏在屋里没敢出去,让老板娘把饭菜端到屋里来。 下午的时候我又睡了一觉,起来的时候天色蒙蒙黑,已经五点多了,那伙人竟然还没走,依然在饭桌上高谈阔论,这顿饭吃的真值,中午晚上的饭都带出来了。 到了晚上七点多钟,这些人终于散了场,一个个摇着膀子横晃,打嗝扣牙往外走。我顺着窗帘缝扫了一圈,没看到周春晖,想来应该是他们把周春晖送出去了,又招了几个狐朋狗友,打算重新回湖边杀个回马枪。 等他们走了,我又等了一会儿,才从房间里出来。我换上干衣服,结算了房租,这次吃饱喝足睡好,有了很好的精神。今天晚上便是女鬼的登仙之夜,几路人马齐聚湖水,想想就让人兴奋。 等我回到湖边的时候,已经夜里八点多了,大老远就看见湖水西侧燃起大大的篝火,支着好几个帐篷,男男女女们在大呼小叫,还有两个人居然拿了鱼竿在夜钓,我心说你们真是不知死的鬼,湖水下面就是万人墓,无数的尸骨,你们竟然还敢在这里钓鱼? 我离开篝火的方向,向另一侧去,正走着,就听到前面传来诵经声。我没敢凑得太近,躲在一处掩体后面看,居然还是那六个和尚,里面还有青木和尚,正是御龙寺的日本僧人,他们结成三角形的法阵,一起坐在蒲团上诵经,经文低沉,连织成一片,覆盖整片湖水。 心念中,妙哥吞的语气很不好:“王强,情况不太妙。” 我问怎么了。 “这些僧人的诵经声,本身就有镇邪灭鬼的功效,今晚女鬼修行突破,让这些和尚这么干扰可不行。”妙哥吞说。 “那怎么办?”我问。 妙哥吞沉默一下:“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第一条路,万人墓里阴魂肯定不会任由和尚们经文的干扰,它们会从水里出来,袭击日本和尚,我们能做的就是等。” “第二条路呢?”我问。 “由你来动手,把他们全部杀光!”妙哥吞说道。 我吓了一跳:“你别开玩笑。” 妙哥吞道:“我没开玩笑,这是解决这件事最好的办法,现在趁他们的法阵刚刚结好,还未成形,一击就溃。” 我赶紧说:“你可别开玩笑,我平时在家杀鸡都不敢。” 妙哥吞马上转变话锋:“那就算了。想必女鬼不会任由这些和尚阻挠自己的,它会想办法,咱们就不要多事了。” 我来到一处安静的湖边,周围怪石林立,我躲在石头后面,看着茫茫的湖水。 解铃不知在哪里,实在不行,我就拜托妙哥吞出魂进入鬼境,又不是进不去。正想着,突然耳边传来声音,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四下里看着,妙哥吞告诉我:“有人在施法千里传音找你。位置是东南方向。” 我疑惑着,慢慢走过去,因为怕暴露身份,所以没有拿手电筒,直接摸黑。 到了东南方向,月光之下,我勉强看到在悬崖上有个壁洞,里面隐隐有个人在。 “是在这?”我问妙哥吞。 妙哥吞告诉我,就是这里。 我艰难地踩着石头爬过去,岩石上的壁洞离着地面能有一米多高,过去之后,那里果然半躺着一个人。这人奄奄一息,靠在后面的崖壁上,一动不动。我走过去仔细一看,倒吸冷气,是阿赞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搀扶起他,阿赞威的眼睛动了动,看到是我,欣慰点点头。 他缓慢抬起右手,仿佛耗费了全部的力气,我赶忙道:“阿赞,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阿赞威已经说不出话,似乎耗尽了生命,嘴唇动了动,勉强把右手指尖点在我的额头。刚一点上,我忽然意识到,不好!他不会是在给我落降吧? 正想着眼前一花,脑子一阵眩晕,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街镇的街头,两侧平矮的房屋屋檐下挂满了赤红色的摇晃灯笼。 我回到了万人墓的鬼境! “王强,听我说,你要帮我。”有人在旁边说话。 转头去看,居然是阿赞威,现在的他看上去就是个正常人,和刚才的奄奄一息完全是两个状态。 “我们能交流,说明这里是鬼境,现在的你是魂魄!”我说。 阿赞威点点头:“你很聪明。多余的话不说了,我只问你一句,有巨款你想不想要?” “多少钱?” 阿赞威道:“三百万美金。” 我喉头动了动:“好几千万人民币啊,那敢情好了,我当然想要。” “这笔钱是我一生的积蓄,”阿赞威说:“很大一部分都是我用命换来的。只要你帮了我,你就能得到这笔钱!” “怎么帮?”我问。 阿赞威道:“这两天夜里我感觉身体不太对劲,便动用师门的方法,对自己进行解降治疗,不但没有效果,反而让身体更承受不起,全都崩了……这时我才知道自己得了绝症。我本来只是想除掉这里的女鬼,保一方水土安宁,可现在既然我要活不成了,就要做最后的努力。” “你说。” 阿赞威道:“我昨天进入了鬼境,经过调查,基本上可以确认,小红帽就是通过这里学了鬼头降。他是怎么学的,目前还不得而知。我现在也到了生死存亡,必须做出一个选择,在现实中死亡,还是在鬼境中永生!”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大时机 “我不太明白。”我对阿赞威说。 阿赞威道:“鬼头降来自古老的东南亚巫术,后来几经发展、演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杀五个家人可成厉鬼,以鬼身继续修行,达到鬼通的境界。这里万人墓的女鬼和鬼头降的方法极为类似,那就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东南亚的巫术高人,曾经指点过女鬼的鬼修;还有一种可能是,这个女鬼自己悟出来了这种鬼修之法。” “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我问。 阿赞威道:“今天晚上,女鬼会借助天机来完成自己鬼修的最后一步,她会调集万人墓的阴气和天地之气,我必须抢在她修行大成之前,把这些能量全部吸收到我的身体里,这样我才能顺利的完成鬼头降。” 我惊讶地嘴张老大:“你的意思是,你要和女鬼抢资源,然后你成鬼仙?!” 阿赞威看我:“我不懂什么是鬼仙,不过你说的对,我不但要抢资源,还要抢时机!今夜百年难逢,只有一次机会。”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王强,只要你帮我完成最后的心愿,那三百万美金就是你的了。” 我喉头动了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不对啊,你都死了,成鬼了,还怎么把钱给我?” 阿赞威笑:“我若达到鬼通的境界,便不是普通孤魂野鬼,会用法力告知杨溢,杨溢自会通知我在泰国的助手,他会把钱取出来,想办法转给你。”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今晚不成功,我的钱就没指望了。”我说。 阿赞威点点头:“今晚的契机就像是一把钥匙,我若成功,就有能力用这把钥匙,如果没成功,这把钥匙永远也不会去动。那三百万美金就会永远没人知道。” 我现在是魂魄离身,可还是感觉到冷汗津津的,浑身发冷。 我在心念中问妙哥吞,你是怎么打算的。 妙哥吞呵呵笑:“你不要贪恋那三百万美金,说不定压根就没有这钱,是阿赞骗你的。他这么做也不是第一次了。忘了小红帽事件里他是怎么耍你的?” 我一听,对啊,直接问阿赞威:“怎么证明你能给我三百万?到时候你成鬼走了,我上哪找人要钱去?” 阿赞威无奈地耸肩:“现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向你证明?你如果实在不相信,只能赌一把了,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我到时候成功了,而不把钱给你,那我日后不会修为大成,而是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他真是赌了生死咒。 妙哥吞的声音响起:“王强,就算有这么一笔钱,你也不要帮他。” “为啥?”我问。 妙哥吞道:“如果今晚真有那个时机和那浩瀚的阴森之气,便宜了他还不如滋养我。别忘了,我也是阴气凝聚之体,如果是我吸收,那我的鬼修将到达你无法想象的地步,到时候有我帮你,还不是横扫江湖!我保你日后做亚洲第一鬼王!” 我听得喉头直动。一边是三百万美金的诱惑,一边是亚洲第一鬼王的荣光。不过,这两人的话我感觉都有点悬,听着就跟画大饼似的。我悄悄问妙哥吞,如果我帮了阿赞威,你会不会生气? 妙哥吞没有答话,不理我了。 我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妙哥吞我是不能不帮的,他和阿赞威不一样,我和妙哥吞可以说是荣辱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严重依赖于他,他如果沉默不帮我,很多事都办不成。 阿赞威不知道我的心理活动,看着我:“怎么样?成交吗?” 他伸出手。 我想了想,和他重重握了一握:“成交。” 有了这三百万美金,我直接就退休了,还折腾啥。就算日后当亚洲第一鬼王,目的还不是为了敛财。 阿赞威带着我顺着街镇往里走,很快到了广场,只听四面鼓音,余韵不绝。 抬头上看,昨天是波光盈盈的波动,此时却是阴森森的一片黑烟,如云雾翻腾,里面透出了一道光,直直落在棺材的四周,那些铜镜上。 阿赞威眉头一挑:“好!我们来的时机刚刚好,快和我过去!” 我跟在他的身后,冲进了广场。广场里鬼影重重,散发着浓浓的阴气,我知道解铃一定在,可不知道藏在哪里。现在什么也顾不得了,只能先帮着阿赞威再说。 我们从鬼影里冲出来,到了广场中央,不远处就是那口大棺材。 阿赞威道:“女鬼还没有来,我要先她一步入棺材,你来帮我。” 我一头冷汗:“我怎么帮?” 阿赞威环顾四周,指着棺材周围,那里站着四个人影,身形如烟水般缥缈,看不清面相。阿赞威道:“这是那女鬼的四个护卫,你想办法把它们引开。” 我惊得都要掉下巴了:“开玩笑呢。” 阿赞威严肃地说:“只有把它们引开,我才能进入棺材,快,时机快到了,女鬼快出来了!你不要三百万美金了?!快!” 我苦笑着,让他催促的根本静不下心,只能硬着头皮冲破鬼影,来到棺材旁边。 那四团人影,同时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我心怦怦跳,解铃昨天告诉我,如果困在这儿,那肉身就会被淹死,到时候可真就成鬼了。 现在就是赌生死。 我围着棺材转了转,谁知道那四团人影并不动,它们只是居高临下地看我。 我回头看看人群里,阿赞威焦急地看着我,做了个手势,3,表示三百万美金。 我一咬牙,妈的,富贵险中求。我猛地抱起一面铜镜,那四团人影马上目光盯住,目光里多出了几分杀气。 我抱着铜镜转身就跑,四团人影发出凄厉至极的叫声,从天而降,直直地扑着我过来了。 我抱着铜镜不撒手,钻进了广场,周围是鬼影黑烟,扑在我的身上,这一路不知道撞散了多少鬼魂,终于冲到了街镇上。回头一看,妈的妈我的姥姥,那四团人影还在后面跟着,亦步亦趋。 我顺着街镇跑出去,周围起了风,头上的红色灯笼随风左右摆动,整条街空无一人。 我在跑,那四团人影是飞,在后边似乎一伸手就能抓到我。我都要哭了,这时旁边的街巷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把镜子扔掉!” 我这才明白过来,那些人影抓我是为了镜子,现在引开了它们这么长时间,阿赞威已经进去了吧。他要是还没进去,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自己笨不能赖我。 我把镜子朝地上一扔,发出当啷的声音,滚出去老远。四团人影果然停住,悬浮在半空,我来不及多看,一头扎向旁边的街巷里。 我坐在黑森森的巷子,头皮发麻,虽然现在不是肉体,还是感觉疲乏得很。 这时有人走过来,我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认出来是解铃。 他蹲在我旁边,“你胆子真够大的。” 刚才提醒我的就是他。我想和他说阿赞威的事,可想想解铃不是省油的灯,他一旦破坏了阿赞威的计划就麻烦了。 我笑笑,没说话。 解铃刚要说什么,就听到远处广场里发出喇叭和唢呐声,声音听起来阴森森的,像是风声。 解铃脸色大变:“赶紧回去,时间到了,女鬼要成仙了。” 他不再管我,“嗖”的一声往外跑,我本来累的不行,还是咬着牙跟上。我们两人穿过街镇,回到广场,穿过重重的黑影,到了最前面,只见上面的那道光更强了,直直射在铜镜上,我抱走的铜镜已经取了回来,放归原处,四团人影护卫紧紧盯着广场,生怕再出意外。 我看到棺材里躺着一个人,正是女鬼阿丽,她穿着一身僧袍,看起来像是个尼姑。 这一瞬间我明白了,周春晖朋友梦到尼姑夜里招魂,原来就是个女鬼,她这是在为了自己成仙做准备,吸收活人的魂魄,为自己所用。 这样的女鬼如果修为大成,成了鬼仙,那会成什么样? 我四下看看,找不到阿赞威的影子,可能是藏到棺材里了。 我躲在解铃身后,看着棺材,心想再最关键的时刻,阿赞威一定会突然发难。我极其兴奋,阿赞威不管是为了什么,最后的结果是他破坏了女鬼的成仙计划,这种破坏简直太爽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地巨变 数道光芒投进棺材,滋养着女鬼阿丽。她双手交叉在胸前,全身遍起金光。 广场上无数的鬼影都在向着大棺材冲去,似乎受到了某种召唤。 解铃目不转睛地看着,问我:“知道鬼怎么成仙吗?” “我哪知道。”我看得仔细。 解铃道:“人生而为人,应该庆幸才对。人是万物之灵,天生的炉鼎,具有养生之形,气血经络暗合天数循环。所以人要成仙,有很多办法,外可以服用饵药,内可以吐纳真气。可鬼就不行了,首先就没有实体,其实它也可以服用外药,那是天、地、人的精气,其方式是咱们人类难以想象到的。” 我说道:“这些都是你在李少安的书里看到的?” 解铃回头看我:“你还挺能猜的嘛。” “还行,”我说:“聚宝斋的周老板和我说过,他家那本李少安的古书讲的就是如何成仙。你拿到那本书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成仙。不过我很难理解……” “怎么呢?”解铃问。 “这个年代很少听到有仙人的存在,就算有也是传说或是坊间扯淡,你居然还真信,不但信了还真在实践。”我说。 解铃笑:“这个世界太大了,有太多的事你不知道,不要轻易下结论和贴标签。” “那你现在修到什么地步了?”我说。 解铃道:“知道为什么我费尽心力要来这里吗?就是因为在修仙的过程中我出现了问题,所以我要亲自看看这个女鬼是怎么成鬼仙的,起到相互印证的作用。” “这么说,你是希望她大成了?”我惊愕地说。 解铃点头:“对啊,君子成人之美。她能成仙自然是好的,我只是观察她成仙的过程,不会去打扰她。” “你不是除暴安良,降妖伏魔来的吗?”我惊愕地说:“这可是你跟你女朋友周春晖承诺的。” “谁是我女朋友,别胡说。”解铃摆手:“我志在修仙,哪有心思玩弄女色。那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我牙齿咬得咯咯响:“那你和人家女孩那么亲近?” 解铃道:“既来之则安之,她都送上门了哪有往外推的道理,我宁做禽兽也不做禽兽不如,哈哈。” 我气的牙根痒痒,这是个什么东西,突然广场中心风声骤起,四面是唢呐和喇叭声,声音又尖又锐,传遍整个天空。 解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良辰吉时已到,要看看女鬼到底是怎么突破最后的关口。” 头上射下来的光芒骤盛,铜镜集中了所有的光,返照到棺材上。身着尼姑服的女鬼阿丽,缓缓飘浮出棺材,悬在半空,沐浴在光线里,浑身颤抖,似乎极是享受。 这一刻广场上所有的阴鬼,竟然齐齐下跪,黑烟弥漫中,它们都矮了一截,全都跪在地上。 我正惊讶地看着,解铃拉住我,使劲一拽,让我和他一起跪下来。 解铃跪在地上,表情极为虔诚,目光炯炯看着远处半空里的女鬼。 我有点生气,低声说,“我以为你挺有骨气,没想到你说跪就跪。” 解铃笑:“跪跪怕什么的,我这人就是这么不拘小节,你看看现在的场景,多么壮观啊!一个鬼,居然通过百十年的修行,能够自行摸索到成仙之途,本身就是一桩相当伟大的过程。你这人就是太着名相,下跪怎么了,眼前这般奇景还不值得你跪吗。” 正说着,忽然情景发生变化,棺材里突然激射出一道黑影,正射在女鬼的后背。 解铃大惊,站起来,我也跟着站起来去看。女鬼毫无防备,直直从半空掉落,就看阿赞威从棺材里爬出来,双脚一瞪,竟然也半悬在半空,张开怀抱,裂开大嘴,拼命吸着所有的光。 解铃一拍大腿:“他怎么出来了,我就知道关键时候他能坏事。” 解铃刚要出去,我一把拉住他,说不要去。 解铃用问询的目光看着我。 我吱吱呜呜说:“我已经答应阿赞威帮他……他给我钱,你就当给我个面子,不要捣乱。” 解铃朝着我“呸”了一口,甩开我,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棺材,我赶紧跟过去。解铃大怒,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发火,“王强,你再捣乱别怪我不客气。” 我说道:“不不,你听我说,你无非是想看成仙的过程,对吧?” 解铃皱眉:“怎么?” 我说道:“只要你能印证感悟,谁成仙都无所谓是吧。所以是女鬼阿丽,还是阿赞威,其实都是一样的。” 解铃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说:“成仙之事我不了解啊,多少听过一些传说,成仙是讲究机缘的,不是什么人下苦功夫最后就一定成功的,这里有个几率问题。如今阿赞威抢夺了女鬼阿丽的成仙时机,会不会就是一种天道的选择?咱们还是不要干扰的好。” 解铃看着广场中心,四团守护的鬼影动了,它们一起飞升起来,杀向光线中沐浴的阿赞威。 女鬼从地上翻身而起,一声凄厉的尖叫,响彻整个广场,她一蹬地也飞起来,扑向阿赞威。 阿赞威腹背受敌,他也知道自己走不了,便用尽全力吸着光线,抓紧时间,能多吸一分吸一分,透着那么的不要命。 我看得咽口水,他要是就这么挂了,功败垂成,那钱也没指望了。 我拉着解铃:“快,帮帮阿赞威!” 解铃反而抱起肩膀:“我是人不是鬼,这种鬼仙修行的方法,我可以借鉴印证,却不能直接干预。所以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倒是有兴趣,看看事情是怎么发展的,天道最后是怎么选择。出现任何结果恐怕里面都有深意。我不会插手,你放心。” 他话音一落,整个人似乎没有动,便出现了瞬移,倒退数米,隐藏在若干鬼影之中。 他是指望不上了,我眼睁睁看着,阿赞威落入极度危险的境地里。 我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妙哥吞涌了出来,强行附在我身上,我的全身充满法力,以极快的速度奔向广场的中心。 就在阿赞威被女鬼攻击的前一刻,我到了,悬空而起,一把拉住女鬼的衣袖。 她没想到还有人来,扭头看我,妙哥吞在冥冥之中,借助我的嘴,念诵了一段极快的经文,女鬼大惊,想要挣脱。 此时的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妙哥吞完全接管了我的身体,他操控着我,猛地抱住女鬼。 女鬼本来眉清目秀,脸上的五官突然瞬间融化,嘴、双眼、耳朵,鼻子,全部塌陷成黑森森的洞,但她还没有死,紧紧用双臂和双腿捆缚住我。 我感觉全身的能量,说不清是法力还是生命力,狂洪一般往外泄。我是又冷又疼,整个人像是被淹在一片寒水激流之间,身如浮萍,上下起伏,天地之间就剩下那么一口气。 我在心念中叫着妙哥吞的名字。 这时,耳旁响起妙哥吞的大声狂笑!他似乎在很远的地方,又似乎就在脑海里。他的笑是一种生死关头狂妄至极的大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是多么爽的一件事! 随着他的笑声,我感觉到往外狂泻的生命力一下停住了,紧接着,从女鬼身上开始倒抽鬼气,浩瀚无边的阴森之气,开始反扑进我的身体里。 妙哥吞一边狂笑,一边吸着鬼气。我闭着眼,头昏昏沉沉,感觉到激流一般的阴气进了身体,耳边是狂妄的笑声,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难受得要死,哪位行行好吧,杀了我吧,此时此刻太难受了。 我能感觉到女鬼身上的鬼气,妙哥吞一时消化不了,滞留的阴气全积攒在我的身体里,泄不出去又承受不了,像是把我放在燃着阴火的老君炉里反复烤炙。 耳畔中,只听女鬼一声凄厉的尖叫。我勉强睁开眼,看到她在我的怀里,瞬间化成了木乃伊,身上的每一处地方都崩裂为碎片,碎片化成黑烟,瞬间这个人就没有了,成为一缕黑烟从我的怀里消逝而去。 我重重地从半空摔在地上,难受至极,从地上爬起来,什么都看不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激烈的烤炙,我大叫着:“妙哥吞,妙哥吞。” 妙哥吞的声音出现:“王强,现在赶紧走!离开这里,找一个僻静地方,我要慢慢消化这些鬼气。” “难受死我了,怎么办,我一步都走不动了!”我艰难地说。 他大吼,“一定要离开这里!女鬼死了,引发天象巨变,湖水在形成漩涡,地气外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好毒的人 我脑子一片混沌,什么都顾不得,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离开这里! 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呢呢喃喃的佛经声音,我勉强抬起头,天上是一片片黑森森波动的湖面,有无数庄严的经文声透了下来,整个广场都回荡着佛经纶音。 广场上像是开了锅,无数的人形化成了黑烟,径直往上飘,逐渐由粗变细,融进天空的波动湖面,没了踪影。乍看上去,像是广场上升起了无数道黑色龙卷风。 妙哥吞在心念中大喊:“坏了!日本和尚正在念超度亡魂经,赶紧走!要不然你也会被超度走的。” “我是人,又不是亡魂,他们能超度个屁!”我极为焦躁,情不自禁骂上了。 妙哥吞苦笑:“王强,你现在是魂魄之身,身心脱离,和这些亡魂没什么区别。你要真超度走了,再入轮回,那你这一世就算是交待了!” 我心嗖嗖跳,这才知道厉害,不管怎么样,得想办法先离开这里。 广场上像是刮起了大风,吹得我左右摇摆,我本来就轻飘飘的,被这股大风吹得脚都不能沾地,往前一步都困难。 这时候我看到了解铃,解铃正在急速退去,只留下一个背影,这小子粘上毛比猴儿都精。我大喊一声:“解铃,救我!” 他身形明显一滞,听到了我的声音,头都没回,只是伸出右手摆了摆,那意思是,拜拜了哥们。 我气得七窍生烟,让解铃坑了多少次,吃屎都知道臭了,我恨得咬牙根,生死关头你小子先跑了,我要是逃过这一关,非把你丫狠揍一顿不可。 我顶着大风往外跑了没几米,突然脚下使不上劲,一股风抽着我往上飘。我一抬头,吓得浑身发抖,此刻的我正混在一股粗粗的黑烟里,径直向上方的湖面飘去。 如果被抽出湖面,就被和尚超度轮回了,下辈子还不知道变成什么东西呢,这辈子就交待了。如果幸运,会有人在湖水里发现我的尸体。 我在心念中大叫妙哥吞的名字,急着说,你想想办法。 “只有一个办法,”妙哥吞狠狠地说:“这些和尚的超度经文暗含天地气数,实在难以对抗,不过我们可以在源头想办法。” “别废话,赶紧说!”我大叫。 妙哥吞道:“杀和尚!一个不留!” 这时我已经被抽到很高的空中,黑森森的湖面,就在头上不远的地方,我眼睁睁看着无数的黑烟接触到湖面后,就化为无形,渗透进去,估计是被超度走了。 我急了:“不行!你再想一个温和一点的方法。” 妙哥吞道:“愚儿!这些日本和尚都是有道行的,我们不能久战,只能毕其功于一役,只发动雷霆一击,最后能有什么结果就看老天爷的了。” 这时候,我已经被抽到离湖面不到两米的距离,大叫:“不能再想想办法吗?” 妙哥吞不再说话,我感觉他附在我身上,浑身的法力瞬间爆棚,浩瀚的阴气充斥着每一寸的皮肤。原本妙哥吞是没这么大能耐的,一定是刚才吸收了那女鬼的鬼气。这女鬼修行百年,吸收天地精华,非同小可。 妙哥吞控制我的身体,突然挥出一掌,打向佛音传来的方向。 我就觉得无数鬼气脱身而出,形成无形的掌力,直直冲向湖面。在这个极为关键的时刻,妙哥吞竟然丢卒保车,他放弃了要吸收的鬼气资源,把它们当成武器,全部打了出去。 下一秒钟来得极为漫长,时间仿佛都凝滞了,我紧紧盯着黑色的波动湖面,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了声音。 佛音突然消失!我的身体在空中停滞了一下,紧接着往下落,妙哥吞大喜:“哈哈,成功了!王强,你们中国不是有一句古话叫壮士断腕嘛,我就是那个壮士,我把自己所有的法力都用上了,你以后可要好好喂饱我。” “小鬼儿呢?”我问。 妙哥吞道:“关键时刻不能有所保留,我也一起把它的鬼气都用了出去。” 我说道:“我身上还有一些残存的鬼气,应该是那女鬼的。” 妙哥吞大喜:“刚才我吸收不了的鬼气,都在你的身体里储存着。咱们先逃出去,然后找个僻静地方,我好好滋养一下……” 我道:“是我逃出去,不是你。” “你什么意思?”妙哥吞一愣。 我催逼身上残存的所有鬼气,心念一动,向妙哥吞突然发动攻击。我以前不会运用法力,因为我是有肉身的,可现在的我是魂魄之身,对于法力的流转,心下彻然,像是突然开窍了会怎么用。 妙哥吞一声惊呼还没发出来,我周身的鬼气全部都打在他身上! 我能很清楚地意识到他在极强的冲击中突然没了声息,接近湮灭。 我头上出了汗,刚才这一下我其实犹豫了很久,如果真没有成功,我必死无疑,还好,他实在虚弱,也想不到我能对他动手。 就在感觉到他彻底消亡的那一刻,我猛地收手,留了一丝灵气残存。 这时,我落在地上,广场上还有很多残存的鬼魂,整个都乱了,赶紧趁机往外跑。终于出了广场,眼前是无数的街道,随便选了一条继续跑路。鬼境开始波动,天空和地面发生呼应的震动,我知道情况不好,外面的湖水恐怕已经形成了漩涡,再不走,就出不去了。 可是怎么出去呢?唯一能给指导的妙哥吞已经让我给杀了。我胸口激烈起伏,这时反而不慌了。我回想着解铃当时怎么把我送出鬼境的,我站在街口,用尽全力的心念,喊了一声:“走你!” 下一秒钟,我的眼前一片白色的迷茫,随即是周身冰冷,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淹在水里,呼吸不畅。 我并没有为现在的困境着急,反而大喜,知道自己出来了,没有靠着任何人帮忙,我可以有意识的出入鬼境了。 我就是在江边长大的,弄水简直就是天性,我猛地一蹬水,从水里伸出脑袋,发现自己离着岸边还有几米的距离。正要划水出去,忽然听到身后有奇异的响声,回头去看,只见远处的湖水中央,形成一个极大的漩涡,发出轰轰的声音,整个湖面都在向着中心点旋转,湖水上漂浮着很多奇怪的东西,有树叶子、破塑料袋、还有凉鞋、草席子之类的破烂,估计都是搅动湖底,泛出来的垃圾。 我还看到许多人形状的黑色石头,混在湖面杂物中,估计是万人墓在水下多年石化的尸骨。 我不敢再看,拼命往外游,此刻如果再被漩涡搅进去,那得多冤啊。 我用尽全力,好不容易划到了岸边,全身几近力脱。到了岸边,我撑着地面,一步步爬到安全地方,翻身躺在一大堆鹅卵石上,看着昏沉沉的天空,已经顾不得浑身冰冷。 躺了一会儿,来了山风,身上开始冷了,我翻身站起来,把外衣脱掉拧着水。这时,从树后突然转出来一人,是解铃。 这小子果然有能耐,身上一滴水没有,手里还扇着白纸扇,那模样真是让人牙根痒痒。 我大怒:“你他妈的关键时候见死不救,背信弃义……”我正要上前揍他,解铃忽然一合扇子,脸色严肃,用扇子头指着我:“我没想到啊,王强,你居然如此丧心病狂!” 我心里一咯噔:“你啥意思?” 解铃手在颤抖,好不容易说道,“你把六个日本和尚全杀了!好毒的手段,好霸道的法力!” 我一惊:“你他妈的别胡说八道。” “跟我来!”解铃转身就走。 我稀里糊涂跟上,顺着湖边来到丛林的边上,我一眼就看到六个日本和尚坐在地上,形成一个阵法,青木和尚就在其中。 六个和尚此刻一动不动,如同泥雕石塑,这么大的山风吹过,他们的佛衣飘飘,人却丝毫不动一分,果真跟死了差不多。 解铃到了青木和尚近前,用手放在他的鼻子下,摇摇头:“没气息了。” “放屁!”我大骂:“他们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解铃道:“我给你复盘一下,当时六个和尚在超度湖底亡魂,而你呢,正在榨取女鬼阿丽的鬼气。王强啊,我真是看错你了,原来你才是扮猪吃虎。你怕这些和尚破了你的好事,便引动万人墓和女鬼阿丽的阴气和业力,对和尚发动了雷霆一击!这些和尚万万没想到会遭受到如此猛烈的反噬,结果都死了,一个都没有活,你真是好毒的手段!”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临终嘱托 我被解铃说得哑口无言,和尚的死说是跟我没关系,其实也有关系,都是妙哥吞所为。妙哥吞已经被我杀了,从始至终也没人知道它的存在,到头来我竟然要为它背锅! “那你想怎么办?”我索性说道。 解铃看着这些和尚说:“他们都是日本阴阳道曹洞宗的僧人,如果把他们的死讯散布到曹洞宗,那么东洋高手恐怕会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你而不快……” 他正说着,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师父?!” 我和解铃侧头去看,只见湖边的山路上停了一辆小越野车,车上下来一人,正是二龙。 二龙看着解铃,眼睛瞪得像是牛眼大,大喊着“师父”,一路小跑过来。 解铃对我说:“我先走一步。这些和尚的死,恐怕你是脱不了干系……” 他好像特别怕二龙。我情急之中,飞身过去,拦住他的去路:“你徒弟来了,你怕什么。” 解铃二话不说,右手抬起,用手里的扇子头直直来点我,速度极快,如光如电。我闪不开,正被扇子头点到肩膀上,这一下差点没把我疼死,这小子手劲太大,猛地这么一杵,好像是碰到哪个穴道,我的半拉膀子都麻了。 这时二龙已经到了近前,急切地说:“师父。” 解铃背对着他,面向我,我看得很清楚,解铃这一瞬间表情快速在变化,本来焦急,马上换了笑脸。他转过头,笑呵呵说:“徒弟,你来了。” 二龙迟疑一下:“师父,他们都来了,南华哥、天真姐,哦,对了,还有最爱你的阿赞娜木,也来了……” 解铃“哦,哦”了几声,往后面看看:“他们在哪呢,真是想他们啊。” “师父,这两年你去哪了,我们到处都在找你,尤其是阿赞娜木,还有其他几个女孩,想你想的不行,你还真是个风流种子……哈哈。”二龙笑。 解铃也跟着笑:“我这人就是这么倜傥,没办法,有女人缘。” “师父,你知道我是谁吗?”二龙说。 解铃哈哈笑:“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连你都不认识了,你不就是二龙吗……” 他话音刚落,二龙陡然向前一窜,出手如电,一拳直奔解铃的面颊。二龙自称国术高手,得过解南华的真传,法力虽然不强,但功夫很厉害,他这一拳打出去都挂着风。 解铃用扇子一挡,勃然大怒:“徒弟,你干什么?” “三年没见师父了,我想讨教一下。”二龙笑嘻嘻地说。 解铃大怒:“三年没见,你长能耐了是不,我打你个欺师灭祖的东西!” 解铃架开二龙的拳头,挥着扇子,直点二龙的腋下。二龙一个收势,挡住扇子,笑嘻嘻说:“师父,我跟你分开了不过两年,你怎么说是三年呢?难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二龙严肃起来,一丝笑意都没有:“你根本不是解铃,你是谁?!” 他最后一声,如震天之雷!大声这么一吼,连我在后面都看着害怕。 解铃的脸色明显一滞,他不再答话,猛地加快扇子挥动的速度,二龙堪堪应付,却无法回招。解铃这小子真够狡猾的,猛地窜出圈外,撒腿就跑。 我一把抱住他,解铃大急,低声说:“松手!不然和尚的死,我就会公布天下!” 我略一迟疑,解铃猛地给我一拳,然后跳脱出去,撒丫子直奔丛林而去。我被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二龙看了我一眼:“你先等着,不要动,我马上回来。” 他追着解铃就去了,两个人速度极快,在湖岸滩边身形如猴,踩着咯脚湿润的鹅卵石如同踩着平地,一前一后钻进林子里,没了踪影。 我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身上又疼又麻,胳膊刚才让解铃点了一下,到现在还不怎么灵活。看着眼前枯坐的六个和尚尸体,我心下恻然,喉头上下动着。 湖岸四周静悄悄的,与之相对的,是沸腾的湖面。湖中央那个大漩涡还没有停下来,搅动着巨大的湖水全部都在动。这漩涡并不像大海那样澎湃,它有一种无声、阴柔的巨大力量,如同太极鱼里的黑色,搅动起湖水下面多年积攒的阴气和秘密。 昏沉沉的天空,日头如同一轮昏迷的火球,发着灰白色的光芒。我看看表,已经是早上八点多钟,山中阴冷。我浑身都湿透了,一步步走向二龙开来的越野车。到了车前拉动车门,没有锁,二龙可能是刚才见到了师父,所以下车极为匆忙。 我拉开车门,到车里,在后座翻出一条毛巾,顾不得干不干净,把衣服全脱了,然后用毛巾把身上的水擦干净。 正用毛巾擦脚呢,车门开了,二龙回来了,一看见我,大叫:“我靠,这是我擦脸的手巾。” 我赶忙说:“我身上都透了,实在太冷了……” 二龙把车门关了,从前面上来,坐在驾驶座上。 “解铃呢?”我问。 二龙说话很恼怒:“他是狗屁解铃!”说完觉得自己爆粗,吸了口气说:“那人不是师父,是个假冒伪劣货。” “为什么?”我问。 二龙说:“真正的解铃,从来不叫我徒弟,都是直呼其名叫我二龙。而且,”他笑了一下:“我师父一听阿赞娜木的名字,头疼的要死,哪像刚才的冒牌货装出的一副坦然模样。我刚才和他过了几手,感觉完全不对,这人倒是很厉害,但是招数和思路都太过油滑,完全不是那个味道。” “这个假解铃是谁?”我问。 二龙道:“我怎么知道,这是今天第一次看见他,这件事得问你了。你怎么跑这来了,又怎么和这么个假解铃混在一起?” “说起来话长。”我说。 二龙道:“话长话短都得说,那就慢慢说吧。你先告诉我,那边的六个和尚是怎么回事?” 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说道:“这六个和尚是日本和尚,都是被刚才的假解铃所杀。” “什么意思?”二龙追问。 我说道:“昨晚六个和尚在超度湖底的亡魂,而解铃,哦,就是假解铃正在榨取湖底女鬼的鬼气。他怕这些和尚破了好事,便引万人墓和女鬼阿丽的阴气和业力,对和尚发动了雷霆一击。这些和尚万万没想到会遭受到如此猛烈的反噬,结果都死了,一个都没有活。” 二龙皱眉:“那些和尚都是哪来的?” “日本阴阳道曹洞宗的僧人。”我说。 二龙赶紧发动车子:“离开这里,待久了恐怕有麻烦。” 到了外面,他看我冻得瑟瑟发抖,便在路边的超市买了一条毛毯,给我裹上。我们一路开车到了市里。在路上,我从老周家女儿周春晖昏迷讲起,然后怎么认识的假解铃,这狗东西又是怎么骗人家老周家的传家宝,最后讲到这次万人墓事件,假解铃是怎么偷取女鬼的鬼气,杀了六个日本和尚。 二龙听得非常仔细,我感觉他马上就相信了,因为我说的百分之九十都是事实,没编瞎话,仔细一听就能听出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杀和尚,二龙认为我没这个能耐。那是六个日本高僧,都是曹洞宗的高手!好家伙就这么死了,除了假解铃能背锅,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二龙在路边停下车,仔细思索了一下:“不行,我得把假解铃的事告知江湖各道,要不然会有别人吃亏上当的。我还认识几个日本的修行人,我把假解铃杀曹洞宗和尚的事告诉他们,让他们转告给日本同道,让所有人都知道。” 我心惊肉跳,咽了下口水:“为啥?” “只有这样,才能把假解铃给逼出来!”二龙恶狠狠地说:“我要让全天下都缉拿他,让他没有地方安身。这个人极有可能知道我师父的下落。”二龙握着方向盘出神,“像,太像了!两人简直太像了。” “你说真假解铃?”我问。 二龙点点头:“他们不光长得像,行为举止,偶然的一些小眼神小动作,都太像了,但假解铃过于油滑。我师父其实也挺放浪形骸不拘小节的,但身上绝对不会出现那种老油条的感觉。两个人能这么像,绝对不是偶然,其中肯定有某种联系!” "难道你师父有双胞胎?"我问。 二龙没有笑,反而在认真思考我的说法,“我师父从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来历成谜,有没有双胞胎,这事真不好说。” 我不想再纠结解铃的事,问他,二龙哥你怎么来了。 二龙看着我,叹口气:“我是受你舅舅的临终嘱托,来找你的。” “什么?!临终嘱托?” 第一百九十五章 奇怪的微信 “三舅,他,他死了?”我不相信这个消息。 二龙安慰我:“现在还没定论。事情是这样的,要找到镜子洞的秘密,只能先找到失踪的阿赞娜木。有消息说,阿赞娜木到了内蒙,我和你三舅先后到了内蒙。我是后去的,一直没有调查到结果,后来你三舅给我发了信息,他最后出现在巴彦淖尔下面的一个县区,告诉我已经有了线索,让我在原地等三天。如果三天之后,他发信息过来,那我想办法带上你,到巴盟去帮他。可如果三天没有信息回来,就说明他可能身遭不测了。” “巴彦淖尔是什么地方?”我问。 二龙道:“也叫巴盟,是内蒙一个地级市,靠近包头。那地方太大了,地广人稀,人撒进去就不见个影子。我在内蒙等了他一个礼拜,还是没有信息回来。就在我失去希望的时候,忽然收到了一个奇怪的信息。” 二龙说,当时有人加他的微信。二龙的微信已经很久没有加过好友了,觉得很奇怪,这能是谁呢,便加了。这个人的id是空白的,不知是怎么打上去的,朋友圈没有发任何东西,只是下面的地址介绍是内蒙。 二龙觉得很奇怪,同时也直觉到有问题。他给这个人发了个问询的表情,时间不长,那边便回来一条信息,信息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地图的定位,是巴彦淖尔下面一个叫临房县的地方。 他马上警觉,因为三舅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在巴彦淖尔。 微信又发了一条文字信息,写着“汽车站,166号储物柜”。 二龙发信息问,你是谁。谁知道这句话前面出现了红色叹号,那人把二龙给删除了。 二龙不敢怠慢,赶紧把地址存在地图软件里,对于最后这句话他翻来覆去想了很多,可想来想去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能到储物柜去看一看,才知道里面的情况。 二龙本来想自己去,可他想到三舅的嘱托,他犹豫了很长时间,还是回到江北先来找我,要带着我一起去内蒙。 他说完之后,我才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一时回不过神来。我问他,发信息的那人是谁? 二龙苦笑:“就是不知道呢。不过我有直觉,是友非敌,还是去看看比较好。这次过来我也是征求你的意见,和不和我去内蒙?” “那必须的。”我说:“三舅出事,义不容辞啊。” 二龙点点头,忽然道:“你知不知道铁面这个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说:“知道,他是东南亚的一个巫师。” 要论东南亚的黑巫师,我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三舅,第二个便是铁面。铁面是个很独特的人,他曾经和三舅斗法,我到过他的鬼迷之境,了解了他的往事。铁面本来是个小女孩,从小就有天赋,全村人被屠杀之后,她被深山老林的老巫婆收养,后来学习了役鬼经和降灵术,又去坟场加持,结果出了岔子,被无数冤魂缠身,没有办法,她找到了一个大巫师帮自己变了性,变成一个男人。 铁面始终戴着一个铁面具,不见真面目,这人浑身都散发着让人极不舒服的阴森之气。见一面那印象就挥之不去。我算是和不少有法力的巫师打过不少交道了,形形色色都见过一些,可谁也没有铁面带来的心理冲击大,现在想起这个人,我头皮还有点发麻。 我把铁面的情况和二龙说了一遍。二龙听得都愣了,好半天没说话,摇下车窗点燃烟,皱紧眉头。 他说道:“你三舅最后给我发的信息里,提到了铁面,他说怀疑阿赞娜木失踪在内蒙的事,和铁面有关系,这里藏着一个说不清的大秘密。” “铁面是个非常可怕的人,如果有可能,我真不想和他打交道。”我说。 二龙看看我,没有说话,发动了车子,径直开出去。“对了,你要不要先回家,咱们这次去内蒙,时间恐怕会耽搁几天,别让家里着急。”他说。 我点点头,也该回家看看了。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二龙说:“我报了一个内蒙的旅行团,咱们一起过去,那边有车帮咱们送到巴盟。” 二龙做事,真是没话说,俩字,妥帖。 他用车把我送到家,我们挥手告别,我踉踉跄跄到了家门口,整理整理衣服,尽量别让自己看起来有风尘仆仆的样子。 我按了按门铃,时间不长,里面有人出来开门,是刘东。这小子现在算是我们家常驻一员了。他看到我特别高兴,和我嘘长问暖,我们来到客厅,老妈和妹妹正在说笑,电视开着。 老妈的气色非常不错,看见我之后眼圈红了,马上说道:“你还知道回家啊,整天没个人影。” 我心想明天还得走,这话一时说不出来,强颜欢笑问老妈身体怎么样。 妹妹说:“哥,你真是心太大,整个一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妈现在身体好多了,自己可以下地做饭收拾家,一点问题没有,到医院复查,人家大夫都不相信化验单呢,说恢复得太快了。” 我说道:“天冷了,还是要多注意,别着凉感冒了。” 我们娘几个聊了一会儿,老妈的精神头真足,平时这时候就要先去休息了,可现在谈兴正高。说到了妹妹的婚事,妹妹和刘东打算明年十一结婚,到时候在村里好好张罗,大操大办。说到这个事,我们全家欢声笑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刘东已经改口,管我妈叫妈,娘俩聊得挺热乎。 趁这个热乎劲,我跟老妈说,我明天还得出差。老妈脸色顿时有点不好看,随即叹口气:“行啊,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出去不要紧,但要告妈具体行踪。” 我跟她说,有了三舅的消息,在内蒙,是三舅让我过去的。 老妈脸色这才回转一些,叹口气说:“还有俩月就到年底了,强子,不管怎么样,年底之前一定把你三舅带回来!咱们家团团圆圆过个新年。” 我眼圈红了,赶忙说,“妈,你放心吧,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带三舅平平安安回来。” 晚上各自回屋休息,我在屋里收拾东西,随身的衣物,手机数据线,身份证……说起来简单,真要收拾能整一书包,正忙活呢,有人敲门,我把门打开,是妹妹。 “赶紧回去睡觉。”我没好气。 “哥,你去内蒙啊。”妹妹甜甜地说。 我马上意识到这丫头蛋子又不琢磨好事。“去哪跟你没关系。” “哥,带我呗,求求你了。”妹妹哀求。 “这次去非常危险,”我把门关上,坐在电脑椅上,抽着烟语重心长,“其实和妈我没说实话,三舅很可能身遭不测。” 妹妹大惊。 我把二龙说三舅的事,重复一遍告诉妹妹。我说道,内蒙那里水太深,这次的对手很可能是大巫师铁面,稍微有点差池就是九死一生。别到时候三舅没救回来,再把你搭进去,那咱家真就塌了。 妹妹有点害怕,犹豫一下说:“没事,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哥,我求你了,我不会拖你后腿的,你就带我去看看吧,我保证能照顾好自己。” 我抽烟看她,心里也在动摇。 妹妹说:“你就让我长点见识吧。我什么样,你也知道,我天天在村企业里当个小破出纳,都快闷死了,我还年轻啊,才二十来岁,这个世界这么大,我真的想去看看。” 我想了想说:“这样吧,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上面也有领导,我先打个招呼,看他什么态度。” 大半夜的我给二龙发了个信息,告诉他这件事,说我妹妹也想去内蒙。二龙很快回了信息,很危险,想好了吗? 我把手机信息给妹妹看,妹妹点头说:“想好了!” 我忽然道:“那你工作怎么办?” “辞了呗,本来我就不想干了,一个月才挣那么几个钱,没意思。”妹妹说。 我挠挠头:“你哥我现在就没工作,你再把工作辞了,好家伙,咱们家出俩盲流。” “你可拉倒吧。”妹妹噘着嘴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着小金库,里面多少钱了?” 我还真有个小金库,都是这些日子攒下来的,本来有小十万,老妈住院花了将近一半,还有五万多。这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其实我一直惦记着阿赞威答应的三百万美金,只是那时候太混乱了,他到底成没成功,也没人知道,恐怕成了个谜。 第一百九十六章 神秘的纸条 妹妹苦苦哀求,让我带她去。我把这事推给老妈,跟妹妹说如果老妈答应,我就没意见。 妹妹欢天喜地走了,告诉我说,老妈那边绝对没问题。把她送走,屋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盘膝坐在床上,入静之后,开始沟通舍利子里残存的灵气。 以前的妙哥吞已经让我给“洗”了,最后只残存那一丝灵气,我没有彻底消灭。 “有反应吗,回答我。”我问舍利子里的阴灵之气。 “你是谁?”灵气问。 “从现在起,我是你的主人。”我说:“你的名字叫小艾。” “我的名字叫小艾,你是我的主人。什么是主人?”小艾问。 我的脸上微微荡起笑意:“主人,就是我说的话你要听,你没有个人意志,必须完全服从于我。” 小艾沉默了片刻,问道:“为什么?” 这句“为什么”让我眉头紧皱了一下,如果它真是不能独立思考完全听命我的程序,那么它就不应该反问“为什么”。问出这句话,都是灵智开启的先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必须把它的灵智掐灭在萌芽里,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妙哥吞。 妙哥吞法力大到一定程度,开始反控于我,它竟然操纵了我的肉身,这是绝对不允许的!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不要问为什么,你能存在是我赋予你的,我是你的造物主,”我说:“我存在才能确保你存在,你如果不听我的话,我会把你‘洗’掉。” “什么是‘洗’掉?”小艾问。 我说道:“就是再也没有你了,你永远也不在了。” 小艾又是好一会儿没说话,再开口时能感觉到它的颤抖:“是的,我的主人。” 我长舒口气:“只要你好好地帮助我,我也会善待你,以后相处时间长了你就会感觉到,我是个很随和的人。我会帮助你越来越强大,反过来你也要帮助我,我们是一根藤上的两根蚂蚱。” “藤,蚂蚱?”小艾疑惑。 我呵呵笑:“你慢慢学习吧,从懵懂中自知,这只是你的第一步,以后还要多学多思。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就会让你永远存在。” “好的主人。”小艾说。 搞定了小艾,我躺在床上浑身疲乏,真想好好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可是不行,还要救三舅回来。年前就出这么一趟差吧,再也不折腾了。 第二天正在吃早饭的时候,老妈说:“强子,思思跟我说,她想和你去内蒙,你就多多照顾她这一路。” 老妈居然答应了。妹妹冲我做鬼脸。 我苦笑:“妈,她工作怎么办?” “老妈经过这次大病忽然悟了,”老妈呵呵笑:“老年间都说,除了生死无大事。年轻人就应该出去闯闯,工作都是小意思,见了世面,以后自然会挣大钱的。” 妹妹乐得不行:“老妈圣明。” 我摇摇头:“你就惯着她吧。” 吃完了饭,二龙来了信息,让我在下午一点之前赶到市郊的机场,那边旅游团下午集体出发。 早上,妹妹真去单位辞职了,然后蹦蹦跳跳来家,把去的东西收拾好,最后收拾出一个旅行箱。我苦笑:“我们是去办事的,让你购物的吗?赶紧把没用的清理掉,只能带着一个背包。” 妹妹噘着嘴重新倒腾去了。 等收拾完了,我问老妈一个人在家行不行。老妈说,我现在的精神很好,体力也好,没有问题,家里也没啥事,你们去你们的,一个礼拜还回不来吗? 为了赶飞机,很早从家里出发,我和妹妹倒了好几遍车,从村里晃晃悠悠先到市上,然后坐着大客到了机场。在路上,妹妹问我,这次出去准备了多少钱。我说我带着银行卡,资金别说去内蒙了,就算到欧洲转一圈也没问题。 她甜甜地说,我就跟你混了。 在机场和二龙联系上,他早就到了。我们过去和他汇合,二龙真是场面人,看到我妹妹一顿夸,说思思又漂亮了。我们嘻嘻哈哈寒暄了一阵,这时走过来一个气质出众的美女,穿着职业装,和二龙说了几句话。 二龙道:“王强,你不是一直问我,平时做什么工作,钱都是哪来的吗?” 我看着这个美女脸红了,她的气质太出色了,在这样的美女面前很少会有男人不动心。 我确实问过二龙这个问题,二龙天南海北的忙活,从没为钱发过愁,我想知道他的资金来源。 二龙搂着这个美女哈哈笑:“告诉你吧,我是吃软饭的,这是我女朋友,一般都是她照顾我的吃喝。洋洋,这是我的朋友王强,这是他妹妹王思思。” 这个叫洋洋的美女嗔地看了一眼二龙,对我们说,旅行团是她联系的,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她处理。说了两句,这美女就走了。 我看着洋洋的背影,羡慕不已。 二龙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行了,别看了,以后你好好混吧,混好了美女主动投怀送抱。” 中午在机场简单吃了点饭,下午登机,坐了两个多小时落地内蒙,然后又马不停蹄坐着车到了包头。 到包头之后,我们和旅行团分道扬镳,二龙的对象洋洋已经提前在当地联系好了一辆车。开车的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司机,带着二龙、我和妹妹,一路开进了巴盟。 巴盟境内有一条河名叫乌加河,我们要去的临城县就在乌加河的河畔。内蒙土地肥沃,地广人稀,小县城完全被土地所环绕,乌加河支流从县城中心穿过,把临城县分成了两部分。 临近傍晚的时候到了临城县,司机把我们送到汽车站附近。二龙和他感谢两句,这个老司机好像对黑夜有些抵触,什么话也没说,开着车就往回走,没有丝毫的停留。 晚上汽车站已经关门。妹妹嘟囔着,这才几点啊,就没车了。二龙劝慰她:“小地方,可以理解。” 二龙趴在汽车站的玻璃门往里看,隐约能看到,墙上挂着牌子,晚上五点是最后一班车离开临城县的时间。过了五点,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汽车站进不去,我们就没法去拿里面储物柜的东西,只能先在附近找一家还算体面干净的旅馆先住下。 旅馆灯光昏暗,老板打着哈欠给我们一一登记身份证,末了,他问:“我们这小县城要什么没什么,你们三位来这里是?” 二龙笑呵呵递上一根烟:“走亲戚。” 老板上上下下打量我们:“走亲戚怎么不住亲戚家住,住旅馆了?” 二龙道:“没联系上呗,明天再联系。” 老板看着我们身份证,然后问我和妹妹:“你们是什么关系?情侣吗?” 妹妹是小辣椒,不高兴了:“喂,你这是住店还是查户口,你是警察吗?” 二龙赶紧摆手:“老板,没啥问题了吧?” 老板把三个身份证还给我们,面无表情地问:“你们找啥亲戚,看看我认不认识。” 我也有点不高兴了:“老板,干啥啊你这是,不问明白不让我们住呗?” 老板看了我们一眼,坐回柜台后面不说话了。 我们三人拿着房卡到了二楼,我和二龙一个房间,妹妹一个房间。我们仨先到二龙的房间,关上门。没了外人,妹妹担心地说:“这个地方怎么怪怪的,让人不舒服。” 我哼了一声:“害怕了?害怕明早通车你先走,我和你二龙哥留下调查。” 妹妹不高兴了:“想就这么赶我走,没门,本宫才来了这么点兴致,这才刚开始呢。” 我赶她睡觉去,二龙让我也早点休息。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很有可能三舅就在这个县城里,或许还活着,或许已经死了,我心里很难受,看着窗外的黑夜,自打进了这个县城就无比的压抑,说不出为什么。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口干舌燥,二龙道:“你和思思的早饭我已经买回来了,你们先吃饭,我去汽车站拿东西。” “我陪你去吧。”我说。 二龙摇摇头:“这地方有点不对劲。昨晚那老板那么盘问我们,我怕咱们可能会被追踪,你和思思没有经验,就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二龙办事我绝对放心,他匆匆走了,我去另一个房间叫起来妹妹。我们一起吃了早饭。到了早上九点多钟,二龙回来了,把门关上说:“确实有人盯着咱们。很可能一到这个县城,咱们的行踪就被跟上了。” “谁啊?”我惊讶地问。 二龙摇摇头:“这地方实在是太诡异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储物柜,只有这张纸条,你看看。” 第一百九十七章 午夜约会 我接过纸条,上面的字不是手写的,而是用报纸剪出来的字拼成了一句话,可见留信人谨慎至极,害怕自己的笔迹外流。上面的这句话是:今晚午夜十二点,王强一人到内蒙路88号。 字条没头没尾,只有这么一句话。 妹妹脸色有些害怕:“哥,这人怎么知道你来到临城县了,还知道你叫王强。” 二龙道:“这张字条是在咱们来内蒙之前就留好的。留信人能知道有王强这么个人,说明他可能和你们三舅安冬有关系。”他想了想说:“小王,那今晚你就一个人过去吧。” 妹妹赶紧道:“二龙哥你们一起吧?我哥能行吗?” 我脸上挂不住,呵斥她,怎么就你话多。 二龙说:“这张字条深思起来,很有点意思。首先上面没有写具体日期,只写了‘今晚’,留信人怎么知道咱们具体哪天能拿到纸条。” 妹妹的脑筋明显不够用了:“对啊,这是怎么回事。” “只有一种解释,”二龙说:“这个储物柜一直处于监控状态,里面的纸条被我们取出来,才会触发后面的事件。王强,”他对我说:“今晚你务必要一个人去,再多一个人,恐怕留信人不会和我们接头。这人极其谨慎,如同惊弓之鸟……这里肯定有问题。” 能看出妹妹是真的担心我,但是这种担心此时此刻却成了一种负担。为什么不让女人参与进来,就是这个原因,很多时候她们太过感性,会坏了大事。 我看看表,现在才刚刚上午,离着午夜还早得很。我本来打算出去溜达溜达,被二龙制止,他让我们一直呆在屋里,不要出去,咱们的一举一动很可能被跟踪了。 我的感觉是,这座临城县像是日伪时期的县城,我们就像地下党似的,要秘密联络组织,随意的举动就会暴露身份,导致行动失败。这座县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都不得而知。 这一天我们没出去,妹妹待在我和二龙的房间。二龙拿着遥控器有一搭无一搭看着电视。到了饭点,我们就托旅店老板叫外卖,老板紧锁眉头,一直在问我们来这里要干什么,不是找亲戚吗,又不出门。 二龙告诉他,我们现在也着急,正在联系人呢,恐怕过两天才会有结果。 天色慢慢黑下来,回到房间,二龙让我用地图app,看看能不能找到内蒙路88号。 我打开地图,搜了一下,上面还真标注了内蒙路,但具体号码没有,只能先去找。晚上的时间过得极慢,随着约定时间的临近,我越来越紧张,头上开始冒汗,手也在哆嗦。 妹妹看我:“哥,你这心理素质不行啊,要不然换我去得了。” “呆着你的。”我已经懊悔了,这次行动带妹妹来是最大的失误。 到了晚上十点左右,二龙说:“王强,你早点去吧,具体地点咱们还不知道,过去得现找。再一个,咱们也得表示一下诚意,不能卡着时间去。” 我答应一声,深吸口气,正要推门出去,二龙一把拽住我:“不能走大门,从窗户走。” 我嘟囔了一声,至于吗。还是乖乖来到窗前。打开窗户,外面下起了牛毛细雨,县城没什么夜生活,到了这个时间,基本上挨家挨户都关了灯睡觉,从上俯视,整条大街都死气沉沉的。 我从窗户爬出去,顺着屋檐来到排水管,冲着窗户里的他们打了个“ok”的手势,然后一点一点顺着管道滑到下面。等踩到实地的时候,感觉两只手火辣辣,路边灯光下,能看到两只手掌都磨破了。 我有点羞红了脸,自己的行动力确实太差了,真要和二龙好好学学国术。从二楼爬一楼,这么简单的行动都能受伤,还有没有点用了。 我冒着细雨,来到街上,按照事先查好的方向,朝着内蒙路跑去。 我算是警觉的,走一走停一停,有时候藏在某条胡同里,静等着后面的动静,等跑了一段,才确认,确实没人跟踪上来。 大街上偶尔有车经过,家家户户都闭门闭窗,整个县城都透出一股诡异的气氛,我心中纳闷,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三舅又在什么地方? 县城并不大,只有南北纵向两条主干路,我走了四十多分钟,就到了内蒙路。晚上别看没什么人影,我还是不敢用手电乱照,借着月光慢慢找门牌号,雨虽然不大,可在雨里接近一个小时,外套都湿了。 我穿的是帽衫,后面带着帽子,罩在头上,夜晚独行,挺有感觉。 找了片刻,还真找到了88号。周围都是连成片的老房子,88号是废弃的三层小楼,院墙荒废,遍地杂草。我围着走了一圈,找了一处塌陷的低矮围墙,顾不得又湿又脏,攀爬上去,一翻身跳了进去。 里面沉寂无声,只能听到雨水飘落的沙沙声,我走到废弃的楼前,把手机打亮,探进一扇破窗里看,里面空空荡荡,靠墙有一些破桌子椅子,还有一些老式的绿皮档案柜,似乎是一间办公室。再往里照就是办公室的大门,门板没有了,剩下黑森森的门洞,再往里就看不清了。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我勉强站在屋檐下躲雨。心情很差,说不出的凄冷,周围别说人了,连只猫都看不见。 我蹲在屋檐下,抽出一根烟来抽,起风了,点了几次火都被吹灭,最后好不容易才点上烟。 这鬼地方只有我一人,要自己想办法。我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四十五分,也就是说和纸条留言人相约的时间,还有最后十五分钟。 问题来了,我上哪等他呢。是在院子里等,还是在楼里等?身后的小楼看着不大,还是有三层的高度,房间这么多,他怎么知道我在哪呢? 用不用点上手电发个光信号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到了十二点,大晚上的压根就没有人。我盯着院门口,没人进来。四周一片死寂,雨越下越大,落地成烟,整个院子都陷入一片朦胧的阴森中。 我抽了几根烟,什么人都没有。 我想了想,一咬牙,翻身从窗户跳进楼里,打着手电,摸索着往前走。 这是老式的办公室,周围落着厚厚的尘土,我什么也不敢碰,鞋子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从办公室的大门出去,外面是走廊,静耳去听,没有声音,整个楼里流淌着一股无法形容的阴冷。 我用手电照着走廊,远处的尽头藏在极黑的深处……我突然一阵恍惚,觉得好像来过这个地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感觉很困扰我,我站在原地不敢动,生怕动一下,脑海里那一瞬之念就会消失。 我站了能有四五分钟,突然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对这里感到熟悉,这条走廊像极了小红帽的鬼通之境,当时我和钱明文就是在类似的废楼里狂奔逃命。 我全身一冷,手不由地颤抖起来,现在的我,会不会无意中走进了某个鬼境? 假解铃曾经和我说过,说我突破了某种境界,可以径通无碍地从现实走进鬼境,两个世界切换平滑,这是神通也是一种困扰,很可能会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人会慢慢疯掉。 那我现在是在鬼境还是现实里? 我忽然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如果不近期解决,以后很可能会惹来想象不到的麻烦。 我心念一动,沟通舍利子里的灵气小艾,“小艾同学。” “主人,我在。”小艾马上回应。 “告诉我,现在是现实还是鬼境?”我问。 小艾道:“是现实。” “那么现实和鬼境之间有没有区别,怎么能一眼分辨出来?”我问。 小艾道:“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你要随身带着一个物件,这个物件不离身。你要熟悉这个东西的重量和感觉。要想进入鬼境,你只能魂魄离身,你的能力还达不到肉身赴灵的境界,而魂魄进入鬼境,里面所有的一切在感觉上都会和现实有所差别,你所带的随身东西也会发生改变,这样就能确定自己是在哪里了。” “那么什么东西好点呢?”我问。 “东西越小越好,能够随身携带,你还要时时刻刻把玩,闭着眼也能熟悉它的一切感觉。”小艾说。 “好,你先回去休息吧。” 小艾无声无息地没了声音。 能确定现在还在现实里就行。我深吸口气,打着手电在走廊走了一圈,说实话,别看经历过这么多的事,可你让我大半夜的在这么一个破楼里来回窜,我还真没这个胆量。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古怪的条件 我在破楼里呆到下半夜两点,基本上可以确认,根本没人来。雨已经停了,我趁着夜色悄悄返回,等回到宾馆的时候,不敢走正门,还是顺着排水管爬到了二楼,敲敲窗户,二龙开了窗。 我翻身进了屋,妹妹也在,他们都没有休息,屋里还亮着电视,床头烟灰缸里插满了烟蒂。 能看出二龙很焦躁,但是情绪上完全看不出来,他问我怎么样。 我把情况说了一遍,摇摇头:“压根没人来。” 妹妹着急了:“会不会是我们来晚了,错过了,已经等不到人了?” 二龙摆摆手:“别慌。” 他坐回床上,靠着床头,眼睛盯着天花板想了想。好一会儿才道:“王强,你确定没有人?” 我把湿衣服脱了,挂在衣柜前,全身寒气,让妹妹打来一杯热水,喝着说:“确实没人,楼里静悄悄的,别说脚步声,哪怕谁咳嗽一声,都能听得真真的,确实没人来。” 妹妹看向二龙:“二龙哥,怎么办?我们要回去吗?” 二龙坚定地摇摇头:“这才哪到哪,怎么就回去了。王强,你好好休息,明天晚上十二点还去!” “啊?还去?”我说。 二龙道:“尽人事听天命。咱们坚持三个晚上,如果这三天还没有人来,那咱们就自己行动。” “怎么行动?”妹妹问。 二龙笑了笑:"我也没想好,走一步算一步,大老远的不能这么离开。其实我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我和妹妹问什么计划。 二龙道:“咱们大白天出去溜达,看谁跟踪,找个僻静地方一拳打晕,然后慢慢审问,总能问出个下落。” 妹妹拍掌大笑:“二龙哥,这个办法太好了。” 二龙看着我:“王强,再委屈你两天。那人没有现身,或许是出了意外,也有可能说明是他太谨慎了,他在暗中考察我们。” 我点点头,只能先按二龙的计划来行事。 我实在太累,沾枕头就着,一觉睡到第二天的下午,晚上吃了点饭,昏头昏脑地看了会儿电视,这时候又到了夜里十点多钟。还是按昨天的行动计划,我从二楼翻出去,一路来到了内蒙路88号的废楼。 昨夜下过大雨,院子里很是潮湿,踩得满脚烂泥。我从破窗户翻进去,这次来前我已经打算好了,反正还要在这里呆几个小时,莫不如把这栋楼探探,看看有什么发现。 我打着手电,开始翻找档案柜的抽屉,里面一股腐烂的味道,光圈中能看到很多小虫在四散奔逃,我忍着呛人的味道,从里面取出一份落满尘埃的档案翻了翻,是人事档案。里面是一些人的简历,他们的生日大多是六十年代,估计是这栋老楼没有废弃前的工作者,看工作介绍,这里应该是某个机关单位。 我翻了一些,灰尘实在是太多,轻轻一碰,就能激起一片烟雾,我怕这种陈年的东西有毒,也就不敢再继续翻。 我从屋里出来,到走廊上,挨个门进去,里面大多是办公室,办公设备都没有了,只是留下一些破沙发或是破旧的桌椅,都多少年了,早已腐朽不堪。 此时忐忑不安的心情,也随着我对环境的适应逐渐平静下来。我到每个屋子里,如果有桌子,便会把抽屉打开,翻看里面的东西,走到后面的一个办公室时,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档案。 档案袋里装着一份红头文件,是县里一份大领导的调任文件副本。这大领导是临城县一个响当当的实权人物,名叫杨国庆,2013年查出此人有重大违纪行为,作为领导干部,在群众中大搞迷信聚会活动,影响极坏。上级经过调查研究之后,把杨国庆调任到其他县市的闲职当副主任,看似平级调任,其实是发配边疆。 这份文件之所以吸引到我,一个是因为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红头文件啥样,二是上面有杨国庆的照片,照片早已泛黄,上面的人好似没睡醒,眼睛半睁半开,用手电光斑照过去,此人脸上有一种狰狞之气。 我正要继续往下翻,忽然听到走廊那头传来“咣当”一声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我赶忙放好档案袋,打着手电出去,黑暗的走廊静悄悄,我仗着胆子来到声音发出的地方,那也是办公室。我打手电照进去,这间办公室刚来过,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时我看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办公室的窗户开了,外面的风很大,吹得窗户来回摇摆,嘎吱嘎吱作响,发出倒牙的声音。 我走过去,探头出去看看,外面是黑森森的院子,僻静无声,看不到有人在。 是有人来过,还是风吹的窗开? 我看看表,下半夜一点多接近两点的样子。我有些焦躁和生气,冲着窗外喊:“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有人就出来,不要藏头露尾!” 等了片刻,外面只有风声,枯木摇枝,并没有人回答。 我感觉气闷,在这栋办公室里呆了会儿,眼瞅着到下半夜两点,再也待不下去,翻出窗外,一路回来。 到了宾馆,我说了今晚的见闻,妹妹和二龙听得津津有味,不过这些信息里并没有有用的,只好按计划,我继续休息,等明天晚上再去。 一天时间在昏沉补觉中恍恍惚惚过去。这三天黑白颠倒,让我的精神有些迷离。 我和二龙说,这是最后一晚上了,要是还没人出来,咱们就施行b计划。 最后一晚上,我拿着手电出了宾馆,趁着夜色来到废楼。到了里面,我也失去探索的兴趣,找到一处还算干净的办公室,铺上早已准备好的报纸在沙发上,然后往上面一躺,拢着袖筒打瞌睡。 我实在是太累,很快就睡了,正睡得迷迷糊糊口干舌燥之际,忽然感觉屋里进了人。 这人没有干扰我,脚步还很轻,慢慢走着,愈来愈近。 我确定不了是不是人,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我呻吟一声想坐起来,身体却不受控制。此时此刻,我已经知道自己醒了,意识什么的都在,可就是醒不过来。 那人慢慢走到沙发边。我极度痛苦,呻吟了几声,这时一道手电光亮照在我的脸上。这一瞬间,就把我的梦魇给破了,我大叫一声从沙发坐起,满头都是冷汗。 这不是梦,眼前真的站着一个人!他打着手电照我,我挡了挡光线,眼睛好长时间才适应光亮,嗓子有些沙哑:“你,你是谁?” 对面那人拉过旁边的破椅子,坐在上面,把手电亮着放在桌上。 我揉揉眼,看清他的样子,来人大概五十多岁,穿着一身黑色的工作服,像是车间里的老工人,手上还带着一双白色的劳保手套。 那人仔细看看我,然后慢腾腾从上衣的兜里掏出手机,用牙咬掉右手的手套,笨拙的用手指头划着手机屏幕,应该是在找什么。 我又问了一声,你是谁? 他没有答话,脸上面无表情,阴冷的像是个通缉犯。此人的气场实在强大和阴郁,我一时竟然不敢乱动。 他把手机给我看,莹莹的光线中,上面是一张照片,正是我的照片。这是我们全家的全家福,截取下来的只有我的那一部分,旁边我妹妹的手臂还能看到。 “王强?”这人说话很低沉,几乎惜字如金。 “是我。”我心怦怦跳,他应该就是在汽车站储物柜留纸条的那人。 正如二龙猜测的,他之所以第三天才现身,实在是因为这人太谨慎太仔细了。 那人道:“安冬是你舅舅?” “对,我三舅。”我喉头动了动。 那人问:“你们这次一共来了几个人?” “三个。”我说。 那人看看表:“现在是下半夜两点半,下面我说的话,你要听仔细了。” “你说。” “你们是住宾馆吗?你现在回去,早上的六点钟会有第一班客车离开这里,你们三人买票离开这座县城。”他说。 “啊,你让我们走?”我惊讶。 “别打断,我还没说完。”他说道:“你们离开是离开,但是今天晚上你们要再回到这里,我们再见面。到时我会把事情都说给你们。记住,你们早晨要堂堂正正坐车走,但是,回来不能坐客车!要避开县城所有人的耳目,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你们,在这个前提条件下,今晚午夜十二点还是这个地方,我自会现身。如果……” 他顿了顿说:“我发现你们被跟踪,这地方被暴露的话,对不起,我将永远不会出现。” 第一百九十九章 回马枪 这人来的突然,走得也迅速,他从兜里掏出一个能遮挡面部的帽子,戴在头上,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我坐在沙发上,傻愣着半天,直到他走了,还没回过味来。 等脚步声在走廊上消失的时候,我想起什么,赶紧冲过去打开走廊门,外面黑黑森森,人已经没影了。 深夜里废楼里盘旋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气息,我呼吸不畅,在办公室里呆不住,赶紧从窗户翻出去。到了外面的院子,冷风这么一吹,因为过度的压抑,导致我生理上出现了反应,扶着墙“哇哇”大吐。吐了一地的酸水,蹲在墙边上,我浑身难受。 这座县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怪事怪人层出不穷。如果不为了解救三舅,如果不是对老妈的承诺,这鬼地方我一秒钟都不想呆着。 歇了一会儿,身上恢复了力气,我从原路返回。一路回到宾馆,从二楼爬进去。二龙察言观色,看我就知道情况有变,问发生什么了。 妹妹端来一大杯热水,我咕嘟咕嘟喝个饱,喘了一会儿,便把晚上遇到那怪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他真的出现了。”妹妹兴奋地说。 二龙递给我一根烟,然后点上,他说:“那就按他说得办,明早我们离开,然后晚上再秘密地杀个回马枪。” 我和妹妹都下意识听从他的安排,这就是有带头大哥的好处。二龙看看表,离着天亮第一班车还有几个小时,他让我们赶紧休息。 我难受的事和谁也没说,自己默默忍着,躺在床上,浑身像是发烧一样,喉咙干燥。现在到了事情出现转机的时候,我千万不能拖后腿。 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几个小时,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噩梦,我几乎都要死在床上了,在最难受的时候被二龙推醒。这一觉睡了和没睡一样,像是赶了一夜的山路,他看看我:“你没事吧?” “没,没事。”我说:“就是这几天黑白颠倒,有些不太习惯。” 二龙叹了口气,招呼我起来。一起收拾了收拾,我们三人拿东西到前台退房,二龙主动跟老板唠嗑,说访亲未成,现在准备回去。 他带着我们兄妹大摇大摆出了宾馆,来到汽车站,买了三张到邻市的车票。沿途要走二十多站,站名我们一个都不认识,都是城县之间的荒郊野村。 二龙和旁边的旅人随意攀谈,上了烟聊得有滋有味,妹妹去买了酸奶和面包给我们当早饭。 我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勉强喝了点奶,便抱着肩膀坐在椅子上打盹。 恍惚间我梦到阿赞娜木被绑在一间密室里,黑森森的,周围只点着蜡烛。一个人坐在她的旁边,用手沾着血,正在阿赞娜木的额头上画符。 我想凑得近点看,那人突然转过头,昏暗的火苗中,我看到这个人戴着一张冰冷的铁面具,两只眼透过铁窟窿射出来,带着极度的寒意。 我吓得赶紧往后跑,突然脚下一绊,摔在地上。我赶忙爬起来,眼前出现一个铁笼子,里面关着一个将死的人,长头发挡着脸,我还是认出来,是三舅! 身后的黑暗里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铁面似乎要过来了。我“啊”的大叫一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还坐在候车室里,周围的人都在看我。 二龙笑哈哈过来,抱着我的肩膀,和周围人说:“我兄弟失恋了,做噩梦了。” 周围人笑笑,也都不看了。 二龙暗中摸着我的脉搏:“跳得这么快。”他又摸了摸我的额头:“有点烧。要不然今晚我自己去吧,你和你妹妹到市里找最快的航班回去。这地方我盯着。” 妹妹有些失望,可她更关心我的身体,“哥,咱们别撑着,回去吧。” 我拉着她的手,摇摇头:“不行,我答应过妈,一定要带三舅回去!”我对二龙说:“二龙哥,我身体撑得住,我觉得再坚持坚持,就能触摸到事情的真相了。” 二龙看着我,好半天点点头:“好,这才像男子汉!” 等了一会儿要发车,我们上了车。 时间不长,车子缓缓离开车站,顺着国道一路开出去。 从临城县到邻市全程大约需要五个小时,开出去两小时左右的时候,到了一处叫兴隆屯的地方,这是沿途的其中一站。二龙带我们兄妹下车,兴隆屯是个很大的集镇,今天刚好赶上庙会,整整一条街都是人,非常热闹。 二龙带着我们融入人群中,然后找了一处还算上规模的商场,进去休息。二龙道:“在发车前我已经打听好了,一路沿途就属兴隆屯还算繁华,其他的站点都是乡村,所以才选择了这里下车。咱们在这儿先休息,晚上的时候,我包个车再杀回临城县。” 兴隆屯毕竟是个小县镇,再繁华也有限度,商场规模并不大,我们找了一处水吧,一边喝着热水一边聊着天休息,来打发时间。 到了五六点钟,二龙请我们兄妹吃了饭,就等着入夜了。到七点的时候,二龙出去转了一圈,他真有本事,真就包了一辆当地的出租车。出租车司机一听是去临城县,高兴的鼻涕泡都出来了,可算拉了个大活儿。 在车上他就跟我们诉苦,说兴隆屯地方太小,一般交通都是三蹦子,出租车根本不挣钱,零星有这么几辆,他都快吃不上饭了。二龙和他聊着聊着,引过话茬,“师傅,你知道临城县怎么回事吗?怎么怪怪的。” 司机有些警觉:“你们去过临城县了?怎么现在又去?” 二龙叹口气:“我们是去访亲戚的,上个月去过,可没找到。这次有了准确下落,再过去看看。” 司机“哦”了一声,说道:“临城县确实挺怪的。我也有亲戚在那,是一老姑,好像信了什么教,和我们家不走动了。听说那里信教的人特别多,还定期组织什么活动。” 妹妹问:“什么教啊?”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说:“这事怪就怪在这,临城县什么消息都传不出来,所有听说的都是耳闻,谁也没见过怎么回事。那地方就像是北朝鲜似的,全封闭,说起来挺邪乎。” 他不再多话,车子在夜幕中飞奔,到临城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车子停在县城的边上,没有进去,二龙结算了车钱,把司机打发走。我们三人在夜色中小心翼翼,钻胡同走小巷,花了很长时间,才来到内蒙路88号的废楼。 我和二龙先翻墙进去,然后把妹妹接进来。晚上院子里鸦雀无声,四周一片死寂,废楼黑黝黝的轮廓依稀可见,夜风吹过,冰冷刺骨。不知在什么地方传来几声怪异的叫声,听的人头皮发麻。妹妹吓得紧紧拉着我,浑身颤抖。 我毕竟来过几次,不算紧张,便说道:“你不是不怕吗?” 妹妹声音发抖:“我真的不害怕,鬼都不怕,但是我怕黑。” 我差点气笑了,“怕鬼和怕黑不是一回事吗,没听说鬼是在大白天出来的。” 二龙在前面走,我们两个在后面,我给指路,来到了破窗前。二龙打着手电往里看看,办公室里沉寂无声,他慢慢打开窗户,一翻身跳了进去,紧接着我进去,扶着妹妹也进来了。 屋里十分阴冷,四周都黑漆漆的,二龙过去把办公室门打开,往外照了照,走廊也是黑森森一片,手电光芒照不到最里面。 二龙看看表:“还有两个多小时才到午夜,找个暖和一点的房间。王强,你带路吧。” 我走在前面,妹妹跟在中间,二龙最后垫尾,我们到走廊上,脚步重重响起,妹妹吓得不敢抬头,我不耐烦:“你说你遭的这个罪,不让你来,非要来。” 妹妹使劲掐我:“你讨厌,我最怕黑,只要不黑我都不怕。” 我来到一处办公室,把门打开,这里我曾经睡过一觉,沙发上还铺着报纸。窗户关闭很严,挡住了外面的冷风。我指着椅子说:“当时那个怪人来的时候,坐的就是这里。” 妹妹坐在沙发上,抱着肩膀,浑身的抖动还没有停下来。二龙打着手电四处查看着,我也坐在沙发上,对妹妹说归说,其实还是挺心疼的。心想这也算好事,妹妹吓过这么一次,知道好歹了,下次指定不想出来。 二龙突然把手电关闭,屋里一片黑暗,他压低声音:“有人进来了。” 第二百章 一幅画 我侧耳去听,完全听不到声音。妹妹想说什么,我做手势,示意不要出声,可就算周围极其安静,还是听不到声音。 二龙坐在我的对面,闭着眼,微微侧着头,他也在听。他的表情聚精会神,全部注意力都神游在外。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奇怪。” “怎么了?”我问。 二龙问,你们听到声音了吗? 我摇摇头:“嘛也没听着啊。” “我好像听到一点,又不真实,像是隔着很厚很厚的墙。”妹妹说。 二龙点点头:“思思厉害,耳力惊人。这栋楼里确实进来人了,但是很奇怪,声音若有若无,很不真切。咱们再等等,如果是那天晚上的怪人,他应该还在观察我们,等他确认了安全,自然会出现的。” 我们又一直等到了十二点,妹妹坐在沙发上,拱进我的怀里睡着了。我半靠着软乎乎的沙发,也有点犯困。只有二龙点着手电,坐在椅子上,似睡非睡,一直处于半惊醒的状态。 时间“嘎达嘎达”一分一秒的过去,中途我睡了一觉,可睡不实,突然醒过来看看表,已经是下半夜两点多了。我揉揉眼这么一看,心里咯噔一下,二龙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手电也不在了。 月光下,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我和妹妹。 妹妹睡熟了,我轻轻把她放在沙发上,我站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打开门往外看,走廊黑漆漆,死寂无声,二龙不知去了哪里。 我想出去找找,又不放心妹妹一个人留在这里,心里有些懊恼,真应该当初再坚决点,不让她来好了。现在过来,还得分神照顾她。 我毫无睡意,在屋里走来走去,非常焦躁。二龙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出去探路去了,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发生意外。 这次内蒙之行,一开始就不怎么顺遂,妹妹非要跟来,当时心里结了个疙瘩,一直到现在,一步一个坎,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在焦躁中熬了半个小时,眼瞅着到了下半夜三点,门“吱呀”一声突然开了,进来一人。我正要叫“二龙哥”,忽然发现不对劲,进来这人身材修长,穿着一身深蓝色工作服,双手是白色的劳保手套,脸上带着挡住面容的厚帽子,正是那天我见到的怪人。 怪人打着手电走进来,身后跟着二龙,原来他们两个已经遇上了。不过二龙的脸色不好,有点灰头土脸的。 怪人用手电照着我:“这是你的同伴?” 我赶紧答应一声。怪人皱眉,对二龙说:“下次再这么莽撞,我不会救你,让你一个人困死在里面。” 二龙这时候还能挤出一丝笑:“行,我错了,你有能耐。” 他回到我身边,我低声问怎么了,二龙道:“这栋楼里有暗层,另有机关,我误闯了进去,幸亏这位大哥把我带出来。” 那怪人把帽子摘下来,“你们都是安冬什么人?” 这时妹妹也醒了,我把她拉过来做介绍,我和妹妹是安冬的外甥和外甥女,二龙是安冬的好友,就是他接到了信息,才来到临城县汽车站,拿到储物柜里的字条。 怪人舒了口气,说道:“那条信息是我发给你的。” 我赶紧说:“大哥,你怎么称呼?我三舅怎么样了?” 怪人沉吟一下,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安冬怎么样了。” “什么意思?”我问。 “安冬现在下落不明,很可能是陷到阴间教的老巢了。”怪人叹口气:“他去之前我提醒过他,他还是去了。” 二龙疑惑:“阴间教,那是什么东西?” 怪人咳嗽一声:“我现在能确定你们的好身份,明人不说暗话吧。我是安冬的好友,叫张文涛,以前是这里的机关干部。”他看看破烂充满灰烬的办公室。 “这里是什么地方?”二龙问。 张文涛道:“以前这里是某机关,你们跟我来,我慢慢跟你们讲。” 他带着我们出来,径直上到二楼,一条笔直的走廊,两边是办公室。张文涛带着我们进了其中一间办公室,这里有一面墙的墙皮已经掉没了,露出后面红色的砖头墙。 不知张文涛在上面怎么捣鼓的,红色砖头墙“嘎吱”一声,有一道门开了,原来藏着暗道。 进到里面,还有灯光,天花板上隔着距离安放瓦数不大的小灯泡,极其昏暗,眼前有一条旋转向下的楼梯。 张文涛带我们顺着楼梯走到下面,出现空间超大的一间密室,靠墙堆放着成箱的杂物,地上有可以睡觉的厚厚床垫子,整个密室还用几道塑料布隔开了几个区域。 隔着半透明的塑料布能看到,靠着里墙有办公桌,上面亮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这里非常安全,”张文涛说:“你们这几天就在这休息,哪也不要去,我自然会送来食物和水。”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把我们软禁了?” 张文涛拖过一张床垫子,自己坐在上面,然后做手势示意我们一起来坐。我们三人围坐在他的身边。 张文涛看我妹妹:“介意抽烟吗?” 没想到他还是个绅士,妹妹调皮地说:“没事,我哥平时在家就一根接一根的,习惯了。” 我瞪了她一眼。 张文涛掏出一包烟,递给我和二龙,我们三人吞云吐雾起来。别小看这烟,陌生男人之间要迅速拉进距离,除了敬酒就是敬烟,半根烟下肚,气氛就好多了。 张文涛道:“我们临城县以前有个大领导叫杨国庆。” 他一说到这,我心里咯噔一下,我曾在某个办公室里找到一份档案,里面装着红头文件,上面就是杨国庆的调任状。 “这里的暗室就是他主持修建的。”张文涛说:“当时杨国庆非常迷一个教,这个教是佛教的一个分支,专门崇拜阴间地狱。” “啊,”妹妹有些害怕:“怎么还有人信这样的教?” 张文涛抽着烟,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痛苦:“其实这个教的初衷教义是好的,是向人们展示罪恶的报应。我们中国人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报应。以前旧的道德体系崩塌之后,而新的伦理道德还没有建立起来,人人向钱看,有钱的杀人放火金腰带,没钱的捐衣补路无尸骸。如今有这么个崇拜阴间和地狱的教派,告诉人们如果在阳间做坏事,就会遭到报应,死后下地狱经受折磨。对于生冷不忌的中国人来说,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他吐出一口烟圈:“这个教在我们县里传播特别快,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大领导杨国庆带头信教。他修建这栋办公楼的时候,想为了以后作为教派的一个基地,当时我是他的心腹,负责这里的设计,所以密道和暗层都熟悉。后来,这个教发展的愈演愈烈,有人把杨国庆告到了上边,上面派工作组来核实调查,发现情况很严重,便把杨国庆平调到其他县养老去了。后来又换了一批干部,我也下来了,工作组在县里严查死守,从宣传到警力,要求在最短时间内肃清阴间教在民间的影响。” “本来事情可以结束了,按照上面的意思如果真能贯彻执行,就没有后来的事了。”张文涛重重叹口气。 “后来,也就是一年前吧,”张文涛说:“我们县里来了一个大巫师。” “大巫师?”我们几个面面相觑。 张文涛点点头:“他声称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受到过阴间的召唤,他聆听过地狱冥王的声音,他说末法时代已经来临,人间将会变成一片苦海,那时会尸骨如山,白骨千里,生前有罪的人会受到极为痛苦的天罚,就算死后进入地狱,也会落到最下面,饱受折磨。只有跟随他,信奉阴间教,听从冥王和地藏菩萨的指示,才能躲过痛苦。” “有点像西方的七宗罪。”我说。 张文涛说道:“中西方、非洲包括冷门的海地教派,都有关于阴间和冥界的描述。教义都差不多,末法时代有罪的人都逃不过最终审判,只有信教,真心忏悔的人,才能洗清罪孽和业力。当时,工作组已经开展的颇有成效,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大巫师,简直就是顶风作案。工作组联系了县城警力,准备对这个大巫师实施逮捕,结果……” “结果怎么样?”我问。 张文涛的眼色忽然迷离起来:“导致事情发生了不可预测的发展,是一幅画。” 第二百零一章 阴间教 “一幅画?”妹妹好奇地说。 张文涛点点头:“那位大巫师有一幅画,上面画满了森罗可怖的地狱景象,画功精湛,看上去就如同身临其境。这也是大巫师在短短的时间内笼络到众多信徒的原因,不用怎么费劲口舌的布道宣传,只要把这幅地狱图往墙上这么一挂,观者无不惊骇,身心巨震。大巫师向前来观画的人宣说佛法,一一指点画面中各种地狱酷刑的细节,解说因果报应之理,等他的一堂课下来,前来听课的人基本都会入教,成为虔诚的信徒。” “就算有这么一幅画,那他怎么逃过工作组和警察追捕的?”二龙问。 张文涛摇摇头:“他没有逃,当时警察把屋子围住,里面都是阴间教的骨干,工作组领导大喜,觉得可以一网打尽,警察冲破房门进去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墙上那幅地狱图,恍惚中似乎闯进了真正的地狱,周围烈焰腾烧,黑烟密布,耳畔中能听到人惨叫之声……最关键的是,他们每个人都看见了自己,被扒光了捆在刑具上,有小鬼儿在用各种刑具上着大刑……我当时没在现场,听后来人说,那些工作组的人到了屋里全都像发了失心疯一样,还有人甚至跪在地上向大巫师磕头,让他饶恕自己在阳间的罪孽。” “这是巫术吧。”二龙说。 张文涛叹口气,继续说:“后来工作组的大领导听说了这件事,打了报告要调集更多的警力。就在那天夜里,大领导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身处十八般地狱,饱受折磨,剧烈的痛苦中他还醒不过来,一整夜像是过了一生!到了第二天,大领导和本地的阴间教达成了某种默契,大领导向上面粉饰太平,而阴间教在县城里秘密发展,不受任何管辖和拘束。” 妹妹非常聪明,马上道:“张先生,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张文涛道。 “这些事都非常隐秘,比如说大领导晚上做梦什么的,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妹妹问。 张文涛点点头:“你问的好,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目前在阴间教担任职务。” 我们三人都看向他。 他说道:“我是教派里的‘鬼师’,所以知道里面一些情况。” 二龙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把我们诳在这,要软禁我们吗?” 张文涛摆摆手:“真要软禁也不会等到现在了,要对你们下手,在你们进县城的那天,就可以做到了。你们或许没有察觉,其实你们已经被监控。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早就看出这教派发展的畸形,很不正常,现在已经有了危险的兆头,如果任由这么发展下去,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到时候传遍全国,或许成为第二个白莲教,也有可能。” “我们信任你,”二龙说:“‘鬼师’是什么?” 张文涛道:“阴间教每到月中十五日,都要举行盛大的游行活动,活动里要祭祀鬼卒,驱散邪魔,搞各种表演。其中表演恶鬼的人要带着面具,我就是那个画面具的人。六七十年代的时候,我曾在学校做过宣传文工队,对于制作面具,绘画脸谱很有经验,所以这个活儿交给我了,我的代号在阴间教里就叫做‘鬼师’。” “难道整个县城都被阴间教控制了?”二龙问。 张文涛点点头:“城里的老百姓百分之八十都是阴间教的信徒,阴间教渗透到了老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每家每户都有冥王或是地藏菩萨的牌位和神龛,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做两遍请示和忏悔。阴间教发行了一个小册子,我给你们拿。” 他站起来,在桌子里面翻出三本崭新的小册子递给我们。这册子是白色封皮,做得非常精良,翻到最后面,用红笔写着“内部资料”四个大字。 前面的封皮上写着“阴间教晨暮忏仪”几个字,打开之后,前面大致介绍了阴间教的教义,配着几张图,后面就是一整套礼佛忏悔的仪式和说辞。 我看得津津有味,觉得能制作这么一个系统流程的人,还真是天才,里面既有念诵的词句,又有如何行礼的动作,还有场面的布置,只要照着去演,形成仪式就行,真是有声有色。 张文涛道:“这些只是小意思,大的比如日常婚丧嫁娶,阴间教全都帮着主持,有时邻里纠纷,阴间教的导师也会帮着调节。每周都会开课,有小课有大课还有大礼堂的大公开课。可也别说,这些日子以来,县城里倒是犯罪率低了,小偷小摸,外来作案的人少了。像你们这样外来的人,只要一进县城,马上就会被监控,从超市、小卖铺到旅馆、饮料摊位,那监督力度绝对是人民战争,比摄像头厉害多了。整个县城目前就是铁板一块。” “谁在主持这一切,就是那大巫师?”二龙问。 “对,”张文涛说:“他说只要听他的,就是解脱生死,即得往生极乐国土。” “这个大骗子。”妹妹骂道。 张文涛摇摇头:“也不能这么说,他宣传的教义里有很多东西都是好的,比如说宣传善真美,与人为善,心惧报应,这个放哪都没错,符合主流的价值观。只是这个教的发展,让我看到了幕后者的野心,这是最可怕的!那个大巫师真的有本领向我们展现地狱的样子,他还渲染天国,那个东西……”他猛然吸了口气:“太动人了,真的,你们是没见过,太动人了!就因为它太动人,有极强的诱惑性,反而让我产生了极度不安的感觉。你们吸过毒品吗?”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二龙笑着说:“我们都是好人家的孩子,怎么可能。” “大巫师所渲染的天国,”张文涛说:“就和毒品一样。再具体的,我就没法说了,我接触不到更深的东西,这些都是我能了解的。” 我们聊着的时候,我的一根烟不知觉竟然抽到根了,长长的烟灰落下,烫的我赶紧弹开。 “张大哥,”我对他的称呼也变了:“说说我三舅吧,他是怎么回事?” “你舅舅安冬和我是好朋友,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也算生死之交。那天他突然到临城县,找到我,跟我说,他正在追踪一件很棘手的案子,其中的涉案人很可能就在我们临城。我秘密带着他参加了阴间教的一次大课聚会,当时大巫师也出场了,你三舅一眼就认出此人是谁。他说这个大巫师,名叫铁面,以前是东南亚深山里的巫师,现在不知道怎么,就跑到咱们中国兴风作浪,他认为他要找到的人,和铁面肯定有关系。”张文涛说:“那天聚会之后,他和我打了招呼,一个人要秘密潜入阴间教的总部,我劝过,他不听。他跟我交待了几件事,其中一件就是如果他没有消息传出来,那就让他的外甥王强,来这里找他。” “我三舅为什么提到我?”我有点奇怪。三舅如果自认为落难,他有很多有能耐的朋友,大可以找一个高手来,而不是我这样刚入门的棒槌。再一个,他毕竟是我三舅,有危险的地方他都会保护我,这次却主动要让我来涉险。 张文涛摇摇头:“你舅舅的意思,这就不知道了。在他潜入阴间教总部之后,我等了一个礼拜,这个人失踪了,彻底消失了。我曾经冒着很大的风险,到总部找到更高级的导师打听,他们都不知道安冬的事,这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有了。所以我按照他离开前嘱托的,让你们来。” 他把烟头掐灭:“这些天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整个县城都被监控,我无法通过正常的渠道和你们接触,只有确定你们都是安全的、干净的,我才能出现,带你们来这里。” 二龙道:“想必你已经有计划了吧?” 张文涛说:“三天之后就是月中十五号的大游行,这次赶上冥王绕境驱逐邪魔的游行活动。到时候你们三人可以混进阴间教,我带你们进总部。” 我听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有危险吗?” 二龙没有说话,盘腿坐在那面无表情;妹妹紧紧抓住我的手,浑身紧张而颤抖。 张文涛沉默一下说:“九死一生吧。” 第二百零二章 鬼面 “有这么危险吗?”二龙问。 张文涛点点头:“大巫师对于阴间教总堂的内部管理非常严格,明令禁止外人出入,一旦被抓住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总堂里面到底什么样,能不能给个地形图什么的。”我说。 张文涛摇摇头:“我虽然是‘鬼师’,其实说白了,也就是画面具鬼脸的匠人,并没有实权,只是地位比较超然,大家比较尊重我罢了。” “计划是什么?”二龙问。 张文涛道:“冥王游行那天,县城像逛庙会一样热闹,男女老少都要在路边等着,迎接冥王巡视绕境,到时候会有很多人带着面具扮演各种角色。我会给你们三人三个面具,你们带上之后混入游行队伍,然后跟随冥王回总堂,至于进去之后怎么办,就看你们自己了,我帮不上任何忙。而且你们要记住了……” 我们三人虚心聆听。 张文涛道:“如果你们三个被抓住了,千万不要供出我,可以吗?” 我们互相看看。妹妹有点不高兴,哼了一声,二龙则笑:“没问题。张大哥能帮我们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没必要再陷入这里。” 张文涛揉揉太阳穴:“我不是贪生怕死,也不是胆小如鼠,当年红色浪潮的时候,造反派的小将七八个人拿着铁锨镐头把我逼到死胡同,我都没害怕,拿一把菜刀把他们全砍跑了。我现在是老了,拖家带口,一旦教派里查出是我吃里扒外,我自己的生死是小,全家老小恐怕都有生命危险。” 二龙点点头:“理解,你只要帮我们混进队伍里,其他的事都不用管了。” 张文涛看看表,站起来说:“你们好好在这里休息吧,明天白天我会再来,给你们送饭和水。屋里的东西你们都可以用,电脑也可以,反正没有网络。但是有一条,不能私自出去,一旦暴露身份,什么都完了。” 他交待之后,顺着暗道的楼梯走了。 等他走了好一会儿,我们才回过味,妹妹说:“二龙哥,我们不会真的被软禁了吧?” 二龙打了个哈欠,说了一句既来之则安之,早点休息吧。 折腾一天,我是又困又乏,妹妹还想和我说什么,我摆摆手,不管说什么反正今晚做不出决定,不如好好睡一觉。 二龙把那些垫子都翻出来,又找来几个可以盖在身上的毛毯子,这间密室倒是保暖,一点都不冷,也不过分的燥热,待着很舒服。 我把衣服脱下来,给妹妹卷了个枕头。我和二龙在桌子抽屉里随便翻出一沓书,当枕头睡觉。我这人从小在农村待惯了,睡觉时候枕头越硬越好,哪怕是一块砖头也行,就怕睡软枕头,躺上就迷糊。 我很快就睡了,睡得极舒服,一夜无梦。起来的时候,坐在垫子上一时恍惚,竟然记不得这是什么地方,看着妹妹和二龙,好半天才回忆起来。 密室里看不到白天黑夜,完全封闭,唯一的照明就是头上的灯泡。妹妹抱着膝盖,靠着墙发呆,二龙则坐在一边,翻看着从抽屉里找来的资料,看得非常认真。 妹妹看我醒了,告诉我里面有个水龙头,可以洗脸,但水里有股铁锈味,应该是不能喝。 我到塑料布的帘子里面,果然看到了水槽子,把水打开,极为冰冷,条件艰苦就将就将就吧。洗了脸,我坐在桌前,摆弄着笔记本电脑,所有的盘符都极干净,几乎没有什么文件,我看妹妹挺无聊的,便打开电脑自带的小游戏让她玩。 我从二龙那里拿了几份资料看。正看的时候,张文涛来了,提着一塑料袋的饭菜和矿泉水,我们三人狼吞虎咽的吃了。 张文涛说了一声,“晚上我再过来。”然后又走了。 在这里的一天,过得极其无聊,我们三人聊着大天,天南海北地一顿吹,二龙跟我们讲了很多关于八家将的小故事,我和妹妹都快听傻了,没想到这里那么错综复杂呢。 二龙道:“我最佩服的人有这么几个,师父自不必说了,还有一个,曾经为了苍生,自愿在地狱苦度的人,叫刘洋。这第三个或许你们都不知道,此人名叫李大民,行踪诡异莫测,他是第一个引进了彼岸香并批量生产的人。” “彼岸香是什么?”妹妹好奇地问。 二龙道:“你们听这个名字,彼岸香,自然是和彼岸花有关系。李大民能通行阴阳,把阴间的彼岸花引到了阳间种植,并进行研制开发,最终形成了毒品彼岸香。服用此香后,能够和恶鬼进行鬼交。” “什么是鬼交啊?”妹妹问。 二龙停滞了一下,笑笑说:“就是和鬼发生关系。” 我和妹妹惊讶地嘴都合不拢:“人和鬼?” 二龙点点头:“要么说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尤其是在这个方面。后来全国乃至全世界,发展出一种特殊的秘密会所,贵客来了以后可以和女尸……新鲜女尸的阴灵未散,客人服用彼岸香后,人、尸、鬼可以三位合一。” 我们兄妹俩真的听傻了,我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马上构想出那个画面。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二龙说:“后来国际刑警加大了对彼岸香的打击力度,这些会所也都关闭,至于现在地下还有没有就不太清楚了。李大民已经失踪,彼岸香来源被断,目前市面现存的彼岸香用一粒少一粒,在国际黑市上一颗就价值千金,真的比同体积的白金都贵。” 妹妹咋舌:“没想到这个大江湖里这么多高人啊,真好玩。” 我哼了一声:“好玩?这叫生死。这些人都是拿命拼出来的。二龙哥,你说真的有阴间吗?” 二龙道:“当然有了,师父解铃就是黑无常的弟子,曾经经历过地狱苦修,还在中阴苦界中被折磨了很长时间。不过,那里我从来没去过,只是听说。听这些前辈高人说,阴间的结构极其复杂,不像咱们的阳世有天有地就成一方世界,阴间地狱分为十八层,最底下还有个名为无间的另世界,复杂到人类的认知根本理解不了那地方。世界上每个民族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一套阴间观,他们理解的阴间各不相同,哪个是对的,或许都是对的。” 妹妹说:“我听说过一句话,人心即地狱。” “有道理,”二龙点点头:“这句话可以理解的角度太多,关于地狱,恐怕只有全知全能的神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次卧底阴间教,其实我也想看看,那位大巫师到底有什么手段,到底是怎么宣传的。” 时间在聊天中消磨得很快,晚上的时候,张文涛又来了,不光带来了吃食,还有一个大包裹。我们吃完饭之后,他从包裹里拿出颜料、描笔以及各种工具,然后拿出一个面具模型,聚精会神画起来。 他画的鬼脸极其狰狞,圆目牛眼,头上长着两只角,大嘴裂开,露出两个尖尖的獠牙。 我见过不少鬼脸,顶多也就是吓人罢了,而这张鬼脸真正能渗透出一种无法言说的阴森之气。 我看到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是一张真正的鬼的脸。 “张大哥,这张鬼脸是怎么画出来的,你想象出来的?”我问。 张文涛停下手里的笔:“你说错了,我是观大巫师那张画以后画出来的。” “啊?”我们都吃惊。 张文涛说:“整个教派里像我这样的鬼师一共有五个,观摩大巫师的地狱图是我们的必修课之一。观地狱图的时候是在一间密室里,不能光看就完了,还有专门的法门去‘观’,一旦观进去就好似自己真正的走进了地狱阴间,那种真情实感,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感同身受。我们五人各有分工,有的画鬼卒、有的画阴差、有的画冥王,还有的除了画面具还要制作整套服装,分工非常明确。” 他拿起手里的面具说:“大巫师曾经说过,人的面相就决定了内心。戴什么面具就会走进什么人的心里,戴鬼的面具就是鬼,戴神的面具就是神。” 妹妹尝试着问:“这是给我们三人画的吗?” 张文涛这才反应过来:“不,不,你们的已经准备好了。面具画好之后,还要风干、清洗、打磨,其中步骤很多,仅仅三天是来不及的,所以你们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第二百零三章 冥王游街 密室里的这三天是度日如年,我们哪也去不了,只能在方寸之地转悠,打发时间的最好办法就是听二龙讲八家将的故事。二龙加入八家将的时间不长,也就几年,可这几年是八家将人才凋零波动最大的非常时期。听着他们的故事,里面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没的没,真是让人感叹。 二龙叹口气说:“为什么我要这么坚持找到师父,其实师父的安危用不着我这个徒弟来操心,他的想法和格局绝不是我能理解的,之所以要找到师父解铃,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们想重振八家将之威!重新组起这个团队!” 妹妹赶紧说:“二龙哥,你看我哥怎么样,有没有资格加入?” 二龙笑:“你哥哥一表人才,以后必然会成大器,不过能不能入八家将要看缘法,其中还有考验,这些都是后话,只有找到师父,才能开启整个流程。” 他叹口气:“师父啊师父,你现在到底在哪啊?” 一晃到了第三天的傍晚,张文涛背着大书包下来,问:“各位都休息好了吗?” 我们互相看看,点点头。 张文涛从书包里掏出三个面具,都是鬼气森森的鬼脸,极其妖异。妹妹看得呼吸急促。 他把三个面具递过来:“游行开始了,马上行进到这里,你们戴上鬼脸然后跟我走,记住不要走岔了,我把你们送进绕境的队伍里。” 妹妹拿过一张红色的鬼脸,正要往头上戴,我一把摁住她,想了想说:“思思,我和你二龙哥去,你不要去了!就呆在这里。” 妹妹大惊,大声问:“为什么?” 我喉头咯咯响:“太危险了,我有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思思你就别去了,要不然到时候你危险了,我和你二龙哥光去忙活你了,啥正事也干不了。” 我以为妹妹会反驳,会大声地冲我嚷嚷,她却低着头想了想,平静地说:“好,我不去了。” 我大喜过望,摸着她的头发:“这才乖嘛。” 妹妹挣开我,坐在一边,堵着气说:“我不去了,还不行吗?!” 二龙看我,我大大咧咧说:“甭管她,就是在家惯的,小孩脾气。张大哥,你看看一会儿怎么弄。” 张文涛看看表:“还有十五分钟左右,绕境的游行队伍就会到旁边的街市,人群也会跟过去,你们两个戴好面具,现在就跟我走。” 我和二龙挑了两个鬼面戴在脸上,一个蓝色的一个黑色的,我拿出手机用自拍的方式照了照自己,相当恐怖。 还得说这鬼面做的太他妈传神了,谁戴上都有种从地狱里才出来的感觉,满身的鬼气。 张文涛看看我们:“不行,你们把这个褂子披上。”他从书包里拿出两个鲜艳的红褂子,我和二龙套在身上,二龙还舞动了几下,屋里顿时阴气逼人。 我越看越瘆得慌,赶紧道:“二龙哥,别闹了,咱们赶紧去。” 妹妹坐在那里憋气说:“你们都走了,就剩我了。” 张文涛道:“姑娘,等我把他们送出去,还要再回来,你好好在这里待着,等明天我瞅个机会先把你送出去,你赶紧回家吧。” 妹妹在手里把玩着那红色的鬼脸,低着头没有说话。 张文涛带着我和二龙从密室的楼梯上去,到了外面,有冷风在废楼走廊里盘旋。三天了,没接触到外面自然风,一时间我这个舒服,百骸全通。 我们三个从楼里出来,隐隐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锣鼓声,还有人声,这个热闹就甭提了,跟过年似的。此时明月清风,天空物静,陡然听着这些遥远的声音,有一种浮世空灵的感觉。 我们从院墙翻出去,跟随张文涛走小路,两栋楼之间的小巷子里往外走,外面的嘈杂声音越来越近,巷子外灯火通明。张文涛深吸口气:“两位,做好准备,这就来了。” 我紧张地心怦怦乱跳。 我们三人来到巷口,刚到这里就看到热闹非常,恍惚像是进到另外一个世界。整整一条步行街全是人,两边马路都站的挤挤挨挨,大家说说笑笑,男女老少都有,都是老百姓。大家虽然比较挤,但是彼此井然有序,一起看着街道中间的热闹。 沿途的商铺都开着张,门口挂着灯笼,热气腾腾的各种小吃,在空气里散发着浓香和黑烟。 这时街道远处来了一只游街的队伍,看热闹的都往前涌,想一饱眼福。张文涛在前面开路:“各位老少爷们让让,鬼卒要归队!” 周围的人看到我和二龙这个打扮,纷纷让开一条路,就这样,我们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挤到最前面,这时游街队伍到了。这是一群老百姓打扮的人,高高矮矮男女老少都有,和街边围观的人不同的是,这些游街的老百姓每个人脖子上都带着一个纸糊的枷锁。 枷锁是古代的一种刑具,木板制成,分左右两片模板,木板中间有个凿空的洞,前面也有个洞,那是套脖子和手的。有句成语叫披枷带锁。这种刑具一般用来关押罪责不算太重的犯人,可以游街可以流放,这刑具缺德在哪,先不说失去自由了,戴上之后坐没法坐,站没法站,躺没法躺,什么姿势都不舒服,一般人戴个两三天就能老老实实。 这些游街的老百姓每人都戴着这么一个纸糊的枷锁,一路走来,至少能有二三百号人。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张文涛。 “这些都是自发来戴罪游街的普通人,”锣鼓声中,张文涛大声说:“教派里有个专有名词,叫‘夯枷解厄’。‘夯’就是扛着,‘枷’自然就是枷锁。代表着罪人诚心向冥王说,自己有罪,向地狱诸神告解。” 我和二龙面面相觑,我们都带着鬼面具,眼神里却都能看出惊愕。 我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个活动,老百姓自发戴着枷锁游街示众,以表示自己诚心悔改告罪之心。这活动虽然透着鬼气和妖异,但也不能说一点教化百姓的作用都没有。 赶张文涛说话了,旧的道德体系崩塌,新的道德体系还没建立,一片真空,有这样的邪教打着教化的招牌趁虚而入,也在情理之中。 等这几百人走过去,看热闹的人大喊:“文武判官来啦!” 只听一阵鼓乐之声,远远有两把巨大的曲柄金黄伞,由几个人抬过来。每把伞下,都有个高大威猛的判官。这俩判官都是由人扮演的,每个人的身高都超过两米,一边走一边舞动,气势惊人。武判官面如重枣,金盔金甲,几缕黑色长髯,怒目圆睁,手里舞动宝剑。文判官慈眉善目,手里抱着一部巨大的古册子,上面有黑笔写着三个大字“生死簿”。 这两个判官一出现,点燃了现场的气氛,所有的老百姓都在高喊:“冥王!冥王!” 后面三通鼓响,天空炸开了烟花,文武判官之后,有十六个壮汉抬着一顶金黄的銮驾缓慢而来,气势磅礴,又高又大。这个大轿子上,端坐着一个接近三米高的人,蟒袍玉带,面如冠玉,真是气象不凡。 他这么一出现,沿街的老百姓竟然纷纷下跪,那架势真赶上古代皇帝出巡了。 张文涛大声喊:“那就是冥王!” 二龙压低声音:“这冥王怎么妆化得细眉细眼,一副小家子气,看起来不像中原人,倒像是东南亚那边的人种。” 张文涛看了他一眼,赶紧捂住他的嘴:“你说话能不能检点一些,在这个地方肆意妄评冥王,你还想不想活了?!” 二龙摇摇头,不说什么了。 十六人大驾的冥王一路过来,沿途的老百姓一路下跪,拼命磕头,能看出极度虔诚,到我们这里,张文涛赶紧道:“跪!都跪!别惹麻烦!” 二龙噗通一声下跪,毫不犹豫,我以为他这样的高人能爱惜自己的面子,没想到也能如此随遇而安,为了大局说跪就跪,一点不带含糊。 他都跪了,我也别愣充大掰儿蒜了,赶紧也跪下。我们压低身子,怕让冥王看见。 这时候,随着喇叭声,冥王的銮驾到了,跪在地上谁也不敢抬头乱看。 地面猛然被一大团乌黑影子盖住,那是大轿子遮挡住的,所有人都在这片阴影下哆哆嗦嗦,如履薄冰。 耳朵旁边充斥着古里古怪的音乐,里面有锣鼓声有喇叭声,还有说不出来的乐器,混杂在一起,人的脑子都快炸了。 第二百零四章 阴间教总堂 自问我算是意志坚定的人了,可遇到冥王游街这样的情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哆嗦和激动。 冥王的銮驾从我们身前走过,十六个壮汉抬得极慢,步点整齐,踩在地上齐刷刷的,整个街镇似乎都在颤动。 銮驾的一大片阴影终于从身上掠过去了,我戴着面具的额头上都是热汗,后背也湿透了,这种压力真是前所未有。 “快,快,鬼卒要来了。”张文涛催促我们。 我和二龙赶紧爬起来,紧跟着冥王銮驾的是鬼卒队伍。 我们这么一看,真是群魔乱舞,大概能有几十个人,一边走一边各耍各的,不停上下舞动,他们都戴着鬼脸的面具,有白脸、有黑脸、有骷髅头的阴阳脸,有的鬼面具后面连着蓬松假发,舞动起来如同狮子一般。黑夜中灯笼摇晃,红光黯淡,真是百鬼夜行,无比狰狞。 张文涛道:“两位兄弟,我只送到这儿了,后面的事你们自求多福吧。上!” 他喊了一声,二龙先冲出人群,混进鬼卒的队伍里,跟着一起上下舞动,看上去毫无违和感。 这一刻,我紧张得都快窒息了,两股战战,就想找地方撒尿。正犹豫的时候,张文涛似乎看出我的心思,拍拍我的肩膀:“兄弟,你面具已经戴着了,这时候不能打退堂鼓,去吧。” 他猛地一推我,我踉跄一下,也进了鬼卒的游行队伍。 我进了鬼卒队伍的队尾,和二龙隔着好几米远,中间都是舞动的恶鬼。我只好跟着他们学,做着各种大开大合的动作。 跟着队伍走了一段,心情渐渐平缓下来,这时再想找二龙,忽然发现找不到他了。 我只记得二龙戴着黑色的鬼面,可大街上灯光晦暗,鬼影重重,仔细一看,好几个戴着黑色鬼面的鬼卒,看上去都似像非像。坏了坏了,我和二龙走散了。我让自己冷静,走散了不要紧,只能自己行动。 步行街还挺长,鬼卒的队伍跟在后面,一路舞动下来,累的不行,还真是个体力活。 好不容易走完了步行街,队伍一转,向着右面的街道下去,沿途观看的老百姓人山人海,估计整个县城的人都出来了。 二龙不确定在哪,妹妹也不在身边,如此混乱的场合下只能依靠自己。 场面混乱是坏事也是好事,人多手杂,根本没人注意我的身份,我一路混着,到了县城的中心广场。 广场上灯火通明,我们的鬼卒队伍挤到了前面,在最中心的地方搭着高高的舞台,冥王在上面高高端坐,一把大椅子,文武判官分列左右。周围烟火渺渺,鼓乐声声,香花灯烛,还真像那么回事。 广场上人越来越多,一会儿工夫就有小一万人,还有人不断地涌进来。 那些戴着纸糊枷锁的老百姓站在我们鬼卒的旁边,别看人那么多,却无比肃静,真是落根针都能听见,场面极为震撼。 能有个二十来分钟,广场已经站满了人,呜呜泱泱一大片,黑夜的灯火中都是攒动的人头。我心惊肉跳,这场面太大了,组织这一切的人简直就是天才。此刻我对铁面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自己一人,短短一年时间,就能把整个县城的老百姓调教到这个地步,真是不得了。 他就是生错年代了,要是生在汉末,估计都没张角他们什么事。 此刻只听三通鼓响,一人缓缓走上舞台,灯光打在他的身上,照亮了。我看得清清楚楚,此人身穿黑色长袍,脸上戴着铁面具,看不清面目,正是东南亚巫师铁面无疑。 我浑身哆嗦,是他! 铁面站在舞台边缘,张开双手,那模样就跟原始社会里的先知差不多,在灯光和月光下,显得神秘而悠远。 铁面没有借助任何扩音装备,朗朗对着广场说道:“忏悔绕行开始!” 戴着纸糊枷锁的老百姓先动了,他们围着舞台绕圈,一边走一边低头,默默念叨自己平常的罪行。由他们带动,周围的老百姓也跟着动起来,这个动还不是乱动,里面一圈人围着舞台在顺时针走动,稍微外一圈的围着舞台做逆时针走动,再外一圈的老百姓又是顺时针走动。 就这样,广场上的老百姓从内圈到外圈,分成能有七个圈,每一圈都和相邻两圈进行相反的走动方向。 每个人都在低着头反思自己日常的罪行,整个广场散发着嗡嗡嗡的低吟声音。 我感觉累极了,鬼脸还真挺沉,里面都是汗。这忏悔仪式什么时候才能完事呢?快点进入总堂啊,有点熬不住了。 就在这时,我无意中看到隔着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纤细身材的鬼卒,头上戴着红色的鬼脸。这一眼,我浑身冰凉,汗都吓没了。我认出来,红色鬼脸当时在我妹妹的手里,难道,她……她竟然偷着跟来了?! 我这一刻又惊又怕又气,牙咬得咯咯响,嘱咐她多少遍了,怎么不听话呢?现在我自身都难保,她还进来添乱! 我想办法到她的身边去,可周围都是人,挤得满满当当,我稍微一动,周围几个鬼卒都来看我。我不敢动了,这场面不适合直接过去,只能再找机会。 我度秒如年,想给妹妹发信号让她注意我,可发了几次,她都不看过来,反而周围的鬼卒都盯着我,眼神中似乎有了询问之色。 我是不敢动了,心里着急,咬牙切齿的,这小丫头等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广场忏悔走动大概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人群终于停了下来,铁面站在舞台上宣布,冥王绕境活动结束,阴间教内堂还要组织内部活动,选拔出一批合格的教徒做灵魂升天的仪式。 这话一说出来,整个广场都震动了,能看出这个仪式是教徒们梦寐以求的终极之境。我暗暗纳闷,什么叫灵魂升天? 不管怎么说,终于要进阴间教总部内堂。冥王的銮驾在前,文武判官在后,我们这些鬼卒紧紧跟随。 一众人绕着街道,来到了一处超大的建筑前,这是白色的大楼,能有七八层高,下面是大院子和停车场,这气势和造型就跟白宫似的。 这是什么地方?十六人銮驾停在院子里,冥王和文武判官走进楼里,鬼卒队伍跟在后面,我一边走一边紧紧盯着红色鬼脸,那是妹妹,得找机会和她汇合,不能让她瞎跑。 进到大楼,我真是大吃一惊,外面是个楼,里面的场景却出乎想象。一进去就黑森森的,没有光,随着人流往里走,没多远,就看到对面的半空中有两盏一左一右的大红灯笼,周围还烧着硕大的烛火。迷茫的红色光线中,我看到前面出现一扇两面的黑色大门,大约有一层楼那么高,门上刻满了古怪精细的纹理,说不清是什么,让人胆寒。 冥王和文武判官走了进去,我们跟在后面,到了大门前,我抬头去看,上面挂着一块横匾,写着三个字“鬼门关”。 我这汗当时下来了,阴间教的人怎么想的,建这么个楼,把里面改造成了地狱模样,想象力真是惊人。 我们鬼卒慢慢走了进去,门里面是一条很长的走廊,黑森森的,人挤人人挨人,我趁着这个乱劲,赶紧往前挤,挤来挤去,终于挤到了红色鬼脸的身旁。我一把拉住她的手,妹妹的手冰凉,感觉好像不太对。 黑暗中隐约能看到红色鬼脸转过头,看着我。 这里太静了,只有脚步声,我不敢说太大的声音,压着极低极低的嗓音说:“一会儿跟我走!” 那红色鬼脸挣脱了我的手,根本不看我,继续往前走。 我气得牙根痒痒,又不好在这里说什么,只能亦步亦趋跟着她。 穿过走廊,前面是个教室一样的大房间,高处写着几个字:烈火狱。众人走进去,教室里一片黑暗,上面布满星辰,周围两边不知是投影还是模型,烈焰遍地,无数的冤魂在地上爬着,它们被大火焚烧,发出声声惨叫,回荡在整个教室里。 我们这些人走在教室中间一座微型桥上,周围的冤魂不断爬向这座桥,可都爬不过来,但惨叫声能把人吓得尿裤子。 就在我心惊胆战的时候,心念中忽然响起小艾同学的话:“主人,我感觉到这里有鬼境波动,你要赶紧找到一样随身物体作为借鉴物,等你会无意识走进鬼境,如果分辨不出,就会再也出不来!” 第二百零五章 幻境里的古怪视频 小艾同学提醒我,此地有鬼境波动,防止我无意中进入鬼境,所以要提前准备好一个随身的小物件。 现在事情紧急,我上哪去找什么小物件,鬼卒队伍要通过这座桥,走到桥尾的时候,我无意中摸到了护栏。护栏是狮子状,耳朵上挂着不大的铜环,我用手摸到,心念一动然后随手一拽,把铜环整个拽下来,握在手心。 通过这个大房间,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我跟在妹妹的红色鬼脸旁,如果一会儿有鬼境,我一定要带她出来,不能让她陷进其中。 穿过走廊是一堵墙,靠墙放着直上直下的铁梯子,所有的鬼卒依次排序,顺着梯子往上爬。我上面就是妹妹,还得保护着她,我一边抬头看她,一边自己要小心,梯子越爬越高,累的我气喘吁吁。同时心里也在担忧,待会真要往外逃命,这可麻烦了,这梯子完全是九十度,非常陡峭,上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更别说下去了。 爬了能有五六米高,到了更上一层的平台,刚上去我就震撼到了,又有一个广阔的空间,不知打通了多少个房间,才能成现在的规模。 这空间整体是黑色的,上面隐约有光,能看到地上有三个巨大的磨石碾子,呈圆周形滚动。三个碾子每个看起来都有十层楼那么高,浩瀚无边,在碾子中间,有无数的冤魂在奔跑。碾子嘎吱嘎吱滚动,一追上那些冤魂,马上碾压在地下,这人瞬间没影了,怎么了,压黏糊了像是一泡血一样,噗一声就没了。 这三个磨石碾子周而复始这么滚动,冤魂四散奔逃,死者无数,空中充满了刺鼻的血腥之气。 这个场景实在太逼真了,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技术,3d投影都没这么逼真,而且空气里充满了血腥之气,不浓,但足以让人眩晕。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们这些鬼卒走在中间的一条羊肠小路上,两边就是地狱的凄厉景致,磨石碾子滚到这条小路的边上,堪堪划过去。就算有人好奇,想研究这里的投影技术,也不敢冒然踏出小路的范围,因为场景太逼真了,碾子滚过来之后,声势逼人,跟真的一样,谁敢冒险进去研究。 我这一路走得浑身哆嗦,汗出如浆,每一步都是巨大的精神折磨,明知道这里都是假的,可就是放不下心。最关键的是,看不出是假的来,所有的细节都这么玲珑逼真。 我在心中招呼:“小艾,这里是鬼境吗?” “是鬼境。”小艾说:“这个鬼境控制的很好,只有你们走的这条路是现实世界的,周围的场景全是鬼境。” 我极为骇然,说不出话来。 在鬼境的世界里,打通一条现实的路,两个世界融汇交叉,却丝毫不乱,控制得井井有条……这,这是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神通?! 小艾说:“主人,我能感觉到鬼境的波动越来越强,你要捏好手里的小物件,不要陷入幻境里。” 穿过这片地狱,外面又是走廊。走廊亮着灯,靠墙有一些座位,鬼卒的扮演者们纷纷坐在椅子上休息。 我靠着那红脸鬼面,坐在她的旁边。她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躲开。 我凑近她,低声说:“一会儿听我的,跟我走!别耍小孩脾气!” 她没说话。 我喉头咯咯响,焦躁万分:“听明白没有,跟我走!一会儿会有大危险,我带你出去!” 红色鬼脸看都不看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 我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这个红脸鬼卒穿的衣服是大红色的袍子,我怎么记得当时张文涛只给了妹妹一张鬼脸,没给她衣服,她这件鬼衣服是从哪来的? 我正要细问,那边有人招呼:“走了走了,到灵魂升天的仪式。” 我心脏哐哐跳,这是今天的重头戏,什么叫灵魂升天?我想到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所谓的灵魂升天,会不会是一种集体自杀行为?记得有过报道,在乌克兰不哪地方,有个邪教组织了一村子人集体自杀,自焚而死,当时惨状无法描述,死了能有好几百人,遍地都是烧焦的黑尸。 会不会……阴间教也搞这一套? 要说前面的什么忏悔,扮演冥王小鬼绕境……这些说起来虽然妖异,却也无伤大雅,就当民风民俗了。可如果涉及到人命,涉及到集体自杀,这事可就是真大了。 我紧张的浑身哆嗦,拉住妹妹的手,红色鬼脸看了看我,并没有挣脱,任由我拉着。 我还想找二龙哥,可这鬼地方,又黑又暗,人全都走乱了,光是黑脸面具我至少就看到有七八个,到底是谁,我现在也糊涂了。二龙自保能力没的说,人家是真正见过大场面的,到时说不定还得靠他救我们出去呢。 随着鬼卒的队伍向前走,前面出现一个深深的洞窟。洞窟上方悬挂着一块老式的木匾,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字:升天业镜台。 一跨进洞窟,我手心里捏着的那个铜环动了一下,重量变重,似乎也大了一圈。这种感觉特别明显,我在心念中招呼小艾:“这里是鬼境?” “主人,是的,我们已经进到鬼境了。”它说。 “难道我现在是身心脱离?”我有点难以置信。 小艾说:“是的,你的肉身和其他鬼卒一样,都被留在洞外,现在只是魂魄进到了鬼境里。” 我说不出话,此时此刻场面已经失控,怪异得出乎想象。 洞窟里是庞大的空间,像是在一大块完整的山岩里掏出来的,四面是洞壁,最前面有个高高的台子,搭成金字塔形。 大巫师铁面站在最上面。周围燃着重重的烛火,摆放着很多的香炉,轻烟渺渺。 “大家都到了!”铁面站在高处,俯视众生,看着我们。 我扫了一下周围的人群,大概能有五六十个人。 铁面朗声道:“大家能走到这里就是缘分,都是经过考验的,事实证明,你们完全有资格躲开地狱的末日审判,解脱生死,进入永恒的洁净的灵魂天国!有人在质疑,到底有没有天国,我告诉大家,有!大家来看!” 所有人抬起头,一起向上看,高台缓缓落下一面巨大的镜子。这镜子少说也得十米高,铜光闪闪,似乎能照出什么来,纹理古香古色,蕴含着极为古老的时间秘密。 铁面打了个响指,巨镜上缓缓出现了图像,我瞪大了眼睛去看。虽然知道自己是在鬼境里,但眼前的一切还是有一种无法描述的真实感,可以说亦真亦幻。 现场的其他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鬼境,无知无觉中,从现实世界已经陷落进了幻境。 难怪铁面能够如此蛊惑人心,他的这种大型幻术般的手段,离着惑乱天下真是不远了。 铜镜里出现了图像,竟然是黑白的,画面渐渐有了背景,那是在一间密室里,黑暗中坐着一人。 密室里的光渐渐亮了起来,那人也慢慢清晰了。随着此人的清晰,我们这些看客都倒吸一口冷气,出现的这人哪叫个人,跟鬼差不多,脑袋特别大,还是三角形的,整个一锥子脸,比现在整容出来的蛇精病们还要夸张,脸上露出两个黑森森的圆洞,估计就是眼睛了。 我仔细一看,这好像不是鬼,更有点像电影里那些外星人。 铜镜里传来声音,有人在镜头外问这个外星人,对话还是英语。在语言说的同时,下面竟然还有字幕! 我都看傻了,这铜镜怎么跟播放器似的,放的到底是现实的影片,还是某种幻象?怎么字幕都出来了。 画外人有着处理过的沙哑电子音,问:“你来自哪里?” 疑似外星人回答是极低沉的怪声:“巴兹达星球。” “那是什么地方?”问。 “在银河系外,有个兰萨星系,我们是从那里来的。”外星人答。 “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地球?”问。 “用你们的时间计算大约在一千二百年前。”外星人答。 “为什么来地球?”问。 外星人答:“地球有通向更高智慧的方法。找到这种方法,就可以找到宇宙中灵魂的家园。我们的飞船停留在喜马拉雅山脚下,进行了考察,那里是佛教的发源地,我们在寺院里偷走了释迦摩尼佛主的石像和经书。通往宇宙灵魂家园的秘密,就在佛教的经书里。我们来晚了一步,没有追踪到释迦摩尼,他,用一种方式离开了地球,用你们的话,就是转世了。他是宇宙家园的使者,带给茫茫宇宙真正的智慧,他掌握着心灵家园的秘密,而线索就在佛教的经书里。” 第二百零六章 红脸鬼卒 “你们找到秘密了吗?”画外人问外星人。 “我们一直在研究佛经,并把佛经传送回我们的星球,破解了其中很多的密码,可以预测地球上的事。”外星人答。 “比如?” “不久的将来,地球会面临一次巨大的危机,”外星人说:“那是一次全球范围内的核战争,传说中的天神之火会再度降临,清洗地球上的生灵包括人类。” 画外人急切地问:“核战争从何时开始,是哪个国家先发动起来的,怎么才能阻止这场战争?” 外星人沉默很久,然后说道:“改变历史并不是我该做的。” 它说完这句话,画外人在和另一个人交待了什么,那个人说了一句:yes,sir。随即密室里出现了强光,照在这个外星人身上。一瞬间,外星人在光照中现形,那是一个类似骷髅和螳螂结合体的脑袋,头颅巨大,而下巴特别小,硕大的双眼紧紧闭合,没有眼睑,只有厚厚的眼皮。 外星人在拼命躲闪强光,痛苦的晃来晃去。 画外人咳嗽一声说:“现在告诉我,核战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哪个国家引起的?快说!” 外星人痛苦地说:“从现在这个时间点算起,大约半个世纪之后……” “ok,是谁引起的?”画外人急促地问。 外星人答:“核战争将从这个国家开始,然后席卷全球。” “什么?”画外人难以置信:“真的吗?我们?为什么会如此?” 外星人答:“一个人类的男性……未来会短暂地统治你们的国家,他要对你们星球大部分物种的毁灭负有责任。” “有趣,他现在出生了吗?”画外人问。 “是的,他已经活着了。”外星人说。 “好,好,告诉我他的名字,我们会杀了他,我们会阻止世界的劫难。”画外人说。 “我不能,这个名字已经从我们的预测记录里删除了,最高的秘密只有总部知道。”外星人说:“总部不能容许通过谋杀来改造历史。” “好吧,”画外人没有逼迫它:“那你说说核战争吧。” “最初,你们的统治者会率先使用核武器打击敌人,最初的几年只有数百万人类死去,后来引发了更大的战争,死去的人更多。由此产生的辐射将会结束…地球的大多数人,而且幸存者会诞生新的人种,地球会变得非常可怕…地狱。”外星人说。 “所以,”画外人说:“如果我们阻止这个疯子把我们炸死,我们就会没事的,对吧?” “不。”外星人答。 “你不是说他是核战争的发起者吗,只要阻止他不就可以了吗?”画外人急促地问。 外星人说:“地球人欲望强烈,导致了人类的历史观走进歧途,离智慧越来越远……消灭人类是宇宙的旨意,谁也无法违背,只有找出佛教的意义,才能找到通往宇宙家园,天国的路。” “那怎么找出来?”画外人问。 忽然外星人剧烈咳嗽,开始左右挣扎,嘴里发出一阵阵类似鸟叫的怪声……视频停了下来,画面消失了。 这段视频是通过一个高近三米的大铜镜展示出来的,毫发毕现,细节跃然镜上,而且在鬼境里看这段视频,竟然有种奇特的共情之效。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震撼到了。铁面站在高台,郎朗说道:“大家看明白了吧,地球马上就要毁灭了!传说中的末法时代已经开启,末日审判要来了,我们谁也逃不过去,不信佛祖的话,不信阴间教,最后只能落到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阴间教已经找到了通往宇宙心灵家园的路,只要走上了这条路,就能超越生死,达到永恒的宁静,永远的脱离痛苦,你们想不想去?!” “想去!”在场的人都在喊。 “好!灵魂升天仪式马上开始!”铁面说:“灵魂升天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要净化自己的灵魂。你们这些教友,谁敢说自己一生是干净的,有吗?!” “没有!”所有人都在低沉的回应:“请净化我们!” “好!”铁面虽然带着铁面具,却能感觉到他无比兴奋。 他走进高台上的一处后门,不见了。我莫名感觉到一种强烈的不安,赶忙叫出小艾,问它有没有感觉。 小艾道:“主人,这里有奇怪的气息波动,说不出是什么。” 我心怦怦跳。就在这时,洞窟上方突然氤氲出一片云雾,如同飘浮在半空的棉花糖,呈乳白色,边角翻腾,真的像老动画片里的那种仙云。 云雾渐渐在洞窟里散开,我竟然隐隐闻到一股奇香。肯定不对劲,现在不管能不能暴露身份了,我一把拉住身边红脸鬼卒的手,大叫一声:“思思,跟我走!” 这时,高台上的火烛“噗噗噗”熄灭,最后只剩下一盏微弱的火苗,洞窟霎时变得极其阴森。 我拉着红脸鬼卒,想从原路逃出去,谁知道她并不跑。我急了:“你干什么?快跟我走,别闹!这里有危险!” 红脸鬼卒反而拉着我向高台的方向跑去。 我大怒,这丫头实在是太任性了。我一把拽住她,厉声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能不能别玩了!” 红脸鬼卒并不说话,而是用手指指高台,然后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手势,也怪了,这个时候我竟然能看懂她的意思,有种心灵相通的感觉,不愧是我妹妹哈。 她的意思是,出去很危险,只能上高台。 洞窟上方的那些云层已经渐渐飘散下来,奇异的香味越来越浓,我下意识感觉到再不做决定就来不及了。 我一咬牙,好,跟你走,看你有什么本事。 红脸鬼卒拉着我顺着高台的台阶爬上去,这一路上去并没有人拦我们。我回头看了看,下面的人都没有动,他们全都仰起头一副陶醉的样子,沉浸在云雾的香味里。 我和红脸鬼卒爬到了高台的最高处,身旁就是那面三米来高的巨大铜镜。刚才铁面就是站在这里妖惑人心的。 铁面是从后门出去的,我拉着红脸鬼卒也要从那门走,谁知她不走,还居高临下地指指下面的情况。 我们两个站在高处一起往下看,那片云雾已经笼罩在下面这些人的身上,因为我们站在高处,避过了这一难。 我这才体会到我妹妹的良苦用心,如果我们按原路返回,黑森森的洞窟里根本走不了多远,恐怕这时候已经中招了。 云雾和下面的人纠缠在一起,这些人像是吸到某种致幻的气体一般,陷入了极其迷离的沉迷之中。他们跪在地上,嘴里发出“啊~~啊”的叫声,愉悦到了极点,有的人甚至发出了“我快死了”的叫声。 他们最后都躺在地上,肢体如同波浪一般舞动,做出种种动作。因为彼此之间距离太近,躺在地上之后,互相肢体重叠,他们的手和脚竟然缠在了一起,一个缠两个,两个缠四个……随着迷离之状,所有人都缠在了一起!居高临下看过去,其状诡异万分,简直就是反人类,带来一种强烈的震撼。 “这……这……”我喃喃地说不出话,完全被震住了。 他们彼此纠缠的这个状态,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由人类组合起来的怪异生物,在地上缓缓蠕动,每一个部位都是一个人。这个“怪异生物”看上去妖异万分,像是从噩梦爬出来的怪物。 “这是什么?”我喃喃地说。 “这是‘人王’。”身旁的红脸鬼卒轻轻说道。 我一听就愣了,她不是我妹妹,说话声音很好听,很柔和。“你,你是谁?”我磕磕巴巴问。 红脸鬼卒看着我,“你拉着我的手拉了半天了,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心怦怦跳,知道坏了。她不是妹妹,她是谁?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暴露了? 这时,红脸鬼卒缓缓摘下脸上的鬼脸面具。面具下,露出一张清秀的女孩面庞。 第一眼看上去她不算惊艳,却越看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留着小男生一样的短发,双眼清秀绝伦,正好奇地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亲和力,还有某种忧郁。 第二百零七章 镜子 这一瞬间,我看着她,有点傻了。她用手在我的面前晃晃:“喂,你别这么看我。” “我们是不是以前认识?”我情不自禁脱口而出,说出来脸就红了。 她表情很严肃,有种淡淡的冷漠,转移话题:“你知道下面是什么吗?” “什么?”我问。 “‘鼠王’你知道是什么吗?”她问。 “鼠王?老鼠的大王?跟猴王一样呗。” 她笑了一下,然后严肃摇摇头:“‘鼠王’指的是很多只老鼠尾巴纠缠在一起的现象。可能是因为打结,或是别的什么原因,缠上之后,尾巴就解不开了,有的甚至长在一起,很多只老鼠一起共同生活。咱们眼前的这些人,他们魂魄的肢体缠在一起,就形成了‘人王’。” 我喉头咯咯响:“‘人王’……” “对啊,散出来的这云雾是改版后的彼岸香,闻了之后,能直接作用到灵魂,如升到天国般安逸。”她说。 “彼岸香?!”我忽然想起二龙提到过这东西,是从阴间流出来的一种毒品。 “……铁面究竟想做什么?”我情不自禁说。 “你认识铁面?”她看我,严肃地说:“你不是本地人。” 我忽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你是谁?你也认识铁面?” 这个女孩掉头就跑,冲进后门,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没了踪影。 我浑身发麻,坏了,自己暴露了身份,这女孩绝对不简单,应该是这里的高层吧,似乎了解许多隐秘的东西。 我居高临下看,下面由几十个人组成的巨大“人王”在彼岸香形成的云雾中,缓缓蠕动,若隐若现犹如一只活生生的生物,甚至能感觉到它的呼吸和心跳。 我看得浑身麻酥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腻歪的想吐。 我不敢下去,现在正是彼岸香最浓烈的时候,肯定会被迷惑,不如冲出后门去搏搏运气。 我来到后门前,用力推开,门里极其黑暗,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现在的我只是魂魄,已经和肉身分离,这让我丧失了安全感和方向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只能凭下意识前进。 里面是一条走廊,空空荡荡没有人影,天花板上挂着冷冷的灯泡,灯光极度压抑。我受不了这种气氛,咬着牙,快速跑过这条走廊。正跑着,忽然之间光线暗下来,所有的光似乎在不经意间,全部消失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赶紧招呼小艾。 小艾道:“主人,你拿出铜环看看。” 我赶紧从兜里掏出铜环,一拿到手之后,马上就感觉到全变了,它的重量和形状似乎退回原型。 小艾道:“主人,你已经从鬼境进入现实的世界了。” “什么?!”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怎么这回来了? 小艾道:“你现在魂魄离身,在现实世界留不了太长时间,只有一炷香的工夫,必须要逃出去!找回自己的肉身。“ “否则呢?”我说。 小艾道:“时间长的话,魂魄即使再回到肉身,也会缺乏契合度,轻的要需要恢复一段时间,需要做安魂的法事。重的话,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我吓了一跳,不敢继续往前走,想顺着走廊回去。可走了没多远,就到了走廊尽头。那里并不是刚才的门,而是一堵墙,我顿时有点吓尿,坏了,回不去了! 我提醒自己冷静,这里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变成一堵墙。 小艾惊恐地说:“不知怎么回事,这条走廊切断了回去的路,我们出不去了。” “不可能。”我惊慌失措。 我仔细摸着,谁知道越摸越是心凉,这面墙上,哪有什么门啊,真的出不去了。我怕摸的粗心,错过了门,又一点一点抚摸着高大的黑墙,最后彻底绝望,墙上根本没有门。 我是彻底傻眼了,“小艾,怎么办?” 小艾说:“过了一炷香你回不去,拖的时间越长后果越严重,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去。” 我做了几次深呼吸,首先可以确定,刚才跑走的那个女孩,她也是魂魄之身,她也进到这里了。如果这里切断了和鬼境的联系,她同样也出不去。她应该是阴间教的高层,她能这么做想必是有后招儿的,不要慌,不要慌,我提醒自己,肯定会有办法。 我不再做无用功,而是顺着走廊往前走。现在的我,说白了就是个鬼,连人都算不上。 我战战兢兢的,哪有当鬼的半点自觉,只想赶紧找到那个女孩,或许她有办法带我出去。 向前走着,忽然看到走廊有一扇门半开,里面亮着灯。 我犹豫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到了门口往里看。门里是个不大的房间,我一眼看到了一个人,浑身的汗毛顿时竖起来,她竟然是阿赞娜木。 阿赞娜木曾经在古墓被来自镜子洞的阴魂附体,只有找到她,才能找到镜子洞的秘密。三舅和二龙,还有其他人,为了找她,几乎走遍了整个中国,最后才知道她陷在内蒙,连三舅为了救她都失踪了。 没想到,竟然是我发现了阿赞娜木,还在如此诡异的地方。 阿赞娜木被几条皮带紧紧缠住了四肢,固定在一张类似手术台的桌子上,周围点着数根蜡烛,屋里一点风都没有,火苗在笔直地燃烧着。 我本能地意识到有一股巨大的危险在屋里,使得我不敢进去,只能小心先观察。 这时,屋子深处的黑暗里走出一人,穿着长长的黑袍,戴着铁面具,正是东南亚大巫师铁面。看到他,我呼吸都要停了,对于他的感觉,已经不能用恐惧和害怕来形容,从最心底感受到腻歪,像是怕蛇的人落到全是蛇的深井里。 铁面走到阿赞娜木面前,隔着贴面具,声音低沉:“这么多天,你想好了没有?” 阿赞娜木笑:“你无非就是杀了我,还能怎么样?” 阿赞娜木,我打过交道,是个相当高傲的女生,可现在说话油腔滑调,整个一社会老油条,可见她是被附身的状态。 铁面搬过椅子,坐在她的身旁,手里拿着一个录音笔:“说吧,你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怎么才能去你里,你又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 “你为什么如此关心那个世界?”阿赞娜木说。 铁面叹口气说:“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我是不带有私心的。外星人的那段视频你也看了,还有,你承认自己是从一个类似镜面的平行世界而来,很多佐证都可以证明整个宇宙的多样性和复杂性,有很多线索指向了宇宙里那最终的归宿。我是一个追求真理的人,只是想追究宇宙的终极真理,找到那方净土,那灵魂的家园。” 阿赞娜木笑:“你已经做到了,你让那么多人沉迷其中。” “那只是改良版彼岸香的效果,是一种假象,我要的是真正的家园。”铁面说。 阿赞娜木道:“假象怎么了。同样是变兔子,巫术和魔术又有什么区别。只要你觉得自己找到了家园,那就是找到了。” 铁面的声音透着不耐烦:“我不是和你辩经。我虽然是东南亚出身,学习巫法之余,也钻研过正统佛经,你绕来绕去的没用。我要的是你所知道的真真确确的信息,而不是语言上的混淆。” “你们的人猜测镜子洞的世界,就是阴间?”阿赞娜木说。 “有这种说法。”铁面说:“要不然你提供给我的彼岸香,是怎么来的。” “呵呵,我告诉你,”阿赞娜木笑笑:“镜子洞里的世界和你们的本质是一样的,镜子洞也有一个相对应的阴间世界。彼岸香就是从那个阴间里拿来的。” 铁面大感兴趣,凑近了问:“那么镜子洞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 阿赞娜木说:“你认为阴间和阳间是什么关系?” 铁面思索了很长时间,摇摇头:“说不清。” 阿赞娜木道:“你们的世界里,认为阴间是阳间的延续,有着和阳间一样的社会体系和组织结构,只不过阴间属于霸权,冥王随意发配你,而你无从反抗。” 铁面不说话,静听她说。 阿赞娜木道:“其实,阴间和阳间分别代表了死和生。而死和生就是互为镜像的两种状态。镜子洞和你们的世界呈镜像,与此同时,镜子洞也有一个它的阴间。你们的阴间阳间,镜子洞的阴间阳间就像是四面镜子,搭架一起,互为镜像。不管什么人什么事,都会在这重重的镜像里形成无数个像。四面镜子里展现的世界,不取决客观条件,而是取决于观察者的视界有多远。你看得越远,你的镜像就会越多,就会有更多的‘你’。” 第二百零八章 大脑 “我的镜像,更多的我?那是什么意思?”铁面问。 “简单来说,你在一面镜子里看到自己,那个‘自己’在你看向镜子的那一刻,他才存在。”阿赞娜木说:“你站在你们的世界和镜子洞搭建的四面镜子前,看到越多的你,那么镜子里的‘你’就会越多。” “废话。”铁面说。 “不是废话。”阿赞娜木呵呵笑:“平时看镜子,里面的你不过是虚像,而在四面世界搭建的镜子里看,里面的你是实像,都是真实的你。” “你的意思是,我探究的越深,就会有更多的‘我’?”铁面说。 阿赞娜木点点头,她戏谑地笑笑:“铁面,我劝你,看得多并不意味着是好事,看得多也意味着你面对的危险更多。你见到的‘你’越多,这些‘你’就会侵扰到现实生活,他们最终会杀了你的。就像我处置了陈大帅一样。我本来是陈大帅的影子,可他照出了我,我就是实体了,一个世界只能存在一个‘我’,所以我要杀了他。” 铁面沉默,不知道他明不明白阿赞娜木的意思,半晌说道:“你不要说这些玄妙的东西,我要听的是你们镜子洞的秘密,具体会有什么后果,我自己会判断。” 阿赞娜木躺在手术台上,仰面看着昏暗的天花板:“铁面,这个宇宙根本就没什么灵魂的家园。宇宙,没你想象的那么大那么浩瀚,其实这个宇宙就是无数镜面组成的集合体。它的本质并不大,它的大小取决于观察者的视界,你看得越远它就越大,你想的越多它就越复杂。” “放屁!”铁面从来还没骂过人,这时爆了粗口:“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妄论宇宙,敢妄论灵魂的家园!其他废话不要说了,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镜子洞的秘密你到底说不说?” 阿赞娜木笑:“在镜子洞和你们的世界里,所有的人都有镜像,只有一个人没有,那就是佛陀。铁面,中国有句老话,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还是放下手里的刀吧。” 铁面道:“我的刀不是杀人而是救人的,能救万千昧昧众生,杀一个两个人又有何妨。”他一口咬破中指,硬生生挤出血来,在火烛上反复烤炙。 我在外面看的都替他疼。 铁面抬起血淋淋的手,放在阿赞娜木的脑袋上,一边诵经一边在她的脸上画着鬼画符。 我屏住呼吸,不敢相信眼睛,这一幕我曾经做梦梦到过,和眼前的情景几乎相同。听着两人的对话,想到自己以前的做的梦,我忽然有一种浑身冰凉的感觉,似乎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支配着发生的这一切。 铁面在阿赞娜木的脸上画满了符号,阿赞娜木表情极为阴森狰狞,她一边疯笑一边骂:“铁面,你好歹也算是个人物,给我一个痛快的,好不好!” 铁面叹口气:“个人的荣辱、尊严、地位……甚至一切道德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我只是一把刀,一个工具,我是宇宙灵魂家园的工具。我是被选中的人,我有责任破除一切困难,带着人类奔向伟大的生命!杀几个人算得了什么,就算让我自己付出生命都无所谓。” 阿赞娜木看着他:“你就是个疯子!比我还疯狂。” “人类的进化需要疯子。”铁面平静地说。 他说着,拿出一把造型奇诡的刀,看着不大,像是微小版的镰刀,刀刃呈圆弧形。他把刀放在阿赞娜木的头皮上,阿赞娜木呼吸急促起来,铁面下刀了。刀子用的很熟练,顺着头皮的纹理慢慢割动,鲜血霎时沿着伤口处开始往下流。 阿赞娜木没有惨叫,而是在黑暗中放声狂笑。刀子割得越狠,她笑得就越厉害。女人特有的尖锐声音在密室中徘徊,响彻整个空间。 我两条腿都软了,这就是两个疯子,疯子和疯子之间充满了病态的世界观。 心念中小艾提醒:“主人,你还有半柱香时间了。” 我心里起急:“我又能怎么办?!” 我要是一冒头,这种情况下必死无疑,就铁面这疯劲还不一定怎么搞我呢。 铁面下刀极快,黑暗中我看不清刀法的运用,只能看清火烛里刀刃的蓝光闪动。阿赞娜木毕竟是个人,头部这么大的创伤,顿时血流满地。 我搞不明白铁面的意思,难道想把阿赞娜木的头盖骨剥离出来做域耶? 这时,粗糙的手术已经进行到结尾了。铁面用手掐住阿赞娜木的头骨,使劲往外一拽,淋淋漓漓,汤汤水水,脑袋最顶部居然分离出来。我幸亏是灵体,看到这一幕差点吐了。 铁面居然把阿赞娜木的脑子给拿出来了! 他拿着头盖骨,头盖骨下面挂着大脑。光线太暗,只看到一大坨,看不清具体的细节。 而阿赞娜木脑袋的下半部还留在手术台上,两只眼睛空洞无光,估计脑袋里已经成空腔了,她死了。 铁面把阿赞娜木的脑子小心放在托盘上,头盖骨上依稀还能看到他刚才画下的符咒。 我大概能猜到,这个脑子并没有死亡,很可能铁面用秘咒保持着脑子里意识的存在。他想做什么? 铁面走到屋子的角落,推出一台机器,那是一台特殊的容器,主要部位插着很多根电极,一直通到接口的电容传感器上。他打开盖子,把阿赞娜木的脑子小心翼翼放进容器。里面充满了黄褐色的液体,进到里面,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 铁面把容器密封好,通上电极,慢慢调试机器上的按钮,这时,一个音响喇叭里发出咝咝啦啦的杂音。 铁面冷静地对着机器,不断旋转按钮,我藏在门后看得目不转睛,有些预感,我或许会见到长这么大以来最伟大的奇迹。 这时,音响喇叭里传来咳嗽声,这个声音很清晰很响亮,还带着金属特有的质感,感觉不到生命,发音的细节能听出完完全全的机械特性。 “怎么这么黑?”这个声音说。 铁面用手指轻轻敲动一个麦克风,吹了几口气:“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铁面?”那个声音问。 “是我。” 那个声音问:“为什么这里这么黑,你把我关到什么地方了?” 铁面呵呵笑:“一个罐子里。” “什么意思?”那个声音问。 “我把你的大脑用秘咒分离,然后放进一个罐子里。这罐子通着各种电极,可以刺激你的大脑,让你继续活着。”铁面说。 “缸中之脑?”那个声音沉默一下,问。 “对。” “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杀了我?”那声音说。 “我想了解大脑的特性,你不觉得这就是地狱吗?”铁面对着麦克说:“你的意识将永远封存在罐子里,什么都看不到,只凭着电流的刺激。” “我不觉得这是地狱,”声音说:“我没有饥饿感,也没有疲劳感,我可以全身心的进行思考。” “不,你错了,我告诉你什么是地狱,”铁面说:“一种状态永恒的保持下去,这就是地狱。” 声音沉默着。 铁面道:“你觉得现在没痛苦?我可以增大电流,让你产生痛苦感,而且电流不会关上,让它十年二十年,甚至我不在的时候,都会不断地刺激你,让你在痛苦中无法脱离。” “你是个魔鬼。”声音说。 铁面笑:“不,我是天使,带领人类寻找精神家园的天使。” “那你加大电流吧,镜子洞的秘密我是不会说的。”声音说:“让你得到最终的秘密,这个世界将会毁灭,甚至不会等到核战争的那一天。” 铁面说:“你知不知道这套缸中之脑的装备是从哪来的?” “哪来的?”声音问。 铁面道:“最早出自二战时候关东军秘密基地大红莲计划的实验,后来又经过一个叫范雄的高人改进,目前唯一两台机器,让我搞到一台,你是第一个实验者。而且我还做了小小的改进。这台机器会让你的脑质不断流逝。” “什么意思?”声音有些惊恐。 铁面用手摸着容器外一根导管,管子很长,那一头链接在一个特殊的装置上。装置很精巧,有点像古代波斯的油灯,就是神话里阿拉丁摩擦的那盏神灯。 “你大脑的脑质会流进一个容器里,”铁面说:“这个容器是古代暹罗孔雀王朝的国师留下来的法器。你知道它有什么功能吗?” 第二百零九章 雾化 “这个法器是做什么用的?”喇叭里的声音惊恐地说。 “它可以让任何东西雾化。”铁面说。 “雾化?”声音疑惑着说。 “来,我给你表演一下。”铁面轻轻扭动按钮,缸里的防腐液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阿赞娜木大脑的体积明显小了一圈。 “你对我做什么了?”声音惊恐至极。 “你的脑质有一部分进了到雾化壶里。”铁面说着,拿起那个类似阿拉丁神灯的东西,用力一晃,从细细的嘴儿里喷出一股白烟。 我看得喉头上下窜动,竟然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法器,能把任何物质雾化。铁面让阿赞娜木大脑的脑质流到这个法器里,然后再雾化…… 铁面把细长的嘴儿塞到自己鼻子里,猛然一吸,他在巨大的快感里呻吟了一声,整个人仰起头,虽然看不到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爽到了极点! 他居然把阿赞娜木的大脑当成毒品给吸进鼻子了! 好一会儿,铁面浑身颤抖,呵呵笑着,微醺那种晕晕的,对麦克风说:“你知道吗,我是从泰国一处深山的古墓里找到的这个法器,第一次发现它能雾化任何东西的时候,我就雾化了草、树、石头,然后把它们都吸进鼻子里,那是大自然的味道,爽到了极点,比什么毒品都要纯粹。然后我就开始雾化动物,最后雾化了人,当你完完全全吸收了一个人,就会感觉有无穷的力量附着在身上。” 缸里的大脑沉默着。 “如果你不告诉我镜子洞的秘密,”铁面说:“那你对我就毫无用处,我可以选择永远封存你,也可以选择把你雾化之后吸进肚子里。你挑一个吧。” 音响喇叭里的声音缓缓说道:“那你雾化我吧。我相信物质不灭,即使雾化,我也存在,我就会寄生在你的身上。” “呵呵。”铁面笑:“你确实存在,但你已经变成一团气体。以后我会大批量制作彼岸香,不像以前李大民那样费尽心机地去设计制作流程,有这个雾化壶,就可以直接从彼岸花里提取最纯粹的香气!” 喇叭里的声音叹口气:“雾化我,让我死吧。” 铁面点点头:“我也确实有这个打算,吸收了你或许就能找到其中的秘密。”他猛地扭动按钮,缸里的防腐液发出强烈的“咕嘟咕嘟”声音,音响喇叭里传来一阵惨叫声,“哇~~哇~~~”叫不停,随后是杂音,声音像是风声又像是女人的尖叫,听得人毛骨悚然。 杂音过去,又传来阿赞娜木的金属音,是她大脑发出的最后声音:“光,我看到了光,永恒的光……” 阿赞娜木的大脑无影无踪,只有满满一缸的防腐液。铁面踉跄的过去,拿起雾化壶,轻轻摇动着,从壶嘴里不断喷出满满的白烟。 他把壶嘴插进自己的鼻孔,猛地这么一吸,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啊~~~~” 阿赞娜木大脑化成的纯粹气体,从他的鼻腔里进入肚子里,铁面“噗通”坐在地上,喘息着,嘴里在轻笑:“哈~~哈哈~~~哈哈哈~~~” 铁面陷入了一种迷蒙的境界里,整个人极度萎靡,趴在地上不起来。 这时候心念中小艾的声音特别焦急:“主人,一炷香时间快到了,赶紧想办法。” 我也急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忽然想到自己的梦,在梦里,我不但梦到了刚才铁面折磨阿赞娜木的情景,也梦到了三舅。如果我的梦是预兆梦,这么说,三舅应该也在。 此刻,铁面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我犹豫了一下,不能再等,必须豁出去赌一把,要不然一会儿我就要魂飞魄散。 我悄悄进了门里,这里实在是太黑,我想拿桌上的火烛,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拿不起来。这才想起,此时的我是灵体存在,碰不到实物。我小心翼翼往黑暗的深处走,在角落隐隐看到一个不大的铁笼子。 我蹲在笼子前,仔细往里看,心念所至,竟然不用光,就隐约看清了里面关着一个人,正趴在地上。 我的心脏激烈跳动,颤抖着声音说:“三,三舅……” 趴着的这个人忽然动了一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慢慢抬起头,正是三舅安冬。他的胡子很长,面容憔悴,像是受了很多的苦,但看上去没有伤,应该还没有遭受到更激烈的折磨。 他轻声说:“谁?” “三舅,是我,是我强子!”我几乎抑制不住悲戚。 三舅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他能听到我的声音:“强子,你来了,好!好!我为什么看不到你?” “我现在是灵体,灵魂出窍了,我回不去了,找不到我的肉身……”我急促着说,有点语无伦次。 三舅正要说什么,只听地上一阵响动,我转过头去看,铁面迷迷糊糊从地上站起来,他放下雾化壶,一个人在摇摇晃晃地狂笑:“有意思,有意思,我学了一辈子的降灵术,没想到人的灵魂雾化是这么个味道,好美……” 他跌跌撞撞朝着三舅的笼子走来。 三舅低声道:“强子,快躲起来!” 我赶紧缩到一张大椅子后面,心怦怦跳,我现在是灵体,不知道这桌子有没有用,铁面能不能感知到我。 铁面走到笼子前,看着里面的三舅,轻轻说:“安冬,刚才发生的事看到了吗?” 三舅赶紧说:“看到了,你把阿赞娜木杀了。” 铁面笑:“你在笼子里关了那么长时间,都没和我说一句话,现在怎么说了,害怕了?” 我紧张得快要窒息了,我知道三舅的意思,他要和铁面对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防止我被他发现。 三舅道:“是,害怕了,你不但把她杀了,还把她当毒品给吸到鼻子了。” 铁面像是喝醉酒一样,指着三舅:“我告诉你安冬,你也是东南亚黑巫一派出身,学习过降灵术,可是你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会,把别人的灵魂吸进身体,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三舅冷笑:“你自己的灵魂已经不纯了,现在的你还是你吗?” 铁面摇头:“你没体会过,不懂,这种感觉很难描述。阿赞娜木的下场你看到了,下面轮到你了。”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我又不知道镜子洞的秘密。”三舅不耐烦。 铁面道:“你的师尊龙婆坤大师,我有幸见过一面,他是泰国有名的白衣僧人,功德无量,怎么调教出你这样的黑衣阿赞。” “那是我和师父的事,跟你没关系。”三舅说。 铁面道:“现在龙婆坤大师这一师承,只剩下你自己了,我要你归附我,咱们两个联起手来做一番大事。我的目的很简单,找到阴间和阳间的秘密,然后找到镜子洞的秘密,最终要找到宇宙里人类精神的最终归宿。怎么样?” “不怎么样,”三舅说:“我一个人随便惯了,不想跟谁混,也不想谁归顺我。” 铁面打开牢房大门,用手招呼着三舅,“出来。” 三舅怔了一下,略一考虑,还是走了出来。他这一出来,我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三舅双手被一块铁坨子封在一起,砸得严严实实的,完全焊死。他的双脚栓着脚镣,走起来“哗啦哗啦”作响,整个一死刑犯待遇。 难怪铁面这么有恃无恐,他招着手:“来,来,到这里来。” 因为脚镣的关系,三舅走起来姿势很别扭,两只脚交替着一左一右地挪动,像是鸭子,一步步走到装阿赞娜木大脑的那口缸前。 “你也要把我的大脑取出来?”三舅戏谑地说。 铁面摇摇头:“不,不……”他上下看看三舅:“取脑还要作法太麻烦,我想玩个新鲜的。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要动手了。” “怎么样,你说吧。”三舅冷笑。 铁面道:“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中国古代这种刑罚叫凌迟处死。碎尸之后,我会把你的每一部分都雾化,然后吸进肚子里。” “为什么这么麻烦,直接现在就雾化得了。”三舅说。 铁面摇摇头:“雾化壶太小,这是这个法器唯一的弱点,只能采用非常手段,才能把庞然大物一点点分解到壶里,然后才能雾化。” 三舅呵呵笑:“我,你恐怕吃不下,会让你消化不良的。” 铁面看着他:“我会慢慢肢解你,放心吧,不会浪费你的每一寸地方。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否和我联手,归依于我?” 三舅摇头:“不可能的。动手吧。” 第二百一十章 灵魂之海 三舅冷冷看着他。铁面拽着三舅的枷锁,把他固定在一张椅子上,慢条斯理把锁链扣死在椅子的机关上,然后拿出了那把月牙形的小弯刀。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铁面说。 三舅摇摇头:“铁面,你吸食了过多的人体雾化物,这个世界是平衡的,它们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只会寄生在你的身体里,会产生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你还是收手吧。” 铁面笑了笑:“寄生算什么,死又算什么。这是一项伟大的事业,哪怕我粉身碎骨也不怕。而且你记住,引领人类走向新的纪元,做这件事的不止我一个,就算我没了,我身后还有人继续前仆后继。” 他走到三舅面前,把三舅的左手伸直。三舅冷冷闭着眼,面无表情。铁面把刀放在三舅的左手无名指上。 在后面我看得屏息凝神,他要干什么?我意识到不好,这时顾不得安危,要从后面冲出去。 铁面说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三舅呵呵笑了笑。 铁面手腕一动,刀光一闪,三舅没有叫,浑身抽搐了一下,只听“吧嗒”一声,他的无名指被割断,落在地上。 我彻骨冰凉,没想到铁面真动了刀,三舅左手鲜血淋漓,他轻轻地颤动,在极力忍着疼。 铁面把无名指捡起来,打开雾化壶的盖子,把血淋淋的指头扔进去。 时间不长,雾化壶里冒出了白烟,铁面把壶嘴儿对准自己的鼻孔,猛然一吸,表情特别复杂,像是痛苦又像是爽到极点。 他颤抖着手,把壶嘴儿插进了三舅的鼻子里。三舅左右摆动,铁面笑:“你也来闻闻,这是你手指雾化的烟,你在吸自己,看看有什么后果。” 三舅大怒:“你别太过分!” 铁面道:“这才哪到哪,我要把你肢解了,把你的每一部分都雾化,然后我吸一口,你吸一口,看看咱俩最后的结果是不是一样,哈哈,多么伟大的探索。” 三舅拼命挣扎,拽的链子“嘎吱嘎吱”作响。 我实在看不下去,从桌子后面转出来,一阵风般来到铁面的面前。铁面迷迷糊糊的,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我来了。我一拳打过去,拳头软绵绵打在他的脸上,这时他才有所察。 三舅大吼:“强子,你不是他对手!” 铁面放在雾化壶,左右看着,突然双手结印,在双眼上一抹,黑暗中他的双眼亮了。 “我认得你,你是安冬的后辈。”铁面能看到我:“你现在是中阴身?你是从鬼境里来的?” 他嘴里念念有词,并没有抓我,双手以极快的速度在结着手印。 突然之间,我就感觉天昏地转,大脑空白,整个人好像轻飘飘飞起来。 铁面端起右手,掌心有一面佛牌,我整个人不受控制,飞向那面佛牌。 混沌之中,我知道要坏事,铁面是东南亚顶尖巫师,他一定是要把我的魂灵加持在佛牌里封禁!这可麻烦了。 就在这时,心念中小艾说话了,语气极为急躁:“主人,一炷香时间到了,你的魂魄要开始分离。”它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全身裂动,并不疼痛也不难受,就是感觉生命力在快速消散。 前有铁面要封禁我的灵体,后有魂魄到时间了要自行分离,我知道自己几乎没有继续活着的希望了。 迷迷糊糊中,忽然听到三舅大吼一声:“魂来!” 我没来得及反应,便昏迷过去,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昏迷中醒来,首先听到了清脆的鸟叫声,一缕阳光透过重重树叶,照映在脸上。 我彻底惊醒,一咕噜爬起来,四下里看着,这是一大片丛林,光影挨挨,深林鸟鸣,一切都那么安谧。 这是在哪?奇怪,我记得在铁面的小屋里,怎么突然一下子来到树林了。 我在树林里走着,四下里看不到一个人影,风徐徐而吹,树影婆娑,说不出的舒服。这时,前面出现一个茅草屋,如高脚楼一般地基离开地面,下面是四根竹子撑住。 在茅草屋里,坐着一个披着红色袈裟的小老头,岁数太大了,大到不知道多少岁,没有头发,慈眉善目。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乍一看我吃了一惊,这是谁啊,怎么眉眼和我妈妈年轻时候那么像,仔细看忽然明白了,我靠,这不是三舅吗? 三舅怎么如此年轻,老头又是谁? 三舅跪拜在小老头面前。老头嘴里念念有词,缓缓伸出右手,右手的食指点在三舅眉心,老头说话明明是一种从来没听过的语言,我却这一刻听懂了。 “普什冬,我要走了,临走前我在你的中阴境留下了一丝神念。”小老头说。 “师父,你要去哪?”三舅问。 小老头笑:“生老病死,人生四门功课,我要死了。” “啊,师父,你不能死。”三舅惊慌地说:“你死了,我怎么办?” 小老头叹口气:“你是我龙婆坤一门最后一个徒弟,我会给你留下神念,以后有什么不解地问题可以回归内心,在中阴之境里,那里有答案。” “师父……”三舅刚说完,小老头的手缓缓搭了下来,人也低下了头,很明显,他坐化过世了。 三舅抱着小老头的尸体嚎啕大哭,不断喊着“师父……” 我想走过去安慰他,却怎么也走不到茅草屋前,正迟疑时,忽然听到远处有海的声音。奇怪,刚才还没有,大海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受到了某种召唤,一步步走过去,拨开层层的树叶,来到一处沙滩。 高悬的红色太阳照耀下,眼前出现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没有风,海水似乎也没有流动,更像是一种近乎沥青的半凝固体。 我紧紧盯着这片大海,似乎陷入到一种极其迷离的境地,海面一会儿显得明亮,一会儿显得幽暗,一会儿又变得如墨般漆黑。 我缓缓走到大海边,看着静静的海水,深吸一口气,把脚踩了进去。 海水温柔地包在我的脚上,我似乎感觉到了海水里孕育的生命力,它在感知我的存在。它显得机敏而好奇,而眼前这浩瀚无边的海面相比,形成了某种强烈反差。 我蹲下来,用手抚摸着海面,它像是宠物小狗一样,好奇而又友好地回应着我,同时我也能感受到海水深处似乎蕴藏着无穷的智慧。 这时,身后有人说话:“知道这是哪儿吗?” 我赶忙回头,三舅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他不再是年轻人,而是中年人,就是平常见到的样子。 “三舅,这是哪里?”我问。 三舅道:“刚才情况危急,铁面要把你的魂魄收入佛牌封禁,所以我使用了独门的降灵术,先他一步夺走你的魂魄,把你封在这里。” “这里是……”我疑惑地问。 三舅道:“这里是我的中阴境界,你的魂魄现在就在我的身体里。” “啊?”我真是吃惊非小。难怪刚才看到龙婆坤死前的情景,原来这一切都来自于三舅的回忆。 我看着眼前的这片大海,想必这也是三舅的回忆了。“三舅,这片海好安逸。” 三舅站在海边,看着大海深处说:“这片海就是师父龙婆坤临死前,在我的中阴境界里留下的神念。” 我倒吸一口冷气,事情出乎了认知。 三舅道:“每次我坐禅入定,都会来到这里,看着这片大海而手足无措。我能感受到它宏大的存在,它强烈而绝对的沉默,那种无法描述的生命气息……但我却参悟不透它,无法和它沟通,不知道师父留下这片海的用意。” 说完这番话,三舅的身影渐渐暗淡:“你先留在这里。铁面疯了,我正在想办法逃出去,等安全了我就放你出来。” 他走了,只留我一个人在他的中阴境里。 我坐在海边,天空无日无夜,时间似乎在这里凝固。 紧盯着海面,我忽然发现海水并不是不动的,它在以一种无法觉察的缓慢速度,在上下翻腾。 我脑子里始终想着一个词,沟通。怎么能和龙婆坤大师留下的这片神念之海沟通呢。 我慢慢走进海水里,一步也没有迟疑,径直走向大海的深处。海水越来越深,一直快没到我的脖子。我似乎身上所有的毛孔都张开了,在吸纳着海水里的一切。 突然一个瞬间,我忽然明白了铁面一直在追寻的灵魂家园的意义。在那里,灵魂或许就是一片大海。 第二百一十一章 逃出魔窟 我在海里沐浴了很长时间,飘浮在浩瀚的海洋上,没有波涛没有起伏,我感知着龙婆坤生前无穷的智慧,似乎触摸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感受到。 正在徜徉之时,我感觉到海洋的深处传来经文声,有一种澎湃之力包容着全身,舒服劲就甭提了。我看到自己的全身变成一片金色,这是怎么回事?我有些惶恐,忽然大海深处传来一股吸力,要把我吸进去。 我害怕了,拼力往外游,身体总是动不了,海水如同厚重的沥青把我包围。我不会像是琥珀一样,被这片海水封禁吧? 就在这时,头脑一阵昏迷,我眼前一花晕了过去。不知晕了多久,有人在扇我的嘴巴,打个哆嗦,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四周很黑,勉强看见了三舅。 三舅手上还戴着铁箍的铐子,只是脚上的铁链已经断开。我马上明白了,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我坐起来,摸了摸身上,三舅道:“你没事。魂魄已经归身。”说着,看我的眼神有点诧异。 我问怎么了。 三舅道:“没想到你这么有天赋,魂魄已经凝聚成形。” “什么意思?”我问。 三舅道:“魂魄本来是灵体,易散不易聚,魂魄和身体的关系就像是刀刃和刀的关系,没了身体,魂魄就没有意义了,在很快的时间就会消散而去。而你的魂魄现在已经凝聚成形,出入肉身竟然无碍,这就厉害了。” “怎么厉害?”我问。 三舅道:“鬼境你去过了,以后你再出入鬼境,将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而且想出就出,想进就进,通行无碍。强子,这可是许多大巫师梦寐以求的境界。你还可以随意和阴气鬼气打交道,而不受起干扰。你小子可以啊,咱俩分开这段日子,你是有什么奇遇吗?” 我嘿嘿傻笑,没想到自己会强到这种地步,捏捏手心,好像感觉不到自己变强。现在不是细想这个的时候,我轻声问:“三舅,咱们这是哪?” 三舅从黑暗中拉出一个人来,我一看大吃一惊,竟然是二龙,他的面具没了,身上却还披着那件红袍子。 三舅道:“铁面本来要对付我的,不知怎么竟然疯了,估摸和吸食阿赞娜木的脑子有关系。我趁机逃了出来,在鬼境里发现了二龙的魂魄,我费劲心力才把他整出来,其他人管不了,我把他的魂魄重新归身。强子,现在的你很强,回归肉身马上就能苏醒,这小子还在昏迷中。别说那么多了,赶紧走!” 三舅手不方便,我扶着二龙,我们一路出来。有三舅领路,任何鬼境都不成问题,我们很快冲出了阴间教的总部大楼。 三舅的脚镣只是一时切断,两头箍依然固定在脚上,走路很不方便。我和他搀扶着昏迷的二龙,天很凉,全身却因为紧张而热气直冒。 大街上没什么人,夜半深秋,天寒无比。按照回忆,我带着他们两个回到了内蒙路88号。看到这栋破楼,我呼吸急促起来,无法确定妹妹在不在,一旦她偷着溜出去,还没有回来怎么办?我肯定豁出命来,再回头去找她! 三舅明显来过这里,对此地的地形非常熟悉,他带着我们进了破楼,然后一路找到了机关。不过这个机关他破不了,便用硬物砸着红砖墙,大声叫着:“老张,别他妈装了,我出来了,快点!” 敲了能有十几分钟,红砖墙的暗门“嘎吱”一声开了,张文涛钻出头来,看着三舅,一时间没回过神,等了好几分钟,他过去一锤三舅的肩膀:“你可吓死我了,没死啊?” 三舅苦笑着,把手亮起来,两只手都被铁箍锁着,脚上还有铁链,左手无名指被切断,简单用一块破布包扎着,整个一只手鲜血淋漓。 “我他妈的差点就死了。”三舅说了一句粗话。 张文涛探头四下看看:“没人跟踪你们吧。” “没人知道你这狗窝。”三舅不耐烦:“顺便告诉你,大巫师已经疯了,阴间教现在群龙无首。” “好,好。”张文涛一连说了几个好,招呼我们赶紧进到密室。 我心怦怦跳:“张大哥,我妹妹她……” “她还在啊。你放心好了。”张文涛一句话让我悬着的心落地。 我们顺着楼梯到了最下面的密室,我走在第一个,看到妹妹坐在垫子上。她见我回来了,焦急的神色终于平缓下来,故意噘着嘴说:“你玩回来了?” 我走过去,一把拽起她,狠狠地把她抱在怀里。妹妹本来还想挣扎,后来感受到我拥抱的温暖,慢慢回抱我:“哥,你咋了?” “你哥见你太激动了。”后面一个声音笑着说,正是三舅。 妹妹惊喜的叫了一声:“三舅!”她挣开我,过去拉着三舅的胳膊,来回晃着。 妹妹又看见了二龙,惊讶地问怎么了。三舅和张文涛把二龙放在垫子上,取来毛毯帮他盖上。 三舅疲惫地坐在旁边:“老张,我们在你这个狗窝住几天,现在根本没法走。” “行,只要不给我惹事,你住多少天都行。”张文涛说。 三舅指挥我和张文涛:“你们两个先把二龙抬进去,明天一天内不准见光,他体质好,一天估计就能恢复。” 我身上无比酸痛,还是强忍着把二龙扶起来,送到密室最里面的角落,那里的光关了,让二龙一个人在黑暗里昏迷着。 三舅道:“老张,赶紧找点吃的喝的,这些天我嘴里都淡出鸟了,再找纱布、绷带、止血的,消炎药……反正你想到什么拿什么。” 张文涛蹲在他面前,看看脚镣和手铐:“你真是够惨的,这几天是不是受尽了非人的折磨?手铐和脚镣用普通的锯子肯定锯不开,恐怕得需要激光切割机了。” “你知道哪有吗?”三舅问。 张文涛道:“我还真知道。我们县城只有唯一的一台,在郊区的金属厂。我和那厂长在六十年代是一个宣传队的,有点交情,不过现在不能去。等这几天风声过去吧。” 三舅骂:“老张,你老小子哪都好,就是胆小如鼠,闻着风就藏起来。” “我能和你们这些外乡人比吗?”张文涛火了:“你们拍拍屁股走了,我一家老小还在县城里。等看着吧,大巫师这么一疯,县城非大乱不可,到时候有的受的。” 张文涛大半夜出去了,妹妹拉着我,非让我说当时的经过。我把整个过程说了一遍,包括鬼境的事,除了小艾没说,其他能说的都说了。 三舅在旁边听着非常仔细,刚说了一半,张文涛回来了,拿了一堆吃的喝的,好几个方便盒装着。我还要继续说,三舅把话题岔开:“来,来,先吃饭,饿死我了这几天。” 我马上明白他的用意,他不希望让张文涛听到阴间教总部发生的事。或许他觉得张文涛没资格听,亦或者是怕张文涛知道太多惹上麻烦。 我们三人连吃带喝,张文涛还准备了医药箱,帮着三舅包扎断指的伤口。整个过程三舅谈笑风生,眉头都没皱一下。张文涛道:“对了老安,那断指你拿没拿?” “拿它做什么。”三舅漫不经心地说。 只有我和他知道,那断指已经被雾化了,让铁面和他吸进了鼻子里。 张文涛道:“说不定还能接上。” “接个屁。”三舅说:“就这样吧,活该我有这么一步劫难。” 等包扎好了,饭也吃好了。张文涛让我们休息,他拿着垃圾走了。 等他走了,三舅解开衣服,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强子,你看。” 我大吃一惊,眼睛当时就直了,是雾化壶!竟然让三舅给偷来了! “这是什么啊?”妹妹问。 我告诉她,这就是泰国古代至尊法器雾化壶。能把世间万物都雾化的宝物。 三舅摸索着壶身,这时我才仔细观察,壶身布满了古色古香的纹理,颜色偏深黑,带着一种岁月的沧桑和深邃感。 三舅道:“古泰国受小乘佛教影响,很多雕刻都带有鲜明的佛像和寺庙装饰风格,尤其是传统的泰北艺术,制作过程相当复杂。这只壶的雕刻一看就是那时候的作品,上面还有烟熏和着色的处理。” 妹妹惊讶地说:“这只壶为什么能把任何东西雾化?” 三舅揭开盖子,盖子和壶身是一体的,我们三人一起往里看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奇怪的壶 打开了雾化壶的盖子,小小的壶里一片混沌,可能是光线和浑浊的关系,形成的视觉错觉吧。我这么看进去,方寸壶中显得无比幽深,似乎没有底一般。 三舅、我和妹妹,直直地看着壶里,谁也没说话,我相信他们两个和我一样,也被壶内无比深邃的黑暗所吸引住,那里竟像似微缩版的深渊,让我有种错觉,壶里似乎连着另外的一个世界。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这个壶才多大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深邃的表达,一定是错觉。 三舅把盖子盖上,想了想,把壶递给我。我愣了,问这是干什么。 三舅道:“强子,你以后出道不能光凭着自己打天下,还要有趁手的法器。这个壶就留给你吧,拿着自己琢磨琢磨。” “三舅,这个壶有点妖异。”我苦笑。 三舅道:“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它就当是你的心智考验吧。” 他这么说,我只好接到手里,颠了颠,这只壶很有份量,估计周身都是精铁打造。既然这个壶现在属于我了,心思就活了,此物说白了,本质上就是个玩具,什么都能雾化,那雾化点什么好呢? 妹妹要抢这个壶:“哥,给我看看。” 我赶紧藏在怀里,训斥了她一番,什么都想看,不知道好奇害死猫吗。 大半夜的,大家人困马乏,尤其三舅,这时候有点顶不住了。我还想问问他,是怎么被铁面抓走的,可看他疲惫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我们三人躺在垫子上,昏昏沉沉睡着了。 三舅救出来了,我们这几个人一个不少,任务完成心情放松,所以这一觉睡得特别沉。太舒服了。 一觉醒来,躺在垫子上,头上是微弱的灯泡,竟然没有了时间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我坐起来,三舅还在沉睡,而妹妹早就起来了,正在把玩雾化壶。我打了个激灵,伸手在怀里一摸,壶没了。 我赶紧过去一把夺过来,妹妹惊愕:“干嘛啊,看看都不行吗?” “这东西是你看的吗?”我有点急了,铁面那疯狂劲还历历在目,不都是这玩意惹出来的。 妹妹特别生气,我把壶卡在裤腰带上,妹妹大怒:“我不看了行吗,你直接塞进裤裆吧,省得麻烦。” 我坐在她旁边,缓口气说:“这东西实在妖异,昨晚我都跟你讲了铁面的事,你还敢碰它。铁面是什么人物,响当当的大巫师,都被这玩意折磨疯了。” “我又不是他,我不用它吸人气!”妹妹负气地说。 我懒得费口舌,不行就是不行。这时三舅醒了,揉揉眼,看我和妹妹争吵,笑笑没说什么。 我赶紧岔开话题,问三舅是怎么被铁面抓起来的。 三舅说,还能这么抓,他潜伏到阴间教总堂,被铁面发现了。把他关在笼子里,逼着和他合作,折磨了数天,铁面如今疯了,也算咎由自取。 我们聊着时候,张文涛来了,带了食物。大家一边吃一边跟他打听外面的情况,张文涛说现在暂时没什么动静,如果明天还这样,他就联系金属厂那边,先帮着三舅把脚镣和手铐打开。 现在三舅这个样子我们哪也去不了,坐飞机安检都过不去。再一个,二龙还处于昏迷状态,我们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鬼地方。虽说千头万绪的,好歹大家都安安全全,这比什么都强。 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晚上的时候二龙醒了,大家松了口气。 二龙醒是醒了,可整个人状态很差,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在干燥地方躺了一天一夜,却弄得浑身大汗淋漓,这很奇怪。 三舅和我扶着他出来,二龙的两只脚像是踩在棉花上,绵软无力。三舅摸摸脉搏,又翻了翻他的眼皮:“二龙,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二龙摆摆手,脸上的五官有些僵硬,干呕了一阵,说道:“头疼,难受。” 妹妹心直口快:“二龙哥,你吸了彼岸香了。” 二龙点点头,闭上眼睛,似乎陷入到某种记忆里,他缓缓念叨着:“难受,太难受了……” 我焦急地问三舅,二龙哥没事吧? 三舅沉吟一下:“从脉象上看,应该没多大事,刚才我用阴咒试了一下,他身上也看不出阴气。可能是吸了彼岸香,身体承受不住,先观察观察看看。二龙体质没问题,从目前来看,回去之后要休息一段时间了。” 二龙轻声说:“王强,扶我到墙角,我头晕的厉害。” 我扶着二龙,慢慢走到房间黑暗的角落,把他放在那。二龙靠墙低着头,双手抱膝坐着。我正要走,他忽然轻声叫住我:“王强,咱们算朋友吗?” 我愣了:“二龙哥,当然了,咱们一路过来,也算同生死共患难。” 二龙轻声说:“我现在最大的心事就是重整八家将……这件事不做好,我恐怕死了也不能闭眼。” 我赶紧道:“二龙哥,你别胡思乱想啊,咱们已经脱离危险,没事了。” 二龙垂下头,嘴里喃喃:“八家将……八家将……” 他好像睡着了,我叹口气,过去把刚才的事告诉三舅和妹妹。三舅说:“强子,你是江北人,八家将也是江北子弟,我觉得你应该借机会和他们走得近一些,对你以后发展道路有帮助。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你现在就要拓展人脉关系。” 三舅把江湖情怀说成一种可利用的资源,这种说法让我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冥冥之中我和八家将里的人认识,最早是解南华,然后是二龙、何天真,后来还遇到了假解铃,说起来或许真有缘分在里面。 第二天的时候,张文涛来了,拿着一大堆吃的,他对三舅说,已经和金属厂的厂长联系好了,今天就能过去割脚镣和手铐。事不宜迟,跟他马上走。 三舅看看我和妹妹,有点不放心,嘱咐说你们两个好好看家,我们一天的时间就能回来。 他们两个走了。没了三舅在场,妹妹便跟我没大没小,非要拿出雾化壶看看。还说她不碰,让我摆弄,最后讽刺我胆子太小,做个试验怕什么的。 我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掏出雾化壶,垫子正好有一块破败,露出里面的棉花。我拽出一堆棉花塞到壶里,晃了晃。 妹妹凑在壶旁边听,里面没什么声,就在这时,壶嘴里徐徐冒出白烟,这股烟雾呈淡淡乳白色,像是抽雪茄吐出的烟圈。 妹妹在旁边,闻了闻:“哥,有香味。” 我也闻了闻,这股香味很难形容,带着大自然清纯的香气。烟雾“噗噗”越冒越多,我们正闻着,烟雾渐渐淡了,最后化为一缕轻烟,消散在空气里。 妹妹催我:“哥,刚才棉花太少了,你再试试别的。” 我想起水槽旁边放着一块破抹布,便过去拎着脏兮兮的抹布过来,妹妹捂鼻子:“你真行,不能弄点好东西吗?” “你懂什么,我在做实验。”我说。 我到处找刀,想把抹布切碎,要不然放不进壶里。妹妹道:“哥,雾化壶看上去好像没有底一样,会不会抹布都能塞进去?” 我一想也是,试试呗,试试也不花钱。 打开盖子,我把抹布往壶里塞,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雾化壶还真像没有底似的,抹布怎么塞怎么也不嫌多,竟然把一整块大抹布都塞了进去。 我和妹妹想看看雾化的过程,可抹布塞在里面并没有变化,没有白烟冒出来。我把盖子盖上,轻轻摇晃了一下,只见壶嘴往外冒着白烟,一股股地出来。 “哥,原来不盖上盖子,就无法完成雾化的过程啊。”妹妹说。 我咬着指甲思索。 妹妹道:“会不会是这样,真正起到雾化作用的,并不是这个壶,而是壶盖!” “那壶身呢?”我问。 妹妹说:“壶身或许只是个特殊的容器,能海纳百川,多大的东西都能装进去。” “你的意思是,壶盖和壶身应该不是一个物质组成的?”我说。 “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仙儿,就是这么一猜。”妹妹说。 这时候壶嘴里喷出的烟雾越来越多,我和妹妹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这香气和刚才的棉花又不太一样,但硬要归类,都属于清香系列。 “不对啊,”妹妹说:“抹布那么脏那么臭,为什么喷出的烟是香的呢?”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人非人 “这东西有点意思。”我说。 妹妹扇着壶嘴里冒出来的白烟儿,把烟雾扇到自己的鼻子里。 我虽然觉得这个举动有点冒险,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怎么样?” 妹妹揉揉太阳穴说:“有些提神,这股香味有点像我用的一款香水。” “奇怪,为什么破抹布也会散发出香味?”我有些搞不明白。 妹妹道:“会不会这个壶里有再加工的功能?” “怎么讲?”我问。 “任何东西投放到壶里,都会散发出香味?这是第一个要弄明白的。第二个,如果所有东西,甚至包括粪便都能散发出香气,那就说明壶里有再加工的功能,臭东西也能成香气。”妹妹说。 她倒是提醒我了。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哥,你想到什么了?” 我拿起壶说:“我一会儿撒泼尿淋进去,看看能不能出香味。” 妹妹做呕吐状,捂着鼻子:“你怎么这么恶心,以前没发现啊。” “搞科学实验,没点牺牲的劲头能行吗?”我一边说一边解裤腰带。 我和妹妹从小长大的,我们兄妹也没什么避人的,我正解着裤腰带,忽然黑暗中有人呻吟了一声。妹妹看我:“是二龙哥。” 我顾不得做实验,把雾化壶放在一边,和妹妹走到角落,正看到二龙醒了。 他抱着膝盖坐在那,眼神直勾勾看着前方。 我蹲在他的旁边,小心翼翼用手在他的眼前晃动:“二龙哥,你还好吗?” 二龙呻吟着:“难受,难受……” 我赶紧对妹妹说,把水拿来。 这里没有热水,只有几桶张文涛带来的矿泉水,妹妹把矿泉水拿过来,扭开盖子,对着二龙的嘴喝下去。 能看出来他特别想喝水,可怎么都喝不进去,到嗓子被呛出来,不断地咳嗽着,像是得了肺痨。我用手摸摸二龙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坏了,发烧了。 我赶紧道:“思思,我记得张大哥过来时候带个医药箱,你看看里面有没有发烧药。” 妹妹赶紧过去,翻出医药箱,在那里找药。 我扶着二龙躺在垫子上,找来毛巾用水润湿,放在他的额头。我心内焦急,现在出不去,三舅他们也不在,只能想办法先把药吃上,再用毛巾物理降温。 二龙躺在垫子上浑身抽搐,不停地咳嗽,身体像是特别怕冷,弓成了大虾。 妹妹把药找来,要给他服下去,二龙连水都喝不下去,又怎么能吃药。我实在没办法,骑在二龙的身上,用膝盖死死压住他的两只手,告诉妹妹,赶紧用筷子撬开他的牙关,用水把药冲下去。 妹妹用筷子还真把二龙的嘴给撬开了,二龙左右晃着脑袋,显得极为痛苦,嘴里不断发出惨叫声。声音已经接近非人,我和妹妹毛骨悚然,在我印象里,二龙是个极为乐观,极为坚强的小伙子,而且身经百战,怎么会变成这样。 就算是在阴间教总部服用了彼岸香,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吧?我隐隐觉得,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妹妹的手都在颤抖,我有点压不住身下的二龙了,大声喊:“赶紧的!” 妹妹一咬牙,用力把二龙的嘴撬开,然后把药放进去。放进去,二龙就用舌头顶出来,放了几次,妹妹折腾满头大汗,我全身的力气都要用光了,焦急地说:“赶紧的啊!” 妹妹真行,她想了想做出一个举动,把药放进自己嘴里嚼碎。然后把药末吐在手心,用筷子都拨弄到二龙的嘴里。 二龙满口都是白色的药末子,妹妹用矿泉水给他硬灌了进去,再用手捋顺了几下喉头,二龙咕嘟咕嘟,把水带药都咽下去。 说来也怪,这药一下肚子,二龙的状态好了一些,不再闹腾,我能感觉到身下折腾的力气也小了。我长舒一口气,从他的身上下来,坐在一边连喘带呼,真是个力气活。 二龙满头是汗,缓缓睁开眼看我们,眼里有感激的神色,虚弱地说:“谢谢。” 妹妹非常高兴:“二龙哥,你没事了?” 二龙慢慢从垫子上坐起来,看着我说:“王强,服用彼岸香的时候,我的魂魄出了岔子。” “怎么了?”我赶紧问。 二龙喉头动了动:“我感觉我的魂魄里又被侵入了另一个灵魂,我的身体里还有一个人格……” “啊?!”我和妹妹大吃一惊,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在鬼境里你也看到了,”二龙说:“很多魂魄缠在一起,形成了……” “‘人王’?”我说。 二龙点点头:“对,魂魄纠缠……魂魄和肉身不一样,纠缠之后,还会互相融合。我的身体里,进了另外一个人……” 他猛烈咳嗽着,我赶紧拍他的后背。二龙抬起头,我吓了一大跳,他的双眼近乎深墨的黑色,紧紧抓住我:“王强,答应我!” “答应什么?”我惊恐地问。 “答应我,找到我师父解铃,”二龙像是要呕吐的样子,胸口不断起伏:“只有他才能救我,只有他才能救我……找到他才能重振八家将……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我说。 “城西儿童医院……”二龙不断咳嗽着:“我师父是孤儿院出来的……孤儿院……” 他昏迷了过去。 我和妹妹赶紧扶起他,妹妹急哭了:“二龙哥,二龙哥。” 正叫着,二龙突然睁开眼,我和妹妹都吓了一跳,他的双眼漆黑,黑色瞳孔占据了整个眼睛。我马上知道,被鬼附身了。 我正积极想办法,二龙突然飞出一掌打在妹妹身上,妹妹没有防备,“啊”的一声滚了几滚,一头撞在墙上,昏了过去。 给我心疼的,过去抱着她,叫着名字。这时,二龙身似猿猴,一个鲤鱼打挺飞站起来,突然奔向不远处放在地上的雾化壶。 我脑子嗡了一声,这个壶实在太过妖异,极其危险,绝对不能落在他的手里。 我顾不得妹妹,双腿一蹬整个人扑过去,一把抱住二龙的腿。二龙拿到了雾化壶,居高临下在看我。我正好抬头,和他打了个对脸,心就是一颤。眼前这个二龙像是变了一个人,脸色泛青,双眼深黑,全身都飘散着浓浓的鬼气。 我极其恐惧,想不明白魂魄融合的时候,到底是什么东西进了二龙的魂里。按说二龙也是修行人,魂魄不会像普通人那样不堪一击,融进来的到底是个什么级别的妖怪? 二龙飞起一脚,正踢在我腮帮子上,我“哎呦”一声,脸都麻了,耳朵嗡嗡作响,好像穿孔那么个滋味,一瞬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二龙这一脚能有多狠吧,差点把我踢失忆。我眼睁睁看着二龙拿着雾化壶,三纵两跃进了楼梯,没了踪影。 我从地上勉强爬起来,看看昏迷的妹妹,一咬牙,捂着耳朵跌跌撞撞追过去,楼梯里已经没有人影了,我顺着楼梯闷头往上追。头昏沉沉的抬不起来,只看到脚下楼梯在晃动,我知道抓不住二龙,可也不能就这么让他跑了。 正走的时候,黑暗的楼道里突然伸出一只脚,正踹在我的前胸,一股大力袭来,我本来脚下就软,这一脚把我从楼梯上踹下去。 我打了好几个滚,才落到最下面,一口气没提起来,昏沉沉晕了过去。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脸上凉凉的,我恢复了意识,慢慢睁开眼,看到了三舅和张文涛。 我抽搐了一下,赶忙说:“思思,思思呢?” 妹妹捂着头过来:“哥,我没啥事,你怎么样?” “三舅……”我咳嗽着说:“壶,壶让二龙……抢走了……” 三舅把我扶起来,用湿毛巾给我擦脸,伸出一个手指头问我,这是几。我说1。他又晃动两个手指头,问我。我说了之后,他又让我的眼睛跟着他的手指左右动。 动了几下,三舅舒口气:“情况不算严重。强子,你身上感觉怎么样,有没有疼的地方?” 我知道他这是怕我有内伤或是骨折的地方,我动了几下,感觉还好。 三舅和张文涛对视一眼,三舅叹口气:“没想到我们一离开就会出现这样的问题。经过呢,思思都和我说了,二龙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然后抢走了雾化壶。” “怎么办?”我着急地说:“二龙哥已经不是他自己了,东西落在他的手里,会不会出问题?” 第二百一十四章 降灵术 雾化壶让被附身的二龙夺去,肯定会出问题,但出什么问题现在还谈不上。 我仔细回想二龙刚才发疯的经过,有点不寒而栗,那附身的怪东西幸亏没有行凶,真要拿着刀子给我和妹妹一人一下,真没处说理去。 三舅取过来一条毛毯披在我身上,说:“强子,你别担心,我的手铐和脚镣都打开了,这几天跟着老张在县城转转,只要看见二龙那小子,肯定拿下。” 我有种预感,事情没那么顺遂,还是点点头,存了一丝希望。 我们又在密室里呆了两三天,这几天里风云突变,县城发生了大事,听张文涛说,阴间教总堂莫名其妙着了一把大火,火势凶猛烧死不少人,大火烧红了半边天,随着这把大火整个县城天下大乱,很多人出来趁机打砸抢,外面乱成了一锅粥,死了不少人。 这天晚上,张文涛带着五六个陌生人来到密室,有老人有女人有孩子,都是他的家人。他最小的孩子才四岁,让我妹妹抱在怀里哄着,众人团团围坐,唉声叹气。县城外面特别乱,天天都有死人的状况出现。 张文涛安顿好我们,又和三舅出去探听情况了。 过了几天,警察和士兵开进了县城,全城戒严,实行夜禁。满大街张贴着告示和大字报,严厉谴责阴间教,鼓励阴间教的教民去自首,逾期严惩不贷。 张文涛经过慎重思考,把家人暂时托付给我们,他去警察局自首了。后来又是接近一个礼拜的混乱,探听消息全仗着三舅,他是晚上出去,白天回来,每天都带回不算太好的消息。 满大街都是警车,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处处都有关卡,走哪都得查身份证,尤其严查外县人。 张文涛因为积极自首,作为积极分子已经放出来了,协助警方工作,还发了红袖箍戴着。他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家人接回去,跟我们说,他会尽快安排我们离开县城,这里会越来越严,上面不断派下来工作组,整个县城空气紧张,极度压抑。夜长梦多,我们要尽早离开。 这天晚上他来了,带我们出去。我和妹妹在密室里呆了将近半个月,头一次出来放风,外面空气很凉爽,很舒服。我和妹妹贪恋地呼吸着每一寸的空气。 在废楼后面的巷子里停着一辆车,张文涛送我们出去。我问三舅,有没有二龙的消息。三舅面色凝重,摇摇头说,二龙就像是凭空蒸发了,可能是趁着最初的乱乎劲已经离开了县城,去向不明。 车子在夜色的掩护下,穿胡同走小巷,最后停在靠近田野的地头。 张文涛说,这里是他能送到的最远地方,告诉我们顺着田野走,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就能到一个叫红河渠的乡镇,到那里每天都有去包头的长途客车,就可以脱身了。 夜晚,寒风凛冽,三舅穿着一身黑色的长风衣,在大风中和张文涛握手告别,颇有点风萧萧兮的意思。 三舅说,等局势稳定下来了,让张文涛带着全家去江北玩,他全程接待。 众人拥抱分别之后,三舅带着我和妹妹踏上了回家的征程。深夜田野里一片荒芜,地上只有黄色的杂草,夜深人静,看不到人烟。我们三人顶风前行,两个多小时后,终于看到了有烟囱冒出来的黑烟,到了红河渠。 先找个旅店歇歇脚,等热乎下来了,我坐在床上唉声叹气,这次内蒙之行救出了三舅,本来挺好的,偏偏把二龙给整丢了。我对三舅说,二龙没发疯之前,已经觉出不好了,留下了线索让我去找他师父。 三舅凝重地说:“强子,你听不听我的?” “听啊。”我有些奇怪,三舅怎么突然拿这个说事。 三舅道:“你听我的,我就好好跟你说,你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插手这些江湖事。” “可是我已经答应二龙……” 三舅打断我:“他并没有给你期限是不是?遇到事情先不要着急,着急也没用。二龙找师父多长时间了,也是没什么下落,他都不行,你一出马就行了?你听我说,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稳定住自己的能力,继续提升。我们遇到这么多的事,你对自己的能力应该有一个清晰的判断了,你觉得你现在单独闯荡这片江湖,行不行?” “三舅,”我沉默一下说:“照你这么说,那我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三舅道:“这样吧,思思也在,咱们今天就定下一个标准。你只要靠个人能力,挣下一百万,我就同意你出山,做你想做的事。” “一百万……”我喃喃。 三舅点点头:“这一百万,一是对你的考验,二是你往家里挣了这一百万,也算给家里添补家用,尽你做儿子的责任。有这一百万垫底,家里的责任就算是到位了,然后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至于二龙,先交给我吧,我人脉广,先打听着,有什么消息会告诉你的。” 我想了想,大声说:“好!就一百万!” 妹妹说:“三舅,你也别再出去冒险了,等过完年好不好,妈妈一直盼着一家人能在一起过年。” 三舅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好,不折腾了,回家过小日子去。” 第二天,我们上了去包头的长途客车,折腾了一天,晚上终于到了包头。我们又买了三张去江北的票,在二里半机场登机,离开内蒙。 等到家的时候,离着走的时候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站在家门口,我们三人感慨,真是恍若隔梦。 我真没想到,自己还能回来。 进了家门,刘东居然也在,正和妈妈看电视聊天。这小子挺讨丈母娘喜欢,不知说什么,给妈妈逗得直乐。 他看到我们回来,非常高兴,过来和三舅握手,然后和我拥抱,妹妹在旁边撇嘴:“你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刘东哈哈笑:“要不咱俩也抱一个,小别胜新婚。”妹妹红着脸踢他,“去,去,胡说八道。” 老妈的气色越来越好,拉着三舅本来激动地流眼泪,听妹妹这么说,马上道:“我已经批准了,刘东就是我们家一员,就是我儿子,我看谁不服!” 大家都笑了,气氛洋溢着喜悦。 老妈拉着三舅的手,对我们说:“我告诉你们,今年全都在家老老实实过大年,过完年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年前我最大,都听我的,谁也不准再走了!听见没有?” 我们几个小的齐齐喊:“听见啦!” 然后是哄堂大笑。 离着元旦还有一个多月,在家就是舒服,好好歇了几天。反正没工作,天天睡到自然醒,醒了以后没啥事,我就去找三舅切磋,让他教我两手。三舅并没有急着教我巫术,而是先传授我一套静坐的法门,是龙婆坤大师传授下来,养神养体的一套功法。 三舅告诉我,巫术是很复杂的一套系统,有很多发展方向,依着我目前的资质,他认为我最适合学的是降灵术。 使用降灵术的巫师,一般被称呼为灵媒,说白了就是跟死人,跟鬼,跟阴魂打交道的一种法术。很多普通人其实平常也接触过,比如说笔仙、碟仙、还有稍微复杂的问米,请阴魂上身和家属对话,这些都属于降灵术。 三舅说,降灵术学好了之后,他可以教我如何制造鬼境,跟小红帽似的。 造鬼境的本事,三舅并不会,他不是主修降灵术,只是略通其门,但是其中的道理和法门他知道,领着我入门没啥问题。三舅告诉我,到时候他还会为我找一个合格的老师。 目前的情况是吃多嚼不烂,了解后边那么多知识也没啥用,先把入门学好了。 每天早上起来,我先按照法门打坐一段时间,然后吃早饭,吃完饭溜达溜达,再打坐。中午睡个养生觉,下午就不练了,要么出去到县里转转,要么跟着村里人到江里打打鱼,晚上看看书看看片,小日子舒舒坦坦,简直不啻王侯。 要说有什么心事,那可多了,假解铃没着没落,阿赞威答应给我的三百万美金,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二龙下落不明,还有就是老妈一直念叨着,让我找个对象,说我这么大的人,工作工作没有,对象对象没有,在村里都抬不起头。 我劝她别着急,对象嘛,简单,找个女的还不容易,关键是要知根知底,互相有共同语言,投缘。 逍遥日子一晃过了大半个月,这一天不知怎么了,电闪雷鸣的,大雨从早上就下个没完,一直干到中午都没有停的意思。这个天就是适合睡觉天,我中午吃完饭,眼皮子撩不起来,回屋正睡着养生觉,突然客厅来了电话。 第二百一十五章 镇江兽 雷雨交加的天气,大白天也跟黑了夜似得,屋里空气极其沉闷。我睡得既香且沉,也不做白日梦,就在这时听到了砸门声。一开始以为是梦,砸了好长时间,越来越响,我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趿拉着拖鞋过去开门,外面是妹妹焦急的脸:“哥,赶紧的,老雷头找你。” 老雷头是我们村的村主任,大雨天的他找我干什么。到了客厅接电话,原来老雷头是通知每家每户要做好防暴雨的措施,这个雨看现在这样子应该很大,家里该拾掇拾掇。 家里有蓑衣,我和三舅披上蓑衣,戴上防雨斗笠,像是钓鱼老翁一样,先在院子里检查了一圈,重点看看鸡笼子、狗窝和驴棚,然后我们又检修了一下外墙。幸亏现在是冬天,地里没什么农活,地都空着,要不然今晚就得去田头睡觉看地去。 我真是没想到,三舅这么大的巫师,现在跟农村大汉没什么区别,卷着裤腿,穿着解放鞋,全身都是泥泞。我们忙完回来,冲了个澡,外面的雨还没有停。 我们家客厅里供着一尊江水娘娘的菩萨,老妈把神龛的红灯点上,让我和妹妹给娘娘上了香。三舅是东南亚巫师,本身就不信这个,但他并没有反对老妈的信仰。等我们敬完了香,老妈看着外面的大雨,念叨着:“可千万别发水。” 此刻外面就跟黑天了差不多,大家坐在沙发上闲聊,三舅问老妈以前大江发过水没有。老妈说:“那还是我小时候,江里发过一次大水,也是像现在这样,雨下个没有完,大家都说是江水里的娘娘发怒了,也有说妖龙渡劫的,然后就刮大风下大雨,江水泛滥,咱们这村子那时候淹过一次,死了不少人,现在的房子都是八十年代以后重修的。” 她双手合起来:“老天爷开眼吧,马上过年了,可别发大水,让老百姓平平安安过个年。” 老妈的祈祷,老天爷似乎没听到,这大雨从早上一直下到晚上,根本没有停的意思。就这样,这场雨下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雨还没有停,老雷头打电话让各家各户的家长都去村委会开会。 三舅没去,这个任务让我去了。 晚上,村委会的会议室里都是人,还有几个过来看热闹的老娘们。昏暗的灯光中,大家低声议论着,都对这场大雨表示不安。时间不长,老雷头进来了,满身都是水,把斗笠靠在一边,说着:“大家都到了吧。” 有人说,还有几个人马上过来。 老雷头骂着:“平时开会就文齐武不齐的,现在出了这么大事还迟到,一会儿来晚的都扣钱!” 时间不长,该来的都来了,座位不够有站着的也有蹲着的,光线非常晦涩,外面是风声和雨声,所有人都露出一种大难降临的表情,气氛很是不对劲。 老雷头道:“这场雨县里的气象局已经勘测了,说是几十年难遇,很可能会引发江水泛滥。大水决堤之后的后果就不用我多说了,各位都是老水鬼,心里都有数,咱们房子和家就都没了。现在从省市到地方全都在关注这场大雨,做好防汛工作是重点中的重点。” “主任,你就说吧,该怎么地就怎么地,我们老少年爷们保卫家园没有话说。”说话的是我们村的刘大个子。 老雷头满意地点点头:“现在防汛工作一层压一层,昨天我去县里开会,上面给我下任务了,咱们不用多,先防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会儿村里会组成防汛办公室,由我带头,今天先把村里各个家的房子都检查一遍,重点是那些儿女不在家的老年人,还有一些五保户的房子,村小学和村工厂都得过去看看,所有的公共场地都要留有专人值班,保证电话24小时畅通。谁要给我出一点篓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屋里气氛压抑,这些大老爷们不少都是老烟枪,会议室抽的是乌烟瘴气。不少人骂这个贼老天,眼瞅着年底,多喜庆的事,非得添乱。 老雷头说:“乡里还说了,等通知,一旦情况紧急,村里的壮年男劳力就得上堤防汛,这就是一场战争,到时候你们别给我当逃兵!有一个算一个,别让其他村的人觉得咱们村人是孬种!到时候我儿子雷帅,我第一个派他上堤坝!” 这句话说完,下面一时鸦雀无声,有人打趣:“太子都去监军了,我们还有啥好说的。” “主任你放心吧。”下面人嚷嚷:“我们就算死在堤坝上,也不能让江水跨过来一寸!” 交待完任务,会议室里的气氛缓和了一些,因为大雨,大家这些天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坐在一起唠嗑,刘大个子是我们村里的臭白活,他在乡里村头认识很多人,消息也多,马上成了会议室里的焦点。 刘大个子说:“你们知不知道出了一件奇事,隔壁的大刘家庄不是靠近江坝吗,前两天他们村人巡大坝,看到江里冲上来一个怪物。” 不少人围过去听,抽着烟,在问啥怪物。 刘大个子说:“我听大刘家庄我侄子说,那怪物看上去就跟老鳖差不多,”他用手比划着:“上称约一约,能有上百斤,这老鳖长着人的脸,两个眼珠子铮亮,身子底下长了几十只脚,跟蜈蚣似的,脖子下面还伸出两只人手。那样子,就像是人和王八杂交出来的那么个东西,吓死个人。他们村一开始以为,这是镇江的什么兽,要放回江里。这时来了个和尚,把他们一顿吓唬,说此物是妖兽,放回江里肯定大水泛滥,死多少多少人。他们村的人就害怕了,问和尚怎么办,和尚让人绳子把这个怪物拴在他们村委会,盖个破席子,和尚说要超度三天……” “你说的是真的假的?”有人笑他吹牛。 “不信你们去大刘家庄看看不就行了。”刘大个子不满意了。 老雷头过来,用烟袋锅子打着他们:“滚,滚,都散了,别在这传播封建迷信。我告诉你们,越在这个时候越是守好本分,别有的没的乱说,乱传谣言到时候抓你去吃窝头。” 刘大个子他们嘻嘻哈哈就散了。 我太年轻,没有资格进村里的防汛工作小组,早早就回来了,一边喝着老妈煮来的热汤,一边把晚上开会的事说了一遍。 三舅本来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忽然道:“你再把那个怪物描述一遍。” 我用手比划着,像是老鳖那么大,肚子底下还有蜈蚣一样的脚什么的。三舅眉头一挑:“坏了!” “怎么了?”我问。 三舅站起来,到玄关那里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拿了手电往外走。 老妈赶紧拉住他:“三哥,大晚上的,这么大的雨,你干嘛去?” 三舅道:“我要连夜去大刘家庄,过了今晚,恐怕要出大事!” “怎么了?”老妈问:“要不要让强子陪你去?” 三舅看看我,略想了想:“不行,今晚敌我状况不明,而且事关重大,我一个人去利索点。而且,今天晚上很可能大江决堤,强子,你看好家,听村里的命令,防洪抗汛咱们责无旁贷。” 老妈着急:“三哥,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 三舅急匆匆往外走:“我就说一点,那个怪物不是妖兽,而是镇江之兽,它突然出江肯定有问题,这就说明那个和尚也有问题,一旦那只神兽死了,很可能长江泛滥,死伤无数。希望我能赶上。” 他急匆匆走了,身影消失在夜色大雨之中。 自从他走了,我们家三口人急的团团转,可外面大雨倾盆,根本就没有办法。今天晚上确实邪乎,天上一个雷接着一个雷,咔咔巨响,震得玻璃都颤动。别说老妈妹妹了,就连我都有点害怕。 到了晚上十一点,三舅没有回来,我劝老妈赶紧睡吧,今晚我就睡在客厅,随时等消息。 老妈叹口气:“这样的天我哪能睡得着,咱娘仨在一起,互相还是个照应。” 下大雨的天,家里不敢开电器,怕电门烧了。家里就开个电灯,屋里气氛压抑,妹妹玩着手机,心烦意乱的。 院子里的水都快漫过鞋帮了,屋里潮气很重,我点了几次烟都没有点着。妹妹忽然说:“哥,我想到一件事。” “你说。” “如果三舅说的是事实,镇江兽出水,又有假和尚作法,这场大雨会不会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呢?”妹妹说。 老妈看了她一眼:“我发现你姑娘家家的现在心也野了,胡说八道什么,谁这么大能耐可以让江水泛滥。” “妈,你不知道……”妹妹正要说什么,突然客厅的电话爆响,我赶紧接通。 第二百一十六章 保卫家园 电话是村主任老雷头打来的,在电话里他的嗓子都哑了,声嘶力竭,让我赶紧到村部集合,大江即将决堤,乡里组织所有壮劳力,赶紧去大堤防汛,不能讲条件! 这可是大事,别看周遭十里八村互相都有点不对付,有小磨合,以前还发生过械斗,可现在生死关头,大江一旦决堤,千里洪泽,所有人必须扭成一股绳。要不然,你就是有天大的能耐在洪水面前也无济于事。 我跟老妈和妹妹交待一声,披上蓑衣斗笠就出门了。到了村部,我们村的老少爷们都到齐了,个个拿着工具,严阵以待。灯泡咝咝啦啦作响,气氛沉闷而压抑,老雷头穿着雨衣,浑身泥点子进来。这老头在村里口碑不算太好,年轻时候也是个青皮,可坐这么多年村主任位子不下台,那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此时此刻,他人老虎威在,进来就把帽子“啪”甩在桌子上。扫视了一圈众人,清清嗓子说:“老少爷们,废话不多说了,所有人马上跟我上大堤!我丑话说在前面,这次上堤是乡里直接下的命令,五村联合,谁要是给我犯孬种,耍熊先跑了,别说我不客气!这样的人,以后就别在村里住了,赶紧滚!咱们村不养熊人!听明白没有?” “明白啦!”所有人齐声声大吼。 “雷帅!”老雷头大吼一声,他儿子雷帅真的来了。雷帅这小子长得跟韩国欧巴似的,典型的小白脸,平时穿的都是潮衣潮服,现在却换了一身打扮,穿着迷彩服,脚下是大筒雨靴,脸上的泥巴左一道右一道。 老雷头大吼:“你来擎旗,咱们村不能让外人瞧怂了!一个个都打起精气神来!上坝!” 众人齐齐的出发,外面大雨一刻没停,几乎下成雨帘,夜空中“咔咔”闪电,雷声滚滚,气势迫人,犹如神罚。 雷帅还真有点当年革命小将的意思,打了一面红旗,虽然下大雨旗子展不开,可也像那么回事。他走在前面,众老少爷们跟在后面。 在队伍里我看到我们村的混混儿牛二,这小子带着那些狐朋狗友也都来了,我过去打招呼,笑着说你也来了。牛二理直气壮:“兄弟,别看我平时吊儿郎当,关键时候不含糊,绝不当孬种。” 气氛虽然压抑,可人多就这点好处,焦虑可以分散,大家冒着雨说说笑笑,赶了数里山路,终于到了大坝上。 大坝的场面相当混乱,乡里下达命令,五村联合,老少爷们齐出动,旁边还有一长列的汽车,汽车后面跟着绿色的长龙,当地驻军部队的战士们也开上来了。他们才是这次防汛抗洪的主力军,我们这些老百姓都给他们打下手。 乡里主要领导除了下到其他地方巡视和大本营值班的,其他的人都到了,大领导挽着裤腿拿着喇叭在雨里和大家伙一起泡着。我们这些村民小老百姓看得心里热乎乎的,一个个眼睛都红了。 战士们顶在前面处理堤坝缺口,各种防汛物资往里投放,我们在后面负责传送,还有就地打桩,巩固堤坝。 就这么忙碌着,一晚上不知不觉过去了,一直干到第二天天色蒙蒙亮。干了一整夜,大家竟然都不觉得累,为啥,场面混乱而紧张,个个肾上腺素激增,身上像是有无穷的力量。 这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雨停了!” 大家一起抬头,蒙蒙的天空中,果然雨势渐渐变小。所有人都在欢呼,场面热烈而感人,不知道是谁先开口唱:“工地上人欢马跃红旗展哪,社员们改土造田热火朝天哪,姑娘们挑着土篮一路小跑儿哇,小伙子抡起大镐劈掉半拉山哪……” 很多年轻人不会唱,可也跟着唱,乡里的大领导非常感动,用大喇叭喊:“乡亲们,再加把劲,贼老天已经被我们打败了……” 话刚说完,突然远处江水发出闷吼,所有人看过去,只见大江白茫茫一条水线扑面而来,带着滚滚的气势,那声音那状态真跟到了世界末日差不多。 “坏了!涨水了!”大家都乱了。 大领导用大喇叭喊:“大家顶住!这是老天爷最后一次反扑了,我们一定要顶住,后面就是我们的家园!大家加把劲,保卫家园!” 战士们在前面用沙石加固堤坝,后面一车车的物资往上运。 因为山路难走,道路湿滑,一辆车打滑撞在路边,一时堵住了上来的道路,下面的人紧急抢修,可时间不等人,水火无情,大水马上就要漫过堤坝。 大领导和指挥官商议之后,当机立断下了一个指示,就地拆房子! 当地的这些房子已经没人住了,人都撤离了,可还有一些农民守护着自己的家,看我们来拆房子,拿着铁锨拦在门口,眼珠子都红了:“我日你们姥姥,我看谁敢动我们家房子!” 军官不耐烦:“拖走,拖走。” 上来两个小战士,三下五除二制服,五花大绑直接拖走,村民哭的嗓子都哑了:“我的房子……我的房子……” 我们不管那一套,“呼”的一声蜂拥进了院子,操着铁锤铁锨铲子,破墙的破墙,凿地基的凿地基,那些家具家电,一股脑全都搬出来往江里扔,堵塞缺口。 牛二干这样的活儿最起劲,这小子瞅着没人在翻箱倒柜,抓着一把什么东西往兜里塞。我过去一把拽住他:“你干什么?!” “妈的,用你管?”牛二瞪我:“老子累一晚上了,捞点浮财咋了,你是不是眼红?” 我低声说:“我告诉你牛二,外面的乡亲们现在一个个都红着眼干活,还有领导在,你别自己找不自在,成万人公敌!” 牛二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来,点点头:“行,强子,这笔账咱俩记下来,等完事了我再找你算,跑这装逼来了。” 我们两个正说着,好几个人进到屋里:“你们干什么呢,别偷懒,赶紧的!” 牛二瞪了我一眼,抱着大柜子出去了。这小子品性恶劣,就是欠收拾。 到了外面,我们才看到情况严重,江水一线已经到了,水面暴涨,很多战士都跳进了水里,组成了人墙,随着风浪不停地飘动着。 这时山路终于畅通,一辆辆物资车上来,机械的打桩声不绝于耳。 终于,在一个小时之后,水面平稳下来,浑浊的江水打着转朝着下游退去。天空的雨也停了,堤坝终于保住了。 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我们昨天夜晚上的堤坝,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谁也没睡觉,水米没打牙,大领导还在用大喇叭鼓劲,很多人已经精疲力尽,直接躺在地上就睡了。 我也躺在地上,身上跟泥猴差不多。累到极点,但一时半会还睡不着。雨停了,天晴了,天空是那样的明亮清澈。我们终于保住了江坝,保住了身后的家园,保住了自己的家人!可能没人会记得我们,很久之后这一夜也会被淡忘,可现在这一刻,我感觉到了无比的自豪。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是被人推醒的,有人叫我:“小同志,小同志。” 我抬起头,看到是乡里的大领导,他身旁还有别的领导,身后是记者扛着摄像机,一群人。大领导和我握手:“感谢你……”然后说了一堆话,我迷迷糊糊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最后他说:“别在这里睡,容易做病,已经搭好了休息的简易房,去那里。” 我懵懵懂懂被两个人搀着,进了一处房间,很简陋,但比外面强多了。 我现在最想的就是回家,舒舒服服洗个澡,睡自己的床,那时候才能彻底放松下来,估计一口气能睡个三天三夜。 可现在一步都走不动,先解乏再说。我正要睡,外面有村民端着饭盒进来,里面是满满的大米饭和炸鱼香肠,我这才感觉饿了,肚子咕咕叫,夺过来不用筷子直接手抓,狼吞虎咽。 正吃着,外面传来“咔嚓”一声响,我抬头看,一个记者对我拍了张照片。我没当回事,对他做了个胜利的手势,那记者笑笑就走了。 吃完了,我喝了瓶矿泉水,愈发的困倦,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一睡睡到半夜,我懒懒的伸个懒腰,还不想起来,这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尖利的哨声,那是紧急集合哨。我一听就懵了,坏了坏了,难道大水又要来了? 我真是怕了,人毕竟不是机器,昨晚靠着一股劲硬顶下来,现在吃也吃了睡也睡了,那股劲早就泄了,要是大水再来,恐怕就没这么顺利了。 村里的刘大个招呼我:“强子,赶紧的,出大事了!出去集合!” 第二百一十七章 祭山神 外面灯火通明,不光我们村的,其他那四个村的老少爷们也都在,现场气氛很是紧张。我往远处看了一眼,江面平静,水面已经下去了不少,堤坝也稳稳固固的,没有崩坏的迹象。 并不是决堤,那咋了这是? 我捅咕旁边的雷帅,问出了什么事。 雷帅以前我是相当瞧不起,他还勾搭张宏的老婆,当时这个仇结大了。但这次抗洪抢险,他一点纨绔子弟的作风都没有,闯在第一线,很有担当,没给他爸爸丢脸。 我觉得雷帅经过那次被诅咒,应该学好了,这段时间也没听说他再犯什么大错误,可以交个朋友。 雷帅疲惫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就在这时,电子喇叭的声音响起,是县里过来的大领导,他焦急地说:“各位老少爷们,刚刚传来消息,焦红山隧道遇到塌方,里面埋了很多的车和人,连送物资的军车也困在里面,我们现在离焦红山隧道是最近的一支队伍,上级指示,时间就是生命!救人如救火!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所有人大吼。 大领导拍手:“好,士气可用!出发!” 此刻大坝能有三四百号人,留下一百人继续坚守,防止意外,其他的人全都拉到了隧道。 防洪抗灾是因为背后就是自己的家,大家干起来都起劲,一旦江水漫过来,家财先不说,家人都得流离失所。就像拆大坝上那家人的房子似的,户主眼珠子都红了。可现在,给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隧道疏通,大家都有点泄气,没什么干劲。 焦红山隧道算是我们乡里一条很大的交通枢纽,虽说关键,可跟我们村挨不着,平时也没得什么便宜。大家进县进城,都不走这条路,根本没啥交集,按说可以不来,但有个不成文的乡规,上级调遣让你干活,你觉得没关系可以不来,那好,以后乡里县里调配物资,你们村也靠边站吧。 大雨天,山地且不好走,所有人都走得满脚烂泥,在山路坐车还没有走路快,几百人急行军,连摔带爬,终于在一个多小时后赶到了焦红山隧道。 到了之后,这么一看,所有人无不惊骇。整座山体像是突然融化了一样,泥流石块从高处滚落下来,如瀑布般堆压在隧道口,里面的情况虽然看不见,照着目前这种局势,也能设想出情况的严重性。 如果隧道里是空洞状态,只是隧道口坍塌那还好说,假如里面也被泥石流淹了,那么有多少人也得死了,怎么救都会来不及。 我们从山上下来,到了隧道口,这里已经有工程机械车到了,有铲车、钻头车,还有很多叫不上名的大型机器,嗡嗡动着,整个场面就像是大型的施工现场,极其混乱。 我们按照村建制,分出五个队,听上面统一指挥,每个人都发了工具,开始挖掘洞口。 这隧道高了下能有十几米,整个都被堵住,施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听说隧道工程专家正在来的路上,因为湿天路滑,进来的很慢。我们只能出大力,能挖多少算多少。 干了能有一个小时,大家都有点出工不出力,村里人都犯懒,看着有领导模样的人过来了,就赶紧挖两铲子,没人监督,就坐在地上说笑休息。 其实这个情况,现场的那些领导干部都看在眼里,可也管不了,说这个那个又偷懒,想发火又说不了狠话,毕竟大家都是前一晚上从大坝生死线上下来的,隧道里的人是人,外面干活的也是人。 就在场面乱糟糟的时候,就看到从山口来了一支队伍,为首的打着幡,后面还有人吹喇叭敲鼓,乍一听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还以为是阴间教的人来了,仔细一看不是那么回事。这支队伍很奇怪,里面有好几个人还抬着桌子,桌上摆满了猪头、鸡鸭鱼肉这些东西。 牛二眼睛亮了:“我日,这帮当干部的终于知道为咱们老百姓好了,拿来这么多吃的,我都饿坏了。” 旁边刘大个子冷笑:“你小子做梦呢,你看看那架势,是给咱们送吃的吗。那不是五牲吗?是来祭山的。” 这支奇怪的队伍踩着烂泥,要往洞口这里来,马上让干部拦下来,问是干什么的。队伍里走出一个中年妇女,穿着短衣襟小打扮的黑衣服,头上扎着簪子,看上去挺有派头,一副神婆打扮,走过说:“领导啊,我们是来祭山神的。” “祭什么山神,乱弹琴。”大领导发怒,招呼旁边的人:“走,走,都把他们撵走。” 队伍里出来四五个人,对着大领导“噗通噗通”跪了一地,嚎啕大哭:“领导,我们家人都封在隧道里,现在还没出来,生死不知,这是山神发怒了,你就让俺们祭了山神吧,求求你了!” 这些人在地上磕头,磕的满身满脸都是泥浆。 现场还有记者什么的,拿着相机拍照,拿本子记录,大领导发怒,吼着记者:“都收起来,乱拍什么!” 那位神婆说:“领导啊,我们祭了山神就走,不给你们添麻烦。” 大领导皱眉:“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乌七八糟的迷信活动。乡亲们,你们听我说,挖山救人靠的是科学技术,靠的是群众的力量,烧两张纸点两根香就能把大山打开?你们想想这不是扯淡是什么?大家要相信我们……” 他在这穷白活儿,根本没人听,队伍里出来一群人过来抱他的腿,还有老太太下跪,场面极其混乱。 大领导怒喊,让其他人保驾护航,可除了他们这些人,看热闹的村民一个动的都没有,时不时周围还一阵欢呼起哄。 我累得不轻,坐在旁边抽根烟歇歇腿,看着这场闹剧。 大领导实在受不了,躲在一边说:“这件事我不知道。”然后让下属跟神婆沟通,告诉他们祭祀要控制时间,只有十分钟。 这支队伍是埋在隧道里受害者的家属,领导一闪开,众人蜂拥而至,抬着祭祀的桌子到了洞口前。 神婆现场换了身衣服,套了一件花里花哨的大氅,头上扎着彩带,然后拿着打火机把桌上的蜡烛点燃。 几根幡竖起来,幡顶滚落下来许多白色布帘,上面都是鬼画符一些红色字体,歪歪扭扭写的就跟小孩涂鸦一般。可也别说,这些带着血红字体的布帘一下来,现场顿时有种阴森森的气氛。 大家都是农村人,平时挺信这些的,看着现场这么庄重,一时都不敢玩笑。 有人认识这神婆,在队伍里低声讨论。我以后要从事这方面工作的,特别感兴趣,赶紧凑过去听。 听他们说,这神婆姓杨,是丘家店的,这娘们可不是什么骗钱的神棍,是真有本事在身上,小时候就有阴阳眼,能看到寻常人见不着的东西,长大之后去了东北,在吉林拜了一个大仙儿为师,后来又回到江北,专门从事请神驱邪这门营生,干多少年了,口碑刚刚的,真要是骗子也撑不了这些年,绝对是一个走南闯北的老江湖老司机。 这时,祭山神的队伍里出来两个年轻人,看上去都不大,不到二十,一男一女,穿着和常人不一样的花衣服,这要是走大街上绝对是俩神经病,可现在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大概是杨神婆的徒弟或是助手之类的。 男的拿着钹,互相一碰,啪啪作响。女的吹喇叭,呜呜啦啦。杨神婆手里拿着一个类似笤帚疙瘩的东西,开始围着神桌舞动,跳的那叫一个欢实。 现场几百号人都停下来看着她,村民们看得津津有味。 杨神婆跳的特别有蛊惑性,跳着跳着,招呼队伍里的人一起来跳,顿时又上来四五个老娘们,跟中了邪似的摇头晃脑,跟在杨神婆屁股后面也跳了起来。 杨神婆举起一根长长的蜡烛,蜡烛燃着火苗,她对着上空一吹,一股火喷出来,跟魔术表演似的。周围人都鼓掌,这老娘们别说,有点能耐。 杨神婆走一步喷一下火,走一步喷一下火,大白天的也让她搞得阴森逼人。 就在这时,就听到外面山口有车喇叭声,有人喊:“专家到了,赶紧让地方。” 神婆猛地转过头,指着山口大喊:“不能让他们进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救援通道 受难者家属就听杨神婆的,指哪打哪,听说要拦专家,呼啦啦都过去,把专家的车子拦住。事情闹大了,在场的大领导暴跳如雷,让下属去把这些愚民赶走,两伙人先是吵吵,家属们先动了手,捡了地上的泥巴就往工作人员身上砸。 现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隧道工程专家从车里下来,人家是一个团队,一共五六个人,下车了就喊:“乡亲们让让,大家把道路让出来。” 根本没人听他的,场面极度混乱,村民们看两伙人打仗,就跟看大戏似的,不少人叼上了小烟卷。 专家和大领导沟通之后,拿过电喇叭,声嘶力竭说:“乡亲们听我说,我是省里来的隧道工程专家,大家救人心切,心情可以理解,但是不要采用封建迷信的极端方式。大家听我说,隧道坍塌救援的黄金时间只有24小时,拖一分钟都会增大一分生命危险,你们在这里闹事堵路,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家人……” 那边人堵着,杨神婆还自跳自的,耍了一通之后,点燃了三根长香,然后插在猪头的嘴里。她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开始诵经。 我心想,这娘们真是愚昧的可以,就算有点能耐,但是不知道一个道理,民不与官斗。她今天就算功成身退,也得罪了大领导,事后肯定穿小鞋,不把你拉去蹲班房舒舒皮子,算我白说。 这时,后面道路上陆续不断有大卡车到,下来很多战士。他们训练有素,统一作战,场面很快得到控制,把这些闹事的家属都隔离开,两个小战士过去,一脚把神桌踢翻。 杨神婆跪在地上本来念念有词,猛然睁开眼睛,头发飞舞,两只眼睛就跟恶鬼似的,紧紧盯着这两个小战士,嗓音像是老乌鸦:“你们知不知道就差一步,我就可以安抚好山神,可以打开隧道洞口了。你们知不知道?!” 小战士刚毅坚定,眼神那么纯净,根本就不怕她。管你是神婆是玉皇大帝,都没用,小战士把她倒剪双臂,把杨神婆押过去。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刘大个招呼我:“强子,主任找你。” 我懒洋洋答应一声,踩着烂泥走出去。村主任老雷头急的团团转,看到我,递过手机:“你家人找你都找疯了,赶紧接吧。”我们上堤坝干活,手机没带,老雷头是领导,只有他拿着,好往外联系。 我心说女人当家是不行,肯定是担心我的安危,晚上干完活就能回去了,看把她们吓的。 我懒洋洋说:“喂。” 电话里传来妹妹的哭腔:“哥~~~” 我说:“你能不能行了,我正在和村里抗洪救灾呢,今晚就能回去,看给你们吓的。” “谁管你了,我说的是刘东!”妹妹大声喊。 我愣了:“刘东咋了?” 妹妹着急地说:“这几天不是下大雨吗,今天才小了一些,刘东说要过来。过来之前知道妈喜欢吃临县的大苹果,先去那买,要经过焦红山隧道。刚才我看网上新闻,说焦红山隧道塌方,很多车埋在里面……” 我心一下提起来:“我现在就在塌方现场。” “啊?刘东怎么样了?”妹妹赶紧问。 我苦笑,看了一眼隧道:“现在整个洞口都给堵住,寸步难行,省里的专家刚到,正要组织挖掘,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妹妹轻轻啜泣:“我给刘东打电话,电话无法接听,他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一定是压在隧道里了,呜呜呜……这可怎么办?” “你先别急。”我深吸口气:“你继续联系,说不定他没进隧道呢。退一万步说,就算进了也别担心,救援黄金时间是24小时,现在还有希望!”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你别把这消息告诉妈,她身体承受不了。” “我知道。”妹妹就在电话那头哭:“哥,要不我也过去看看吧。” “你别来添乱了,来了也没用。”我说:“这样吧,有消息我给你打过去。” 我挂了电话,心乱如麻,老雷头关心地问家里没事吧。我急得不行,告诉他,我妹夫很可能埋在隧道里了。 老雷头也没啥主意,山都塌了他也不是山神,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安慰我。 这时,旁边有人笑:“你妹夫是个短死鬼,还不如让你妹妹跟我呢。” 我回头一看,正看到牛二,叼着小烟卷,满脸痞子气,嘻嘻笑。 老雷头怒了:“牛二,别说屁话,赶紧干活去。” “思思这丫头,我看着长大的,也算青梅竹马。”牛二吐着烟圈说。 我一股气没地方撒,这小子真是贱得可以。我猛地扑过去,一拳打在他脸上,牛二嘴里的烟都打飞了,他一屁股坐在烂泥里。 “我日尼玛……”他大吼一声,爬起来,一头拱在我怀里,把我也拱倒。 我气得脸都白了,就觉得肾上激素蹭蹭往上涨,我们两人在烂泥里来回撕打,我恨不得一拳打死他,牛二也是下了死手,想抓我下身。这小子一身都是阴招,今天要是不把他打服了,这口气是出不来。 我们正打着,村里好几个人过来把我们分开,我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牛二脸色也跟喝了假酒似的,指着我的鼻子骂:“姓王的,你们一家都不得好死!你妹夫倒霉催的,找了你妹妹这么个克星,还没过门就给克死了,活该!活该!” 我气得要过去揍他,被好几个人死死压住,这口气出不来,憋得我浑身焦躁。 老雷头沉着脸过来,挥手“啪”给了牛二一个大嘴巴。牛二被打蒙了:”老雷头,我日尼玛……” 老雷头又是一个大嘴巴,牛二这下不说话了。 老雷头真是人老虎威在:“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还在耍嘴皮子,这么多外村的人在,让不让人笑话!还有你,牛二,你的嘴是不是吃大便了,我告诉你,你以后倒霉就倒霉在你这个贱皮子的嘴上,下次再胡说八道,我还扇你。” 牛二挣开那些人,想指老雷头的鼻子,可是不敢,用手指着我:“姓王的,这个村有你没我,有我没你。草,老子还不干了,压死人活该!怎么不死呢!” 他不干活了,抖了抖衣服走了,一个人下山回村去了。 有人想去追他,老雷头特别生气,叫住了人,“妈的,跟他爹年轻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他妈的青皮,一个村总有这么几个害群之马。” 老雷头把我扶起来:“大侄子,你别听牛二的,好好干活,把洞挖出来,救你妹夫出来。你妹夫吉人自有天相。” 我答应一声,努力平息怒气,这口气一时半会出不来,在五脏六腑乱窜,肚子都气疼了。 怒气平息之余,我忽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牛二这个人嘴太贱,跟我还有仇,回去之后肯定拿刘东压在隧道里这件事大做文章,如果到处传我妹妹是扫把星,克男人,这就坏了。村里人没什么明辨是非的能力,对于这样的八卦特别感兴趣,正所谓人言可畏。真要刘东死在隧道里,我妹妹就坐实了扫把星,以后在村里头都抬不起来,连人都做不了。 我手颤个不停,妹妹是个外圆内方的人,骨子里极其刚硬,她这样的人一旦受了这样天大的委屈,会有什么后果,真是没法去想。 我看看塌方的隧道口,喉头动了动,如果刘东真的压在里面,我就算豁出命去,也得把他救出来。 先不说他是朋友是妹夫,为了妹妹的清誉,我也得豁出去。 此时专家到场,让战士们和其他工作人员清场,把那些不明底细的受害者家属都给隔离。 大领导亲自批示,把杨神婆缉拿归案,带走了,先蹲几天班房吃几天窝头再说。 专家真厉害,不再让我们蛮干,而是根据当时的施工图,进行定点爆破和清理。这些都是比较专业的事,村民们也不懂,就跟着上面的命令走。 挖掘清理工作分配到每一个人的头上,我卖力地干着,一点都不知道累,现在的劲头和刚才完全两码事,那时候跟自己没关系,带干不干。现在不行了,这隧道事关重大,我们家的安危就系在这上面,还不得拼命啊。 正干着,只听一声欢呼,干活的众人停下来,一起看过去,只见坍塌的隧道洞口,被打开了一处通道,大概有一人来高,里面黑森森的,专家正打着手电往里照。 第二百一十九章 风水大家 很多的受害者家属只是被隔离还没有走,听说洞口被打开了,全都像暴动一样,往那里挤,哭着喊着要过去。 我更是着急,也要过去看,挤过去的时候才听说,专家们已经开完了碰头会,决定先派一队人进到洞里去探明情况,外面的挖掘工作也要同时进行。 我赶忙找到老雷头,向他说明情况,我说我要志愿加入第一批的救援队。 老雷头眼睛睁大:“大侄子,你是不是虎?第一批救援队就是敢死队!隧道里情况不明,进去之后会有很大的危险,你不想活了吗?!” 我要说什么,老雷头暴躁地一挥手:“不行啊,我说不行就不行,咱村人我一个不少的带来,也要一个不少的带回去!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我知道跟他说不了,不再谈下去,挤到人群里,看着那洞口。 第一批救援队已经组织完毕,现在是跟老天爷抢时间,一切从简,出发一共五个人,为首的是个隧道专家,其余四个人都是战士,一个校官三个士兵。五个人背着设备,从地洞钻了进去。 他们进去之后,另外有隧道专家重新安排了挖掘任务,防止乱挖导致里面二次塌方,这五个人再埋进去出不来。 里面随时和外面保持通信联络,现场搭起了指挥部的帐篷。我就是个小老百姓,根本靠近不了,也不知道里面的进展情况,干着急没办法。 大家继续干着,我磨磨蹭蹭靠向洞口,寻思着找什么样的机会,能偷着进去。我虽然冲动,但也不傻,觉得这么进去成功率太低,首先连手电都没有。我一边在脑海里策划过程,一边偷着到管物资的地方,趁人没注意,偷着拿了一把手电,别在裤腰带上。 看着这个黑森森的洞,我的意愿越来越强,不进去都不行,心痒痒的难受,进去看一眼也是好的。 就在这时从山坡高处,突然嗖嗖下来一人。一开始大家都在低头铲地,没人注意,等这人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有人看见了,大声喊:“有人,有人下山了!” 大家一起往上看。这人下来的悬崖正是隧道洞口上方,极是陡峭,近乎九十度。这人下的极快,走得全是最险的地方,我们都是村里人,经常上山下江的,非常有经验,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此人不一般,绝对是练家子。 这人“嗖嗖嗖”越下越快,身影渐渐清晰,我一看,差点没把拳头塞到嘴里,居然是三舅! 三舅昨天去大刘家庄去察看镇江兽,一去就是两天,怎么现在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还是从山上直接下来的,出场相当惊艳。 老雷头看到了,赶紧过去招呼,“安老三……” 三舅从山坡上下来,除了两只脚都是烂泥外,身上是滴泥不沾,干干净净。他下来之后,我赶紧挤过去:“三舅!” 三舅看看隧道挖出来的洞口,自言自语:“省我工夫了。”也没和我打招呼,径直来到黑森森的小洞前,一猫腰钻了进去,身影一晃就没了。 周围人大乱,有人去报告上面的领导,场面一顿失控。老雷头质问我:“你三舅咋回事,堤坝也不上,这是从哪冒出来的……” 我脑子已经热了,把铁锨往旁边一扔,说道:“主任,我把他追回来。” 我撒腿跑到那小洞口前,犹豫都不带犹豫的,一头钻进去。就听到身后有领导用喇叭喊:“瞎胡闹!赶紧把这个人拉出来,这是哪个村的?” 一群人朝着我过来,我不敢耽误,使劲往里钻,刚进去,身后伸进一只手抓住我的衣襟。我照着那人手背使劲一掐,只听“啊”的一声,把手缩回去。 我赶紧又往前走了几步,后面的人想从洞里钻进来抓我。 我赶紧往前跑,周围太黑了,一点光都没有,踩在地上感觉都是石子和坑,我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躲在一处黑暗角落,屏息凝神。后面的人进来之后,打着手电没敢走多远,手电光并没有照到我,那些人不敢往前进了,纷纷退出去。 我长舒了一口气。 我从角落里出来,摸索着往前走,走了一段打开手电,洞里的情况就跟旧社会的棚户区差不多,坍塌下面的砖头瓦块就在头上不到一米的距离,保持着危险的平衡,没有继续塌下来。走在里面,我后脖子都窜凉风,周围实在是太黑了,空气又潮又闷,给人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这要是有幽闭空间恐惧症的人,当场就得死这。 在这里走一步都要面临极大的心理压力,我走了十几步,其实也没有多远,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 或许只有真正的士兵,才能抵抗住这种比死还难受的局面。 我坐在地上休息,垂头丧气,再一个特别生气,生气自己的无能为力,我知道自己再也走不下去了,能到这里已经是极限。 我深吸了几口气,站起来往回走,走了没两步黑暗里传来声音:“来都来了,还做逃兵。” 我回头去看,是三舅。他打着手电从黑暗里出来。 我赶紧过去,声音哽咽:“三舅……” “你怎么这么傻,”三舅怜惜地说:“我有自保的能力,你又何苦进来。” 我这才知道三舅以为我是为了他,才不顾安危地钻进来。我又是羞愧又是紧张,觉得还是说实话好:“三舅,刘东被压在隧道里了。” 三舅恍然,皱着眉说:“这可麻烦了,情况很不乐观,我刚刚到前面看过了,是一条死路,全都堵得严严实实。” 我眨眨眼:“你没遇见什么人?” 三舅疑惑摇摇头。 “那不对啊。”我说,我把前面还有一支救援队的情况说了。 三舅若有所思:“可能是我没查仔细,那里应该还有继续向前的路,走,过去看看。” 我们小心翼翼往前方走,上面的坍塌顶部距离地面是越来越近,最后我们全要弓着腰,从极为狭窄的小洞口钻进去。这里幸亏有三舅在,要不然我肯定不敢,这要是稍微再发生二次坍塌,出都出不去,活活困死在这里。 在路上,我问三舅怎么来这里的。 三舅道:“那天我到了大刘家庄,正看到他们村举行法事,搭着棚子里面有一口大锅正烧着,他们把镇江兽放在案板上,要剁了煮汤。幸亏我到的及时,要不然镇江兽就要惨死在这些愚民手底下。我道理讲不通就硬抢,当时大雨滂沱,一群村民在后面追杀我,还是让我逃脱,到江边把镇江兽放生。这要是镇江兽死了,大江肯定决堤,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好。” 我这才知道,大水在关键时刻的退去,其实是有三舅的一份功劳。 “对了,里面还有个和尚吧?”我说。 三舅点点头:“我去的时候,救镇江兽太紧急,没顾得上他。后来把镇江兽放生之后,我就觉得奇怪,镇江兽千年难遇,平时寄居在深江之底,这次为什么会浮上江面,还会被愚民捞到,险些引起天下大乱之祸。” “有这么严重吗?”我说。 三舅道:“这是一张多米诺骨牌,先是长江决堤,泽国千里,牵一发动全身,社会动荡,瘟疫流行,再加上要是有居心不良的妖人迷惑,那就一发而不可收拾。当时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这里有问题,关键人物就是那个神秘和尚。我就趁着大雨再次杀回了大刘家庄,我秘密拿住了一个村委会的干部,问他和尚哪去了。干部吓得要死,告诉我,和尚在那妖兽被解救之后,人就没了,不辞而别,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认为这次天灾其实是人祸?”我说。 三舅点点头:“我不太懂中国的风水学,但是万事通理,我是懂巫术,会看阴气阳气的。我当时就感觉到地表阴气震动,似乎很多陈年老鬼都被某种东西给激发出来了,很是邪门。我觉得必有妖人趁机作乱,我一直在找那和尚,突然听说焦红山这处隧道塌方了,我感觉不好,这里肯定有问题,便匆匆赶来。” “这和尚有这么大能耐?”我说。 三舅道:“强子,你不懂其中的利害。真正通阴阳风水的大家,能够杀人无形,灭国无形,甚至可以压制一个民族数百年抬不起头。不是这些风水大家能耐大,而是他们就像是在控制高山滚球的人。那么大一块石球从高山往下滚落,气势惊人,怎么改变它的方向?你和它硬刚,只能被压死,所以要选在关键的节点,合适的角度,轻轻这么一推,四两拨千斤,大球就会改变方向。风水大家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只要在关键时候加一把油放一把火,就能让千万人的人头落地。” 第二百二十章 被袭击 我和三舅穿过低矮危险的坍塌空间,来到尽头,手电光照在前面,果然堵得死死的。隧道洞顶已经坍塌,混杂着烂泥和木块石方。 这时候我才感觉到人力的微小,就算三舅这么大的巫师,在这种自然灾难面前,也是无济于事。 这里可供腾挪的空间特别小,有很多地方我们都要蹲着甚至趴在地上前行,空气里充满了污浊的气味,四周寂静无声,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和心跳。 首先可以肯定这里并不是死路,刚才来了那一队救援队,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肯定还有往里进的通道。我和三舅找了一圈,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发现深入进去的洞口。不过这个洞口实在太小,说是狗洞也不为过,我打着手电照进去,里面黑森森的。 三舅看我:“强子,敢不敢进?” 我心跳得很厉害,这里因为空气不算流通,还有些闷热,头上已经见了汗,还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 我咬着牙说:“没事……” 三舅道:“要不你先出去吧,里面情况不明,非常危险。刘东我会找他的,不能他还没救出来,再把你搭里面,这就有点得不偿失了。赶紧出去吧。” 内心真的是非常犹豫,我想了想说:“三舅,我要战胜自己,再跟你走一段吧,实在找不着我就撤。” 三舅没说什么,“嗯”了一声,他第一个钻了进去。我在后面跟着,进去之后才发现不对劲。洞很是狭窄,能看到洞壁上有一些精妙的铲印,三舅在前面停下来,用手摸了摸,还让我看,这个洞里每隔一段就有简易的金属条进行支撑。这些金属条放置的位置实在是讲究,全都卡在岌岌可危的支撑点上。 很明显,这些装备都是前面的救援队留下来的,他们一路进一路操作,肯定有老资格的工程兵,活儿干的很利索。 我和三舅走不快,我们没有交谈,只有浓重的喘息声,洞里阴暗压抑,就感觉四面八方的洞壁似乎在向着中间挤压。 我正爬着,前面的三舅已经钻了出来,在外面说:“到了。” 我突然感觉一阵尿急,快速挪动膝盖,从洞里钻出来。这一出来,我就惊住了,眼前是一辆长长的巴士车,被坍塌的洞顶压在下面,车体被砸成了无法形容的形状,像是踩了一脚的油条。车两旁的空间被堵塞得满满的,根本过不去。 在车窗的位置,被人锯了一个圆洞出来,倒是方便我们了。这个洞指定也是前面救援队留下来的。 三舅顺着后车体的边缘爬上去,我打着手电照着他,跟他说尿急,等会儿再上来。 三舅嘱咐我小心点,他到了车窗,身影一晃进去了。 我急匆匆找了个偏僻的地儿,解了裤腰带释放一把,其实没多少尿,就是紧张的,牙齿在咯咯乱响。 解决完了,我正系裤腰带的时候,就听车里突然传来金属相撞的声音,随即是一声怒喝:“你是谁?!” 这声音不是三舅发出的,听着干净利索,像是战士。 我赶紧也爬上去,因为着急,一下没看住,手被什么尖锐的角划了一下,当时没感觉疼,爬进窗破洞的时候,才感觉火辣辣的,低头一看,左手掌心整个被豁开,血流了一手。 我还是咬着牙钻了进去。 这一进去,两条腿发软。车里弥漫着一股类似尘埃的烟雾,车体扭成麻花状,没有一个座椅是完整的,过道躺满了死尸,怎么死的都有,我还看到有一根铁条直直地插进一个人的后脑,整个就钉在地上。 车里简直就是一个修罗场,我全身抖得厉害,手里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滴,就在这时,眼前愈发的迷蒙,眼睛有点睁不开,就感觉一重一重的影子,朝着自己的身体扑过来。 心念中小艾的声音响起:“主人,这里阴气太重,你现在体虚,容易沾上阴气。” 我的头沉了起来,极度缺氧,这时就看到一个黑影到了我的近前,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用手呈剑指点在我的眉心,刹那间就清醒了,眼前的一切清晰起来。 过来的这人是三舅,三舅拿起我的左手,看看满手的血,他赶忙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块手绢,要给我缠上,这时从后面过来一个人,走来说:“我这有药箱。” 我仔细一看,他正是第一批救援队里的隧道工程专家。他戴着眼镜,满头满脸都是灰尘,把背着的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纱布和消毒水,熟练的为我包扎。 “谢谢。”我说。 专家说:“这里太危险了,你们不应该进来,现在赶紧出去吧,到外面找我的同事—负责这次隧道救援的副队长,让他组织第二支救援队进来。前面的路我们已经固定住了,下一步的救援措施,等他到了再说。” 三舅道:“刚才一你看见我就要打我,这是什么情况?” 专家推了推眼镜,指着后面的一个人说:“让他说吧。” 后来过来一个小战士,身材挺拔,对我们敬了个礼说:“这里除了我们救援队,还有其他人在。那人把我打伤,现在另外几个战友正在追击凶犯!” “会不会认错了?”我说:“是不是压在隧道里的幸存者?” 小战士摇摇头:“不是。是一个和尚,我们看到他的时候,也以为是幸存者,当时他的动作很快,不像受过伤的样子,而且没来由的对我们发起了攻击。” 我和三舅对视一眼,我问那个和尚被发现的时候正在干什么。 专家说:“这件事很怪,我们撞到了和尚似乎在干什么,他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三舅道:“我有救援的经验,我过去找他们。你们三个还是先出去吧,这里太危险。” 小战士十分坚定:“我的伤已经包扎完毕,没有班长命令,我不能擅离岗位。” 我们又劝了专家,专家看看黑漆漆的深处,想了想说:“好吧,那小战士留下来,我跟你们出去,把情况报告出去。” 三舅拍拍我的肩膀,嘱咐我一定要把专家安全带出去。 我归心似箭,开始要寻找刘东的一腔热血早没有了。我和专家顺着原路回去,有他在,我心里安生不少。在路上我问专家,隧道能不能发生二次坍塌,他说这件事说不好,要让其他人再进行评估,从目前来看,情况还是乐观的。 “你说这里能有多少人幸存?”我问。 专家沉默一下说:“塌方之后,除了直接死亡,最折磨幸存者的其实是心理状态,能不能在压力下继续拥有求生欲望,是能否活下来的关键。这个要看个人。” 我心里默默念叨:“刘东啊刘东,你要真压在里面了,一定要坚强,一定要挺住!” 我和专家终于从洞里钻出来,到了外面,此时已经到了下午,徐徐的山风,明亮的太阳,巨大的山体,从黑暗中爬出来的我,整个就醉了,一瞬间,各种各样的色彩扑面而来,在黑暗压抑的危险洞窟里过了那么长时间,我几乎眩晕过去。 出来之后才看到,洞口已经被层层封锁,好几个架子拦着,上面标记着巨大的“危险”牌子。看样子,我偷着钻进去的举动,已经让现场的领导们震怒了,采取了特别警告的措施。 老雷头过来,看到我劈头盖脸就是大骂,我赶紧说:“主任,我把专家带出来了。” 我赶紧掐了身边专家一下,这专家很会做人,马上劝解我们村里人,说这位小同志是进去帮助我们救援的,而且平安把我保护出来,这是大功一件。 老雷头这才没有话说,专家拍拍我的肩膀,他一个人匆匆跑向指挥部,去安排下面的事宜。老雷头狠狠瞪着我:“你下次再不听指挥,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垂头丧气坐在一边,想着刚才钻进去的经历,三舅去追捕那个和尚,不知道有没有结果,还有刘东,现在生死下落不明,到底怎么样了? 我真是感觉到自己势单力薄人力微轻,这一刻,我充满了对力量的渴望,人活着还是要掌握一定的力量,权势也好钱财也好,甚至神通也好,拥有了力量,才能做更多的事,不至于产生懦弱的无力感。 正坐在休息的时候,忽然天空轰隆隆一阵响,掠过雷声,所有人脸色都变了,一起看向天空。 第二百二十一章 幸存者 所有人看向天空,都在祈祷,千万别下雨。我心急如焚,现在如果下雨,山体滑坡会导致什么后果谁也说不好,刘东不说,三舅还困在隧道。 现场静极了,几乎这个时刻,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天。白日当空,清风冉冉,天上是干打雷不下雨,雷声不断,却看不到闪电。众人无不惊骇,这是极为反常的天象。 我看向隧道洞口,突然,一个惊人的想法出现在脑子里,这种古怪的天象,会不会和隧道里的事情有关系,有和尚有关系?在我看来,好像有两种看不清摸不着的神秘力量正在互相争斗,赌注就是下不下雨。 下雨了,以前做过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成为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不下雨,停过这几天,那一切都会安定下来,没有危险。 天气极其闷热,空气里飘满了泥屑的味道,天空一会儿飘来乌云,一会儿又飘散回去,隆隆雷声不断,搅合的人心里慌慌的。 因为天气的原因,第二批救援队迟迟没有出发,整个挖掘进度陷入了僵持状态。经过统筹调配,现场不需要这么多人,上级指示,有一部分人可以先回去休息,然后再来轮岗。 我们村是先行到场的,所以也是最早安排回去休息的,我们几乎一天一夜没怎么合眼了,村里汉子就算铁打的也受不住。接到可以回去休息的指示之后,所有人没有欢呼,有的只是深深的疲惫。 由老雷头带队,村民们扛着工具顺着山路回家,路上没人说话,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累的浑身难受,这其实不算什么,真正压在每个人心头的,是天空中隆隆不断的雷声,它像是悬在我们头上的一把剑,或是正嗤嗤冒烟的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雨什么时候下来。 急行军一个多小时,我们终于回到村里,离家也近我的步子越是沉重,到了院子口,敲敲门。妹妹过来开门,一把拉住我:“哥,怎么样了?” 我疲惫不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做个手势,示意回去说。 等进了客厅,老妈也在,看到我如释重负,我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累的眼皮子都睁不开。 妹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着问我压在隧道底下的那些受害者有没有消息。 我摆摆手,喝了热水,多少缓和过来,慢慢地把经过说了一遍。听说我跟着三舅进隧道,老妈特别生气,指着我的鼻子:“强子,你是不是想让妈急死,你要真发生……你让妈妈怎么办?” 妹妹也惊呆了。 老妈坐在那哭。我说:“妈,其实里面已经被救援队打通了,都固定住了,没什么危险的。我到无所谓,关键是三舅也在里面,不过三舅很厉害,我相信他也没事的。” “那你见到刘东没有?”妹妹问。 我苦笑:“还刘东呢,我上哪找去,我又不是穿山甲。你是不知道当时的惨状……”我把那辆扭曲成麻花一样的车形容一下,摇摇头:“惨啊。” 妹妹傻愣愣坐在那,眼泪噗噗往下掉:“那就是没希望了,是吧?” 老妈特别伤心,擦着眼睛说:“刘东这孩子多好,又孝顺又懂事,俺们娘俩没处够,我真拿他当亲儿子一样。” 我其实心里也不好受,但现在强烈的疲惫使我没什么强烈的情绪,我简单安慰她们,说吉人自有天相,然后摇摇晃晃到卫生间里烧水洗澡。 洗澡的时候我差点在卫生间里睡过去,拖着两条腿走出来,家里已经把饭做好了,我摆摆手说不吃,然后径直上楼,到自己房间倒头就睡。 外面还是轰隆隆的雷声,我全身没有力气,手指头都动不了,心想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天爷真要发大水,我们也挡不住,爱咋地咋地吧。 这一觉我睡得呼呼的,做了很多梦,有个记得最清楚,梦见一片汪洋大水,哪哪都给淹了,万里不见人烟,从天上“噗噗”往下掉鱼,很多很多的鱼,在水里砸成一片水花。后来不知怎么的,这些鱼全都死了,泛着鱼肚白在水面上,一死就是一大片,惨状不可描述。 我吓得一哆嗦,欲醒未醒之间,听到有人激烈的敲门。我揉揉眼坐起来,看看窗外还是白天,敢情没睡多长时间。 这时候门还在敲着,我伸个懒腰,肚子咕噜噜叫,不知不觉饿得前心帖后心,揉揉眼下了床,趿拉着鞋,把门打开。 敲门的是老妈,她喊道:“快,快,去医院。” “咋了你?”我吓得不轻。 “不是我。”老妈着急说:“刚才思思上网查消息,说隧道口打开了,里面救出了第一批伤员,正在中心医院,这丫头心焦火燎地就去了,你赶紧的,收拾收拾也过去。你妹妹慌慌张张的,别在出什么事。” 我饿得不轻:“妈,我睡了几个小时,还没天黑呢,你做点饭吃。” “还几个小时……”老妈说:“你从回来就开始睡,现在都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了。”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睡了超过十二个小时。老妈说:“你赶紧去吧,到了之后马上给我打电话,看看有没有刘东这孩子。” 我草草洗把脸,穿着衣服就出门了。出来之后,才发现天空万里无云,天气好得不像话,原来那雷声也没有了。正好张宏临走前留下来的那车,好久也没拿出来溜溜了,我开着车出了村,一路开向市里,这就到了中心医院。 路上实在太饿,随便买了个煎饼果子对付一下,到了医院,跟护士打听隧道幸存者的事,护士热心地告诉我,在住院部四楼。 我急匆匆赶过去,刚到四楼就听到一片哭声,这里有一片病房已经征用,专门接纳隧道幸存者。满走廊都是人,这些都是受难者家属,大家是即焦急又期盼,都想着自己的亲人没事。 我满走廊打听,无意中听到女洗手间有哭声,扫了一眼,看到妹妹正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旁边几个女人在劝着。 我心里一沉,坏了,刘东怕是不行了。 我敲敲门,那几个女的看我,我指着妹妹告诉她们,这是我妹妹。妹妹看到我,哇一声哭的,投入我怀里。 毕竟是亲妹妹,我也心疼,忍着悲痛说:“是不是找到刘东他的……尸体了?” 妹妹看我,摇摇头:“哥,第一批救援出来的幸存者里,没有刘东。” 我舒口气:“没看到尸体就是有生还希望,看给你哭的。” “你懂什么,”妹妹眼圈红的跟桃子似的:“现在已经过了救援黄金时间,第一批里没有他,那生还的希望就特别特别低了。” 我们两个人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看着人来人往,有欢喜的,有悲痛欲绝的,顿时感觉人命危浅,世事无常。 后来刘东的母亲也来了,一老一小抱头痛哭,我这才知道刘东是单亲家庭,由母亲一手养大,说起来真是心酸,阿姨一辈子唯一的指望就是这么个大儿子,现在说没就没了,没了不说,连具尸骨都找不着,最揪心的就是这个。 在医院待了一上午,确实没什么消息,我带着她们两个去吃饭,她们哪有心思吃饭,好不容易劝阿姨吃了点东西。 等吃完饭回医院的时候,听说第二批幸存者已经救出来了,我们的希望“腾”一下又冒了出来。走廊都是人,我们娘仨分头打听,终于在一个病房里见到了幸存者。我正在找的时候,妹妹过来了,脸色惨白的可怕,我问怎么样了,她看着我,像是要晕倒的样子:“哥,没有刘东。” 我嘱咐她别急,再细细找找,这时候刘东的妈妈过来了,着急地说:“思思,看到刘东了吗?我怎么没找到他。” 我知道这是阿姨最后的希望了,如果真要找不到,恐怕她就垮了。 刚要对妹妹做个眼色,妹妹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哇”一声哭了,阿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思思,告诉阿姨,是不是没有刘东,阿姨可有冠心病,你别吓唬阿姨。” 就在这个时候,有大夫过来,有人问:“大夫一共救出几个人第二批?” “十二个。”大夫说。 “怎么这里才十一个?” 大夫说:“有一个男病者情况比较特殊,正在急救。” 顿时一群人围过来:“大夫,那个男病人叫什么名字啊?” “从身上找出的身份证来看,这个人叫刘东。”大夫说。 这一句话我们娘仨都听着了,阿姨过去拽着大夫:“他,他叫什么,刘东?那是我儿子,他还好吗?” 大夫赶忙挣脱,说:“他的情况不算乐观,身上中了剧毒。” 第二百二十二章 鬼头刀 听到有刘东的下落,我们娘仨都急疯了。刘东的妈妈在大悲大喜前几乎要晕厥,听医生说,目前刘东正在icu抢救,至今昏迷没醒,经过检查,他身上中了一种莫名的神经毒素,已经联系国内的专家,目前还没有结果。 刘东的妈妈苦苦哀求,说要进icu看自己孩子一眼,我们被带到了病房,隔着玻璃,看到了刘东。 确实是他,他正静静躺在病床上,脸上盖着氧气罩,浑身插着管子,眼睛紧闭,似乎没有知觉。 刘东的妈妈哭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几个护士帮着我们把她扶到走廊上。她的情绪根本进不去病房门,我和妹妹商量一下,让妹妹在这里陪着未来的婆婆,我进去看看刘东的情况。 换了无菌服进了病房,站在床头看着刘东,他的脸略略浮肿,看不出有任何生命的活力在。我最看不得这样场面,心里难受,眼圈红了,要出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刘东的右手有异样。 他的左手是摊开的,而右手紧紧闭合,握成一个拳头。 我赶忙叫住医生问怎么回事,医生给我的解释是,病人目前中了神经毒素,很可能是毒素引起的肌肉痉挛,所以右手紧紧握着,怎么也打不开。 我仔细看了看,觉得不对劲,医生的解释只能存疑。通过观察,我感觉刘东的右手里,好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我跟医生说能不能想一些不伤害病人的办法,把他右手打开。 医生特别生气,让我别捣乱,该怎么救人他们是专业的,有一套标准流程。护士撵我,让我出去等,别干扰治病。出来之后,我把里面的情况和她们两个说了,妹妹眨着眼说:“哥,你能确定刘东手里就是攥着东西吗?” 我摇摇头:“确定不了,像,但是没办法证明。” 刘东的妈妈就是普通的妇女,她有些害怕了,跟我们说还是听大夫的,大夫怎么治咱们怎么听,别琢磨那些不着调的。 我听了心里不太舒服,但站在她的角度,也可以理解,现在儿子命悬一线,先救过来再说。 我给老妈打了电话,把情况告诉她。她告诉我们,留在医院陪着刘东妈妈,家里这边不用操心。 现在不管怎么说,刘东是找回来了,虽然昏迷不醒,但毕竟大活人在这躺着,总比在隧道里生死未知,没着没落强。 晚上我买了盒饭外卖,吃了饭之后,又去联系附近的旅店。到了深夜,我和妹妹苦劝刘东妈妈去休息,跟她说,不能让刘东醒来后,看到自己妈妈再躺下住院,他只有看到健康的你,才有战胜病魔的动力。 刘东妈妈终于被说动了,跟我们一起到旅店里休息。小旅店住的也不舒服,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到外面买了早餐回来,送到她们娘俩的房间。 妹妹非常懂事,和刘东妈妈晚上住在一个房间,安慰了她半宿,刘东妈妈拉着妹妹的手就不松开,患难见真情,她真把妹妹当成女儿了。 我们吃过饭,来到医院。大早上的人不算多,刚到四楼,就看到空空的走廊长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看到他之后,我大喜过望,老远就喊:“三舅!” 那人正是三舅安冬,他看到我们,在长椅上招手。我们赶紧过去,我问他,三舅你怎么来了。 三舅笑笑:“我是来救刘东的。” 妹妹急着问:“三舅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舅看向icu病房,“刚才我要进去看病人,护士没让进,你们谁领我进去。” 刘东的妈妈问这是谁,妹妹赶紧说:“这是我们三舅,本事可大了,他说能救就一定能救!” 刘东妈妈现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整明白三舅谁是谁,马上下跪:“大仙儿,你救救俺儿。” 三舅赶紧搀扶住她:“大姐,我要救可以,你得先带我进病房。” 我赶紧找来护士,护士没做过多的阻拦,让我们几个人换上无菌服,进到icu。我们几个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护士有事先走了,三舅一个箭步来到刘东的面前,只见他在刘东右手的经脉上重重弹了一下,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刘东紧紧闭合的右手突然张开,里面“当啷”一声掉下一个东西。 刘东妈妈好奇,凑过去要捡,三舅赶忙拦住,说道:“此物剧毒,不能乱动。” 我定睛一看,落下来的是一个类似匕首的东西。这东西不大,要不然也不能握在手心,比较细长,前端呈螺旋形,看上去有点像钻头的加长版。 “这是什么东西?”我倒吸一口冷气。 三舅蹲下来,小心翼翼用红布把它包起来,放在兜里:“这玩意叫风水刀,也叫鬼头刀。咱们那里发大水,差点引起涝灾,大江决堤,全都拜此物所赐,真是杀人不见血!” 这时门外有脚步声,护士要回来了。三舅把刘东的手掌翻开,只见他的掌心有个红点。三舅道:“他中了鬼头刀的毒,所以才昏迷不醒。刘东是好孩子,关键时候助我一臂之力,我不能不管他。” 三舅咬破自己的中指,嘴里念念有词,在刘东的脸上开始画符。刘东的妈妈吓坏了,想说什么又不敢,这时候护士推门进来,一看这种情况,大叫一声:“你干什么?” 三舅念念有词,根本不理她,我知道最关键的是不能让作法半途而废。 我给妹妹丢了个眼色,我们一起上前,拦住护士。 护士气得不行,喊了几嗓子见没用,便匆匆出去喊人了。 三舅沉稳不乱,视周围发生的事为无物,依旧吟咒作法。他在刘东脸上画出的每一笔都极是凝重,指尖的血越来越多。 这时外面进来一大帮人,好几个护士还有大夫。大夫推推眼镜说:“你们干什么,这是icu!血液会引发多重感染,赶紧出去!不然叫保安了!” 这时三舅停下吟咒,笑呵呵看着他,说了几个字:“马上完事。” 三舅从兜里拿出一把折叠刀,速度极快,打开折叠的刀刃,翻过刘东右手的手掌,然后一刀下去,慢慢割动。 这下别说医生护士,就连刘东的妈妈也看不下去了,要过去阻止,让妹妹拉住。 大夫不来硬的,看说不明白,马上叫保安。并对刘东妈妈说,你们这么乱搞,病人出现的一切后果,自己负责! 我最佩服的就是三舅临危不乱,管你什么场合,我就有条不紊地做自己的,他一刀割开刘东整个手掌,往外挤血,只见一大滩黑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时间不长积了不少,黑血散发中浓浓的腥臭,整个病房都能闻到。 这时保安来了,要把我们带走,三舅也不动粗,只是嘱咐道:“地上的黑血不能直接用手碰,用拖布擦干净后消毒,然后作为医用垃圾处理掉,这些血都是剧毒。” 我们被带出病房,三舅对保安说:“这些事都是我自己做,跟家属无关。” 保安冷笑:“你还挺横的,跟我们走吧,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三舅被带走前嘱咐说:“刘东马上就会醒,等他出icu就办理出院,住医院没用,先送回咱们家,一切事情等我回去再说。” 然后他笑着被保安带走。 我们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就听里面护士惊呼:“醒了醒了,病人醒了!” 透过玻璃窗看进去,刘东真的慢慢睁开了双眼,脸色疲惫至极,像是做了一个很久远的噩梦。刘东的妈妈“哇”一声哭了,在外面招手。 我心下感慨,手无意中摸了一下大衣兜里,忽然觉得多出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我掏出一看,是红布包裹的硬东西,我马上反应过来,正是刚才三舅取到的风水刀。他是怕到了保安室,甚至进了警局被搜身,趁着没注意的时候,居然把此物放进我的兜里。 我没敢打开看,只是在外面小心地捏了捏,这东西剧毒无比,不敢乱碰。 接下来是为刘东全身检查,他的身体素质很好,排毒之后恢复很快,到下午的时候就喊饿,晚上转到了普通病房。 三舅还没有回来,我当机立断,今天晚上出院,先回家! 刘东的妈妈还不太愿意,儿子刚刚苏醒,身体虚弱,外面又是大冷天的,来回折腾别出了岔子。但我和妹妹很坚持,我们对三舅有一种盲目的崇拜感,他说的肯定就是对的。 刘东恢复了神智,也劝着他妈出院。 我问他,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刘东苦笑一声,还有些虚弱地说:“我永远都记得那个和尚,就是他害了我!” 第二百二十三章 浮尸 怕刘东出院着凉感冒,我们帮他裹了很多衣服,捂得像狗熊。我到医院外面雇了辆车,拉着一行众人从医院回到家。 到了家之后,老妈已经把要准备的东西都收拾利索,房间也整理出一间,家里上了暖气,还是很温暖的。刘东吃了东西,身上有了些活力,跟我们讲被压在隧道下面的整个过程。 当时他是准备到临县买苹果,大雨天山路很危险,当时就有了一些不太好的感觉,外面的大雨下成雨帘,什么都看不清。刘东心烦意乱,闭眼假寐,后来真的昏昏沉沉睡过去,就在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车体震动,轰隆一声巨响,后面的事都不知道了。 再醒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刘东跟我们说,当时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已经死了,到了地狱,周围黑到什么程度呢,伸手不见五指,仿佛落入了深渊。 后来的细节他没有细说,可能是怕吓着我妈和他妈,两个中年妇女岁数都大了,还都有病,受不了那个刺激。 刘东那一车人基本上都死了,他当时卡在座位下面,幸运躲过一劫,身上并没有受什么伤。 他在扭曲的车体里爬行,周围都是尸体。在那种环境下,身体的伤势倒不是关键的,心灵带来的冲击才真正能把一个人压垮。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大约猜出来自己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可能是埋在隧道或是山体塌方下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外有了光。他爬到窗边,透过窗户看出去,他看到了破败的洞壁和许多滚落的泥石,在一处极是狭窄的空间里,有一人鬼鬼祟祟正猫着腰不知道做什么。 他看了一会儿,才看清楚这人是在埋什么东西。埋完之后,又盘膝坐在地上,双手叠放在膝头,好像在打坐。 刘东屏息凝神,在这么黑暗的地方,还是坍塌的隧道里,那人在干什么? 那人打坐了一会儿,又钻进了黑暗,时间不长,从黑暗里拖出两具尸体。 刘东本来还打算向那个人求助的,看到他这个举动,吓得赶紧捂住嘴。 那人在黑暗里摸摸索索,好像在用刀肢解尸体,昏暗的灯光下如同鬼魅,刘东看得浑身冰凉,不太相信自己眼睛,认为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没醒。 那人好一会儿弄好了,钻入黑暗里没了影子,同时也把光源的手电带走了。 刘东等了好一会儿,实在是在车里呆不住了,从车窗爬出去,一路小心翼翼,在黑暗中摸索,凭着记忆来到刚才那人埋东西的地方。 他犹豫了很久,实在抑制不住好奇,把那个地方给扒开,很黑,看不清什么,就感觉那地方的深处黏黏糊糊,好像摸到了一手血。 就在这时,突然一束光照过来,黑暗中手电光亮闪动,一张和尚的脸露出来,他双眼血红,犹如鬼魅。 这和尚露出血红的嘴,拿着手里的刀缓缓爬来,刘东吓得浑身哆嗦,两条腿都软了。 就在这时,突然黑暗里窜出一人,与和尚扭打进了黑暗。 当时的记忆,刘东是非常混乱的,只看到光亮闪烁人影重重。后来从黑暗出来一人,他认出来,是自己对象王思思的舅舅,那个叫安冬的男人。 刘东说,他和舅舅不是太熟,只见过几面,安冬突然出现在这里,他非常惊讶,大脑空白,完全想不到为什么会这样。 安冬和他一起挖出了土里的东西。那土里全是血,泥土都黏糊,安冬挖出之后,刘东这才看见,原来这和尚埋的东西是一把类似钻头的匕首。 他说到这,我从兜里掏出红布,小心翼翼展开放在茶几上,刘东一看里面的东西,就大叫:“对,就是这个!” 这东西当时从土里取出之后,和尚忽然又杀了出来,要争夺此物,但是他明显不是安冬的对手。 不过这和尚极为阴损,黑暗中甩出一条类似蛇的东西,正咬在安冬的肩头,安冬当时就不行了。 和尚又来争夺这把匕首,刘东知道此物重大,他紧紧攥著匕首不松手。和尚一时没有办法,就要下死手,被安冬一掌打在后背,和尚一声怪叫,钻进黑暗里不见了。 刘东感觉头昏眼花,后面的事不太清楚,再醒过来的时候,在病房里。 整件事扑朔迷离,前后似乎都有因果可以串联,其中的关键人物就是那个和尚。大家盯着茶几上妖里妖气的匕首,谁也没有主意。 我小心翼翼用红布重新包起来,现在还是等三舅回来再说吧。 目前刘东救出来了,悬在我们心头最重的一块石头终于卸掉。至于三舅,我们压根没担心,他在警察局肯定会脱身的。但是最让我闹心的是,三舅居然被和尚给阴了,让蛇咬了一口,也不知道他怎么样。 忐忑不安中我们等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有人敲门,是三舅,他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脸上是掩饰不住地疲惫。我告诉他,刘东已经醒了,已经接来家了,正在休息。 三舅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三舅,听说你被蛇咬伤了。”我着急地问。 三舅点点头,呵呵笑:“没多大点事,就是无法运用法力,一用就会被毒血攻心,这和尚够毒的了。” “三舅,整个过程我听刘东说了,那和尚到底是什么人?”我问。 三舅凝重地说:“现在还无法确定他的身份,不过我已经知道他在干什么。此人居心歹毒,在长江口布置风水绝命局。引天变,发洪水,灭龙脉,他一个人就惹得天雷地火,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妹妹也走过来听,说:“有那么邪乎吗?” 三舅呵呵笑:“你们小孩子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这个和尚不简单,今日所做之事,一定不是他个人所为,背后一定还有个大组织,大阴谋。我跟踪他去了几个地点,从大刘家庄,到焦红山隧道,已经设了两个风水局点。你们来看。” 三舅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上面用油笔像是狗爬一样画出一张草图。我和妹妹倒是一看就明白,上面的草图画的正是我们这一片靠近江滩的十里八村地形。我们这些乡村正处在长江一处拐角口,素有龙行入水的说法,传说古代有一条龙从我们这里爬出去,进入长江修行,所以有一个很大的滩涂拐角,酷似老龙背。 地形图上,三舅标记了两个红点,“这是大刘家庄,这是焦红山隧道。风水上讲,五点成局,除了这两个地方,应该还有三个地点,被设下了风水局。咱们必须一一找出来,才能破坏他的阴谋,要不然洪水还会再来。” “焦红山隧道已经破了吗?”妹妹说。 三舅点点头:“思思很聪明,风水局的法眼就是埋着鬼头刀。”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打开之后,里面还有一把鬼头刀。我赶紧也掏了出来。 三舅说:“我这把是大刘家庄的,强子这把是焦红山隧道的。我们破了两处,还有三处。强子……” 他看我。 我赶紧答应一声,三舅沉吟片刻,说:“我中了和尚的蛇毒,法力无法运用,接下来的事就要靠你了。” “啊?”我有点惊慌:“三舅我……” 三舅疲惫地摆摆手:“我说你行你就行!必须要把这个和尚找出来,此人心思歹毒,用奇门邪术,不单单是害一个两个人,他想害的是千万老百姓!我有点怀疑,这人不是中国人,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大的仇恨。强子你发现没有,最近这段时间以来,亚洲各路的巫术高手,都纷纷在中国现身,一开始我还没觉察什么,现在觉得大有文章。” 他给我算:“铁面在内蒙组建阴间教,阴阳道曹洞宗的日本僧人在中国布置灵坛,现在又出了这么个和尚,布了绝命风水局……这后面一定有问题。” 妹妹问,既然五个风水局已经破了两个,是不是就不起作用了? 三舅摇摇头:“五个小风水局,连在一起威力无穷,单拆开也是不容小觑。焦红山隧道就是其中一个风水小局,怎么样呢,引起了大塌方,死伤无数!我们必须找出剩余的三个,要不然这一片的老百姓将不得安宁。” 正说着,妹妹的微信响了,她看了一眼,顿时张大了嘴:“三舅,刚刚我一个姐妹儿转了条视频,原江口的江水里出现大量浮尸!” 三舅急忙看地图。 第二百二十四章 祭江 三舅看罢地图,站起说:“第三个风水局出现了。” 我和妹妹赶紧看地图,三舅在原江口的位置画了个红色圆圈,正好和焦红山隧道、大刘家庄呈三角形的位置关系。 三舅道:“强子,跟我走。” 妹妹赶紧说,我也去。 三舅什么时候都能从容笑出来:“你走了,刘东怎么办?那两个妈妈怎么办?思思,你留下来等消息,以后有机会肯定带你。” 妹妹不高兴地撅着嘴。现在情况紧急,不是哄她的时候,我和三舅出了门。 洪水过后,又遇到了连续的暴晒天,十一月份也热的跟夏天似的,我浑身是汗。三舅摇头说:“天象反常,咱们要抓紧时间了,感觉要出大事!” 我开着车,路上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到了原江口。原江口听名就知道是长江的一处江口,这里靠近江滩,修了很多特色的堤坝,景色很好,经常有剧组在这里做背景拍摄电视和电影。 我们到的时候,发现江边堤坝上全是人,堵得严严实实。 我花了很大的工夫才找到一个停车位,我和三舅赶忙挤过去看,只见远远的江水浑浊,呈深黄色,从上游飘下来很多东西,浮在还算平缓的江面上。这些东西实在说不清是什么,大块大块的,有点像是水泥袋。江边有警察和老艄公说着什么,这些在江里混迹多年的老水鬼一个劲摇头,用听不懂的方言叽里呱啦反驳着。 我赶忙向旁边一位大哥打听怎么回事,大哥说:“看到飘下来的这些东西没,全是浮尸!” 三舅问这些东西从哪来的。 那位大哥说:“这事就邪性在这,不知道从哪飘下来的,有人还专门顺着江水的上游去看,竟然找不到浮尸源头。大家都信一个说法,说这些浮尸都是沉在江里的冤魂,它们是从江底冒出来的。”他指了指下面的警察:“那些警察想让老艄公们把浮尸打捞上几具,能给多少钱,那些人不干。这些浮尸来历这么邪,谁敢去打捞,多少钱能比自己一条命值钱。” 此时大江堤坝上的人越来越多,看来有浮尸这件事传的特别快,不少人都慕名过来看。 “捞尸的话也不必在这里,可以到下游去截。”我说。 大哥看看我:“兄弟,你不知道,这事邪性就在这,这些浮尸转过咱们这里的江口,就没影了。下游也没有,岸边也没有,真是怪了。好像又重新钻进了江底。” 这时江面出现了变化,只见一艘船艇“哒哒哒”发出发动机的声音,从岸边向着江心浮尸的方向开过去。 所有人都眼睛都直了,知道要捞尸了,赶紧往前挤。船艇上站着几个警察,看样子,船是警察自己调来的。 江边的看客们都在等着看大戏,船走得很慢,在江水上划出一条线。能有半个多小时,这条船才开到尸体附近,船艇上有人伸出一根长长的竹竿,前面挂着结实的拦截网,像是捕鱼一样,去打捞一具尸体。 岸边的所有人几乎同时屏住呼吸,一起伸长脖子去看,因为离得太远,那船小得跟火柴盒一样,许多细节都模糊不清,大概就看到拦截网真的网住一具浮尸,正要往回拽的时候,船不知咋的,突然翻了! 江水突然湍急起来,形成很多小的漩涡,情况十分紧急。又有两艘船从岸边出发去救援,整个过程像是看一场电影,船只救援花了将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在岸边滩涂聚了很多人,都想看看最后发生了什么,可下面拉着封锁线,什么都看不到。 后来有消息传出来,警察还真捞出一具尸体,但自己人也溺死一个。这事邪性,众人议论纷纷,都说这些浮尸不能动,就算捞,也是一命换一命。 三舅把我拉到没人地方说,基本可以确认,和尚布置的风水局,原江口必是一个!风水局搅动地气和原本的天地阴阳平衡,这才导致江心出现浮尸。这些浮尸应该很久之前,长江发大水,古代用来祭江的人牲。 我问他,如果找不到这处风水局会有什么后果。 三舅叹口气,看看人群,“将会大江决堤,一溃千里,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再存在!” 我擦擦冷汗,说道:“三舅,我觉得这样的大事不光是咱们的事,应该召集江湖同道……” 三舅摇摇头,打断我:“强子,你记住,人生在世,不光光是为了自己一些利益才去做事,心里要存着一个大公道。我以前虽然在泰国,但也认识了很多国内的同道,中国的江湖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叫就近原则,这件事如果发生在你附近的地面,你就有责任出手,而不是空等其他人到了再说。这样人人都保护自己的地面,负起责任,整个大环境才会好。” 我默默的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我出生在这里,对长江有特殊的感情,我不想看到它暴虐起来与人为敌,泽国千里,无数人痛失家庭……我有责任保护家园,保卫长江。 我问三舅,那应该怎么找这个风水局。 三舅想了想说:“此处地气动荡,阴阳失衡,肯定会骚扰到老百姓家,咱们到附近的村子去走访走访。” 我们开着车,到了附近的村子。原江口是长江的交通枢纽,最近的原江镇是附近最大的乡镇,上万人的规模,我们想找什么异常,无异于大海捞针。 走访了一上午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便到大饭馆吃饭,无意中听到这么一条消息,说今天晚上杨神婆要在江边祭江神。这几天江里闹浮尸,原江口的老百姓人心惶惶的,他们花很多钱请来了大仙儿杨神婆。 我和饭店老板打听具体事由,这才知道杨神婆我还见过,隧道坍塌那天,她领着一帮人去闹事,祭山神的那个。 她不是被抓起来了吗,没想到这么快又放了出来,继续闹妖。 我和三舅一碰头,我说道:“这个杨神婆会不会有问题,怎么哪里出事她就在。” “现在还不好说,”三舅道:“杨神婆看样子挺有名,今天晚上咱们去瞧瞧。” 在镇上休息了一下午,天色入夜,我们开车到了江边。江堤很长,晚上阴风阵阵,几乎看不见人。 正开着车,我忽然指着前面说:“三舅,你看那!” 前面不远有很多的火把在燃烧,江风吹拂白色帘布,有很多人在那里聚集。车子离得近,听到那里传来阵阵的鼓声和喇叭声,我们下了车。 这里是靠近江边的一块高崖,不远处就是月光下的阴森江水。一群人围在这里,火把冉冉,有个老巫婆正在跳舞,正是杨神婆。 她的两个助手,一男一女一个吹喇叭,一个敲腰鼓,杨神婆全身上下披红挂彩,拿着小棒槌,一边跳一边舞动。 现场围看的能有二十几个人,静的是落根针都能听见。 我和三舅站在后面看着,杨神婆还真是卖力,晚上很冷她穿的不多,蹦跶一会儿,借着火光能看出头上都是汗。蹦完之后,杨神婆摇头晃脑开始唱神调。唱的还挺好听,就是一个字都听不懂。神调合着夜风,在江上传出去有多远,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唱罢之后,杨神婆停下来,拿起桌上的茶水“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这才缓过来。她说道:“众位老少爷们,大家知道为什么江里会出现那么多尸体吗?这是要大祸临头了!今年又是下大雨又是发大水,江神发怒,我们谁也跑不了!到时候无数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我看得痛心啊,今天老婆子我豁出去了,跟江神谈判谈判,宁可它降罪于我,我也用这条命替你们挡灾!” 在场的所有人鼓掌。 三舅在后面,轻声道:“这个神婆是有道行的。” “她是坏人吗?”我压低声音。 三舅道:“目前还看不出来,不过我有直觉,要找到这里的风水局眼,恐怕就要落在她身上,一会儿跟着她!” 杨神婆拍拍手,从人群里出来个老艄公,满面沧桑,用生涩的普通话说:“都准备好了。” 杨神婆顺着楼梯往江边的滩涂走,众人在后面跟着,我和三舅在最后。 到了江边,芦苇重重中,看到有一艘小木船在江面飘浮,在船上放着一只死猪。这是一只整猪,经过退毛处理,表面涂着油,看上去溜光水滑,还反着月光。 老艄公拽着缆绳,把木船拉到近前,杨神婆一纵身跳到船上,小船来回摆动。 她说道:“我要去江心投猪祭江,你们谁跟我去?” 现场鸦雀无声,一个人都没有,忽然三舅喊了一声:“他去!”然后,他猛地推我一下,把我推到前面。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中邪的人 没想到三舅能把我推出来,我是冲上去不是,退后也不是,站在当场。 杨神婆扫了一眼,就当是开玩笑了,根本没拿眼皮夹我。最后在人群里出来个艄公,划着船带杨神婆和那头猪走了。众人站在岸边等着,眼看着小船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晚上夜风很凉,三舅没有走的意思,我也只好陪着,等了能有半个多小时,小船悠悠地回来,大家定睛一看,船上那头猪居然还在,手电光线中,杨神婆的脸色苍白,坐在船头,正喃喃自语。 船到了岸边,艄公跳了下来,踩着水把船拴好。 众人围过去问怎么回事,就见艄公哆嗦成一团,用当地的方言,磕磕巴巴说着。三舅听不太懂,他说一句我翻译一句。原来他们的船到了江心,把猪扔下江里,按照杨神婆的说法,如果江神收了祭祀之牲,这头猪会沉江没影,可现在的情况是,猪漂在江面上,怎么也没法沉底。最怪的是,当时的江水极为湍急,这头猪却没有冲走,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漩涡在,搅动死猪围着他们的船打转转。 杨神婆见势不妙,赶紧让老艄公把猪捞上来,然后划着船回来。 情况一说明白,现场顿时嘈杂起来,在场的这些人都是原江口的乡镇原住民,祖祖辈辈在这里扎根,生怕触怒江神,大水泛滥,家园离世。所有人都急了,围着杨神婆问怎么回事。 杨神婆眼神很毒,看着我们扫了一圈,缓缓说道:“我感觉到有妖物在作祟。” 众人问什么妖物,杨神婆眨着小眼睛说:“这几天大家都注意点,镇上但凡有风吹草动都要通知我,听见没有!这件事不解决完,我是不会走的!” 三舅在人群后面点点头,拉着我低声说:“这神婆确实有道行,她能感觉到这里阴阳失衡,但再深一点的原因她就不知道了,咱们跟着她走。” 等杨神婆交待完了,她从人群里走出来,看了看我和三舅,眼神似在问询,不过她没有开口问,径直走远了。众人赶紧跟着,好似众星捧月,我和三舅在后面跟着。 出了江口,杨神婆被请进附近的一户人家。这家人应该是当地的名流,院里三层小洋楼,杨神婆是外地人,这些天估计就寄居在这户人家。他们一进去,大铁门“咣当”一声关了,众人拦在外面,个个忧心忡忡,都散了。 我和三舅找了附近一家旅店,有个房间真不错,开窗就能看到旁边这户名流家的院子,正好方便盯梢,观察杨神婆的动向。 我在二楼窗上居高临下,院子里漆黑的,估计都睡了,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这户人家院子护墙特别高,估计就是防这里偷窥,隐约能看到那扇窗里有人影闪动,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像是杨神婆,她穿着大袍子,在屋里来回走动,身影如同鬼魅。 晚上我毫无困意,就盯着那扇窗,一直盯到下半夜,灯还亮着,杨神婆的身影左右摇晃。 不知不觉睡着了。第二天起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想着去看那户人家,隔着窗子正看到那人家的院子里,有不少人在。我还看到了杨神婆和她的两个徒弟,徒弟还在敲手鼓吹喇叭,杨神婆拿着两个棒槌,上下舞动,正在院子里跳舞。 这时有敲门声,三舅来了。他到窗边看看:“这是在镇宅,在人家里毕竟不能白住。” “杨神婆是好人还是坏人?”我问:“会不会跟和尚是一伙的。” 三舅道:“目前来看她不是知情者。没事,先让她耍,冲在前面,那和尚必会现身。” 到了上午十点来钟,有人进了那家院子,一伙人在院子里说了很长时间,然后杨神婆和两个徒弟背着大包,气势汹汹出来,上了外面的车。 三舅一拍我,“咱们也走!” 我们两个从旅店出来,正看到他们的车发动。我们上了车,在后面尾随。去的地方挺远,穿过镇子的南北向主干道,越走越是荒凉,周围是江滩和远山,一路颠簸上了土路。 走了没多远,就看到前面的车停下来,我赶紧刹住车,也停在路边。从前面的车上下来几个人,其中就有杨神婆,他们居然走了过来,就是冲着我们的车。 我有点慌了,三舅轻声道,莫慌,看看再说。 杨神婆到了车前,敲敲车窗,我把窗户摇下来,后面有几个汉子招手:“来,来,下来聊。” 三舅做个手势,示意下车。到了外面,山路荒凉,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崎岖颠簸的山路上,只有前后这两辆车。我有点慌,会不会是杨神婆故意设的陷阱,把我们引到这里。 杨神婆看看我们,说道:“兄弟,哪个道上的,道个腕儿吧,盯我们一路了。” 三舅不慌不忙点上一根烟:“我是来帮你的。” 杨神婆盯着他,等下文。 三舅指指远处:“能不能单聊?” 杨神婆脸色阴晴不定,那几个汉子说:“大仙儿,要不要我们收拾这两个小子,他妈的捣乱来的吧。” “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三舅抽着烟说:“风水大动,阴阳失衡,妖物重出人间。不听我的,你们就要惹上麻烦。” 其他人还要说什么,杨神婆一挥手:“我听听再说。” 她和三舅到了上风口的地方,在一棵树下说着什么。我被那几个汉子围在中间,他们个个脸色不善,我不知冷的还是紧张的,两条腿抖得很厉害,心怦怦乱跳。 三舅和杨神婆很快谈完,杨神婆招呼那些人一起上了车,三舅也叫我上车。我问他怎么样。三舅点点头:“我跟她说我是被请来看风水的,长江口这里风水异常,然后我把风水局的事稍稍讲了一些给她听。她应该是信了,我们可以跟着去,但是不要捣乱,不让我们喧宾夺主。” “这是什么意思?”我有点不明白。 “我能看出这个神婆自己也没底,看我们在,她心里多少有一些依赖,只是她怕我们抢了风头,所以我们只能看,不能插言。”三舅道。 前面的车子开动,我们跟在后面,山路越走越是荒凉。三舅闭目养神,似乎睡着了。 “强子,这里阴气很重,极其反常,我有种直觉,咱们很可能逼近风水眼,”三舅说:“我现在用不了法力,一切靠你!” 我心怦怦跳,开车的手抖得很厉害。 这时,前面的车拐进一条山路,我们紧紧跟随,前面出现了一排二层小楼,装饰的古香古色,似乎是景区。楼前有好几个人等着,杨神婆和我的车前后停在楼前,大家下了车,那些人迎过来,对我们特别热情。 三舅也不说话,只是抽着烟笑眯眯的,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我跟他旁边,低调的不得了,就是一个小跟班。 到了一间中厅,这里很是空荡,挺大的屋子却没有几样家具,有人拿出一些折叠椅给大家坐,我和三舅也混了两把椅子。杨神婆坐在首位,两个徒弟跟哼哈二将似的,站在身后。 我们刚坐定,迎接的主人家里有个中年庄稼汉,一条胳膊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走出来“噗通”一声跪在杨神婆跟前,哭天抹泪地喊:“大仙儿,你救救俺老婆吧!” 杨神婆未动声色:“起来说话,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庄稼汉让人扶起来,旁边有个老一些的男人说:“大仙儿大老远来的,又赶了这么远的路,先休息休息,喝点茶水。” 杨神婆满意地点点头,她身后的男徒弟说:“马上中午了,你们打算做点什么给我师父吃?” 老成的男人说:“我们这里以前就是准备开江边度假村的,别的不说,自留地里全是无化肥食物,还有散养的小鸡,等中午给大仙儿炖个小鸡汤。” 杨神婆手里捻着佛珠,“哗”的一收:“来了就是干活的,先看看你们媳妇,到底什么个情况。” 男人说:“媳妇前天发了疯,把人都砍伤,现在锁在楼上的屋里。” 众人随着杨神婆出来,往二楼去,我们跟在后面。到了二楼,出楼梯口是一条走廊,一边是栏杆,一边是屋子,好像很久没住人了,屋子大多上着锁,窗台落着灰尘,很是萧索。 我们到了走廊尽头一间屋子,男人用钥匙把门锁打开,大白天的里面也黑洞洞的,杨神婆带着两个徒弟进去,其他人刚想跟着,被两个徒弟拦住。尤其杨神婆那男徒弟,除了对自己师父言听计从,对外人绝对横眉冷目。 第二百二十六章 鬼上身 杨神婆的男徒弟把所有人都拦在外面,我们进不去,里面的情况也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杨神婆从屋里出来,脸色不好看,一边走一边问情况。那个老一些的男人,是这个破败度假村的老板,叫陈阿水。发疯的娘们是他的儿媳妇,叫刘桂芝。据陈阿水说,前天晚上天特别冷,大家早早睡了,后半夜的时候,不知从哪传来“梆梆梆”的声音,现在细想起来,好像是木鱼声,也可能是睡得迷迷迷糊糊听错了。就在这时,出事了。 楼上传来一声惨叫,随即是门的激烈撞击,所有人都醒了,出去看的时候,陈阿水正看到自己儿子趿拉着鞋,这么冷的天就穿着一条大裤衩子,满身是血跑出来。最恐怖的是,追他的人是他的媳妇,刘桂芝当时跟疯了一样,不知从哪拿着菜刀,双眼血红,一边喊一边砍人。 两个人连追带砍,从二楼一直跑到一楼,所有人都跑了出来,好几个大汉过来,好不容易把这老娘们制服,刀子夺下,整个过程里,还有人受了轻伤,最后用绳子把她绑起来。 刘桂芝当时的情况极其恐怖,现在谈起来,一些当时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刘桂芝拿着菜刀下手无情,见人就砍,而且最让人害怕,也是最古怪的是,当时她的脸上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笑意。说到这个笑,在场的人纷纷摇头,表示学不上来,从来没见过人这么笑过。 绑住刘桂芝之后,农村人都有迷信的传统,有老人说会不会是撞客。 撞客是老年间的话,意思就是撞邪,被什么东西上身了。这事谁也处理不了,再说刘桂芝砍的是自家男人,也不能报官,只能暂时关起来。后来他们听说著名的杨神婆正在原江口一带祭江,赶紧托付熟人介绍过来。 聊着时候晚上开席了,荒郊野外也没什么好饭,但是这家人挺用心,小鸡、蘑菇、山野菜、野猪肉,琳琅满目倒也丰盛。吃饭的时候,杨神婆就问这地方怎么连个人影都见不着。陈阿水说,现在是冬季,不是旅游旺季,加上他们这里才开业,地脚偏僻,没什么人知道,如今住在这里的都是自家亲戚和一些朋友,没多少人。荒郊野外的到了晚上,谁都不敢出门,能吓死个人。 陈阿水小心翼翼问,杨大仙儿,我儿媳妇要不要紧? “不着急。”杨神婆说着,看了看我三舅,她说道:“老陈,这地方到了晚上阴气真的很重,你儿媳妇冲了什么脏东西。我就不在晚上做法了,明天白天再说。先和你儿媳妇身上的东西沟通沟通,看看是哪路神仙。” 众人吃饭,席上的气氛很是压抑。吃过饭之后,陈阿水张罗着住宿。荒郊野外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我和三舅都住在楼上的一间空房子。 屋里啥都没有,空空荡荡,只有两张床,幸好还有暖气,要不然大冷天的能冻死。 我和三舅在屋里休息,三舅告诉我早点睡,晚上起来干活。 “啊,干什么?”我蒙了。 三舅道:“去看看那个中邪的刘桂芝。” 我心怦怦跳,不敢提出反对意见,只好先睡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勉强睡过去,正睡得香,被推醒,三舅悄悄说:“十二点了,咱们去看看。” 我是极不情愿,可也没办法,穿好衣服跟着三舅出来,大晚上可真冷啊,小楼上上下下没有一丝声音,黑暗里一片死寂,所有屋子的灯也是关着的。刘桂芝的屋子在走廊尽头,我们蹑手蹑脚到了屋子前。 三舅伸手推了一把,门锁得紧紧的,他又动了动窗户,窗户也是关着的,可没有那么牢。三舅做个手势,从兜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铁丝,把前头弯成一个圈,缓缓从窗户的缝隙伸进去,黑暗中听到细微的“嘎达”一声,应该是窗锁被打开。 三舅低声说,刚来的时候,他就看到窗户不紧,那时候就准备好了铁丝。 我暗暗赞叹,还得说三舅是老江湖,心细如发。 他慢慢推开窗户,这窗应该很长时间没推开过了,轴承发出“吱吱”的磨牙声,夜晚听来还是挺渗人的。窗子终于打开,三舅一纵身上了窗台,跳了进去,我还在外面犹豫,他探头出来:“赶紧的,别墨迹。” 我也跟着跳了进去。 借着外面的月光,勉强能看到这间屋子很大,应该是宿舍,几张上下铺的破锈铁床。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一人,被子盖着,鼓鼓囊囊的。 三舅做个手势,示意过去,我和他来到床边,三舅掏出一个微弱的小手电筒照了照,床上躺着一个女人,闭着眼睛。 这女人脸很长,有点像马脸,而且颧骨高,在我们农村有句俗话,叫女人颧骨高杀人不用刀,意思是这样的女人容易克夫。 我微微皱眉,有点搞不明白,像陈阿水这样的家庭,算是农村里的精英了,要不然他们家也不可能折腾出一个度假村出来。这样的家庭,为什么会选这样的女人作为儿媳妇。 三舅的光线落在她的脸上,女人脸部表情很有些奇怪,普通人睡觉都是无表情的,而她睡觉是带着笑意,眼角眉梢立着,嘴角也在立着,乍看起来,有点像扑克牌里的大鬼儿。如果硬把这个笑意加一个形容词,那就是恶毒。 我有点害怕了,完全是一种本能的恐惧,大晚上这么诡异的一个女人睡觉,谁看了心里都能发毛。 “三舅,你看。”我说道。 在女人的脸上,两个脸颊上各画着图案,像是鬼画符一样。三舅伸出手,小心翼翼探过去,我的心都悬在嗓子眼上了。三舅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图案,抹下来一点,然后放回嘴里尝了尝,他说道:“应该是杨神婆搞的。这个娘们果然厉害,这是镇魂符,能够克制住女人身体里的邪物。”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和风水局有关系吗?” 三舅看看我,应该在措辞,轻声说:“强子,我告诉你,所谓风水局有两种,一种是好的,风水为己所用。一种是不好的,就是破坏原有的风水,打破阴阳平衡。那和尚布置的风水局就属于第二种,他利用奇门之术在破坏长江的风水。自古以来,长江泛滥,死的人和牲畜不计其数,这些死鬼冤魂为阴气,始终被阳气所制,和尚打破了阴阳,导致了水下恶鬼没了拘束,跑了出来。我能感觉到风水眼就在附近,刘桂芝中邪附身,应该就是长江里的恶鬼。也只有这个恶鬼,才知道风水眼在哪里!” 我隐隐感觉不妙:“三舅,你的意思呢?” 三舅伸出手,要去抹刘桂芝脸上的镇魂符,我一把拉住他,心惊肉跳:“你要干嘛?” 三舅看着我:“要找到风水眼,必须放出恶鬼!让它带我们去。” “可它能听话吗?”我紧张地说。 三舅道:“放心,虽然我没有法力,但是你有啊。咱们两个联手。” 我嘴里发苦,问他,必须要现在做吗? 三舅点点头:“必须,明天一旦杨神婆作法,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如果恶鬼潜行,另选择寄主,那就麻烦了。” 我浑身哆嗦,不管了,听他指挥吧。我眼皮子狂跳,总觉得今晚要出点事。 三舅伸手抹掉刘桂芝左脸颊的镇魂符,刘桂芝马上有了反应,身体开始摆动,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像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三舅继续要抹她右脸颊的镇魂符,就在这时,忽然门响了一下,有人在开锁。 这声音一出来我头皮发麻,一瞬间,真的是一瞬间,心脏剧烈跳动,像突然加了一百马赫。 我和三舅躲闪不及,门开了,外面有一束光射进来,我们的动作同时僵住。 门口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穿着秋衣秋裤,外面裹着小棉袄,一手拿着手电,另一手揉着惺忪的眼睛,说道:“你们是谁啊?” 三舅道:“你又是谁?” “她是我妈妈,我来看妈妈,你们要干什么?”孩子问。 三舅笑:“我是你爷爷请来的医生啊,来给你妈妈看病,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孩子看看我们,突然用手电照着我们的身后,说道:“妈妈,妈妈,你醒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禁闭 听孩子这么说,我和三舅赶忙回头去看,这一看汗毛都竖起来了。躺在床上的刘桂芝,不知怎么的竟然悬浮在半空,被子落在一旁,她全身捆得结结实实,缓缓侧过头,露出笑意看着我们。 孩子吓坏了,直着眼睛,嘴里喃喃说:“妈妈……” 三舅出手如电,一拳砸在刘桂芝的胸口,他虽然法力用不上,可一身功夫还没落下,这一拳下去,刘桂芝活生生在半空落回床上,惨叫一声,大半夜的传出去多远。 孩子哭着喊了声妈妈,跑了过来,三舅急着说:“你拦住孩子,赶紧带走,我来对付这个鬼上身。” 我赶紧过去,一把抱住小孩,说:“走,哥哥带你吃糖去。” 这小孩长得丑,真不愧是刘桂芝的孩子,小小年纪长了一张地包天的嘴,哭起来就跟肉包子成精差不多。我心里厌恶,还得照顾他,赶紧抱着要离开屋子。 孩子本来扑在我的怀里,这时对着我的脖子猛地咬了一口,疼的我差点把他扔出去:“我日,你属狗的吗?” 这孩子对我连扑带打,我实在摆弄不了他,想着先把他放在地上再说。这一放下,他对着我的脚面就是一脚,小孩下足了力气,正踩在我小脚趾上,给我疼的一抽抽,趁这工夫他跑向了自己的妈妈刘桂芝。 我回头去看,三舅正骑在刘桂芝身上,用两只手掐着她的脖子。刘桂芝脸色涨红,都有点泛紫了,气喘不上来,可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三舅,透着邪性,那意思是,我就是不服,有能耐你就掐死我! 三舅直视她的眼睛:“你是从哪里来的?” 刘桂芝突然发出小孩一般的声音,语气语调却是成年人的:“我是来自江里,哈哈哈~~” “为什么盯上这个女人了?”三舅问。 刘桂芝挣扎,声音又尖又锐,整个屋子都充满着无法描述的邪恶气息。 “她恨。这个女人心里有恨!”刘桂芝笑着说。 这时孩子过来了,用拳头捶打三舅:“你干嘛掐我妈妈。”然后坐在地上撒泼打滚。 三舅急了:“强子,赶紧把孩子带出去。” 我赶紧跑过来,一把拉起小孩,往外面带他,就在这时,刘桂芝突然侧过头,双眼紧紧盯着我。我正好和她打了个对视,这一瞬间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能射出这样眼神的,绝对不是人!眼前这个女人,就好像是一个人形的怪物。 我带着孩子正要走,外面手电闪亮,一群人顺着走廊过来。我脑子嗡的一下,回头招呼三舅:“不好了,三舅,有人来了……” 回头一看,三舅不知何时踪迹不见。 我心往下一沉,心跳剧烈加速,抱着孩子冲出屋门正要走,一束手电光射在脸上,只听有人大吼:“干什么的?” 我用手挡着手电,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看到走廊上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陈阿水和他儿子,后面跟着杨神婆还有两个徒弟,其他七七八八的人也都到了,一大帮子。 陈阿水惊恐地说:“你,你赶紧把我孙子放下,有什么话好说。” 我赶忙解释:“大家都误会了,我是来驱邪的。” 杨神婆在后面大怒:“驱邪为什么不和我们提前打个招呼,大半夜的想干什么?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我还在这呢!我还没死呢!有什么不能直接和我讲,非得背后来这一套。” 陈阿水非常顾忌自己的孙子,他肯定以为是我绑架了孙子。这可是天大的误会,我赶紧把小孩放下来,小孩撒腿跑过去,被陈阿水一把抱起来:“我的孙儿,爷爷看受没受伤。” 小孩抱着爷爷的脖子不撒手,哭着说:“爷爷,这个叔叔要强奸妈妈……” 我脑子嗡了一下,这熊孩子怎么睁眼说瞎话,再说他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哪知道什么是强奸。 陈阿水面沉似水,冲我一摆手,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几个大汉过来,抹肩头拢二臂给我的双手在后面撅起来,整了个喷气式。刘桂芝的丈夫走过来,二话不说,对着我就是一大嘴巴。这小子成年务农,别看一只手伤了,剩下那只手的手劲也不是吹的,一个大嘴巴上来,我这半边脸顿时麻了,耳朵嗡嗡响,什么都听不见,我一激灵差点没尿裤裆里。 陈阿水大声吼着什么,我就看他的嘴动,说的什么一概听不见。众人进到屋里察看情况。 我苦笑着,到不觉得委屈,整件事发生太快,到现在脑子还是蒙的,一片空白。 屋子的灯亮了,他们在说着什么,似乎口气很激烈。后来我的耳朵渐渐恢复了一些听力,听到了哭声,似乎是刘桂芝的。 这女人被邪物附身,时正时邪,就跟得了精神病的多重人格似的,也不知道她在哭什么。 陈阿水从屋里走出来,背着手看我,他咳嗽一声说:“小伙子,你是不是想强奸我儿媳妇?” 我知道这事容不得玩笑,虽然被扇了个大嘴巴,觉得有些屈辱,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赶忙说:“怎么可能,你去看看你儿媳妇的衣服,还有身上绑着的绳子,动都没动,谁强奸能隔着这么多衣服的。” 陈阿水点上一根烟,缓缓抽着:“我儿媳妇可不是这么说的,说你和你那个同伴进去之后,就开始对她摸摸索索,还把手从她的衣服领口伸进去……” 他儿子冲出来,大声说:“爹,让我砍死这个王八蛋!” 陈阿水摆手:“咱们是文明人,砍死了还要担责任,明早送官就行了,判他个十年八年。” “我根本就没强奸,”我苦苦哀求:“我们来就是为了给刘桂芝驱邪的。” 杨神婆从屋里出来:“驱邪,你们大大方方驱行不行?能不能提前知会我一声,大半夜的,非奸即盗!” 我还要说什么,陈阿水不耐烦:“关起来关起来。对了,还有一个同伙,大家别闲着,找一找,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我被几个人连踢带打,带到楼后一个仓库关起来。仓库不大,堆满了破箱子,满墙都是蜘蛛网,我被扔在地上,大铁门关上了。 我垂头丧气,这都什么事啊,现在这半拉脸还麻得厉害,跟没有了似的。 我的双手倒剪在身后,这些农村人用的是猪蹄扣,捆的那叫一个严实。我勉强站起来,用身子撞了撞铁门,严严实实的,根本就撞不动。 仓库里没有光,一片黑暗,又特别的阴冷,现在估摸才下半夜一两点,漫漫长夜,有的熬了。 我坚持了小半个小时,冷得实在受不了,把破箱子都踢开,里面都是一些破报纸什么的,可也别说,真找出一件有皮没毛的破棉袄,一股霉味冲鼻子。太冷了,现在顾不得那么多,勉强盖在身上,挡着寒气。 刚才的事再一回忆,我深深感叹,三舅可真是老狐狸。他什么时候跑的我压根不知道,这才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一看形势不好撒丫子就溜,绝不恋战,以后还有扳回的机会。 像我这样傻乎乎的,最后只能落着一个挨揍关禁闭的下场。 我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其实刚才我也有脱身的机会,抱着那小孩的时候,就应该挟持小孩当人质,先开车逃出去再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件事挺刺激我的,等过了这一槛,我得好好拿出时间跟三舅学习一下武功,最起码得有点自保的能力。 我冷得受不了,辗转反侧心情焦虑,身上很乏很困,就是睡不着。 不知不觉外面天光大亮,有阳光从仓库上方的通风口射进来。捆了一晚上,我浑身都僵,尤其两个胳膊根本动不了,就跟不是自己似的。 外面门锁响动,进来一个庄稼汉,上来拽我的脖领子。我赶忙说,大哥慢点慢点。 这大汉穷横穷横,指着我的鼻子骂:“打死你这个强奸犯。” 到了外面,一阵冷风吹过来,我冻得直打哆嗦。就看到楼前的空地上,摆着神桌,上面是七个碟子八个碗的供品,有香蕉苹果大鸭梨,还有好几个桔子,其他的还有鸡鸭鱼肉这些东西。 香炉里插着三根长香,冒着烟儿。 中邪的刘桂芝被五花大绑在一张凳子上,歪着脑袋,长发披散下来,盖住了脸。 大汉指着我问:“他怎么办?” 杨神婆从人群里走出来,看看我,说:“我一会儿驱邪,鬼物说不定会潜行而去,另找附身之人,就让他当个替童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驱鬼 “啥玩意叫替童?”有个汉子问。 杨神婆看着我,诡秘一笑:“我会用超度的法子度化鬼物,可鬼物极其狡猾,可能会逃走,就会窜到其他人身上,附在其上。” 陈阿水走过来,眼珠子亮了:“就是说俺儿媳妇的鬼,会跑到这小子身上?” “对。”杨神婆点点头。 陈阿水和大家都面有喜色,他对我说:“小伙子,你算是将功赎罪,只要鬼上了你的身,我们就不追究你昨晚强奸罪了。” 我听得如坠冰窟,拼命挣扎:“姓杨的,你这么做有违天伦天道,你会遭报应的。” 杨神婆脸色阴冷,哼哼两声:“像你这样作奸犯科的人,死有余辜,只可惜跑了那个老的,只好拿你祭旗!” 我拼命挣扎,喊着救命,谁也没有听的,直接把我推到昏迷的刘桂芝身旁。怕我跑,用绳子把我拴在刘桂芝椅子的后背上,我和她一前一后捆的结结实实。 杨神婆拿着一把朱砂,嘴里念念有词,围着我们洒了一圈,相当于用朱砂把我和刘桂芝封印在一起。 我心里慌张,赶紧在心念中问小艾,一旦那鬼上了身,你有没有办法? 小艾说:“主人,我的能力有限,如果鬼物道行高深,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我不停咽口水,这下可坏了。 小艾说:“除非……“ “除非什么?”我问。 “除非你给我……你的身体。”小艾说。 我心跳加速,问它是什么意思。 “我需要全面控制你的身体,才能发挥我最大的法力。”小艾说。 我暗骂,这样的话,它和当初的妙哥吞有什么区别。可细想想,两者又不太像,小艾毕竟在我的控制之下,我暂时把身体交给它,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 我心乱如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时候杨神婆开始做法了,请出三根香,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插在香炉上。杨神婆做法主要的手段就是跳舞,可能和她在东北拜师学艺有关系,学了一套萨满舞,拿着的法器就是两根棒槌。两个徒弟开始打鼓点,男徒弟敲着手鼓,女徒弟吹着唢呐,杨神婆配合着鼓点,围着朱砂开始上下跳舞。 她的跳还真不是乱跳,身体一会儿起一会儿伏,走一步跳一下,很有规律。两根棒槌“哗哗”作响,凭空能打出一团烟雾。 周围的人看得鸦雀无声,现场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随着她的舞蹈,刘桂芝好像有了反应,喉头发着难听的泡音,前胸口一起一伏,全身抖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我急了,大声喊:“救命,救命!” 杨神婆跳跳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陈阿水,做个眼色。 陈阿水还是很聪明的,走过来扳起我的下巴,“啪啪啪”对着脸颊就是左右开弓,打得我耳朵嗡嗡响,整张脸全都麻了。 我的鼻子感觉麻酥酥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留下来,低头一看,鼻血从鼻子流出来,一直到嘴巴,又流到前襟。我又急又怒:“你干什么?打人犯法!” 陈阿水作势又伸出大手,还要揍我,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赶忙闭上嘴,这些农民下手没轻没重,逮着往死里揍,再这么打下去,我耳朵穿孔都是轻的,别给打傻了。 杨神婆继续舞动,嘴里念念有词,棒槌敲的相当有节奏。就在这时,只听刘桂芝突然喉头“咯咯”两声,就跟公鸡打鸣似的,紧接着她“哇”一声哭了,披头散发的挣扎着:“救命啊,为什么捆着我,救命啊。” 陈阿水一家人纷纷围到杨神婆身旁:“大仙儿,是不是她好了?” 杨神婆停下手里的棒槌,能看出她自己也有点迷惑,来到刘桂芝近前,问:“还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俺叫刘桂芝。” “你男人叫什么?” “陈大国。” “儿子呢?” “陈爱学。” 陈阿水激动地眼泪都出来了:“好了,好了!她身上的鬼驱走了,大仙儿真厉害。是不是可以把她解开了?” 杨神婆想了想,让人过去把刘桂芝从凳子上解开。刘桂芝被人扶着,跌跌撞撞到了人群里,有人给她披上外衣,刘桂芝到处找自己的孩子,有人把她的孩子陈爱学送到她手里,娘俩抱头痛哭。 我对这个小孩印象极差,昨晚就是他诬陷我强奸刘桂芝,小小的孩儿从哪学的这个词,听着特别刺耳,肯定是家教有问题。这孩子还撒谎,品质极其恶劣。 陈阿水指着我说:“大仙儿,这个人怎么办?” 杨神婆走到我面前,看看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本来想破口大骂的,忽然想到,不对。我如果还这么骂,就说明我是正常人,他们肯定会拿我报案。莫不如就装成鬼上身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鬼上身是什么样,反正就是模仿刘桂芝。我嘴一咧开,学着东北笑星魏三的样子,开始傻笑。 魏三就是以装傻子见长。 我一边笑,一边盯着杨神婆,夹着嗓子骂她:“你不得好死!”然后又笑,“嘿嘿,嘿嘿嘿~~”口水流了一地。 旁边的陈阿水倒吸口冷气:“他是被鬼上身了吧。大仙儿,怎么办?” 杨神婆想了想,问他:“你想怎么办?” 陈阿水喉头动了动:“要不你再帮他驱邪?” 杨神婆冷笑:“我驱邪一次至少三千,这个钱你掏?” “我凭什么掏。”陈阿水赶紧摆手讪笑:“要不就把他扔山里,自生自灭。” 杨神婆大袖一撇:“这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别问我。” 陈阿水叫过两个人,他不敢靠近我,嘱咐那两个人把我带到深山,扔的越远越好。 这两个人也挺怕我,我就瞅着他们傻笑,等靠近了,就去咬他们的手。他们又叫了两个,一共四个人把我又捆了两道绳子,抬起来,往后山去。 我心怦怦跳,计划成功了一大半,到时候只要解了绳子,今晚我再回去,开了车就走。我本来还想调查一下,但自己这两下子还是算了,少趟浑水为妙。 这四个人真下个苦脚力,一口气走出去大半个小时,真是荒郊野外,现在已是初冬,四处都是荒山野岭,几乎看不到绿色。 我们来到一处崖边,下面就是滔滔江水。有个人提议,干脆就从这扔下去得了,人不知鬼不觉的。 我一听就慌了,悬崖能有十几层楼高,下面乱石分布,别说我了,大罗金仙从这扔下去也没个活。 另外有两个人不同意,说这么扔下去人就死了,他们不想担人命官司。 四个人争吵不休,最后统一了意见,还是把我从悬崖上扔下去,说我被鬼附身了,不能去害别人。 我急的不行,不能再装了,开始苦苦哀求:“四位大哥,我没被鬼上身,你们别杀我啊!” 有人冷笑:“杨神婆都说了,鬼是最狡猾的,它现在为了活命,故意撒谎,大家别听他的。” 他们把我连凳子带绳子推到悬崖边,我往下一看,这个眼晕,迎面是很强的风,吹得我两只脚踩都踩不住,碎石“哗啦啦”往下面落。 他们正要推我下去,就听“嗖嗖”几声破空之声,只见几块石头突然飞出来,正打在这些人的脑袋上,他们疼的哎呦哎呦叫着,死到临头,我脑子却格外清醒,一定是三舅到了! 我转过头大笑,装成恶鬼的模样,要来抓他们。这几个汉子别看身强力壮,到了这个时候胆子都特小,吓得哇哇叫,掉头要跑。 有个汉子情急之中一脚踹过来,正踢在我的前胸,力气倒不是很大,他就是狗急跳墙,可这一脚让我站立不稳,身体直直地往后倒。 这一刻我这个后悔啊,招惹他们干什么,我就感觉天在快速往上塌,整个人急速后倒。 就在这生死一瞬,从树林里飞窜出一人,到了悬崖旁,快速身体前倾,凌空一把抓住我的前心。我的重量加上绳子和身后的凳子,其实非常重,而且还带着下坠之势,这个人就能站立双脚,生生把我拽住。 我现在两只脚勉强沾到实地,身体还在悬空,全凭他抓着。 我抬头一看,正是三舅。他沉稳至极,慢慢后走,把我一点点拉上来。就在这时,我惊叫一声,有个汉子还没跑,不知从哪抱着一根大树橛子走过来,对着三舅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第二百二十九章 黑暗经文 看着有人偷袭三舅,我大喊一声:“三舅,小心!” 三舅一手拽着我,头都没回,猛地抬脚后踹,这一脚像是长了眼一样,正踢在那人的胸口窝。 那人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飞出去,滚进土沟里,大概是昏死过去了。 三舅把我拽上来,用刀把绳子割掉,我正要说什么,三舅抬起右手成手枪状,食指做枪口,正抵在我的眉心,他开始快速吟咒。 我不知所措,正傻愣愣的时候,三舅放下手,他脸色有些不好看,喘着气说:“你没被附身。” 一句话没说完,他像是抽光了力气,身子往后一栽歪,我赶紧扶住他:“三舅,你没事吧?” “不行了,”三舅喉头艰难动了动:“刚才为了测试你被没被附身,我动用了法力,毒气果然快速向心脏逼近。” 三舅刚才以一打四都不落下风,可现在稍微动了动法力,整个人就像是废了一样。 我扶着他坐在避风的地方,三舅摇摇头,叹息说:“我用过很多办法驱毒,都没有办法,这个毒气太邪性了,从来没见过。必须要找到那个和尚,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他有办法。” 我咬了咬牙,一开始找这个和尚是为了怕他在风水上捣乱,可现在三舅中招,我们跟他不但有国仇,还有家恨了。这和尚到底从哪个庙来的,真是讨厌,好好敲你的木鱼念你的经,偏偏搅动阴阳,惹下这么大的麻烦。 三舅让我暂时先不要打扰他,他端坐在树下闭目打坐,平和刚才动用法力的后遗症。我在旁边为他守护,荒山野岭的,刚才那几个人早就没影了,四周一片死寂。 三舅坐在这里已经半个多小时了,他脸上头上都是冷汗珠子,后背氤氲出一片白雾之气,看着有点吓人。 我心事重重看着他,心如刀绞,我太让三舅操心了,按说跟着他时间不算短,可目前还是没有太大的能力足够独行江湖,法力先不谈,社会经验还是太欠缺,让人一看就是孩子,很多事办得都是磕磕绊绊。 忧心忡忡又等了半个小时,三舅缓缓把眼睛睁开,他轻声说着,强子,扶我一把。 我赶紧过去把他扶起来,他身体十分虚弱,现在没有毛巾之类的东西,我把外套脱了,给他擦擦汗,要不然风大会着凉。 三舅看着我:“昨晚的事你没怪我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三舅,其实道理很简单,你如果不走,咱俩都会被抓,那就没有翻盘的机会。你功夫利索,先逃出去肯定还会来救我。” 三舅点点头:“好!你现在慢慢脱离学生思维,开始用社会思维来思考问题了。说明进步了。”他盯着我又看了看:“杨神婆作法,把刘桂芝身体里的鬼附到你身上,我本来是可以阻止的,可想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说道:“你想利用鬼找到风水眼,附到我身上比在刘桂芝身上方便的多。” 三舅笑笑:“好,孺子可教!可是刚才我试过你,你并没有附身中邪,这就奇怪了。刘桂芝的附身治好了,而你又没有中邪,那么那个鬼去哪了?” “会不会是让杨神婆超度了?”我说。 三舅摇摇头:“杨神婆作法过程我都看在眼里,她的功力尚浅,怎么可能度化这么一个有道行的长江老鬼,差得远。这只鬼潜行了,不知道又附到谁的身上,咱们也别在这里猜,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嘴里发苦,问三舅,非得抓着那只鬼不可? 三舅点点头:“对!它是我们找到这个风水眼唯一的希望。” 没有办法,我跟着三舅顺着原路又回去。那片小楼在群山环抱之中,我们很快找到就近的一处高地,居高临下看着这片楼,特别清楚。 楼前停着车,杨神婆和两个徒弟好像是要走,可被陈阿水一家人极度挽留,声音听不太真切,但大概意思能看明白。杨神婆应该是被老陈家的热情打动了,不再上车,带着两个徒弟,进了一楼主厅。 我低声问三舅,怎么看鬼附到谁身上了。 三舅告诉我,先不急,白天那只鬼会潜伏起来,到了晚上自会现形,现在要做的事,就是等着。 这荒郊野外的,除了这么一片小楼,根本没别的人家,喝口水都困难。我和三舅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在那里休息,无聊得直打盹。 等了一天,天色终于渐渐黑下来,山里黑起来特别早,过了五点多钟,就黑幕降临,眼看着一些屋子陆陆续续点上了灯光。 三舅带着我从山上潜伏下来,一直到了楼后,我们藏在阴影里。我紧张的心怦怦跳,在这里几乎都能听到屋里说话的声音了。 “三舅,要等到什么时候,不会是他们睡着之后吧?”我牙齿咯咯响。 “你想快点让那只鬼出来?”三舅问。 我心乱如麻,不知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三舅从随身包里拿出一样东西,用红绸布包裹的。轻轻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小块黑色的物体。我问这是什么,三舅道:“这是我的法器,头骨域耶。” “啊?”我大吃一惊。据我所知,东南亚的黑衣大巫师个个都有域耶,以头骨做法器,那是相当趁手得力的,尤其用的是同样是巫师的头骨,更是立竿见影。正因为这个东西,是巫师贴身法器,所以极为珍视,我还从来没见过三舅把自己域耶拿出来过。 他把域耶交给我:“强子,我再教你一段咒文。你一会儿拿着域耶到楼前,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手指的血割开滴在上面,然后默诵我教给你的召唤恶鬼的黑暗咒文,那鬼很快就会出来了。” 我接过域耶,看着这块黑色的东西,它是某人头骨的一部分,我无法想象,三舅会把什么人杀了,取下了他的头骨。 三舅让我集中精神,他开始低吟咒文,他念的很快,咒文的曲调像是在唱一首邪恶的歌,高高低低的。三舅念的时候,周围起了风,树林子里树影摇曳,枯枝瑟瑟作响,仿佛真的召唤来了什么。 我浑身哆嗦,等三舅念完之后,我轻声问,会不会把别的东西招来? 三舅摇摇头:“这段经文里我改了称谓,不会随意召唤,只能把昨晚那只鬼请出来,你放心好了。刚才的经文你记住了多少?” 我苦笑,压根一个字都没记住,他念的这么快,声音又含糊。我不好意思挠头,刚想说没记住,这时心念中响起小艾的声音:“主人,我记下来了。” 我眼睛一闪,对啊,我还有这个外挂呢,小艾在。 小艾道:“主人,我可以控制你的嘴巴,把刚才那段经文念下来。” 我刚想说行,觉得又不太妥当,学的太快会不会让三舅觉得奇怪。我老老实实告诉三舅没有听懂,让他多念两遍。 三舅又字斟句酌地把这段经文又了念了三遍。凭着记忆力,我大概记了个六七成熟。三舅又问我记得怎么样了,我招呼项链里的小艾,然后一狠心,让它上我的身。小艾控制我,把刚才的经文念了一遍。 三舅眼睛放光:“你真记住了。” 幸好大晚上他看不到我脸红,这是我第一次请小艾上身,继而控制自己的肉身,心里隐隐觉得不妥,转念一想,小艾应该和以前的妙哥吞不一样,它挺老实的,被我教的服服帖帖,十分听话,应该不会干出鸩占鹊巢的事。 三舅欣赏地看着我:“强子,很可能你和我都低估了你自己的本事,你以后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巫师。赶紧去吧。” 我拿着域耶,小心翼翼绕到楼前,看到有两个人抽烟,他们就是白天时候带我去悬崖的其中两个。我恨得牙根痒痒,这时候又不能打草惊蛇,只能藏在草丛里等着。 两人正聊着,陈阿水从楼上下来。 我隔着草丛,偷偷窥视,陈阿水说道:“鬼已经驱走了,你们谁去把大黑狗牵出来吧,昨晚闹鬼,它叫了一晚上,现在风平浪静了,让它出来吹吹风。” 其中一人答应一声,把烟扔在地上踩灭,然后走向一侧楼的尽头,身影消失在黑暗里。还剩下一个,和陈阿水说了几句话,仍旧在抽烟。 我抽着烟周围没人,便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捧出域耶,然后用小刀割着自己的手指头。三舅给我的刀极其锋利,稍微一碰皮肤,顿时割开,里面的血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域耶上。 我招呼小艾上身,它控制着我,开始默诵召唤恶鬼的黑暗经文。 第二百三十章 抓鬼 咒语刚念过一遍,周围就起了风,很冷,我冻得一激灵,忽然听到楼里传来一声惨叫。 那人正在抽烟,突然这一嗓子传出来,吓得哆嗦,烟差点掉地上。不少人从房间里跑出来,一起看向声音传出的二楼。 我停下咒语,心怦怦跳,是不是恶鬼现形了?这么灵验啊。 杨神婆和两个徒弟正在吃饭呢,擦擦手也出来。这时有人牵着一条大黑狗过来。这条大黑狗到了近前,就跟疯了似的,汪汪汪狂叫,一会儿冲着楼上叫,一会儿又冲着我所在的树林子叫。 我被它叫的心惊肉跳,听三舅说过,狗这种动物对阴物最是灵敏,它肯定是觉察到了阴气。不单单有恶鬼的,还有三舅的域耶。 我低头看看这块黑色的骨头,这东西到底是谁的头骨,简直至邪至恶,只是念了一遍咒语,恶鬼马上就会有反应。 杨神婆看到大黑狗牵来了,十分烦躁,让人把它拴在一边的桩子上。狗还在狂叫,一直没个完,一声接着一声,跟打雷似的。 众人跟着杨神婆到了二楼,我藏在草丛里目不转睛看着,屏住了呼吸。 他们刚到二楼,就看到一扇门突然撞开,刘桂芝和她男人从屋里跑出来,两人都是一身的血,跌跌撞撞顺着走廊往外跑。众人正顺着走廊走过来,立刻迎住两人。刘桂芝的丈夫都快成血葫芦,形状惨不忍睹,一头扑到陈阿水的怀里就不动了。 陈阿水赶忙让人把他带下去送医院。然后他拽住刘桂芝,大声问怎么回事。 刘桂芝指着屋里,磕磕巴巴地说:“孩子,孩子……”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一阵阴风吹来,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左右摇摆,在游移不定的红色光线中,屋里缓缓走出一人。正是长着地包天下巴的小孩,也就是刘桂芝的儿子。 我惊讶地张着大嘴都合不拢了,孩子站在红灯笼下面,手里握着一把血淋淋的刀,眼神是从下往上看人,透着那么邪性。 他慢慢向着人群走去,这么多人齐刷刷往后退一步,大家竟然被一个孩子的眼神给逼得齐齐后退。 陈阿水大喊:“大仙儿呢大仙儿?” 杨神婆和两个徒弟挤进来,两个徒弟挡在杨神婆身前,杨神婆手里拿着两个棒槌来回摇动。 小孩儿拿着刀还在往前走,根本就不在乎。 杨神婆忽然喊:“赶紧把他拿下,捆住了我好做法。” 我听着都觉得可乐,真要能把鬼拿下,还要你干什么。 杨神婆不知是不是在推卸责任。 她这么说完,一时没人敢动。陈阿水照着身边的两个农民一人一脚:“赶紧过去,把我孙子抓住!我告诉你们啊,不准伤害孩子。” 那两个人苦着脸,根本不敢去,一个劲儿往后退。众人退到了楼梯口。 小孩挥着刀,突然狞笑朝着人群冲过去,这么多的大老爷们,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庄稼汉,让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吓得掉头就跑!整个队形顿时冲乱了,很多人从二楼的楼梯打着滚翻到一楼。 小孩拿着刀追到了一楼,有人吓得哇哇大叫,赶紧跑去把大黑狗解开绳子。 大黑狗狂叫着,冲着小孩就奔过去。陈阿水急的跳脚:“别放狗!咬到我孙子怎么办?!” 大黑狗刚窜过去,小孩迎面就是一刀,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小孩这一刀迅猛绝伦,正劈在大黑狗的头上。当时狗呜咽一声死了,狗头里鲜血四溅,崩了孩子一脸。小小的孩子杀气逼人,用手一抹,满脸血污,犹如恶鬼。 一时间这么多人,谁也没有出声,现场一片死寂,地上大黑狗躺着,血污满地,腥气冲天。 小孩提着刀正要往前走,忽然莫名其妙摔在地上,一边挣扎一边惨叫,身体一会儿勾成大虾形,一会儿又全部展开,活像一个甩在岸边的大鲤鱼。 众人看着一时谁也不敢过去,杨神婆大叫:“我明白了,是黑狗血!黑狗血辟邪!恶鬼在孩子的身上,它已经不行了,赶紧拿下!” 就算这么说,也没人敢动,杨神婆照着自己男徒弟的屁股就是一脚。男徒弟没有办法,只好走过去。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男徒弟磨磨蹭蹭来到近前,看着地上挣扎的小孩,拿出绳子就要绑。 小孩突然停下挣扎,捡起旁边的刀,狞笑着一刀捅了过去。这么近的距离,男徒弟根本躲不开,眼瞅着这把刀要穿胸而过,从二楼的屋顶腾空而下一个人,张着双臂带着煞风,如同一团张开双翅的老鹰,这就到了。 就在男徒弟要受到重伤的时候,跳下来的这人居高临下一脚踢在小孩的手腕上,眼见得当场那手腕就折了,嘎巴一声。 跳下来的这个人正是三舅。我看得眼泪汪汪,激动不得了,关键时刻还得看三舅的! 两层楼能有六七米,他跳下来极为轻柔稳当,就像是一只猫。我眼热不已,真厉害,一定要跟三舅好好学学功夫。 三舅把小孩提溜起来,把他双手倒剪在背后,对男徒弟大喝一声:“绳子拿来!” 男徒弟连滚带爬把绳子送过去,三舅用绳子极为麻利地把孩子从上到下捆个结实,最后绳索打了个从来没见过的结儿,孩子在地上躺着,眼睛狠毒地瞅着三舅。 三舅一脚把地上的刀踢到一边,对着我藏身的地方喊了一嗓子:“强子,出来吧!” 我赶紧钻出来。其他人这才慢慢恢复了点精气神,知道最危险的时候过了。 男徒弟对三舅小声地说:“谢谢你。” 杨神婆在后面冲着男徒弟破口大骂:“小鱼,赶紧给我回来,还不够你丢人现眼的!” 男徒弟冲三舅抱拳,而三舅挥挥手让他走,根本不在意。 刘桂芝抱着孩子哭,可那孩子跟属驴的差不多,来回撩蹶子,张嘴咬人,用脚猛踢自己的妈妈。 三舅一只手按在他的脑瓜顶,不知道在哪使了使劲,孩子疼的惨叫一声。 “老实点,不老实我让你生不如死!”三舅说。 陈阿水走过来,看看他:“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三舅哼哼两声:“我才是真正的法师。”他一指杨神婆:“那就是个冒牌货。” 杨神婆急了:“老陈,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三舅道:“你确实有道行在身,但是在驱邪的过程中,你却让鬼上了孩子的身,差点酿出大祸!老陈,该怎么办你心里要有个数。要不是我,今天的烂摊子没法收拾。” 陈阿水挠着头,看看我三舅,又看看杨神婆。 杨神婆气急败坏:“别听他胡说,他昨晚还想强奸你儿媳妇,你都忘了?” 三舅冷笑:“衣服都没脱,那叫强奸?我昨晚看你在刘桂芝的脸上画了什么符咒,你在使坏。” “我那是镇鬼符!”养神婆气坏了。 “行了行了,”陈阿水是这里的当家主人。他挠着头,左看看右看看,杨神婆还想辩解,他下了最终的命令:“把这个假大仙儿和她的徒弟都抓起来,天亮报官。” 最后的抉择上,他还是选择相信三舅。 其他人对付恶鬼没能耐,抓活人可一个顶俩,他们一拥而上把杨神婆和两个徒弟要绑起来,陈阿水于心不忍:“不用绑,找个地方关起来,明早再说。” 三个人被推走了。 陈阿水对三舅毕恭毕敬,“大仙儿,我孙子怎么办?” “好办,”三舅说:“今晚马上起坛,我帮着你孙子驱除恶鬼。” “好的好的,需要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陈阿水说。 三舅道:“今晚是我外甥主持,我们什么也不要,你准备个空房子就行。” 陈阿水犹豫一下说:“我们能不能看?你也知道,孩子父母都不放心……” “行。无所谓。”三舅拍拍我的肩。然后嘱咐他们,赶紧准备。 陈阿水去布置了,三舅拉着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孩子过来,我低声说:“三舅,怎么办啊?” “你别慌,”三舅说:“前面你做的很好,而且你的法力和我的域耶并不冲突,第一次作法就能契合,这是难得的机缘。一会儿我告诉你怎么办,你照着做就行。” 我心怦怦跳,心想三舅并不知道这里的缘故,不是我和他的域耶契合,真正起作用的是小艾,其实我还是什么都不会。 第二百三十一章 鬼指路 陈阿水找了个房间,选在一楼的中厅大堂,所有人都在,要看着我们施法,我紧张的心怦怦跳。 三舅不以为意,告诉我,什么事都听他的就行了,保准没问题。三舅有些纳闷地看着我:“强子,你也算跟我一段时间了,我很了解你的能力,其实你低估了自己的法力,你现在已经很不错了,有点自信。” 我是有苦难言,其实我是什么都不会,法力值都是舍利项链里的小艾带来的。这话我没法和三舅坦白了,瞒了这么长时间,只能再瞒下去。 把孩子捆在屋子当中的椅子上,捆得结结实实的。孩子跟疯了一样,脸色泛青,双眼是一片漆黑,嘴里发着非人的声音,拼命撕咬着空气。 陈家人忧心忡忡地看着,尤其是孩子他妈刘桂芝,哭的眼睛都肿了。 三舅把我拉到一旁,“一会儿你就吟诵我教你的招鬼黑暗咒文,把血滴在域耶上,你就可以和恶鬼交流了,一定要问出它是从哪来的,风水眼就在它原来的栖身之地。” 我点点头,在心念中告诉小艾,这件事就靠它了。小艾很快给我回馈,放心吧主人,一定会做好。 当着所有人的面,我来到孩子近前。这孩子就像是得了疯狗病,看见我就咬,挣的椅子嘎吱嘎吱响。 我深吸口气,用刀割开手指,把血滴在域耶上,一边围着孩子转圈,一边低声默念黑暗咒文。可也别说,屋里吹进一阵阴风,马上就能感觉温度降低好几度,尤其是天花板的灯泡,“咝咝啦啦”了几声,紧接着闪了闪。 在场的人吓得脸色苍白,有人问三舅是怎么回事。三舅不以为意:“这是我徒弟正在和孩子身体里的鬼沟通,没事,放心吧。” 小艾在心念中说:“主人,我要为你开启法眼。” 我告诉它,你看着办吧。 我的眼前渐渐有了迷雾,等眼前情景再次清晰的时候,我惊住了,孩子的身上我到了一个鬼。这个鬼只有上半身,下半身完全和孩子重合在一起,它浑身漆黑如一团烟雾,身体边缘的黑烟在渺渺蒸发,看上去就有一种堵在胸口喘不上气的感觉。 我充满了寒意,不敢离着太近,对它说:“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那个鬼蓦然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我。双眼是两个深深的黑洞。 它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你是从江里来的吗?”我说。 它点点头,忽然伸出手,冲着我招了招。我被巨大的恐惧所包围,一瞬间几乎喘不上气,情不自禁走向这个鬼。 小艾在心念中说:“主人,一定要注意,它在蛊惑你。” 我极为紧张,可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想赌一把。我对小艾说,你有没有能力抵抗它的蛊惑? “可以试试,不能保证。”小艾回答。 这个鬼张开嘴,吐出一股黑烟,正扑在我脸上,皮肤冰冷刺骨,我正要说什么,忽然眼前一花,这一瞬间,我似乎做了一个悠然长梦。 梦见自己在一艘船上,同船的还有一些人被五花大绑,我们跪在船舱里,嗅到外面是刺鼻的腥气。只听一声喇叭长鸣,我被人推了出来,外面是昏黄的太阳,江水微澜,深黄色的流层静静飘浮。声音嘈杂,是喇叭还有一些说不清的乐器,很是刺耳。我回头去看,旁边有一艘大船,船头站着一位大袍长袖的巫师,满头披散长发,不知是什么年代的。他用剑一指我们,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喉头一疼。低头去看,被割喉了,血从喉头伤口像是喷枪一样往外激射。 我被人一脚踹进江里,剩下的事就不知道了。 然后我打了个激灵,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是站在孩子近前,依旧在这间屋里。附身在孩子身上的鬼,紧紧盯着我,深洞一般的眼睛,散发着无穷的魔力。 我知道,刚才恍惚中做的那个梦,很可能来自这个鬼生前的记忆,它可能是某个朝代祭祀长江的人牲。 我轻声说:“我可以把你送回去。” 这只鬼点点头,猛地缩回到孩子的身体里,再也不见。这个孩子缓缓抬起头,眼睛从下往上看人,紧紧盯着我,满是邪气。 我倒退了几步,小艾从我的身体里退出去,法眼也不在了。我头晕得厉害,就觉得天花板都在倾斜,身子一栽差点摔倒,旁边三舅赶紧扶住我。 我摆摆手,踉跄了几步出了房门,被冷风一吹顿时干呕,一天没吃饭,只是吐出一些水。我坐在门槛上,满头都是虚汗,好冷啊。 陈阿水走出来,态度已经毕恭毕敬:“小神仙,你太厉害了,我孙子不哭也不闹了。” 三舅推开他,然后把我拉起来,关心问怎么样了。 我擦擦汗:“要把孩子身体里的鬼送走,必须出水。” “什么意思?”陈阿水问。 “那只鬼,是很多年前死在江里的人牲,”我说:“必须找到它的死亡之地,才能把它送走。” 陈阿水看着远处,月光下很远的地方,是黑暗里的江水。他苦着说:“大半夜的要出水?” “明早可以。”三舅说:“那只鬼的死亡之地离着岸边不会太远,它一个鬼不可能横跨长江跑到对岸来附身。我相信一上午就能搞定。” 陈阿水咂咂嘴,回到屋里和家里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明天早上,天亮出水。 陈阿水让大家都散了,折腾了一晚上,人困马乏。客厅里搭起几张行军床,我和三舅在这里看着。陈阿水和刘桂芝不放心孩子,也留在客厅。孩子的爸爸受了重伤连夜已经送走了。 屋里没人说话,气氛压抑。 三舅把灯关了,屋里漆黑一团,孩子还是被捆在椅子上,垂着头。 我们都没有睡觉,刘桂芝一直在啜泣,哭了将近一晚上,我躺在行军床上浑身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不容易天色蒙蒙擦亮,我正睡着,就听到有人激烈的敲门,这个烦人劲就别提了。朦胧中就听到,门开了,有人在急切地说:“老陈,昨晚那三个骗子跑了!” “什么骗子?”陈阿水有点迷糊。 “就是你请来跳大神的,还有她的两个徒弟。”那人说:“今早我们去仓房看,三儿被打晕了,那三个大骗子全都越狱跑了。” “他们来时候开的车呢?”陈阿水问。 “还在。让我们锁得牢牢的。”那人说:“荒山野岭跑不出他们去。” 陈阿水不以为然。大清早被这么一折腾,大家都醒了,我脑袋跟炸了一样,坐在那里喘着粗气。三舅拍怕我的肩膀:“没事吧?” 我笑笑,告诉他没事。其实非常难受。 陈阿水让人准备柴油船,等吃过早饭,众人抬着椅子和孩子,一路下山到了江边码头。这里停着很多船,大大小小,什么柴油发动,人力划桨的都有。陈阿水点了两个心腹,抬着孩子上了船,我和三舅也到船上。 陈阿水本身就是个老艄公,解开缆绳,发动机器,船发出了巨大的噪声,慢慢驶了出去。 这里本来就荒凉,往远江开去,渐渐看不到岸边,四周什么都没有,唯有船下昏黄的江水。 孩子的椅子放在船头,迎着江风,我再次用黑暗咒文召唤恶鬼,问它往哪个方向走。恶鬼伸出手,在凌空指路。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周围一片黄色茫茫,不远处出现了一片黑色的礁石。 我赶紧对陈阿水说,就是那里。 陈阿水脸色一瞬间变得很差,旁边有个大汉说:“我们不能过去,那里是浮石。” “什么意思?”三舅问。 陈阿水停下船,点着烟袋说:“那块礁石很邪门,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规矩,不能靠近那块石头。” “为什么?”三舅问。 陈阿水咳嗽一声说:“传说那石头很久之前,并不存在。有一年江里发大水,有个大官看到老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就写文书给老天爷,痛骂江神。后来他做了一梦,梦见一只硕大的乌龟浮在江面,江神对他说,只要在乌龟壳上为它献祭一百条人命,就能止住这场洪水。那大官还真就抓了一百个人,找过去看到了这块浮石,然后杀人祭江。” 我问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风平浪静了。自从这件事之后,这块石头在江里挺了几百年,只要靠近它就会发生怪事,不少船都折在这附近。据说有道士上去过,发现礁石上有块碑,刻满了恶鬼经。” 第二百三十二章 黑色宝塔 三舅愈发感兴趣,让柴油船尽可能靠近礁石,他要带着鬼附身的孩子登陆,那恶鬼很可能就是数年前在浮石附近被祭祀的人牲。 陈阿水的两个心腹不同意,说绝对不会把船开过去。而陈阿水很犹豫,毕竟鬼附身的是他孙子,他不心疼谁心疼。 后来说来说去,达成了协议,柴油船不靠近礁石,船上有个小舢板,我们几个人带着孩子,划着桨过去。 大家把舢板放下,我、三舅和陈阿水带着孩子上了舢板,那两个人留在船上。大家互相告别,三舅和陈阿水划着桨,慢慢靠近浮石。 到了近前才看到,浮石是一整块很大的礁石,礁盘表面的面积很大,江风习习,昏日冉冉,一眼望去上面平平静静,什么都看不到。 孩子有了反应,发出粗重的喘息声,想要挣扎。身上的绳子已经解开,不过手上的还没解,像是带着手铐。为了防止他意外落水,我负责看管他。 越靠近礁石,陈阿水脸色就越难看,他很惶恐,可为了孙子,在极力的压抑恐惧。 三舅划着桨慢慢靠近礁石,陈阿水是老艄公,先一步跳下水,拉着船帮,让三舅顺着他的力道,缓缓向前靠拢。到岸边他把缆绳系上,然后又回到船上。 他从船舱里拿出两面小红旗,对着远处的柴油船打着旗语,那意思是已经安全登岛。 我拿出手机看看,这里已经没有信号了,茫茫江水,什么都看不见。 很快柴油船回了旗语,表示知道了。 陈阿水很紧张,喘了一口重气,翻身下船第一个登上礁石。礁石表面坑坑洼洼,常年日照风水,侵蚀出很多孔洞,走在上面需要非常小心,绊一跤摔一下,估计全身都能划伤。 三舅和我小心翼翼抱着孩子到了礁石。 陈阿水很焦躁,急着说:“大仙儿,接下来怎么办?” 三舅给我做个眼色,让我继续用咒文作法,跟着恶鬼的指向走。我用域耶滴血,和恶鬼沟通,它在向前指路。我们几个人按照它指路的方向,向着礁石中心地带走去。 走了没多远,空气里出现恶臭,散发着浓浓气味。 我们看到地上,出现了很多白森森的尸骨,不知道是人还是动物的,一开始是零星几个,后来越来越多,有的地方整整在地上铺了一层,踩上去嘎吱嘎吱的。 陈阿水有点眩晕,脚下虚浮,走路踉踉跄跄。三舅让他在这里休息,等我们驱完魔,回来再接他。再往前走,阴气很重,他一个普通人受不了。 陈阿水还想坚持,走了没两步,差点一头栽在地上。我们不敢冒险,让他待在那里。礁石上唯一一点不好,没有遮阳的地方,一马平川什么都没有。 陈阿水似乎有中暑的迹象,坐在那里精神很差,昏昏欲睡,三舅说的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别说他,就连我也有点坚持不住。心念中小艾说:“主人,这里的阴气好重啊,你自己要小心。” 我苦笑,这东西是小心的事吗,该来的终归要来。 我和三舅带着孩子继续往前走,天边的太阳从云层中出来,晒在身上很热很毒。我一天多的时间都没休息好,晒得睁不开眼,嘴唇干裂,和行走在沙漠上差不多。 三舅扶住我,用手在一个窟窿里舀出点冰凉的江水,洒在我脸上,多少清醒了一些。 这时孩子停下来,用手指着礁石远处的边缘。 我们带着他来到这处边缘,江水拍打着礁石,我看到,在深深的江水里有一个影子。 这影子在江水里边,因为江水拍岸,激起浪花很多,水的颜色还特别深黄,一时能看见,一时因为江水状态改变,又看不到。无法确定是什么。 孩子指着江下,喉头发出粗重的呻吟声,像是特别着急。 三舅蹲在边缘看看,抬起头看我:“强子,你水性怎么样?” “还不错,从小就在江边长大的。”我说。 “能不能下去看看?”三舅问。 我观察了一下这块礁石的地形,江水和海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江水混沌平和,不像大海那样惊涛拍岸。如果是海边,我是肯定不会下去,因为礁石被海水拍打侵蚀之后,尖角都犹如刀子一般的锋利,一个没注意,被大浪激荡在礁石上,估计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这里水流平缓,轻轻荡漾,借着日光,能看到水下是个黑色的东西,有尖尖的顶。 我和三舅说,可以试试。 我把外衣脱掉,只穿了一条小裤衩,冷风吹来,浑身瑟瑟发抖。我用脚尖碰了碰水,温度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冰冷。 下水千万不能犹豫,越犹豫越不敢下,我深吸口气,扶着礁石慢慢探进水里,一瞬间全身鸡皮疙瘩全都醒过来。 我咬着牙,继续深入,一直到江水没了脖子。 我一头钻进水里,小心翼翼往下潜。幸好那个影子离着水面并不远,潜了大概一米就到了。水下勉强睁开眼,看到这东西是个黑色的尖塔。 我有点惊呆,首先能肯定这东西绝对不是自然之物,很显然是人工的,有人埋在这里。 我一时有点犹豫,没敢轻易去触碰。长江号称华夏文明的发源地,几千年来,这条江上发生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有很多历史被时间大浪淹没,到现在还有诸多未知解不开。我怕这座黑色尖塔有特殊的用途,一旦乱碰,会不会产生什么想不到的后果,这些都要考虑。 我踩着水从下面上来,冻得浑身哆嗦,三舅问我发现什么了。我把下面的情况说了一下,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尖塔。 三舅眼睛亮了:“这就是和尚的风水眼,你把塔推掉。还有,一定小心,风水眼里会埋着鬼头刀,那东西剧毒。” 他从包里拿出一块红布给我,叮嘱我找到鬼头刀,一定用红布包裹起来,只要把这玩意拿出水面,这个风水眼就破了。 我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潜入水中,下潜到黑塔附近。我鼓足勇气游过去,黑塔大概有一米多高。 双脚一蹬水,整个人向着黑塔冲去,猛地把黑塔撞倒。 这座黑塔并不结实,一撞就松,加上水的浮力,缓缓倒下,激荡起一片尘沙。眼前顿时混沌,什么都看不清,就在这时,塔底猛地射出一样东西。 我大吃一惊,很可能是鬼头刀,这东西剧毒,赶紧闪避一旁。谁知道这东西浮上来之后,竟然横陈在我的面前,飘浮在水中。 我眯着眼睛仔细看,这是很奇怪的一样东西,是一根长条形的红木,木尾绑着红绳,前端有黑色的鬼脸,鬼脸只有成人大拇指甲那么大。周围尘沙很多,我依然能看到,鬼脸做得精致,表情栩栩如生。 在这根红木的中心,刻着一朵白色的图案,像是一朵复杂至极的白菊花。 我心念一动,把这玩意抄在手里。心念中,小艾马上叫道:“主人,这里有很强的阴气!” 我马上松手,它道:“留住它,这是一个很古怪的法器,似乎和风水有关。” 我想了想,顺手把它掖在裤衩后面。现在任务还没有完成,要找到鬼头刀。我再次往下潜,下面的尘沙渐渐平复,在石头缝里,我看到插着一把黑色的长钻形物体,正是鬼头刀。 我小心翼翼用红布把鬼头刀包起来,再一踩水,向着水面浮去。我心情极为激动,又破了一处风水眼。 到了水面我探头出去,大口大口喘着气,眼前湿漉漉的什么都看不清。我顺手抹了下脸,这时一只手伸下来,我赶忙把鬼头刀递过去。 就在这时,三舅突然大吼一声:“强子,别把鬼头刀给她。” 可是已经晚了,那只手接过红布。 我擦干净脸上的水,这才看到,岸边站着三个人,正是杨神婆和两个徒弟。三舅摔在一旁,脸色发青,浑身战栗不已。小孩也被绳子捆住。 杨神婆接过红布,一抖落,露出了里面黑色的鬼头刀,她哈哈大笑:“九将门的风水至宝鬼头刀,竟然落到我的手里,真是幸运。” 我大怒:“你把我三舅怎么了?” 杨神婆对男徒弟说:“把这小子从水里提溜出来,给我捆上!” 男徒弟探手去捞我,我赶忙一蹬水,躲出去老远。杨神婆戏谑地用鬼头刀挑起我岸上的衣服:“你就在水里呆着吧,水凉不凉啊,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第二百三十三章 御币 我没有办法,只好往岸边游,三舅大声喊:“别过来!在水里呆着!” 杨神婆冷哼一声,不以为然,让男徒弟看着水里的我,她带着女徒弟走到三舅面前:“你可真行,都说同行是冤家,你们真能拆台。要不是我防着一手,今天还真让你阴了!” 她摇摇手里的棒槌,“我这个棒槌看着简单,其实是师父用招魂幡改的,最早是萨满教的引魂术。没想到这块礁石上阴森之气这么重,阴魂随手可得,也是没想到你这么孬种,一击必中!一开始真让你唬住了,还什么风水大家,我呸!” 她吩咐女徒弟,用绳子把三舅绑上。然后拽过来鬼上身的小孩,杨神婆狞笑对三舅说:“我也不杀你,我用引魂术把阴鬼都引到你身上,让你生不如死。这个孩子的死你也要背负一辈子,哈哈。”她嘎嘎笑。 杨神婆把红布展开,里面露出黑色的鬼头刀。她用红布垫着刀把,用刀对准了孩子的后脑,就要插下去。三舅大吼:“你杀了孩子,对你有什么好处?” 杨神婆冷哼:“这个鬼已经被我封在孩子的身体里,我杀了孩子,就相当于杀了这个恶鬼。我已经得罪这个鬼了,放它出去就是放虎归山,我不可能后半辈子时时刻刻提防一个老鬼。” 她对孩子说:“你去死吧。”说着,抄起鬼头刀对着孩子后脑,狠狠地插下去。 我在水里,这么一看,不好!我大吼一声:“且慢!” 杨神婆停下手,转过头看我,我大声说:“我在水底下还发现了一样宝贝。” 杨神婆呼吸急促:“什么?” 我慢慢游到岸边,冷得直哆嗦,还在尽力坚持着,我颤抖着说:“你刚才说鬼头刀是属于什么门派的?” “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杨神婆恶狠狠地说:“如果你还有别的宝贝就献出来,可以考虑放了你。” “那你也得放了我三舅和这个孩子。”我说。 杨神婆嘎嘎笑,像是老乌鸦,“好吧,你的宝贝我也不要了。孩子必须死,你的三舅也要变成不人不鬼!” 我顿时怂了:“好好,我错了,那你能不能放过我?” 杨神婆倒是来了兴趣:“那要看看你的东西值不值钱了。” 我又向前游了游,然后双手撑着礁石想爬上来,可在水里泡的时间太长,全身失力,两条胳膊怎么也使不上劲。这时一条胳膊递过来,我抬头去看,正是杨神婆的那个男徒弟。我第一次打量这小子,岁数不大,可能不到二十岁,就是个毛头小子,长得很瘦,左脸颊有道极为明显的刀疤。 我想了想把手递给他,他使劲一拉,把我拽到岸上。我被水泡的两条腿发软,向前走了没两步差点摔在地上。 杨神婆用孩子做挡箭牌,一手举着鬼头刀,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你有什么宝贝?” 我穿着一条小裤衩,冻得全身哆嗦,嘴唇估计都白了:“我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去你妈的。”杨神婆就是个泼妇,破口大骂:“你全身上下光溜溜的,有个屁宝贝。”她对男徒弟说:“小鱼,搜他的身。” 这个叫小鱼的男孩沉默片刻,走过来,“嗖”一下从我的裤衩后面拽出那个长木条状的东西。 杨神婆和三舅看到,他们两个竟然同时喊了出来:“御币!” 那位女徒弟好奇地说:“御币是什么?” 杨神婆呼吸急促,“这是日本阴阳道里流传下来的法器,能够凝聚神灵阴鬼的力量。这一定是九将门留下来的。把它拿给我!” 小鱼小心翼翼捧着这个名叫御币的长木条走过去。 三舅急了:“强子,就算我死,你也不能把这个东西交给她。” 我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猛地冲过去,一把抢过小鱼手里的御币,在心念中我大吼一声:“小艾!” 小艾刹那间上了我的身,我就感觉法力充盈,全身的寒气一瞬间就消散了,我三步并作两步,以极快的速度冲到杨神婆近前。杨神婆大惊失色,大声喊:“再过来,我就杀了这个孩子!” 我没有答话,把御币径直插在我和杨神婆面前的地上,全身的法力催动,径直灌入御币! 我能感觉到小艾源源不断的法力,滚滚而来。就这一瞬间,整个场面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的手里。 在无比寂静之中,御币前端的黑色鬼脸忽然开始唱歌,它明明没有张嘴,可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歌声,确确实实是从这张鬼脸里发出来的。 刹那间,确实是一瞬间,天空突然黑了,像是遭遇到了日全食,礁石上起了大风,狂风中只听鬼哭狼嚎,阴森瑟瑟。伴随着这些怪声,礁石上很多地方升起了一团团的深黑色迷雾。 杨神婆大叫一声,抄起手里的鬼头刀照着小孩的后脖子,义无反顾地插下去,她的态度很明显,我好不了,你也不能好,怎么也得拉一个垫背的。 就在鬼头刀扎向小孩子后脖子的瞬间,那个叫小鱼的男徒弟突然动了,猛地跑过来,一把拽住小孩,抱到自己怀里。杨神婆一刀走空,紧紧盯着小鱼,气急败坏:“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曹你……” 我对着她就一脚,杨神婆怪叫一声,整个人摔进了后面的黑色浓雾里,最后的声音没有发出来,人影看不到了。 女徒弟狠狠地看了一眼小鱼,叫了一声“师父”,她竟然也跟着钻进了黑色迷雾里,顿时无影无踪。 鬼脸的歌声一直贯穿始终,唱的什么完全听不懂,像是来自幽远世界的神调,声音不大,却贯彻整个礁石,在风里细细长长,和那些鬼哭狼嚎之声形成某种合音。 我们这些人也被这种神调所迷惑,一时间无人发声。 我赶忙收了法力,御币上的鬼脸歌声,渐渐飘远,最后落寞下来。随着歌声的飘散,风停了,黑雾也渐渐散去,天空中又出现了太阳,一切又恢复成原样。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 我把御币从地上拔出来,赶紧过去给三舅解绳子,三舅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强子,你竟然可以催动御币?” 我还没答话,小鱼走上前,惊慌地说:“我师父呢?” 三舅叹口气,让他先把自己身上的绳子解开再说。 三舅活动活动胳膊,其他还好,就是脸色很差,有点泛青。我问他怎么样了,三舅摆摆手:“就杨神婆那雕虫小技还想搞我,要不是我现在动不了法力,她都近不了我十步以内。她突然用引魂术攻击我,我没有任何防备,回去之后真要闭关了,这次受伤太重。强子,你还没回答我,你什么时候修炼到这么强的法力了?” 我吱吱呜呜说不出话。 三舅看看我,叹口气:“行,你小子翅膀硬了,其实这个问题我也不该问。修炼体验属于个人的秘密,每个大巫师都有自己的秘密,正常。” 三舅这番话说的有些凄凉,这一刻,我忽然觉得,他有些老了。 我下定决心,一定找机会,把身上的舍利子秘密,全部告诉三舅,不能再这么瞒下去了。 三舅看看我:“强子,你知道御币最大的功能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 三舅道:“御币是阴阳道里一个很重要的法器,它可以划定结界,在结界之内调动阴气神鬼之力,形成鬼境。” 我心怦怦跳,看着他。 三舅点点头:“这个法器可以随心造鬼境。”他感叹:“现在能落到你手里也算是缘法,你好好留着吧。其他巫师造鬼境需要借助自身法力,又辛苦又麻烦又危险。而你借助此物,能让鬼境自然造化而成。” 他看向小鱼:“你师父已经落入鬼境。除非再次打开鬼境通道,要不然再也出不来了。” 小鱼着急,看着我:“那你重新打开鬼境啊。” 三舅笑:“你刚才对你师父吃里扒外啊。” “我没有!”小鱼眼圈红了:“我跟着师父好几年,她虽然打我骂我,但是没让我饿过肚子……我刚才没想到过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我只是想,想帮你们。”他低下头:“这位大哥,毕竟救过我。” 我看看三舅。那小孩被恶鬼附身时,拿着刀捅向小鱼,还是三舅救的他。这小子行,知道感恩。 三舅叹口气:“现在就是让强子重开鬼境,你师父也出不来了。” “为什么?”小鱼着急地问。 第二百三十四章 九将圣道 “强子的法力目前还不能随心所欲,”三舅说:“他可以随机打开鬼境,却无法准确的第二次打开。现在再让他作法,就算再开鬼境,也是新的境地。” 小鱼有些伤心:“那我的师父就再也出不来了?” 三舅道:“天道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切看似偶然,实则必然。强子的御币得来的蹊跷,用的时机更是恰到好处,御币知道是九将门所设,其目的是破坏长的江风水,用心歹毒。这歹毒之人的法器,最后报应于另一个歹毒之人,也算是天道不爽。” 他说了这一串,走过去把孩子抱起来。孩子眨眨眼,眼神里已经没有成人的感觉,也没有恶鬼的戾气,用童音问:“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不是人贩子?” “你说对了,”我说:“我们要把你拐走。” 孩子知道害怕了,“哇哇”大哭。 我和三舅对视一眼,长舒口气,知道哭知道害怕,说明这孩子附身的恶鬼已经走了。 我们一起往外走,小鱼极其落寞,跟在后面磨磨蹭蹭的。三舅道:“小鱼,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小鱼沉默半天,才说道:“我是被拐卖的孩子,从小卖在大山里,后来是师父救的我,我一直不知道爸妈是谁,就跟在师父身边。现在师父和师姐都没了,我也不知道该去哪了。” 三舅点点头:“咱们相识算是有缘,等回去有机会我给你介绍一份正经的工作,你想到南方打工也可以帮你。” 小鱼抬起头看我们:“大叔,我想学法术,跟着师父这几年,她什么都没教我,但是我特别羡慕她的本事。” 三舅笑笑:“法术可不是这么好学的,这个要看个人的缘法和天赋。你不着急这一时,真要有这个心,迟早都有机会。” 我们顺着礁石往前走,看见了陈阿水。陈阿水坐在地上,看我们来了,吓得连滚带爬。三舅把他扶起来,陈阿水磕磕巴巴地说:“刚才天突然就黑了,刮起了大风,吓死我了都……” 三舅把孩子递给他:“好了,你孩子已经好了。这里的事就不要说了!” 陈阿水一把抱住孩子,老头竟然哭了:“呜呜,好孙子,你遭罪了。” 孩子说:“我不要上学,我饿了,我要吃鸡!” 陈阿水撅着老嘴亲了孩子一下:“好,好,都听你的,你就是咱们家小祖宗。” 这老头就是孙子奴,有了孙子,刚才那害怕劲都给忘了,连我们也不理了。三舅让他带路,赶紧回去,别在这磨叽。 陈阿水紧紧抱着孩子不撒手。我们一起来到礁石旁,要上船的时候,陈阿水忽然想起什么,看着小鱼说:“我认识你,你不是杨神婆的徒弟吗?昨天你们不是跑了吗,怎么到这里的?你师父呢?” 小鱼正要说什么,三舅接过话茬:“现在小鱼弃暗投明了。我说老陈,你别东打听西打听的,孙子好好的找回来就行了。” 陈阿水也是个老人精,眨眨眼看看我们,想了想说:“对,孩子找回来就行。” 我们几个上了船,陈阿水一刻抱着孩子都不撒手,我和小鱼划着桨回到柴油船上。 众人架船一路回来,陈阿水心情不错,一路欢声笑语。小孩似乎压根就不知道鬼附身之后的事,还挺乐呵,给大家表演节目,唱歌跳舞什么的,活泼的不得了,陈阿水乐得嘴都撇老高。 可我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我刚认识这孩子的时候,这孩子满嘴谎话,让人讨厌,和现在完全是两个性格。我行走江湖算是有点经验,明知有怪异,却也没当众説出来。 顺利到了江岸,大家离船登岸,家里人正在等着,孩子一放到地上,就喊着妈妈,跑到刘桂芝怀里。女人哭的不行。 陈阿水非常高兴,要热情款待我们,三舅却不想留在这里,好不容易才告辞出来。临走前陈阿水硬塞了两千块钱,让我们带了一些小笨鸡山蘑菇之类的土特产,我开着车终于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顺着山路走出去很远,三舅才舒了口气。我一边开车一边看着他的脸色:“是不是孩子有问题?” 三舅看看我,夸赞道:“聪明!” 小鱼也跟我们一起走,他惊疑地说:“我也觉得孩子有问题,好像性格都变了。” 这小子敏感度也是可以的。 三舅笑笑:“管他怎么样呢,只要他不杀人放火,爱怎么变怎么变吧。” 小鱼道:“会不会是又有别的鬼在礁石上的时候,上了孩子的身?” “这个跟咱们没关系了,”三舅打断他:“这件事到此为止!” 出了山区,三舅从二千里掏出一千给小鱼,小鱼坚决不收,三舅硬塞给他:“你和你师父毕竟也出了力,拿着吧,另外你师父没了,你要自力更生,需要钱。本来我们不差那一千,两千都给你的,但是公平来说,我们也出了力,理应拿一半。” 小鱼点头说,明白明白。 三舅问他,有没有去的地方。小鱼说,想先回师父的家看看,他还有东西在那。 我开车,先把他送到丘家店杨神婆家里,然后调转方向,带着三舅回到家。 到家之后,我几乎都要累瘫了,忙活到现在就落下一千块钱,还有一堆土特产,我们把东西搬进家,家里人非常高兴。 这几天刘东恢复的不错,他和妈妈对三舅是感恩万谢。三舅跟他们客气了几句,说都是一家人,别这么外。 今天是全家人最齐整的一天,晚上老妈和刘东他妈在厨房里忙活,煎炒烹炸,屋里屋外都是香味,妹妹好几次都往厨房里钻,说是帮忙其实就是偷吃,我和刘东在外面客厅陪着三舅说话。 刘东对我取回来的这个法器御币特别感兴趣,想碰又不敢。正好我问三舅,当时杨神婆说这东西是什么九将门的,九将门到底是个什么门派。 “九将门是日本阴阳道的一个分支,也叫九将一流,九将圣道。是以菊花为教中象征。这个教派最早衍生于我国隋唐时期一只风水流派,早年是继承道家茅山法术和佛家密宗,后来远渡重洋到了日本。以前的老历史就不说了,近代九将门的创始人叫真经天,这人是个人物,二战时候参军,跟着日本人没少做坏事,整个东南亚都跑遍了,学习到各种巫术,拿活人做实验,进步神速融会贯通,也是个宗师级别的人物。但是我听说,九将门到七八十年代的时候,人才凋敝,整个门派就剩下四十来人,最小的七十一岁,最大的都一百一十九岁了。”三舅说。 刘东问,为什么叫九将门。 三舅道:“九将门指的是他们的教派里共有九员大将,其他的人都附属在九个大将手下,这几个大将有擅长风水的,有擅长医药的,还有擅长五鬼运财的,等等吧,修习的秘术各不相同。九将门的人修习秘术有个共同的特点,因为他们的教中象征是菊花,所以人人都以菊花为图腾,冬日寒冷,以毒物之粉喂菊,菊花剧毒而且还是修炼异术的必要之物。所以他们不管是哪个大将手下,只要入得此门,所修异术必须要运用到菊花。” “这么说,破坏长江风水的和尚是日本人了?”我惊讶地说。 三舅道:“很明显了现在,他就是九将门的成员!估计辈分还很高,很可能是九将风水门的大将。他这次来中国,心思叵测,最终目的不是让大江决堤,泽国千万,而是为了断长江龙脉。所以,我大概已猜到第四个或是第五个风水眼在哪里了。” “日本人想干什么?”我说。 刘东气哼哼地说:“还想干什么,亡我华夏之心不死呗。明显想搞事。三舅,你有什么想办的托付给我,绝无二话!” 三舅把地图展开,用点指上面的地点,“如果我猜测的不错,第四或地五个地点就在这里。运气好的话,可以直接找到第五个核心风水眼,逮到那九将门的日本和尚。” 我和刘东凑过去看。 第二百三十五章 小山村 三舅说的地方,是离着我们村不远的老龙背附近。 这一带有个很久远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一只蜥蜴感悟天地修行,逐渐蜕变成蛟,在风雨之夜从土里爬了出来,冒着千难万险的天劫,终于爬进了长江,蜕变成龙,一朝而去。 所以我们这十里八村的地形,在长江岸边酷似土龙爬行,而土龙后背的那一带地区也叫老龙背,据说是一块风水宝地,也确实如此,在那里生活的老百姓家家富足,而且孩子升学率特别高,什么985和211的大学生比比皆是,特别让人羡慕。 我同意三舅的看法,假如说有最终的风水眼,最后也必然会落在那个地方。 三舅跟我们说,这个日本和尚的歹毒用心已经昭然若揭,他布下五道风水局,用鬼头刀和御币镇住风水眼,这个意思就是在土龙的身上打上五颗钉子!钉死华夏的风水龙脉。 三舅说,这只是九将门的第一步,中国共有五大龙脉二十几条小龙脉,估计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这个九将门在二战时期曾和黑龙会有过关系,属于思想意识都很极端的那伙人。如今和平年代,无法再斥于武力,这些人就开始想邪招,用风水秘术来破坏华夏大地的龙脉,让刚刚有抬头之势的中国龙,再次低下,甚至枯萎死去。 刘东听得热血沸腾,非要和三舅一起去找那日本和尚。三舅摆摆手,不批准他这样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去。最后定下来,我和三舅明天一早到老龙背去。 我看三舅闷闷不乐,还以为他是因为受了伤之后情绪不好,三舅摇摇头说:“我是担心九将门的后招源源不断,这次只是试探性的,如果他们真要集中力量,这事还真是不好办了。” “三舅,可不可以集结咱们中国的江湖同道,大家一起的力量才能更大一些。”我说。 三舅叹口气:“我人微言轻,又是出身东南亚,根本没有这个号召力啊。你说的这个办法自然好,也必然是以后趋势,可是做这件事必须要有个带头人,如今中国的修行界一盘散沙,各自占山为王,哪有这么个人物。” 刘东摩拳擦掌:“三舅,那咱们就聚沙成塔,先从你身边认识的同道慢慢集合在一起,把这个圈子扩大。” 三舅看着他,点点头:“刘东,你和我外甥王强一样,都是好孩子,恐怕以后这样的大事还真要落在你们的肩上。这件事先搁置后议,目前最紧要的是找到风水局,抓到那个日本和尚。” 我胸怀激荡,脑子里冒出很多念头,相当的澎湃,大丈夫顺势而为,说不定我以后还真能干出一番事业! 第二天早上我和三舅出发,一路直奔老龙背。 老龙背地势险要,和周围的乡村的地形截然不同,辖区内有一座高山,被长江水分割成两个部分,临山一面是犹如悬崖一般的峭壁,极为险峻。不过峭壁上长出一种长命草,吃了对男性功能有很大帮助,所以很多老龙背的原住民都会冒着风险,栓着长绳到峭壁挖草,有专门的药商收购,价值不菲。 我和三舅来到老龙背山下的村镇,这里相当繁华,人口密集,跟个小型城市没什么区别了。 在这里找和尚,简直是大海捞针,晚上的时候,三舅带着我来到一处僻静地方,周围无人。他让我把御币拿出来。 我把御币插在地上,三舅道:“破坏风水其实有鬼头刀足矣,出现御币,说明这个风水眼很难破坏,仅仅鬼头刀是不够的。我估计在第五个风水局上,也必有御币。御币和御币之间是有联系的。强子你听我说,你用我教你的那个召唤恶鬼的黑暗经文,再次作法,御币会有感应,它会找到下一个御币的具体位置。” 三舅打开包,把红布包裹的头骨域耶递给我:“强子,你现在就要上心了,你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域耶。” 我心里咯噔一下:“域耶是头骨,难道,难道要我杀人?” 三舅没有接这个话茬,继续说道:“这个要看缘法,你必须找到域耶,经过你的修炼才能和你真正心意相通。” 我在心念中召唤小艾,现在我已经信任它了,让它上了我的身。小艾生前是缅甸修行很久的和尚,法力高强纯正,有这样的外挂确实省了我不少的麻烦。 三舅告诉我,这套黑暗咒文是通用的,但是具体运用的时候,要改变称谓。他又重新教了我两遍。小艾其实听一遍就能记熟。 我把手放在御币上,另一只手摸在域耶,小艾开始运用法力,默默念诵黑暗经文。经文一起立马就有了反应,周围渐渐起了阴风,冷森森的温度降低了好几度。 我紧紧按着御币尖端的鬼头,忽然之间,就听到了歌声。这是鬼头在唱歌。 上次御币在礁石上制造鬼境的时候,也是鬼头唱歌。此刻御币在瑟瑟抖动,我手心感觉到御币在地上缓缓转动,鬼头朝向了西南方。 就在这时,我听到西南方向隐隐的也传来了歌声,飘飘渺渺听不真切。我心砰砰跳,进入一种极为精神专注的境界里,周围的事物似乎都不存在了,我达到了物我两忘之境,耳边只有一来一回混杂在一起,却又泾渭分明的古怪歌声。 我似乎看到那是江边一个小渔村,山下鸡犬相闻,炊烟渺渺,而在半山腰却出现团团黑气。 正要细看,小艾突然从身上退去,它在心念中有些有气无力:“主人,我的法力不支。” 耳边的歌声也不见了,我长舒了一口气,三舅关切地看着我,问怎么样。 我点点头:“找到了,西南方向靠近江边有一个小渔村,那个风水眼应该就在半山腰。” 我和三舅收拾好东西上了车,连夜赶过去。西南方向有一条很崎岖的山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天降暴雨,倾盆大雨汇成的水流像是小河一样,顺着车窗就倾泻下来,左右的雨刷不停动着,刷去车窗的雨帘。 我把车开的极慢,山路一侧临着悬崖,要是走不好,很可能栽下去。 一直开到下半夜才到了小渔村,这里像是棚户区,有二层小楼,也有很多低矮的民房,此刻天黑如墨,大雨如注,根本看不到人,死寂的犹如荒山野村。 我们把车停在一处安全的避风地方,冒着雨找到一户亮着灯的人家,砰砰砸门。 时间不长,有人披着雨衣出来,把门打开。开门的是个老头,问我们有什么事,三舅说他是游客,走到这里遇到大雨了,想借住一宿。 老头倒是好心,把我们让进来,家里三间大瓦房,屋中陈设很简单。这么冷的天没有暖气,地当间烧着热炉子,倒是暖暖哄哄。 屋里有一张已经烧暖的土炕,老头让给我们睡,他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晚上我和三舅在土炕上和衣而卧,都没有睡意,外面雷声阵阵,震得玻璃窗户嘎嘎响。到了后半夜我实在太困,睡着了。正睡得时候,忽然感觉外面雨停了,我推门出去,村路冷冷清清,我混混沌沌顺着小路往前走。 正走着,留宿我们的这个老头出现了,极为严厉地看着我,说了很多话,大意是,它们要出来了,你还敢瞎逛,赶紧回去。 就在这时,我心头一丝清明,忽然明白,这是在梦里。 虽然意识到这是个梦,可我没有醒,继续做着这个梦。我躲在一户人家的门后面,就看到顺着村路来了很多黑影,它们成群结队,数量很多。我紧张得呼吸有些困难,喉头动着,有很不好的预感。 这时,在无数黑影之中,有一个和尚骑着高头大马过来,他腰板挺得溜直,骑得很慢,身上有那种如泰山北斗一般的架势。马的屁股上,绑着一面旗子,迎风飘扬。 旗子是黑底白纹,画着一朵繁复复杂的菊花图案。 看到这一幕,我突然就醒了。睁开眼,眼前黑森森的。看看表,夜里四点,外面的雨似乎停了。 我实在睡不着,就坐起来,靠着枕头想着刚才的梦。 “睡不着了?”三舅在黑暗里问。 我答应一声,把刚才的梦说给他听。 三舅道:“很正常,你不要害怕。强子,你现在有了法力,对事物的敏感度会比常人强很多倍。我们现在离着风水眼应该很近了,你在梦中出了阴神,应该感知到了什么。只是这个梦有些怪异,目前还解不开。” 第二百三十六章 深坑 到了早上,我们留下钱答谢老头。老头推辞不要,说我一个孤老头子,要那么多钱没用,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方便我们,就是举手之劳。 他给我们熬了稀粥,还有一些隔夜的咸菜,吃饭的时候,他吧嗒吧嗒抽着烟:“两位,我看你们不是普通人,说老实话到我们小村子有何贵干?” 我看看三舅,三舅道:“老哥,我们也不瞒你,我是风水先生。” 老头看着我们,抽着烟袋更快了,一股股烟雾起来。 三舅道:“这几天长江附近下大雨,水位高涨,我观测天象和地理风水,发现有几处龙脉被奸人所动,用的都是秘术邪招,极其歹毒。我一路追踪过来,就到了咱们老龙背。” 老头磕磕烟袋,走到门边探头出去看看,然后把门关牢:“两位,你们终于来了!我就说咱们中国泱泱大国肯定有高人,左等右等,终于把你们盼来了。你们详细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能看出老头还是有一丝疑虑的。 三舅没有瞒他,把大刘家庄的镇江兽事件、焦红山隧道塌方事件和原江口浮尸的事都和他说了,现在追踪风水局来到了这里。 老头特别激动,彻底放心下来,拉着三舅的手不撒开,说自己有重大的事情要汇报。 “老哥,你慢点说,到底怎么回事?”三舅问。 老头说:“说这话有一个多月之前,我们村儿来了一个游方的和尚,说自己是五台山来的,样子和善可亲。谁家有个婚丧嫁娶,他都会去祈福祷告,村里人都挺喜欢这和尚,有烦心事也会找他说。我们村有钱人家不少,都想请他去家里住,可和尚上了后面的老龙背山,住在半山腰。那里很早之前有座废弃的山神庙,他雇了人拾掇拾掇,就住了下来。住了不要紧,过了几天村里来了很多陌生面孔,一打听是附近城镇里雇来的施工队,问雇主是谁,就是那个和尚。和尚雇这七八个人的施工队,到山神庙里,日夜做着工程。” “他们在干什么?”我问。 老头吧嗒吧嗒抽着烟袋:“开始时候我们以为是重新修缮寺庙,后来看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庙外拦着警戒线,谁想去看都不成。后来我们村里的人开始集体做噩梦,总是梦见晚上村路上好像有很多黑影跑过,也不知是什么。有人半夜不睡觉,真就在村路上守着,可什么都没看着。很多孩子特别害怕,在村里待不住,都到外村住去了。我曾经还遇到过这么一件事……” 老头说,一个月前,天还不算太冷,他到山上掰树木枝烧炉子用。正好走到山神庙附近。那山神庙在荒郊野外,平时没有人来,里面传来了喝酒喝兴奋的大吵大嚷声音。 他觉得很奇怪,悄悄来到寺庙后面,点破窗棂纸往里看,这一看就摇头。屋里七八个人正在喝酒划拳,一个个喝的五迷三道,嗝声连天。 最让老头生气的是,一个人翘着一条腿,脚底下正踩着一尊佛像的脑袋,是山神庙残破的佛像一部分。 老头心想,这些人不是佛教信徒吗,怎么一个个喝大酒吃大菜的,好,这些都无伤大雅,可踩着佛头是什么意思,绝对大不敬啊。 屋里扔着很多乱七八糟的工具,有铁锨、铲子、镐头,到处都是泥土,他们在庙里似乎不是修缮而是刨坑。 老头回去把这事和村里人说了,不是没人信就是没有人上心,有人还劝他咸吃萝卜淡操心,山神庙一分钱不值,就算全拆了又能咋的。 今天我们到了,老头终于把憋闷的话都说出来。 三舅问,那些人还在吗? 老头点点头:“和尚倒是不常见,不过那个施工队还在,他们天天向我们村里买海鲜买菜买酒,出手很宽绰。你们想啊,这钱能是谁花,肯定不是这些民工,那必然是雇他们的和尚了。那么问题来了,和尚哪来的这么多钱?” 三舅推开窗,外面的雨已停,只是阳光还没有出来,天色昏昏沉沉。 “老哥,我们想到山上看看,你能带我们过去吗?多少钱你说话。”三舅说。 老头有些激动:“我觉得那和尚不是个好东西,可村里没人信我的,你们要是能帮着铲除这个祸害,我谢你们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收钱。” 老头说下过大雨山路难行,他从柜子里翻出两双雨靴给我们。临出门前,老头又从里屋拿出一把猎枪,我赶紧道:“大爷,别带这玩意,小心伤人。” 老头梗着脖子:“我开枪跟你们没关系,我这么大岁数无所谓。只要能把这些人赶走,保卫村子,我就算判刑吃窝头也无所谓。” 三舅看他这么坚决,也就同意了。老头带我们从后山上去,幸亏有这么个本地人带着,走得是既安全又隐秘的小道,翻过两个山头,来到高处,老头指着下面树林里说:“就在那。” 我手搭凉棚看下去,下面是个小小的盆地,树木枯萎,只剩下枝枝叉叉,树林之中露出一个寺庙尖顶,具体规模看不太清楚。 能看到从寺庙里出来几个人说说笑笑,有人来到寺庙后面的墙根,解开裤腰带撒尿。就在他撒尿的这地方,扔着很多破败佛像的残骸,胳膊、腿和佛头之类的。 老头应该是信佛的,顿时暴跳如雷,要冲下去给那人一枪子,让我和三舅死死拉住,告诉他小不忍乱大谋。 那人尿完之后,又朝着一个佛头吐了口痰,大摇大摆到前面去了。 我们顺着土坡一路滑下来,来到寺庙的后身。这座古庙面积也算不小,左中右三重大殿,外墙明黄屋瓦深红,古香古色的,只是破败得实在厉害。后墙这里还被他们当成了厕所,污秽不堪,臭气熏鼻,有些不堪目睹。 后面有个破窗,正看见里面的大殿挖了个坑,只留个坑口,有两个人坐着老旧的太师椅在旁边,一边吹牛一边抠脚。大殿里还摆着很多横七竖八的行军床,其他的人有躺着发呆的,有摆弄手机的,总而言之里面乌烟瘴气。 三舅拉住老头和我,低下身说:“老哥,我们在找风水眼,很可能就在山神庙的大殿。强子,我想让你进到他们挖的坑里看看。” 我苦着脸,这个任务太难完成了。 老头特别信任三舅,问,你想让我们怎么做。 三舅道:“强子,你不用害怕,我和老哥配合着想办法把这些人引走,然后你瞅时机下去。” “对了,那个和尚呢?”我低声说。 三舅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和尚来了再说和尚的事,现在他不是不在吗。” 我心怦怦跳,三舅拍拍我:“我估计这里是最核心的风水眼。老龙背是的龙脉心腹位置。只要把它破了,那和尚的阴谋就无法得逞。” 老头把猎枪拿出来,拉动枪栓,对三舅说:“大兄弟,你说咋办,我都听你的。” 三舅道:“一会儿你跟我走,咱俩到前面,我告诉你怎么办。强子,”他叮嘱我:“一旦屋里人都出去了,你要马上从后窗翻进去,到坑里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我点头答应。 三舅和老头去了,我蹲在后面,从窗户缝隙窥视出去,等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大殿里这些人都嘈杂起来,躺在床上的人全都站起来,各个抄着家伙要出去。我正纳闷的时候,听到前面“砰”一声巨响,有人开枪了!应该是老头的猎枪。 大殿里所有的人都冲了出去,我打了个激灵,就是现在! 我推开后窗,并没有上锁,一翻身跳了进去。心跳的很快,这是三舅和老头用生命创造出来的机会。这座大殿进去之后才感觉到实在是破落,头上是断梁碎瓦,地上还扔着一块残破不堪的牌匾,大殿里充满着酒气和酸臭,我捂着鼻子来到坑边,坑口大概一米见方,勉强能爬进去一个人,再往里看,黑森森的,不知道有多深。 我看到旁边的床上扔着一个手电筒,随手捡起来,按动按钮打亮,往里照了照。在距离坑口大概一米的距离,昏黄的光斑中,我看到了一处黑塔的塔顶。 第二百三十七章 短兵相接 时间紧迫,由不得多想,我用旁边的铁锨尽力把坑口扩大一些,然后顺着坑口爬进去。 进去之后发现情况不对,坑里那黑塔的塔尖离着脚面还有半米来高,这是我下落唯一的落脚点。我靠着两只手把着坑边,悬在半空。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爬上去,二是赌一把,松手往下跳,看看能不能落在塔尖上。 我估摸着整座黑塔应该很高,至少超过两米,也就是说我如果没有落在塔尖,真要掉下去,两米多高的落差,还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地形,一下就摔残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外面有了声音,那些人回来了,嘴里骂骂咧咧,声音嘈杂,说什么的都有。有脚步声掠过坑边,只要那人有心,估计低头一看就能看见我的双手。 我在半空晃了晃,一咬牙,豁出去了,双脚对准了塔尖,一松手,整个人“嗖”落了下去。 紧紧盯着塔尖,整个过程不到一秒,两只脚踩到了。塔顶是三角形的,唯有塔尖冲上,其他的部分都是斜着向下。 双脚到了,迅速打滑,整个人往下滑落,我手疾眼快伸出双手迅速抱住塔尖,人勉勉强强挂在那里。手电筒别在腰里,现在不敢开,这里黑森森的,外面不能发现我,可一开手电肯定暴露位置。 我两只脚踩着黑塔的塔身,整个人贴在上面,静静等了一会儿,外面的说话声不断,应该是没人会想到坑里还有一个人。 我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顺着塔身往下爬。 这座黑塔十分特别,摸上去冰冰凉,应该是金属打造的,四面镂空。镂空的缝隙从上到下逐渐增加,在塔顶看不到里面的东西,而往下爬了几步,镂空的面积大了起来,能很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况。 我看到塔里并不是真空的,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因为太黑,没什么光线,就看到那东西黑糊糊的。 我好不容易爬到塔底,如果要破坏这里的风水局,必须取出和尚埋着的鬼头刀和御币,想必就在塔里了。 我蹲在地上,在黑暗中隔着镂空看向里面,塔底的镂空面积更大,几乎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况。 这一看倒吸口冷气,塔里原来坐着一个人。这个人穿着一身黑色衣服,角度是背对着我,正盘膝打坐,最清楚的就是这人是个光头。 我心怦怦跳,意识到这是谁了,莫不是那个搞风搞雨的始作俑者,和尚?真是奇哉怪也啊,他居然跑到自己设立的风水眼里打坐。 现在这事有点棘手,如果他不在,我大可以想办法打开塔身,进到里面取出鬼头刀之类的法器,完成任务。现在他在里面,就免不了要短兵相接。 我没有轻举妄动,在心念中招呼小艾,让小艾提前先上我的身,到时候真要干起来,不至于手忙脚乱。 都准备好了,我开始转着圈的找门,和尚不可能会钻墙术。找着找着果然找到一处暗门,塔身镂空的栅栏都差不多,小小的暗门混在其中太难发现。我使劲拽了拽,没想到小门没有上锁,一挣就开。 我轻轻推开门,黑暗中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声响,给我吓得一激灵,停下不敢动。里面的和尚并没有动,像是一尊石塑的雕像。 我纠结了片刻,一咬牙,还是钻了进去。 这座黑塔不过两米来高,里面能有多大的空间,和尚一个人在里面,还算阔绰,我这么一进去,空间立即逼仄起来。 我盯着和尚,嘴里喃喃:“你可千万别动啊。” 虽然现在是一个对他下手的好机会,可我下意识认为,对付和尚就得三舅来,我现在的目的就是破坏风水局。 我用手在地上摸索,甚至手都伸到和尚的僧袍下面了,却没摸到任何东西。我只好沿着塔身开始转,到和尚的前面去看看有没有发现。等转到前面的时候,这里的空间更加狭窄,我勉强挤过去,看到和尚的双手并不是叠放在膝头,而是拿着一样东西,径直插在地里。 那东西正是一根长长的御币。和尚的双手叠放在御币尖端的鬼头上,他垂头闭目,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知觉。 我一咬牙,慢慢凑过去,握住他手里的御币,慢慢往外拽。没想到和尚压得这么紧,怎么拽也拽不来,我正在起急的时候,突然感觉不对劲,仔细一看,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在黑暗中睁开双眼,冷冷地看着我。 我吓得松开手,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和尚看着我:“你就是破坏我风水局的人?”他说话有一种古怪的腔调,一听就是日本人说中国话。 我坐在地上看着他,不由自主身上冒寒气。这个和尚看着眉清目秀的,脸上却有一股妖气,一种描述不出来的狰狞,乍看上去,有点像一只大猫成了精。 和尚面露微笑:“很难为你能找到这里,我们终于可以面对面聊聊了。” 我心跳加速,往后倒爬了两下,撞在后面的塔身上。我意识到坏了,这里是个封闭的空间,我跟这个和尚都关在塔身,一时间谁也出不去。 我勉强说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用话先对付着,在地上慢慢蹭着,想找到那个暗门,赶紧出去再说。 “那我也不必拐弯抹角。”和尚说:“你到底想要什么,开个价出来,一切都好说。” 我嘿嘿笑了笑,其实心里紧张到了极点,手在后面乱摸,那暗门却怎么也摸不到。 和尚撩开袈裟,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灿灿的佛头,大概成人一掌之长,然后递过来:“本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的,硬要斗下去必然会两败俱伤。你们中国人最是爱财,此物收下,就当是我们的协定。” 他最后这句话惹火了我,我大叫:“什么叫爱财,放屁!” 和尚还挺有礼貌:“是我说错了,请多见谅,拿着佛头请走人吧。这里的事情不要掺和。” 原以为刚才骂他放屁,会把他惹火,谁知道这和尚是个怂蛋,我言辞一时占了上风,也就不那么怕了。“你把鬼头刀和御币交出来,我就放你一马。”我虚张声势。 和尚叹口气:“你这是逼着我出手啊。你们中国有句话,叫一忍再忍,无需再忍。我已经任由你们破坏了我的几个安排,只剩下最后一个,你们也要苦苦相逼。” “这是我们中国地盘,你凭什么在这搞风搞雨的。”我说。 和尚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斗一斗吧。” 话音刚落,他猛地转向我,拔出御币,猛地插在我和他中间的地上。这一瞬间,我就感觉一股黑气朝着自己扑过来。情急之中,小艾控制了我,它速度极快,也掏出我兜里的御币,插在地上。 小艾的法力源源不断灌输进御币里,猛地朝对面的和尚发起攻击。 两个御币的鬼头竟然同时开始唱歌,声音对冲在一起,形成极为诡异的混响,继续波动,攻向各自的敌人。 我没反应过来,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如坠冰窟,全身发凉。 眼前渐渐有了色彩。我坐在一个现代化的教室里,周围都是安心读书的同学,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高中。教室里很是压抑,闪着日光灯,外面是漆黑如墨的夜。 我在心念中叫着,小艾,小艾。 小艾回话:“主人,我在。” 我长舒一口气:“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鬼境。”小艾说:“那个和尚利用御币制造的鬼境。” “那我怎么出去?”我急着问。 小艾口气很无奈:“出不去,我也没有办法。我们刚才同样用御币也为那个和尚造了一个鬼境。现在就看你们谁先挺不住,谁先死。” “啊?什么意思?”我赶紧问。 小艾说:“如果你死了,我也就死了,法力自然中断,我造的鬼境就会消失,和尚就会出去。而如果和尚先死了,也是同样的道理,他的法力就会中断,你也会从这个鬼境里出去。” 我感觉难以置信:“所以我们比的不是谁先出去,而比的是谁先在鬼境里死?” “对。”小艾说:“在这里我帮不了你,提供不了任何帮助,只能你自己挺住。” 我赶忙问,你给和尚造的鬼境是什么? 小艾说:“我生前是缅甸修行和尚,没有见过太多凶险的场面,我的死因是受到女色蛊惑。所以我造的鬼境,是被女鬼诱惑的世界,就看这和尚能不能抵挡女色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绑架 我嘴里泛苦,“小艾啊小艾,他就是个和尚,戒色是基本功,而且女鬼对他也没啥杀伤力,他一个入定,在鬼境里挺个十年八年的,我能靠过他吗?” 小艾语气一滞,它吱吱呜呜也不知说什么好。 我忽然发现,我把它管的是不是太严了,在这种需要它自主决定的情境下,它很难有太高明的策略。 我叹口气,打量周围的环境,这是一所学校,想不到有什么危险。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细想想还挺有意思,我与和尚竟然用这种方式斗法,实在匪夷所思。 我问小艾,和尚的鬼境是不是都出自他的心意。小艾告诉我,很少有人能从始至终控制鬼境每一个细节,很多鬼境都是心念而生,但自行发展,就像是做梦,很多细节就连做梦人也无法掌控。 现在还无法确定这个鬼境能有什么危险。 我在教室坐了一会儿,翻翻手里的书,上面都是鬼画符,什么都看不懂,也看不出是哪国的教材。这鬼地方似梦非梦,想提防都找不到发力点,小艾也帮不上忙,全要靠自己。 我如坐针毡,盘算了一下,还是离开这里算了,虽然是教室,都是埋头苦读的同学,但总觉得哪哪不对劲,别扭,赶紧走。 我刚站起来,前面一个男同学站起来,对我大吼一声:“坐着,谁让你乱动的!” 应该是个班干部,我一时迟疑坐了回去。倒不是怕他,我是怕惹怒了这个班干部触发什么危险剧情,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班级前面的墙上有钟表,指针在走,好不容易挪到晚上九点半,打响了下课铃声。所有人都在快速而敏捷地收拾书包。我的纳闷越来越大,这鬼境完全生发于和尚的心念,他怎么会选择这里?难道这和尚以前是个高中生? 大家都在往外走,我什么也没拿,更没有背书包,跟着众人出了教学楼。 晚上很黑,到了教学楼口,学生们就分流走了,我不想留在这古怪的教学楼里。日本的学校怪谈太多,别大半夜整点贞子什么的,我可受不了。 上次在小红帽鬼境的废弃大楼里,我有过经验,千万不能进入封闭空间,要不然可供逃跑躲藏的空间太少了。 不少学生还骑着自行车,我跟着几个走路的同学,顺着灯亮下街道往前走。很快进入小区,到了这里才确定真的是日本,这些房屋最高不过三层,都是古香古色的,很有点唐宋时的风格。这种房子在中国基本上看不到了,听说日本有很多,他们很尽心保护建筑的历史风格和流派。 同学们互道晚安,各自进了楼道,走到最后,就剩下我一个人。大街上冷冷清清,周围一个人都看不见。我忽然觉得有点失策,在这么空旷的空间里,危险似乎无处不在,不如回教学楼找个厕所一藏,比什么都安全。 我回头就走,谁知道越走越是陌生,眼前的街景似是而非,好像是这样,又好像不是刚才那样。 我又往前走了一段,学校也找不到了,正低头琢磨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我一屁股坐在地上,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麻袋套头了。 还没来得及挣扎,听到有人在耳边笑,笑得极其邪恶,形容不上来,高一声低一声,好像是恶作剧得逞,特别开心的样子。 紧接着我被麻袋整个捆在里面,被那人背在后背,他一边笑一边走,我在里面想挣扎,可四肢绵软无力,怎么也动不了,有点像梦魇的感觉。 我被这个人背着,晃晃悠悠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似乎他开始往下走,应该在下台阶。 麻袋“砰”扔在地上,我疼的一呲牙,他没有立即解开。听到有器物碰撞的声音,还有水流的声音,他应该在喝水。 他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然后绳子解开,外面有了光。他一脚踹在我身上,我慢慢从麻袋里爬出来。不知怎么搞的,浑身无力。 眼前有了光,这里像是地下室,面积不大,又黑又暗。 我看到一个穿着脏兮兮的像是流浪汉的人,坐在一张椅子上,正喝着酒吃着炸鸡,身上都是掉落的碎屑。这人长得很怪,脸是三角形酷似蛇精病那种的,两只眉梢高高吊着,活像电影里的小丑。 我一看到他,就感觉深深寒意,第一个直觉是害怕。此人不高也不壮,不知为什么,看到他就害怕,可能他身上有一种类似毒蛇一般的阴森气质。 他一边吃着炸鸡,一边喝着啤酒,擦擦嘴说:“地上有链子,自己挂上。” 我这才看到黑暗中,地下室有根柱子,一直通到天花板。柱子旁边扔着一条长长的锁链,那头空着。 我假装冷笑一下,想给自己壮胆,谁知道那人说:“不听话是吗?” 我还嘴硬:“不听话怎么滴。” 这个像小丑一样的人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条软鞭,对着我劈头盖脸就打。我无从挣扎,身上就跟得了软骨病差不多。 每一鞭子都极其疼痛,像是抽在身上心上,疼得我嗷嗷叫。 小丑停下来,用脚踩着我的脸,把酒从上面滴下来,全都倒在我脸上:“我再说一次,把自己绑上。” 我想挣扎,他笑着说:“再动!”他一脚踢在我的肋骨上,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死过去。 小丑松开脚,笑嘻嘻看着我,像是恶作剧得逞:“快点,把自己手绑上。”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在地上爬着,来到柱子前,在小丑的注视之下,把锁链锁在自己左手的手腕上,齿环牢牢扣上,无法挣脱。 小丑笑:“听话就有奖励,不听话就惩罚,我最公平。” 他从桌子上抄起一个炸鸡腿扔给我,然后笑着关了唯一一盏灯,顺台阶上去,把门重重关上。 我在地上摸索着炸鸡腿,肚子咕咕叫,却并不敢吃,怕小丑又用了什么损招。 我靠在柱子上,问小艾:“你在不在?” 小艾叹口气:“主人,我在,我也没有办法。” “这就开始了吗?”我问。 小艾说对的,你要尽力挺住,不要在这里死去。 它这么一说,我忽然想通一个道理。在这里跟小丑杠来杠去,要自尊,其实是极为愚蠢的行为。为什么这么说呢,这里是鬼境,我要出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想办法活的比那和尚要长。在这里要个脸面要个自尊,其实就是逼着小丑杀我,那我就输了,和尚就赢了。 这是一个生存游戏,比的不是谁好脸,谁有自尊,而是比的谁能忍辱负重,能活的长,谁更像越王勾践! “和尚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我问。 小艾说:“和尚正在鬼境的寺庙里,周围都是光着身子的绝色女鬼,她们已经爬了进来,向着他所在禅室。只要和尚一动念,女鬼就会侵蚀到他的身上,他就离死不远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其实这和尚的处境远远比我要凶险,面对绝色美女,还光着身子,有几个男人不动心? 我正和小艾说话,忽然黑森森的地下室里,一个角落响起了锁链声。声音太突然,我吓得一激灵,头皮有点发炸,往后缩了缩。好半天颤着声问:“谁,谁?” “你又是谁?”一个声音从那里传出来。 我仔细去看,黑暗里冒出一个人来,他和我一样,都是手上扣着锁链。因为周围太黑,看不清长相,只知道是个男的。 “你是谁?”我警惕地问着。 那人笑:“我和你一样,都是俘虏和奴隶,看不出来吗?” 我一时迟疑,“你,你怎么进来的?” “你怎么进来的我就是怎么进来的,咱们都困在和山智夫的鬼境里,你肯定不是鬼境里的人物。”他说。 他认为我是来自鬼境之外,不是鬼境本身生发的一部分。 “你凭什么确定我不是?我又怎么能肯定你不是呢?”我一连问了两个问题。 “因为你马上就要和我一样,要受尽鬼境里的折磨。鬼境本身是平衡的,它只会对外来人员发动攻击,咱们就像是细菌,而鬼境就像是白细胞,这么说懂了吧。”他说。 “你刚才说和山智夫,那是谁?”我问。 “你还不知道?”他笑:“和山智夫是日本九将门的妖僧,最擅长风水秘术和御币造境。” 第二百三十九章 痛苦 听这个人一说,我才知道搅动长江风水局,与我斗法的这个日本和尚原来叫和山智夫。 我愈发地肯定这个人和我一样,都是从鬼境之外进来的。我问他,你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那人道:“这就没法说了,鬼境和现实中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外面现实世界不好说,但是在这个鬼境里,我统计过,关了一年吧。” “什么玩意?一年?!”我后脖子窜凉风。 那人道:“是啊,就在这个地下室里。至少有一年的时间我没有见过外面的天空了,还真是想念啊。” 他的语调没有惊恐也没有绝望,反而有种戏谑的感叹,让我有揍他的冲动。 “那你怎么不想办法出去呢?”我问。 那人道:“废话,能出去我怎么可能不出去,你以为我愿意在这个鬼地方呆着,我又不是受虐狂。” 门锁响动,那人道:“你要不想遭罪,就把嘴闭着。” 门开了,黑暗中有人进来,那人打开灯,地下室里有了一些微弱的光,进来的人正是流浪汉小丑,他手里提着一个类似手术包的箱子。 刚才和我说话的那人已经藏回黑暗的角落,看不见了。 小丑踩着台阶一步步下来,把手术包放在桌子上。他笑眯眯地看看我,又看看那人藏身的角落,笑着说:“俩人聊得挺愉快嘛。” 我说道:“你在监视我们?” 刚说完这句话,黑暗里那人叹口气:“都让你少说话了。” 小丑哈哈大笑,对那人说:“还是你聪明。”小丑看向我:“我要罚你。” 我心怦怦跳,牙齿有些打颤,活这么大还没怕过谁,当初被泰国黑衣巫师阿赞汶洛索命,亡命天涯的时候也没这么怕过。这个小丑就像是从噩梦里爬出来的人,一看见他就本能的厌恶和恐惧。 小丑冲我招手,示意过去。我都想好策略了,不要忤逆他,尽可能活下去,为了这个目标,脸都可以不要了。但是现在地下室里还有第三个人,我这脸就有点挂不住,想保持尊严。 小丑又冲我招了招手,说道:“你已经浪费我三秒钟,如果让我招第三次手,那我就要考虑剁你的手了。” 小艾在心念中说:“主人,在这里你如果失去了手,回到现实也会没有的,你赶紧过去啊!” 我一惊,没有办法,只好磨磨蹭蹭地过去。 锁链的长度设计得刚刚好,恰好能走到桌子旁,小丑十分绅士地拖开一把椅子,让我坐。 坐下之后,他让我把右手伸出来。我苦苦哀求,你放了我行吗? 小丑笑:“赶紧的,听话,我不会太伤害你的。” 这时候我已经失去了抵抗的欲望,把右手伸给他。小丑打开手术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长长的布包,打开之后,里面插着长度不一的一排针。他随手挑出一根中指长短的针,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我的手背扎下去。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根长针就透掌而过,把我的右手紧紧钉在桌子上。 我惨叫一声,小丑又拿出第二根针,继续插在我的手背上,他的手法很熟练,而且认穴极准,既让我疼的死去活来,又没看见血出来,一会儿工夫我的手背上就跟刺猬背似的。 我满头冒冷汗,疼的浑身一抽一抽,嘴唇都白了,眼前一阵阵犯晕。 小丑用手指弹着这些针,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要我命一样。他拿出一个红色小本子,打开之后,用笔记录着:“一会儿我动哪根针,你就告诉我疼痛指数。哦,跟你解释一下,什么叫疼痛指数,从1-10的范围里,1是一点都不疼,10是疼死了。你要准确地告诉我。” 他动了第一根针,我颤抖着说:“六分吧。” 他满意地点点头,在本上记录着什么,然后拔下那根针,再继续弄第二根针。就这样,他问我疼痛指数,然后再拔下针,整个过程大概半个多小时,终于把那些针都拔出来了。完成整个过程,我几乎虚脱,瘫软在椅子,像是跑了五公里的越野长跑。 小丑笑眯眯看着我:“怎么样,爽不爽?” 我在心里直骂爽你吗,可这话不能让他听见,我低着头沉默不语。 小丑像是会读心术一样,说:“你用不着腹诽我,你应该感谢我。你现在是不是感觉特舒服,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爽快感?你知道吗,我在这里很长时间了,以前天天无聊度日,人都变得退化,后来有一天,我把烟头杵在自己的胳膊上,那种痛苦感让我重新觉得自己还活着,它让我专注。我就专门开展一项研究,一项专门研究痛苦的学科。你这才哪到哪,一会儿让你看看我制造的痛苦机。” 我吓得又是一身透汗:“别,别,我可不试。” “你就算想试,我也不会给你试。”小丑笑眯眯的,看向黑暗的角落:“他才是我第一试验品,他是我见过最好的小白鼠,等他死了才能轮到你。” 我脑子嗡嗡响,心里反而还有种庆幸,幸亏还有那人替我挡着。 小丑说:“今天晚上不要睡觉哦,我让你看看我制造的痛苦机,那才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发明。” 他收拾好手术包,慢慢走出去,关了灯。 我瘫软在椅子上,喉头动着,可也别说,我现在还真有一种大运动量之后的舒爽疲惫感,除了手背还有些疼,全身上下就跟成仙得道似的那么舒爽,似乎身体里的毒素都随着大汗淋漓排出去了。 我身上软的不想动。 这时,黑暗里传出那人的声音:“喂,你会上瘾的。” “什么?”我问。 “痛苦是会让人上瘾的。”他说:“或者这么说,肉体上的痛苦会让人上瘾。” “你倒是挺有经验的。”我说。 他笑了笑:“我从生下来就开始遭受痛苦,一直到现在,几乎没有歇着的时候。当痛苦成常态的时候,也就没那么痛苦了,要学会在痛苦中找乐趣。可问题是找到乐趣之后,你会发现痛苦更加痛苦。” “什么玩意儿,你在说顺口溜吗?” “今天晚上,我倒想试试痛苦机。”那人说。 “你真是个变态。”我讽刺他。 那人道:“或许吧,我也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我至今没接触到的痛苦。”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问。 “你不知道这里有监控吗,”那人说:“他能听到你我的一切对话。” 他不再说话,躲在黑暗里。 我实在疲倦,懒得搭理他,坐在椅子上昏昏沉沉睡着了。不知睡到什么时候,突然嘴巴子一疼,整个人从椅子上摔下去,睁开眼看到小丑来了,他笑着破口大骂:“这椅子是他妈给你睡觉的吗?” 我连滚带爬,缩回柱子旁。 小丑抱来一台机器,像是大号的帽子,下面有很多带着黑线的吸盘,足有上百个,摇动起来哗哗作响,像是哪个少数民族的特色帽子。 小丑对着黑暗里的男人招手:“来吧。” 那个男人缓缓走出黑暗,身后拖动着锁链声,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他现出身形时,我整个人呆住了。 他是个光头,长得有点娃娃脸,和面部沧桑形成一种鲜明对比。他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像是满不在乎一样走到小丑身边。 我牙齿咯咯响,他不是别人,竟然是解铃! “解,解铃……是你?!”我惊讶地说。 解铃眼睛睁大了,转头对我说:“别叫破名字啊,小兄弟。你认识我?” 我和他打过好几次交道,不过已经证明那是个假的。那么眼前的解铃是真是假呢?他显然不认识我,就说明他不是我认识的假解铃,可他的好身份也无法坐实,因为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是在鬼境里,有点匪夷所思了吧。 忽然我意识到一个问题,一种可能,解铃之所以这么久没被人发现,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会不会就因为他困在鬼境里? 听二龙说过八家将的事情,他师父解铃是个很有能耐的人,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困在鬼境里出不去呢?这让我怀疑他的身份。 小丑抬起头看他:“你叫解铃?” 解铃叹口气:“我来这里这么长时间隐姓埋名,没想到还是让人无心叫破,看来天机自有安排,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啊。” 小丑道:“不管你叫什么,今天你都要试试我的痛苦机。” 解铃笑:“我还真有点期待呢。” 第二百四十章 首将 解铃拖着锁链,哗啦哗啦作响,坐在椅子上大大咧咧的,那模样不像要受酷刑,反而有种去美容院做按摩的意思。 小丑把痛苦机扣在他的脑袋上,慢条斯理的把伸出来的吸盘,慢慢按到解铃的脑袋和脸上。 解铃闭眼靠着椅子背,舒服说:“就跟做spa一样。” 小丑大笑:“来我这里一年了,你居然还能挺得住,而且嘴这么硬,说起来倒是挺佩服你的。” “咱俩算是惺惺相惜。”解铃说。 小丑道:“我知道你如何躲避痛苦的秘诀。” “哦?说说看?” 小丑道:“你在遭受我折磨的时候,其实你都在分神想别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这个痛苦机乃是至尊发明,你再想分神已经不可能了。” “呵呵,你想多了。”解铃闭着眼说。 小丑叹口气:“你让你的大脑专注于其他事情,你抬起眼球,垂下眼帘,然后你就灵魂出窍了,想象生活中最美好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但是现在这个痛苦机,就牛逼了,这是我用最科学的方法制造出来的。这台机器不但对你的肉体造成极大的刺激,还会惩罚你的灵魂。” “听起来不错,不知道效果如何。”解铃笑眯眯地说。 “试试呗。”小丑把这些吸盘精心地按在解铃脸上的任何部位,包括太阳穴、眼皮子耳膜上、两个鼻孔,甚至让解铃伸出舌头站在舌头上面和舌头下面。我看得不寒而栗,喉头咯咯响。 解铃说话不太清楚:“好了没?” 小丑道:“食不厌精嘛,越是精细越是好玩。” 两个人折腾了能有半个多小时,终于是把吸盘弄好了。小丑说:“这台机器一共有五个刻度,越往上痛苦越大,要不你先来第一个刻度尝尝鲜?” 解铃发着含混不清的声音:“行啊。” 小丑把机器另一头通上电,然后扭开了按钮,只听嗡嗡嗡的电流声。 微弱的光线中,解铃一开始是平静的,还没有五分钟,他的全身开始颤抖,十分钟之后,身体开始抽搐,像是得了羊角风。小丑把按钮停下来,解铃也随之平静。 “怎么样感觉?”小丑促狭地问。 解铃看看他,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小丑侧着脸做倾听状,“是求饶吗?” 解铃伸出舌头,小丑把舌头上面的两个吸盘拿掉,解铃咳嗽了两声:“不是求饶,你误会了,第一个刻度对我来说刚刚好。” “那你要跟我说什么?”小丑还是笑眯眯的。 解铃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哦?”小丑的笑意渐渐消失。 解铃道:“你不属于这个鬼境,你也不是和山智夫创造出来的人,他根本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把你造出来。” “那我是谁?”小丑问。 解铃道:“你应该是九将门里一个很重要的人物,或许就是真正的首将。我找你那么长时间,没想到咱们两个居然在鬼境里相处了一年。” “可惜啊,”小丑说:“你心里清楚就行,何必说出来呢,我本来还想逗着你玩玩,你点破了就必须的死了,真是没意思。” 解铃道:“我的忍耐力只能忍到第一刻度,你可以现在直接推到第五刻度,我没有生还的希望,会死在这个鬼境里。” 小丑点点头:“说的很对。他”忽然一指我:“你觉得他能承受第几刻度?” 我喉头发紧,往后缩了缩,心里极其紧张。解铃呵呵笑:“他?第一刻度恐怕他都忍不过十秒钟。” “所以啊,”小丑说:“反正你在这里也跑不了,我觉得一时半会也不急着杀你,我要让你保守痛苦机的折磨,慢慢折磨死,你看怎么样?” 解铃叹口气,像是对小丑好:“你不知道这句话吗,迟则生变,夜长梦多。”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个人,居然盼着敌人把自己杀了,一时不杀自己还着急,他是不是脑子秀逗了。 小丑看看他:“我这个人吧,不太注重那些俗里俗气的东西,做事全凭‘好玩’二字。仔细想了想,留着折磨你比痛快杀了要好玩,我当然选后者喽。” 他猛地一扭刻度,痛苦机又开始工作,解铃一边笑一边说:“真过瘾……”最后那个“瘾”字开始走音,他明显控制不住自己的嗓子了。 小丑猛地又扭到了第二个刻度,解铃浑身抽搐,能看出他满头大汗,眼睛开始鼓胀,表情特别吓人。 小丑停住,拍着手说:“我想到一个好玩的事。” “什么?”解铃竟然还有力气笑出来。 小丑说:“在这里把你杀了不过瘾,我还要找到你的肉身,割成一块块的,那才好玩。对了,这个游戏太好玩了,发动九将门的高手找你的肉身。” 解铃虚弱地说:“我的肉身可能在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 “不,不,我知道你叫解铃了,范围一下就缩小了好多。而且你还能进入到鬼境里,又在调查九将门,范围又缩小了好多。你看我是不是聪明?”小丑笑。 “那你能告诉我,你的肉身在哪吗?”解铃问。 小丑诡秘一笑:“也可能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 说着他又开了机器,直接打到了第三刻度。这次没五秒钟,解铃突然身子挺了一挺,然后晕了过去,整个人像是一下子抽空了生命力。 小丑冷笑:“就这点出息,可惜我高看你一眼,才能熬到第三刻度,我原以为你能熬到第五刻度就放了你呢。” 话音刚落,昏迷的解铃突然睁开眼,虚弱地笑笑:“说话算话,到第五刻度你要放了我。” 小丑勃然大怒,想动手揍解铃,解铃笑眯眯看着他。小丑气急败坏,他不去打解铃,反而对着桌子椅子发脾气,椅子扔的七零八落,他猛然看见我,在墙上顺手抄下来鞭子,走过来就对我抽着。 他明显在拿我撒气,抽得特别狠,我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罪,疼彻心扉,抽的满地翻滚。 "抽得好,这是增加他扛痛苦能力啊,“解铃调侃:“你这是打算培养第二个我嘛。” 小丑扔了鞭子,气喘吁吁走过去,把吸盘从解铃的头上摘下去,收拾收拾走了。 他刚一离开,解铃就从椅子上陡然滑落,摔在地上。我赶紧过去,可因为锁链长度,摸不到他。他昏迷在地上,我轻声招呼他的名字,可是没有反应。 小丑这一去就没有回来,解铃一直在昏迷中,我不知道他是什么状况。他躺在几步之远,却摸不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里没有钟表,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几乎疯了。在心念中问小艾,和尚那边现在是什么状况。 小艾声音有些迟疑:“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说吧。” 小艾说道:“那些女鬼已经侵入到和尚的禅室,四面八方都是。和尚靠着入定,一开始抵挡住了,可后来,他动了心念,想睁眼瞧瞧身边的女鬼,就在睁开眼的瞬间……” “咋了?”我急着问。 “他把自己的双眼戳瞎了。”小艾说。 我倒吸一口冷气:“鬼境里受到这样的创伤,是不是在现实里他也会瞎?” “是的。”小艾说。 我后脊背发凉,这和尚真不愧是九将门之一的大将,真有股决绝的劲头,居然把自己眼睛戳瞎。 我有点胆寒,这场比试恐怕我是输定了。为了活下去,我可以不要脸面,但是要让我自残,还真办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解铃呻吟一声,慢慢睁开眼睛。我赶紧挣着锁链过去:“解铃,你没死?” 解铃慢慢地上爬起来,艰难地爬着,爬到黑暗的角落,他靠在后面的墙上,仰着头,闭着眼在休息。 好半天,他说道:“你就怕我死是吗,我死了就要轮到你了。” 我脸红了:“你看你说的,当然,这是一方面,”经过这件事,我感觉自己心智成熟,脸皮也厚了,索性承认:“但是我觉得,有你在我们就有出去的希望。” “出去?”解铃勉强笑笑:“就算能出去,我也不会出去,不抓到这个首将,我哪也不会去。” “你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我问。 解铃道:“你能进入和山智夫的鬼境,说明你也是他的敌人,敌人的敌人我们就是朋友,说给你听倒也没什么。九将门目前隶属黑龙会,对华夏觊觎已久,他们筹备蛰伏了很长时间,现在要出动了。俗话说擒贼擒王,我要先拿下他们的首将!” 第二百四十一章 黑暗和绝望 “九将门一共九员大将,”解铃说:“谁是首将还真是不好找。这也是咱们国内和日本人做事态度的差别,日本人研究咱们研究个底掉,可咱们看日本人却极其模糊,思想意识还停留在岛国爱情片上。”他呵呵笑。 “我曾经接触过九将门的一些资料,他们研究华夏修行人已经有年头了,从道行最高的到刚刚出马的,几乎都在这份资料里,这种匠人精神还真是可怕。”解铃感叹:“而且九将门行事极其阴毒,他们的教宗思想来源于近代创始人真经天,他认为,要修行到最高境界,就要不择手段,必要时可施展奇门邪术害人取命。为得真身奇功,万物皆可使用。” 我倒吸口冷气:“够毒的。” “近年以来,我们国内出现了很多诡异的大事,大家把目光渐渐聚焦到了九将门的身上,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接触到了他们。但是九将门的总部是在日本,在哪个城市不知道,而且成员行踪诡秘,飘忽不定,外人很少知晓其姓名,目前能确定的大将就是和山智夫这个和尚。”解铃娓娓道来:“他是九将门里风水门的大将,经常行走华夏大江南北,用江湖术语就是来踩盘子的。现实世界在大概两三年前,我遇到了他,当时来了一场斗法,我输了,所以被他摄进鬼境,一直困到现在。” 我马上想到,眼前这个解铃应该就是真解铃,他失踪的时间和二龙说的完全可以对应上。而且眼前这个人的感觉,和二龙描述的差不多,看着不着调,但身上有种济世的情怀。 我特别激动,赶忙说:“解铃,你不知道,八家……” 他马上打断我的话,“什么?八仙桌,什么八仙桌?”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黑暗里出来,用手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指耳朵,我马上明白,他的意思是外面有人监听。 我闭上嘴,但也有些纳闷,他既然知道有人监听,为什么刚才还说了这么一大通,或许刚才所说的事,外面的小丑已经知道了,不新鲜。 “对了,你叫什么?”他问。 我刚想说,他又道:“你叫赵日天?好奇特的名字,哈哈。日天,你想不想听音乐?” 我惊得目瞪口呆,咽了一下口水,隐约猜到解铃可能在保护我,我点点头。 解铃在黑暗中摸索,摸出一个奇形怪状的黑罐子,不大,盈盈可握。他把黑罐子口放在嘴边,缓缓向里吹气,果然发出声音,低沉幽远,像是在叙说一件很古老的故事。 我觉得奇怪,正想打断他,可瞬间就被奇妙的音乐所征服,恍若置身于洪荒之中,有一群怨鬼幽咽,又似乎进入丛林里,看见露珠映射阳光,刹那间又似乎来到了平静的大海,浩渺无边,平平静静,头上悬着并不刺眼的太阳。 解铃背靠着墙,双腿一个支起来,一个放下,神色潇洒自若,整个人似乎进入了某种境界,带着我一直往下沉,一直往下沉…… 不知什么时候,灯亮了,我这才注意到小丑走了进来。他一边下台阶一边鼓掌:“我都听哭了。你这个埙是什么时候做的?” 解铃放下黑罐子,轻轻笑:“一年了,什么做不出来,你让我做个钢琴也能攒出来。” 他把黑罐子递过去:“你不会是想砸了吧?” 小丑滞了一下,看他的意思还真有个想法,可让解铃说破,他反而不做了。我发现这个小丑身上有一种纯真的残忍,他的残忍纯粹就是为了好玩,所以骨子里还有股孩子气。解铃拿捏到了这一点,每每都能敲到他的痛处。 小丑恼羞成怒,拍了拍手里的痛苦机:“玩也玩了,音乐也听了,咱们该干点正事。” 解铃把黑罐子放在一边,扶着墙站起来,小丑道:“不用你,我用他。”他用手突然一指我。 我蒙了。 小丑冲我招手:“来,来。” 我浑身抖动,牙齿咯咯作响,强烈的恐惧感袭遍全身。小丑说:“我心情不大好,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解铃叹口气:“赵日天,首将让你去你就去,老老实实听话少受点苦。” 我知道躲不过去,磨磨蹭蹭走过去,小丑把我按在椅子上,然后把痛苦机扣在我脑袋上。这玩意又大又沉,就像是戴了个大帽子,小丑把许多吸盘放在我脸上的各个部位,最后让我伸出舌头。我苦着脸说:“舌头就不用了吧。” 小丑哈哈笑,从裤腰带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剪刀,用起来“咔嚓”“咔嚓”响,“听说你的舌头不用了?” “用,用。”我吓得一脑袋白毛汗,赶紧把舌头伸出来。 小丑把吸盘放在我的舌头上。 他说道:“这个发明不能总试验一个人,要多方面试验,才能验证效果。先给你来第几档呢?就从第一刻度开始。” 他通上电,痛苦机帽子发出“嗡嗡”的怪声,我呼吸开始急促,他扭动按钮,只听吧嗒一声。这个声音一出来,仿佛给我开启了地狱之门,刹那间脑袋似乎爆炸了。是真的爆炸,我感觉的里,似乎看到了脑袋变成烂西瓜的样子。下一秒钟我跳到了一个黑暗永恒的世界,这里一秒即是永恒,我似乎静静飘浮其中,意识凝固,只有黑暗和幽深。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冰凉,我恢复了意识。极为痛苦的挣扎后,我才慢慢睁开眼,眼前还是黑森森的,我以为自己还在那个境界里没出来,过了好长时间,才意识到这里是地下室。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尤其脑袋,就跟不是自己似的,比宿醉都难受,动一下就晕。 朦朦胧胧中就听到解铃说:“你没死吧?” 我喉咙里艰难挤出两个字:“难……受。” 解铃笑:“哈哈,你没死就好,你要死了我会很寂寞的。” 我在地上躺了很长时间,才像爬虫一样蠕动,慢慢靠在墙上。 我不敢闭眼,生怕再落入那黑暗境地,那地方刚才不怎么害怕,现在一回想却是毛骨悚然,那里代表着深深的绝望和永恒。 “我……我躺了多久?”我问。 解铃在另一头的柱子上笑:“痛苦机刚通上电,还没有两秒钟你就晕死过去了,一直昏迷了两天两夜。” “两天两夜?”我喉头动了动。 解铃笑:“你以为呢。” 我在心念中问小艾,和尚那头怎么样了? 小艾犹豫一下说:“和尚就在你昏迷的时候,他……” “怎么了?”我急着问。 “他虽然戳瞎双眼,可女鬼依然爬在他的身上,他怕自己的意志动摇,就……”小艾迟疑片刻,说道:“就用刀自我阉割了。” “什么?”我脱口而出。 小艾没有再说话。 我浑身冒凉气,我算是服了,和尚为了能熬过这生死关,什么狠招都出,绝对是猛人。我不行,小丑如果再拿我试验痛苦机,不用多,多说两次吧,我绝对能过去,死透透的。 小丑这个痛苦机真不是一般牛,完全超出人类的肉体极限,恐怕受过特训的那些士兵也够呛能熬过去。 现在我算是有点佩服解铃了,他居然一直能撑到第三刻度,神经坚韧到大大超越凡人,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解铃朝我招手,我慢慢向他爬过去,他也从黑暗中爬出来,脚上的锁链长度有限,我们之间最后还有一米远的距离。他拿着手比划着,做了个吹埙的动作,然后示意我说。他也没管我明不明白,拿着埙吹了起来,声音幽幽。 我尝试着说起来,声音压得很低:“解铃,我见过你弟弟解南华,也见过你的徒弟二龙,还有八家将里的何天真……” 解铃点点头吹着,示意我继续说。 我轻轻地说起来,从怎么认识假解铃,给周家千金治病的事说起,一直到后来,二龙戳破假解铃面目,后来我们又到了内蒙,二龙夺取了我的雾化壶逃之夭夭,临走前留下信息,让我一定找到真解铃,只有他才能救自己。 等说完的时候,我发现解铃哭了,一滴眼泪从眼角滑出来。 他慢慢放下埙,轻声说道:“我是真解铃。” 我点点头。 解铃道:“那个假解铃我知道他是从哪来的,暂时不用管他,他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其实挺羡慕他的,他做了许多我做不到又想做的事,你就把他当成我的另一面吧。我真想像他一样,去追一个姑娘,好好的去爱一个人。” 第二百四十二章 无名英雄 我心情激动:“解铃,你应该出来……”我想说,你应该出来重整八家将,可以集合华夏修行人,整理人脉资源。谁知刚起个头,解铃摆摆手,打断了我,他低声说了四个字:“自有人君。”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些事他不做,日后自有人会做。 解铃拿起埙吹动起来,声音渺渺幽幽,我听得出神,似乎神游九天。 解铃的埙声忽然变了一种风格,悲悲戚戚,如泣如诉,我止不住泪如雨下,就在这时大门哐一声开了。小丑点开灯,一脸阴冷地走下来:“瞎吹什么。” 解铃没理他,继续吹。小丑跑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别吹了!” 解铃瞥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你不爽可以杀了我。小丑大怒,他不去动解铃,反而过来抓我,揪着我的脖领子给按到桌上,大吼一声:“右手伸出来!” 我心惊胆寒,“你,你要干什么?” 小丑大怒:“干什么?砍你的右手!” 他过来抓我的右手,我狠命挣扎,紧紧把右手缩回去。小丑和我撕把,他累的气喘吁吁,反而笑起来,笑声低一声高一声,好似乌鸦。 我身体实在太虚,实在弄不过他,让他把右手拔出来。小丑把我的手按在桌上,从后裤腰掏出一把菜刀,一边笑一边说:“看好了!” 说着就砍。 我惨叫一声。 小丑哈哈笑:“我还没砍呢,”他话音刚落,刀就动了。 就在这个瞬间,坐在地上吹埙的解铃,突然把埙飞出去,正砸到小丑的后脑。那埙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当场就碎了,小丑一刀走歪,正砍在我右手的小手指上,我惨叫一声,再一看,右手血肉模糊,小指头真的活生生砍下来。 小丑冲我笑了笑,一头栽在桌上不动了。解铃大叫:“快,解决了他!” 我抄起桌上的菜刀,忍着疼,抬起来,对准小丑的后脑就砍过去。就在这时,突然地下室左右摇晃,像是地震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天花板的尘土瑟瑟往下落,刀也掉在一旁。 “怎么了?”我惊恐地问。 解铃马上醒悟:“鬼境要消失了!和山智夫死了!” 我心中大喜,马上追问小艾怎么个情况,小艾说:“和尚确实是死了,他动了凡心。” “他不是自我阉割了吗?”我问。 小艾说:“有个女鬼很像他的母亲,恐怕冥冥中有定数,他动了凡心,女鬼侵袭入体,他死了。鬼境马上就要消失,我们要出去了!” 我欣喜若狂,对解铃说:“我们要出去了,哈哈!” 就在这时,解铃盯着桌子看,像是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我回头去看,本来昏迷在桌上的小丑,踪迹全无,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解铃道:“你出去吧。我不能走,还要去追击首将。” “鬼境都没了,他能去哪?”我疑惑。 解铃道:“九将门的鬼境是创始人真经天传下来的,他们没有能力制造第二个,所以这个鬼境是在九员大将的神念里传递。现在和山智夫死了,鬼境会传到下一个大将的神念里,所以我要跟着鬼境一起湮灭,才能进入下一站。趁这个工夫,你赶紧走。” “下一个人是谁,我能不能帮你?”我急着问。 解铃道:“下一个是谁,我也不知道,或许这个人还在日本。赵日天……” “我叫王强。”我赶忙说。 这时候整个密室开始倒塌,上面的横梁砸下来,桌子椅子全都震倒,屋里乌烟瘴气。我咳嗽着,看到对面解铃身影越来越模糊,解铃道:“王强,有两件事你一定要记牢。第一,想办法让八家将保护我的肉身,这次在鬼境暴露了身份,九将门的人很可能要去销毁我肉身。” “你的肉身在哪?”我急切问。 解铃的身影已经完全遁于烟尘中,他挤出三个字:“孤儿院。” “还有,”他说:“我这一生有很多遗憾,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全身心的去爱一个姑娘,只有她知道我孤儿院的秘密……” 他的声音渐渐遁去,小艾急切地说:“主人,快跟我走!鬼境要湮灭了。” 我心念一动,感觉眩晕。 过了好半天,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坐在黑色的塔里,对面是和尚和山智夫。我回来了! 我坐在地上,一时半会没回过神,在鬼境里度过了很多日日夜夜,现在回想起来,就跟做了一场极为逼真的梦,我都搞不懂现在和鬼境,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 我活动一下身子,用御币小心翼翼捅了捅和尚。和尚坐在那里,动了动,突然毫无声息中化成一堆尘土,整个肉身崩碎,一股浓烟飞出来,地上只剩下一件黑色僧袍。 我呸呸呸了好几口,我可不想把这个妖僧的骨灰吸到鼻子里,想想就恶心。就在这时右手忽然一阵剧痛,低头看,右手小指明显少了一截。 我吓得一激灵,这才想起在鬼境里,小丑一刀下去把它砍掉了。没想到,鬼境真是不惯毛病,说掉就掉,真要是当时解铃没给我解围,我这右手都没了。 我打开手电,来不及细看伤口,仔细照着塔里,在僧袍下面找到了鬼头刀,还找到了那个金佛头,谁知道一捏佛头就碎了,原来是木头做的,当时不知和山智夫用了什么障眼法。我把僧袍撕扯成条,用布条把鬼头刀和御币包裹起来。这时僧袍里滚出一样东西,是小瓷瓶,打开后倒出一些,是黑色粉末,不知做什么,也一并收了。 我从黑塔里爬出来,一路爬高,来到上面的坑边,听到外面那些人还在唠嗑。 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在鬼境里这么长时间,而在现实中似乎才过去一会儿。 经过小丑那恐怖的地下室,又尝过了痛苦机的滋味,我现在胆子超大,紧张感和焦虑感都消失了。我手扒在坑边,一纵身跳了出去。 大殿上,那些施工队的大汉们正在闲聊。我这么一蹦出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们大叫:“你是谁,抓住他!” 我摆摆手:“各位,你们受雇来需要多少钱,大家不都是求财吗,多少钱我给。” 施工队里有个大汉看看我,又看看地下的坑:“你,你看到和尚了?” “啊,他……”我本来想说他死了,可这个要承担法律责任,和尚也是个人命,日后警察上门说不清楚。我改口说:“他跑了,你们的工程款也没了,我来支付。” “放屁,大师不可能跑,他这么厉害。”大汉说:“我们可不敢离开这,大师说了,我们如果不看好这里,他就会作法,让我们生不如死。” “你们走吧,他不会再威胁到你们了。”我说。 旁边有人说:“这小子鬼头蛤蟆眼的,不像个好东西,先抓起来等大师处置。” 这七八个人围了过来,我也不和他们多口舌争辩,把御币插在地上,向里灌入法力,顿时整个大殿阴森起来,光线全无,阴风阵阵,从角落里出现很多惨叫声和鬼哭狼嚎,我尝试着开始制造一个新的鬼境。 这七八个人吓得掉头就跑,什么工具都扔下了,推门出去,跑进山里不见了踪影。我收了法力,鬼境消失,长舒了一口气。 我走出山神庙,外面空气清凉,万里无云,万木萧萧,在我眼里却看不到任何萧索,反而有一种沐浴之后,重新做人的新奇。 这时从山林的秘处,老头和三舅跳出来。三舅看着我:“搞定了?” 我把鬼头刀和御币递给他,还有那个瓷瓶。三舅拿过来闻了闻瓶子里的粉末:“好,这是蛇毒解药。鬼头刀我收起来了,御币你拿着。”他递给我。 我说道:“我不需要两个御币。” “拿着吧。”三舅说:“留着有备无患。”他对老人说,那个和尚已经构不成威胁了,已经死了,你找村民来,把整个庙收拾出来吧,让这个日本人搞的,有点乌烟瘴气。 老头很高兴,说等回去就让村委会组织人来。 从始至终,三舅都没问过我,下面发生了什么。但似乎结果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们从山里走出来,被老头盛情款待,又住了一天,吃了很多的江里水鲜,三舅又花钱买了一些当地的水特产,我们打道回府。 我选了一条沿着江岸的路,长江平缓,天气很好,万里无云,虽然正值寒冬,可熬过了水患,又临近年底,能看到我们十里八村所有人都挂着笑颜,喜庆的意味特别浓烈。 三舅看着滔滔江水问我:“强子,做了无名英雄,会不会有遗憾?” 我没有回答,而是想起了解铃,他才是真正的无名英雄。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一生最爱 回到家里,我把这几天的事做了一个整理,心绪平静下来,感觉自己长大了成熟了,连小丑那关都能熬过来,其他的事情更不在话下。按说解决了和山智夫的风水秘术,还得到了至尊法器的御币,应该高兴才是,可我怎么也不踏实。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解铃。解铃在鬼境里告诉我,日本九将门的那些奸人们很可能要去毁他的肉身,我应该做点什么,不能装成无动于衷。 如果二龙没疯,出了这件事我肯定第一个找他求助,可现在他善恶不分,行踪渺然,就算找到也没用。 我第二个想到的人是解南华,不过说实话我对这个人不怎么感冒,他是个瘫子,还常驻泰国,为人诡秘,又认识那么多黑道,怎么想怎么不靠谱。我想了想,还是先靠自己的力量去探探虚实,等实在不行了,再去求助。 离着年底还有一个月,三舅拿了蛇毒解药自行找地方闭关去了,刘东和他妈妈住在我们家,妹妹天天和刘东腻在一起,刘东妈妈和我妈也是相聊甚欢,两个人都是那种极淳朴的中老年妇女,性情差不多,大有一见如故要拜干姊妹的架势。家里现在没什么事,就等过年了,我便告辞家里,说出去办点事。 解铃在鬼境里给我留下了一条线索,了解他孤儿院秘密的,是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据说是他一生的最爱。 在二龙那里,我听过很多关于解铃的故事,在我的印象里,他好像出生就是背着使命来的,很多事都为人先,吃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在感情上,其实有很多女人喜欢他,包括他的两个师妹,都是为了他终身不嫁那种,但是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单身,没看和哪个女孩暧昧过,没想到他也有最爱。 我坐着高铁到了江北的省会大城,解铃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他的住所目前也空在这座城市里,八家将的一切故事,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根据解铃留下来的线索,我先到了理工大学,跟门卫打听。门卫告诉我,那个女老师目前正在休假。我又到系里打听,好不容易才知道她的行踪。女老师今天去参加一个学生的婚礼,现在可能是在哪个大酒店。 我打着车到了酒店,看到酒店门口竖着结婚的红色大拱门,上面写着“祝贺罗小米女士陈燕秋先生结婚”的字样,门口有很多人,男的西装革履,女的穿着白裙子,互相说笑,嘻嘻哈哈。就在这时,有人喊:“新郎新娘来了,都准备啊。” 就看到一排豪车,顺着红地毯开过来。门一开,新郎先下来,喜笑颜开去拉另一侧车门,接下了新娘。礼花彩带满天飘,新郎新娘被一大群人众星捧月一般送进了酒店。 我稳定一下心神,跟着进去,到了宴会厅门口有人拦住我,让我签字,然后把礼箱拿过来,意思是随礼才能进。 我赶忙告诉他,我不是参加婚礼的,而是来找人。找一位叫陈竹的女士。 恰好一群人正在门口说笑着往里进,有个女孩听到了,看着我说:“你找陈老师?” 我点点头。 这女孩非常热情,让我等着,她到宴会厅里,我在外面看着,看到她走到一桌前,跟着一个女人说着什么。看到这个女人,我微微皱眉,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家三口来的,怀里还抱着大概两三岁的男娃娃。女人往门外看了一眼,然后把孩子交给丈夫,跟着那女孩走了出来。 “你找我?”她来到我面前问。她的声音很动听,我仔细打量她,这个叫陈竹的女人,原来就是解铃的最爱,最难以释怀的女人。 她长得不算很漂亮,但气质很好,面容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亲和力。 我在想,能让解铃动心并懊悔的女人,必有她过人之处。 我点点头。 “你有什么事?”她问我。 我沉默一下,说道:“是解铃让我来的。” 陈竹还没说什么,旁边那女孩“啊”了一声,“你认识解哥啊,他在哪,我好久都没看到他了。” 陈竹轻轻嗔了一下:“佟雅你先进去,我和这位先生说两句话。” 这个叫佟雅的女孩噘着嘴,走进门里,回头还冲我调皮地招招手。 陈竹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们到酒店大堂。这里放着沙发和茶几,她问我喝什么,我摆摆手:“陈老师,我是过来问一件事情,问完我就走。” 陈竹笑笑:“你不是我的学生,不用叫我老师。”她问服务生要了白水,为我倒上。 我赶忙客气地道谢,她坐在那里沉默一下,轻轻说道:“解,解铃还好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道:“他,不好。” 陈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抬起来,我心一颤,她眼圈红了。她没有掉泪,但能看出伤心欲绝,有一种委委屈屈的小女儿态。 我心想难怪解铃对她念念不忘,这个女人还挺有风情。 “有什么你就问吧。”她说。 我想说解铃还牵挂着你,在那么危机的局势下,他曾发出感慨,说自己极其后悔,没有好好的去爱一个人。可见他对陈竹的心里纠葛有多深。在没看到陈竹之前,我打算把这个话告诉她,可看到陈竹已经组成家庭,还有小宝宝了,这话就不适合再说了,何必让她徒增烦恼。 我说道:“我和解铃只有一面之缘,当时形势非常紧急,他提到了他以前住的孤儿院,还说你知道。我就想问问孤儿院的事。” 陈竹愣了一下,说道:“解铃以前住的孤儿院,我就听他说过一嘴,当时并没有细问啊,我觉得这是他童年的伤心事,问多了不好,我就把知道的告诉你。” 她拿过一张纸,问服务生要了笔,然后在纸上写着,“城西儿童医院”的字样。 “那家孤儿院不叫什么什么孤儿院,当时的全名叫城西儿童医院。医院分成两部分,前面是儿童医院,后面是孤儿院,整个医院在九十年代中期停止运营,继而拆除,后来改成了居民区,现在成了棚户区,当时的医院早已经不在了。”陈竹说。 “它现在在哪?”我问。 陈竹写下一串地址:“那地方现在叫杆子营,在城乡结合部,大多是未拆迁的棚户老区,情况很乱。” 我把纸叠好,对她说了声谢谢,站起身要走。 就在离开的时候,陈竹忽然叫住我:“你能告诉我,解铃现在在哪吗?” 我回头看看她,说道:“我也不知道。” 我快步走出了酒店,因为我不想看到这样一个女人发自心底的悲恸哭泣。 按照陈竹所写的地址,打车到了杆子营,这地方太大了,而且一进入这里,就有种从城市进入乡村的强烈感觉,洗剪吹风格太浓烈。我找了许多老人打听城西儿童医院,很多人都不知道。这里大多数的居民,而是城西儿童医院拆迁改造居民区后搬过来的,再那以前的历史,一概不知。 走了一下午,我累得不行,心里打了退堂鼓,心想就这个地方,形如迷宫,我都找不到,更别说那些日本人了。 临近傍晚,我找了一家胡同里的炸酱面馆,味道还不错。吃完面之后,看到旁边有个胡同人家的门口,卖着自制的老酸奶。本来我是不想喝的,可看到买的人还不少,觉得应该没问题,加上刚才吃的有点腻,便过去买了一瓶酸奶,正要走的时候,忽然看到在这户人家院子里墙角,扔着一块牌子,上面压着不少杂物,露出来的一角,写着“城西”二字,后面应该还有字,都遮住了。 我找城西儿童医院找了太久了,对这两个字很是敏感,一看到就走不动。卖酸奶的夫妻俩,岁数都挺大,我过去说:“大叔,我跟你打听一下,里面那牌子写着‘城西’什么?” 这大叔能有小五十岁,脑满肠肥胡子拉碴,看我:“你是干嘛的,收破烂的?” 这人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做买卖都讲和气生财,可他一开口就跟吃了大便似的。 “我就问问。”我不痛快。 “行啊,你掏二十块钱我告诉你。”大叔说。 我气笑了,可这样的人你跟他讲理没用,我掏出五十给他:“行吧,讲吧。” 我看到这个大叔明显嘴角说了两个字,“傻逼”。他回头对女人说:“老伴,你带他进去看看。” 那个大妈过来,招呼我进门。我们两个穿过院子,来到那堆杂物前,大妈把上面的筐筐篓篓都拿掉,下面露出了牌子的字,“城西儿童医院”。 第二百四十四章 钻石 “这是你们家的牌子?”我问。 大婶看我:“你想买啊?这是我们家老太太的,你给多少钱都不卖……唉,你能出多少钱?” 我对牌子不感兴趣,花十块钱都心疼,买了也是当劈柴烧。我问道:“你们家老太太,她在哪?是这样的,我想打听一下这个儿童医院的情况。” “都三四十年的老古董了,你打听那个干什么?”大婶狐疑。 我说道:“你不知道,这家儿童医院以前是孤儿院。我有个姑姑是收养的,据说就是从这家医院出来的,现在我们家正在帮她调查身世,这也是她一辈子的心愿。” 大婶点头:“不错不错,这家医院确实是孤儿院。既然你这是办正事,那你跟我来。” 她带我到了后面一个屋子,里面摆着很多缸,有的缸口开着,能看到里面是牛奶。我大概猜到,这可能是他们家产酸奶的一个流程。 在屋子的窗口下,坐着一个老太太,靠着藤椅手里拿着书正在打瞌睡。 “妈,有人来找你。”大婶喊了一句。 老太太睡得很浅,打了个哆嗦睁开眼,“谁啊?” 她旁边有个小板凳,我拖过来坐着:“大娘,跟你打听个事,城西儿童医院你知道吗?” 老太太摸出老花镜看着我,思路倒是挺清楚,口角也流利:“小伙子,你是谁?” 我把刚才那套嗑重新说了一遍,说是替姑姑找家室。 老太太挺热情:“三十年前,我就在这家孤儿院当护士,说说你姑姑叫什么,我肯定能想起来,我年轻时候记性可好了。” 我想起曾经和三舅驱邪的经历,当时鬼上身的女人叫刘桂芝,便随口说道:“她叫刘桂芝。” 老太太闭着眼想了想,摇摇头说:“没听说过。你确定她是咱们孤儿院出来的?” 我说道:“她说是,她说她还记得几个小伙伴。” “都有谁啊,说说看。”老太太说。 “有一个叫解铃。”我说。 老太太的眼睛突然亮了,随即又黯淡下来,她靠在椅背上喃喃地说:“解铃,是有这么个孩子。我记得他,脑袋挺大的,小时候可淘了,我记得有一次……”她正说着,停下来笑笑:“不好意思,说你姑姑呢,怎么说起解铃来了。” “我姑姑说,解铃是个重要线索,要是能找到他就好了。大娘,你再跟我多说点他吧。”我装作遗憾。 老太太道:“解铃本来不姓解,他是后来被收养之后才改的姓,以前在孤儿院我们都管他叫大头。”老太太讲了两件解铃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我听得实在无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谁知老太太脾气还挺大,马上倦倦地说:“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不怎么爱提这个事,陈芝麻烂谷子的,也没人感兴趣。” 我还要说什么,老太太道:“你到兴门中路去看看吧,那里是儿童医院旧址。你说的那个什么桂芝,我从来没听说过,你再去打听打听。” 我再问什么,老太太确实疲倦的样子,开始打瞌睡。 没办法,我只好从屋里出来,那大婶在外面等着,问我问出啥来了。我无奈地说,老太太又开始睡觉了。大婶道:“我妈就是这么个样子,老小孩小小孩,经常耍脾气,你别见怪。” 我说,我再去别的地方打听打听。 从他们家出来,我直接找去兴门中路,一通打听,终于找到一片棚户区里的破烂场,里面堆满了成堆的垃圾,四面垒着黄土墙,铁丝网大门开着。里面有几个拾荒的流浪汉,穿着厚厚的破棉袄,在寒风里分拣破烂。 按照打听来的信息,当时城西儿童医院就是在这里,时光境迁,竟然变成了这么个样子。 我站在破烂场的门口,想象着大约三十年前,解铃还是很小的时候,在这里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笑打闹。 我忽然觉得,来这一趟特别的值,解铃只是一条线索,跨越时间、空间、现实和虚妄的很多事情都能扭结在一起。 我意识到,或许解铃让我来找他的肉身,并不是最终目的,他似乎在冥冥之中,隔着现实和鬼境,在指点着我什么。 依着解铃的能力和思维,在做出冒险之前,就已经为自己做出最妥帖的安排了。他的肉身一定是在某个极安全的地方,并由一个他认为最安全的人守护着。 想到这里我如释重负地笑了,吸了口冰冷的空气,手揣进风衣兜,转身往外走。 身后忽然有人说话:“小伙子,借个火。” 回头看,说话的是个流浪汉,这人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穿着破棉袄,腰里还扎着一根麻绳。 我从兜里掏出打火机,他伸出两只脏手给我看,那意思是他就不碰打火机了,让我点火给他。 我凑近他,用打火机给他点燃了嘴里的香烟,他美美抽了一口:“世上都说神仙好,唯有这口烟忘不了。” 我看看他没说话。 流浪汉笑笑:“小伙子,我以前是个诗人,你信不?” 我讪讪一笑,没有答话。 他哈哈大笑,用脏手拍拍我的肩膀,在我目瞪口呆之中,他大摇大摆进了垃圾场,去捡破烂了。我掸掸肩膀上的脏灰,心想遇到个神经病。 我思考着解铃留下来的哑谜,便准备回去了,我觉得我的想法是对的,解铃自有自己的安排,他之所以这么嘱咐我,怕是还有别的深意。 我打了个车到高铁站,路上的时候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电话没有显示号码,我还是接了,问谁。 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王强?” 我以为是做保险或是电信公司什么的,便想挂了电话,“我这还忙,马上要开个董事会,有啥事再说吧。” “你不想要你的三百万美金了?”女人说。 我没反应过来,“哈哈,大骗子,还三百万美金……”随手挂了电话。 等挂完了,旁边的出租车司机看我:“诈骗电话吧。” “对,说我有三百万美金,这不是扯淡吗,我又没有海外关系。”我笑着。 出租车司机说:“对,现在这些骗子什么招儿都有,你要上套了他就好说,让你先打一点过户费过来。” 我笑着点点头,突然想到不对!确实有三百万美金!当初我答应帮助阿赞威,助他抢夺万人墓里女鬼成仙的契机,他便可以永生。他说事成之后,会把自己的三百万美金留给我。 后来那么长时间,眼瞅着就要过年,都没信,我估计肯定没戏。没想到,居然真有电话打过来。 我手忙脚乱用电话找刚才的号码,可那个号码不知用了什么技术手段进行隐藏,压根就找不到。 这给我急得团团转。三百万美金啊,按最低的汇率算,也是小两千万,到时候买房子买车,开个店都够了。打着滚花都花不完。到时候再娶个媳妇,人生就算圆满。 到了高铁站没急着买票,我坐在候车区,等着电话打过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给我急的都要挠墙了。 我冷静地想了想,当时阿赞威说,如果他真的达到了永生的目的,会用鬼通的办法告诉他的助手,当时我还想,这个助手不会把钱吞了吧,现在这么一看,刚才来电话的女人就是助手吧?我骂她是骗子,她不会一怒之下携款私逃了吧? 苦苦等待的时候,电话响了,我差点把手机扔出去,看到号码是空白,知道一定是那人来的电话。我深吸口气,赶紧接听,“喂?” “你是王强吗?你知不知道三百万美金的事?”说话的还是那个女人。 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我就是王强,你是谁?我当然知道三百万美金的事情了,是阿赞威留给我的。” “我是阿赞威的助手,”那女人说:“阿赞威已经传达给我了,钱要送到你的手上。” 我喉头发紧:“要不要我的申请个国际账户什么的?” “咱们最好当面交接,”女人说:“希望你能来一趟马来西亚。我现在在槟城。” 我满嘴发苦:“不用这么麻烦吧,还得出国啊,马来西亚那也是大国,你找个国际银行给我打过来不行吗?” “不行。”女人说:“那三百万美金不是现金,也不是支票,而是一枚钻石。” 第二百四十五章 占领地 我愣了片刻,心想这个助手挺会办事,本来在琢磨怎么把三百万美金弄回国,国际银行啥的咱也不懂啊。没想到她这么体贴,直接换成一枚钻石。我本来还想问问,这钻石够不够三百万美金,有没有发票啥的,想想还是算了,中间的过程太波折,能拿到一点算一点吧,要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笔钱拿到手。 我有护照,可一想到一个人千里迢迢跑马来西亚去,怎么琢磨怎么不靠谱,马来西亚门朝哪开都不知道,那地方完全陌生。 我牙都酸了,问那女人再有没有别的办法。 女人说:“你认不认识杨溢?” 我赶紧道:“认识,他是阿赞威的翻译,也是个佛牌的牌商。” 女人道:“我会把情况和他说明白,让他带你去,你的电话也是他给我的。” “怎么,我就等着他联系我了?”我问。 这女人也不把话说清楚,告诉我,她还有点急事要办。然后把电话挂了。 本来已经对三百万美金很淡薄,陡然多出这么一个电话我无比闹心,在高铁站走来走去,时不时看看手机,一直到了晚上,那女人也没有再打过来。 我买了回家的车票,回去再说。 很晚来到家里,家里人都睡了,三舅找地方闭关去了,也找不到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我回到自己屋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都是有钱之后的构思,先到省城买房,然后买个好车,给妹妹投资开个店,再娶个媳妇,还得天南地北的旅游,当然,解铃二龙他们的事也得帮着办办…… 我这脑子就跟电闪雷鸣差不多,被有钱人的美好生活折磨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勉强睡过去。 这一觉睡到快中午,起来之后有点懵,想起昨晚的电话,觉得是不是那个是梦。 我等不来那女人电话,直接打给杨溢。杨溢的电话关机,怎么也打不通。我忽然想到一个很可怕的可能,杨溢这小子是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他不会自己偷偷去了马来西亚,把钻石拿回来颠了吧? 就算这样,我也无力找他算账。 在家魂不守舍过了两天,妹妹都觉得奇怪,问我咋了,看着精神不对头。我敷衍一下过去,这件事没办成之前不能和家里人说,怕他们白白期待,这种心理落差普通人还真受不了。 到了第三天头上,杨溢来电话了。我赶忙接了,杨溢道:“小王,废话我就不跟你多说了,我只问你一句,那三百万你要不要?” “老杨,你这不废话吗,怎么可能不要。我说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杨溢道:“我把事情和你说明白,从最新得到的情报来看,这件事出了点变化,你如果想放弃还来得及。” 我不耐烦:“打死我都不会放弃,你就说怎么回事吧。哦,我明白了,钻石拿到手之后付给你佣金行不行,你说个数。” “嘿,你小子,”杨溢说:“我是那样的人吗,当然了,你就是硬要给,我也拿着。事情是这样的,这枚钻石本来是在槟城,这你都知道了,在阿赞威的女助手的手里,现在事情出了点变化,阿赞威以前的客户登门,这个客户有很紧急的事情要找阿赞威,现在人没找到,把这个助手带走了。” “那她是啥意思?”我问。 “那个客户想找个会巫术的人帮他,助手说你就是高手,所以那客户想让你过去。助手说,等你到了她才能告诉你钻石的下落。”杨溢说。 “这不是扯淡吗?”我嚷嚷:“东南亚的黑衣阿赞遍地都是,客户有钱找谁找不着,凭什么找我。” 杨溢说:“可说呢,听助手说,阿赞威是你帮着超度的?这个活儿说实话一般巫师真干不了,反正他们就瞅上你了,其他人没看在眼里。事情就摆在这,你要去呢,钻石就能拿到手,还能结交马来西亚大老板。你要不去呢,就当没这个事。” 我一时没了主意:“那你是什么看法?” 杨溢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也是拿佣金的。你要决定去呢,我陪着你,东南亚那边哥哥熟,而且我也能小赚一笔,你吃肉我喝汤。你要是不去呢,我还做我的佛牌生意。” “现在他们在槟城?”我问。 杨溢道:“不,他们现在已经到了泰国和老挝边境的深山里,你要决定去,我现在就开始准备行程。兄弟,我可劝你一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富贵险中求。” 我脑子也是热了,没仔细想这里面的纠葛和逻辑,一咬牙:“好,干了!富贵险中求!” “这就对了,”杨溢说:“我记得你有护照吧,那就省时间了,我收拾收拾,你等我电话。这几天就出发。” 和杨溢敲定之后,我开始收拾包,其实我的行李很简单,一个双肩包就能都解决,而且这次是进深山老林,带那么多也没用。 听说我又要走,还是出国,妹妹听着眼红,非要跟着。我随口说这次是去金三角,那里太危险,等下次让你家刘东带你去。 我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我小心,我没多想,想不到这次过去能有什么危险,顶多就是钻石拿不到。 三天之后,我和杨溢登上了去泰国的飞机。 泰国太热了,落地就换衬衫。杨溢带我找地方寄存了衣服,然后做了大巴车离开机场。接下来的行程让我迷糊,换了很多交通工具,有大巴车,绿皮火车,人力三轮,小公汽……刚开始我还尝试记住路线,怕回不来,到后来实在迷糊,索性睡大觉爱谁谁。在路上赶了两天,我们到了一处类似城镇的地方。 杨溢在路边打电话,我偷着听了两耳朵,说的都是叽里咕噜的泰国话。打完电话,他让我等着。 在路边尘土飞扬中等了大概四十多分钟,远处的山里开来一辆吉普。令我诧异的是,吉普刷着军绿色,车上两个人都穿着迷彩军装。 这两个人是典型的东南亚人,长得很瘦,脸色极黑,但绝不能小觑,因为这两人的眼神很阴鸷,锋利如刀。我没见过真正的军人什么样,但从这两个人眼神就能判断,他们绝对真的打过仗。 开车的东南亚人跟杨溢说了两句话,杨溢招呼我上车。我腿肚子有点转筋,低声问他,这些是什么人。 杨溢语气也有点发苦:“没想到会是这样,咱们跟着走就行了。” 我脑海里设想了很多场景,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只能上了吉普。车子发动起来,一路向着深山进发。 开始路还好,路边还能看到有农民在挖路施工,等越走越深,路也崎岖起来,周围丛林密布,亚热带的树林闷不透风,不一会儿工夫,我衬衫就湿透了。 路边渐渐出现很多军车,穿着迷彩服的军人互相说笑,一个个都是很瘦的东南亚人种。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他们眼神里都有一种残忍。 路边开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沿着路两侧都是铁丝网,不时能听到狗叫声,气氛愈发的紧张。 我碰碰身边的杨溢,发现他不停地擦汗,脸上肌肉都在哆嗦。 我感觉这次来或许真是个失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状况,看样子我们好像进了一个私人武装的占领地。 开了又有二十多分钟,前面出现了岗楼,两道岗楼中间是木头栅栏大门,透过大门看进去,里面是一片小村庄,占着山脚下,青山绿水的,倒也风景如画。 司机和岗楼上面的人说了两句话,大门嘎吱嘎吱开了,车子开到里面停下来。那两个军人先下了车,冲着我们嚷嚷。 我吓得不轻,问杨溢咋回事。杨溢擦着汗说:“快,快,赶紧下车,别让他们误会,这些人都杀人不眨眼。” 我们两个下了车。我还穿着花衬衫,看着挺搞笑的,汗水把花衬衫都泡掉色了,活像一块破抹布。 我和杨溢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现在就算再能,到了人家一亩三分地,是龙也得卧着是虎也得趴着。 过来两个军人牵着大狼狗,冲着我们汪汪叫。我和杨溢吓得连连倒退,后面有人踹我们,让我们站好。然后开始搜身,把我们身上的零零碎碎,包括护照手机身份证什么的都给拿走了,包也取下来,拉开拉链,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地上,让狗上去嗅。 第二百四十六章 白先生 大狼狗毕竟是畜生,又咬又踩,把我的衣服还有生活用品踩得乱七八糟,我这个心疼,又不敢说话。 有个当兵的拿枪指着我们,示意往里走。我和杨溢老老实实,低头跟着这些军人往山村深处走。山村大多是茅草屋,并不简陋,门窗都开着,里面有很多当兵的有说有笑。山村里吉普车来往不断,处处都是荷枪实弹,狼狗叫声不断。 我们被当兵的带到一处宽阔的茅草亭,这里是会客厅,有一条长长的桌子,上面摆满水果,有几个人正在说话。 当兵的不敢打扰,带我们在门口站着,我偷偷往里看,在长桌的主位上坐着一个大胖子,穿着迷彩服,面前随意放着一把枪。左手边坐着一个穿白西装的中年人,保养很精致,面前扔着太阳帽。在大胖子的右手边坐着三个穿着红黑色制服的军人,看起来极是粗鄙,和大胖子大说大笑,而那个一身白西装的中年人把玩着手里的佛珠,时不时和身后站着的一个女人耳语。 我正看着,当兵的上来就给我一枪托,砸的我龇牙咧嘴,他咆哮着说了一句话。杨溢拉着我的衣角,赶紧低声说:“他说别让你乱看,再看给眼珠子抠出来。” 我喉头动了动,心怦怦跳,这些人真是杀人不眨眼,杀我这样的跟宰个小鸡仔没啥区别。 里面的人喊了一声,当兵的推着我们,进到会客厅。我和杨溢不敢多听多看,低头跟犯人差不多。大胖子叽哩哇啦说了一串话,杨溢抬起头赶紧回了几句。 那三个穿着红黑色制服的人爆出一串英语,我就听懂里面有“法科”这样的词,应该不是好话。我低声说:“老杨,你怎么把他们惹火了?” 杨溢吓得都快尿裤子了:“我哪知道。胖子问咱们是哪来的,我说是从中国来的,结果那三个人就火了,骂咱们两个是猪,是垃圾。” 我一听就火了,火腾腾往上窜,脑门子的青筋都跳起来。说我骂我都没事,可要说到我背后的国家,带有这样侮辱性的字眼,我就感觉压不住了,我正要抬头说什么,杨溢一把拉住,苦苦哀求:“兄弟,兄弟,别惹事。” 大胖子从主位上走下来,来到我们面前,仔细打量打量,然后招招手。他身后有保镖,把桌上的枪拿过来,大胖子用枪指着我们的头就在比划。 杨溢脸色惨白,几乎晕过去。我却直直盯着大胖子的眼睛,心想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真要死也不能做个怂鬼,无非就是一枪爆头嘛,一瞬间就过去了。 大胖子用枪指着我的太阳穴,在和我对视,这一瞬间,我就被他的眼神俘虏了。我的勇气是装出来的,是咬牙出来的,而他的勇气和气场来自内心的强大,这是个铁血战士,一定是经过血和火的考验。脚下没有上百条人命垫底,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 他和那些当兵的还不一样,从这胖子的眼神里我还解读出一个词,枭雄。 大胖子笑了笑,还是放下枪,用枪指了指那三个红黑制服的人。我心怦怦跳,难道他想让我们两伙人pk?妈的,真要发我一支枪,我也不管了,闭着眼扫出去再说。 三个人哈哈大笑,懒洋洋站起来往外走,我和杨溢傻愣着,后面当兵的用枪托砸着我们,示意跟着走。 我还傻乎乎地说,“什么时候发枪?” 杨溢面如死灰,走一步脚下一个湿脚印,尿了。他垂头丧气地说:“兄弟,你还真是天真,那胖子把咱们交给这三人随意处置,发什么枪啊。” 我气得牙根痒痒:“我说姓杨的,你不是告诉我来了是拿钻石的吗,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杨溢说:“早知道这样给多少钱我也不来,你觉得我要是知情还能跟你到这荒山野岭吗?” 我们出了茅草亭,跟当兵的绕过几间屋子,到了后面的靶场。穿着红黑制服的士兵,押着一队老百姓走过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哭哭啼啼。 一个好像是当官的人当场念着什么,下面的老百姓听不懂,我仔细听了听,这些人的地方语言里还夹杂着英语,怪里怪气。 这时候我看到杨溢的脸色更白了,便低声问怎么回事。杨溢哭丧着脸:“真是倒了血霉,这些人是印尼青年团的,整个东南亚最臭名昭著的组织。咱俩算是没活路了。” 当官的念完了,打了个响指,士兵端着枪过去,对着老百姓一通骂,我听不懂也看懂了,他们是让老百姓都跪在地上。 这些老百姓大概都知道自己什么命运了,有的人在哭,更多的人是面无人色的绝望。 这时当官的指着我和杨溢,后面过来俩士兵推着我们,也到了老百姓的队伍里,排在最后面。 士兵让老百姓一个个都跪着,谁不听话上来拳打脚踢,枪托子专门砸肋骨和后腰,不由得你不跪。我和杨溢也只能一起跪着。 然后当官的拿着一把手枪,走在第一个人面前,“砰”一枪正打在后脑,那人哼都没哼,身子往前一栽就死了,这个痛快劲。 然后他走到第二个人跟前,抬手就是一枪,第二个人也死了。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枪毙这些老百姓,杀人就在眨眼之间。杨溢跪在地上,浑身哆嗦,抖若筛糠,整个人就跟瘟鸡似的。 以前总看有人说,二战时候为什么几个德国士兵就能管着一大群犹太人。说这话的人纯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枪头指着后脑,马上枪毙的时候,人是根本起不了反抗之心的,那种绝望和抑郁已经崩溃了,这时还抢夺枪支做殊死一搏的英雄,不是没有,可能一千个里都挑不出一个。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身边人一个挨一个,砰砰砰死一串,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来个痛快的,别墨迹。 这时候当官来到杨溢面前,拉动枪栓,杨溢已经昏死在地上了,身下是一滩水,不知是汗水还是尿。 当官绕过他,径直来到我的身后,把枪头压在我的后脑。我闭着眼,心跳得都快从腔子里蹦出来的。枪头应该是阴冷的,可我却觉得它灼热无比,烫的受不了,我喊了一声:“来个痛快的!” 只听咔嚓一声,我眼前一黑。 过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死。我被几个当兵的架着,一路又回到茅草亭。 当兵的把我扔在长桌旁的椅子上,面前摆着水果和橙黄的果汁,我愣了很长时间才缓过神。仔细打量,大胖子不在了,桌旁只坐着那个白色西装的中年人,他抿着一杯果汁,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左右环顾,杨溢没有来,不知道是什么状况。我和他这次也算共生死,如果他真死了,我还有点舍不得。 正心猿意马的时候,那白色西装的中年人说:“认识一下吧,我姓白,可以叫我白先生。” 他站起来跟我握手。 我眨眨眼,勉强扶着桌子站起来,跟他握了握。这位白先生的手很细嫩,一看就是从来没有干过活的人,保养特别好。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笑意,可我却喉头动了动,有点发冷。这位白先生和大胖子完全是两种风格,但两个人的骨子里却有一种共同点,我无法准确描述,只能说,他们都是干大事的人。 “白先生,你……”我不知道说什么。 白先生极其善解人意,笑着说:“我知道你,你叫王强,来自中国江北,到这里是为了拿一笔钱。” 他打了个响指,他身后一直站着的那女人走过来。我抬头去看她,突然觉得这个女人特别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女人从兜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匣放在桌上,然后缓缓打开,里面铺着酒红色的绒布,在绒布上斜放着一枚白色的大钻石! 我的目光一下从女人身上吸引过来,盯着钻石看。我自认为自己不是个贪财的人,可看到这么大一枚钻石在眼前反射着阳光,湛湛生辉,顿时有点眼晕。 白先生做个手势,女人把小木匣合上。女人用流利的普通话说:“我就是阿赞威的助手,现在跟着白先生。” 一听她的说话声,再联系到她的面容长相,我突然想到她是谁了! 前些日子我们在内蒙破阴间教,我曾经在阴间教总部遇到了一个神秘的女子,一开始我以为是妹妹王思思,后来才知道不是。她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后来很多事我就把她渐渐淡忘了。 没想到,那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只是她把头发剃短了,像是个假小子,我才一时没认出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下马威 我指着女助手:“你到过中国,到过内蒙,我见过你!” 女助手微微一笑,收了钻石,站在白先生的身后。 白先生道:“你们先认识认识,王强,她叫雅雅,是土生土长的泰国人,几年前开始跟着阿赞威做事,那时候我们就有接触。阿赞威经常夸赞雅雅,说她办事就两个字,得体。这也是现在我把她收到身边的原因。前些日子到中国,也是我派她去的,我想看看铁面这个家伙能折腾成什么样,结果太让我失望。” 我看着他:“白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白先生笑眯眯,做个手势示意我说。 “铁面到内蒙创办阴间教,是你指使的?”我问。 白先生摇摇头:“我没这么多闲工夫布这样的局,对我来说损人不利己,不过我知道铁面背后的人是谁,他又想做什么,有什么计划,可惜这些都不能告诉你,再说了,告诉你也没用。这个盘子大到完全超出你的想象。” “白先生,”我嗫嚅一下:“你怎么才能把钻石给我……” 白先生笑呵呵看着我:“我倒是挺欣赏你的。”他打了个响指,女助手雅雅拿出雪茄盒,抽出一根雪茄收拾利索递给白先生,然后点上。 从这个举动可以看出来,两个人已经有了很深的默契,白先生的每一个意思雅雅都能清楚地解读。难怪阿赞威说她办事得体。 白先生抽着雪茄说:“刚才苏哈将军用枪指着你的脑袋,你居然可以和他对视,嗯,不简单。苏哈将军可是个杀人魔王,身上煞气极重,能在枪口下和他坦然相视,你也算是条汉子。” 我胆子也大了起来,说道:“无非一死,生死置之度外,这些就不成问题。” 白先生大笑,看着身后的雅雅,说道:“到底是年轻人,不知是说无知好呢,还是说有胆有识。” 他磕磕烟灰,看着我:“苏哈将军是要杀你的,但你是我请来的贵客,怎么能死在他的手上。”他把雪茄掐灭,站起来:“走,跟我转转去。” 白先生身材修长,一身白色衣服怎么那么帅,戴着太阳帽拿起文明棍,就像是七八十年代的那种老华侨。 我跟在白先生的后面,一起往外走。 现在虽然接近年底,可东南亚的丛林还是很闷热的,我折腾的一头汗,而白先生脸色白净,不见汗珠,说话大声大笑,很是爽朗。村庄里不光有当兵的,还有一些老百姓,我们站在田野前,看着一片绿色的花海,他问我:“王强,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麦子?不知道。” “是罂粟。”他呵呵笑:“没见过罂粟吧?十月种植,四月花开,到明年的年初就可以成熟了。知道这些亩的罂粟能带来多大的价值吗?” 我喉头咯咯响,挤出三个字,“不知道”。 白先生笑了笑,说道:“都说罂粟不好,让人家破人亡,抛开这个问题不谈,其实罂粟能让人到达一种从没到过的境界。人嘛,活着就应该多尝试尝试。” 我心里腹诽不已,心说你怎么不试。 白先生站在罂粟田边感慨了一阵,继续往前走。我正愣着,身旁的雅雅推了我一下:“干嘛呢,跟上去。” 在这个鬼地方我是身不由己,先不说能不能逃出去,身份证、护照、钱和手机都在人家手里压着,就算出去,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要饭估计都要不着。 既来之则安之吧。现在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看看情况再说。 走过田边村路,到了一片茅屋区,白先生带着我和雅雅走进茅屋,里面有四个男人正在审问一个犯人。 这犯人明显是老百姓,坐在椅子上哭得稀里哗啦,旁边那四个男人还给他递烟,让他平复心情。看着挺好心,但我能看出来,他们四个人纯粹就是在猫玩老鼠,逗着这个犯人玩。 犯人不敢不抽,他们的对话我也听不懂,可就是觉得这个场景极其压抑和变态。 白先生笑:“好戏来了。” 一个男人转到犯人背后,猛地锁住这个犯人的喉咙,其他几个人死死压住犯人的手脚。犯人本能的挣扎,怎么也动不了。背后的那男人掏出一把削水果的那种刀,放在犯人的喉咙上,猛地一划,血“噗”的喷出来。剩下的人都不躲开,喷了一身,他们还在说笑,视若无物。 背后的男人用水果刀开始割,人的脖子皮肉组织很多,一时半会儿割不断。犯人死不了,在巨大的痛苦中挣扎,可手脚都被死死压住,怎么都动不了。 我看得一阵干呕,实在看不下去转身就走,门口被雅雅封住,这女孩冷冷地看着我:“滚回去!” 我看看白先生,白先生坐在窗边,拄着文明棍看得真是津津有味。 雅雅低声说:“白先生最讨厌别人不听话,他让你看你就看,不要多惹麻烦。” 我没办法,又回到座位上。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把犯人的头颅割下来,一个没有头的躯体坐在椅子上,从腔子里不断往外涌血。 我头晕眼花,像是中暑一样看什么都迷糊,脸色惨白。白先生站起来往外走,我踉踉跄跄跟在后面,等到了外面,吹着山风晒着太阳,我恍若隔世,真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白先生笑眯眯地看着我:“你不是说人无非一死嘛,怎么还怕成这样?” 我后背都湿透了,冷津津的,低着头不说话。 白先生道:“人生在世谁能不死,死亡是我们必须要经过的一道门槛,你要死她要死我也要死。可我们怕的是什么,并不是死亡的本身,而是死亡的过程和等待。” 他感慨了一句:“我父亲是得病死的,当时用了全世界几乎最好的医疗手段,还是没有挽回他的性命。我们足够有钱,足够到让他在重病中省略大部分的痛苦,可剩余的那些痛苦还是会使他每天都在惨叫和悲泣。”他看看我:“苏哈将军会有一千种办法来折磨你,让你不会那么快死去,如果提前知道了这一点,你还会和他对视吗?” 我低着头想了想,摇摇头说:“不会了。” 白先生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我和雅雅跟着。到了另外一个茅草屋前,白先生推门进去,屋子很大,里面有四五个穿着东南亚传统长裙的女人正在洗衣服,还有几个士兵正在窗下打牌。有个满脸皱纹的老兵估计是输了,气势汹汹站起来,过去揪住一个女人的头发。 这女人长得很漂亮,脸蛋丰腴白皙,一看就不是东南亚人,像东亚这边的,中日韩之类的。女人也不反抗,任由这个像猴子一样的老兵揪着头发,两人到了里面的空地上,老兵直接把她摁倒。 两人的声音在室内回响,其余的女人该洗衣服洗衣服,那些当兵的还在打牌,显然司空见惯,不足为怪。 我头重脚轻,感觉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又不好走出去,跪在地上干呕。 白先生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两个人,雅雅面无表情,站在白先生身后。 看了一会儿,白先生站起来往外走,我在心里谢天谢地,终于不用受这个折磨,跟了出去。 到了外面,白先生说:“王强,看到了吧,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你刚才看到的那些女人都是有着良好身份的上流精英,她们有的是记者,有的是富二代千金小姐,还有女律师、女导游、女演员等等,可被抓到这里之后,她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军妓。”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知道比当军妓还要悲惨的事情是什么吗?” 我喉头发紧,摇摇头。 “那就是甘心当军妓,当军妓当到麻木。”白先生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硬汉烈女,我们有一万种办法可以把老虎变成小猫。所以中国有句老话我最欣赏,也是我的座右铭,现在送给你。那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低着头喃喃念叨着这句话。 白先生笑笑,继续往前走。我勉强跟在后面,今天的经历真是对世界观极大冲击,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角落,堪称人间地狱。 这时我们来到一间茅草屋前,是清冷的高脚屋,很小,似乎只有一间屋子,门口只有一个穿着军装的老人,正在抽烟。四周没有人,气氛很诡异。 “这里,”白先生指着屋子说:“里面的情况,就是我千里迢迢请你来到这里的原因。” 第二百四十八章 鬼降 白先生冲着守在门口的老兵做了手势,老兵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 一进去,光线顿时黯淡下来。 这里是一间没清理干净的仓库,堆着很多箱子,狼藉不堪,在中间的地上有把椅子,椅子上绑着一个人。 我一看就皱眉,绑着的是个孩子,大概七八岁左右,是个小女孩,扎着两个啾啾,穿着花裙子,看着挺可爱,可她全身上下都被绳子绑的紧紧的。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形容不上来的味道,类似霉味。 屋子关门关窗,几乎不露光,唯一的照明就是天棚上悬挂着一盏摇摇晃晃的小灯泡。 白先生不可能无缘无故请我到这里,为了看他怎么虐童的,这里肯定有玄机。 “她怎么了?”我问。 白先生幽幽道:“她是苏哈将军的私生女,将军很喜欢她,就在前些天,这个小姑娘染上了一种怪病。先是发高烧,然后胡言乱语,有人想帮她的时候,她还张口咬人家,那样子像是狂犬病。后来送到曼谷的大医院,根本治不好,什么招儿都用了,也没办法。她的症状越来越不好,狂躁易怒,胡说八道经常讲一些鬼话,整个人就像是狂暴的野兽。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们意识到这个小女孩很可能不是病,而是中了降头。” “什么事?”我问。 白先生道:“有一次护士要给小女孩打针,小女孩开始咬人挣扎,两个保镖在现场阻止她,结果有个保镖情急之中力量用的大了一些,小女孩手臂的骨头发生骨折,竟然从皮肤里刺出来。这倒不算什么,可那小女孩当时根本不知道疼,这就极其违背人的生理反应。” “所以认定她是中了降头?”我问。 白先生点点头:“苏哈将军请了很多降头师,他们都没有办法解开。东南亚有一千一百多种巫术的法本和心咒,那些隐藏深山已经失传的法本更是不计其数。这个小女孩中的降头非常特别,整个泰国都没有能解开这个心咒的,后来有很多业内人士推荐了阿赞威,他是有很高传承的巫师。等我们要去找他的时候,才知道他死在了中国,后来听说是你王强超度了阿赞威,这是很了不起的本事,就请你来看看。” 我脖子上的项链还在,在心念中问小艾,有没有把握。 小艾道:“可以试试。其实法术法本同出一源,我生前修行,曾在寺院藏书阁专研过很多的法本。” 白先生做个手势,让我上前。 我走到小女孩的面前,缓缓伸出手想摸摸这个小女孩的头,手还没碰到,她突然抬起脸,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吓了一大跳,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黑色的瞳孔布满整个眼睛,脸色铁青,这些都是鬼上身的典型症状。 我大概猜到,如果真是中了降头,也应该是降灵术或是鬼降的一种。类似这种法术一般有两种方式,一是抽剥灵魂,中招的人浑浑噩噩跟植物人似的,或是整个人好似提线傀儡被降头师控制。还有一种方式是,降头师引来外邪恶鬼,附在中招的人身上,整个人神魂颠倒,做出种种反人类的事情。 我说道:“她中了鬼降?” 白先生点点头:“你果然是道法中人,很厉害,她确实中了鬼降。” 我把手缓缓覆在小女孩的脑袋上,小女孩开始摆动脑袋,对我呲牙咧嘴,像狗一样要咬我。现在她绑着,我到不怎么害怕,小艾附着在我的身上,开始向着这个女孩灌输法力,同时它在心念中诵读缅甸版《心经》。 《心经》如同照妖镜,对于恶鬼很有作用,它本身没有攻击效果,但是防御性很强,就像清热但不解毒的花露水一样。 经文一过去,我开启法眼,马上就看到这个女孩身体里还真藏着东西。她的身上附着一团黑色的人影,我再擦擦眼仔细去看,那个人影慢慢清晰起来,那是个女人,穿着一身破烂的婚纱,满身是血,脸色铁青,眼睛无神地看着我。 我吓得一大跳,控制住内心的恐惧。这个女人下半身隐在小女孩的身体里,上半身虚浮在小女孩的头上,像是幻灯片一样。 她一出来,整个屋子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很多,气氛也阴森起来。 小艾借助我的意念问女人,你是谁? 女人浑身黑气滚滚,我感受到很强烈的怨气,压得几乎喘不过气。这种感觉就算和阿赞汶洛斗法的时候,也没这么强烈。 女人伸出手指向我,我忽然感觉到一股很强大的念力,从她的指尖透出,似乎有人正在操控这个女鬼,从很远的地方来看我,他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这一瞬间,我感觉到小艾竟然被这股力量给逼住了。这股黑暗力量太强大,我还从来没见过,与此相比,就连三舅、阿赞汶洛这样的高手,都得靠边站。 这鬼降到底是什么人下的?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默念《心经》,反复地念。女鬼还在伸着手指我。 我一动不敢动,只能和她对视。 这一刻我感觉不到它的法力攻击,我的心经也没什么攻击性,我们一人一鬼隔空对峙,似乎就是考验谁的神经会先崩。这个女鬼只是个幌子,真正厉害的是它背后的那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满头都是冷汗,女鬼突然张开口,凭空叫了一声,“啊~~~”声音先是很平缓,继而高昂,然后继续拔高,最后变成在高八区徘徊的尖锐,我的耳膜几乎都鼓裂了,像是站在狂风暴雨前,身体不由自主地左右摇晃。 声音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尖锐,最后只听“啪”一声脆响,天花板唯一的小灯泡居然鼓碎了。 我只听心念中小艾一声惨叫,像是一阵风般化为乌有,钻进了项链里。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脑子嗡嗡怪响。 一束手电光射过来,我这才回过神,回头去看,看到白先生和雅雅,还有门口那位老兵。这三个人都是一脸骇然。尤其白先生,脸色煞白,表情像是害怕,可又有极度的兴奋,很难形容的病态。 手电光落在那小女孩身上,小女孩垂着头,一动不动。我问着心念中的小艾,怎么样了。小艾好久才虚弱地说:“这股力量太强大了,我不行了,要休息一下,请主人不要再调动我。” 这时有人扶了我一下,居然是白先生。我顺势从地上起来,白先生问我,刚才是什么情况? 我告诉他,这个小女孩身上附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女鬼。女鬼的怨气很足,最可怕的还是女鬼背后的降头师。我咽了下口水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降头师。” “那你能驱降吗?”白先生问我。 我正要说不能,忽然小女孩抬起头来,弱弱地说:“这是哪啊,妈妈,妈妈……” 众人大惊,这个女孩居然驱降成功了,知道喊妈妈了,那就是鬼走了。 小女孩哇哇大哭,白先生极其兴奋,拍着我的肩膀:“好小子,不愧是阿赞威看重的人。居然连鬼王的降都能解。” “鬼王?”我疑惑。 白先生笑笑:“马来西亚鬼王,没听说过吗?” “你早知道这女孩中了马来西亚的鬼王降头?”我说。 “对啊,”白先生说:“这就是为什么东南亚这么多黑衣阿赞都不来接这个活儿的原因。马来西亚鬼王下的降头,如果谁解开了,那就表明跟他公开宣战。鬼王这个人很小气的,一般很少下死降和鬼降,可一旦下了就不允许别的降头师来解,那就是生死仇家。小伙子,你不错,居然真的给解开了。” 我吓了一身汗,觉得好像是上当了。可细想想这生意不亏,得罪了马来西亚鬼王,我顶多以后不到马来西亚,可救活了苏哈将军的小女儿,那可是攀上了高枝。苏哈将军好赖不济,那也叫军阀,也是割据一方的诸侯! 我擦擦汗说:“白先生,我救活了将军的女儿,咱们两个就算是账清了。” “账清了?”白先生哈哈大笑:“谁告诉你账清了。”他冲雅雅招招手,雅雅递给他一把手枪,白先生拉开枪栓对准小女孩,当头就是一枪。巨大的声响过后,小女孩脑袋被打飞了一半,整个人带着椅子直直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 第二百四十九章 送瘟神 一个活泼天真的小女孩就这么活生生死在我的面前。我又惊又俱又生气,情绪无法宣泄,看着白先生,用眼神对他说,为什么。 白先生把手枪递还给助手雅雅。他看懂了我的疑惑,没有回答,反而笑着搂我的肩膀:“小子,你是高手,我这人最喜欢有本事的人,哈哈,今晚给你接风洗尘。” 白先生别看文文弱弱,可搂着我肩膀的胳膊却相当有力道,我不由自主被他带出小屋。 白先生对那位老兵说了几句泰语,老兵点点头,进到屋里去了,只听里面细细碎碎的声音。白先生和我站在屋檐下,他点燃一根雪茄,问我要不要。 我浑身没有力气,垂头丧气地说,不会也不要。 白先生没有急着带我走,而是和雅雅用泰语闲聊,他们两个人说话又快又听不懂,我像是个傻缺一样站在旁边。 我实在忍不住,问道:“白先生,你为什么杀了这个小女孩?” 白先生停下来交谈,转头看向我:“她就是个试验品,为什么不能杀?” “试验品?你不是说她是将军的私生女吗?”我说。 白先生磕磕烟灰:“那是我说话不严谨,这个小女孩是将军最爱的女人和一个小白脸偷生的。将军一开始还以为是他的女儿,高兴的不得了,等真相大白的时候,将军千里追击在云南抓住了这对狗男女,带回来之后听从我的建议,按照中国的古代刑法,把他们剥皮萱草,暴尸三日。而这个小女孩,将军就赏给我了,任由我处置,所以我对她有生杀大权。” “她一个小女孩也威胁不了你,你为什么要杀她?”我急着问。 白先生看着我,正要说什么,里面屋门开了,老兵背着一个麻袋出来,那麻袋血淋淋的,还能看到大量的鲜血渗透出麻袋底部,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敢面对自己所想的。 老兵对着白先生点点头,然后背着麻袋走远了。白先生舒了口气:“他在这里守了一个星期,尽职尽责,也该让他去放松放松了。” 雅雅做个手势,指指我。 白先生像是刚刚想起我,说道:“你刚才问的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要杀这个小女孩?”我颤抖着问。 “我是为了你。”白先生说:“我们都知道马来西亚鬼王的规矩,谁如果破了他的降,他就会和那人不死不休。现在你踩了马蜂窝,这里不是中国,只有我才能罩着你,明白吗。我为什么杀小女孩,就怕鬼王追根溯源找到你啊。” “我,我不怕,你,你也不用杀了她。”我悲从中来,情绪突然崩溃,似乎一脚踏入深渊。 白先生拍拍我的肩膀:“你是个人才,是个宝藏,我怎么可能会舍得你被鬼王杀害,你杀鬼王还差不多。” 雅雅在旁边说:“马来西亚鬼王不卖将军和白先生的面子,我们早就想动他了。” 白先生突然翻脸,冲着雅雅大吼:“用你多嘴吗,插什么嘴?!” 雅雅赶紧低头闪退一旁。 白先生忽然换成笑脸,对我说:“王强,今天你受到的惊吓够多了,刚才通过了我们的考验,你现在是我和将军的贵客,今天晚上好好享受。” 他冲我眨眨眼,对雅雅说:“你去安排他的住处,好好伺候咱们的贵客,他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拿你是问。” 雅雅点点头。 白先生一个人拄着文明棍走了,只留下我和雅雅,气氛忽然有些尴尬和沉闷。我还陷在刚才白先生一枪把小女孩爆头的场景里出不来,雅雅让我跟着她走。 我们顺着村庄往里走,里面明显是村民居住区,荷枪实弹的士兵基本看不到了,大片大片田野上都是罂粟未成熟的绿色,犹如一片绿色的花海,不少人在田间地头劳作,能看到除了罂粟,这里种植着大面积的水稻,鸡犬相闻,炊烟渺渺,好一派东南亚乡村之景。 村路上能看到很多穿着传统服饰的女孩,每一个都不像是农村人,个个细皮嫩肉,明艳动人,五官都精致的不得了。我看着,情不自禁转头跟着她们走,这些女孩看着乐得咯咯笑,还用眼神挑逗我,媚的不得了。 雅雅在前面冷冷地说:“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德性。” “你怎么说话呢?”我不高兴。 雅雅道:“你不是刚才还为小女孩的死纠结吗,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把她忘了,看美女看的眼睛都拔不下来。” “我不是好色,”我说:“我就是觉得奇怪,那些当兵的为什么不来这里骚扰村民。” 雅雅道:“这里是苏将军的老家,也是他基地的大本营,骚扰村民来年收成不好,他怎么养这么多兵?这些人对他忠心耿耿,很大一部分是冲着他的钱,你以为现在这年头真的有为了纲领和主义,什么利益也不讲的纯种革命人吗?” 我没说话。 雅雅说:“这些村里的女人很大一部分都是基地高官的妻妾女儿,还有亲戚什么的,来这里住只是为了体验世外桃源的乐趣,你千万不要随便动心思,要不然得罪了谁,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 “我是正人君子。”我说。 雅雅冷冷哼了哼:“但愿吧。” 她给我找了一间里外通透的茅屋,还叫了一个老婆婆侍奉我。这老婆婆看上去能有七八十岁了,可行动极其麻利,我估计这个女人岁数应该不会太大,四五十岁吧,可能常年在山里住面相老得快。 她不会汉语,我也不会本地泰语,互相用手势比划。屋里没有床,睡在竹子编成的地板上。 铺好了床,我躺在上面辗转反侧,怎么也休息不好。从一开始进山,到看到一群人枪毙,然后白先生给我立下马威,又是割脑袋又是军妓的,最后一枪杀了小女孩,这一系列举动像是安排好的局,从第一步起我就被吃得死死的。 我以为白先生把我找来,就是为了救那个小女孩,可小女孩一死,整件事又玄妙起来。 他们把我弄到这来,绝对不是吃饱的撑得,肯定是有事这里面,而且是对于将军和白先生来说,一等一的大事。这些大人物关心的事,跟巫术有关,能是什么事呢? 我琢磨得脑袋疼,也没想出子丑寅卯,后来昏昏沉沉睡过去。 正睡得时候有人踢我,揉揉眼去看,雅雅来了,她换了身衣服,短衣短裤小皮靴,加上一头的短发,英姿飒爽的不得了,很有点古墓丽影里劳拉的意思。 “起来起来,参加篝火晚会,他们要欢迎你。”雅雅不耐烦。 我坐起来,脑子还有点发蒙,说道:“告诉大家别忙活了,我挺好。” 雅雅气笑了:“赶紧的,别废话,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只好爬起来,这时候老婆婆来了,给我端了一盆水,还有香皂。我洗了脸,穿着整齐,和雅雅出来。外面已经到了晚上,山风清爽,没有白天的闷热,沿途村路都高挂红灯,风一吹,一串红色摇摆,夜晚看上去犹如梦的田野。 我跟着雅雅拐过几条路,来到一处水边的茅草屋,只见一条竹子楼梯上,两侧站满了穿着传统服饰的东南亚女孩,个个小巧玲珑,娇媚可爱,看我到了,她们一起鞠躬,说着泰语。 我赶忙回礼,说着“萨瓦迪卡。” 雅雅面无表情,在前面踩着楼梯上去,我赶紧跟在后面。到了上面,沿着一圈茅草屋,中间是块空地,此时燃着大火,周围音乐不断,很多人有男有女围着说笑,气氛很是热烈。我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看到苏哈将军走过来,这个大胖子脱了军服,穿着花衬衫草裙子,身后跟着一群人。 苏哈将军手里拿着一根长矛,来到我面前,欣赏地点点头,然后把长矛递给我。 我没做反应,旁边雅雅赶紧低声说:“将军让你拿着就拿着,别傻愣着。” 我接过长矛,苏哈将军抬起我的手,大声说着什么,围着大火的那么多人一起欢呼,也不知他们在乐什么。 雅雅冷冷说:“他们说你是最重要的客人,让你送瘟神。” “啥意思?”我低声问。 雅雅猛地一推我:“去了就知道了。” 她这一下把我推到火堆旁,大火燃烧,周围声音嘈杂,我脑子有点懵圈,就在这个时候,就看到有几个人抬过来一个大笼子,里面哼哼唧唧,有一头彪悍的黑色山猪。 第二百五十章 美人 黑猪一出来,所有人都在欢呼,气氛到达了一个顶峰。我蒙头昏脑,不知要干什么。 苏哈将军坐在主位上,桌前都是吃喝,琳琅满目,一群人在他身边说说笑笑,他们都在看着我,看戏一样。苏哈将军两个手指塞到嘴里打了个口哨,有人到笼子前,把插销拔开,然后像是特别害怕一样逃走。 猪哼哼了两声,突然冲破笼门钻出来。大火燃烧,它很怕火自然不能冲过去,跑到其他方向,会被一群人哄回来。野山猪转了一圈,也有点晕头转向,最后发现只有我这个方向是安全的,它哼哼两声冲着我跑过来。 我拿着长矛,忽然明白了,为啥他们要把矛交给我,目的是杀了这头野猪。 我嘴里发苦,我们老家山里以前也有野山猪,这动物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皮厚,成天在山里钻来钻去,在树上蹭来蹭去,毛发光油明亮,拿大砍刀都得费劲才能砍下去。我手里的长矛够呛能起作用。 我下意识转身就想跑,回头一看,雅雅冷冷站在围观的人群边上,她大声说:“你要是不想死就跑。这是村庄里最重要的仪式,杀瘟神野猪,你要跑了整个仪式就砸锅了,你考虑清楚。” 我正愣着,突然失去平衡,像是被一辆卡车给撞了,还没反应过来就飞上了半空,重重摔在地上。 抬起头看,是那头野猪冲过来,把我撞飞。 全场欢呼,火苗子“噼里啪啦”燃烧,火星四溅,气氛越来越高涨。 我从地上勉强爬起来,那头野猪调头又冲过来。我在心念中召唤小艾,急着问怎么办。小艾无奈地说:“主人,我现在很虚弱,虽然勉强可以上身,但控制不了你的身体灵敏度,现在只能靠你自己。” 我又气又急,这时野猪到了,我赶忙往旁边一滚,谁知道野猪反应极快,奔势不减的情况下,猛地甩头撞在我的肚子上。我惨叫一声,到退数步,一屁股摔在人群边缘。 后面伸过来很多只手,在推着我,我稀里糊涂又推进圈子里。 野猪跑过了,调头冲着我又冲过来。这时人群中有人打了一声唿哨,我下意识回头去看,是雅雅,她把刚才丢失的长矛扔过来,大声说:“杀它啊!不是你死就是它活,心别软!” 野猪冲了过来,我接住长矛,全神贯注,趁着野猪到的那一刻,一闪身避开,就是现在!我高高举起长矛,一枪扎过去,谁知道我低估了它的厚皮。长矛只扎进去一个尖头。那头猪哼哼的惨叫,野性被激起来,猛地冲过来撞在我身上。 我也急眼了,没有被撞起,而是紧紧抱着猪头,随着野猪往前跑。 我们前面是大火,野猪不断嚎叫,我抓住还插在猪脖子上的长矛,用尽全力往下扎,脖腔里的猪血大量涌出来,手都滑滑的,还有一些迸溅到脸上,这些我都不管了,只有一个念头,它不死我就得死! 野猪在剧痛之下不管不顾,带着我一头扎进了火堆。 我全身烤炙,滚滚热浪逼脸而来,赶紧从猪头上跳下去,在地上翻滚。就看到野山猪闯进火堆,不断惨嚎,发出“哼哼”的声音,支着篝火的木头架子纷纷倒塌,把它压在下面。大火熊熊燃烧,那只猪渐渐不动,成了火堆里的一个黑球。 我坐在地上看着,浑身冰凉,脸上都是猪血,这时有人推了我一把。我还没反应过来,我就被两个大汉抬起来,我骑在他们两个的脖子上,任由他们带着围人群转圈,下面发出山崩海啸一般的欢呼声,花环、鲜花、帽子向我扔过来。 转了大半圈,到了苏哈将军那里,将军看我点点头,让我俯下身,他给戴上花环。 苏哈将军叫过保镖,耳语了几句,保镖颇为诧异地看着我,还是点点头。 绕了一圈人群,我被放下来,死去的野猪已经拖了出来,全身烧得焦黑。有人拽着它到了外面,找地方专门屠宰和处理去了。 我被人们请到上席,桌上瓜果梨桃十分丰盛,还有一些海鲜。周围聚满了女孩子,一个个都很漂亮,明眸皓齿,很有东南亚民族风情。 我围着莺莺燕燕,闻着周围的香气,整个人都醉了。这时有个长得极其温婉,两个眼睛笑起来如同月牙一般的女孩凑过来,坐在我的身边,竟然很大胆地用手摸着我的脸颊。我一哆嗦,这女孩的手太软而且很是温热,摸到脸上麻酥酥的。 她笑着看我,然后看自己的手,我这才想到自己脸上都是猪血,已经抹到这女孩的手上了。 女孩竟然抬起自己的手,舔了舔上面的猪血,然后笑起来,极有魅力。 她身上很香,又不浓郁,熏得我昏昏欲醉。她拿起一杯酒递给我,我咕嘟咕嘟喝了,酒很清冽,带着淡淡的水果香,喝的时候没觉得怎么地,等一杯下肚,就感觉全身热气哄哄,头重脚轻,像是迷迷糊糊成了仙的感觉。 女孩依偎在旁边,不停倒酒给我,我不喝她就递到我嘴边也不拿走,就这么磨着,我无奈只好又喝了一杯。 就这么左一杯右一杯,喝得我眼神愈发朦胧,看到很多人下到篝火前,在土制乐器的伴奏下,男男女女开始翩翩起舞,就连苏哈将军也上去扭来扭去。 朦朦胧胧中我被人扶起来,香气随身,被送进一间茅屋。我实在太困,眼皮子重似千斤,靠在墙柱上打瞌睡。这时有人推我,我勉强睁开眼,看到是那个伺候我的老婆婆,她端着一盆水果给我。 我摆摆手表示不吃,实在太困,我用手比划了一个睡觉的姿势。 老婆婆指着门帘里面,示意我进去睡,我迷迷糊糊从地上站起来,撩着帘子进到里面。刚进去就闻到一股奇香,我揉揉眼,屋里陈设很简单,竹桌竹椅,地上是厚厚的草甸子。朦胧的光线下,一个女孩近乎半裸,她披着花环,明艳动人,手里捧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壶。 她看到我,笑嘻嘻地爬过来,把我拽到地上坐着。我看到,她就是刚才那个侍奉的女孩子。 我心怦怦跳,也是酒上头,心想这不会是苏哈将军和白先生安排的节目吧。 这女孩说实话长得不算很漂亮,可怎么看都看不够,耐看,尤其是一笑起来,很有亲和力。 我喉头动了动,心里还真动了那个心思,她就是送来侍奉我的,如果推辞,显得没有礼貌,要不然就默许了? 我实在太困,和野猪折腾一番也是太乏,有这么个大姑娘随身侍奉,要是再扭扭捏捏叽叽歪歪,就太不是男人了。 我索性也不想什么,女孩扶着我躺在地上,有枕头垫着,很舒服。她按着我的肩膀,香气熏人,我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把那个壶拿过来。这个壶有个长长的嘴儿,制作很是精巧,她把那嘴儿放在我的鼻子里,然后开始撬动壶把。 应该是打开了什么机关,就觉得壶嘴里喷出一股淡淡的香。我正闻着,小艾在心念中大喊:“主人,不好,不要闻!” “怎么了?”我懒洋洋地说。 小艾道:“这是彼岸香!在内蒙阴间教的时候闻过一丝丝,记得这个味道。” 我猛地惊醒,其他都好说,吃吃喝喝缠缠绵绵都无伤大雅,可是吸食彼岸香这种毒品就是踏越底线了。 我赶忙推开女孩,这女孩有点不理解,吃惊地看着我。 我翻身坐起来,一身冷汗,想到了很多可能性,如果这是个陷阱怎么办?先是彼岸香,再是罂粟,一旦上瘾,我就成了白先生的奴隶了。还有,谁能保证这个女孩没有病,花柳病什么的先不说,如果她有艾滋怎么办?这里没有任何安全措施,一夜缠绵过后就是悔之晚矣,肠子到时都能悔青。 女孩还想拉我,我酒醒了一些,挣脱她,踉踉跄跄出去,刚到门口,就看到外面站着两个当兵的,拿着枪走来走去。无法确认他们是不是就是针对我,可不想冒这个险,赶紧又回到屋里。 那女孩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看着我的眼神有种很难抗拒的柔弱和期盼。我用手比划着,示意她老老实实呆着。我推开后窗,好不容易跳了出去,外面月色朦胧,乱草滋生,我顺着墙根一路潜伏离开。 第二百五十一章 月光小屋 正顺着草丛潜伏,忽然有人说话:“你要去哪?” 我吓了一大跳,顺着声音去看,原来是雅雅。她站在不远处的河边,孤零零一个人,无比落寞。 我不能再跑了,再说只有她一个人,也不至于害怕。我挠挠头走过去,“你在干嘛?” “前面乌烟瘴气的,我出来透透气。”雅雅上下打量我:“你今晚不是一夜春宵吗,为什么这么急着跑出来?” 我们两个站在静静流水的河边,远处篝火晚会还在继续,大火燃烧红透了天空,喧闹声鼓瑟声此时听来,缥缈空灵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哪有啊,”我苦笑:“到了那女人的房间里,她居然拿出彼岸香给我闻。彼岸香你还记得吗,就是阴间教那个……” “记得。”雅雅冷冷地说:“我对它做过研究。” 我讨了个没趣,也失去继续和她沟通的兴趣,便说道:“你厉害,你牛逼,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 雅雅看着我:“你只要诚心为白先生做事,他就能放你离开。” “我就不明白了,他到底想让我做什么,”我一股火终于爆发出来:“本来我以为是救那小女孩,结果被他一枪打死,他到底想干什么?” 雅雅淡淡道:“明天你就知道了。我劝你还是回那个温柔乡,因为接下来的工作恐怕就不是那么好过的,你会后悔自己没有享受这难得的一晚上。” 我说:“要不然我跟你享受一把得了。” 雅雅脸色变了,突然过来打了我一个嘴巴,我没反应过来。这一巴掌把我打火了,恼怒异常:“你他妈属狗的,说打人就打人。” “我打你个臭嘴,”雅雅寒若冰霜:“你再跟我不规矩,我让你一辈子也走不出这个地方,永远回不了家!” 她的双眼寒意十足,我悻悻的不敢发火,自己这条小命全都捏在他们手里。 我转身就走,狠狠折断一根树枝,一边走一边抽打草丛,恨意十足,有股气就是发作不出来,嘴里骂,“这个臭娘们”。 “喂,”雅雅在身后说:“你不想被蛇咬,最好把树枝扔了,那么大人耍什么小孩脾气。” “用你管。”我没回头大声说:“在这个鬼地方生不如死,还不如让蛇咬死得了。” 雅雅在冷笑:“你如果被蛇咬且死不了,白先生和苏哈将军还要用你,他们哪怕给你截肢也不会让你痛快地死掉。”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些人还真能做出来,到时候生不生死不死的,还不如痛快一点利索。 我把树枝扔在一边,就在这时,突然看到对面的树上,一条五彩斑斓的蛇缓缓从上面爬下来,离着不到半米的距离,嘴里吐着信子,正在盯着我。 我暗暗叫苦,怎么这么倒霉,说什么来什么。 我也是山里孩子,自然知道该怎么办,对付蛇不能看着就跑,它不动你不动,你一动你就输。这条蛇很明显就是一条毒蛇。 就在这时,雅雅从身后过来,她冷冷地说:“都告诉你不要打草惊蛇了,活该。”说着突然飞身上前,那条蛇极其警觉,看到她过来,身子一窜,在空中像是一道闪电一样窜过来,直咬雅雅。 雅雅反应更快,身子往侧一闪,凭空竟然抓住蛇的七寸,使劲一捏,毒蛇顿时身子软绵绵下来。整个过程云淡风轻,看着特别轻松,只有我知道,只要一步错,那就是生和死。 雅雅捏着毒蛇,极为熟练的从小腰包里拿出一把白色小刀,在蛇的肚皮上一拉,以极快速度挖出一个东西。那条蛇顿时就不行了,浑身瘫软,像死了一般。雅雅把这条蛇扔到草丛深处。 “你把什么割出来了?”我问。 她把右手亮出来给我看,纤纤玉手里掐着一个深青色的囊,不大,呈水滴状。“这是蛇胆,没见过吗?大补。”她把蛇胆小心翼翼放进腰包。 “谢了。”我说。 雅雅鼻子哼了一声:“明天要做事,我是怕你耽误白先生的大事。” 我悻悻地没有话说,这女孩是不是吃了什么枪药了,和她说话不是冷言冷语,就是狂怼。 见我不说话,雅雅声音软下来:“你要是不想回去睡,就跟我来吧。” 她不和我商量,径直往前走,我在后面犹豫了一下,不知她是什么意思。雅雅走出去几步,头也没回说:“你这一晚上打算睡在草丛里吗,小心咬死你。” 我赶忙跟了上去,我们两个一前一后,再也没有交流,穿过一排茅屋,到了一处房间。进去之后雅雅点燃桌上的煤油灯,借光亮看去,屋里干净整洁,家具不算多。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而已。 雅雅从床头柜里抱出枕头和毛巾被扔在地上:“晚上你就在这睡吧。” 我躺在竹子编成的地板上,感觉不到凉意,反而靠近地面,还热热哄哄的。我问你睡哪。雅雅说:“废话,当然是床上。” 她衣服也没有脱,只是脱了靴子,躺在床上。 屋里静悄悄的,一束月光透窗而进,静静落在桌子上。我和雅雅谁也没有说话,但我知道,她没有睡。 我忽然被一种很莫名的情愫所侵扰,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想了很多东西。 “你好烦啊,为什么还不睡。”雅雅在床上说。 “你太漂亮了,我哪能睡得着。等你睡着了,我就可以……嘿嘿。”我怪笑两声。 雅雅又在冷笑:“你可以试试,别说我没提醒你。” 这个女人真是无味无趣,我学着她冷笑:“你大可放心,我对你没兴趣。” 黑暗中一个东西扔下来,是枕头,正砸着我,雅雅闷哼了一声:“我用你感兴趣吗?中国有句老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对,你是白天鹅,我可吃不上你。”我把枕头扔回去,翻身睡了。 这一晚上我睡得很好,屋里总有股若有若无的淡香之气,让我的神经很安逸。这几天以来,精神状态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终于能放缓一下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被雅雅踢醒的,她一脸冷酷:“快起来,白先生让你去。” 我看到椅子上放着一盆清水,还有干净的毛巾。雅雅冷冷说:“你别多想,白先生有洁癖,不喜欢看到不整洁的人,你洗干净点,我在外面等你。” 我好好的洗了洗,擦干净出来,跟雅雅到了前面,这里停着一辆迷彩吉普车。我呼吸有些急促,看这样子,我们要去的地方很远,要不然也不会坐车。这片小山村的居住区,给我一定的舒适感和安全感,离开这里再到别的地方,生出一种本能的抗拒。 不走不行,车上两个当兵的都荷枪实弹,冷冷看着我。 我和雅雅上了车,车子发动,顺着山路一路开去,从山村后面出去,渐渐进了山,周围丛林密布,走了很长时间,等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我们到了一处类似码头的地方。 紧靠大河,对岸很远是一片山脉,在河边的码头搭起了很多机械,还有大型的起重机,但更多的是靠一些劳力在工作。这些劳力在士兵的看管下,埋头苦干,他们不知是从哪里抓来的,干活的时候几乎赤裸,光着的脊背上磨出了很多条血印子。 我看到高处的塔楼上,白先生正和几个军人说话,喝着果汁抽着雪茄香烟。酷热炎炎,下面一大群奴隶劳工,而他们高高在上。 我们下了车,雅雅带着我穿过几道岗哨来到塔楼下面,拾阶而上。塔楼上面的面积很大,盖着竹编的顶盖,四面透风,凉爽舒服。四角站着士兵,负责居高临下的监视和巡逻。 白先生还是一身白色西装,和那几个军人用极快的语速交谈着,时不时大笑。见我和雅雅到了,他点点头。雅雅很有眼力见,带着我站在一旁。 他们聊过之后,彼此拥抱,那几个军人被人带下塔楼,应该是休息去了。 白先生伸手招呼我们过来,我还有些拘谨,白先生笑:“王强,我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朋友就不要互相提防,没意思,坐。” 我规规矩矩坐在他的旁边,白先生递给我一杯果汁:“昨晚休息的怎么样?给你选的那个女孩是泰国木业大亨的小女儿,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小辣椒,上蹿下跳的,在我手里也就调教了不到两个月,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床笫尤物,她伺候男人的本事恐怕整个东南亚都能进前十。” 我喉头动了动:“昨晚我没和她睡。” 第二百五十二章 金马计划 白先生愕然地看着我。 我赶忙说:“我是在雅雅的房间里睡的。” “别胡说。”雅雅羞得满面通红。 白先生看看我,又看看雅雅,哈哈大笑,指着我:“看着你毛还没长齐的样子,到还是个识货的。我们家雅雅可比那女孩强多了,女人还在于味道,雅雅身上就有一股味道。” “白先生。”雅雅似嗔似怒。 白先生哈哈大笑,站起来活动活动肩膀:“一大早就得和金三角的那些土匪虚与委蛇,哪有和你们聊天有趣。”他让我跟着,我们转到塔楼的另一侧,正对着河水。这条流经此地的河水不知是哪条大河的分支,很是宽阔深邃,靠近我们的岸边,河里扎下了很多工事,上百名劳工在喊着号子劳作,粗细不同的绳子扎在水下,都绷得直直的。 “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白先生说。 “好像在打捞什么东西。”我说。 白先生点点头:“聪明。大概在半年前,这条河上发生过一次激战,苏哈将军和另外一个私人武装发生了冲突。当时交火很厉害,死了十几个人,等把他们消灭之后,苏哈将军让人到河面上去打捞尸体。有一具尸体怎么也找不到,后来进行深水打捞,在水底发现了尸体,不光发现了尸体,还发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他带着我到了塔楼中间,桌子上放着一根长长的东西,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上去类似竹筒那样的容器。 “这是什么?”我疑惑地问。 白先生打了个响指,有当兵的过来,把顶盖四面的竹帘都放下来,遮住了外面的阳光。 在这个黑暗的小屋子里,只有白先生、我和雅雅三个人,气氛顿时阴森起来。 白先生对雅雅做了个眼色,雅雅从桌子下面取出来一盏油灯,用打火机点燃,屋里略略有了些光亮。 白先生小心翼翼把外面的包裹布条解开,里面露出一个大概一米多高的长筒。这长筒极为特别,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周身呈半透明状,看上去质地很厚,有点像某种水晶石。透过半透明的表面,能看到里面不是空的,装着一团黑色的气体。这团气犹如黑烟,在里面弥漫,形态极为古怪,一会儿淡淡地散开遍布整个长筒内壁,一会儿又凝聚成一团,形成一个球。 我看得稀奇,伸手去摸,刚碰到长筒,就觉得表面极凉,像是摸到冰块,有点冰手。我赶忙缩回去,心念中小艾说了一声:“阴气好重!” “怎么回事?”我赶忙问。 小艾说:“我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怨念,阴气太重了,这东西似乎……似乎是一件法器。” 我吃惊非小,正要细看,白先生道:“王强,这就是当时从河底打捞上来的东西,你能不能看出这是什么?” 我看看他,摇摇头,直白地说不知道。 白先生笑:“你来猜一猜,没事,怎么想就怎么说。” “这东西阴气很重,”我说:“而且我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怨念,它似乎是一件法器。” “啪啪啪啪。”白先生竟然鼓起掌来:“我没看错你,王强你可真是个人才,绝对是巫师里的后起之秀,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修为。” 我有点脸红,这些词都是小艾说的,我只不过复述下来。 “那到底这是什么?”我问。 白先生呵呵笑,把布重新罩在长筒上。我有些疑惑这个细节,长筒应该是无法直接被光照。 当兵的把布帘都拉了上去,雅雅吹灭了油灯,阳光射进来。我长舒了口气,有点迷糊。 白先生带着我们回到前面,坐在桌子旁,他抽着雪茄说:“你刚才看到的东西,后来被我们找来的高人鉴定过了,里面的那团黑气应该就是人的灵魂。” 我本来坐着喝果汁,一口喷出去,差点没呛着:“什,什么?” 白先生道:“灵魂,没听懂吗,说白了就是鬼。” “你的意思是,长筒还真是一种法器,它能收纳人的阴魂?和别的法器相比,它的特点是半透明,能看到灵魂的样子?!”我一口气说完。 白先生点点头:“大概意思是这样的。当时第一次打捞,捞上来的是一个全封闭的金属匣子,上面写着日文,危险和注意的字样。苏哈将军很感兴趣,同时做了三件事,第一件是安排人继续打捞,第二个是研究这个匣子里到底是什么,第三个他托我的人脉去调查这条河当年的历史。后来经过我的调查,在二战时期,日本南方军第十五军曾经入驻和占领泰国,肃清当地的反对势力,战火一直蔓延到老挝和柬埔寨边境。就在这里,日本人曾经占领过。但是关于这条河的具体资料,托付的人很难查出来,我甚至动用了很多关系到了台北的国防部军事情报科资料馆去查阅,都没有查到相关档案,那么,只有一个说明。” 我马上明白过来:“当时的资料被人为的销毁了?” 白先生点点头:“但凡有一点资料,有一点结果,都不会引起我的注意,我就是给将军帮忙的。却偏偏什么也没调查出来,就像你说的,我当时立马有了第一反应,当时的资料被销毁了。为什么?当时我正在香港,马上坐飞机回到泰国,找到苏哈将军,把情况和他说了。他动用了很多人,想办法开启那个金属匣子,并投入了更多的劳力进行打捞。” 我静静听着,都有点入迷了,日本人当年到底在干什么? 白先生道:“后来通过挖掘,发现河底有爆破过的痕迹,而且下面沉了很多的战时物资,这么多年河水浸透,大多不能用了。根据我们找来的爆破专家进行还原分析,基本上可以确定,日本人当时在河岸附近搭建了某种建筑物,他们在里面搞研究,后来因为战败撤退,所以使用炸药定量爆破,把所有的一切都炸入河底进行掩埋。苏哈将军还有高层一起研究,一致认为日本人爆破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在研究某种危险物。” “危险物?”我疑惑。 白先生磕磕雪茄烟灰:“王强你还太小,不了解二战历史,日本人当时为了快速征服东南亚,曾经研究过细菌武器。金马计划知道吗?” 我摇摇头。 白先生道:“金马是当时日本著名的人体毒学博士,二战时候日本为了挽回太平洋上的败局,针对美军士兵的不检点行为,他们研发了一种病毒,在东南亚进行传播,这种病毒至今流毒,那就是淋病。” 我听得浑身麻酥酥的,大热的天出了一身冷汗。 “当时在研究中,我们认为如果挖掘出日本人当时的遗迹,里面很可能是日本人研究的病毒。那就打开了潘多拉宝盒,很可能流毒甚广,苏哈将军的队伍里并没有专门的病毒专家,打捞过程会极度危险。所以挖掘工作中断了。”白先生说:“后来的契机是发生在三个月后……其实,打捞工作一直在进行,苏哈将军对战时物资很感兴趣,虽然中断整个进程,但小规模的打捞还在进行。三个月后,有人挖出了一份封闭的金属盒,根据上面的日文翻译,这是一份绝密物件。经过找来的专家鉴定,这个金属盒应该隶属于关东军。” 白先生道:“这件事就很有点玄机了。关东军当时驻扎在满洲国,而南方军在东南亚,两个部队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直属往来,不可能产生交集,为什么关东军会参与到这个计划里?苏哈将军在美国找来了一位开锁专家,用了很多办法,终于打开前后两个金属盒子。” 第一个金属盒里装着的是一个长筒,里面有一团黑气,这个刚才已经见过了。 第二个金属盒里装的是一份老胶片。因为金属盒全封闭,里面的东西保存的很好,并没有因为氧化而出现问题,当用老放映机播放这个胶片的时候,里面出现的画面让所有人都极度震惊。 第二百五十三章 日本人的实验 “胶片里放映的是什么?”我现在被这件事弄得无比好奇。 白先生道:“胶片里放映的内容,是一颗人头。” 我喉头动了动:“人头,什么意思?” 白先生道:“胶片在苏哈将军这里是绝密,我无法给你看,任何人也不能翻录,只能说给你听的。具体的内容是一颗人头,被保存在一个特制的容器里。根据常识来看,人头不管如何保存,都是无法单独存活的,这颗人头却保留了自己的意识。” 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一件很熟悉的事,正想的时候,白先生继续道:“根据胶片上的文字说明,这颗人头的主人叫水部岸次郎,是当年日本关东军某计划的负责人。这个计划很隐秘,只知道代号大红莲,具体做什么的不知道。胶片里的人头在容器里说话了。” 我想到刚才琢磨的事情了,曾经在内蒙见到过铁面,在铁面的密室里,我看他把阿赞娜木的脑子挖出来,放在一个特制的容器里,两个人还对话来着,当时铁面告诉阿赞娜木,他的这一套缸中之脑的技术就来自关东军的大红莲计划,后来经过一个叫范雄的人改造,才有了现在的技术。 当时雅雅在阴间教卧底,她会不会知道这个秘密呢?我看向白先生身后的雅雅。 雅雅皱眉:“你看我干什么?” 白先生眼睛转了转,他心思毫发观察入微,“怎么,王强你想起什么了?” 我摇摇头,没有把这事说出来,只是告诉他,我一时失神,因为从来没听过这么离奇的事情。 白先生继续道:“胶片上全程记载着这个叫水部岸次郎的日本人头,讲述的一件事情。他说大红莲计划里有个小小的分支试验,就是利用某种特殊的装置来装纳人的灵魂。其实,能做到这一点的法器,全世界比比皆是,东南亚随便找一个真才实学的巫师,基本上都能做到这一点。但日本人的要求是,这种装置装纳的灵魂必须是可观察的。王强,你也是巫师,你知不知道灵魂是什么样的?” 我一时错愕,眨眨眼想了想,还是摇头,表示不知道。 白先生道:“很多影视剧表现过灵魂,它们大多是以人的形态,就是咱们俗称的‘鬼’。人的灵魂是很复杂的,中国道家讲灵分为三魂七魄,各有分工不同,而且据说各自的形态也不一样。那么,灵魂是多种成分混杂的形态,还是浑然一体的形态?是不是猫和狗也有灵魂,那么它们的灵魂状态就是猫和狗的样子吗?” 我实在忍不住问:“白先生,我想不明白,当年日本人下力气研究这个干什么?” 白先生说道:“大红莲计划现在所有的资料都找不到了,只能根据一些支离片语的线索来猜,日本人的这个计划和灵魂和地狱有关系,至于想干什么,就不太好知道了。日本人的思维很奇怪,从七三一计划和金马计划就能看出来,他们为了战争有时候会做出很多反人类的事情,所以不能以常理度之。这个大红莲计划也必是为了当时赢得战争。” 我忽然有点想明白了:“他们是不是想把地狱里的恶鬼弄出来帮他们打仗?” 白先生笑:“这些都说不准,也有一种说法是,他们找到保存灵魂的方法,就是找到保存生命长久的方法,把他们的一些高官,天皇之类的可以永久保存,不受肉身的拘束。谁知道呢,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很极端很古怪的民族。” 他有些烦躁地摆摆手,站起来走来走去,用文明棍指着屋里封存的那个长筒:“后来苏哈将军经过打捞,一共找到了三个这样的筒子,里面都有黑气。当时无法确定其成分,所以成立了专门的实验室,找来了亚洲很有名的病毒专家。一开始我们以为黑气很可能是日本人发明的毒气,类似芥子气之类的东西。后来在实验室里,打开了其中一个长筒的封闭盖子,放出了里面的黑气。” 我听得屏息凝神。 “令在场所有人惊讶的是,黑气出了长筒之后,并没有马上消散,还是呈一定的黏合状态在封闭的实验区游动。它可以飘浮,也可以附着在玻璃上,有时候流动如水,有时候铺散成烟,根据我们进一步试验,这东西应该是有自我意识的。”白先生说:“第一个实验,是拿一条狗做的。” 白先生拿出一个档案袋交给我,里面倒出了很多资料,有文字的也有图片。让雅雅陪着我看,他去忙活别的事去了。 我津津有味看起来,根据资料描述,因为无法确定黑烟的成分,所以一开始实验找了狗。把狗和黑烟关在一个屋子里,眼见得那黑烟钻进了狗的身体。这只狗突然出现了不同寻常的行为。 狗先是摔在地上,浑身抽搐,从嘴里冒出很多白红色黏液,眼瞅着就要死了。在场的人正要进去收尸,忽然它又动了,爬了起来。狗先是上下打量整个试验区域,然后窜到机器上,用了一种极为古怪的姿势,后腿盘膝而坐,两只前爪伸出去,像人一样在检查机器,研究上面的按钮。当时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产生了一个念头,这不是狗,是人。 这只狗把水泼在桌子上,大家以为它要毁坏机器,正要进去抓它,谁知道这条狗用爪子沾着水,在玻璃上写字。 它写的是一串日文,当时在场的人里有几个会日文,马上看到它写的是什么,你们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苏哈将军和白先生兴奋异常,他们感觉到有一个重大的突破,有一个似乎能触摸到人类认知极限的东西,正在这个实验室里诞生。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他们和这条狗进行交流。这条狗有的时候显得烦躁异常,问它什么也不说,在地上走来走去,给的饭也不怎么吃。后来通过交流,它说出了一个大秘密。 它自称自己叫小笠满男,是日本关东军某部工程队的科研人员,也是一名士兵。它说它生前接受了一样试验,具体试验过程他不知道,试验中他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处于一个绝对的黑暗之中,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据他自己描述,他以为这就是死亡,而自己到了地狱里。 这个绝对的黑暗对于他来说并不存在时间上的理解,因为一瞬即是永恒,当下即是永远。他在黑暗中会想起以前很多事,自己在鹿儿岛的家乡,有一个自己很爱的妈妈和妹妹,后来离开家人参军,经历炮火连天,后来又调入了关东军,进入满洲国的内蒙。他记得自己死的时候,应该是二十三岁,生命刚刚开始。 后来,他忽然就醒了,看到眼前有了光,再仔细一看,自己居然在一条狗的身上,变成了狗。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在日本古代传说中,有转世和轮回这一说法,他认为自己经过死亡,地狱之后,可能是投胎转世了,而这一世他变成了一条狗。 可令他奇怪的是,他在狗身上,却有还是人类时的思维。 实验人员问小笠满男,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的试验过程。小笠满男说,当时的试验对他来说是处于完全保密状态,但是根据当时的很多线索和蛛丝马迹来看,这个试验的被实验者并不只有他一人,还有很多人,而且这些人的实验条件都不一样。 小笠满男是个极聪明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成为科研人员,他的逻辑性很强。根据他的猜测,不知情或许就是试验里的一个条件。 白先生在现场,他问小笠满男能不能推断出当时的实验内容。小笠满男说,根据他目前的状态,他认为这个试验很可能和生命和轮回转世有关系。他甚至猜测说,他的灵魂很可能是带有标记的,经过死亡、地狱、再转世之后,可以让关东军的实验者能够顺利找到自己,并进行有效观测。就像是动物学家,在野外抓到一只兔子,在兔子身上安装电子信号或是摄像头,再把它放了。根据它的行踪,确定草原上整个兔子群的动向和习性。 可以说,小笠满男确实是个极聪明的人,他的猜测也基本上贴近真相,但是他的推断里存在着两个本质上的错误。 第一个是,他高估了当时的实验条件。那时候毕竟是二战时期,科技再发达也不会在那时的实验条件下实现他的理论化猜测,那就是灵魂跟踪,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第二个是,他低估了日本高层的反人类程度。 第二百五十四章 第三个实验体 苏哈将军的实验室持续对小笠满男附身的这条狗进行观测,他们对小笠满男提出一个要求,作为灵魂他能不能离开这条狗的肉身。 提出这个要求基于两点原因,一是想看看灵魂体能否自如的更换肉身,这一点很重要。第二个就是实验室发现和这条狗的交流越来越费劲,而且狗的情况开始不对劲。先前几天,狗显得极其急躁,大家推测,很可能是小笠满男接受不了自己这一世附身在狗身上的事实,所以引起了情绪变化。而在后续交流中,狗的表达越来越费劲,从完整的意思渐渐变成词不达意,最后一句话只能写出几个词。 实验室得出一个有些可怕的结论,就是灵魂的智慧正在流逝。 据推测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这个灵魂保存了很多年,可能和原先的本人有了一定的变化,所以导致了这种结果。就像是罐头保鲜,看着可以保存很多年,等打开盖子的时候,里面的肉质会迅速腐坏。第二个原因是,有可能人的灵魂本身就和狗不匹配,奔腾电脑压根带不动最新的系统win10。狗的肉身和脑回结构压根就不是给人预备的。 实验室的人更倾向于后者。所以他们就对小笠满男提出要求,问他能不能自主出灵魂。这个时候的小笠满男已经不能给出整句的词语,他的回答也开始出现杂音和混乱,词不达意。 在第五天的晚上,这条狗死了。 经过解剖,发现这条狗全身器官衰竭,尤其是大脑,已经变成了深黑色,有点像因为短路而烧坏的电器。 小笠满男的灵魂也没有找到,不知道他是魂飞湮灭了,还是灵魂以另外一种方式走了。总而言之狗死了之后,原先那一团黑烟似的灵魂体也无影无踪。 根据这个试验,他们得出了几个结论,并附着相关问题。 第一,必须承认日本人当时的这个试验有极其重大的现实意义,日本人已经掌握了保存灵魂体的技术和方法。这也说明,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人可以做到不死!可以做到永生!灵魂不灭,更换的只是肉身而已。 那么问题来了,日本人当时是通过什么手段抽取的灵魂?小笠满男当时是在麻醉的情况下接受了灵魂剥离的手术,具体过程他并不知道。这恐怕是整个实验最核心的部分。 第二,灵魂的保存。长筒是什么质地的,只是起到一个保存的作用吗? 第三,灵魂和肉身的再匹配,假如说小笠满男的第二次死亡是因为人的灵魂和狗身不匹配,那么换成人的身体,是不是就匹配?如果以前是男人,换成女性的身体呢? 苏哈将军极其兴奋。他是金三角老牌毒枭的后代,出身高贵,爷爷的爸爸曾经是常校长的高徒,算是出身名门。苏哈将军有个梦想,能像以前的军人那样伟大,不但占领更多的地盘,还要改造人的思想。 他现在触摸到了人类最前沿的边缘。不谈这么大的理想,苏哈将军也要为自己留后路,国际局势紧张,自己的私人武装据点周围虎狼眈眈,既有官面的军队也有同样占山为王的其他土匪,说不定哪天睡睡觉自己就挂了。有了这个技术,他就可以保存自己的灵魂体,再谋求新的肉身,就可以永生不死! 试验为了继续下去,只能打开第二个长筒。这次他们选定了实验对象,用的是一个普通村民。考虑到日本人当时做实验很可能用的都是内部士兵,都是男人,所以这次实验对象也挑选了男人。 黑烟智慧体飘出之后,钻入了男人的身体,这个男人在短暂的抽搐后,恢复了常态,同样的过程也发生在狗身上。实验者认为,最初的这种不稳定状态,可能是灵魂和肉身在进行结合所引起的。 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附身后的男人,没有像那条狗一样和外界进行沟通交流,十分沉默的蹲在角落。 实验室把这个男人放到一处观察室,里面有各种摄像头,全方位无死角观测。这个男人只吃很少的饭,喝极少的水,闷在里面也不说话。最为怪异的是,他从不穿衣服,给什么衣服都撕掉,时时刻刻保持着赤身裸体。 实验室用了很多办法来跟这个男人交流,就是一字不发,甚至找来了最漂亮的军妓,把她扒光塞到这个男人的房间,男人照样不感兴趣,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实验室得出的结论是,这个男人很可能在灵魂匹配肉身的过程中出现了某种岔子。移植器官还有种种排斥反应呢,更别说不同人的灵魂和肉体了。 实验室的关注焦点逐渐转移到第三个长筒上。 第三个长筒是目前为止打捞出的最后一个筒子,如果还不能有突破性的进展,那么整个实验都会陷入僵局。 关于最后一个长筒里的灵魂体如何使用,实验室乃至高层,引发了很多争吵和辩论。 苏哈将军加大力度打捞河里的遗迹,他相信河底下日本人的基地里一定还藏着更多的秘密。 就在事情僵住的时候,一个意外发生了。 第二个实验者的男人在一个深夜,突然和关在一起的军妓发生了关系。这让半夜值班的实验室人员大跌眼镜,发生关系之后,男人突然倒在地上抽搐,大家赶紧过去抢救,把男人抬到医务室。在走廊的时候,男人突然暴起,一点都没有刚才的弱不禁风,他用极重的手法扭断了两个工作人员的脖子,扒了他们的白大褂,又在办公室偷了一顶帽子,混出了看守重重的实验室基地! 苏哈将军闻讯大怒,派出心腹部队,这些当兵的个个都是丛林生存高手,根据线索进入周围的树林,开始抓捕。 其中的较量十分艰苦,最后部队付出了四条人命的代价,终于抓住了那个男人。苏哈将军明令要抓活的,这就增加了难度。 最让苏哈将军震怒的是,这个男人在抓到的那一刻,咬舌自尽。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至今无人知晓。或许他不想成为被人观察的小动物吧。 这个失败的实验,最后只得出了几个似是而非的结论。这个男人不讲话被单独关押,让人失去兴趣,到后来和军妓发生关系,还有不穿衣服等等细节,很可能都是这个男人逃跑的策略。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被灵魂上身之后,第一时间他便有了所有的计划,全盘的策略,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每一个环节都丝丝入扣,最终他确实逃跑成功。但是他完全没料到,自己会在什么地方,是在泰国边境的深山,没有方向没有食物,完全出不去。最后被抓回来的时候,在无比绝望中自杀。 这个男人所表现出来的性格,一方面是极有头脑,另一方面就是和原来的普通村民完全不一样。 实验中曾经有过一些猜测,这次用真人做实验,灵魂体进入肉身,那么原来的灵魂会怎么办。两个灵魂是像大鱼吞小鱼一样,还是会像两团水那样融合?从这个试验结果来看,这个男人原有的人格完全被抹杀,只有新的人格。也就是说两团灵魂体在争夺一具肉身的时候,是水火无情的,就看谁力量最大。 这个结论引起苏哈将军的重视,如果以后他的灵魂体要找到新的肉身,重新占据,那么怎么能保证自己的灵魂体能够打败原有的灵魂。 灵魂和灵魂之间的强弱到底是以什么为衡量标准,有没有可度量的计算单位? 这就牵扯到了第三个实验。 后面的部分资料没有了,我有点奇怪。目前已经用掉两个长筒,刚才白先生给我看的,一定是剩下的第三个长筒,也是唯一的一个。 他们实验室一定是对这最后一个长筒的使用,有了实验思路,找我来做什么? 我看向雅雅,说道:“我明白了。” “说说。”雅雅看我。 我说道:“我是巫师,擅长从灵媒角度和灵魂打交道,你们一定是想参考我的意见,以巫师角度来看灵魂和肉身的契合,是吧?” “差不多。”说这话的是白先生,他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王强你很聪明,不过有一点你没猜对。” “什么?”我问。 “我们让你来,不是让你当顾问的。”白先生笑呵呵说。 “那是?”我疑惑。 “是让你来做这第三个灵魂的实验体。”白先生一字一顿说着。 第二百五十五章 落入虎口 “什么?”我大吃一惊,从椅子上跳起来。 白先生看都不看我,悠然坐在桌旁,慢条斯理地抽出雪茄烟。雅雅也不看我,侧头悲伤地看着正从河里打捞东西的诸多劳工们。 我浑身发冷,干笑了几声,“白先生,你开玩笑。” 白先生抽着雪茄,双眼如同锋利的刀,盯着我说:“这是军队商议的结果,是很严肃的,并不是开玩笑。第一个试验是狗,第二个试验是普通人,第三个试验就要慎之又慎。选你是因为你是灵媒,和鬼和阴魂打交道的,具备法力,有通灵之能,可以更好观察外来的灵魂体是如何侵入本体的过程。其实你不必害怕,如果你的灵魂足够强大,那么外来的灵魂体根本对你不起作用。” 我嘴里发苦:“白先生,其实中国道家里早就有过记载,就是夺舍。不用试验了,你们翻翻古代典籍就行。” 白先生的脸色沉了下来:“王强,我跟你说过一句话,你是不是忘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几天好吃好喝地供着你,我们绝对是有礼貌有诚意的,现在你跟我们玩这一套?” 我眼泪都快出来了:“白先生,东南亚这么多顶级巫师,你们完全可以找个更厉害的。” “找你是因为我们经过通盘的考量,你年轻,刚刚入门,法力既不强也不弱,这都符合我们的要求,如果我们找马来西亚鬼王那个级别的,就根本起不到应该有的试验效果。”白先生说:“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苏哈将军一直想用这种办法为自己换一个身体,他是想换一个年轻人的,还是想换一个老头的?” “当然是年轻的。”我艰难地说。 “是希望换一个浑身阴气,成天和鬼打交道的,还是希望换一个阳光健康的?”白先生又问。 “自然是后者。”我沉默一下说。 白先生一摊手:“所以啊,目前来看,你是最合适的试验者。”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放心吧,只要这次试验结束,钻石就会给你。” 我没说话,心里道,我还能活到那时候吗。 白先生看我默而不语,以为我被说动了,笑呵呵背对着我,和雅雅说话。我脑袋上的青筋跳了跳,突然冒出一个极为强烈的想法,现在是绝对好的机会,可以劫持白先生,离开这里! 正要动,忽然想到白先生曾经搂过我的肩膀,觉得他孔武有力,完全不像文弱书生。白先生常年在军队里厮混,他不可能没练过军事技能,这老狐狸现在的文雅装扮,很可能只是一种保护色。 我心脏狂跳,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出手就没有回头路。 现在坐以待毙肯定是个死,还不如博一把。我站起来,没有奔向白先生,而是跑到塔楼边缘。 雅雅先看到了我,在她的惊呼中,我一个跨过护栏,看着下面滔滔河水,一咬牙豁出去了! 我纵身跳了下去。 这塔楼少说也得十来米,四五层楼高,我跳出去的时候,在空中就后悔了,两条腿不停地乱蹬,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快速下坠,只听“噗通”一声,跳进了深河里。 幸亏我在长江边上长大,水性了得,进了水就跟回到家一样。我没有浮上去,外面肯定炸了锅,我憋着一口气在水里潜游。 这条河可见度实在太差,眯缝起眼睛,看到的都是黄色泥沙。不知道方向,随便选了一个,摆动双手和双脚快速游去。 游到实在憋不住,才慢慢浮到水面,小心翼翼探出头。这一出来有点吓傻了。河面上有很多木船,不少当兵的纷纷跳到船上,分成上下游两个方向开始沿着河面搜索。 塔楼上传来一阵喇叭的电子音,出现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是白先生。 “王强,你跑不了的,不如乖乖回来,我不会追究你逃跑的罪名。这里是泰国边境的深山老林,我们都是丛林战斗专家,你想想你能跑出去吗?这片原始森林可不是那么好玩的,毒蛇怪虫遍地都是,你这么娇弱的城市娃娃能吃的了这个苦吗?” 他的声音在河面上传播出去,这时候我已经游到了河岸,从烂泥里爬出来。这时候,一条船“突突突”从身后过来,我赶忙藏在芦苇丛里。船上是四五个当兵的,叽哩哇啦说着泰语,拿着枪随意在河面扫射,有的子弹已经打到岸边了。 我全身发软,窝在烂泥堆里一动不敢动。出去也不是,藏着也不是,该怎么办呢? 我抬头看看昏昏的天空,真想这一切就是个梦,现在还躺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大床上。非得鬼迷心窍,非得来拿什么钻石,该!谁让你来的!放着好日子不过,现在怎么办?! 我在烂泥里藏了一天,全身都泡在水里,勉强露个头在外面呼吸。好几拨人从身边走过,还有牵着大狼狗的,都没有发现我,可能是水泡烂泥遮盖住了气味。 天色渐渐黑下来,塔楼附近的打捞点仍是灯火通明,他们还在连夜劳作。能看到越来越多的士兵聚集到了岸边,他们分散开来,在两侧河岸做地毯式搜索。 我知道灯下黑的道理,离着塔楼越近其实越安全。我现在一步也走不动了,在水里泡着发软,看看远处连绵苍苍的黑色深山,打心里就害怕。真要进去迷了路,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脑子冷静下来,就算万分之一的概率逃出了深山,可什么证件都没有,能走到哪去?这里是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估计距离曼谷少说也得三天的车程,人生地不熟的,困难承几何级数增长。 河水到了夜里特别的凉,我从水里爬出来,全身瑟瑟发抖,衣服都湿透了。 我哆嗦着把衣服脱掉,光着身子浑浑噩噩往岸边走。夜深如墨,远处的灯火犹如空灵的另一个世界,我一步步走进深林里。 亚热带的林子由于降雨和光照,几乎呈现网状式的植物覆盖,没有很高大的树木,都是横着长的,充斥在每一处空间。我的脚踏进草丛里,那些草会淹没到膝盖。 走了没有十步,等我再抬起脚看时,从膝盖向下整个小腿肚子上竟然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点,我来到空地用衣服把小腿擦了擦,这些红点都是蚊子咬出来的。 一开始还没有察觉,现在越来越痒,月光透叶而下,光亮处无数的蚊蝇飞舞。我坐在地上万念俱灰,山里跋涉,别说翻山越岭,就连走出一百步都难,处处都是死亡陷阱。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说话声:“你这是何苦的?” 我猛然回头去看,“谁?!” 身后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我看了半天才认出来,是雅雅。 雅雅穿着长衣长裤走过来,把手递给我:“这片丛林就连我也不敢轻易踏足,你真是无知者无畏。” 我握住她的手,温暖、柔软,这一瞬间激动地想哭。 从地上站起来,我激动地说:“你怎么来了?” 雅雅道:“白先生早就知道你跑不了多远,依你这种温室里出来的男孩来说,这座山你绝对不敢挑战,你只能在岸边某处窝着。想和白先生玩灯下黑,你实在太嫩点。跟我回去吧。” “回去我也是死!”我爆发了:“雅雅,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为什么不把钻石给我,为什么?!” 雅雅在月光下忧伤地看着我:“你没听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我现在是白先生的人,在他的手里你很难跑出去。听我的,回去吧,乖乖的还能少受点罪。” 我坐在地上:“要不你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 雅雅走过来,她没有发火,也没有冷冰冰地怼我,而是伸出小手轻轻摸摸我的头发:“王强,回去老老实实做试验,你还有生的机会,如果现在执迷不悟,只有死路一条。” 我看着她。 “这个灵魂体夺舍的试验,”雅雅说:“其实很有玄机。到底会有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你的法力足够强未必就会有多大的危险。听我的,回去吧,见机行事。” 我拉着她的手,她并没有拒绝,任由我拉着。 月光下她清秀可人,目光中再也没有阴冷,而是很温柔地看着我。一瞬间,我就动情了,心里暖洋洋的。 “你很美,你知道吗?”我喃喃地说。 “我当然知道。”身后有人说话,几束强烈的手电光照过来,几乎睁不开眼,朦胧中我看到白先生和几个士兵走了过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水牢 白先生带着人走过来,手电照着我,我睁不开眼,光亮中白先生脸色寒冷如霜,用泰语呵斥了一声,几个当兵的对我拳打脚踢。我蜷缩成一团,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感觉肋骨似乎都打断了,喘气都疼。 白先生叫停,让人把我拽起来,他抱着雅雅的肩膀,笑着说:“丫头,干得不错。奖励你,今晚到我的房间来。” 我脑子嗡一下炸了,全身热血倒涌,挣扎着要冲过去,被士兵死死压住。我脸上的鲜血和嘴里的涎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白先生道:“如果有人不听话怎么办?问你呢!丫头。” 雅雅低声说:“打到服为止。” “对喽,还是我丫头聪明。”他走到我面前,用文明棍抬起我的下巴。我的眼睛肿了,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先送到审讯室,慢慢审讯,明早再押入水牢。”白先生说。 “白先生,试验的事……”雅雅急忙说。 “试验不着急,”白先生呵呵笑:“先把他收拾服帖再说。我最喜欢这个过程了。”他搂着雅雅长笑而去。 我被几个士兵押着往河岸走,整个过程脑子处于蒙圈状态,什么都没记住,就记得眼前不停晃动的手电光亮、不断倒退的丛林、还有耳边一阵阵狂叫的大狼狗声音。 我上了船,一路穿过河水到了对岸的塔楼基地,被押进一间黑暗密室。 有人把我绑在柱子上,后背朝着外面。几个士兵一边说笑一边往鞭子上浇水,我心脏狂跳,心里还有一丝庆幸,幸好没有别的酷刑,只是用鞭子抽,这还不错。 正想着,只听到破空之声,随即“啪”的一声,我后背先是一疼,然后一紧,似乎所有皮肤都在朝着鞭抽的伤痕处聚拢,最后就是麻木了。 整个人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我咬着牙,还行,能挺。第二鞭子到了,正抽个结实,脑子“嗡”的一声,差点疼晕。我想起在鬼境里,小丑曾经用痛苦机给我做过试验,那时候我没挺过两秒,现在居然能咬着牙扛了两鞭子,有进步。 正胡思乱想,后背“啪啪”一鞭紧着一鞭子,后背都被打麻,疼痛像是潮汐一般,一股一股朝着大脑最深处的敏感神经涌去。后背每一寸肉都在钻心一样疼,后来都不敢喘气,喘气都疼。 不知什么时候,我疼得晕了过去,不是主观想晕,纯粹生理性的,疼痛已经逾越了大脑的承受点,就像烧断保险丝断电一样,大脑自动关闭,晕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昏昏沉沉醒来,勉强睁开眼睛,脑袋痛得好像裂开了一样。 眼前漆黑一团,不知身在何处,想撑着起来,浑身却没半分力气,尤其后背疼的无法忍受,似乎后面整张皮都被扒去了。我又晕了过去。 做了很多离奇古怪的梦,梦到自己坐在一条舢板上,在汪洋大海中漂流。水流不急不缓,看不出白天黑夜,只有这么个舢板,无尽的悲凉。 划着划着,没注意从舢板上翻落,掉进水里,刺骨的水温把我激醒。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真的在水里,周围依然是漆黑的地方,但我却泡在水里。 这股水很臭很冷,泡得我浑身难受,赶忙从水里爬出来,摸到了一块铁板,就是开始躺着的地方,我用尽全力翻身爬上去,勉强靠墙坐着。 我动了动脚,哗啦哗啦作响,脚踝处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缚住,伸手去摸,原来双脚被铁链锁住,链子不粗但摸起来很硬,另一头伸在下面的水里。 我脑子渐渐清醒下来,思考着自己的处境,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正想着不远处亮起一束光,我在黑暗里太久了,突然见到光亮,觉得特别刺眼。有人在光亮后面喊了一句蹩脚的汉语:“过来拿饭。” 我一步都不想动,缩在铁板上没有动。 外面那束光亮陡然强烈起来,有人透过一个小孔,用手电照着我。 我用手挡着脸,借着光亮这才看清自己的处境,这是一个不到三十平米的地方,四面空空荡荡,地上都是黑色的水,唯一在水上的支撑,就是我身下的铁板。 外面那人用手电照着我,用泰语高声咒骂,然后把什么东西扔进来,全都扔进水里。我没有力气,懒得理他,那人把小孔的窗户放下,顿时又陷入黑暗。 我躺在铁板上,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全身乏力想睡觉,一闭眼全身冷,翻来覆去很长时间。只记得小孔外的手电照过我几次,看我没反应,就把东西全都扔进来,落在水里。 他们不管我吃不吃,只是定点往里投食完成任务。 我身上无一处不疼,尤其后背更是疼得邪乎,不能平躺,之能侧卧或是趴着。我实在睡不着,便坐起来,淌着水摸过去,来到门边。这道门实在太厚,触手冰凉,应该是生铁砸成的,快赶上银行保险库的大门了,别说我现在这样,就算顶尖特种兵来都打不开。 我用手在水里摸,摸来摸去,摸到了一些馒头和肉,不知是什么肉,可惜都让水泡臭了,吃都没法吃。我口干的不行,吃的无所谓,关键是来口水,可说话谁也听不见,只能等那人下一次再来。 在这间水牢里摸了一圈,脚上的锁链恰好允许我在这个范围内活动。在牢里淌着水走,用手敲敲墙壁,很厚,摸上去应该是用一种特殊的砖头砌成的。我来到这里,只看到茅草屋和竹屋,没见过砖瓦结构的房子,我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我现在极有可能是在地面以下,关在地牢里。 反正也没什么事,我坐在铁板上,把链子拿出来,开始在墙上打磨,寻思下点苦功夫看看能不能把链子磨断。磨的声音在这个室内回响,磨了半天,用手去摸,连点毛茬都没磨出来。反正在这里啥也干不了,索性磨着玩。 正磨着时候,门上的小孔开了,我一惊赶紧停下手,外面传来蹩脚的汉语:“过来拿饭。” 我赶忙答应一声,踩着水过去。到了小孔边,透过小窗户看出去,外面是个老兵,手里端着盘子,上面有馒头和肉,还有一瓶水。 我激动的不得了,做着手势示意要吃。老兵叽哩哇啦说了一串泰语,看着手势,大概是让我后退,他把饭从小孔里递进来,我赶忙接到。他把小孔关上了。 我捧着这些东西像是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珍宝,来到铁板上,一一摆开,然后吃起来,绝对细嚼慢咽。我吃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当一口清冽的白水进入嘴里的时候,整个人像是驾了云一样,舒服得直哼哼,后背不怎么疼了。 这里寂静无声,什么都看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磨铁链子和吃饭。这些吃完,我又会陷入黑暗的寂静里,所以尽可能地把这个过程延长。 总有吃完的时候,我躺在铁板上,看着黑森森的头顶,心想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倒有点盼望苏哈将军的试验了,赶紧来吧,总好过在这里受折磨。 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时间就这么过去,在这里无法计量时间,我的时间感和空间感完全没有了,过得浑浑噩噩,感觉整个脑子都像是陷在一片浆糊里。 我无聊的时候,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磨链子,虽然怎么磨都没有用,可也要给自己找点事干,太无聊我会疯的。 虽然舍利子没有被抢走,一直在身上,我可以找小艾,可小艾那次给小女孩驱除马来西亚鬼王的鬼降,受了重伤,一直在闭关。怎么呼唤也不出来。 我正磨着链子,黑暗里突然有“咚咚咚”的声音传来。一开始没当回事,愣了愣,继续磨链子,随即又是咚咚咚,这次听清楚了。 我马上坐直身子,茫然地四下里看着,喊道:“谁?” 随即是深深的寂静,我知道,一定是有人!要不然声音出现的不会这么规律。 “谁?”我大声问。 黑暗里,沉默中响起一串泰语,我激动万分,“噗通”一下跳进水里,在冰凉的水中跋涉,大声喊着“谁,谁……” “你听不懂泰语?”一个声音从墙里发出来。 我摸索着墙过去,黑暗中摸到了墙壁,把耳朵贴在上面,激动地说:“你是谁?” “和你一样,关在这里。”那个声音明显是从墙壁后面发出来的。 我正要细问,这时门上的小孔开了,一束光线射进来,传来狱卒的声音:“过来拿饭。 第二百五十七章 神秘牢友 墙后神秘的声音消失了。我踩着水过去,从小孔里拿了饭,小窗户关闭,又恢复了黑暗。 我把吃的放好,迫不及待来到墙前,敲着墙说:“喂,你还在吗?” 那边鸦雀无声,什么声音都没有。任由我怎么敲,怎么喊,声音再也没传出来过。 我极其焦躁,这个声音就是黑暗里的希望,让我知道并不只有自己在,可是现在又消失了。 我在水牢里多了一项工作,除了磨脚上的链子,就是召唤这面墙背后的声音。这面墙从那次之后,再也没有做出任何回馈。召唤来召唤去,那边都没有反应,我便产生了某种恍惚的感觉,墙的后面确实有人,而且那个人确实在听我说话,只是不做回答罢了。 我站在水里,摸着黑森森的墙面,自言自语:“好,你不说话,那我就说给你听。我的名字叫王强,来自中国,上了当才来到这个倒霉地方,被人当试验品关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了,他们也不提审我,也不拿我做实验,就这么关着,到底想干什么。你想知道是什么实验吗,说起来真是可笑,他们想把灵魂体夺舍在我的身上……” 我没事就对着这面墙自说自话,跟它说我的家庭,我的理想,我的经历。反正这里也没人,我也是怕自己自闭了,尽可能的讲。 这天我吃完了饭,淌着水来到这堵墙前,说道:“我妹妹叫王思思,这丫头最是古怪……”还没等说完,墙后面传来声音:“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也该我讲了。” 我一时错愕,没有反应过来,随即狂喜,这个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确实一直在听着。 “你说你说。”我赶忙催促他。 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我心提到了嗓子眼,怕他再从此消失。好半天,他说道:“你觉得我的普通话说得怎么样?” “很好啊。”我夸他:“几乎听不出来你是泰国人……” “我本来就不是泰国人。”那人说:“我是中国人。” “啊?”我大惊:“你,你到底是谁?” “我和你讲个故事吧,”那人说:“曾经有一个中国人,和一个马来西亚妹子,两人相识,他们很快一见钟情,落入情网。他们都认为彼此是一生的陪伴。可是这个妹子的父亲坚决不同意……”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 那人说:“因为妹子的父亲,也是这个男人的师父,他禁止自己的女儿和徒弟相恋。” “这我就不明白了,两人知根知底,又互相相恋,这不是天作之合吗?”我说。 “因为,”那人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他们师门有一条诅咒,学习了这一门的技能,成为这一门的弟子,那就要终生单身,众叛亲离,六亲不认,不能和任何人成为亲密关系。” 我听得全身发冷:“学的到底是什么啊?” 那人没有回答,继续说道:“这个男人知道师父是为了自己好,也是为了他的女儿好,可是他就是止不住地爱上这个姑娘,这个姑娘也是没有他不行,两人无法分离。师父雷霆震怒,想要废了徒弟,为了躲避师父,这个男人带着姑娘从马来西亚逃到了泰国。他们隐姓埋名,这个男人不敢施展师门绝技,怕让别人知道。他们在乡下过起了男耕女织的日子,那是一段特别特别甜蜜的时光。直到有一次,那姑娘被乡里的流氓调戏,他被逼无奈出手,虽然惩治了流氓,可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一直提心吊胆,太害怕师父了,哪怕千里之外,也觉得师父似乎在冥冥之中能找到他……又过了两个月提心吊胆的日子,他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就在这时,一个人出现了。” “谁?”我问。 那人淡淡道:“就是要拉你做实验的那个白先生。” 我有些恍然,想到了什么,又不确定,便问道然后呢? “我累了。”那人说,随即没了声音。 我拍着墙,“喂喂”了几声,没用,那边就是死活不说话。 我淌着水回到铁板上,咬着指甲想着刚才那人说的故事,很明显,他说的这么动情,一定是他自己的故事。 后半部分没有讲,显然不是那么愉快,看他现在的处境就知道了,和我一样被关在水牢,下场这么惨。 他一沉默又是一天过去了,我是通过送餐次数来判断天数的。在我的想法里,一天之内最多只能送两次餐,中午和晚上,两次送餐算是一天吧。在两次送餐之后,我躺着昏昏沉沉闭着眼打盹,人就是这么贱,背后的伤好像不怎么太疼了,这要是在家受到这样的伤,连住院带抹药还不知要休多少天,可在这里缺药少粮,全靠自己免疫力硬挺,后背的伤势居然开始有些愈合了。 就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墙后面传来声音:“你不想听后面那部分了?” 我陡然振奋起精神,坐起来说:“你告诉我啊。” “这位白先生让那个男人去害一个人,”那人说:“可这个男人害怕自己身份暴露,被师父知道,便一口拒绝。白先生说,我找的就是你,从你反出师门我就知道了,你的能力不次于你的师父。他让这男人不但去害人,还要这个男人成为他的贴身助理,想害谁就害谁。这个男人一口拒绝,结果他和他的姑娘都被白先生抓到了这里。他被白先生关进水牢,而他的姑娘……” 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声音悲恸几乎潸然泪下。 我傻愣愣听着,叹口气说:“那个男人就是你。” “对。”他哭着说:“对。我现在生无可恋,之所以还在这里苟活着,就是因为我的爱人还在外面。” 我想了想说:“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听命于白先生,先熬过眼前这一关再说。” 他笑了笑:“这就是你不是我的原因。” 我顿时语塞,心想这人还真是可以,都落到这个地步了,嘴上还不饶人。 我们谁也没说话。我躺在黑暗里,脑子里乱糟糟的。忽然,那人在墙后说:“你刚从外面进来,不知道你见没见到过这么一个姑娘。” “你说。” “她长得很有亲和力,非常的可爱,肤色有点黑,在她左边的嘴角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他这么一形容,我在脑海里快速回忆着,有没有这样一个女孩,似乎没有印象。 我生出一种极为胆寒的猜测,这个女孩有可能已被调教成军妓,和基地里的其他女人一样,供人玩乐。 这话我不能说出来,马上道:“你说的太模糊了,我想不起来。” “我有感觉,”那人说:“她一定还活着,她就在外面忍辱偷生,等着我出去。” 我忽然道:“你可以假装答应白先生啊,出去之后你在找机会和他同归于尽,你就可以手刃仇人。” “哈哈,”那人朗声大笑:“好主意,好主意。” 随即没了声音。 我坐起来,仔细思考着,觉得这个方法真是不错。我对白先生恨之入骨,他像毒蛇一样残忍,我应该蛊惑墙后的人去拼命。可话到嘴边,我又给咽下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这是怎么了,难道到了这个时候,就应该放弃操守?我如果真的这么做,那么和当初陷害我进监狱的老邢有什么区别?! 隔了很长时间,墙后那人缓缓问:“你怎么不劝我去杀白先生了?” 我摇摇头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自己都不敢去,凭什么让你去。” 那人笑:“你还算有点良心。认识一下吧,我叫陈龙,江西人。我已经知道了,你叫王强,是江北人。” 我笑笑。我们两个没有再说家事,漫无边际地谈起来。陈龙跟我聊马来西亚的人文历史,他很博学,说话字正腔圆,说话很有画面感,讲马来华人过节的事情,很多场景都历历在目。 我和他聊得特别愉快,时不时会心大笑,就说着呢,突然小孔拉开,一束光亮射进来,晃得我眼睛睁不开。我赶忙咳嗽一声,提醒墙那边的陈龙不要说了。陈龙比我想象的要警觉万分,也不知他是怎么知道这里的情况,小孔刚一拉开,他似乎就没了声音。 我正愣着,铁门的门锁响动,我心怦怦跳,门开了,刺眼的手电光照进来,有人在黑暗中大声呵斥,用的是泰语,完全听不懂。就在这时,我听到雅雅柔和的声音:“王强,出来吧,该你做实验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重大实验 没等我做出反应,光亮闪烁中好几个当兵的涌进来,拽住我。有个士兵打开了我脚上的铁链,稀里哗啦作响,在一片混乱中我被带出水牢。一到走廊,灯光射过来,久居黑暗完全受不住光亮,我闭着眼睛,热泪直流。 被人架着,顺着走廊一路前行,整个过程极其混乱,我一直闭着眼睛,哪哪都分不清,最后被带到一间屋子里。 我听到有不少人在,他们在用泰语快速的交谈,不知说着什么。这时,听到了白先生的声音。 “王强,现在能不能睁开眼?”他问。 我喉头动了动:“睁不开,太刺眼。” 白先生在用泰语吩咐着什么,光线暗下来,他拍拍我的肩膀:“你先在这里休息休息。” 我答应一声。 一阵混乱之后,声音都消失了,我闭着眼应该是坐在一把椅子上。我的意识像是一片白纸,整个都是懵的。不知多长时间,我缓缓把眼睛睁开,还是很模糊,多少能适应一点光亮了。 这是个非常干净的房间,有床有马桶有桌子,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在一面墙上放着一块巨大的玻璃,里面映出了我的全身。 这地方像是电影里常常出现的审讯室,我相信玻璃后面一定是有人在观察我。 这时门开了,进来两个医生,让我到床上去,要从头到尾检查。他们有一套很复杂的仪器,监测各种数据。最后,他们朝着玻璃做了个“ok”的手势。 屋子最上面的角落忽然响起麦克风的声音:“王强,你也知道我们想要你做什么,我也相信你没有勇气自残和自杀。在水牢那种极为艰苦的环境你都熬过来,更别说现在了。” 声音是白先生的,我心快速跳动,躺在床上静静听着。 “明天早上,你就会进入实验室。今天是你自由的最后一天,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白先生说。 我的嗓音沙哑,勉强说道:“我没有要求。” 白先生道:“你不要拘谨,很可能今天晚上就是你生而为人的最后一天,我尽可能地满足你。” 声音消失了。 我静静躺在温暖的床上,好长时间没这么舒服的睡过觉了,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有人依偎在肩膀旁边,我其实非常警觉,马上醒了,看到床边趴着一个女孩子,困得睡着了,正趴在旁边。 我赶忙说:“你是谁?” 她抬起头,揉揉眼看我,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我摇摇头,心里有些发堵:“你赶紧出去,我要睡觉。” “我来,伺候,你。”这个女孩用蹩脚的汉语说着。 “用不着。”我焦躁异常,又是白先生的把戏。 这个女孩垂着头,从床头拿过来白米饭和酱牛肉,还有一瓶水。我食欲大开,拿过来也不用筷子,直接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说,真好吃。 “今晚,我伺候,你。”她低低地说着。 我的注意力这才从饭菜上转移到她的身上,我看着她,忽然注意到在她左边的嘴角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 我陡然想起牢友陈龙的描述,再仔细看眼前的女孩,皮肤略黑,有点东南亚美女的风情。我牙齿咯咯响:“你……”我本来想问你认识陈龙吗,忽然想到这里有人监听监视,就没有说出口,因为我无法解释是怎么认识陈龙的。 这个女孩笑了笑,扶着我躺下,温柔地说:“你,睡吧,我来,伺候你。” 她坐在床边,开始慢慢解着身上的衣服扣子,我一把拽住她的手,说不需要,你还走吧。谁知道这女孩坐在那里哭了起来,哭的十分伤心,她说:“让我,留在这里吧求求你,出去了,我会被……” 她垂着头,不再说下去,人哭的特别特别伤心。 我心下黯然,陈龙和我未曾谋面,但能感觉到他是一条汉子,现在落在这个地方,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尽最大的努力保证他女友的一夜安宁。 我摸着床要下来,“床留给你睡,我在椅子上对付一宿。” 那女孩按住我,轻轻摇摇头,她把床收拾干净,并没有脱衣服,合衣躺在旁边。我们两个并排躺着。我根本没有轻薄她的意思,明天就是进实验室的日子了,哪有心思风花雪月,再说她还是我未曾谋面的陈龙兄弟的女友。 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到那女孩睡得十分香甜,她对我已经没有害怕和顾虑,一只手还搭在我的脖子上。我轻轻把胳膊拿下来,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这是最后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门锁响动,进来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白先生也在后面,身边还跟着一个带着手铐和脚镣的人。 白先生笑着看我:“昨晚睡得还舒服吗?” 我点点头,侧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那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成了半裸,衣服都扔在地上。 那个戴着手铐脚镣的犯人往前走了几步,哗啦哗啦响,能看出他愤怒异常。 我赶紧推推女孩,可那女孩一动不动,似乎睡得很沉的样子。我急了,有点发懵,嘴里喃喃这是怎么回事。 白先生对那个犯人说:“看到没有,这就是你夜思梦想的好姑娘,在我这里呆了一个多月,已经成了绝顶的尤物。” 犯人暴跳如雷,冲过去要用手铐砸着白先生,那几个当兵的过来,把他按到地上拳打脚踢。 白先生抬抬手,让人把他拉出去。屋里只剩下白先生,他拖过椅子坐下,问我:“知道刚才那个人吗?” 我摇摇头。 白先生笑:“你和他聊得那么愉快,竟然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刚才那个犯人,就是陈龙。你的牢友。” 我猛地从床上站起来,用手指着白先生。两个当兵的拉开枪栓,枪口对着我。 白先生摆摆手:“不要动刀动枪的。” 他拄着下巴看着我,看了一会儿才说:“你们在水牢里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我都监视着看在眼里,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安排。王强,你别急着发怒,先看看你身旁的女孩。” 我蹲下来,拍拍她的脸,女孩的脸已经冰冷僵硬。我赶紧掰过来她的身体,颤抖着手放在她的鼻子下面,感受不到任何呼吸,我想去测量她的心跳,可因为是半裸着,实在是不方便。 “她死了。”白先生说:“她必须死。” “为什么?”我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白先生叹口气:“残忍不是我的爱好,我没有那么无聊,我的所有举动都是有目的的,为了将来的布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道她为什么必须死吗?” 他看我没有回答,便自言自语说:“因为她的父亲,就是东南亚第一黑衣阿赞,最顶尖的大巫师,马来西亚鬼王!” 我脑子出现了空白,想起陈龙说过的故事,原来他故事里那个师父,就是马来西亚鬼王!陈龙竟然是鬼王的徒弟! 白先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轻轻挥手,两个当兵的过来把我拽起来,从床上拖下去。 “带去实验室。”他用中泰两种语言各说了一遍。 汉语那一遍就是说给我听的。 我没有反抗,昏昏沉沉被两个士兵带出了走廊,实验室就在不远处的地方。我看到很多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实验室里分成好几块试验区域,这里灯火通明,有很多现代化的实验仪器。我被送到一块封闭的试验区域,这里四面墙都是透明的,很多人在看着我。透过透明的玻璃,我看到了白先生、雅雅,甚至苏哈将军也来了。 苏哈将军对着科研人员说了几句话。白先生看着我,透过麦克和里面的我对话:“王强,试验开始了。” 我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就听到头顶有声音,抬头去看,上面有一条类似通风管道的东西,里面发出咚咚咚的怪响。随即一团黑烟从里面喷出来。 我本来坐在椅子上,吓得站起来,抬起头看着。这团黑烟在空中不断变化形态,有时蒲散开成一团眼,有时候凝聚成体,类似一个黑球,它一会儿贴在玻璃上,一会儿又临空飞起来。 我吓得赶紧跑到另外一个墙角,谁知道这东西像是有触觉一般,在变化中似乎寻找着寄生体。 我心脏狂跳,这是他们打捞出来的最后一份灵魂体,如果上了我的身,是不是真的就死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新我 那团黑烟在空中游移,时而变化形态,如同一团黑色的能量团,渐渐向我飘浮过来。 我在实验室里艰难地躲避着,可房间就这么大,藏都没法藏。外面的白先生通过麦克说话:“王强,乖乖的接受试验,你逃是逃不掉的。”他用泰语和身边人交待了什么。 四面的玻璃墙壁忽然有了不一样的变化,似乎起了一层毛边。我没理会,继续躲避那团黑烟,无意中碰到了玻璃墙,一阵电流声,全身酥麻,疼痛难忍。原来他们把四面墙体都通了电,这缺德的。 我呼吸急促,墙是不能靠了,只能在不大的房间里躲避着,就在这时,悬浮在半空的黑烟突然不动了,像是一团乌云。我站在不远处,提心吊胆地看着,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一个瞬间后,它以极快的速度扑面而来,我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黑烟扑在脸上。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我心里一阵发紧,坏了!用手在脸上摸,可什么都摸不到,却隐隐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顺着脸上的七窍往里钻。 我呼吸急促,跪在地上,脸朝下,拼命地咳嗽,想用地心引力把那个东西坠下来,可是一点用没有,依然能感觉到莫名的外来物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往身体里钻营。 这个时候,心念忽然出现小艾的声音,它显得极为惊慌:“主人,这是怎么回事,我感觉一股极为强烈怨念附在身上。” 对啊,我还有小艾,我赶紧说:“你能不能把它驱逐出去?”从来没见小艾如此惊慌过:“不行啊,这股怨念太强烈了,而且进来的太快……不过可以试试。” 它这么一说,我心中狂喜:“赶紧试啊。” 小艾说:“主人,我必须取得你身体的全部控制权才可以,现在的我没法和它开战。” 我一时犹豫,小艾的前身妙哥吞是个大阴谋家,曾经就想这么夺舍我。虽然这段时间以来小艾表现不错,但我其实还是一直提防着,现在它这么一说,我是给还是不给? 我一咬牙,目前的情况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地步,我不给小艾,身体就要被这股极强烈的怨念占据,我肯定斗不过它,下场就是被它吞噬而魂飞魄散,给了小艾至少日后还有拿过来的希望。 犹豫不过一秒钟,我就做出了决定,在心念中大喊:“小艾,过来拿我的身体。” 小艾答应着:“主人,这次我必须全面掌握才行,咱们两个需要颠倒位置,你到舍利子来寄居,我进入你的身体。” 我心里一惊,这时候不能矫情了,告诉它,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我的眼前陷入黑暗,心往下落,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身体没了,五官没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似乎落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深渊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我对外界的感觉很奇怪,不再是“看”和“听”,而是直接触觉到。眼前没有任何画面感,都是感觉进入意识后再加工出来的。 我“看”到了小艾,它没有具体的形体,但我知道那股力量是它,此时的它只剩下一丝灵气,几乎被湮灭。 我“浑身”发凉,虽然没有身体,却能感觉到无边的绝望。此时,我“看到”了自己的身体——王强。他已经被一股不知名的怨念所占据。小艾居然在抢夺身体的战斗中,输给了这个莫名的侵入者。这股怨念怨力强大,本身没有法力,居然能在这次夺舍中,把小艾消灭个精光,几乎魂飞魄散。 我现在寄居在舍利子里,吓得“瑟瑟发抖”,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恐惧。我现在就是一团灵魂,连身体都没有,苟居在一个小小的法器里,只要这个王强稍发觉,我估计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在做什么,我和身体之间还有一些冥冥中说不清的联系,能够感知他的行为和看到的世界。 为了说得清楚一些,管我的身体和现在的寄居者,也就是那股怨念,统称都叫王强,一个新的王强,一个新的我。 王强在心念中玩弄着小艾唯一剩下的一丝灵体。能看出来,他想消化掉小艾,把它变成自己的一部分,但小艾剩余的这股灵意,十分顽强,一时半会消化不了。 王强的心念如同红光扫码一样,在全身掠过,忽然触碰到了舍利子。 我紧张起来,坏了,他还是发现我了。 王强的心念向舍利子扫过来,我“呼吸”急促,用尽全力封锁着舍利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有的一切都是下意识的。 能感觉到他的心念力量无比强大,我从来没见过如此执着和充满着无穷怨恨的人,这样的人简直天生就是干黑衣巫师的料,他的执念甚至比张宏还要强烈。 可惜的是,他只是具备了巫师的基本素质,却没有相关的法力和法门,他的心念解不开舍利子的“锁”。我长长舒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因为我相信他一定发现了这枚舍利子的端倪,他可以不借助法力,只要把舍利子拿下来随便扔一个角落,我就完了,一辈子封在这里面,出都出不去。 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生和死就在这个王强的一念之间。 他的心念没有停留在舍利子上,继续向身体别的地方扫视,这时小艾剩下的那唯一一丝灵气,突然“嗖”的一声,钻进了舍利子里。 王强的心念进不来,可小艾的灵体却能进来,因为舍利子,就是小艾的家。 我感受到一股纯纯温温的能量来到身边,在我的感觉里,这是一个女孩子,我宁可相信它是个女孩子。它带给我的感觉,似乎让我回到了童年,嗅着乳香的奶油饼干早饭,那种温暖和舒适,无法用具体的语言来描述。 我拥抱这股力量,能感觉出这股力量也在回抱着我,它像是找到了失去已久的家园,投入了我的怀抱。 这时我看到王强把手放在了舍利子上,我心跳加速,他是想干什么,真的要把我扔掉吗? 王强的手摸了摸舍利子,明显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他把手缩了回去,应该是放弃了扔掉的想法。 这时实验室里的麦克响了,我通过冥冥之中对身体的联系,还是能感知到外部世界的。 麦克里响起白先生的声音,他说着:“王强?你还好吗?” 王强从地上站起来,他的眼神都变了,看人是居高临下的看,眼睛里充满着对世间一切的鄙视。 我目瞪口呆,这毕竟是我的身体,外貌没有改变,但焕发出来的气场让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这么霸气,有魅力,能出现这种眼神,就像是霸道总裁一样。 王强说了一串日文。 白先生用泰语吩咐了两句,实验室的门开了,从外面进来两个穿着防护服的士兵,拿着一把椅子递给王强。王强坐在椅子上,眼睛里是对两个士兵的漠视。他的腰板挺得溜直,一看就是军人,那种铁血的味道挡都挡不住。 白先生尝试着问,你会说汉语吗? 王强闭上眼睛,我忽然出现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因为我能感觉到王强正在用强大的心念扫视着我以前的回忆!我的家人,我的住址,我的朋友,我生活的环境,甚至我的秘密,所有经历的一切都在他的扫视下。有一些东西他无法解读,部分浮于表面的记忆都在他的掌控里。 他陡然睁开眼睛,用还有些生涩的汉语说:“能听懂,会说些。” “你不是日本人吗?”白先生有些难以置信。 “才、学、的。”王强用极强的语气语调,一个一个字往外蹦。 白先生和外面的人商量了一下,白先生道:“那我们就用汉语交流吧。能说说你的名字吗?” “小林政次。”王强一字一字道。 “身份?”能听出白先生心情非常激动,说话都颤颤。 “隶属、日本关东军、陆军14联队长。”王强说。 白先生问道:“你知道大红莲计划吗?” 王强沉默一下,说:“我就是、大红莲计划、参与者之一。” “大红莲计划是什么计划?”白先生追问。 王强说了四个字:“高度机密。” 外面一阵骚乱,白先生道:“现在的时代不同了,你可以说出当年的秘密。” 王强抬眼看了看他:“我只、效忠大日本天皇陛下、只听从上司、水部安次郎的命令。” 第二百六十章 招魂舞 白先生激动地说:“现在是公元二零一八年,距离战争结束已经过去了大半个世纪。二战结束了。” 王强明显一震:“过去七十年了。” “是的。”白先生说:“时代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日本已经战败,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是世界和平的年代。” 王强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死了七十年了……” “你没有死,一直还在活着,只不过没有躯体。是我们给你找来了这具身体,我们是你的恩人,你应该听我们的。”白先生说。 王强摇摇头:“我不相信。” 这时苏哈将军显得极其暴躁,用泰语不断说着什么,能看出他已经不耐烦了,他想要得到当年最切实的实验数据,不想再和王强废话。 白先生极力地安慰将军,平缓他的情绪,苏哈将军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白先生敲敲麦克说:“小林政次先生,你是我们救过来的,理应听从我们的话。现在请你把当年发生在你身上的实验说明白,关东军大红莲部是通过怎样的实验,把人的灵魂抽取出来,再进行保存?” 王强冷笑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坐在椅子上闭眼睛。 白先生又在麦克里说了几句,王强都无动于衷,甚至眼睛都不睁开去看。最后无奈,白先生让人把王强送到了单人禁闭的房间。 王强进到房间里,一直坐在床上沉默不语。 虽然我和原来的身体有联系,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王强盘膝于床上,如老僧入定一般,有时候嘴里念念有词,有时候沉默不语,他说的都是日语,我也听不明白。有的时候,他竟然轻轻哼唱起日语小调,听起来很动听很悠远,像是家乡的民谣。 有人来送饭,王强冷冷看一眼,还是会吃,但吃的不多。 到了晚上的时候,白先生带着一个女孩来到房间,那是个极漂亮的东南亚女孩。王强撩起眼皮看了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白先生吩咐女孩:“好好伺候这位先生,伺候不好,明天早上拿你是问!” 白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王强:“小林先生,我们中国人有句老话,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先把敬酒给你奉上,喝不喝全在你。” 他带着其他人出去了,屋里只留下王强和这个东南亚美女。美女小心翼翼地过来,跪在床边,轻声说着泰语。王强盘膝坐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里只有冷漠。 美女开始宽衣解带,她穿的本来就少,衣服细带一拉就开,整件衣服就是一件贴身麻衣,无声滑落在地上。 她试探着用手触碰王强的手臂,王强厌恶至极,他躲开之后,从床上来到地上,走到了墙边,背着手看看墙面。忽然做出一个奇怪的举动,他招手示意美女过来。 美女站起来,窈窈窕窕走过去。这个美女大概还不到二十岁,长得特别清秀,有一张娃娃脸,偏偏身材火辣,条子之顺让人有一种原始的欲望。但是我能感觉到王强的注意力一点都没有被分散。 她走了过来,乖乖巧巧站在王强的面前。我知道这个房间里是藏着摄像头的,后面肯定有人在看着他。我心里紧张,王强啊王强,你可要争点气,好歹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那种事,要不然以后录成小视频小录像啥的,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王强伸出手按在女孩的肩膀上,女孩乖巧地低下头,她是个风月老手,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在我屏息凝神的时候,忽然王强抓住女孩的头发,猛地往墙上一撞。女孩没来得及惊呼,一头撞在厚厚的墙上,鲜血顿时迸溅,整个人就不行了。 王强眼神冷漠,拽着长头发,还在一下一下地撞击墙面,直到整个脑袋血肉模糊,墙面迸射得鲜血淋漓才停下手。 女孩已经死了,整张脸没法看了,五官几乎全部毁坏。王强把女人扔在地上,用手拍着墙面上的血,拍一下嘴里发出“嗨”的声音,两个手掌来回交错击打墙面,掌面和鲜血发出的“啪叽啪叽”的声音,刚开始看来像是胡闹,可听下去却是极富有韵律。 他拍一下,便“嗨”一声,像是敲鼓一样。 他的身体慢慢伏底,弓着腰,双手拍打的更加有力,鲜血随着拍击而四溅,崩到他的身上和脸上。 一边拍,他唱起古老的日本歌谣,歌谣没有别的词,就是“嗨”、“啊”、“哦”、“哈”这样的单音节,可连成一串却极为震撼人心。 他的拍打节奏是合着歌谣的,身体越来越用力,手掌打到墙上也越来越用力,鲜血四溅,分不清是女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能看出,他在跳着一种古老的舞蹈,合着鲜血,有种难以描述的震撼。跳到最后,鲜血糊满了王强的全身,他像是沐浴在血水里,一边舞动一边大喊大叫,整个房间到处都是鲜红色的血,每一面墙上都有着血红的手印,触目惊心至极。 跳到最后,王强累到长舒一口气。他坐在死去的女人身边,用手摸摸黏糊的女人长发。 第二天清晨,有士兵来打扫房间,他们默默地把女人尸体拉出来,然后几个上了岁数的中年妇女,用清水擦着墙面。 王强默默坐在床上看着发生的这一切,谁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着什么。 有士兵过来抓起他,他也不反抗,默默跟着他们往外走。接下来是检查身体的流程,先是在监督下沐浴洗澡,重新更衣,然后进行各项的检查,甚至验血验尿。 一天过去之后,王强干干净净重新坐在实验室的封闭单间里,白先生没有急着问大红莲计划,而是像唠嗑一样说道:“昨天夜里,你跳的是什么舞?” “招魂舞。”王强一字一顿说:“我们家乡古老的祭祀舞蹈。” “很有力,很震撼,”白先生说:“小林政次先生,我很佩服你,我佩服勇士。” 王强沉默寡言,不发一声。 白先生道:“我信奉一句老话……” “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强说。 白先生愕然,他眨眨眼有点想不明白,点点头:“对。小林先生,我能保证,只要你配合我们,我就能放你走,给你自由,你可以自由地回到家乡。你可以顶着现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体,重新活过一次,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境界啊!我会把钻石给你,让你终生都过生富足的生活,你说好吗?” “七十年了,”王强说:“我的父母早已离世,就算最爱的丽子,恐怕也死去了。回到家乡物是人非,又有什么意思。” “你可以随意选择任何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白先生说:“只要你想,我可以给你任何一个国家的身份,你可以定居在南美,也可以住在夏威夷。” “如果我不配合呢?”王强说。 “那我们留着你也就没什么用了,”白先生说:“你会成为我们试验的小白鼠,受很多罪,最后死去,终生也走不出这片丛林。” 王强笑了笑:“我生而为军人,你拿生死来威胁我是没用的。在参军的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为帝国献身的准备。你们可以杀了我。” 白先生叹口气:“小林先生,我发现你真是固执的可以,时代已经变了,早已没什么帝国,你所敬仰的一切全都毁灭了。” 王强目光漠然,摇摇头,表示不信。 白先生打个响指,有人打开实验室里的一台液晶电视。上面是经过精心剪辑而成的纪录片,从二战开始日本参战讲起,用富有感染力的嗓音,用日语娓娓道来,再加上背景音乐。几个重大事件都在,包括珍珠港袭击,美国空投原子弹,长崎广岛一片焦土,密苏里号战舰上日本代表签署无条件投降的条约,日本军人灰溜溜坐着船回到废土一般的国土,旗子耷拉着。后面的场景就是现在这个时代的快速发展,火箭上天、蛟龙潜水艇入海、全世界形成地球村……经济交流,手机的出现,方便快捷的现代生活。 整个过程中,王强看得聚精会神,能看出他在微微颤抖,他没想到自己变成灵魂体这段时间,居然历史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影片最后停在2018年的字样上,白先生清清嗓子:“小林先生,这下你懂了吧,你所信仰的一切已经灰飞烟灭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刺杀 王强坐在椅子没有动一下,突然暴起抄起椅子砸向液晶电视。液晶电视没了影像,一片漆黑,砸破的洞里冒着黑烟。 白先生通过麦克说:“小林先生,你要冷静,识时务者为俊杰。时代已经发生变化,你要调整自己的心态,对不对?” 王强冷静下来,在屋里走来走去:“不管到什么年代,我也不会说出当年的秘密,这是一个军人的职责和底线!你们可以杀了我,也可以折磨我,我什么也不会说。” 白先生大怒:“我们辛辛苦苦复活你,是为了什么?!你自己说!你也太没有良心了。” 王强抬起头看他:“我感谢你们,我答应会为你们做一件事,出生入死在所不惜。让我说出当年的秘密,这就算了。” 白先生真是拿他一点招都没有了,挥挥手让两个当兵的把王强押进了单人禁闭间。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了,王强每天都这么盘膝坐在床上,除了吃喝睡觉,很少挪动一下,他在以近乎入定的方式打坐。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能感觉到他的心念每天都在强大,那种执着的念力没有消减反而更加厉害。 他这种人小时候就接受战争机器的洗脑教育,一直到参军参战,一生都浸淫在这里面,现在让他识时务,简直是不可能,那就相当于支撑自己的精神支柱倒塌了。 时间过得很快,几天之后白先生来了,这次是自己来的,一脸寒霜:“小林政次先生。” 王强坐在床上,撩起眼皮看他。 “你说过的话,是否算数?”白先生问。 “一字千金。”王强淡淡说。 白先生点点头:“我们现在就需要你做一件事,跟我来。” 他就这么敞着门,走在前面,王强从床上下来,趿拉着拖鞋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走廊,到了一处密室,这里只有白先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胆子,王强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而是一名铁血战士,真要杀他易如反掌。 这间密室像是会客厅,茶几上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头匣子,雕满花纹,看上去有些像骨灰盒。 白先生做个手势,客气地让王强坐,然后把雪茄递过去,问他抽不抽。 王强拒绝。王强这个人别的不说,本身特别自律,日子过得就跟苦行僧一样。 王强让白先生直说,请不要绕弯子。 白先生抽着雪茄,吐出一口烟圈,把木头匣子拿过来,打开暗锁掀开盖子,示意王强往里面看。 王强看了一眼,这一看我是心惊肉跳,匣子里装的居然是一颗人头! 看得有点眼熟,我顿时坠入黑暗里,这颗人头居然是陈龙的! 当初关在水牢的时候,陈龙在隔壁,我们是牢友。这是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也是马来西亚鬼王的徒弟。后来白先生设套,让他的女朋友伺候我,被陈龙误会,再这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没想到仅仅过了几天,他就死了!而且死的极惨,被人枭首,脑袋直接割下来,惨不忍睹。 王强的眉头跳了跳,对于他这样见惯生死的二战老兵,一颗人头实在引不起惊吓。他靠在沙发上,用问询的目光看着白先生。 白先生也靠回沙发,翘着二郎腿抽着雪茄烟:“小林政次先生,你是否知道中国古代一个故事,叫做荆轲刺秦王?” 王强没有说话,目光锐利如鹰,盯着白先生。 白先生是久闯江湖的老司机,在王强的逼视下竟然有些不自在,便说道:“中国古代有个皇帝叫秦始皇,此人极其暴政,要统一六国,有个国家的太子就请了一位刺客,名叫荆轲,让他去刺杀秦始皇……” “有话可以直说,用不着绕弯子。”王强打断他。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白先生拍着眼前的匣子说:“你眼前这颗人头的主人叫做陈龙,是马来西亚鬼王的徒弟。陈龙和鬼王的女儿私奔,后来还杀了鬼王的女儿……如今鬼王勃然大怒,布下悬赏,谁能杀了陈龙并交付他的人头,鬼王将会重赏。所以,”他顿了顿说:“我想让你带着这颗人头去交给鬼王。” 王强看看匣子:“荆轲刺秦王……你是想让我借这颗人头之机杀掉鬼王?” “不错!”白先生拍手:“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小林先生,这可是你答应我们的,要为我们做一件事,出生入死在所不惜!” 王强沉默片刻:“我可以帮你们,但是有个问题很奇怪。听你的口气,这位马来西亚鬼王非常的厉害,我这一去很可能就是同归于尽,难道你们不需要我做实验体了吗?” 白先生正要说什么,王强打断他:“我希望你能说实话,我马上就要为你们付出生命,希望你不要再说假话蒙骗。” 白先生笑笑,点点头说:“好,就告诉你实话。本来你这个灵魂体是我们拥有的最后一个,但是就在前天晚上,通过不间断的打捞,从河里的基地遗址,我们又打捞出四个长筒,里面都是灵魂体。” “所以,我也就没那么重要了,是吧?”王强说。 白先生道:“刺杀马来西亚鬼王,这件事非常重要,你是我们千挑万选才出来的,最适合做这个任务的人。你和我们表面没什么关系,鬼王从你身上怀疑不到我们这里,而且你是个老兵,单兵作战能力很强,就算是鬼王那样难缠的对手,我相信抱着必死之心,也必然会得手!” “鬼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王强问。 白先生道:“这个人是东南亚最顶尖的黑衣阿赞,也就是黑衣巫师,掌握很多的黑巫术降头术,家里大大小小养了几百个小鬼儿,据说他家里最霸道的一个鬼是横死的新娘,肚子里本来有了孩子,在结婚的路上遭遇车祸,本来欢欢喜喜去结婚,结果变成惨案,死了之后怨念极大,被鬼王收付炼化,成为东南亚一等一霸道的厉鬼。” “鬼王的性格呢?”王强问。 白先生道:“小心眼,睚眦必报,而且此人六亲不认,他曾经说过,只要给钱他连自己的妈妈也可以下降头。我们将军和鬼王有很深的矛盾,有他在将军就如鲠在喉,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被鬼王算计,所以要尽早除掉这个祸害!” “你们已经有计划了吧,说来听听。”王强说。 白先生道:“从现在起就没什么小林政次,你就是王强!我会给你王强的一切证件,然后送你从泰国偷渡到马来西亚,到了那边自然会有人接应。你拿着陈龙的人头贡献给鬼王,借机杀了他。” 王强问,鬼王养了这么多鬼,会这么轻易被我刺杀吗? 白先生道:“鬼王只是个巫师,他不是金刚不坏身。用刀刺他,他也会流血,也会死亡。在你奉献上人头的时候,他必然心绪大乱,无暇吟咒,你便一击得手。记住,你的对手是鬼王,不能让他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如果击杀未中,便没有第二次的机会!” 他顿顿说:“杀了他,你就可以获得自由,可以到你任何想到的地方去。” 王强点点头,目光炯炯看着白先生:“你信任我?” “信任!”白先生说:“因为你是帝国的将士!” 王强看着他,重重点了点头,居然向白先生要了一根雪茄。白先生亲自为他点燃烟。“什么时候出发?”王强问。 “明天早上。”白先生道:“有一条船会送你出去,然后偷渡到马来西亚的槟城,下了船自有我们的人接你。” 王强被送回房间,这次居然门没有锁,白先生让人送来很多美食和美酒,只不过这次再没有送姑娘过来。 王强只是吃很少的东西,保持最低的消耗,到了晚上他安然入睡,睡得极沉。 趁他睡觉的时候,我的意识和小艾剩余的那一丝灵意在慢慢融合。我似乎进入了它的世界,它也似乎进入了我的世界,我们彼此之间在交融。一瞬间的工夫,我似乎感知到了缅甸和尚生前的修行,感觉它的法力正在快速向我的意识里渗透。这个过程其实很艰难,但我和小艾甚至和以前的妙哥吞配合太久了,我们的每一分心念都能融合的恰当其份。 这一刻,我得到了小艾所有的法力和它生前的知识传承,这种感觉很痛苦,也很甜蜜。 第二百六十二章 渔船惊夜 第二天早上,王强很早就起来了,有人送来最新的换洗衣服。 王强站在盥洗台边,第一次开始整理仪容,好好洗了洗脸,用剃刀把胡子茬的毛刺都给刮干净,凝视着镜子里的人,我第一次从第三者的角度来审视自己,发现自己其实还蛮帅的,以前就是太没自信,一年的牢狱生涯已经摧垮了我了。但是现在,有人在顶用我的身体,焕发出了不一般的气质。 王强的眼神里带着自信、偏执和阴鸷,这是一种极有魅力的眼神,就连来送衣服的东南亚美女,都直直地看愣了。 王强把衣服穿好,跟着当兵的走出禁闭的单人间,顺着走廊走出去好久,通过一扇铁门,到了外面。 出现的地点是在河边,阳光明媚,绿木葱葱。河岸边靠着一条木舟,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座木筏,上面有人招手,示意上去。 王强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的青山中小山村炊烟渺渺,我心生感慨,在这里关了大概半个多月,经历了很多难以想象的事,现在终于可以离开了,只是用的是如此离奇的方式。 王强一步步走向筏子,身后忽然传来声音:“等等。” 他回头去看,居然是雅雅。她手里捧着一个包袱,里面四四方方。我猜出来了,应该是那个装人头的木头匣子。 雅雅把包袱递给王强,王强冷漠地看着她,点点头接了过来。 雅雅目光有些动情,轻声说:“王强,你还记得我吗?” 王强冷漠地说,不记得了,我会完成任务的。 “那好吧,”雅雅勉强笑笑:“祝你顺利。” 王强拿着包袱,背在身后,上了筏子,盘膝端坐在最边上,似乎入定的老僧。船夫喊了一声号子,撑着竹竿,筏子渐渐离开了岸边,向着河水的远方行进。 王强抬起头,看着渐行渐远的河岸,和站在岸边一直站定的雅雅,他轻轻地说了两个字,丽子。 从以前的只言片语中,能知道丽子是小林生前未曾当兵时的恋人,岁月匆匆,几十年转眼而过,物是人非,他能记住的只有这个名字。 王强打开包裹,里面除了人头匣子,还有一些证件,都是王强的,也就是我的,身份证护照手机啥的。 我暗暗长舒口气,心痒痒的难受,总算脱离龙潭虎穴,只要找机会夺回身体就行了。 这个念头只是想想,我能感受到小林政次的精神力实在太过强大,连小艾都不是他的对手,如果打草惊蛇,他只要把舍利子项链随手给扔了,我就干瞪眼没招,一辈子等死吧。 慢慢找时机。 筏子划了大半天,出了这条河流,到了集镇。王强下了筏子,在集镇里等来了接头的人。接头的是个东南亚小个子,说话叽里呱啦也听不懂,他让王强上了一辆破旧的货车,开着车离开集镇。 接下来的行程,行走的路线极为陌生,王强索性闭目养神,手里一直抱着那个包裹。 我也没有闲着,在舍利子里和小艾的灵意积极融合,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这是一次自我突破的重大契机! 也算是因祸得福,我居然可以用灵体的形式去融合一个古老的生命,吸取它所有的营养。 经过两天的行程,王强终于踏上了一艘破旧的渔船,船驶进了公海。槟城是一个旅游城市,靠近马六甲海峡,是马来西亚的一座名城。王强通过的不是正常途径入境,只有偷渡了。 这条破渔船居然藏了九个偷渡客,白天的时候只能藏在最底下的货仓里,只有晚上才能出来透个气。货仓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渔产品,满地臭鱼烂虾,那股腐烂的味道能熏死个人。 自从出了海,王强一直守着包袱,默默坐在货仓一角。偷渡客有男有女,身体素质都不怎么太好,出海的这几天一直在晕船呕吐。 通过船员的告知,还有一天的行程就要进入马来西亚境内,快到槟城。 这天深夜遭遇到了狂风暴雨,整条船像是树叶一样受到大风大浪的摆弄,货仓里的味道似乎更加浓郁,这些偷渡客全都像死人一般随处卧着,有的人甚至就摔在臭鱼里。 忽然有人惊叫,大都是东南亚人,说话叽里呱啦听听不懂。王强盘膝在地,闭目入定状态,听到声音微微睁开眼。这时,爬过来一个偷渡客,被他一把拉住,问怎么回事。 那人是华人,用汉语说死人了,有个人死了。 王强抬头去看,死的是个半大老头,大概五十多岁,真是无法想象,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为什么要偷渡。老头躺在地上,脸色发青,身体一动不动,随着船体一会儿滑向左,一会儿滑向右。 尸体撞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女人还护着孩子,发出尖叫。 她再也受不了,跌跌撞撞跑到货仓门口,用力拍着铁门,时间不长,门开了,外面进来一个凶狠的小个子,他肤色深黑,眼神极其诡诈,手里提着鱼叉,大声地喊着什么。 王强拉住那华人低声问,他说什么。华人低声说:“他让我们不要找事,要不然把我们全都扔到海里。” 王强微微点点头。 女人搂着孩子在大声的哭泣,指着尸体。小个子破口大骂,用手里的鱼叉狠狠鞭打着女人,她的孩子在大声地哭泣,货仓里都是哭声,嘈杂的耳朵都聋了。 小个子揪住女人的头发开始往外拖,从外面又下来两个船员,都是一身橙红的捕鱼服,浑身是水,目光凶狠。 一个船员一巴掌把女人打翻在地,用皮靴狠命地踩着,后来跳起来跺,女人惨叫着滚来滚去,整个场面让人看得心里发堵。有几个偷渡客看的哇哇大吐,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小个子拿起鱼叉对准女人就要插,这时那华人拉着王强的胳膊:“你去救救她吧。” 王强看看他,用日语说了一句话。华人愣了一愣,脸色骤变,啐了一口:“晦气,原来是日本人。” 这时,小个子一叉子插在女人的脖子上,一只脚踩在女人的脸上,鲜血直冒,染红了他的黑色雨靴。 那孩子只有五六岁,什么也不懂,坐在妈妈尸体旁边哭得泣不成声,不断地嚎哭,嗓子都喊哑了。 小个子朝着女人的尸体啐了一口痰,拿起叉子就要插向小孩子。手刚抬起来,被人抓住,怎么也送不下去。 拦住他的人,正是王强。 王强背着包袱,面容冷漠,用汉语说:“大人可以杀,孩子不可以。” 小个子用东南亚语快速说着什么,那三个船员都围了过来,把王强围在中间。大雨磅礴,大浪翻滚,船体在上下颠簸,船一会儿摆左一会儿摆右,其他人都在地上滑来滑去,只有这四个人站在那里不动,保持着平衡。 小个子端起鱼叉看着王强,王强紧紧盯着他,两个人在隔空对着眼神,好一会儿,小个子点点头,放下鱼叉,吩咐了两句。三个船员各自分工,搬起地上的两具尸体,一前一后出了货仓,大门被重重关上了。 王强在昏黄摇晃的灯光中走回自己的位置,慢慢地坐下。货仓里除了孩子的哭声,其他人鸦雀无声,都在看着他。 而他极为平静,依然盘膝在地,闭着眼入定。 那孩子被别的女人抱在怀里,哭声渐渐止住。经过一夜的颠簸,第二天终于风平浪静,货仓里每个人都经历了生死。大家死去活来,折腾得没有力气,躺在地上气喘吁吁,孩子也没了力气,喊着妈妈,躺在角落睡着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有人打开门,小个子探头进来,招呼着什么。王强拉住华人,问他说了什么。经过昨天一夜,这个华人的态度好了一点,用汉语说:“到槟城了,现在已经靠岸,但是还不能下船,等到夜深了才可以。” 王强点点头。 不知不觉过去很久,门再次打开,小个子招呼着人都出去,王强背着包裹在人群的最后面,等到其他人都出去之后,临到他的时候,那小个子拦住去路,不让走了。 王强看着他,用日汉两种语言说:“你什么意思?” 小个子粗鲁地推着他的前胸,大声说着什么,面相极其凶恶。这时又过来四五个船员,其中还有膀大腰圆的大胖子,他们把王强推进货仓,后面的铁门重重关上。 第二百六十三章 血雨腥风 “你们想做什么?”王强缓缓后退。 小个子叽里呱啦说着什么,舞动鱼叉。船员全都拿起了武器,都是冷兵器,有铲子、扳手什么的,尤其那大胖子穿着背心,护心毛都冒出来了,肱二头肌“梆梆”直蹦。 密闭货仓里,除了眼前的五条凶汉,就是王强一个人,仓里空气闷热,腐烂腥臭的味道散发不出去。 我在舍利子里有些紧张,王强让人整死倒不要紧,他死了正好,但别把我的肉身给弄坏了,到时候弄个半残,你说我是接手还是不接手。 小个子用鱼叉指着王强身后的包裹。王强把包裹拿下来,“你们想要这个?” 小个子做着手势,示意他把包裹打开。王强缓缓摇摇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个东西是不能给你们的。” 小个子对着大胖子做了个眼色,大胖子突然冲过来,活像一头暴怒的野牛,从后面一把扣住王强。大胖子的两只手从身后紧紧抱住王强,王强一时无法挣扎。小个子上前,夺过包裹。 王强上下乱蹦,大声喊着:“不要打开!” 小个子还是把包裹打开,那几个人凑过去看,地上露出一个精致纹理的木匣子。小个子蹲在地上轻轻抚摸着木匣,脸上是促狭猥琐的笑,和旁边几个人说着什么笑话。 王强还在挣扎。小个子站起来,从后腰掏出一把弹簧刀比划着。 那大胖子力气实在太大了,而且下的是死力气,扣住王强,比老虎钳子还结实。 小个子用刀在王强面前比来比去,刀尖对着王强的右眼,作势要捅。那几个船员用扳手和铁钳撬动木匣上的锁头。 我可以理解王强,他生前是日本军人,虽然作战技能还储存在潜意识里,可毕竟换了一副身体。我还是王强的时候,就喜欢犯懒,不爱运动,身体并不强壮。这个时候他空有想法,却没有好的身体支撑。 小个子一刀扎在王强的肩膀上,他惨叫一声,血顺着肩膀流下来,伤口处血肉模糊。小个子残忍地笑着,耍着刀花,对准王强的肚子就要捅。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惨叫一声,小个子顺声音回头去看。刚才撬木头匣子的那几个人莫名其妙摔在地上,浑身抽搐。 匣子半躺在地上,锁头已经撬动,盖子大开,里面的人头露出了一半,能清楚地看到黑森森的头发。 小个子和大胖子面面相觑,他舞动着刀子,大声用东南亚语说着什么,似乎在质问王强。 小个子见王强没有反应,他走到匣子面前,蹲在地上看,用刀子拨弄着里面的人头。谁知道人头像是球一样,咕噜噜从匣子里滚出来,然后立定,停在货仓地板上。 人头是陈龙,紧闭双眼,看上去不像死了,更像是睡着。脸上的表情,有一种诡异的安逸,头发披散下来,脖子处血迹斑斑。整个场景阴森可怖。 在场的几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鸦雀无声,只有隐隐的海浪声传进来。 小个子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王强。他完全没想到,会有偷渡客带着一颗人头来偷渡。 他对着人头大声说着什么,王强是一个字都听不懂,突然之间,地上的人头开始慢慢旋转,脸竟然朝向了小个子。这一下可把小个子吓坏了,因为无法确定人头是自己旋转的,还是因为船只左右摇摆导致的。 小个子竖起刀,对准陈龙人头的眼睛就捅下去。就在这个瞬间,陈龙人头突然张开嘴,表情极度狰狞,似乎从嘴里发出一连串声音,而这个声音谁也听不到,只有小个子听到了,他的刀子摇摇晃晃再也扎不下去,“噗通”一声落在地上。 王强趁着这个时候,用尽全力猛地一踩大胖子的脚面。大胖子猝不及防,惨叫一声。趁着这个时候,王强猛地一掰胖子手指,他不由自主松开了胳膊。王强身形极为利落,从粗胳膊中间的缝隙钻出去,一个就地十八滚,捡起地上的刀。小个子睁开眼,脸上的表情很惊恐,他正要挣扎着起来,王强对准他脖子上的大动脉,一刀下去。 这一刀多狠,直接没过刀刃,到了刀柄。 小个子脖子冒血,像是捅漏了汽油桶,他的嘴里也开始冒血,眼睛渐渐灰暗,再也不动了。 王强拔出刀,就地打滚来到大胖子面前,大胖子已经缓过来了,抄起地上的鱼叉就要捅过去。王强在地上打滑,以极快的速度从大胖子的裆下穿到后面,未等身形稳住,猛地跳起来,一刀刺在胖子的后腰上。胖子惨叫一声摔在地上,王强拔出刀,骑在他头上,对着后脑“噗噗噗”就是三刀,刀刀毙命,全都深可及骨。 大胖子趴在地上不动了,身下是一滩浓稠的鲜血。 王强提着刀走过来,全身是血,在其他船员身上都补了刀,一口气杀了五个人。货仓里血污满地,腥气冲天。 王强提着刀,站在血泊和尸体之中,胸口剧烈起伏,气喘吁吁,鲜血顺着刀刃滴滴答答往下落。 地上的血流成了血河,陈龙的人头就飘浮在血污之上,还是闭着眼,平和的表情,只是嘴微微张开,似乎在说着什么。 王强扔下刀,慢慢走过去把匣子打开,揪住陈龙的头发,小心翼翼把人头放了回去,然后盖上盖子。 锁头已经坏了,他在仓里找了一条绳子,把木头匣子从上到下缠绕了好几层。 包裹皮已经染上了血迹,湿漉漉的,无法再用了。他抱着木头匣子,一步步走到仓门前,拉动门栓打开,外面一股腥腥的海风吹进来,浑身一抖。 王强走出底层的仓门,外面已是深夜,这里是一个不知名的码头,四周寂静无人,只有海浪在轻轻的浮动,拍打岸边。王强抬起头,看到渔船的驾驶室里亮着灯,有几个人走来走去。 他把匣子放在一个隐秘的地上,然后轻轻顺着甲板走过去,顺手捡起地上一把切鱼的长刀。 风平浪静中的小渔船上,上演了一场血雨腥风。 我跟随着王强的视角,看他杀了每一个人,我的心情极为澎湃和亢奋,说不出什么感觉,既感觉过瘾又感觉恶心,从小被教育的道德感在这次杀戮中,完全扭曲了。 王强作为一个军人,他的作战技能固然过硬,但我发现他和普通土匪最大的区别,那就是手黑。比如那小个子,也能杀人,可他杀人之前有犹豫,杀了之后也要寻思寻思,而对于王强来说,杀人只是一种技能而已,杀了之后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弱的怕强,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这人如果不要命起来,神鬼没招。 本来对于王强去刺杀马来西亚鬼王,我是没什么信心的,也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可现在这么一看,他下刀如此决绝狠辣,说不定还真能得手。 王强把鲜血的衣服都脱掉,随便扔在那些尸体旁边,然后到船员船舱里,随意找了几件还算合体的衣服,他先冲了个澡,好好的洗了洗,用香皂把脸和身上洗净,然后换上干净衣服。 此刻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他找到装人头的木头匣子,把它放在一个登山包里,背在身后下了船。 走出去没多远,路边停着一辆车。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摘了黑色墨镜,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你是王先生?” 王强停下来,面无表情地看他:“我是王强。” 花衬衫拿着手里的照片看看,然后道:“我等了你一晚上,你本应该在昨晚下船的。” “处理了一点事,耽搁了。”王强淡淡说。 花衬衫把车门打开,示意上车:“我是白先生派来的,你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跟我走吧。” 两人坐上了车,顺着林间小路开了出去。 马来西亚槟城是很有特点的城市,天气不冷不热,有着难得一见的异国风情,到了城里,可以看到街头满墙都散落着壁画,而且可以看到很多中国元素,满大街都是繁体招牌。 花衬衫带着王强入住到一处靠着海边的民居,只有一间房,面积不大,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四下空空。 花衬衫要接王强身后的登山包,王强极为警觉,马上把包护住,自己放在桌子上。 花衬衫笑笑,不以为意,指着窗户外面的一个白色府邸说:“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王强看了看,摇摇头。 “那就是马来西亚鬼王的住宅。”花衬衫说。 第二百六十四章 拜师 花衬衫道:“你先在这里休息,我马上和鬼王那边联系,具体行程听安排。” 王强点点头,脱了鞋盘膝坐在床上。 “你还需要什么武器,”花衬衫道:“刀,还是枪?” 王强看看他:“你们这么想杀鬼王,为什么不找个狙击手暗杀?” 花衬衫看看窗外白色的府邸:“鬼王这个人很少走出家门。咱们看到的房子只是他家的一部分,当初这地方是一片乱坟岗,让鬼王买了下来,他把家修成了两部分,前面是居家过日子的住宅,后面是乱葬岗,他经常在那里修行黑巫术。他接待客户在前面,自己闭关在后面,平时有助理打理生意,有保姆帮着买菜做饭收拾家,他根本不需要出门。” 王强看着府邸大门沉思。 花衬衫继续说道:“要成为他的客户也是很麻烦的,必须经过助手的身份验证才能进入府邸。这个咱们办不到,但是你带着他徒弟的人头,这就能很轻易的进去了。鬼王对这个拐走并杀害他女儿的徒弟恨之入骨,在全东南亚撒下暗花。你现在提头去见,鬼王会把你当成座上宾。你就有了接近他的机会,所以问问你需要什么武器。” “我什么武器也不需要,”王强说:“带刀带枪进入他的房间,一不小心就会露馅。杀人不在于武器,而是技巧。我有信心徒手杀死鬼王!” “你可别小瞧鬼王,”花衬衫说:“听说他有自己的本命神保护,家里还养了上百个小鬼儿,最有名的就是横死新娘,那新娘厉鬼极其霸道,恐怕你刚动心思,就能被他察觉。” “那我就不动心思。”王强淡淡说。 花衬衫看看他,沉默了片刻,说:“我只是配合你,你心里有数就好。”他让王强先休息,每日会定点送饭,让王强尽可能不要离开房间。 他走了之后,王强一睡就是一天。起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着饭菜了,应该是马来西亚的特色美食,海鲜拌饭。吃了之后继续睡觉,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起来的时候,正看到花衬衫坐在桌旁的椅子上,而那装着人头的匣子在桌上靠近窗户的位置。 花衬衫皱眉:“你这样不行,太不小心。” 王强坐起来淡淡地说:“你是凌晨三点四十进来的,一直呆到现在,如果擅动了桌上的东西,你恐怕就不会坐在这儿了。” 花衬衫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道:“我现在有点相信,为什么白先生会把你派来,你确实有过人之处。” “说正事。” 花衬衫点点头:“我们已经和鬼王的助手联系过了,事情出了点岔子。鬼王最近正在接待一个黑巫同道,没时间接客,有什么事要和他的徒弟谈。” “徒弟?”王强皱眉。 花衬衫说:“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等鬼王办完事再说,还有一个就是先和他徒弟见面。本来我的意思是第一个,不过助手告诉我,鬼王现在已经不怎么出面落降解降了,工作都移交给这个新收的徒弟。什么事必须经过徒弟这一关,真正重要的事才能由徒弟禀告给鬼王,要不然连鬼王面都见不着。” “既然如此,那就先见见他的徒弟吧。”王强说。 花衬衫叹口气:“好吧,我会尽快安排,希望你不要搞砸,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刺杀鬼王。” “我分得清轻重缓急。”王强淡然说。 屋里一等又是两天。临近傍晚花衬衫来了,招呼王强去见鬼王的徒弟。这些天王强第一次走出房门,槟城的天气很好,夜风徐徐,能闻到淡淡腥腥的海水味道。 “今天早上,马来西亚警方在废弃码头发现了一艘无主渔船,上面死了八个人。”花衬衫说。 王强“哦”了一声。 花衬衫道:“那艘船就是送你来的那一艘,我记得当时你晚了大半天才出来。” 王强淡淡说:“是我杀的他们。” 花衬衫皱眉看着他,而后笑笑:“我现在对你是越来越有信心了。” 两人到了一处比较高档的海鲜餐厅,进了包间。花衬衫告诉王强,一会儿鬼王的徒弟和助手就会过来,具体的分寸他来把握。 时间不长传来敲门声,花衬衫把门打开,外面进来两个人。 两个都是男人,一个岁数大点,大概四十来岁,一个年轻一些,大概二十来岁,我一看到这个年轻人,马上像是炸开了一般。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是他?如一道闪电闪过。 这个年轻人居然是张宏!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缅甸边境,我们一起对付阿赞汶洛,当时他的功力已经很深了,而且还把阿赞汶洛的脑袋割下来做成了父子降。时隔多日不见,他居然成了鬼王的徒弟?! 张宏在后面走进来,随意抬头去看,也看到了王强,他全身一震,整个人僵在那里。 “王强……”张宏轻轻说。 王强撩起眼看他:“张宏。” 小林政次的灵魂体曾用心念扫过我的记忆,一些深层次的记忆他扫不到,浮在表面的记忆都让他解读了,自然认识张宏是谁。 张宏过来,一把拽起王强,和他拥抱。王强显得不怎么太适应,还是和他抱了抱。 花衬衫和那个助手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宏哈哈大笑,拉着王强坐在身边,拍着桌子说:“今天你们要吃什么,都算我账上,我请客!” 助手用东南亚语问询,张宏操着熟练的语言和他交流,两人说得很快。 张宏看王强:“你就是那个带着陈龙脑袋要见鬼王的人?” 王强拿过背包,从里面拿出木头匣子,慢条斯理解开绑缚的绳子,轻轻打开匣子。 包间里三个人鸦雀无声,都在盯着看。王强伸手进去,缓缓捧出一颗人头,放在玻璃转盘上。 张宏看了看,用东南亚语快速和助手交流,助手点点头,承认这就是陈龙的人头。 张宏看着王强:“这颗人头的怨力太强大了,我能感受到在人头里蕴藏着很强的冤魂,陈龙真不愧是鬼王派的高徒!我听师父说过,他最得意的徒弟就是陈龙,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没想到死得这么惨。这颗人头师父一定很感兴趣,他会用鬼王派特殊的心咒重新加持怨力。” 助手对着王强说了几句话,张宏道:“大哥刚才问,你想要什么?鬼王的通缉令已经说得很明白,谁杀了陈龙,都会得到一大笔钱,有五十万林吉特,大概八十多万人民币吧。” 王强淡淡说:“我要见鬼王。” “你见师父做什么?”张宏问。 王强顿顿说:“我也想做他的徒弟,学习黑巫术。” 这话一出,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住了,张宏哈哈大笑:“强子,你不是和三舅安冬在一起吗,他教不了你?”说完他忽然恍然:“强子,陈龙这个人有多难缠你最清楚,能把他枭首恐怕不是你能做到的,一定是安冬帮你的对不对?” 王强道:“你不要一口一个安冬,他也是你的师父。” “啊,对,他是我师父。”张宏说:“现在鬼王也是我的师父。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安冬和你杀了陈龙要见鬼王,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安冬想让你偷师学艺,学习鬼王派的心咒和秘法?” “你不让吗?”王强说。 张宏看着他:“强子,我们很长时间没见,你变得让我觉得陌生。好吧,我帮你问问大哥,毕竟鬼王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师父。” 张宏把王强想拜师的意思和助手说了,助手快速说着几句话,张宏道:“王强,鬼王派里有个规矩,想拜师可以,必须经过考验。” “说。”王强道。 这时候,海鲜上来了,琳琅满目一桌子。 张宏道:“先吃饭,明天晚上你们到鬼王的府邸后门,我把你们领进去。王强,我不管你是抱着什么目的来的,要见到鬼王就必须通过考验,我就负责考你。如果你没有通过,我是不会讲交情的。” 王强和花衬衫对视一眼,轻轻点点头。 接下来四个人不再谈公事,而是畅快地吃饭,张宏不问王强是怎么杀的陈龙,王强也不问张宏是怎么拜入鬼王门下,很多事虽然不知道,但两个人保持着刻意的默契。 我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个新王强,在某种程度上和张宏特别像。我和以前的张宏是好朋友,现在的他很陌生,而新王强却能很轻易和他达成默契。 第二百六十五章 尸窑斗法 吃完饭,助手走过来要取装着人头的木匣,被王强一只手按住,他摇摇头,表示不行。 助手勃然大怒,用东南亚语快速说着,张宏倒是挺大气,和他快速交流,安抚住情绪。张宏对王强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见兔子不撒鹰嘛,好,陈龙的人头先放在你这,等见到了师父再说。” 从饭店出来回到住所,花衬衫问王强,你有信心吗。 王强点点头,没有多说话,盘膝坐在床上又要入定。花衬衫佩服地看了看他,悄悄离开。 一天很快过去,到了第二天晚上,王强背着人头和花衬衫出来,在夜色中来到了鬼王的府邸门口。鬼王住的这地方真叫豪华,通体白色和金色,说不清是什么风格,混杂了现代风格和古代风格,两道大门是鲜红色的,就在门楣上方贴着一张女人的遗照。 我一看到这女人,陡然就是一惊,这人我见过。刚到苏哈将军基地的时候,白先生曾经让我去给一个小女孩驱魔,这个小女孩被鬼上身,那个鬼就是眼前这个女鬼。我倒吸冷气,那小女孩果然是中了鬼王派的降灵术。 王强停住脚步,借着月色去看这张照片。花衬衫解释说:“这个就是马来西亚鬼王家里最霸道的供奉——横死新娘。”话音刚落,他身上打了个寒颤,脸上露出一丝害怕的神色。 这花衬衫也是个厉害人物,居然也知道害怕。王强看他一眼,眼神有问询之色。花衬衫什么也没说,拉着他就走,两人绕过鬼王府邸的外墙,奔向后门。 “你怎么了?”王强问。 “妈的,刚才一说到那女人……”花衬衫有点不寒而栗:“马上就有了反应,我感觉到照片上的她正在看我。” “哦?”王强皱眉。 花衬衫道:“你我就是普通人,根本不理解这些黑巫师的厉害,所以一开始没见到你,我才觉得胜算不到一成。认识你之后,我心目中胜算从一成到了五成。” “那还是连一半的几率都没有到。”王强说。 不知是天热还是怎么的,花衬衫擦着头上的汗:“刺杀鬼王……这个任务比刺杀国王都难。传说鬼王已经到了通灵之境,你坐在那还没张口,他就能读出你心里的心思。鬼王派的独门降头术也是无出左右,别说东南亚了,就连全世界,也没几个能解开的,极其霸道。” “鬼王是不是说过,只要给钱连他妈妈都能下降。”王强说。 花衬衫道:“不错,他是收钱就办事,但是也有一些规矩,比如说对他不敬,或是不信任他,又找了别的法师处理,这样的事鬼王是特别生气的。” 王强点点头。两人走了很长时间,这才来到府邸的后门。我暗暗吃惊,鬼王住的这地方快赶上皇家花园了,他到底挣了多少钱,居然能住这么大的一个府邸。 花衬衫上去敲敲门,时间不长门开了,门里站着张宏,月光下他的身影清冷。 “进来吧。”张宏说。 王强往里走,花衬衫犹豫一下站在原地:“我就不进了。” 王强跟着张宏进入鬼王的家里,大门关上了。 进到里面,月色朦胧,能看到是一大片荒野,地面几乎寸草不生,耳边偶有虫鸣。 “这里是什么地方?”王强问。 张宏道:“这是尸窑,中国话就是乱葬岗,是鬼王派修行黑巫术的地方。这里以前是个万人坑,死过很多人,后来被师父收购,改造,并安排了阵法,特别适合修行降灵术。走吧,我带你去我的房间看看。” 王强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往里面走,走了没多远,传来一股无法形容的臭味,臭味已经深入空气本身,淡淡的十分难受,闻之欲吐。王强捂着鼻子,而张宏则旁若无事。 两人越走越深,四周忽然亮起了很多绿色的萤光,在深夜里蹦蹦跳跳,能有几百个光点晃动,极其诡异。 我心下明白,这是鬼火。王强和张宏两人之间并没有对话,一前一后来到吊脚木屋前。两人顺着楼梯走进去,木屋里非常简陋,只有一张硬板木床,一张桌子而已。桌子上放着一些简单的饭菜,屋角堆着一些黑罐子,不知道装什么的。 张宏请王强坐在床上,他自己坐在地上。 两人默默对视,相对无言。 “这些日子,你还好吗?”王强问。 张宏看看他:“还好,能拜入鬼王的门下,是我三生有幸。鬼王和我说了,在这里要闭关两年,然后视我的情况能不能出师,如果出师的话,就可以离开这里,独自闯荡了。” “那恭喜你。”王强说。 张宏淡淡笑:“没什么恭喜的,一个人一个选择,当初我如果没离开家乡,做一个富裕农民其实也不错,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哦,对了,你和三舅学习这么长时间,都学到什么了?” “没学到什么。”王强说。 张宏起身,用热水壶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润润嗓子,喝了这口水,我们就开始斗法考验。” 王强沉默一下:“我可以请外援吗?” 张宏陡然紧张起来:“三舅也来了?” 王强摇摇头:“不,我说的外援是他。”他卸下背包,从里面抱出木匣子。 “陈龙?”张宏皱眉:“他的怨力是很强,可是你会用吗?” 王强道:“凭我的能力很难和你抗争,只能试试。” 张宏的表情有些游移不定,想了想同意:“好,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王强喝了一口热水,咂咂嘴然后站起来。 两个人不再交流,一前一后出了木屋,彼此离开三米左右的距离站定。月光下,两人的面目都有些难以辨认,黑暗里似乎笼罩着什么难以描述的气氛。 张宏道:“我就不用域耶了,只使用降灵术,调用阴鬼对你攻击,你如果受不了就赶紧说话,咱们点到为止。” 说着,张宏盘膝坐在地上,王强也坐了下去。张宏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塞,把里面的东西滴落在周围。 然后,他开始低吟诵经,听不清经文的内容,漆黑中忽然多了一些影子,在闪来闪去。现在的我只是灵体状态,能很容易就感觉到,那些影子就是尸窑里的阴魂。张宏现在的法术已经精进到了很高的境界,召唤本地阴灵,呼之即来。 王强不动声色,脸色的表情都没有动,眯着眼看着。 那些黑影越来越多,后来至少有十几个。张宏朗声说:“降头术里最可怕最难以驾驭的便是灵降,需要将自身的怨气和阴煞之气结合,再配以鬼门派的秘术催化。王强,先给你十个阴魂尝尝鲜,你接住了。” 他话音刚落,那些黑影便拥挤着前行,朝着王强走过来。 王强不慌不忙,打开木头匣子,从里面抱出了陈龙的人头。他把人头抱在怀里,面向那些黑影。王强把手轻轻放在人头的上面,覆盖在头发上。 我在舍利子里感觉到了非常神奇的一幕,王强内在的心念之力居然突破了肉身的束缚,和陈龙的怨念凝合在了一起。 我大惊失色,要知道现在占据王强身体的小林政次生前只是一个军人,并不是法师,他不懂任何的法门。他现在居然能凭借一股无法描述的能力,和冥冥中的人头怨力结合在了一起! 小林政次的原身是灵魂体,王强只是他夺舍的肉身,我心下纳闷,这种违反定理的事情肯定是因为他的特殊形态。白先生他们实在太心急,其实留着王强,可以做更多的尝试性试验,可惜他们只是拿他做一个人肉炸弹。 陈龙的人头在王强的怀中,突然睁开眼,双眼精光四射,如同复活了一般。 张宏猛然察觉,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略一凝滞,那些黑影已经到了。陈龙的人头缓缓张开嘴,从他的嘴里陡然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像是高音频的噪音,在极高极高的频段上拉成了一条长线。 面前的那些黑影还没到近前,就开始消散,一个接着一个化成了烟雾,散于空中,无影无踪。 我也是灵魂体,也受不了这个,只觉得全身涌动,像是一锅煮沸的热水。最让我害怕的是,我的灵魂体竟然控制不住的向舍利子的外面溢出。 第二百六十六章 鬼王 就在我要溢出舍利子的时候,小艾剩余的那一丝灵意紧紧拉住了我,两股力量在撕扯着,保持艰难的平衡。 小艾的灵意越来越弱,有点拉不住我的时候,突然它像是一滴水,“嗖”的钻入了我灵魂体意识里,快速在交融。 这一瞬间,陡然我感觉自己强大起来,浑身能量充盈。 我居然抵挡住了人头的强大怨力,重新回归舍利子。刚才的经历真是惊心动魄,差点就毁在人头手里。 这时外面已风平浪静,人头的喊声停下了。王强从容地把人头重新封进木匣子里,然后放进背包。 张宏坐在对面目瞪口呆,良久他站起来,叹口气说:“我学了将近半年的降灵术,可还是不如你。老王,从小你就比我聪明,原想着在法力修行上能胜你一筹,现在来看,还是差着一截。你通过我的考验了。” 王强背好背包:“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鬼王?”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带你去见鬼王。”张宏神情有些郁郁。 王强背着背包进到木屋里,休息了。张宏在原地踟蹰良久,慢慢走向前面鬼王的府邸。 王强在硬板床上躺着,很快进入梦乡。一夜过去了,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窗外飘满了灰色的雾气。 王强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门开了,张宏走进来,神色有些憔悴,尤其是两个眼睛有些发青。 他说道,鬼王要见你。 王强静静坐了片刻,站起身,背着背包走了出来。白天再看这片荒地,还是有些阴森,槟城的阳光很好,却照不亮这片地方,总是觉得雾气绰绰,阴森可怖。 张宏带着王强一路往前走,走了很长时间,才穿过这片尸窑。到了府邸前,王强这样的铁血战士居然有了一些紧张,周围冷意森森,似乎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而是到了一处太平间。 张宏把后门打开,轻轻说:“师父正在见客,我们去了不要打扰他。” 王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进的门里,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客厅,透着东南亚风格,墙上摆满了花环,花环下面是坛坛罐罐,有些是半透明的,能看到装着防腐液,泡着一具具小孩尸体。除了这些东西,还有一些高高低低的鬼神塑像,说不清是哪门哪派的,看起来都带着强烈的东南亚风格,一个个眉眼都很妩媚。 一进到这里,王强就感觉有些头晕。就连我也感受到了很多的怨气。这个地方,简直就是阴魂恶鬼的大本营,相当于另一种意义上的阴间,作为灵魂体的我有着本能的害怕。 客厅里坐着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人,大概二十多岁,长得很是妩媚,风尘气很重,光着两条腿正在抽烟。 她看到张宏说了几句话,应该是问询什么,张宏跟她对话。两人说了几句,女人站起来走向二楼。 张宏看着王强说:“这是鬼王的现任老婆,是个厉害角色,她跟你抛媚眼的时候,你千万别接着。” 王强淡淡笑笑,没说话。 张宏凝视着他:“真的老王,我感觉你变得太多了,难道是修习黑巫法的原因?”他叹口气摇摇头:“咱们两个都回不到以前了。” 时间不长,那女人赤着脚走下来,用糯雅的东南亚语说了几句话。张宏道:“鬼王让咱们上去,到了上面怎么办,你看我的眼色行事。” 王强跟着张宏到了二楼,其实鬼王家里空间挺大,但是堆的东西太多,各种法器、神鬼雕像和人尸体的防腐液瓶子,而且到了这里,能明显感觉到王强的头很沉很晕。 他微微皱眉,再极力抑制自己的不适。 到了一扇白色的木门前,女人把门打开,示意张宏和王强进去。走进门里,内室不大,四面瓶瓶罐罐,地上铺着一条价值不菲的毯子,在毯子上坐着两个人。 左边那个应该就是鬼王了,瘦瘦高高,剃着很古怪的发型,前面是平头,后面是齐着肩膀的半长发,脸上刻满了经咒,密密麻麻不知凡几。对面坐着一个女人,穿着和服,显然是日本人了,高高的发髻,描眉画鬓神色动人,特有女人味。 张宏带着王强进去,鬼王和日本女人都没有理会他们。 张宏十分有眼力地带着王强坐在角落。 日本女人用东南亚语和鬼王说着什么,鬼王极其不耐烦,口气已经不好了,应该是拒绝了什么,并让女人离开。 其实细品品,鬼王还蛮有原则,他不会因为什么人触怒了自己而滥下降头,他的情绪和表达在正常情况下和普通人其实是一样的。 日本女人笑嘻嘻地站起来,并不动怒,抬眼看看张宏和王强。她袅袅婷婷走了出去。 等她走了出去,鬼王看向张宏和王强,用问询地语气闻着张宏,张宏对王强说:“鬼王让你过去。” 王强提着背包站起来,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走向鬼王,而是离开了屋子。 鬼王很奇怪,有问询之色看着张宏。张宏面红耳赤,赶紧说了声抱歉,追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王强紧紧盯着前面走的日本女人,看着女人出了房门。 他正要跟过去,张宏一把拉住他,低声说:“你疯了?你干什么?好不容易见到鬼王为什么要走?” 王强心神不定:“那个日本女人我认识。” 张宏难以置信:“老王啊,真的假的?那女人是日本九将门的大将,听说还是一派的教主,从来没有涉足过日本之外的地方,你怎么可能认识她?” 王强想了想:“或许是我认错了吧。” “赶紧的,”张宏说:“鬼王还在等你,他老人家脾气不太好,你要惹怒了他,有什么后果就不好说了。” 张宏拉着他重新上了楼,去见鬼王。 我的心怦怦直跳,王强马上就要刺杀鬼王了,现在到了图穷匕首见的地步。 到了密室,王强坐在鬼王的对面,鬼王说话很慢,发音很好听,和他丑陋苍老的面容成很鲜明的对比。张宏在一边翻译:“鬼王要看你带来的人头。” 王强把背包放在面前,拉开拉链抱出木头匣子,然后打开盖子,取出了人头。 鬼王说着什么,张宏叹口气翻译:“他说这个人头好重的怨气。” 王强把人头朝着鬼王的方向一推,张宏过来抱住人头送到鬼王的身边,鬼王摸了摸人头的头发,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一个细长的小瓶,摘掉瓶塞,从里面倒出湿漉漉的类似油的东西落在头发上。 人头竟然缓缓睁开眼,随即嘴唇又动了动。 鬼王放好小瓶,让张宏从旁边桌子上取来一个碟子,里面铺着深黄色的药粉,特别像中东的特有调味料。鬼王抓住一把黄色粉末放在嘴里,使劲地嚼了嚼,然后都吐在人头上,整个人头弄得淋漓不堪,黄色粉末合着鬼王的唾液在人头的脸上慢慢往下流。 最后鬼王搓搓手,把剩余的那点药末都淋在人头的头发上。 他对张宏吩咐了一声,张宏到旁边的桌旁拿起一个空碟子,把人头小心翼翼放在上面,然后放置在一尊小乘佛陀的下面,摆在那里有供奉之意。 鬼王用毛巾擦擦嘴,对着王强说了几句话。 张宏翻译说:“鬼王知道你的情况了,他想再确定一下,你是想要五十万的林吉特赏金,还是想拜他为师。” 王强说了一句话,让张宏觉得匪夷所思。王强说道:“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是想问鬼王一个问题,请他告诉我,刚才那个日本女人找他是来做什么的。” 张宏瞪大眼睛:“你疯了吗?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问他要更好的东西?你管什么日本女人?” 这时候鬼王有些不满意,大声呵斥张宏,可能是他发觉张宏背着他在私下和王强说着什么。张宏没办法,照实把王强的要求翻译过去。 鬼王看着王强,缓缓说着,说一句张宏在旁边翻译一句,“这个日本女人找我来,是让我加入他们的联盟,一起对付华人。我是不可能参加这样的联盟,她便约我举行一场斗法,我们之间是以性命为赌注。” 显然张宏也没听过这样的事,他怔怔地看着鬼王。 王强沉默一下,说:“你可以不应这场斗法。” 鬼王笑了笑,没有说话。 张宏叹口气:“老王显然你不知道巫师圈的江湖规矩,这场斗法你应不应,人家都会对付你。而且如果外人知道鬼王怂了,不敢应战,他的名声也就毁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生死相搏 王强沉默良久,应该是在那思考。 张宏想问什么,鬼王摆摆手示意不要打扰。一会儿,王强拿定了主意,说道:“我想帮鬼王。” 张宏先是愣了愣,随即笑:“我说哥们,你何德何能帮到鬼王?我都没办法插手。能和鬼王斗法,这个级别的法师,是咱们能够插手的吗?” 王强淡淡说:“你照实翻译就是。” 张宏没办法,把王强的意思翻译给鬼王听。鬼王听了没做出反应,而是认真思考着,出乎张宏意料的是,鬼王竟然同意了。他说道,你们两个都要参加。 王强皱眉:“我们三个人,对付那女人一个?” 张宏哈哈大笑:“老王啊,你以为是打擂台呢,一个只能对一个。江湖斗法只谈生死,不论什么势均力敌,有能耐你找一万个法师也不违规。” 鬼王让张宏带着王强去木屋暂住,过两天日本女人再来时,就可以斗法。 张宏带着王强下去了,两人回到尸窑的木屋。张宏道:“条件简陋,你就暂住这里。”王强表示无所谓。 张宏竖大拇指:“老王我算服你了,你今天这个决定相当卖好,鬼王不但收了你送来的人头,还要承你帮忙,他肯定会领你这个情的,到时候很有可能真的收你做徒弟。” 王强没有说话,躺在床上发呆。 张宏又自说了一阵,看他没什么太热烈的反应,也就悻悻作罢。 这里条件非常艰苦,每天晚上王强休息的时候,张宏要到尸窑里去修行黑巫术,每天都是过了凌晨才回来,躺在地上就睡了。两人之间没什么太多交流,吃的饭菜很简单,都是稀粥和咸菜,别说海鲜了,连肉都看不着。 第三天早上,王强正坐在床上发呆,张宏来了:“那日本女人又来了,今天她要和师父斗法,我们过去。” 王强点点头,跟着他到了前边。 进了客厅,出乎意料的是,鬼王和日本女人正在客厅喝茶,两人对坐在沙发上,都挺文雅的,没有丝毫生死相搏的气氛。 日本女人会说很流利的东南亚语,和鬼王直接交流,两人聊得还挺欢,鬼王时不时发出笑声。 日本女人忽然做出一个举动,她从和服里伸出白皙的右臂,能看出这个女人日常保养特别好,一段手臂白如莲藕,皮肤好的像是婴儿一样,极其细腻。 她把手臂递给鬼王,鬼王从兜里掏出一个法器,不大,类似藏传佛教里的金刚杵,用这个法器在女人胳膊弯那里快速划了个十字,眼见得白皙的手臂上立时出现了深黑色的十字痕迹。 女人收了手臂,缓缓站起来,冲鬼王做了鞠躬礼,缓缓往外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走过张宏和王强的时候,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王强,这一眼很快,未做停留,扫了过去。 等她走了,张宏马上和鬼王交流,鬼王说了什么,然后做手势示意他们留下来,他自己去了二楼。 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王强问怎么回事,张宏有些紧张,说:“那日本女人和鬼王约定了今日斗法,到凌晨结束。赌注就是性命,而且那女人说了,今天鬼王宅里每个人都会死,整个府邸鸡犬不留!” 王强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慌张,反而问:“怎么斗?” 张宏看着他:“你不害怕?” 王强笑笑,没有回答。张宏反而自己脸红了:“老王,还是你厉害,我的定力不如你。怎么斗?就这么斗!鬼王用鬼王派心咒的降头术,日本女人自有她们教派内的法术,人不见人,隔空斗法,看最后谁能赢。” “这到有点意思。”王强喃喃。 “有意思?”张宏说:“那女人真是不简单,刚才她主动伸出手臂让鬼王下咒,表示斗法公平。鬼王还能惯那个毛病,你敢接他就敢给,直接给女人下了个死降。不能掉以轻心啊,今天你我都不能离开客厅,随时待命。” 王强上下打量房间,问鬼王的老婆呢? 张宏告诉他,早就送走了,还有什么保姆丫鬟老妈子,全都不让上班,现在偌大的府邸就只有他们三个。 他们两人坐在沙发上,也不聊天,就这么熬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天色黯淡下来。 他们一天没吃东西。也是,三个大老爷们谁也不会做饭,不过这三人乃是非常之人,吃不吃饭不打紧。夜色愈加浓重,屋里屋外漆黑一团,张宏打开客厅的灯,惨白色的光亮中,满屋子小鬼儿的防腐瓶格外刺眼。 这时楼上传来脚步声,鬼王从上面走下来,手里捧着两样东西,左手是一个干骷髅头,右手是陈龙的人头。鬼王把干骷髅头交给张宏,又把陈龙的人头交给王强。 鬼王交待下来,这两样东西是交给两人的法器,到时候斗法两人靠着这两个东西进行自保,生死有命。 说完之后,鬼王就自己回去了。 王强抱着陈龙的人头,靠在沙发上,眯着眼似在假寐。张宏走到墙边,把灯重新关掉,一切陷入黑暗里。两人坐在沙发上,皆默不作声,都在等着那生死时刻的到来。 到了晚上十点左右,忽然外面起了风,风声很大,吹得门和窗嘎吱嘎吱作响。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知道要来了。 门窗响动之后,屋里突然多出了很多的黑影,像是从门缝里挤进来的。张宏呵呵冷笑:“在鬼王派的大本营用阴灵攻击,真是可笑。” 张宏用刀子割开手掌,鲜血流了出来,他把血抹在干骷髅头上,刹那间整个房间的防腐瓶似乎都在瑟瑟作响,多出很多的黑影。这些黑影个子很矮,都是小孩子。 我现在是灵魂体,马上就感知到这些是什么,他们是鬼王留在客厅的小鬼儿或是古曼童。这些小鬼儿数量很多,足有上百个,把王强和张宏团团围住,外面的阴魂很难靠近。 群鬼大战难得一见,我藏在舍利子里,甚至有点幸灾乐祸,这么恐怖的场面,让新王强在外面顶着,我有很强烈的安逸感。 小鬼儿和古曼童站在一起,密密麻麻,它们嘴里发出刺耳的声音,这种声音属于鬼音,频段很高,和陈龙人头发出的声音一样,一般人听不到。 外面的阴魂在和小鬼儿们进行一场消耗,互相一摩擦,便有一股黑烟消散。王强在黑暗中睁大眼睛,仔细盯着鬼与鬼交锋的情景,一团团鬼烟升起,屋子里温度降得很快,森森的泛着冷意。 张宏舒了一口气:“那日本女人还是有些东西的,居然能驱来这么多的阴灵,也不知道她从哪找来的。不过没关系,我们能顶得住。” 能看出王强的脸色不好看,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虽然心念强大,可没有经过专业训练,此时已经出现了迷糊头晕的情况。 张宏拍拍他的肩膀:“你自保就可以了。我来对付它们。” 此时外面侵入的阴魂已经没剩多少了,它们正在被慢慢驱散,但屋里的小鬼儿损失也比较惨重,最外面一圈已经魂飞湮灭了。 就在这时,突然大门破裂,从外面冲进来一个人。能非常肯定这是人,不是阴魂。 进来的这个男人五大三粗,身高足有两米挂零,还没等两人做出反应,那个男人像是一辆失去控制的卡车冲着两人所在的沙发就冲了过来。 王强反应极快,一脚把张宏蹬到一边,随即顺着沙发靠背翻了过去,刚落地,那沙发就被男人给顶飞了。 这得多大的劲头。 那男人一把抱住沙发,竟然举了起来,对准王强砸了下去。王强抱着陈龙的人头来了个就地十八滚,堪堪躲过,他顺着承重柱迅速爬到二楼的栏杆处,蹲在上面居高临下看着。 张宏就没这么好的身手了,在下面被那个男人追的满地乱跑,那男人见什么砸什么,屋里的小鬼防腐瓶,各种神龛神佛雕像,全都砸了个稀巴烂,屋里防腐液横流,小鬼儿的尸体在水上漂着。 张宏一边跑一边喊:“老王,别在上面看眼啊,赶紧下来帮忙!” 王强并没有动,还在上面盯着,等到男人跑到他脚下的时候,他骤然从高处跳下来,正跳到男人的后背,用手臂紧紧扼住男人的喉咙。 第二百六十八章 鬼王斗法 这个男人力大无穷,双手朝后一抓,揪住王强的衣领,就势朝前面用力一扔。 王强把握不住,整个人被甩出去,重重摔在对面的墙上。墙面挂着很多的花环,全都落在地上,鲜花碎成一瓣一瓣,混在防腐液里,整个客厅狼藉不堪,散发着极为难闻的臭味。 男人砸烂了客厅,鼻子眼喷出两股白气,突然转身向着二楼走去。 张宏一纵身跳起来,紧紧抱住男人的腿。这个男人根本不搭理他,走一步往前拖一步,就是要上二楼。张宏在防腐液里前行,浑身都湿透了,全是暗黄色,他大叫着:“老王老王,死了没有,快来啊!” 王强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地上一个花环,拔掉上面所有的鲜花,里面是一个金属环。他快速跑过去,猛地跳起踩在沙发,借势弹起来,猛地扑到男人身后,把金属环紧紧套在脖子上,用尽全力往后一掰。 张宏心思通透,往上面一拱。这男人脖子向后掰,双腿往前送,就算再力大无穷,也架不住物理定律,人像是杠杆一般被转动,重重摔在地上,砸起一片水花。 张宏拉起王强,惊恐地问怎么办。 王强道:“这个人很奇怪,好像没有痛感。” 张宏从后屁股拽出一把古香古色的匕首,甩掉刀套,对着这个男人的大腿根扎了下去。刀扎到肉的时候,竟然摊弹开,完全扎不下去,而裤子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两人低头去看,男人大腿呈现一种深青色,看上去有点像腐肉,又非常刚硬,绝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 就在他们发愣的时候,男人突然直挺挺从躺着的状态站起来,两个膝盖都不打弯。对准张宏和王强就是两拳,王强反应很快,正要躲开,看到张宏躲不开,电光火石之间他做出一个决定,他猛地挡在张宏面前。这一拳如钢似铁,正砸在王强身上,冲击力之大居然撞飞了后面的张宏,两人同时摔在地上。 张宏翻身起来,一把抱住王强,大声喊怎么样了。 王强深吸口气,嘶嘶倒吸冷气:“肋骨疼得厉害。” 张宏红了眼正要上去,王强一把拉住他:“这个人不是普通人。” “我知道,”张宏说:“应该是活死人。降头术里有一种秘术叫混,杀了活人做死人,然后用秘法养成金刚不坏身,再当成武器。这种控尸的方法,不但降头里有,各国的秘术里都有过记载,中国叫僵尸,欧洲叫丧尸,海地叫活死人。”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是一具尸体?”王强问。 “对。”张宏看着这个男人一步步向着二楼走去。现在不光光是他们两个在斗法,楼上的鬼王一定也到了某个临界点,如果再被这个男人袭击,恐怕凶多吉少。 “那怎么办?”王强问。 “只有一个办法,”张宏说:“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邪术,只是想到一个办法。” 王强问,是什么。 张宏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毁掉他的大脑。” 王强用问询的目光看他。 张宏道:“国外的丧尸都是这么被摧毁的。” 王强略一想:“活死人不是永动机,必须有一定的能量来源和控制系统,那就先摧毁他的头试试。” “那好,你把住他,我来割头,”张宏舔着嘴唇说:“咱哥俩好久没并肩作战了。” 两个人快速朝着楼梯跑去,王强顺手捡了一根绳子,男人快要走到楼上,王强猛然伸手绑缚住他的双腿,男人低头去看,王强就势打了个死扣,然后使劲一拽,那男人陡然摔倒。 王强拉着他往下面拖,男人不说话只是挣扎,双腿交替来回蹬着。 王强咬着牙,把他拖到楼下,张宏早已爬到半高处,猛然跳下来,手里握着那把匕首,直直扎了下去。只听“噗”一声,这一刀正捅进男人的右眼。男人发出一声嚎叫,眼睛的伤口里往外冒出大量的黄绿色黏液,发着恶臭,一股股往外涌出。 这男人一拳把张宏打飞,然后在地上不停地打滚。满地都是防腐液和玻璃碴子,插了他全身都是,折腾了一会儿渐渐的不动了。 他面朝下趴在地上,背后的衣服撕成了烂条,能看到皮肤确实呈一种无生命的暗青色,死了应该很长时间。 张宏走过去,用脚拨弄着男人的衣服,他叫到:“强子,你过来看。” 王强走过去,看到男人的后背有一个纹身,是白色的菊花,看上去有点像毛刺很多的太阳。 王强蹲下来仔细看着,我在舍利子里也看到了,马上认出来,这是九将门的标志。初我在搅动长江风水局的和山智夫身上也见到过。 两人正看着,忽然听到二楼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声。 张宏赶紧往楼上跑,王强跟在身后,两人上了二楼。 二楼大厅的地毯上,鬼王靠墙坐着,手里捧着一个女人的黑白遗照,鬼王身前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法器,有各种神像,还有各种小鬼儿。鬼王的脸色很难看,紧紧盯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双手抱着的遗照都在咯吱咯吱作响。 我是灵魂体,能清晰地感觉到阴物的存在,此时,我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在鬼王的面前,不足一米的地方,有两个女人正在对峙。可以肯定,这两个人都是阴物。 一个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目光阴冷挡在鬼王的面前。她的对面站着一个妖娆的日本和服女人。新娘伸出两只手,形成爪状,慢慢张开嘴,发出尖嚎,滚滚黑气向着对面涌过去。日本女人双手不断结印,全身散发白菊花一般的光芒,不但挡住黑气,而且大有侵略之势。 张宏也是修黑巫法的,明显也看到了这一幕,怔了一怔马上道:“我下去取法器,你等着。” 王强慢慢走过去,来到那两个阴物女人的旁边,这两个女人明显都看到了他,一起回过头。 王强轻轻说着:“丽子……” 日本和服女人滞了一下,眼睛深深盯着王强。王强用日语轻声说着什么,然后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日本歌谣。 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但我能明显感觉到,这是一首表达爱情的曲子。他刚才叫日本女人丽子,难道眼前的女人是他的初恋?可这怎么可能,现在占据王强身体的小林政次是二战时的人物,距离现在已经七十多年了,就算初恋情人活在世上,估计也得九十岁,而眼前的女人明显是个少妇,不超过三十五岁,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日本和服女人显然是动了情,就在凝滞的这一下,鬼王猛然发力,催动全身法力,几乎把手里的遗照捏碎,那个新娘厉鬼陡然强大起来,发出的叫声更叫尖锐,直刺耳膜。 日本和服女人大怒,不再理会王强,更快变幻手印,眼角眉梢的媚气更盛,白菊花的光芒陡然强大起来。 能看出鬼王已经极其吃力,他满头都是冷汗,衣服湿透了,滴滴答答落在遗照上。 这时张宏飞奔上来,把陈龙的人头塞给王强,大声说:“快,开始啊。” 谁知道,王强没有接,而是轻轻探出手,伸向和服女人。他的手隔空触摸到了阴物。 女人陡然回身,猛地一声尖叫,一只手盖在王强的头上。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王强变成“空”的。怎么说呢,强大的心念没有了,灵魂没有了,只变成一个躯壳! 我倒吸一口气,猛然意识到机会来了,心情狂喜,占据王强肉身的小林政次没有了! 我从舍利子里钻了出去,进入王强的肉身,那种感觉无法描述,畅快淋漓,透着舒爽。有一种在没着没落中,终于平稳落地的快感。 我睁开眼睛,一瞬间,真的是一瞬间,身体所有的感知都涌过来,视听味嗅触,以及胸口下方肋骨的刺痛。 我情不自禁倒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感觉到,全身都湿透了。 张宏抱住我:“老王,你没事吧?” 我看着他,又看看不远处的鬼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 降灵秘咒 我从地上爬起来,脑袋还有点晕晕的,刚刚回魂,身上的感觉突然回来,一时半会有点不适应。 张宏把我搀扶到一边坐着,他又到鬼王那里问询情况。 鬼王把新娘的遗照放到一边,两条腿几乎无法站立,在张宏的搀扶下才勉强站起来,全身抖若筛糠,衣服裤子都被汗湿透了。 他对张宏说了什么,张宏答应一声,过去把所有的窗户和门都打开,外面的晚风吹进来,屋里阴森的空气一扫而空,能让人舒舒服服喘口气了。 鬼王又说了什么,张宏过来道:“强子,师父领你这个人情,你在最关键时候的出手,帮他击退了那日本女人。女人已经被死降反噬,恐怕也折腾不起来了。师父问你有什么要求。这时候你就别客气了,尽管提。” 我深吸口气,觉得身体状态还好,走到鬼王面前一抱拳。张宏赶紧和鬼王解释,说这个礼仪是中国古代走江湖表达敬意的意思。 鬼王拉过椅子坐下,他这次斗法看样子消耗元气很大,说话都大喘气。 经过这次变故,感觉自己成熟多了,像是突然长大。我想了想,决定做个真诚的君子,不欺瞒鬼王,便说道:“鬼王,其实我是来刺杀你的。” 张宏大吃一惊,瞪着我,眼神似乎说,你疯了,怎么这个都说。 我做个手势,示意他照实翻译。 张宏叹口气,把我的原话翻译过去,谁知道鬼王并没有生气,反而叽里呱啦说了很多。张宏的表情更是吃惊,对我说:“师父刚才说了,你来敬献人头的时候,他就看你不对劲,你身上的戾气和执着念力很足,不像是普通人。如果你真的出手,恐怕也不会活到现在。他问你,为什么要来杀他,是什么原因。” 我便把苏哈将军和白先生的名字说了出来,说都是他们逼的,还把他们的灵魂体试验也说了一遍。 张宏的词汇量明显不够用,他又加上手势,连比划带说,也不知道鬼王能不能全听懂。鬼王听完之后,沉默一下,点点头说知道了。他并没有对整件事发表什么意见。 张宏道:“老王,师父说了,他不看你的目的,只看你行事的结果,你送来了人头,又在斗法中助了他,这是实打实的功绩,他要赏你。问你是要钱,还是要什么?” 我想了想说:“我想学鬼王派的降灵术。” 张宏叹口气,照实翻译过去,鬼王想了想给了回话。 张宏道:“鬼王说了,他不能收你做徒弟,不会传授你鬼王派的秘咒。但是既然你张口了,肯定要满足。他很早以前曾经在婆罗洲的热带丛林里跟随一位老巫师学过一种黑巫术。初学可以和阴魂交流,法力高深之后可以对阴魂进行禁锢,再高深就可以控制阴魂了。” 鬼王又说了几句话。张宏翻译说:“师父说了,各派的秘咒并不是最重要的,他鬼王派的东西也不是天下无敌,各有各的法门,各有各的用处。学成什么样,不在于学的内容,而在于学习的人。” 我若有所思,鬼王看着挺粗鲁的,但说起话来还是挺有哲理的,这人也是个哲人。 这时鬼王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的是,你能在这里呆多久。 他这句话真是提醒我了,从到白先生那里一直到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二十多天,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年底了。这段时间以来,我是彻底和家里断了联系,现在想起来顿时归心似箭。 但是鬼王亲自传授降灵秘咒,这也是难得的缘分,多少人想跪在他家门口想拜师学艺,鬼王理都不理。我要是就这么走了,以后肯定再没这么好的机会。 看我一犹豫,鬼王便道,我只留你三天,秘咒教给你,你回去勤加练习,没有我的指点,你能学到什么样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张宏对我挤咕眼,那意思是三天太少了。可我真的想回家,家里现在能急死。 我点点头:“三天就三天。” 鬼王说他要休息休息,养养精神,明天晚上开始教。张宏送我出来,一到外面,他就埋怨上了:“老王,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想什么,三天能学什么。我感觉在这里呆两年都是少的,你真以为自己是天才啊。” “问题是马上过年了,”我说:“我出来时间太长,怕家里担心。” “我算服你了。”张宏喷我:“这机会多难得,全东南亚的巫师求都求不来,你可好,拿在手里不珍惜。实话告诉你吧,跟着鬼王正经学两年,比你跟着安冬学二十年都管用。” 我脸落下来:“你说话就说话,少拿三舅说事。” “我是实事求是,”张宏脖子上的青筋蹦起来:“好好,日后你就知道了。”他看着我:“不对啊,我记得前几天你沉默寡言,一副酷酷的模样,怎么现在又变成我熟悉的那个王强了。” 我没细说,只是道:“前两天刚来,心情不好郁郁寡欢,行不行?” 张宏狐疑地看着我,没有细究,把我带到木屋好好休息。刚才生死相搏,又刚刚回魂,真是疲乏不堪,躺下就睡着了。 一口气睡到第二天中午,桌上已经送来了饭,是木叶包着的米饭,还有一些咸菜。我顿时皱眉:“我说姓张的,我大老远过来,你是一顿好饭没给啊,能不能有点肉,海鲜什么的也行。” 张宏盘腿在地板上坐着:“你凑合吃吧,学鬼王派的法咒,第一样是禁色,第二样就是禁大鱼大肉。现在就算让我吃,我也没什么胃口了。” 我愣了:“那你学什么劲,上山当和尚得了。” “你不懂。”张宏呵呵笑:“自从学了黑巫术,感觉以前的自己白活了,现在才叫他妈的生活,让谁死谁就得死!还可以和鬼随便交流,这种法力的诱惑没亲自体验根本就领悟不到。鬼王不差那海鲜饭,只是我不吃而已。” 我心想不跟着鬼王学法术还对了,在他家吃糠咽菜呆两年,嘴里能淡出鸟来。 吃完了饭,我困意上来继续睡觉。一口气睡到晚上,被人拍醒,张宏道:“我算服你了,是来拜师学艺,还是来当大爷的?赶紧出来,别让我师父等你!” 我跟着他走到外面,到尸窑的时候,发现鬼王已经在了。鬼王通过张宏翻译,让我坐在地上,对着前面一个土坑,问我感觉到了什么。 我闭目凝神,用心念去感知。现在的我和小艾已经融合,身上法力充盈,感知之下大吃一惊,看到土坑里躺着一个人。这是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骨瘦如柴,应该是个男人。 我心里一惊,那人消失了。 我告诉鬼王,土坑里躺着一个男人。鬼王点点头,让张宏翻译给我听,他说这里面是一个死了将近百年的人,阴魂之气很是薄弱,如果能看到他,说明修法之人对于阴灵很敏感,是可以继续修行的,如果看不到,就说明不适合。 也就是说这个土坑里的死鬼,算是鬼王选徒的入门考试。 鬼王从兜里拿出一页纸,上面画满了弯弯曲曲的文字和一些鬼画符一样的图案。张宏接过来,鬼王交待了两句,就走了。 张宏把这张纸交给我:“这就是鬼王要传授你的秘咒,上面都是巴利语。鬼王让我念给你听,你有不明白的解释给你。然后你就按照这个咒语练习吧。” “那你也能练了。”我说。 张宏摇摇头:“我没必要练,也不会去练。打个比方来说,有一个保险柜,我按指纹可以打开,你有钥匙也可以打开,我就没必要去抢你的钥匙。钥匙开锁费劲不说,还耽误工夫。寸金难买寸光阴啊,我的朋友,两年看着挺长,真要下功夫学其实很短的,所以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苦练。我先把纸上的巴利语发音教给你,看看你的悟性怎么样。” 我们两个坐在地上,张宏挨字挨句教我纸上的发音。 说来也怪,自我融合了小艾的灵意之后,似乎对于这种东南亚的古代语言,做到了无师自通。张宏念了这一遍,我感觉特别熟悉,特别上口,不但能记住发音,还隐隐约约能触摸到背后的意思。 第二百七十章 刺经 听三舅说过,巴利语传自古代印度,已经失传多年。这种语言当初研究出来的时候,不是为了人和人沟通用的,而是用在人面对自然的解读。这种语言本身就有“圣典”的意思,号称佛陀的语言,似乎能揭示大自然最深层的奥秘。 所以流传东南亚甚至包括印度的很多古老巫术和典籍的记载,用的都是巴利语。 张宏教了一遍,问我怎么样。他说道:“强子,你别小瞧这种冷门语言,我拜入鬼王门下之后,入门的第一课就是学习巴利语。” 我看看他,轻声说:“我已经背下来了。” 张宏吓了一跳,不相信地看着我,“好,你背背看。” 我把刚才的秘咒背了一遍,张宏张大了嘴:“强子,难怪三舅这么看重你,你丫的就是个天才。”他悻悻的把那张纸塞给我:“你这么厉害自己练吧,有啥事跟我说就行。” 他到另外一个地方自己修行了。 我坐在地上,开始快速背诵这段秘咒,背了两遍之后,忽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是个女人,看不清相貌,身体左摇右晃,两只脚还半悬在空中。我心砰砰跳,虽然已经见过很多次阴灵,可每次有这样的东西靠近时,我都会抑制不住的害怕,这是一种生理性的恐惧,只能努力压抑住,而无法完全消除。 这时我听到一个声音,我这里好冷,能帮我吗? 我努力镇定,一定是秘咒起作用了,可以和阴魂交流,能听到它们的心声。我想问你在哪。心念刚起,秘咒就自然停下来,因为一心不能二用。秘咒一停,那声音和半浮在空中的女人刹那间消失了。 我赶紧又念起了秘咒,时间不长,感觉有人飘在我的旁边,打眼一看,又是那个女人,这次离得近了,能感觉到这个阴魂很臭,十分冲鼻子,身上也不干净,似乎滴滴答答落着脏水。 你能帮我吗,我好冷。那个阴魂似乎在说。 我抑制住恐惧,想问她怎么帮,可心念一起,那声音随即又消失。这次能感觉到阴魂极其愤怒,似乎在叱责我为什么要耍她。 我不敢第三次吟咒了,赶紧站起来去找张宏,想问问怎么回事。可是不知道张宏在哪,只能在偌大的荒地里走着。走了没多远,忽然看到前面全是绿色的萤光,如同无数的萤火虫飞舞,我知道那是鬼火。 一定有异,我赶紧过去看,只见黑暗的月光下,鬼火上下跳动,充满了森森的绿色,如同无数阴森的鬼魂。这些绿色光点,此刻飞舞在一个人的身前左右,正是张宏。 他盘膝坐在地上,闭目打坐,绿色的鬼火充盈在周围,有的还落在他的肩膀上,远远看过去,场景极其诡异。 我没敢打扰他,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看着。时间不长,就看到黑暗里有很多黑色的影子在慢慢向他靠近,渐渐把他包围起来。 张宏丝毫不害怕,也没有动摇的意思,他的嘴在快速动着,应该也是在念咒,可是很长时间里,那些黑影都没有消失,我能感觉到他正在和那些阴魂沟通交流,他可以做到一心二用! 这时他停下了吟咒,睁开眼睛,周围的黑影都消散不见了。他看到了我,笑:“我就知道你还得回来。” “你知道我遇到了什么问题?”我问。 张宏点点头:“当然了,这个问题我也遇到过。就是在熟练背诵秘咒的同时,还要和那些阴灵不停的交流,心思有一点跑了,就会和阴灵切断联系,这也是修法初期最难的地方。” 我说道:“背诵法咒相当于给电话通电,一边通着电还得一边用电话和那边交流。” “就是这个意思。”张宏说:“慢慢练吧,这一心二用的本事只能多练,没人能帮你。哦对了,你要是可以和阴魂交流,千万别答应他们的要求。” 我想起刚才那个女鬼,便问道为什么。 张宏道:“你现在学的秘咒只是可以和他们交流,或是禁锢控制等等,如果要帮助它们,超度或是安抚,就需要另外一套法咒,功能都不一样。你没学过,就不要乱答应;再一个,不要做烂好人,尤其对待鬼魂,帮了没什么好处,如果没帮到乱答应,麻烦就来了。就算鬼王,也不敢乱帮阴魂,被鬼缠上非常麻烦,比女人还麻烦。” 我擦擦头上的冷汗:“那我还学这个有啥用,只能沟通不能帮忙。” 张宏懒洋洋说:“现在说也跟你说不明白,你慢慢练吧,以后可以自己制作佛牌,加持禁锢阴魂,到后来还可以控制小鬼儿什么的,那东西可值钱了,能卖出去一个小鬼儿,够你吃喝玩乐一年的。” “像你这样修成了苦行僧,女色不近吃饭不香,还要钱干什么。”我说。 “我发现你现在特庸俗,”张宏说:“钱就是吃喝嫖赌用的?它能用到的地方多了。算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和你也说不明白,你去练吧。我也没啥能教你的了,你现在就是把入门的本事练熟,游泳先学会狗刨再说。” 这一晚上,我不停的练习吟咒,和阴魂之间交流保持平衡,努力做到一心二用。练了一阵我就要换地方,要不然总是麻烦一个鬼,能感觉到它的怒气很大,我还不想惹麻烦。 就这样,一连三天过去了,我是越练越熟,基本可以做到一边吟咒一边和鬼魂沟通。鬼魂其实并不会什么长篇大论,和它们沟通很简单,它们总是执于一个心念,反复在说,比如说那个女鬼,就一直说自己很冷,想让我帮她,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信息。 有人问鬼到底是什么,按照目前我修行的进度和境界来看,鬼就是一团有执念的情绪团。它们之所以为鬼,没有超度轮回,就因为本身的执念太大,它们是凭执而存。一旦化解开执念,这个阴魂就会飞升而去,像是打开了钥匙的锁。 我还没接触过太复杂的鬼魂,就目前来说,鬼魂相当于你的客户,只要找对了需求,它就会买你东西,其实就这么简单。 这天早上就是我离开的日子,我一早就起来了,盘点一下证件。张宏不在,等他来了还要麻烦他订机票,送我离开这里。 一想到回家,实在是坐不住,真的归心似箭,好家伙一出来都快一个月了,家里音信不通,还不知道回去以后家里会闹成什么样。 张宏来了,我正要拜托他买机票,他却说道:“跟我来,你马上要走了,鬼王要送你一件礼物。” 我赶忙说太客气了吧。张宏不高兴:“你这个人就是假惺惺,赶紧的吧,别婆婆妈妈的。” 我和他来到前面的住宅,到了客厅,看到鬼王正在陪着一个大胖子说话。这个大胖子穿着东南亚传统的男式裙装,这种装扮特别奇怪,下身是红裙子,上身是在右肩膀上搭了一条黄布,这胖子还剃着光头,乍看起来像是从藏区来的活佛。 张宏介绍说:“这位是泰国最著名的阿赞隆,他的法力专门是用来针管刺经的,他也是鬼王最好的朋友,鬼王身上的经咒有一大半都是他亲手刺上去的。” 我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和这位阿赞隆握握手。这胖子不苟言笑,看上去颇为威严。 鬼王说了一句话,张宏说:“鬼王要为你赐一条五管经文,可以邪不入体,不会轻易被阴气沾染。说白了,相当于给你弄一套防护服,你这一趟来真是好福气。” 法力刺青的现场放在二楼的客厅,我换上专门的衣服,上身光着,下身穿着一条肥大的黑色灯笼裤。阿赞隆盘腿坐在高位,用特殊的针管开始在我的后背刺青纹身。 他下针扎在我的后背上,格外的疼,我不好意思叫出来,极力忍着,满头都是冷汗。扎来扎去,怎么还不完。 到了一个小时,阿赞隆忽然收笔,轻轻说了一句话,张宏赶紧道:“刺完了。” 我长舒口气正要走开,张宏道:“先别走,还要开光,转过身跪在阿赞隆面前。” 我无奈只好照着做,跪在阿赞面前。阿赞抄起一个法器,看上去有点像扫床的扫帚,拍打着我的脑袋。 第二百七十一章 花衬衫 阿赞隆拍打我,嘴里发出很奇怪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某种咒语。过程持续了十分钟,他收了法器点点头。 张宏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就感觉后背纹身的地方火辣辣的,想看看什么模样,又不好意思当着鬼王和阿赞隆的面,只能等没人的时候细细看了。 鬼王对张宏交待了两句,张宏点点头,带着我下到一楼的客厅。 他对我说,他会替我买票,先把我送回国内。回了国,你自己再想办法回家。 我是感恩不尽,张宏有些不高兴:“强子,不管怎么说,我是拿你当最好的朋友,你就不要这么客气了。我这辈子恐怕也是交不到什么朋友了……” 他的这句话极其伤感。 “回国的机票我会帮你订,到时候送你上飞机。”张宏拍拍我:“鬼王一言九鼎,他说给你三天就给你三天,这里你不适合再住了,我送你出去。” 他从正门把我送出去。 我是这些天第一次出鬼王的府邸,回头去看门楣上那张横死新娘的照片,竟然不觉得怎么害怕,反而心里有些同情的感觉。 这个心念一出,谁知道最古怪的事情发生了,黑白照片上的新娘眼睛竟然动了,竟然直直地瞅着我,无法形容其中的目光。 我吓了一大跳,张宏看我的脸色不自然,他看看了那张照片,做个手势示意先出去再说。 我们离开鬼王的府邸很长一段距离,张宏这才说:“鬼王养的那个新娘厉鬼非常厉害,当初鬼王得到这个新娘鬼魂的时候,加持了五天五夜,几乎法力耗尽,后来和这个新娘鬼魂达成了某种协议,才让她为己所用。” 我没有说话,默默想着。 “其实鬼王也不容易,”张宏说:“我来了之后才了解到一些事。鬼王小时候是被家人遗弃的,他全身病痛倒在路边,当时发了一个心愿,谁如果能救他,他将会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出来。后来是魔鬼救了他,所以他现在才修习黑巫术,开创了流派。除了自己天赋异禀,也有魔鬼在后面助力。” 我听得吃惊非小:“魔鬼?” 张宏点点头:“东南亚也叫邪神。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力量,总而言之是藏在鬼王身后的东西,不是你我能打听的。对了,你住在哪,机票恐怕还要两天才能买下来。” “以前的地方我是不想回去了,重新找个地方吧。”我说。 张宏把我带到一家上了星级的酒店,帮我办理了入住,还替我垫交了房费。我挺感动的,张宏道:“这些年我攒了一些钱,跟着鬼王没什么花销,我自己不好色也不好赌,花也花不出去,索性就花在你这个朋友身上。” 到了房间他让我好好休息,过两天他会过来送我到机场。我和他拥抱道别。 张宏走在走廊上,背影有些驼背,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们已经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两条路,他留在马来西亚,而我即将回国,现在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次重逢。 我在房间里洗了个澡,决定去吃些东西,记得酒店附近有很多华人店铺,还有许多的中餐馆,吃饭应该不成问题,另外还要换身衣服,这些天在鬼王他家折腾,这衣服都馊了,一股尸臭味。 洗完了澡正要出去,忽然门被敲响了。我有些纳闷,没叫什么服务啊,难道是张宏又回来了?我过去把门打开,这一开就愣住,门外站着一个人,竟然是花衬衫! 花衬衫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他是白先生在槟城的外线,是个极其难缠的老江湖。 他笑了笑:“不请我进去吗?” 我肩膀上还搭着毛巾,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看看他想干什么再说。我把他让进门里。 花衬衫打量了一下房间:“呦,不错嘛,档次上来了,钱哪来的?鬼王给你的?” “和鬼王没关系,”我说:“是他徒弟,也就是我那个朋友给的。” 花衬衫拖过靠背椅,大大咧咧坐在上面,从兜里慢条斯理掏出一个雪茄烟盒,抽出雪茄抽了起来。他看着我,没有说话,眼色不善。 我其实真不想惊动他,赶紧悄默声回国得了,就当不认识这些人。谁知道花衬衫这么大的能耐,居然寻到住处来了。 “白先生给你的刺杀任务执行的怎么样了?”花衬衫问。 我想了想说:“鬼王目前重伤,估计是挺不住了。” 鬼王受伤是真的,他和日本女人斗法,累的不轻,差点就功亏一篑,我说的也不算撒谎。 花衬衫抽着雪茄看我:“王强,我知道你的真名叫小林政次,是二战时候的老兵,而且下手极黑。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如果你完成不了白先生交待的任务,不但你要死,连我都要受牵连。到时候别怪我翻脸,我可不管你是谁。” 他从裤腰里拔出一样东西放在桌子上,我吓了一大跳,居然是一把黑色手枪,分量十足,放在玻璃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深吸口气,现在的情势非常紧张,我肯定不会回去刺杀鬼王,目前面对的问题就是怎么从花衬衫的手里逃回国。 这些人手再长,也不可能伸到国内,苏哈将军和白先生什么的,也就在东南亚丛林里咋呼咋呼,真要敢触碰咱们,铁定碾压成渣。 我现在唯一的仰仗就是,花衬衫一直误会我是小林政次,这是他不敢轻易动手的原因,没有把握能对付我。 我大大咧咧坐在对面:“你的意思是让我再回去杀鬼王?” 花衬衫说:“我再给你两天时间,如果还是没有确定鬼王的死亡,我不会私下杀你,但我们会把你重新遣送回苏哈将军那里,交给白先生处置。” 我哼了一声。 花衬衫不跟我废话,把雪茄掐灭,然后抄起桌上的手枪别在裤腰里,用手指指眼睛,又指指我:“别妄图耍花招,你全在我们的监控之下。我劝你老老实实一点,不然只能先斩后奏。” 他离开房间,我的心哐哐直跳,现在怎么办,完全乱了方寸。 在这么一个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都没办法报警,我在房间里急的团团转,目前能求助的只有张宏了。可是在这里没有他的电话,只能等着他来找我,我是心绪如麻,坐卧不宁。 这两天真是如坐针毡,我想了很多办法对付花衬衫,甚至下定决心,要不然弄死他得了!如今乃是生死存亡之秋,不是你丫活,就是我死! 如果是小林政次,估计不用犹豫,兜里揣着刀,等花衬衫来了一刀捅死拉到。可我是王强,没有一击毙命的把握,这可怎么办。 利用降灵术弄死花衬衫?我觉得这个可以,但需要张宏配合,只能他来了再说。 这两天我哪也没去,根本没心思游槟城,就在房间里呆着。这个时候我真是有点恨自己,怎么就不能像小林政次那样,怎么就学不来他身上那股劲。他顶着我身体的那些日子,我明显就变成了一个人,尤其是风雨夜血洗偷渡船,那一晚上真是给我上了深深的一课。 我开始反思,从这一刻开始要真正做个男人!要成熟起来! 剩下的日子我索性不想了,张宏临走前留下一些钱,我满槟城逛街,主要去华人店铺,买点好玩的纪念品什么的。 马来西亚的生活节奏很慢,尤其槟城这里,四季如春,就算啥也不干,躺在地上要饭也能过得很逍遥。没事的时候,我还去码头和海边看看,看着蔚蓝的大海,心里涌起无限的乡愁,真是想家了。 到了第三天我正在屋里发呆,张宏来了,高兴地说,票已经定好,今天下午就走。 我把花衬衫的事告诉他,问他怎么办。 张宏沉吟一下,反问我:“你想怎么办?” 我低声说:“以绝后患。” 张宏看看我,眼神里竟然出现欣慰:“好,你早这么想就好了。我有个办法。” 我和他房间出来,到前台退了房,张宏是开着一辆车来的,我们坐上车往外走。走了没多远,他看看后视镜说:“有车跟上来了。” “我们这是往哪走?”我问。 “假装去机场,我知道一个没人去的偏僻地方,到那再收拾他们。”张宏说。 他在槟城绕了一大圈,驶出城区顺着一条山路拐进去,这里偏僻无人,他假装车子抛瞄,停在路边。这时从后面跟上来一辆车,也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了四个人。 第二百七十二章 生死瞬间 四个人里为首的就是花衬衫,他们向着我们的车围拢过来。张宏看着我,说道:“一会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别管。” “你能行吗?”我说。 张宏不说话,等着那四个人凑了过来。 车窗看出去,这四个人也不是等闲之辈,手里都拿着硬家伙,尤其花衬衫手里的枪已经拉开枪栓。他来到车前,敲敲窗,示意我们下车。 张宏扭动车门把手,冲我点点头,他猛地推开车门,对着车门前的两个人一扬手。手里散发出一股黑烟,像是扬起一片黑色沙子,正扑到那两个人脸上。 这两人顿时惨叫一声,摔在地上,捂着脸不断惨嚎打滚。 他们是四个人,两个人在张宏一侧的车门,花衬衫和另外一人是在我这边的车门。他们非常警觉,一听那边传来惨叫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反应极快,抬枪就打。 张宏关上车门,我们两个蜷缩在座位下面,就听到“呯呯梆梆”一阵枪声,车玻璃都给干碎了,哗啦啦往我们身上掉。 这时候一把枪从破窗里伸进来,指着我的头,花衬衫怒吼:“都给我下车!” 我和张宏对视了一眼,他点点头。 我喊着:“别开枪,我们下车。” 这时候听到花衬衫用泰语吩咐了一句什么,他的同伙马上绕到车那边去察看。张宏低声说:“我对付这小子,你对付花衬衫。” 我心脏哐哐跳,深吸口气,打开车门。花衬衫的枪指着我的头:“下车!” 我从车上下来,他把我按在车门上,把我的双手倒剪,就觉得手腕一阵冰凉,居然被戴上了手铐。 他把我扳过来,用枪指着我的头,冷冷地说:“上我的车!” “大哥,这是去哪啊?”我磕磕巴巴地说。 花衬衫眯缝着眼:“小林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要把你重新送回泰国。接下来的行程不会太愉快……”他抬头用泰语喊着同伙,应该是问,那边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那边突然传来同伙的惨叫,花衬衫脸色大变,他没有任何废话,这一刻他的决断力极强!竟然抬枪对着我的太阳穴就扣动扳机! 我全神贯注,就在他手指扣动的瞬间,我猛地低头对着他的前胸一撞。就在电光火石间他开枪了,“砰”一声巨响,我耳朵都快震聋了。 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真死了,摔在地上的时候,看到车体被打出一股烟,这才知道躲过去了。 花衬衫抬手对着我又是一枪,我努力往外一弹,一枪又干碎一大片玻璃,我缩在车后,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两条腿已经控制不住了。 等冷静下来,发现花衬衫没有过来抓我,我悄悄探头出去看,这小子竟然没影了,四周静悄悄的。周围杂草树木很多,也不知道他跑到了什么地方。 我顺着车体绕到另一边,看到地上有三具尸体,脸色发黑,形同干尸,看上去特别吓人。张宏躲在那侧车门的下面,见我露头,做个ok的手势。 “怎么回事?”我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说。 “没啥,最毒的虫降而已,见血封喉。”张宏也非常紧张,满头大汗:“咱们降头师能干的也就这么多了。那花衬衫呢?” “不知道,好像藏哪了吧。”我说。 张宏看看我身后双手锁住的手铐,啧啧嘴:“这人还真是个刺儿头,不能留他!到时候你回国了,我在这里还要呆两年,他也要铁了心办我,鬼王也没有办法。” 我笑笑:“这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 “你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张宏问。 我摇摇头:“这人是老江湖,什么信息也不透露,我都不知道他是哪国人。” 张宏暗骂了一声,我们就蹲在车门这里等着。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声音没有,不知道花衬衫走没走。现在最怕我们一露头,他藏在草丛里放冷枪,一枪一个谁也跑不了。现在就是较量耐心的时刻,只有确定了百分之百的安全,我们才能出去。 等了能有十来分钟,张宏实在熬不住,翻了翻兜:“本来大白天的我不想用降灵术,现在生死关头,逼着用了。” 他掏出的东西是一个黑色的人头骨,也就是法器域耶。他把手覆盖在域耶上,默默念经,大白天的突然阴风森森。我现在融合了小艾的法力,又经过鬼王三天的加急培训,开法眼随心而生。我猛地看到一道黑影从头顶飞过去,掠过车顶。 这黑影有点熟,竟然很像素班。 当时素班为了抢夺万经之经,还跑到我们家去,差点没把我整死,后来他的阴魂被张宏给收了,没想到成为他的本命鬼。 黑影飘了过去,我咽了下口水,轻声问,是素班吗? 张宏满头大汗,呵斥了我一声:“别说话!” 他摸着头骨,脸色有些苍白,嘴里不停吟咒。我心惊胆战,不敢再说话。过了一分钟,张宏猛然睁大眼睛:“西北方向十米!进攻!” 我愣了愣,张宏一把拽住我:“进攻!没听明白吗,跟我走!” 我们从车后出来,看到不远处一棵大树底下,有人正在来回打滚挣扎,嘴里发出惨嚎。 我们走过去看,正是那个花衬衫,他莫名其妙就开始惨叫,像是受了什么看不见的伤,全身都沾满了地上的草根。 张宏大骂:“要不是这狗东西,我也不能大白天招魂,损我多少法力!回去还得重新加持。” 他走过去,用脚踩在花衬衫的脑袋上。花衬衫一张脸变成深青色,眼珠子都是青色的,咬着牙看着张宏,嘴里不断吐出唾液:“放……放,放了我。” 张宏对我使个眼色:“把枪捡起来。等我收了阴魂,他还不服,就开枪打他。” 我坐在地上,好不容易把背后的手从身体绕过去,到了身前。我在草丛里一找,真找到了那把黑枪。 张宏默默念经,收了阴鬼。花衬衫这才停下来,缩着身子,惊恐地看着我们。好半天他说道:“你们放了我……我们本来就井水不犯河水。” 张宏道:“先把王强的手铐打开。” 我把枪交给张宏,走到花衬衫跟前。花衬衫看着我,明显能感觉到他的不甘心,我说道:“你别乱动心思啊,我这哥们你也知道,是鬼王的徒弟,他们鬼王派的脾气都不好。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我们就放了你。” 花衬衫点点头:“钥匙在我兜里,我拿给你。”我还是有点心眼的,让他停手,我自己拿。 我伸手进他的内兜,刚想去掏,花衬衫突然暴起,以极快的速度和手法,不知道点了什么穴道,竟然把我的两个胳膊给点麻了,无法动弹。他从后面紧紧勒住我的脖子,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尖正对着我脖子上的大动脉。 张宏一惊,拿起枪对准他。 花衬衫在我身后惨笑:“我知道你是鬼王派的,也知道你们心狠手辣,今天或许放了我,但以后肯定会杀我!我现在逼到死路,你们不杀我,白先生也会杀我。做事不利他会重新换代理人的。小林先生,不好意思,委屈委屈你,跟我走吧。” 我的两个胳膊使不上劲,只能跟着他往后倒退。能感觉到花衬衫手抖得不行,刀尖把我的皮肤划伤,血流了出来。我赶忙说:“轻点轻点。” “小林先生,我知道你是二战老兵,就不要跟我耍花枪了,老老实实跟我走,保证不会伤你。”花衬衫喉头拼命动着。 我们一步步蹭到车前,张宏举着枪就这么跟着走。花衬衫一只手把着我,另一只手进兜里掏车钥匙。就在这时,张宏和我凝视了一下,他点了点头。我猛地抬起脚,对准花衬衫的脚面就是一下,花衬衫惨叫一声手松了。我趁机一低头跑了出去,那边张宏开了枪,“砰砰”两枪。 整个场面发生的极快,而且特别混乱,我整个脑子都是蒙的,心跳的能蹦出去,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枪声散尽我回头去看,花衬衫靠着车门坐在地上,用手紧紧把着大腿根。张宏第一枪打飞了,第二枪打在大腿上。 张宏看看我,惊呼:“强子。” 我这才感觉到脖子火辣辣的疼,两只手动不了,低下头看,血顺着脖子滴答答往下落。刚才跑得太急,被刀子割伤,自己太过紧张,居然一点没有察觉到。 第二百七十三章 回家 “我没事。”我说道。 张宏道:“死不了你就先忍着,先把这小子收拾了再说。” 花衬衫捂着大腿坐在地上惨笑,腿上的伤口“咕嘟咕嘟”往外冒血,白裤子染红了一大片。 张宏把手枪插在腰里,两只手互相掰着:“我们降头师用枪简直是侮辱,我有一百种方法弄死你,而且让你生不如死。” 花衬衫破口大骂:“有能耐你弄死我!别让我受罪!” 张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我:“倒在他头上,记得别沾手上。” “这什么玩意?”我说。 “你别管了。”张宏道:“赶紧的吧。” 我有些犹豫,张宏肯定是动了杀心,我如果真要听他的,那就是杀人了。张宏一瞪我:“强子,赶紧去,你不走出这一关就永远长不大!再说了,咱们杀的是坏人,杀坏人就是行善,这是小时候就应该知道的道理。” “我的手动不了,麻得厉害!”我说。 张宏使劲掰了掰我的双臂,疼得我哇哇叫,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双手竟然可以动了,只是还不太灵活。 我接过药瓶,走到花衬衫面前,小心翼翼把瓶塞打开。 花衬衫坐在地上,仰起头看我,他的眼神既有不甘,又有几分乞求。我心砰砰跳,如果他能开口说一句求饶的话,我肯定会停下手里的动作。 可惜,他只是看着我,两个眼睛紧紧盯着,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我把小瓶慢慢倾斜,里面倒出一股黑汁,慢慢落在他的脸上,像是黑色的沥青油。花衬衫用手抹了一把,满脸都是,忽然惨叫一声,伸出手要抓我。我赶忙后退,把瓶塞塞住,回到张宏身边,把瓶子还给他。 花衬衫惨叫声不断,用手不停地抓挠着自己的脸,抓得鲜血淋漓,血和黑油混在一起,能看到油在往皮肤里渗透,很快就钻了进去。花衬衫疼到用脑袋撞车门,哐哐直响,他脸上的血肉开始剥落,像是遇到了强酸,所有的骨头都在腐烂。 我看得心惊肉跳,正要避开,张宏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强子,坚持住,作为一个黑巫师,这些不净之物是必须要过的心理关。” “瓶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颤抖着问。 张宏道:“在巴拉望群岛的丛林里有这么一种蜂子,它们的分泌物沾到人或是动物身上,马上就会腐烂。这是鬼王当年在巴拉望闭关的时候,搜集来的,传给我了。”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杀了他不就行了?”我心里堵得慌。 张宏双眼紧紧盯着惨嚎的花衬衫,说道:“这种蜂子的分泌物只有人身上一样东西无法腐烂,你知道是什么吗?”没等我回答,他自己说道:“那就是头盖骨!杀他不是目的,我抬手一枪他就死了,我要的是这位仁兄的头盖骨。” 花衬衫趴在地上看样子已经不行了,腿还在一下一下抽动,跟过了电似的,整张脸面目全非,外面的骨肉剥离糊了一地,整个脑袋比正常时候小了三分之一,顶在脖子上,显得极其怪异。 张宏回到我们的车里,拿出药先帮我把脖子包扎好,然后取来一大桶矿泉水,对着花衬衫的脑袋就倒下去,用水冲洗干净。等一桶水都倒完了,花衬衫也死了,脑袋就剩下一个头骨,上面的血肉分离,像是用剃刀刮过的那么干净。 张宏还是小心翼翼,取来一个袋子和铲子,他把铲子递给我。我大怒:“你还要做什么?!” “刚才的剂量比较少,所以他的头骨一起都保留下来。你看,这头骨还和脖子连在一起,我怎么装起来?总得先取下来吧。”张宏说。 我看着他:“你变了。” “我觉得很正常,”张宏说:“我教你一个方法,不要把它想成杀人,我们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现在做的事只是工作的一部分,懂不懂?” 我苦笑,没有说话。默默接过铲子,对准花衬衫的脖子狠狠一下铲过去,只听“吧嗒”一声,整个头骨脱离下来。 张宏走过来,脸上带着笑意,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他拍拍我:“强子,你还别不服,算起来,我也是你的一个师父,是你的导师!” 他用袋子小心翼翼把头骨装起来,放到车的后备箱里,看着破烂不堪的车,他笑了笑,招呼我上车。 我们开着车离开这里,看着深山荒林留下的这四具尸体,我真像是得了涅槃一般,想到了什么而又说不清楚,心里像是沉甸甸堵着大石头。 张宏开着车到了一处民区,打电话约一个人出来,他们说了几句话,张宏把车交给他,那人又换了一辆好车给他。张宏把东西都带出来,带着我直奔机场。 “那是谁?”我问。 “一个客户。”张宏淡淡说,并没有详细讲解。 路上无话,一直把我送到机场。 他帮我办理了登机手续,在安检口我们分别,他拍拍我,场面有些伤感。我感叹:“这次分别,不知下次什么时候重逢,谢谢你!”我是诚心诚意做出感谢的。 张宏没有像往常那样怼我,而是沉默了片刻,说道:“见不见都不打紧,只要你我兄弟以后别翻脸成仇人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我心里感触良多,喊了一声:“后会有期。” 张宏没有回头,而是伸出手在空中晃了晃,大步混进机场的人群,没影了。 我过了安检,到了时间登机,一路感慨中从马来西亚飞回了中国,落地是在北京,天色已经黑了,我买了明天回家的票,随便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下。晚上我给家里打了电话,妹妹一听我的声音就炸了,先是哭然后把我骂的狗血淋头。 然后是老妈接,老妈也一边哭一边数落我,一走就是快一个月,音信全完,下次再这样就不准出去了。而后是三舅,三舅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让我回来再说。 我是归心似箭,可想想出去那么长日子也不能空手回去,第二天上午还有点时间,我到王府井逛了一圈,买了些北京当地的土特产还有烤鸭之类的,大包小卷没少花,这些钱都是临分别时张宏塞给我的。 本来还想去拜访一下高爷,可想到时间太紧,按照高爷的心性肯定会留我在北京长住,到时候再起了争执就不好了。 下午坐着高铁,临近傍晚时候下了车,一路坐着小公汽又到了村口,我提着大包小卷步履蹒跚地来到家门口。华灯初上,家里的房子亮着灯,看着那么熟悉,又觉得如此陌生。回想起这个月的经历,真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我敲敲院子门,有人出来开门,看到我惊喜:“哥,你回来了。”开门的是妹妹的对象刘东。他兴高采烈帮着我提东西,我们回到家里,一回家老妈正在厨房忙活,听动静出来,看到是我一把搂住,呜呜就开始哭。妹妹也过来捶我。 我看到三舅,还有刘东的妈妈也出来,大家济济一堂。 我把买来的东西都堆在茶几上,宽慰大家说着没事,嘻嘻哈哈,告诉他们不过就是出去出了一趟差,没什么的。 大家把我数落一顿,然后开饭,知道我今天回来,老妈和刘东的妈妈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基本上都是我爱吃的。为了岔开我这个话题,我故意在饭桌上问妹妹,你和刘东什么时候办事? 妹妹脸红了:“哥,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们是办婚礼,明年五一吧。对了,哥,这边我定下来了,你怎么样,别一直单着。” 我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坑了,红着脸吭哧说不出话。 老妈也说,你都多大了,以前我还不着急,可这一年你天天往外跑,让人提心吊胆,有个对象管着我还放心点。 饭桌上这些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让我找对象,刘东妈妈非常热心,说自己就爱保媒,她手头的资源不少,等给我介绍介绍,都是好人家的姑娘,百里挑一。 老妈和她亲亲热热地探讨起这些姑娘来。 桌上唯一没怎么说话的就是三舅,他吃的也不多,一直在笑眯眯听着。见我吃的差不多了,便说道:“强子,跟我到后面来,我有话跟你说。” 三舅性子孤僻,一直到现在都不怎么太适应普通老百姓家的亲热场合,他说话基本上家里也没人敢反驳,他俨然就是家长户主的存在。 我跟他到了后院屋里,三舅给我倒了茶,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把经过说清楚。” 我叹口气,也不瞒他,说阿赞威留下的三百万开始,然后到了泰国见到了苏哈将军和白先生,里面种种见闻,又拿我做实验,最后去了槟城刺杀鬼王,又遇到张宏,等等,整个经历说了一通。 说完之后,三舅看我的眼神,他都傻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手黑 “怎么了三舅?”我问。 三舅看我半晌,他坐在桌旁拿起一杯茶,缓缓抿了一口:“强子,你长大了。非常人必有非常遭遇。你不是浅潭之鱼,你是深海蛟龙!”他从床底下拖出藤箱,从里面拿出一根御币:“你走之前,这东西在我这保存,你回来了就交给你。这是你以后的法器。” 我接过来,仔细摸索着,心生感慨。 三舅道:“鬼王交给你的降灵术秘咒,你要勤加练习。在我这里,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你就先把降灵术和鬼境好好研究研究。你记得,贪多吃不烂,其实法术只是手里的工具而已,用好它不在于工具多厉害,而在于使用之人能得心应手,人器合一。” 我肃然起敬,点点头,郑重地说:“三舅,我知道了!” 三舅说:“咱们没有鬼王那个条件,自己家就能圈一个乱坟岗子,只能另想办法。你不要急,在家先过年,过完年我给你想办法,找修炼之地。” 有三舅托底,我感觉特别轻松,轻轻快快地答应着。 三舅让我赶紧回去休息,我离开的时候,看到他的背影有些佝偻,像是老了许多。 我好好在家休息了几天,想练习降灵术的法咒,可家里没有这个条件,别到时候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家里人添麻烦就不好了。我现在愈加感觉到,在外面另寻房子住的重要性,一是活动自由方便,想走就走想回就回,在家老妈和妹妹盯着,干点什么都有挂念。再一个是我日后成为修黑巫法的巫师,需要隐藏的秘密越来越多,应该有个自己的窝。 这个呢不能着急,就算现在找到房子我也出不去,只能拜托一下三舅的人脉了,等过完年到江北城里租一套房子。 现在没啥事,就等过年了。天越来越冷,没事的时候几个男的,我带着三舅和刘东到村里张宏留下来的河塘破冰打鱼。张宏家里一共四个河塘,他出国之前都打理明白了,给我家两个,剩余两个都让他兑出去。我和三舅都不是干活的人,便把其中一个河塘也给租出去,家里就留了一个野塘,也不打理,野蛮生长,没事的时候可以钓钓鱼抓抓虾。 我买了一台破冰机,突突突给冰上打一个窟窿,我们仨人大冷天的下了钓竿开始钓鱼。妹妹有时候也来,说我们三个大老爷们纯粹是闲的,大家哈哈大笑。三舅太适应这种家庭场合,却能看出他很享受,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跟我们一起,拿着小马扎垂钓。 这天晚上,我们仨每人都拿着一条大草鱼回来,给老妈乐得不行,说晚上做酸菜鱼。刘东忽然想起,破冰机还扔在河面上,便要回去找。妹妹心疼,跟我说,哥,要不你去吧。我鼻子都气歪了,真是女生外向,还没怎么的就护上了。 我气哼哼开了他们几句玩笑,大家哈哈笑,妹妹红着脸把我推出去。 我裹着大棉袄,戴着棉帽子,插着袖筒哼着小调,大半夜的到河塘去拿东西。大冷的天谁没事跑这偷东西来,死沉死沉的,破冰机一直留在冰面上。 我下去给抱上来,夜晚,村里冒出了阵阵炊烟,我心生感慨,忽然想起那三百万的钻石,心里感慨,这钻石要是真到我手里,现在马上就可以到城里买大公寓,唉,天生就没有发财的命。 我把破冰机放在简易拖撬上,用绳子拖着走,嘎吱嘎吱的。夜深人静,刚走过街角,黑暗中突然冒出来四五个人。借路灯看过去,竟然是牛二,他身后跟着几个混混朋友。 牛二用手电肆无忌惮照着我,这次我没有动地方,更没有用手遮脸,而是笑着说:“牛二,怎么了?” “我曹,你倒是挺镇定,”牛二气哼哼说:“上次的账咱俩是不是该算算了?” “什么账?我怎么不记得。” 牛二暴跳如雷:“草……” “有事说事,别骂人。”我从兜里摸出烟来,自己抽出一根,然后递过去:“哥几个来来?” 牛二用手电猛照我的脸,嘴里不停地喷粪:“上次江里发大水,你坏我好事,别以为就这么过去了!” 我把烟点上火,问道,那你想怎么地。 牛二悻悻,他没想到我能如此镇定,不温不火。我在路灯下吐着烟圈,眼神里看这几个混子,视若无物。 牛二骂着:“我早就想干你了,可你跑了一个多月,这次回来咱们算算总账。这样吧,当时本来我能弄到五千块钱,结果让你坏了好事,你要赔五千,咱俩事就了。你要是不赔,我就把你打进医院,那五千就当你看大夫的钱!” “那来吧,还等什么呢。”我说。 “我曹。”牛二瞪足了眼,想动手又不太敢,我太镇定了,胸有成竹的样子反而让他犹豫。后面几个混子跟着咋呼,手里提着钢管,棍棒这些东西。 我不耐烦:“你丫到底敢不敢干,不敢就滚蛋,别挡路让我回家。” “草,”牛二大骂:“我他妈的怕过谁,今天就干你了!” 有混混说:“要不等小鱼来了再说。” 牛二指着我鼻子:“我告诉你,今天不光我们几个,外村还请来一个帮手。那人手特黑,混黑道的就没有不知道他的,打死你都是白打!” 这时候他们吵吵:“来了,来了。” 只见远远的路灯下,走来一个少年,身影拉得极长,天这么冷他穿着一身薄薄的小夹克,瘦削的脸上有一道刀疤,看造型就知道是个猛人。 少年走到近前,有个混混说:“小鱼哥,我们干的就是他!”然后一指我。 这个叫小鱼的少年走到我面前,我冷冷抽着烟,一看认识,竟然是杨神婆的男徒弟。 还记得江水泛滥的时候,为了找风水局,曾经和杨神婆发生矛盾,她也被永远困在鬼境里了,我们救下了这位小鱼。临分别的时候,三舅还给了小鱼一笔钱,答应过完年给他找工作呢。 我冷笑:“小鱼,你也要打我吗?” 小鱼认出我来了,回过头问:“你们打的人是他?” 牛二凑过来:“对啊鱼哥,就是这小子,在我们村一贯嚣张,谁都不放在眼里,今天哥几个给他扒光了扔草堆里冻一冻,好让他清醒清醒……” 话还没说完,小鱼突然抬起手,对准牛二就是一个大嘴巴。这一耳光能有多狠吧,打的牛二原地陀螺似的转了三圈,明显给打蒙了,脸都给抽木了,估计眼冒金星了都。 小鱼道:“王强的舅舅是我恩人,王强也是我哥哥,你们要动他就是动我!”小鱼走到牛二跟前,抓住他的脖领子,往墙上一撞。这土墙那么老厚,一撞之下,牛二当时就开瓢了,满脸是血坐在地上,表情跟痴呆似的,嘴里淌着哈喇子。 小鱼啐了一口:“就这怂货要动我哥哥?”他从后屁股拿出一把折叠刀,“啪啪啪”玩了起来,几个刀片上下纷飞,就跟蝴蝶飞舞一样,路灯下都是白光。 他指着一个混子:“打我哥哥有你不?” 那混子惨笑:“鱼哥鱼哥,我们错了,我们不知道他是你哥哥,我们错了错了。”说着,捅咕其他人赶紧走。 “让你们走了吗?”小鱼喊了一声。 那些混子灰溜溜回来:“你说怎么的。” “眼瞅着过年了,不得给我们买点东西,把兜里钱都掏出来。”小鱼呵斥。 混子一个个垂着头,面如死灰,从兜里掏出一堆零钱。我有点看不下去,轻声说:“小鱼,要不算了吧。” 小鱼说:“强哥,这真不能算,我特知道这帮混子的德性,不把他们治服就像狗屁膏药一样老粘着你。” 这小鱼的气场和当日见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就是一个黑道初出茅庐的大哥模样。他过去给这些混子一人一脚:“怎么这么少钱?” 有人哭丧着脸说:“鱼哥,现在都是微信支付宝,谁还拿揣现金。” “有道理啊,”小鱼一只手按着他的脖子:“你真是个鬼才,这么有才是不是要考大学?” 那人吓得不轻:“鱼哥,要不这样,我们加你好友,把卡里的钱都转给你。” 小鱼笑,用手拍着他的脸:“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 这时候,牛二醒了,气息虚弱地说:“王强,我草你……”小鱼过去,照着他的腮帮子就是一脚。天冷穿的大头皮靴,圆钝形的靴子头正踢个结实,牛二还没说完,一脚又给干晕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老邢 混子们把手机里的钱都转给小鱼。其实也不多,还凑不上一千。小鱼不耐烦挥挥手,他们全都跑了,最后只剩下昏迷的牛二。 小鱼冲我笑:“强哥,看到了,这就是混社会的义气,自己朋友都不管。” “大冷的天不能让他躺在这,非冻坏不可。”我皱眉说。 小鱼道:“正好见到了你,我还想买点东西去拜访一下安前辈,把这货送到超市吧。” 我和小鱼把牛二扶起来,一人架着一条胳膊,我身后拖着雪橇,一路来到村口的超市。我对超市老板撒了个谎,说牛二喝多了,躺在野地里睡觉。然后把他扔在超市,后面怎么去联系家里人就不管了。 小鱼真是大方,在超市里尽挑贵的买,白酒茶叶食用油,好几百往里扔。我赶忙说:“你不用这么客气,去认认门就行。” 小鱼很执拗:“强哥,我买我的,你就甭客气了。” 我怎么说他也不听,小鱼这个人特别固执,买了大包小卷一堆东西,超市老板的嘴笑得都合不拢了,一个劲让我们再来。我们用雪橇拉着,回到了家。 刚进门就听到妹妹在吵吵:“哥,你真是不让人省心,拿个破冰机都能去一个多小时,我们还以为你掉河里了。” 我带着小鱼进了家门,她马上停下嘴不说了,没想到我能带着一个外人回来。 小鱼把那些东西都带进来,堆满了墙角,然后十分有礼貌地和每个人打招呼,尤其和长辈问好的时候,还鞠躬弯腰,一点都不像刚才惩治混子的黑道大哥模样。 老妈非常热情,正好开饭了,让他一起上来。外面天寒地冻,家里温暖如春,一大盆酸菜鱼冒着热气,众人团团围坐。吃饭的时候,老妈特别照顾小鱼,经常给他夹菜,能看出小鱼感动的不得了,眼圈都红了。“这孩子咋了?”老妈问。 三舅在旁边淡淡道:“你不知道,这孩子从小被拐卖在山里,没爹没妈,是师父带大的,也是个苦人。” 老妈心疼的不得了,跟他说,孩子以后没事就来哈,你和强子是朋友,就跟我孩子一样,来了阿姨就给你做好吃的,以后有事就说话。 小鱼这么坚强的人,端着饭碗“扑打扑打”掉眼泪,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才出来。 吃完饭,三舅把我们两个叫到后院,我把刚才的事说了。三舅问小鱼,现在在哪混,以后有什么打算。 小鱼叹口气:“安前辈……” 三舅打断他:“你和强子一样,以后叫我三舅吧,咱们爷们近乎点,不用那么陌生。” 一句话小鱼感动的不行,“三舅,我现在在道上瞎混,跟着一个大哥在一家麻将馆干,就是看点场子。” 三舅皱眉:“可惜了。”他想了想说:“小鱼,你强哥以后是要到市里发展的,我会帮他找地方,到时候你过来帮忙吧,你们哥俩一起干。” 小鱼大喜:“行,这就太好了,正好可以跟强哥学点东西。” 当晚小鱼就睡在我家。三舅点评他就一句话:“强子,好好对小鱼,这人,得力。” 时间过得很快,眼瞅着到了年底,村里热闹非凡,家家户户都置办东西,好吃好玩的家里攒了一大堆。虽然事情很多,但都搁下不去想,一切等过完年再说。 元旦那天,家里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大饭,人来的很齐,大家喝酒吃饭欢声笑语。元旦过完,就等着过年了。 农村的年味是越来越浓,眼瞅着到了腊八,老镇上有庙会,老妈让我们年轻人都一块去玩。我们几个人高高兴兴到了庙会,会上人山人海,很快我们就分成了两拨。妹妹拉着刘东去逛了,我和小鱼在后面抽着烟慢慢走。 我们看着各色摊位,也不买,就是瞧稀罕。走了没多远,就到了猜灯谜的地方,白天也有很多人围在那里看。我和小鱼正看着,忽然人群里嘈杂起来,我们挤过去,原来是几个混子正在打一个大男生,这些人下手极狠,把人按在地上用脚踹。 周围围得是人山人海,都在看热闹。我本来叼着烟,揣着裤兜看着,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劲,挨揍的那人有点面熟。他是个眼镜男,戴着大镜框子,剃着毛寸,在地上勾成了大虾。 我心里一动,赶紧挤过去拦住那些混子:“哥几个哥几个,咋了这是?” 为首的大混子染着黄毛,一张口就骂人:“草尼玛,你哪的?” “怎么跟强哥说话的,还‘草草的’,你会草吗?”小鱼过来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下。 大混子大怒,刚想发火,看到是小鱼,顿时气势降了三分:“原来是鱼哥,这件事跟你们没关系,别乱插手。” 趁着他们说话,我把地上的人扶起来。他推了推大眼镜框,满脸都是血,看了看我:“你是……” “老邢,我是王强。”我说道。 这个人就是老邢,当年我进监狱,就是他设下的套。如果没有遇到三舅,还有后来的这些事,基本上我这一生就毁了。我离开学校之后,和原来的同学基本上没了联系,不知老邢现在怎么样了。 老邢看看我,突然把我推开,阴沉着脸:“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你这话怎么说的?”我愕然。 小鱼听到之后过来,用手指着老邢的鼻子:“我说你他妈的是不是东西?我们救了你,你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吗,会不会说句‘谢谢’?” 老邢脸色苍白,特别害怕小鱼,躲闪着不敢看他。 大混子过来:“鱼哥,我们可看你面子,下次没这么便宜了。” 小鱼从包里掏出刚买的一条烟,给他们递过去,挥挥手。几个混子捡了便宜,说说笑笑走了。 人群还在围着,我看不是事,赶紧拉着老邢从人群里出来。老邢梗着脖子,也不说话。我问他怎么得罪那些混混的。 老邢眼泪在眼圈里转:“他们欺负人,人多挤来挤去的,我不过就推了他们一下,他们就打我。” 小鱼道:“你也太怂了吧,他们打你,你不会打他们?” 老邢恨恨看了他一眼,不敢说话。小鱼继续道:“就算打不过他们,你不会买点烟什么的贿赂贿赂,真是死心眼。” 我怕老邢脸上挂不住,便道:“算了吧。”我拉着小鱼走,老邢在后面说:“王强,你别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小鱼大怒,又回头指着他:“你不说谢谢,还怕我们说出去?为了你,我还搭进去一条烟。” 老邢梗着脖子不说话,看我们的眼神都是怨毒。 我觉得实在没什么和他好说的,拉着小鱼离开,在回去的路上,我把和老邢的恩怨说了一遍。小鱼一听就炸毛了:“我说强哥,这小子害你蹲了一年笆篱子,你就这么帮他?要是我,不把他揍出青屎来,算他吃得少!” “我早就想通了,”我说:“一年已经付出,打他一顿也没什么用,打人犯法,还得进去。” “这人不可交,”小鱼摇头:“属他妈白眼狼的。这次他害了你,下次他还能害别人,哼哼。” 庙会上出了这么个小插曲,事不大,可总让我不怎么痛快。老邢这个人,这次看到他,感觉整个人越来越阴郁,很不舒服。他害过我一次,这次再看到他,说实话我已经有了一点心理阴影,说不清什么感觉,如鲠在喉,总觉得要出点什么事。 回去的路上,我尽量和大家保持笑容,但心里有点郁郁,不能释怀。 接下来的四五天,就是采购各种年货,逛商场买东西,每天都累得要死,比上班都麻烦。买完了东西,就开始收拾家,我和妹妹收拾自己那一摊,洗衣服洗被单,上下大扫除。 还有两天就是三十,该忙活都忙活完了,大中午的吃完饭,我躺在床上看着书打瞌睡,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让我赶紧到市里派出所去。 我一听就堵得慌,大过年的去派出所。连忙问怎么回事。 那边没怎么详细说,就说有一件案子让我协助调查,让我赶紧过去,别等着上门。 下午本来打算去澡堂子洗澡的,也没法去了,和家里人打了招呼,坐车到市里,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分局的派出所,找到负责的警察后,问怎么回事。 警察问我,前天的晚上在什么地方。 我真是纳闷,告诉他:“在家啊。马上过年了,家里一堆活儿,前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大扫除来着。” “谁能证明?”警察问。 我气笑了,告诉他,有我妈,我妹妹,还有一个叫刘东的,是我妹夫,还有刘东的妈妈。我下意识规避了三舅,怕给他惹麻烦。 我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二百七十六章 漆黑胡同 在一个不算寒冷的冬日下午,我在院子有萧瑟落叶的办公室里,接受了问询。 我详细的说了前天晚上,在家里都在做什么,有哪些细节,和什么人说了话。那位警察问我,你知道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我疑惑地摇摇头。 他看了看我,可能是确定我是不是心慌,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邢国立的人。 我点点头,这不就是老邢吗,我说:“认识,是我以前的大学同学。” “就在前天晚上,邢国立被人袭击,受了重伤。”他看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对方用的是钉枪,手段极其残忍。现在邢国立正在医院养伤,而且他一口咬定那个伤他的人就是你!” 我极其惊骇,脸上也带出来了,说道:“怎么可能?!” “你的行踪我们会具体调查,你现在可以走了,如果想去医院看看的话,可以给你地址。”他说。 我要来了地址,等从办公室出来,真是一身冷汗。我曾经蹲过一年,是有前科的,现在再因为这样莫须有的事进去,简直太冤。我想了想,还是要过去看看老邢,有什么话当面讲清楚,我们之间存在着很深的误会。 我打了车到了中心医院,在楼下的水果店里买了个果篮,到了上面住院部。刚到病房外,就听到里面有人大声说:“不吃不吃,赶紧走!别烦我!” 我站在门口,没急着进去,探头去看。这是四人病房,靠近窗户那里,老邢正躺着嚷嚷,旁边有个中年阿姨,正打开保温桶,盛了汤给他喝。 老邢对那阿姨大声吼着,就跟吼自己晚辈一样:“告诉你不吃不吃,没胃口,赶紧拿走!” 阿姨红着眼圈:“小立,吃一口吧,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不吃不吃就是不吃,你滚!”老邢骂。 其他几个病床的病人和家属都在低声议论,说这孩子没有教养不孝顺,怎么对自己妈这么破口大骂的。 老邢气吼吼翻过身躺着,用胳膊蒙着头。我这才看仔细,他的脑袋上裹着全是纱布,就跟木乃伊似的,也不知道受了什么伤。 我犹豫了好半天,现在进去就等着挨骂吧,可大老远来都来了,东西也买了,还能就这么提出去?再说了,要是下次来,再碰上他心情不好呢?看老邢这样,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心情都好不了。 我深吸口气,提着果篮走进去,老邢正在蒙头假寐,我把果篮放在旁边的桌上。阿姨说:“小伙子,你是?” “我是邢国立的朋友,”我说:“听说他受伤了,过来看看他。” 老邢马上清醒了,放下手看到是我,晴天一声怒吼:“妈,就是他!赶紧报警!就是他害得我!” 那位阿姨有些手足无措,满病房的人都在看热闹。 我赶紧道:“老邢,我刚从派出所回来,那边已经对我做过调查,事情我也全了解了,这件事跟我没关系。前天晚上你受伤的时候,我正在家里,和家里人一起收拾家。” “你们家人都是同伙!”老邢眼珠子都红了:“我就认得是你,烧成灰也认得!妈,赶紧报警啊!” 我说道:“你情绪不好,我可以理解,这不是过来看看你嘛。你不用这么急三火四的,如果真是我,我藏到哪都跑不了,这个你放心。” 老邢气得全身哆嗦,颤巍巍要下地,他妈妈还算明事理,赶紧把我推开,做个眼神赶紧走。 我知道自己呆不住,从病房出来,老邢被好几个人劝下,还在里面骂个不休。我心想这小子怎么越来越暴戾了,以前还是阴郁,现在是情理不通打爹骂娘,赶小鱼说话了,就他妈的是个白眼狼。 我没有急着走,而是到医生办公室,跟他说,我是邢国立的朋友,问他是什么伤。 医生告诉我,那天晚上患者送来的时候,满身都是血,两个耳朵被人用钉枪扎掉!手段极其残忍,外耳已经打烂,虽然不太影响内耳听力,但外貌已经被毁了,落了终生残疾。 我听得心惊肉跳,从办公室出来还有点不太相信这是真的,同时心里隐隐还有些痛快,老邢到底得罪了这是哪路高人,下手还真他妈的狠!钉枪扎耳朵,还是两个耳朵,平常人扎个耳洞都疼的哇哇叫,更别说这种酷刑了。老邢这倒霉玩意害了我一年牢狱生活,现在付出双耳的代价,真他妈的爽。 谁干的这是,为什么老邢能误认为为我呢?想不明白,也可能他疯狗乱咬人吧。 实在无法形容我现在的心情,既矛盾又畅快,从医院出来之后,我没有急着回家,索性在市里转了转,顺便买点年货什么的。玩到天色傍晚,正要去汽车站,突然来了电话,电话是陌生号码,我问是谁,里面传来老邢的声音,他冷静了许多:“王强,你走没走?” “我还在市里,怎么了?”我问。 “我想明白了,咱们好好谈一谈,你到医院后身那条胡同里,有一家面馆,我在那等你。”老邢说。 “天这么冷,你还受了伤,要不然去你的病房聊吧。” “别,”老邢说:“医院里人多耳杂的,我不想让人家嚼舌头根子。你来不来吧?” “来啊。”我说:“我也想和你好好聊聊。” 挂了电话之后,我打了车到中心医院,好不容易找到后面的胡同,这条胡同幽黑深长,周围都是寿衣店和殡葬一条龙,阴森暗郁,冷风嗖嗖的,到这以后就感觉温度平白降了好几度。 我顺着胡同进去,走了没多远,还真看到靠着墙有个门脸,上面写着“中心拉面馆”的字样。我在寒风中推门进去,里面还挺暖和,拉面馆里压根就没有客人,只有个小伙计在看电视,看我进来了,问吃什么。 我不知道老邢什么时候过来,便说道,再等一个人。 小伙计给我倒了杯热水,我暖和了一会儿,给老邢打电话,告诉他到了,老邢“嗯”了一声让我等着。 大概能有十来分钟,有人推门进来。进来的是个穿着黑马甲的小伙子,并不是老邢。那小伙子径直过来,坐在我的对面,拿起空杯到了一杯热水。 我觉得有异,用问询的目光看他。 他喝了口热水说:“你是王强?” 我点点头。 他一口喝光杯里的水:“我是邢国立的朋友,你跟我出来一趟,他在等你。” 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说不出哪里怪异,就觉得不对劲,还是跟着他往外走。我们走出昏黄的拉面馆,天空落起小雨,夜色浓重,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 走着走着,他忽然道:“这条胡同里没有摄像头。” “啥意思?”我问。 他停下来,转过身看我,“邢国立恨你恨的要死,花钱雇我来收拾你一顿。放心,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不会怎么伤害你,你让我暴打一顿,给邢国立解了恨就行了。” 我一惊,果然不对劲,这老邢什么玩意!竟然雇凶打我。 我慢慢向后退,胡同里空无一人,小雨朦胧,阴风阵阵。那小伙子说:“你跑没用,我以前是体校的,三步之内就能追上你。你老老实实的,咱俩无冤无仇我打你一顿就算完了,你要是反抗,那我就只能越来越狠。” “你跟老邢说,他的伤不是我弄的。”我说。 小伙子道:“你们两个什么纠纷跟我没关系,我是花人钱财替人消灾。” 他一步步走过来,身影在黑暗的胡同里拉得极长,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突然冲过来,挥手就是一拳。我下意识往后一躲,堪堪将这一拳躲过去。 对面的人有点吃惊,“身法很快。” 自从小林政次的灵魂走了之后,我重新夺舍回身,发现身形利索了很多,反应也快了。我的解释是,小林政次的灵魂应该是强行打通了我身体的一些筋骨。我的身体为了适应他的记忆和潜意识,导致一些血肉筋骨发生了改变,就像一个大胖子进到一个可塑的塑料盒里,强行把这个盒子给撑开了一些。 今天突然发挥出来,我有如获至宝的感觉。 那小伙子再次欺身上前,飞出一脚,这小子果然是练过,这一脚踢得贼高,对着我的腮帮子就过来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拉面馆里的玄机 我伸出一手,把他的腿挡住,他的脚重重砸在我的手上,顿时手骨剧痛。他的脚停在半空,黑暗中有些吃惊地看我。 “哥们,行啊。”他慢慢移动支撑脚,在空中的脚并没有放下来,姿势特别酷,慢慢离开我的手。 “你是不是练过?”他说:“我这一脚在比赛里都用过,踢躺下不少人,你居然能挡下来。” 我把手藏在身后,拼命揉着,暗地里嘶嘶倒吸冷气。 他缓缓放下脚:“不好意思了,花人钱财替人消灾。”说着欺身向前,一脚扫我的双腿。我不知道怎么躲,下意识跳起来,谁知道他这是假招,突然飞出一脚正踹在我的胸口,我一口气没喘上来,强烈窒息,摔出去老远。 黑夜中的雨淅淅沥沥下着,全身都湿透了。胸口疼得厉害,喘气都费劲,撑着潮湿的地面勉强站起来。小伙子走了过来,飞起一脚又踢在我的后背上,我再次摔在地上。他蹲在我的旁边看看,朝地上吐了口痰,站起来开始对我猛踢。 他下手还算有分寸,避开要害,踢我的肚子和屁股。可我毕竟是肉人,架不住他这么的狂踢烂踹,“哇”一声,中午吃的那些东西全都吐了出去。 我一步步在地上爬着,想爬出这条胡同,可他步步相逼,大头皮鞋朝着我的软肋猛踹。我疼得不行,爬也爬不动,这时想起鬼王教授给我的降灵术。 我自从回国之后就再没用过。如今是不用不行了,嘴里默念经咒。这段巴利语经文已经背的滚瓜烂熟,脱口就出,雨下的更大了,整个胡同刮起一阵阴风,吹得雨水落在我和那小伙子的脸上。 他停下动作,站在那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觉得有些奇怪。 我躺在地上,仰面看去,上面的月光照下来,在这个小伙子的肩膀上,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赤着两只脚,脚上都是泥巴,就站在小伙子肩膀上,保持着一种古怪的平衡。顺着两只脚往上看,因为太黑了,什么也打看不到,就好像凭空多出这么两只脚。 雨水顺着路灯的灯光落成雨丝,我几乎睁不开眼。 这时候的情况很诡异,可我没有停下经咒,拼命地默诵着。小伙子应该是感觉到了,还用手在肩膀上摸了摸,可什么也没有摸到,他继续往前走,来到我面前。这时,我就听到冥冥中有个声音:“痛死我了~~痛死我了~~这个病真折磨人,痛死了……” 我马上反应过来,这是死者冤魂的执念,很可能就是那小子身上的。 我一边念咒,一边用心意和它交流:“我可以为你烧纸超度,解除病苦,但你要帮我。” “超度,超度,解除病痛,帮你……”那个声音说着。 小伙子走到我的近前,伸手刚要打,忽然愣住。在我们中间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这人悬在半空。 这里光线很弱,朦胧中,根本看不清这人长得什么样子,只能看到这个人的脖子套在一根类似布条的绳子上,头低垂着,两脚悬空,一动不动,身体显得非常僵硬。 小伙子顿时怔住,浑身发抖,眼睛紧紧盯着,甚至忘了有所动作,就这么傻站着。 这个吊死的人慢慢的,慢慢抬起头,它身上还穿着病服衣服,突然伸出双手。小伙子陡然间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他功夫这么好,没想到这么怕鬼,吓得掉头就跑。那个吊死的鬼缓缓扭动自己的脖子,动作非常僵硬,猛地转过头看着我。 我坐在地上,细雨中浑身发抖,不知是紧张还是恐惧的。下一秒钟,它奔向那小伙子逃跑的方向,追去了。 我赶紧爬起来,浑身冰冷,扶着墙慢慢往外走。走到那拉面馆的时候,小伙计正赶上出来倒脏水,看到我赶紧问没事吧。 我摆摆手,继续扶墙往前艰难地走着,小伙计还真是热心,好说歹说把我劝回拉面馆里。到了屋里热热乎乎的,身上都湿透了,加上刚刚挨了揍,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块骨头不疼的。 “刚才那人打你了吧。”小伙计问。 我点点头。 “那人一进来,我就觉得不是普通人,你们为啥干仗?”他问。 我不想和陌生人多说什么,摆摆手没有细说,喝了口水要告辞,突然想到一件事:“我跟你打听一下,这个胡同里以前死过人?” 小伙计一时语滞,脸色有些不自然。 我说道:“有什么你就说吧,刚才要不是遇到灵异情况,把那小子吓跑,我还不定怎么回事呢。” 小伙计看看四周无人,低声说:“你刚才看到啥了?” “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吊死鬼,就那么悬在半空,吓死个人。”我说。 小伙计咽了下口水:“我跟你讲,你别乱说啊。以前有个病号得了什么绝症,那个坏细胞都钻进骨头里,每天就得靠特效药止痛,生不如死,疼得嗷嗷叫,能睡一觉都是奢望。后来有一天晚上,他就在这个胡同里自杀了,上吊死的。” 我傻愣愣听着,心里有点后悔,刚才不该借助这个冤死鬼的力量,真要还愿能麻烦死。张宏曾经告诫过我,不要轻易答应阴魂的要求,也不要轻易还愿。 刚才确实是逼不得已。 我向他道了谢,起身要走,小伙计拦下我:“哥们,要不让后厨给你做一碗拉面再走吧。” 他太热心了,可我哪有胃口吃饭,摆摆手不用。他也没再坚持,我正要走的时候,忽然看到他们拉面馆的东面墙上有个神龛,便随口说道:“你们老板信佛?” 小伙计笑,没有否认,说是啊。 我扫了一眼,神龛没有开灯,看不清供奉的是什么神,就看到周身漆黑,好像穿着黑衣,戴着黑帽,手里还拿着什么法器,看起来造型奇诡,颇有些阴森。 这是人家的信仰,我不便多问,这时收了目光,忽然看到在拉面馆地上的不起眼角落里,放着一碗米饭。那米饭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表面都黑了,估计是长了霉菌,旁边放着一双红色筷子。 那小伙计明显看到我的眼神,他也看到了那碗饭,不过他没有解释什么。 我想了想又坐回来:“给我来碗拉面,要宽的,再来个茶蛋。” “好咧。”小伙计到厨房边朝里面喊了一嗓子。 我把湿衣服脱下来,借了一条毛巾,那毛巾都馊了,我忍着恶臭,简单把头上身上的水擦了擦。然后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晚上不回去了,在城里办点事。 等了片刻,拉面送上来了,还挺香。我唏哩呼噜吃着,小伙计坐在一边看着电视。 我说道:“这都快过饭点了,你们店里也没个客人。” 小伙计笑:“你不是吗?” “我是偶然才走到这里,”我说:“你们平常连个人都没有,靠什么挣钱。” 小伙计脸上是客气的笑:“我就是个跑堂的,给人家打工,老板每个月不缺我钱就行了,怎么挣钱是他的事。” “是这样,”我说:“我想请人在这条胡同里超度一下那个吊死鬼,不知道规矩,也找不到人。哥们,你经常混在这,认识那些殡葬一条龙什么的,是不是能帮个忙?” 小伙计来了兴趣,把电视声音关小:“你怎么想的?” “刚才那吊死鬼算是间接救了我,把坏人吓跑了,要不然我会更惨,所以我想报答他。” 小伙计说:“超度那个阴魂太难了,这人死时的执念太重,到现在没有发作,没有祸害四邻,就因为我们这家拉面馆在。” 我来了兴趣:“怎么说?” 他也没瞒着我,指着神龛说:“我们这里供奉着一尊大神,就是阴间地狱里的黑无常,也叫七爷,专治恶鬼。所以这一片才这么安宁。” 我心里大喜,这件事我刚才一直琢磨,让我来超度这个阴魂,几乎不可能,就我这两下子压根就不会嘛。三舅或许认识人,但我不想把自己烂事再去麻烦他,自己找也找不到,正好这家拉面馆有点玄机,或许可以求求他们。 我开始苦苦哀求小伙计,小伙计还是年轻,求得没办法,说道:“那行,我晚上去找老板,明天你还是这个时候过来听信吧。” 我一算,明天是二十九,超度完了解决之后,正好回家过年,还不错。 老邢和那个揍我的小伙子,我已经不想追究了,老邢就是臭狗屎踩一脚脏了鞋,我懒得和他纠结。 第二百七十八章 剑拔弩张 出来之后,我在附近随便找了旅店住下,晚上好好冲了澡,对着镜子看,身上很多地方已经淤青。没有办法,又到药房买了跌打药,回到屋里慢慢上药。一边上一边想,回去还是要好好学学武术,不说有多精吧,最起码也得要自保,要不然以后行走江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罪了谁,挨了闷棍就太不值了。 睡了一觉到第二天早上,因为和拉面馆那里约的是晚上见面,不能提前过去,只好在市里转转,买买东西逛逛街。本来心里还挺恨老邢的,可想到他双耳报废,心想他也算可怜,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到了晚上,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我溜溜达达到了中心医院后身的胡同里,顺着胡同进去,看到拉面馆居然关着门。门上贴着一个牌子,叫“今夜有事暂停开业”。拉面馆的门是磨砂的,看不清里面的情景,不过依然能看到亮着灯,有人在。 我上去敲敲门,时间不长门开了,开门的竟然是一个类似小流氓一样的人,穿着一身风衣,头发打蜡梳成大背头,穿着黑色尖头皮鞋,满脸疙瘩肉,一脸的骄横。 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不是进拉面馆,而是到了夜总会。 愣了半天,小混子大骂:“你眼瞎啊,没看到外面挂着牌子吗,滚蛋!” “我说你怎么张口骂人呢,”我说:“我和这间店的店主约好来的。” 这时候,拉面馆的小伙计走出来探头看看,赶紧对小混子说:“火哥,确实是约好的,昨晚和老b打仗的那个人就是他。” “草。”这个叫火哥的走出来,一把揪住我的前心:“就是你啊!你他妈还敢来,进来!” 我大怒,一把拨弄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火哥用手指着我的脸:“我曹,你挺横呗,你进来。”他抓住我往里面拖,我一把挣开他:“不用拽,我能进。” 小伙计赶紧拦着,对我说:“现在就等你呢,进来吧,别害怕。” 他说的这句话让我心里温暖了不少。我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走进拉面馆,大门在后面重重关上了。亮着灯,屋里的所有摆设都重新布置,中间清场,放着两张饭桌,桌子后面各坐着人,分别是一男一女,像是在谈判的样子。男的身后有四五个手下,都是小年轻,一个个横里横气。而女的身后空空荡荡。小伙计把我迎进来之后,他站在女人身后。 我明白了,这女的应该就是拉面馆的老板,没想到居然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长的很瘦,脸色很冷,打扮得倒是时髦,黑衣黑裙两条黑丝袜,身材火辣,尤其是在这个阴暗破旧的拉面馆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野性味道。 她对面桌子后面这个男人,岁数也不大,应该不到三十岁,长得很清秀,嘴唇比较厚,看上去有一种老成稳重的感觉。 两个人坐在这里剑拔弩张,现场气氛很是压抑。 火哥把着我的胳膊,送到场地中心,火哥说:“富少,就是这小子昨晚和老b打仗的。” 厚嘴唇的男人原来叫富少,他慢条斯理抽着烟,没有说话,上上下下打量我:“昨晚那个鬼是你招来的?” 我心思百转,现在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下意识一口否认:“什么鬼?不知道。” 富少明显懒得和我对话,看了火哥一眼。火哥大声吼着:“你昨晚是不是和老b打仗了?” “什么老b我不认识。”我说。 火哥气笑了:“昨晚就在这条胡同,你是不是和人打仗了?” “我事先声明啊,”我说:“跟我没关系,是那小子主动挑衅我的,有人雇他买凶打我。我还一肚子冤屈没地方说呢。” 富少道:“你把整个过程说明白。” 我一肚子火,这些人是干什么的,算他妈的干嘛地,我干嘛说给你们听。 这时,一个轻柔但冰冷的声音传来:“你别怕,把昨晚的事说明白就行。”说话的正是拉面馆老板,那个冰美人一样的女孩子。 她这么一说,我到不好意思别扭了,觉得这里的事情可能比我预料的要大,还是说明白比较好。 我就把昨晚的事说了,我藏了个心眼,没说那吊死鬼是我招来的。只是说那人揍我的时候,吊死鬼凭空出现,把那人吓跑了。前前后后就这么个事。 富少抽着烟,吐着烟雾:“你说那吊死鬼是凭空出现的?” “对啊,咋了。”我说。 “它怎么不祸害你,而祸害老b呢?”富哥说。 我气笑了:“我怎么知道,吊死鬼是鬼,我还能控制它?!它可能是瞅着什么老b不是个好东西吧,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放尼玛屁。”火哥指着我的鼻子骂。 我瞪他:“说话就说话,你少他妈的嘴不干净,满嘴喷粪。” 火哥笑了,笑得极其残忍,上来就是一拳。我刚想躲,旁边有人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拳头,活生生停在半空。仔细一看,原来是拉面馆小伙计。 那个女孩翘着腿喝着茶,冷冷说:“在我的店里,任何人不能动粗,要打出去打!” 火哥那么横的人,悻悻收了拳,指着我的鼻子,那意思是没完。 富少道:“那你今天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我心脏狂跳,刚才的一幕虽说不至于害怕,但也有点肾上激素狂增,我说道:“吊死鬼帮了我,所以我想求这家拉面馆的老板帮着超度一下。” 富少磕磕烟灰:“很奇怪,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吓得跑了,逃之夭夭。你的要求却很奇怪,而且特别细致,还提到了‘超度’,这可不像是普通人的要求。” 我正要说什么,女孩说道:“小伙子,你到我这里来。” 我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赶紧站在她的背后。富少看着那女孩,脸色阴冷:“秦丹,你是铁了心跟我闹别扭,是不?” 原来这个女孩叫秦丹。 秦丹笑笑:“富少爷,我们都是一个圈子里混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富少说:“多余的话咱们先不谈,就说眼下怎么办。” 秦丹道:“吊死鬼十分难缠,连我也只能每日诵经安抚,不敢有过度的骚扰。我是没什么办法。” “这是你说的。”富少道。 秦丹没说话,低着头喝水。富少站起来,挥挥手:“秦丹我告诉你,今天来就是给你面子,不识抬举是你的事,回去我怎么弄这个鬼你也别管!” 他一站起来,露出身后的场景,我一看就惊住。在富少的后面,黑暗角落里坐着一个人,满头乱发,裹着一件大棉袄,浑身哆嗦,非常怕冷的样子,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 我仔细一看,他正是昨晚打我的那个人,也就是老b。 富少的两个手下过去搀扶起老b。老b起来,走到灯下,他的脸色泛青双眼深黑,整个人佝偻着,像是旧社会的大烟鬼,和昨晚那个身手敏捷的棒小伙子完全变成了两个人。 我一看就知道,他这是鬼上身了。 富少今天出头,就是为了他,很可能是昨晚的吊死鬼一直在缠着老b。 他们呼啦啦往外走,富少来到我的面前,看着我:“你也跟我走一趟。” “凭什么!”我大叫。 富少冷冷说:“我只说一遍。” “可笑,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我气极反笑,这小子到底是谁,怎么这么牛逼,说话就跟理所应当一样。 富少淡淡说:“你可以不去,不去的话你试试。” 话刚说完,“啪”一声脆响场面静下来,所有人去看,秦丹把手里的茶碗摔碎。她一脸寒霜地站起来:“姓富的,你来我这里兴师问罪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当着我的面抓人,是不是太过分了,太嚣张了,太跋扈了!” 富少没有发火,而是道:“秦姐,你是修行界老前辈,我哪敢在你面前嚣张。不过你不能让猪油蒙了眼,这小子明显说假话,扮猪吃虎,你年老昏花看不出来吗?” 秦丹脸色苍白,看着我:“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是不是道法中人?” 场面安静下来,气氛剑拔弩张,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的身上。我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就是普通人。你们想啊,我要是会什么道法,怎么可能让人臭揍。” “哦?是这样吗?”富少看着我,他对秦丹说:“秦姐,我叫你一声姐,咱们有话好好说,我有个办法可以测试出这小子到底是普通人,还是扮猪吃虎。” 第二百七十九章 内家拳 秦丹看我,她不认识我,不可能再护下去,对我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就说什么,没人伤害你。” 我看着眼前的富少,心砰砰跳。现在落入两难之地,继续死扛说自己是普通人,待会这个富少不知会用什么招儿测试我,我没信心能扛过去,撒谎一败露恐怕更麻烦。可现在承认了,富少可能要把我带走,出了这个屋恐怕就没有回头路。 我倒是不怕别的,眼下就是腊月二十九,眼瞅着过年,耽误了过年家里都能急疯,不能再给家里添麻烦了。 富少看我犹豫,这人极其精明,马上说道:“怎么样,撒谎了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答他。 富少道:“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承认吊死鬼那事跟你有关系,咱们就商量商量这事怎么办。”他看向秦丹:“那这事就跟你没关系了。” “不管我是什么人,道理说不通,”我辩解说:“是你的人先动我,不管吊死鬼是不是我招来的,难道我能被动挨打不能还手吗?” 富少走上前,十分粗鲁的用手扣住我的脖子:“你承认了是吧,走走,跟我走。” 我一把拨弄开,富少的手下全都火了,把我围在中间,有的拽我胳膊,有的要掐我的脖子。 秦丹站起来,冷冷看着富少:“你要全面宣战,是不是?我告诉你,今天这个人你们不能带走!”她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电话打通了,秦丹忽然换了一种声音,委屈地说:“容姐,你在哪,什么时候来啊。” 富少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秦丹倒也没说这里发生的事,她跟电话那头叫容姐的报了一下委屈,把电话挂了。 “容敏姐年后就会到江北,”秦丹说:“到时候修行人大会的时候,我们把事情四四六六说明白。” 富少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你少拿姓容的吓唬我,你以为我会怕你们?到时候看看你们八家将能闹出什么妖来。” 秦丹冷着脸:“送客!” 富少看了看我,想了想说:“好,是我的人动手在先,你不管是不是道法中人,都是自保反击在后,今天先不拿你。哥们,我记住你了,今后咱们早晚有碰头的机会。” 他看向秦丹:“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我朋友的事你管不管,吊死鬼你处不处理?” 秦丹沉吟一下:“你的人作恶,本来我是不想管的,可那吊死鬼不容易,生前饱受病痛折磨,死后不安。你把人留下来吧,我想办法。” 富少哼了一声,让手下人把老b推出来,让他坐在椅子上。老b好像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头抬起来,眼神阴毒,看看我,又看看秦丹。 富少说道:“人我留下了,修行大会见。” 秦丹点点头:“走好。” 富少笑:“你好好过个年,我先拜个早年……”这个“年”字刚刚落地,他突然挥出一拳,正打在我的胸口。我猝不及防,连退数步。幸亏后面拉面馆小伙计一把撑住我,要不然非坐在地上不可。 秦丹大怒:“姓富的,你撒什么野。” 富少朗声大笑:“我怕这小子跑了,日后认不出来,做个记号而已。走!”他带着手下唏哩呼噜都走了。 这些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走的时候门都没关,外面一阵冷风吹进来。拉面馆里寒气浓重。 我坐在椅子上,就感觉胸口奇疼,把棉袄解开,又掀开里面的卫衣,露出胸口。 在我的心窝处,多了一个类似梅花状的拳印,通红通红的,就跟烙铁烙上去的一般。堵在胸口窝说不出是什么意思,说疼吧还真疼,说痒还有点痒,另外就像是有什么石头封住了胸口这道气,怎么也喘不匀乎。 秦丹看见了,脸色大变。旁边那小伙计蹲在我旁边,用手轻轻触碰这个印记,我疼得倒吸冷气。小伙计问:“秦姐,这是什么?” 秦丹道:“这是朱强的独门心法,从形意拳来的。富少也就学了他师父一成的功力,就能打成这样!” 我呲着牙说:“很严重吗?” 秦丹走过来看看,让我把棉袄脱下来,然后掀开整个卫衣,我知道她是要检查伤势,照着话做了。刚把衣服撩开,秦丹指着我的后背说:“你的刺经是怎么回事?” 我陡然想起来,在槟城的时候,鬼王曾经找了一位阿赞隆给我刺过经文保平安。 我赶忙说道:“这是我在泰国旅游时候刺的,就是平安符。”然后放衣服。 秦丹一把按住我,轻声呵斥:“你着什么急,我再看看。” 拉面馆那小伙计把着衣服,不让放下来,秦丹站在身后,不知她在干什么,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冰凉,在轻轻触摸着我身后的纹身。 摸了一会儿,她让小伙计把衣服放下去,我冻得瑟瑟发抖,心惴惴不安。 秦丹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叫王强。”一直沉默的老b突然说话。他一直裹着大棉袄坐在那里打哆嗦,我们都把他忽略了,这时候他说话。 “王强,你的经文不简单,”秦丹说:“这是专门的五管刺经,是防止阴气入体的,在东南亚只有有修行的黑衣巫师才能刺这样的东西,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我默不作声。 秦丹看我不说话,便说道:“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绝对是道法中人,吊死鬼就是你招出来的,对不对?” 她话音刚落,佝偻着腰坐在椅子上的老b,突然跳起来,直直扑向我。我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扑在地上,他紧紧扼住我的喉咙,两只眼睛充血,黑色眼睛里冒出无数血丝,显得极其诡异,我相信这一刻他真能杀了我。 拉面馆小伙计赶紧过来,从后面扣住他的双臂,使劲往后一掰,把老b给拽起来。秦丹走过来,不知从哪弄出一根毛笔,上面饱蘸朱砂,在老b的脸上快速写字,我赶紧爬起来,惊恐地看着。 她写的字,都是类似“敕”“鬼”这样的字眼,很像古代道家的符咒。不一会儿,老b的脸上就跟鬼画符一样,都涂满了。 说来也怪,随着她收笔,老b恢复了常态,眼神呆滞,从嘴里流出很多涎液。秦丹让小伙计把他带到里面的神龛前。 这神龛供奉的是黑无常,小伙计按动开关,打开神龛上的红色灯泡,然后点燃了三根香,插在香炉里。他从神龛下面取来一个蒲团,让老b跪在那里。 老b倒也老实,跪在地上,头磕着地,全身发抖,像是怕极了一般。 秦丹看我:“你叫王强是吧?” 我点点头,知道这个小女子不一般,也是高人。他们刚才谈到了八家将,难道这个小女子也认识八家将的人?八家将的故事我听二龙说过一些,并没有这个叫秦丹的姑娘,不知道她是哪路的神仙。 秦丹从兜里掏出一张黑色类似名片一样的东西,递给我。 我看了看,上面写着很简单的一行金字:江北道法协会分会沙龙邀请函。 秦丹道:“我知道你是道法中人,而且很可能是修黑法的。在江北我不认识你,想必你没有什么前科,有机会的话,你就来参加这次沙龙会,听一听看一看,受一受教育,免得日后走入歧途。” 这女孩说话怎么这么不招人听,我怎么就走歧途了,我闷闷不做声。 秦丹说:“我不管你是修哪门哪派的,师父是泰国人还是中国人,去参加这次沙龙会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相信你会去的。” “这个沙龙会,就是你们说的江北修行人大会?”我问。 秦丹点点头:“说是江北,其实三山五岳的高人我们都邀请了一些,这次沙龙也通过了官面的报备,是合法的,你尽可以放心。而且我相信,你必须来不可。” “为啥?”其实我挺抗拒这样的会议,我就想默默用自己的能力发点小财,根本不想认识什么同道,认识那么些玩意有什么用,三舅就指定不能去。 秦丹指指我的胸口:“到时候富少也会去,他们的独门心法只有他们自己能解,你不去不行。” 第二百八十章 外援 原本以为秦丹会为难我,不过还好,她让我走了。 我想和她套套近乎,问问八家将的事,她的态度明显就要送客,没办法我只好从拉面馆出来。 看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门面,心想真是市井之中藏龙卧虎,没想到里面会有这么大的玄机。 既然出来了,也就不想发生的事情,我回到旅店又住了一晚,第二天大早带着东西回到家,正赶上年三十。 看我回来了,家里人没多问,他们已经习惯了,一家人热热闹闹忙忙活活,开始准备今晚的过年。我瞅了个机会,把三舅拉到自己房里,然后把那张邀请函给他看。 三舅看了看,问怎么回事。我把事情的经过说给他听。三舅沉吟:“这件事我先打听打听,你别急着做决定。”他告诉我,虽然国内有一些朋友,但是整个修行圈还是不了解的,国内和国外完全是两个圈子,如果有这样的机会,应该去见识见识。 我本来想告诉他受伤的事,想想大过年的还算别添堵了,现在回到家,胸口的这道拳印不疼也不痒,就是堵得厉害,有点气虚,但也不算什么大事,等过完年再说吧。 到了晚上,老妈和刘东的妈妈姐俩在做年夜饭,三舅一个人在屋里看书,我们这些小辈儿的都到外面放鞭。小鱼也让三舅给叫来了,小鱼现在师父没了,一个人混江湖,无父无母的,到了这个节日肯定心里不好受,把他叫来,感受感受家庭的温暖。 我们几个在外面放鞭,小鱼胆子奇大,什么炮仗都敢放,整个村都看我们家的烟花。 闹到大半夜,一家人热热乎乎的团团围坐吃着年夜饭,席上推杯换盏,非常热闹。吃完了年夜饭,就是看春晚包饺子,我们坐在沙发上正说笑着,突然我的胸口一疼,来的猝不及防,疼到什么地步,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双眼发黑。 疼的地方正是挨的那一拳,我没有说话,坐在沙发上发呆,大家说说笑笑都没发现异常。 我不想扫了大家的兴,等恢复了一些,假装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困了,赶紧先回屋去。 回到屋里关上门,外面的热闹似乎都屏蔽到意识之外了,我坐在床上,赶紧脱了上衣去看,只见胸口的拳印愈发的鲜红,像是用印泥盖了一个章。我倒在床上,疼的嘶嘶倒吸冷气,似乎这一拳正在源源不断在胸口打击,一波一波,只觉得全身热血翻涌。 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辗转反复,说它疼吧不算太疼,说不疼吧它就堵在那让你不能轻松,喘不上气。我翻来覆去这个难受。 躺了一会儿有人敲门,我勉强下地把门打开,是妹妹来了,告诉我下去吃饺子。我勉强挤出笑,告诉她我太困了,饺子明天吃。妹妹噘着嘴:“哥,晚上吃年夜饺子这是规矩,你吃一个也是那么个意思。” 我此时难受的胸口窝翻江倒海,只能极力忍着,跟她到了楼下。老妈包的是三鲜馅饺子,这个鲜溜就甭提了,小鱼也不嫌烫,一个人就造了一大盘子,我勉强吃了一个,已经到了极限,赶忙找机会溜了,老妈还骂我,说我怎么一点事都不懂。 回到屋里,我再也支持不住,趴在床上开始翻来覆去打滚,难受的想吐又吐不出来。没办法开了窗,让冷风去吹胸口。吹了一会儿,有些冻麻木了,好了一些。我搬来凳子,踩着登高,在屋檐下面掰断两根长冰下来,然后敷在胸口的拳印上。 冰极其冷,挨着胸口,我几乎惨叫一声,眼瞅着这块冰竟然冒起了白烟,被拳印消融。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敲门声,我赶忙把冰扔在一边,用毛巾擦了擦水,勉强过去把门打开,门外是三舅和小鱼,他们两个走了进来。 三舅看我的脸色,厉声道:“衣服掀起来!” 我勉强掀开衣服,小鱼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两个看着我胸口通红如烙铁一般的拳印,都有些失色。 三舅让我坐到床上,让小鱼看着我,他离开房间不知去取什么东西。 时间不长,斜跨一个包进来,打开包,从里面取出药瓶,倒出几粒药,吩咐我赶紧吃下去。 我来不及多想,一口咽了下去,下肚之后,不知是见效快还是心理作用,感觉确实好了一些。 三舅扶着我躺下,小鱼焦急地问:“三舅,我强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挨了高手的一记拳,中了内伤。”三舅皱眉:“我对于中国传统武术几乎没什么了解,这记内伤实在太厉害太邪门了,依我的经验根本解不开。” “那怎么办?”小鱼问。 三舅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开这个扣,就得找打他这一拳的人。强子,你还记得那人吧?” 我重重喘了一口气:“记得,叫什么富少,也是修行圈的,具体干嘛的不知道。” “我打听打听。”三舅说。 小鱼义愤填膺:“找到这个人我把他腿打折!” 三舅摇摇头:“你不是对手,此人虽然只学了内家拳的皮毛,但对付你们这些人绰绰有余。现在中国武术被西方格斗冲击得很厉害,你们只知道拳脚相加,却根本不了解内劲内气。这样吧,我先去找熟人打听打听,看看富少是何方神圣,然后再说下一步话。” 这件事居然连三舅都觉得棘手,我真是感觉生不如死了。 到了后半夜我终于睡着了,做了一个怪梦,梦见自己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被一个看不见的人,对着胸口反复拳击,打得痛不欲生,可偏偏还不了手张不开嘴,无比痛苦。 到了大年初一,醒来之后全身冷汗,疲乏不堪,尤其嘴里又干又苦,这年过的,痛苦就别提了。 三舅一大早就不在了,他是带着小鱼一起走的,我在床上躺了大半天,老妈本来想让我代表家里去村上串门拜年,可看我这个样子,她特别担心,我只能撒谎说只是感冒而已,被她强逼着吃了感冒药,然后卧床休息。 到了下午时候,三舅回来了,脸色很不好看。他和小鱼到屋里,跟我说今天调查的结果。 打我这一拳的富少,是修行圈新近崛起的后起之秀,全名叫富少伟。师父叫朱强,资历很深,曾经参加过八十年代第一次全国气功代表大会,当时刚过六七十年代,一切百废待兴,社会上刮起了一阵气功热,在青岛举行的这次全国气功代表大会,可谓是精英荟萃,几乎集中了全国当时所有的修行高人。朱强就是其中一个。 这次大会上很多人后来都成了现在修行圈开门立派的祖师爷。 朱强参加气功大会之后,行踪诡秘,听说一直在闭关跟着高手修行,直到最近这些年才回归故里,也就是我们江北,开始传道受业,开宗立派。富少伟本来是富二代,在英国留过学,据说酷爱中国传统文化,还在英国参加过什么神秘社团,总而言之不是安分的角色,回国之后一方面在父亲的集团里任职,一方面广交天下朋友,这人最崇拜的古人就是孟尝君,门客三千,一直以此古人为偶像目标。 后来富少伟拜了朱强为师父,学习法术和传统拳法,此人极其聪明,很快就成了江北修行圈的后起之秀,说起来确有这么一号。 这人有个缺点,接受的是西方先进理念,崇信优胜略汰,对修行圈的前辈不怎么看在眼里。据说富少伟一直对江北传统的修行团体八家将不怎么看得起,觉得八家将不过尔尔,两方面一直有很多小摩擦,不怎么对付。 听三舅这么说,我想起那天在拉面馆,富少伟和秦丹的对话,言语中多次流露出对八家将的不屑,秦丹当时特别恼怒生气。 三舅道:“我托人打听过富少伟这个少爷的脾气,你中的这一拳有些麻烦。你和他算不上多大的冤仇,他不至于给你下死手,我想此人这一拳其实是埋个铺垫伏笔。” 我问什么意思。 “富少伟此人极其聪明,就算要给你解开拳印,肯定不会私下做,估计是他要把你留到这次修行大会上,公开发难。”三舅说。 我咽了下口水:“我何德何能,和他萍水相逢,他凭什么这么做?下这样的心思。” “你可以想想,”三舅说:“当时你能驱动那只横死的吊死鬼,已经说明你法力绝不普通,富少伟又没见过你,必然认定你是个隐藏高手。而且你和拉面馆的秦丹有关系,他很可能认为你是这次修行会上八家将请来的某个外援。” 第二百八十一章 沙龙大会 我虽然和八家将也算有点渊源,但这么不明不白受了伤,又跟他们绑在一个战车上,感觉不甘心,稀里糊涂的。 我问三舅应该怎么办。三舅告诉我,你去参加这次修行会,一切见机行事,到时候很可能富少伟会逼你站队,然后才能给你治疗内伤。 “那我怎么办?”我问。 小鱼这时候插话:“强哥,你和八家将有交情吗?” 我绞尽脑汁:“硬说交情的话,我和二龙哥算是有,我们一起患难过,经历过很多事情,只是后来他发疯了,还偷走了我一个非常好的法器。和其他人论交情,就论不上了。” 小鱼说:“这个富少伟我在道上听过一耳朵,大家都管他叫富少,也叫富少爷,是个挺有能量的人。这样的人咱们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吧。” “小鱼,我还以为你性子挺直呢。”我开玩笑。 小鱼道:“我是性子直,但是在道上混这么长时间也应该明白点事了。都是混道的,富少伟谈不上什么罪大恶极,他就是个有点能耐的富二代,和传统修行圈不过就是立场不同。他是新一代的领军人物。那么大的能量,和他交恶实在得不偿失。” 三舅道:“你们先别猜,我托人当个中间人,看看能不能和那姓富的搭上话,找到他师父朱强也行。先听消息。” 接下来几天,三舅一直忙活我这个事,他买了很多东西,带了很多钱,到了外面开始打点。我在家休息,他带着小鱼。能看出三舅对小鱼很器重,上哪都带着他,我知道三舅的良苦用心,他是想把小鱼打造成我最得力的帮手。 后来还真就带来了消息,有中间人找到富少伟,说了这个事。富少伟倒是挺客气,并没有嚣张跋扈,而是传下话来,让我修行大会当天到场,他会亲自为我解开内伤,保证不会留下后遗症。 小鱼和我私底下说,这就是富少伟逼着你当众站队,到时候怎么办,你心里要有点数。 我是百转柔肠,和八家将有渊源,多少也有点感情,可富少伟这么咄咄逼人,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到了初七那天,正是修行人大会举行的日子,我一早就出来了,三舅和小鱼陪着我一起去。这次修行人大会,号称道家协会分会沙龙,选在靠近机场的一个规模不大的酒店里,地址偏僻,极其低调。 我们到的时候,只看到大门口,寒风中一个孤零零的易拉宝,墙上贴着简简单单的一张海报,再无其他宣传。 到了三楼的电梯口,有两个穿着灰色道袍的道士正在做登记,两个道士一男一女,沉稳老重,每个进入会场的人都要检查邀请函。我们三人只有一张,三舅和小鱼被留在外面。 我坚持要带着他们两个进去,那两个道士的态度也很坚决,只能凭着邀请函进入,争执了半天,有一些人陆陆续续来了,他们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修行人,看到我们争执没有意外的表情,只是瞥了我们一眼,然后进入会场。 三舅一看人多眼杂,不是个办法,赶忙说:“强子,你自己先进去吧,我和小鱼找地方休息。要是有什么事,你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我心里极其紧张,原本以为有三舅托底,我还能挺直腰板,没想到第一关就把他拦下来了。 我赶忙问:“三舅,一会儿如果富少伟逼我怎么办?” 三舅沉吟一下,拍拍我的肩膀:“随心而动,记住一条,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有尊严!” 我忽然有了底气,点点头。 三舅说:“富少伟的内家拳确实很特别很邪门,但他功力尚浅,就算不求他,我也会想办法请内家拳高手帮你疗伤。你不能因为这事被他拿住了。” “对!”小鱼说:“宁打死不能吓死!关键时刻不能含糊!” 我深吸口气,有了数。他们走之后,我被请入会场。 一进到会场就感觉不同寻常,一般的开会都是前面是舞台,下面是观众席和来宾席,而这里中间空出很大一片场地,所有桌椅都在周围绕着坐,空地的中央拼了一块超大地毯,上面的图案竟然是太极阴阳图。 此时来的人就不少了,能有一百多个,大部分座位坐的满满的,二百人的场子近乎没有空位。 我被领了进来,几乎都不认识,都是修行界的高人和老前辈,我找了个偏后的的旮旯坐着。 会议是上午十点正式开始,人陆陆续续都到了。 我坐在最后面,终于看到了熟人,秦丹推着一辆轮椅走在前面,轮椅上坐着一人,正是解南华,没想到他也回国了。 秦丹后面我看到了八家将的成员,何天真。何天真是个很有特色的高人,她本身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就像是谁家的闺女。 何天真旁边,拉着她手的是带着风尘气的一个女子,这么冷的天只穿着风衣,下身是肉色丝袜,化着浓妆,不知道还以为哪个低级夜总会的小姐也来了。 八家将果然凋零,现在能凑齐的也就是这三个人,瘫子解南华,小女孩何天真和这个类似舞小姐的女人。我听二龙说过,在八家将里有一个东北女人,叫小雪,是修出马仙的,一般不怎么混江北,应该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了。 谁知道就这么三个人一到场,很多修行人竟然主动起身打招呼,还把最前面的主位让给他们。东北小雪带着何天真毫不客气坐在最前面,解南华的轮椅车在旁边。 不少人都过来和他们打招呼,套近乎,场面挺热烈。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外面喊了一嗓子:“朱爷来啦!” 会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门口,只见一大群人前呼后拥一个老人走了进来。这位众星捧月的老爷子,穿着类似天桥打把势一样的黑色丝绸装,脚下是北京老头鞋,鹤发童颜,手里转着核桃,一进来大说大笑,声音嗡嗡震着,压过所有人的气势。 我看到富少伟就跟在这老头的身后,忽然明白老头是谁了。他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朱强朱老爷子。 目前硕果仅存的,曾经参加过第一届全国气功大会的第一代修行精英,难为他有这么大的号召力。 因为会场中间是空出来的,哪怕大家坐成一圈,也有互相对立的座位。朱强带着众人正坐在八家将的对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到了上午十点,二百人的会场坐的满满当当,上来一个主持人,一副道长打扮,宣布会议正式开始。 这场沙龙会不算是正式的会议,一开始先表演节目,先是美女跳舞,然后是各种杂耍,吐火喷球什么的,为后面的流程热热场子。 谁知道就在最热闹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声:“行了行了,我们大老远来的,又不是看街头卖艺,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说着话,从人群里站起来一位,是个黑胖子,打扮的就跟东北黑社会似的,光着膀子穿貂,脖上挂着大金链。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把表演杂耍的人赶走,站在空场中间大声说:“当我们是三岁孩子吗?弄这些东西干什么。告诉你们,我是东北人,东北爷们性子直,咱们就来唠干的,整点干货!” 主持人的道长过来说道:“这位道友怎么称呼?” “我认识他。”会场里突然响起女人的声音,众人看去,是八家将里的小雪,她坐在座位上抽着坤烟,吐着烟圈说:“他是东北鬼堂的陈彪子,你们鬼堂还没取缔呢?” 黑胖子大怒,指着小雪的鼻子骂:“臭娘们,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小雪真不客气,站起来直接骂回去:“你动我一下试试!你们鬼堂老母素还真来了,都得礼让我三分,别说你这么个东西了。你跑这咋呼什么,显着你了!” 主持人的道长赶紧打圆场:“二位二位,同道之间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这位小雪道友,你且坐下,听听这位陈道友要说什么。咱们国内的修行人都是平起平坐的兄弟,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秋,要扭起一股绳对付邪魔外道。” “对!这话我同意!”陈彪子说:“为什么举行这个沙龙会,想必大家心里都清楚,日本的九将门最近折腾得厉害,还有东南亚一些老牌巫师,也在蠢蠢欲动,听说他们还组成了什么联盟。咱们再不扭成一股绳,一致对外,就好让外敌消灭光啦!” “那你是什么意思?”小雪冷冷问。 第二百八十二章 领头人 陈彪子说:“我的意思很简单,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现在修行界人才凋敝,每个地方都各占山头,同道之间互相倾轧,搞了一个乌烟瘴气。难怪外国人都说,一个中国人是龙,一群中国人是虫呢,咱们大家伙必须扭成一股绳,不再内耗,联合一起!我的意思就是,在这次大会上干脆就选出一个头儿得了,大家都服他,让他领着咱们国内的修行界,重振雄风。” 这话一出,场上顿时炸开了锅,下面议论纷纷。 陈彪子站在场地中间洋洋得意,他说道:“有个成语叫抛砖引玉,我就用自己这块破砖给大家引个玉,我先推荐一个人,这人是修行界老人,老资历,而且没有黑历史,属于根正苗红靠得住。那就是朱强朱老爷子。” 朱强坐在那里捋着胡须笑呵呵说:“在场都是高人,我这两下子拿不出手,各位同道还是另立贤能吧。” 周围人都在说:“老爷子,就是你了!当初那些前辈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现在德高望重的就属你一人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场上的人都在议论,有的之间言辞很剧烈,我在后面看着,觉得很有意思。都说修行人超脱,现在看起来,也是争名夺利互相不服气,和普通人一样。 “我不同意!”忽然一声尖锐的女人声传来,震动了整个场地。大家看过去,说话的人正是小雪。 陈彪子也不生气,背着手说:“你为什么不同意?” “我就是不同意。”小雪显得有些胡搅蛮缠。 陈彪子道:“我知道,你们不是什么八家将吗。说实话,都是江湖同道,你们过去遇到的那些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很是佩服,可是现在八家将人才凋零,死的死走的走出家的出家,一个拿的出手的都没有,还在这咋呼什么。” 这时候朱强那边走出来一人,瘦了吧唧,背着手说:“听说你们八家将有几个确实挺厉害的,有一个叫解铃是吧,好像好几年都没出来了,记得剃着个大光头。还有个叫圆通的,是个老和尚,和你们早就划清界限……哦,对了,当年还有个大美女,叫什么赖樱,也死翘翘了。现在剩下的都是虾兵蟹将……” 下面人哄堂大笑,大家正笑着时候,外面进来一个人,以极快的速度来到这个瘦子旁边,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扬手,对着这个瘦子就是一大嘴巴。 耳轮中就听“啪”一声巨响,就跟平地里抽了一鞭子似的,这个响就别提了。现场顿时静下来,来的这人是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子,扎着马尾辫,挺清秀一姑娘偏偏穿着男人装,显得不伦不类。 她这一巴掌多狠,打的瘦子原地转三圈,槽牙都快吐出来了。我在后面看的这个过瘾,要打起来了。 瘦子被打的火冒三丈,张口就骂。那女生又是一个大嘴巴,手速极快,分明能看见可偏偏就是躲不开,这一巴掌直接把这个瘦子从场地中央给扇回原来的座位,直接摔在地上,估计打成脑震荡了,坐在地上眼神麻木。 “我曹,哪来的臭丫头撒野!”富少伟站起来,朱强作为师父没有说话,而是眯着眼快速转动手里的核桃。估计是他想用这个女生来试试自己徒弟的成色。 富少伟走到场地中间,很有礼貌地抱拳:“这位姑娘,你是?” “我叫容敏。”女孩说:“是解铃的师妹。其他人我不管,谁笑八家将我就打谁,打了也活该!” 在场很多人倒吸冷气,能看出富少伟的动作也有些僵硬。我忽然想起来,那天晚上拉面馆谈判,秦丹打了个电话给叫“容姐”的人,当时富少伟就有点胆怯,会不会就是眼前这个女孩?容敏到底是何许人也? 我轻轻碰碰身边一个男人,他也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显然不是什么大神。他大概四十多岁,穿着工作服,轻声问咋了。 我告诉他,我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这个容敏是干什么的,怎么大家都惊呼。 这个男人低声说:“兄弟,你别看我在江湖上地位不高,可知道事情挺多。几年前,道上曾有国术双杰的说法,分别是一男一女。男的是八家将里的解南华,女的就是这个容敏。他们两个和八家将的解铃,都曾经在少林寺练过功,是师兄妹。现在解南华受了重创,成了瘫子,解铃下落不明,就剩下这么个容敏了,她一般也不出山,这姑奶奶不知道怎么今天出来了。” 我听得心惊肉跳,没想到里面有这么多套头,修行界的水很深,关系错综复杂。 场上的容敏看向富少伟,问:“你是谁?” 富少伟初时有些胆怯,深吸口气,硬挺起胸脯:“我叫富少伟,是朱老爷子的徒弟,你刚才打的人是我兄弟。” 容敏冷冷道:“我就打了,怎么着,你还想打回来?” 富少伟负手而立,道:“早就听说国术双杰,南华前辈不行了,会会你也是一样。” 容敏冷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当年南华师兄能和第一邪魔轻月打个平手,对付你就跟捻了个臭虫差不多。” 富少伟大怒:“别说我欺负女人!”说着要动手,这时有人朗声喊道:“小伟,有理说理,大家都是同道,不要伤了和气。” 说话的正是朱强,他一句话富少伟老老实实了。 容敏倒是挺有礼貌,冲着朱强抱拳:“得罪了。” 朱强站起来说:“大家的冲突其实很简单,不要把问题搞复杂了,无非就是选个修行界的带头人嘛。其实是不是我都无所谓。我觉得咱们都是有修行在身的,跟市井之徒一样打打杀杀的很没意思。再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喊打喊杀的人都是脑子缺根弦,有理就说理嘛。” 下面人都大笑附和:“对啊,都什么年代了,还动刀动枪的。”有人撺掇挨挨了嘴巴的瘦子,让他报警抓容敏。 朱强摆摆手,制止住骚乱,继续说:“新时代了就用新时代的法子,古时候的打擂台都是封建糟粕。莫不如就投票吧,看谁得票多,民心所向,那就是修行人的带头人!” “这个法子好,投票投票。”众人喊着。 坐在八家将周围的拥护者特别少,寥寥无几,和朱强的声势浩大放在一起,简直不能比。 小雪朗声说:“投票当然好,但不能现在投,应该给大家一点思考时间。” 能看出她在尽力拖延,估计也是知道自己这边胜利无望。 朱强点点头:“合理。具体怎么回事,交给组委会吧。” 几个道长研究了一下,主持人说:“咱们这次投票关乎到修行界的未来,所以慎重再慎重。我们研究了一下,首先是确立资格,国内有名有号的修行者,我们都会尽量发出一封邀请函,把事情说明白,每个修行者都有投票资格,如果到期不投,算是弃票。第二,投票分为两次,初投和终投,两次得票最多者为最后考察者。第一次初投放在三个月之后,我们也要做很多准备工作。” 富少伟站起来大声说:“不行!三个月黄瓜菜都凉了,国外那些邪魔外道对我们虎视眈眈,时间不等人,非常时期必须非常对待。” 不少人都拥护富少伟,喊着时间太长。 那些道长又凑在一起研究。 我旁边那位中年大哥,呵呵冷笑,像是看热闹一样说:“在哪都有官僚主义。我就觉得挺可笑的,谁能当老大又能怎么样,哼哼。” 他有点愤世嫉俗的意思,我赶忙套近乎问他怎么称呼。这位大哥做了自我介绍,他姓木,让我叫他老木就行。老木现在从事的行当非常奇怪,他是一个庙祝。 在国内很少能听过这个行业的人,什么是庙祝呢,说白了就是在寺庙管香火的人。他这样的人和寺院和尚不一样,专门是处理寺庙俗务的,不但管香火,还要和居士啊香客啊,这些人打交道,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老木听说我曾经在东南亚学过法,非常感兴趣,和我加了联系方式,一个劲让我说说那边的见闻。 场地上关于如何投票怎么选领头人,闹得不亦乐乎,而我和老木十分投缘,在角落津津有味聊着天。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受辱 我和老木正聊着,朱强为首的一大群人开始退场,富少伟也在其中。 我赶忙和老木告辞,追了上去,找到富少伟。 富少伟脸色不好看,看到是我,没有搭理,径直往前。我赶忙说:“富少,上次你打我一拳,我现在来了。” 富少伟停下脚步看我,突然拉着我的袖子往回走。他们队伍的人都停下来,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突发事件。 富少伟把我领到了八家将面前。八家将还有他们的朋友都没有走,坐在那里正说着什么,看富少伟去而复返,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全都看着我们。 八家将里解南华和何天真都认识我,他们都是江湖高人,打眼一看就认出我来,解南华奇怪:“怎么是你?” 富少伟拍拍我的肩膀:“你叫王强,是不是?” 我不知道他要耍什么花招,心里有些忐忑,便“嗯”了一声。 富少伟指着八家将,说道:“刚才场上的争执你也看到了,我师父和这些八家将,你支持谁?” 我有些吃惊,看着他。 富少伟眼色坦然,做个手势,逼我表态。 解南华靠在轮椅上看着我,何天真根本没当回事,低头玩弄着衣角,小雪压根就不认识我是谁,只有秦丹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我非常不高兴,富少伟明显这是胁迫,真是让人不舒服。 我说道:“富少,你们还有八家将,我都没什么太深接触,选谁做修行界的领头人,这是大事,要慎之又慎,你容我想想行不行?” 富少伟点点头:“可以啊,你想吧,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找我。”他转身就走,走出去没多远,回头说:“忘了告诉你,朱氏内家拳会造成很大的内伤,再过几天你就会吐血,到时候就算治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 我一听就火了,实在控制不住情绪:“姓富的,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这一嗓子喊出来,本来还有些喧闹的场地突然安静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我,像是约好了似的这一刻没人说话,落根针都能听见。 富少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脸儿有点挂不住,指着我的鼻子:“给你脸了是不是?” 我索性豁出去:“来吧,你打死我吧!” 富少伟真的走过来,气势汹汹,走路还带着风,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我明明看到了手挥出来的路线,可就是躲不开,活生生挨了这一下。这巴掌说不上多狠,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脸,是个人就忍不住,我脑子一下就嗡了,全都炸了,什么身上的伤什么脸面,都不想,只想着打回来,冲上去就打富少伟。 富少伟喊着:“大家伙都看着了,是这小子袭击我。”他退着,瞅机会给我一嘴巴,要不照屁股踢一脚。我浑身的火全都冲到脑瓜顶,可偏偏摸不着他,就觉得他在眼前,就是打不着,反而被他多次凌辱。 我眼前只有他的身影,一边追一边踢他,根本打不到他,反而能听到场上阵阵的笑声,我被富少伟像是耍猴一样满场耍着,我心里发誓,等这件事了的,不管付出什么辛苦,我都要去学武术,也上少林闭关三年,不把今日之耻打回去誓不为人! 正没头没脑打着,自己被人抓住,回头去看,是容敏。容敏摇头:“你打不过他的。” 富少伟停在不远处,哈哈笑:“兄弟,不陪了,自己慢慢玩吧。”他走到人群,和师父一起走了。 我被容敏领到八家将那一桌的椅子上坐着,场上还有很多人没走,我如坐针毡,那些人的目光就跟刺一样如芒在背。 容敏道:“我看看你的伤。” 我这口气还没有出去,憋的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想发火找不到对象,总不能无缘无故对着八家将发火吧。我深吸了几口气,把衣服撩起来,露出胸口。 容敏看了看,这个拳印血红血红的,似乎更深了一层。胸口那里又疼又痒,麻酥酥的堵在那,上不来下不去,难受劲就别提了。 容敏道:“朱家内拳果然独特,情动则七伤。” 我颓然说:“姐姐,你是高人,你看我这伤严重不严重?” “不小。”容敏说。 我吓得差点没滑椅子下面去。 秦丹一拍桌子:“姓富的真是不像话,有什么事情可以对着咱们来,弄这么个无辜的路人有什么意思。” 我听得说不出什么滋味,最后我在八家将这就混个“路人”称号。 “你们都是高人前辈,有没有办法帮我解开啊,”我说:“我毕竟也是为了你们才受的伤。” 秦丹真是不惯毛病:“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在这之前都不认识你,你凭什么瞎赖。” 解南华滑着轮椅过来:“算了算了,他跟八家将也算有些渊源,我早些时候在泰国就见过这小子。” 容敏看看表,对我说:“你叫王强,对吧?这样吧,今天晚上你到我的房间来,我试着帮你疗伤。能不能行再说。我们这还有点事,你先回吧。” 她写了一个酒店地址给我。我拿着地址灰溜溜出来。 等从场内出来,心里真是憋屈的厉害,富少伟他们固然可恶,可八家将的态度也让我寒心,这些修行人似乎都有根深蒂固的小圈子,他们盘根所结,渊源颇深,我一个外人想平白无故的被人家接受,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颓然地坐着电梯往下走,电梯里都是散场的修行者,他们男女老少都有,从穿着上看,看不出是什么修行人,一个个都是社会打扮。他们都在看我,我在目光下低着头,脸上火辣辣的,胸口滋滋疼,真是他妈的倒霉。 从电梯出来我正要走,后面有人说话:“兄弟,等会儿。” 回头去看,竟然是才认识的老木,他气喘吁吁追上来,安慰我说:“兄弟,你怎么和富少伟有矛盾的?” 我心里很不高兴,他是不是也是个趋炎附势的人,问明白之后就不打算理我了? 我淡淡说:“都是以前的事,我的事自己会处理。” 老木看我心情不好,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兄弟,我就在市中心的法本寺做庙祝,有事你就来找我。你放心,咱哥俩投缘,不管你遇到什么我都挺你。我这人会看相,好人坏人一眼就能看透,你是个好人,没什么坏心眼,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我没想到他能不嫌弃我,心里热乎乎的,拿着名片告诉他,一定去拜会。 老木拍拍我的肩膀走了。我到了旁边的咖啡厅,找到了三舅和小鱼,真是找到了亲人,迫不及待的把刚才的事情和连带情绪都说出来。小鱼一听勃然大怒,啪一拍桌子差点把咖啡杯给摔了,“那富少伟欺人太甚,我去会会他。” 三舅怒斥一声:“你坐下!你去了是人家的对手吗?” 小鱼火冒三丈:“宁可被打死,也不能被吓死!都是一条命,一命换一命!” “刚才还说你明白事,做事哪能像你这么莽撞。”三舅说:“都什么时代了,还打打杀杀的。” 小鱼气呼呼不说话,拿着烟抽。 三舅看我,沉吟说:“当务之急是把你胸口的伤势治好。这样吧,今晚你去找容敏,看看她有什么办法。她是修行江湖的国术双杰,她对中国古代拳法内家拳路肯定比我们明白,她如果能治最好,就算不能治也会告诉你怎么办,咱们且听下文。如果怎么都是不行,只有最后一招了!” 我和小鱼同时看他。 三舅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你这一拳不是富少伟打的吗,那咱们就想办法去弄富少伟,把他整的生不如死。我的独门巫术换他解开你身上这一拳,这才叫一命换一命!” 小鱼破颜而笑:“三舅,高!” 我有些担心:“三舅,你的巫术源于东南亚,如果真用东南亚巫术对付富少伟……现在正是修行界敏感时期,会不会把咱们联想到是和外国那些坏人是一伙儿的,咱们如果成了全民公敌,那就得不偿失了。” 三舅哈哈笑:“你想那么多有什么用,走一步看一步,都折磨的要生要死了,就考虑考虑自己吧。就像强子你说的,他们把咱们当坏蛋,那就当!真要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人人喊打,咱们就把国内修行界搅合到翻天覆地!然后我带你们去泰国,去马来西亚,天下这么大,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 第二百八十四章 疗伤 小鱼听得热血沸腾,拍着桌子说:“三舅,这就对了,索性就借这个事弄它个翻江倒海!” 我听了没言语,一直在苦笑。我可是蹲过笆篱子的,在里面呆得太怕了,凡事小心谨慎小心翼翼,真要和全修行人为敌,何苦来着。 三舅在附近的酒店定了房间,让我们好好休息。吃过晚饭,我按照地址去找容敏的住所。 容敏住在附近的一家星级酒店,敲开门的时候,是个陌生女孩开的门,这女孩长得很漂亮,穿着白色毛衣,留着打卷的长头发,看到我就说:“咦,我认得你。” 能被这么漂亮的女孩认识,我心里美滋滋的,呵呵笑:“我不认识你。” “今天开沙龙会的时候,追着富少打的人就是你吧。”她笑着说。 她笑得很好看,眼睛跟月牙一样,可我怎么听怎么像是在羞辱,脸色一黑:“容敏在不在?我找她。” 这女孩朝里面喊了一嗓子:“容姐,今天大闹会场的那个人来找你了。” 她冲着我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现在哪有心情和她打情骂俏,出于礼貌,冷冷说:“我叫王强。” “你叫我阿楠就行。”她笑着冲我伸手。我极其不高兴,这女孩真是没礼貌,介绍自己起码要有名有姓吧,藏头露尾的算什么。 出于礼貌,我还是和她握了握,她的手倒是温热得很。 这时候秦丹从里面出来,拍了阿楠屁股一下:“又出来泡小伙了。”秦丹看我:“进去吧,容姐等你呢。” 我走到房间,没想到屋里有一群漂亮姑娘,能有七八个,正聚在容敏周围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有几个人我看着眼熟,忽然想起来,今天在修行人沙龙会上,似乎见到过她们。 想必这些姑娘都是修行圈里的人,她们看样子私底下都有关系,而且一个个显得很亲密,此时都以容敏为大姐头马首是瞻。 这些女孩看我来了,都嘻嘻哈哈地笑,容敏赶她们走,那个阿楠说:“容姐,我可是第一次看你留男生过夜。” 容敏严肃至极,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别胡闹,赶紧都走吧。” 秦丹带着这些女生都走了,房间陡然安静下来。 容敏看着我,又恢复冰冷地口气:“把衣服脱了,然后在这里等着。” 她的气场太足,又是给我疗伤,我不会计较她的态度,答应了一声。容敏到里面的卫生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把外衣脱了,光着上身,坐在床上等着。等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对劲,气氛好暧昧,我赶紧离开床,坐在一边的靠椅上。 能有十几分钟,容敏出来,看见我就皱眉:“让你脱衣服,你怎么回事?” 我赶忙说:“脱了啊。” 容敏指着我的裤子:“这叫脱吗?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全脱了!” 我嘴里发苦,一时犹豫着。容敏不高兴:“你怎么回事,没人稀得看你,我要给你拔拳毒,你赶紧的,别耽误时间。” 我一咬牙,豁出去了,反正这里就有我和她两个人,我压根就没拿容敏当女的看。我把裤子都脱了,光溜溜坐在椅子上,她一个大姑娘都不嫌害臊,我怕什么。 容敏上下打量我,鼻子哼了一声,让我到卫生间去。我捂着下面,哆哆嗦嗦到了里面,卫生间是两层,前面是马桶和盥洗台,后面是洗澡的地方,地上有个大的浴缸,此时里面全是水。 “进去。”容敏说。 我用手一摸这水,冻得一缩手,竟然冰凉,就是凉水。我说:“不是热的?” “这是拔毒用的,让你身上血液流动慢一些,人在极冷状态下,身体会逐渐进入休眠状态。”容敏说。 我看着这一缸的冰水,苦不堪言。容敏不耐烦:“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能不能快点?磨磨唧唧的。” 我硬着头皮进了浴缸,里面的水“哗哗”流出来,这一瞬间差点没把我冻傻了。我抱着肩膀坐在冰水里,全身发凉,每一处皮肤都像是针刺一样,全身不由自主就蜷缩起来。 容敏看看表:“先泡十五分钟,不要出来,等一会儿我再过来。” 她出了浴室,我冻得不行,估计嘴唇都紫了。心里恨,主要是恨富少伟,要不是这小子打我一拳,哪能遭这么大的罪,再一个就是恨自己,想着呢安逸挣钱,可总是出这个那个的差头,自己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怎么这些破事总是躲不开呢。 随着时间的过去,我的体温越来越低,脑子也一阵阵犯迷糊,就在这时,门开了,容敏走进来,坐在浴缸旁边拍着我的脸:“起来!” 我全身僵硬,所有的关节像是冻了一层冰,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慢慢坐起来。容敏让我挺直腰板,然后背过身去。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觉得后背靠近肩膀的位置,突然一烫,像是有个圆形的热水袋贴在上面。我一呲牙,容敏呵斥,“忍着”。 紧接着另一个位置又是一热,这才感觉后背像是有什么东西乱窜。只感觉连续的热气贴在皮肤上。我忍着不适说:“你在干什么?” “给你拔罐。转过来。”容敏命令。 我扶着浴缸边缘艰难转过身,现在简直太难受了,身上冷而后背一些位置巨热,还感觉体内有什么在动,肚子也在咕咕叫,有点拉肚子的意思,全身上下就没有不难受的。 容敏面前的地上摆着一块油布,上面扣着数个精致的竹罐,她娴熟地抄起一个竹罐,用嘴一吹,那竹罐竟然呲呲冒出蓝火,还没等我作出反应,她“啪”一下扣在我的胸口,不过避开了中间那道拳印。 扣上差点让我吐出来,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口堵挺着,上不来下不去,这个难受劲,就跟一口气吃了十斤肥腻腻的猪肉一样。 容敏又抄起一个,喷出火来,对着我的胸口又是一扣,扣来扣去,我是死去活来,最后就剩下胸口那一个拳印了。 容敏抄起最大的一个,对着胸口的拳印说:“能不能成,就看着最后一个罐子了,你自求多福吧。” 说着,她就要扣下去。我说道:“容姐,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你告诉我,我心里有点数。” 容敏让我说。 我说:“富少伟难道就这么厉害,随便一拳打在我身上,就留下这么大的伤?连你都要费这么大劲才能拔毒。” 容敏沉吟一下:“这个事说起来很有渊源,很复杂,现在没有时间跟你细说,只能说个大概。富少伟打你的这一拳继承自他的师父,朱强。朱强当初是怎么练习这套独特的内家拳呢,有很多说法,目前我知道最靠谱的一个是,朱强其实一直在修习黑法。看你背后的刺身,你应该也是黑法吧?” 我喉头咽了一下,没说话,继续听着。 “朱强这套拳阴气极重,具体怎么练的这是人家内部的秘密,据我推测来看,他借助的很可能是阴间的力量。”容敏说。 我听得浑身发冷:“秦丹拜的就是阴间的黑无常……” 容敏点点头:“这个话题太大,说不明白,渊源颇深,你听听就好了。为什么八家将极力反对,把修行界的领头人位置交给朱强,就是这个原因。朱强一门修习的法术太过诡秘,而且他的底子不干净。现在到了国内修行人生死存亡的时候,日本和其他国家的黑法巫师咄咄逼人,这时候如果抉择错误,后果是毁灭性的。” 她叹口气,口气缓和了一些:“富少伟才学了几年,他也就那么回事,这一拳不在于功力深厚,而在于诡秘独特,就像给你胸口挂了一把锁,没有他的独门钥匙,就是解不开。我现在的手段就相当于撬门,撬指定是能破坏这把锁,可撬开之后会有多大的破坏性还不知道,所以说就要看你的造化和运气了。我再问你一句,你想不想让我治,你要考虑清楚。” 我一咬牙:“行!来吧!我就不信了。” 容敏把竹罐在手里转了转,她深吸口气,对着罐口一喷,蓝色的火苗子冒出来。 她对着我胸口的拳印猛地按了下去,这一瞬间就感觉气血翻涌,从胸口窝有什么东西往上窜,一直逼到喉头,我实在忍不住,张开嘴,“哇”一声,猛地喷出一大团红血,全都淋在容敏脸上。 下一秒钟,我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富少的女朋友 迷迷糊糊中我在做梦,梦里是一个巨大的山洞,黑暗无光,形如迷宫,我在其中穿行。走了很长时间,忽然听到远处隐隐有声音,那是一种细细碎碎无法形容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藏在黑暗里。 循着声音过去,那是黑暗的空间,真空洞窟,我站在洞口好像一只小小的蚂蚁,抬头去看,黑暗里有一个极其鬼魅的物体在蠕动,它太大了,像是有十几层楼那么高。 我几乎窒息,恐惧如同潮水一般一波波涌来,全身控制不住的哆嗦。我认出那是什么了,是人王。 曾经在阴间教总堂见过这玩意,信徒们吸食彼岸香,魂灵纠缠在一起,彼此勾连结合,像是变形金刚组合一般形成了共同体,那就是人王。 不知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见到它。 此时,巨大的人王在黑暗里若隐若现,只有摩擦地面时才发出声音,其余时候它都是在无声的蠕动。 我在巨大的恐惧中,呼吸急促,头上冒汗,突然大叫一声睁开眼睛。 我看到自己躺在一张软软呼呼的床上,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这里应该是酒店房间。我坐起来,胸口一阵疼痛,记忆都复苏了,我想起自己是被容敏拔毒,最后吐了她一脸的血,昏迷不醒。现在是在她的房间里? 我低头去看胸口,前胸上一圈都是拔罐子留下来的乌紫色污血印记,在中间的位置,原先的拳印已经看不到了,最后只留下轻轻一点类似花瓣的标记,不大,却是极红,乍看上去非常扎眼。 我在床上呆坐半晌,看到地上扔着自己的衣服,赶紧掀开被子往里看了一眼,自己还是光着身体。我赶忙下来,七手八脚把衣服套上,刚穿上裤子,外面的门开了,容敏提着东西走了进来,她看了看我,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给你买的早饭,吃完就可以走了。” “我的伤?”我疑惑着问。 容敏道:“拳毒算是拔清了,但是印记去除不了。胸口这个标志恐怕要跟着你一辈子。” 我嘴里发苦,用手拼命抹着那花瓣一样的痕迹,怎么也蹭不掉。容敏道:“先吃饭吧,吃完了就请离开这里。” 我颤抖着手把衣服都穿好,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我嗫嚅地说:“谢谢你。” “给你疗伤不是冲着你,”容敏说:“你就是一路人,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是为了八家将。” 我吃着桌上的包子和豆浆,身上恢复了一些精气神,我问她,富少伟的内家拳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霸道,以后岂不是要躲着他走,随便一拳治起来就这么麻烦。 容敏道:“他这一拳可不是随便打的。他当时至少酝酿了半个小时。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随意出拳就能贯穿内劲,就连朱强都不能。按照当时的情境来说,富少伟酝酿这一拳,其实并不是想打你,而是想打秦丹。” 我倒吸一口冷气,当晚的情景浮现在眼前,容敏说的对,富少伟这一拳并不是随便打的,他调动内劲酝酿力道,当时我还没到拉面馆,他这一拳极有可能就是冲着秦丹。 我是替秦丹挡了这一枪。 容敏道:“刚才给你拔毒的时候,我大概已经知道了他们这套内家拳是靠什么练出来的了。” 我问什么。 “彼岸香。听说过吗?”容敏问。 我心里一惊,想起做的梦,因为彼岸香而产生的怪物,人王。 我点点头告诉她,说知道这东西,据说是阴间彼岸花制作出来的一种毒品。 容敏点点头:“朱强一门果然诡诈万分,彼岸香是绝对的邪物,从阴间到阳间,流毒甚广。本来已经绝迹多年,没想到现在又出来了。这件事我会和修行同道通气的。” 吃完了饭,我又感谢她,容敏态度冷漠。我是热脸贴了冷屁股,悻悻从房间出来。出了酒店,先给三舅打了电话,大约说说昨晚的事情,告诉他拳毒已经清了,但是留下来终生印记。 三舅说,详细的事等我过去再说。 天气还是很冷的,我摸着前胸,那里已经不疼了,心想这真是无妄之灾,好不央的胸口留了这么个印记,以后交女朋友可怎么解释呢。 不过心情还不错,终于放下千斤重担,哼着小曲去找三舅。刚拐进一个胡同,地上飘来两道黑影,回头看,胡同出口那里进来两个小伙子,一左一右把胡同口堵上,慢慢往前走。 我没太当回事,继续走着,眼瞅着要出胡同了,从那里忽然又转过两个人,也是棒小伙子,把我的出路堵住。 我这才觉得不对劲,他们四人一前一后过来,把我围在当中。 我到没觉得怕,看看他们说,“哥几个,什么意思?” “有点事找你协助调查一下。”有个小伙子这么说。 我有点疑惑:“你们是警察?” “别让我们费手脚,跟着走一趟就行。”那人点燃一根烟。 我心里暗骂真是流年不利,出门踩狗屎,真是来的莫名其妙,这又怎么了。 遇到那么多事,我麻木了,有点死狗不怕开水烫的意思:“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谁,把证件给我看看。” 这四个人越凑越近,他们的气息不像是警察,我心念一动,一拳打向前面的一人,拳头还没到呢,就感觉脑后被重重一击,随即摔倒在地上,天旋地转。临昏迷前,我看到后面有人拿了一块板砖,都拍碎了。 后来的过程极为混乱,我一直处于清醒和昏迷之间,感觉自己被押上了一辆面包车,头晕的想吐。 走了很长时间,车才停下来,我被人从车上推下去,眼前到了江边。四面荒芜,全是破草败芦,江水上飘着几条破烂的木头船,不远处有个木头小屋。 我被一路推搡着到了小屋,江风跟小刀子似的嗖嗖吹,浑身冰凉,然后被推进屋里。 屋子很小,有些破败,烧着老年间的炉子,倒是暖和,有一人正坐在炉子旁边烤火,我一看就毛了,是富少伟。 富少伟抬起头看我:“王强,你真是有本事啊。” “姓富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绑架,知道吗?!”我说。 后面有人给了我一巴掌,教训我,“草,怎么跟富少讲话的。” 富少伟摆摆手:“王强,我还真小瞧了你。新近江北怎么出了你这么一号。以前吧,修行界也有你这样特立独行的人,按说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我没逼着你站位,只要遵纪守法大家都是朋友。可你呢,本事不大,下手挺狠,心机也深,要不给你上上课,以后你都能反天了!” “你什么意思到底?”我大怒:“别阴阳怪气的。” 富少伟嘱咐手下人,“把这小子兜里东西都给我掏出来!” 上来几个人就开始翻我兜,我刚想反抗,有人把我推到一根房柱前,用绳子把双手吊起来捆好。我一边挣扎一边骂,这些人下手极为粗鲁,把我兜里的东西都掏光了,零零碎碎什么手机、乘车卡、身份证、零钱,摆了一桌子。 富少伟抽着烟,把身份证拿起来,一字一句念着。然后交给手下,让他们用手机拍照存根。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火了,真是压不住了:“咱们两个至于有这么大的仇吗,你打我那一拳的仇,我可还记得。” 富少伟翘着二郎腿:“所以你才想要祸害我女朋友。” “什么?”我都气笑了:“我祸害你女朋友?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我祸害个屁啊。” 富少伟看着我:“你小子真是嘴硬,你们家是不是有撒谎的基因,到这时候还不承认。” “你少冤枉我,把话说明白!”我大声叫着。 “好,”富少伟点点头:“我让你死的心服口服,先把你臭揍一顿,然后送到局子里。你小子这是杀人未遂,打死你都不冤!你们把惠惠叫出来。” 有个手下进到里屋喊了一声:“嫂子,富少让你出来看看,我们抓到昨晚要对你行凶的那个人了。” 时间不长,从里面屋出来一个女孩,梳着马尾辫,眼睛很漂亮,娇柔妩媚,天生就是个媚眼。我一看到她,脑子嗡了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居然是她!我大学的初恋女友,惠惠。当初就是以为她,老邢才陷害我进去的。没想到,她现在居然成了富少伟的女友! 第二百八十六章 若要人像我 “惠惠……”我喃喃说着。 旁边过来一人,对着我就是一嘴巴:“妈的,嫂子的名是你叫的?” 富少伟走过来,搂着惠惠的肩膀,惠惠小鸟依人一般依靠在他的怀里。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有时候我也会想起她,总想忘了她,现在这么一见,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 “媳妇儿,你跟他说说昨晚是怎么回事。”富少伟说。 惠惠略带忧伤地看着我:“强子,你昨晚为什么要来袭击我?” “什么?”我都气笑了:“昨天晚上我是在酒店里……”说完我有些醒悟,似乎不该提起容敏疗伤的事,要不然富少伟会更加猜忌。 “你在酒店?”旁边有个手下讽刺:“就你?还有女的能跟你开房。” 我说道:“总而言之,我没有袭击你。惠惠请你相信我,一定是认错人了。” “你,我怎么会认错呢?”惠惠说:“昨天晚上就是你。要不是少伟来的及时,我很可能就被你……” 富少伟道:“说到这我就一肚子火,你真不是个男人,敢做就敢当。” “我真没做过。”我说。我一横心,反正也是得罪了,干脆就说了吧:“昨晚我是在酒店疗伤。” 富少伟马上明白,快步上前,一把掀开我胸前的衣服。拳印已经没有了,变成类似花瓣的红色。富少伟脸色不好看:“谁给你疗伤的?” “你管的着吗?”我呵呵笑:“总而言之我有在酒店的证据,你告到哪都无所谓,去酒店调摄像头都能出来。” 富少伟看着我,突然道:“是容敏?”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小子别说是聪明,脑瓜很灵活,马上就能猜到。 见我不说话,富少伟烦躁地摆摆手,示意手下人把我的绳子解开。有人不理解,刚想问什么,富少伟大吼:“把他放下来。” 我松了绳子,揉揉手腕,来到桌前把身上那些东西重新揣回兜里。 惠惠说:“强子,昨晚的人真不是你?” 我摸摸还有些疼的后脑勺,真是无妄之灾,叹口气说:“真跟我没关系。怪了,这是第二次出现这样的事情了。惠惠,你还记得老邢吗,邢国立。” 惠惠点点头。 “他受了重伤,一口咬定是我做的。可我根本不在现场。”我说。 惠惠说:“昨天晚上我和那人打了个对脸,面对面看着,他虽然脸被挡着,我可以肯定就是你!” “这倒好笑了。”我说:“若要人像我,除非两个我。” 这句话一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有点琢磨不透。 富少伟盯着我的胸口,好半天才说:“容敏果然有两下子。你现在还不能走。” “干什么?”我皱眉。 “那个人虽然跑了,还会再来骚扰惠惠,我有直觉今天晚上他一定还会再来。你为了进一步洗清嫌疑,今晚要和我们在一起,一定要抓住他!”富少伟说。 我本来想一口拒绝,却也觉得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干的?我看着他:“这么说,咱们是合作关系?” 富少伟有些烦躁,对手下人说:“先把他送回市内。”他看着我:“你今天不要离开,等我电话,具体晚上几点到什么地方我通知你。哦对了,如果你能见到容敏,告诉她我会去拜访她,让她等着!” 我就这么莫名其妙被送了出来,被车一路拉了回去,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被推出了车。 我这一肚子气,平白无故挨了一板砖,然后吊起来审问,最后没事了又被送回来。这些还不算什么,反正我和富少伟之间是一笔烂账,迟早得算。关键是,我一想起来惠惠就闹心,她可真行,居然现在又成了富少伟的女朋友。 我扒拉手指头这么一算,连我算上,光我知道的,就有五六个男的和她有关系,这女的真是红颜祸水。怎么当初就为了她,平白无故惹上牢狱之灾,真是不值。 我朝地上吐了好几口痰。给三舅打了电话,然后到住的地方去找。我现在所在的位置实在偏远,一个多小时后才到的,我把这事跟三舅和小鱼一说,小鱼当时炸了,看着我有点恨铁不成钢:“强哥,你就这么让他们呼来喝去的?” 我脸上有点挂不住:“事情发生太快,我脑子现在还是懵的。” 小鱼还想说什么,三舅摆摆手:“以后怎么处社会,你们哥俩私下里去研究,就说现在这事,我怎么觉得这么蹊跷呢。” “为什么会出现两个我?”我纳闷:“老邢认错了也就罢了,惠惠怎么可能认错。” “你还叫她惠惠呢,就是个水性杨花。”小鱼骂。 事可能是这么个事,可我听得真是不舒服,没搭理这茬,继续问三舅怎么办。三舅说:“你认为这个人和你有没有关系?” 我想了想:“和我长得像,算是关系吗?” 三舅道:“其实是有关系的,这个人为什么要伤害邢国立和惠惠,这两个人可都跟你有仇。所以说,像你的这个人人一定和你有关系,最起码知道你的一些经历。” 我喃喃说:“长得像我,还知道我的经历……会是谁呢?”忽然心中隐隐感觉到,确实有这么个人。近在眼前非常熟悉,一时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极其怪异。 三舅道:“晚上得去,咱们都去,不是冲着富少伟和什么惠惠,而是那个像你的神秘人。如果不制止他,他可能会一直顶着你的身份作案。” “顶着我的身份……”我突然想到一个人,假解铃! “三舅,你还记得那个假解铃吗?”我给三舅曾经讲过这个人。 三舅点点头:“你想到了什么。” “真解铃和假解铃我都见过,”我说:“这两个人除了性情不大一样之外,几乎没有差别,就是一个人。你说,伤害老邢和惠惠的凶手,会不会和假解铃的情况类似呢。” “假解铃行踪成谜,现在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三舅说:“先别胡思乱想,晚上抓住到人再说。” 三舅带着我们搓了一顿,聊到了晚上,果然接到富少伟的电话。我们到了指定地方,是一高档的花园小区。我们没有进去,而是拐到了旁边一个小超市里,一进去就看到里面都是人,富少伟和他那些手下都在。 小鱼看见富少伟,眼珠子冒火,就想上去打他。三舅沉稳老重,把他掩在身后。 我上前简单做了介绍,并没有详细说,富少伟只是打量打量三舅和小鱼没有细究,他告诉我们,惠惠现在马上下班,全程都有人暗中护送,一定要抓到那个人。 “下班?”我疑惑:“有你在,她还上什么班。” 富少伟洋洋得意:“她在我的公司做实习,我们是一见钟情。今天下班也是做样子,就为了钓那个凶手出来。” 小鱼抢白说:“那人要是不出来呢?” 富少伟指着我的鼻子:“那就说明没有第二个人,就是他干的!” 小鱼破口大骂:“你胡说八道什么。” 富少伟身后的人群里出来一人,正是得力手下叫火哥的。火哥人如其名,也是火爆脾气,指着小鱼:“小崽子,你是不是满嘴喷粪,是不是找干?” 小鱼不服不忿,指着他的鼻子:“你干我来!” 这时,三舅大吼一声:“行了!一个个还是小孩吗?争这个意气短长有什么意思!富少,我们今晚和你们一个目的,也是抓那凶手,看看到底是何许人也。咱们之间的账日后单算,今晚不提。” 富少伟捏着手看三舅,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三舅的气场很足,果然压得住场子,这么多人气氛压抑,落根针也能听见。小超市外面挂着今日停止营业的招牌,众人在里面默默等着。 天色渐渐黑下来,火哥和外面一直联系,说了声:“来了。” 就看到公交车晃晃悠悠到了小区不远的地方停下来,我们都在玻璃窗那里看着,惠惠穿着紧身棉袄,随着人流从车上下来。其实她就是装装样子,身边全是保护她的兄弟。 惠惠和同是小区的几个居民,一起走向门口。富少伟拿起手机,低声说:“惠惠,不要直接进门,在外面耽搁一会儿。” 惠惠应该是戴着隐藏耳机,动作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个人走向黑暗的地方。 就在这时,我们所有人都看到,另一侧的门洞里缓缓走出一人,穿着普通,脸上扣着大棉帽子,几乎看不到任何体态特征。 可我在玻璃窗里看傻了,我有种极为强烈的直觉,出来的这个人,赫然就是我。 第二百八十七章 忍者 我第一感觉是,这个像我的神秘人其实很蠢。昨天已经袭击失败,今天就算再行动,起码也得换个方式吧。好家伙,还是和昨天一模一样,正常人都应该能想到,这是个圈套。 因为这个神秘人和我太像了,不由自主开始为他担心,完全代入了进去。 神秘人在黑暗中慢慢走向惠惠,距离越来越近。我看向富少伟,他竟然并没有通知惠惠,而是等着那人靠近女友。这一刻,我有点胆寒,富少伟并没有急切关心女友安危,而是把惠惠当成了诱饵。 就在神秘人靠近的一刹那,富少伟发动了指令:“上!” 屋里屋外的人同时动了,三舅第一个冲了出去。惠惠虽然没接到通知,可她直觉很厉害,马上感觉到不对劲,回头一看,那人已经到了近前,随之的就是一声尖叫。 这时候三舅已经到了眼前,伸手去抓那神秘人。谁知道那人不知不觉,从怀里掏出一把刀,直刺惠惠! 富少伟在后面大吼:“惠惠,卧倒!” 惠惠还真听话,她顾不得小姑娘的脸面,纵身往前一趴,摔在地上,后面那人一刀走空。三舅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那人回头对着三舅就是一刀。 三舅轻轻往前面一跳,闪开,徒手去夺取兵刃。谁知道那人变招也是极快,猛地朝着三舅就要捅过去,谁知道就在这个瞬间,他忽然停了,轻轻了说一句:“三舅?” 三舅愣了,张着大嘴竟然一时无从反应。这时候我也到了,清晰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什么,全身彻骨寒意。 这人到底是谁?怎么和我一模一样? 我冲过去大喊:“你是谁?” 那人看我到了,他的脸被大棉帽子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个眼睛,双眼瞬间眯缝了一下,转身就走。 要走的时候,四面八方已经被人围住了,这时候正赶上下班的饭点,小区里人来人往,一看这里聚了这些人,很多人都凑过来看热闹。 富少伟看看圈子里被包围的神秘人,又看看我,觉得难以置信:“我说你丫的,是不是双胞胎?把他的皮扒了,藏头露尾的,看看庐山真面目。” 火哥带着那些手下开始往这个人身边靠,他们在寒风中呲牙笑,这个神秘人如今已是瓮中之鳖,人山人海的他往哪跑,剩下的就是怎么收拾他了。 我站在后面突然之间出现了心悸,那是一种无法言语描述的颤栗,有什么大事要在眼前发生。我大喊了一声:“小心!” 下一秒钟,人群之中突然出现了爆炸声,声音很响,紧接着周围腾的冒出滚滚白烟,飞散在空气里,所有人都在咳嗽。 三舅喊了一声:“都小心,闭眼!是生石灰。” 我赶忙蹲在地上,用手挡着脸,一个人影快速冲出杂乱的人群,以极快的速度向街道拐角跑去。 我一咬牙,嗖的追了出去,我必须要抓到他,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 他快速在前面奔跑,我跑的时候,富少伟也跟了上来,还有三舅和小鱼。我们四个人在后面追着,顺着大马路一直跑到老远。大冷天的,我跑的浑身通热,大汗淋漓,寒风吹在身上竟然一点不觉得冷。幸亏早些时候融合了一些小林政次的体力,要不然要是搁以前的王强,现在非吐血不可。 我们一口气能追出去三站地,大冷天晚上本来就没什么人,那人在前面狂奔,就跟长跑运动员似的,我们几个在后面追。先是小鱼掉队,他停下来蹲在地上,实在是追不动了。 眼瞅着地方越跑越偏,出了居民区,后面是一片废弃的工业区,都是等待资产处置的破旧厂房。那人拐过了一道破墙。我们仨人很快就追到了,等也拐过这道墙,顿时傻了眼,这里是一条胡同,借着月光一眼能看到头,那人已经没了踪影。 很明显他是翻墙进厂区了,现在的问题是,胡同两边是两个厂房,谁知道那小子翻哪去了。 现在容不得犹豫,厂区很大,地形复杂,稍一犹豫这小子就能跟鲶鱼一样溜了,富少伟指指左边的围墙,三舅拉着我指指右边的,瞬间我们达成了共识。 富少伟攀墙爬了过去,我和三舅爬过右面的墙,进去之后,厂区静悄悄的,不远处巨大的废弃厂房孤零零树立在那里。 我正要过去,三舅拉住我,让稍等等。 我问咋了。三舅道:“刚才那人脱身的手法你觉得眼不眼熟?” “怎么呢?”我问。 三舅说:“在人群中,突然引爆土炸弹,里面并没有杀伤性弹片,而是喷出一大股白石灰,他趁机脱身。你不觉得这手法很怪吗?” 我还是不明白。 三舅道:“忍者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火影忍者》看过,”我说:“日本的武士吧。” 三舅点点头:“这种用烟雾掩护脱身的手法,就是典型的忍者手段。我怀疑这个人很可能和九将门有关系。”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人长得像我,简直就是另一个我,现在又和日本九将门有联系,我的大脑实在无法把这两点用直线划在一起。 我颤抖着说:“三舅,你的意思是九将门盯上我了?” 三舅点点头:“有可能。”他看我哆嗦的这个样子,皱眉:“你别怕,就算盯上不还有我们呢。毕竟和山智夫是在和你斗法的时候死掉的,九将门行踪诡秘,实在无法以常理度之。” “那为什么会这么像我呢?”我问。 三舅道:“九将门的历史源远流长,历代高手辈出,传承了很多秘术。他们如果盯上你,然后‘克隆’一个你出来,也不是讲不通的事,在情理之中。” “别啊,”我苦着脸说:“他们要是顶着我的名到处杀人放火,岂不是要我背锅,跳进黄河也说不清。” 三舅想了想:“现在的情况很有些诡异,这个人并没有杀人放火,他连续犯下的两个案子都是有的放矢,先是对付邢国立,然后对付惠惠……都是跟你有仇的,你不觉得怪吗?” 我嘟囔着,是够怪的。 “这就说明,”三舅说:“他们不单单能‘克隆’你的身体,还能‘克隆’你的记忆。” 我的声音都发颤:“三舅,没你说的这么邪乎吧。” “先别说了,抓住那小子再说。”三舅道:“我有直觉,他一定是跳到这个院来,咱们分开找。我从左边进去,你从右边进去,遇到了就喊一声。” 按照他说的,我们迅速分开行动,我从右边向着厂房包夹过去,本来一开始是跑的,可跑着跑着,觉得没啥意思。也不着急这一时了,真要跑那小子现在早就颠了估计。 我到了右边的厂区,到处找着,地面冻得邦邦硬,到处都是散落的破败机械,还有一些荒草。月光下看不见人影。 我到了厂房门口,走进去,里面是车间,面积很大,分成上下两层,对面有人影晃动,三舅的声音很是空旷,传来:“有发现没?” 我喊了一声:“没有。” 三舅没说话,继续在那里晃动找着。我扫了一眼黑暗中的厂房,渗透进来的月光已经很少了,打眼看过去,除了三舅并没有其他人。 我感觉很没意思,心情复杂,来回溜达了两趟,便推开门出去。 门一开,月光下,就看到对面站着一个人。他穿着棉袄,戴着厚大的棉帽子。我心一惊,正是那神秘人。他居然还敢冒头!看起来有恃无恐。 我正要喊,那人站在几步之外紧紧盯着我,我没有喊出来,反而很镇定地问他:“你是不是在找我?” 那人看看我,然后摘掉自己的棉帽子,露出来真面目。 我反而不认识了。这是一张极为陌生的面孔,确实是东方人,他的脸上透出一股很怪的气质,说不清哪里不对劲,我凝视了一会儿,忽然说:“你是日本人?” 他点点头。 “九将门的?”我问。 他想了想,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算是吧。我这次来,是专门找你的。” “找我?”我疑惑:“你到底是谁?”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这个老朋友,你这么快就忘了?我是小林政次。” 第二百八十八章 肉身 “小林?”我吃惊非小,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王强,”他说:“你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如果真想害你,你藏在项链里的那天,我就早把你杀了。” 我心脏狂跳,原来他知道当时夺舍的时候,我的灵魂藏在舍利子里。 我有许多话想问他,可一时间情势紧急,又说不出口。我问出最想问的一个问题:“老邢是你害的?” “邢国立嘛,”小林政次说:“是我把他的耳朵废掉的。惠惠也是我的主意,不过我没想伤害她,我从来不伤女人,吓唬吓唬她就好。而且你还没有忘记她,对她有感情,这也让我下不去手。” 我抓住了这句话:“你怎么这么知道我的心理?” “因为我就是你。”小林政次紧紧看着我:“夺取你身体的那些日子,我的记忆已经和你的记忆混合了,我摆脱不了你的意识,你的性格也在影响着我。脱离你的身体后,我饱受折磨,那时候真是恨不得杀了你!” 我心脏狂跳:“为什么?” “因为你玷污了我的灵魂!”小林政次说,目光射出冷漠坚定的眼神:“帝国士兵纯正的血统被你这样的贱民玷污了!我不纯洁了。” 我汗如雨下,小林政次真是执迷不悟。 小林政次语气缓和:“在九将门丽子的帮助下,我得到了身体,重新回魂。渐渐冷静下来,我发现我中有你,你中也有我,我们互相污染,都不纯洁了。” 月光清冷,面前的这个人,在我的眼里像是一个可悲的魔鬼,在叙说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杀了你也是没用的,”小林政次说:“我的想法在渐渐改变。忽然有一天我明白了,我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坚定和执着,无法再杀你,就是因为你的意识污染了我,我无法再做到以前那边纯粹和纯洁。” “那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我追问。 小林政次道:“我另有事情。本来想找到你,再看看你,就像看我自己的身体。你的性格我已经了然于胸,跟你说了也无济于事,所以我要替你做了你不敢做的事。就算是占据过你身体的补偿吧。” “可你这个礼物给我惹来多大的麻烦。”我说。 小林政次眯缝着眼看我:“我只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不单单只有一个你,我现在也是你,还会有第三个你出现。这个世界已经出了问题!现在和你打个招呼,是因为未来我们很可能会联手。” “你想多了吧,我是不会和你这样的人联手的。”我说。 小林政次笑了:“这样的话,以前的你绝对说不出来,你没发现这段日子你开始蜕变了吗。” 我心脏狂跳,像看魔鬼一样看着他。 小林政次说:“我告诉你吧,拿到这个身体之后,我曾经去过越南一次,在芽庄附近的车站,我见到了一个人,赫然就是第三个‘我们’,不但长得像,而且气场像,我正要……” 三舅突然从厂房小门走了出来。他看着小林政次,愕然:“你是谁?” 小林政次对我做了个眼色,转身就跑。三舅猛然一抬手,就看到手里飞出一个金属部件,直奔小林政次的后背。 小林政次就跟脑后长眼差不多,就在快要打着他的时候,猛然一侧身,那金属部件堪堪擦着他的身体走空。他回头冲我们笑笑,三纵两跃没影了。 “这人是谁,你们在对话?”三舅看我。 冷冷的月光下,小林政次已经没影了,这人身法极快,而且善用地形,真有点日本忍者的意思。 我把小林政次事情和三舅说了一遍。他大吃一惊,有些难以理解。 “强子,我从事黑巫法这么多年,遇到的案子数不胜数,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三舅沉吟,他忽然道:“坏了,我想起一件事。” 我问怎么了。三舅皱眉:“这事跟镜子洞有关系。” 对于镜子洞的记忆开始泛出来,记得在阴间教总堂,铁面对付阿赞娜木,要她说出镜子洞的秘密,阿赞娜木说镜子洞是我们这个世界的镜像,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对应的镜像。 目前为止,我知道的出现镜像的一共有三个人,若干年前进入镜子洞后又能出来的陈大帅,他的意识被另一个镜像的自己夺舍了,灵魂后来又夺了阿赞娜木的舍,阿赞娜木死在了阴间教。第二个人是解铃,假解铃是怎么来的,现在还是个谜,极有可能也和镜子洞有关。第三个人就是我。如果小林政次说的没错,他曾经在越南见到了另一个我,也就是说,我和其他人都不同,这个世界上,目前为止,一共有三个“我”。 现在的我,王强;被我灵魂污染的另一个我,小林政次;还有那个出现在越南的神秘人。 我有一口气憋在心里总是吐不出来,现在要找到所有事情的源头,必须是镜子洞。可是镜子洞诡异莫测,进去的人再没有出来过,那现在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到假解铃。 一想到假解铃,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一拍大腿:“不好!” 三舅问怎么了。我说道:“小林政次肯定是和九将门来的,我知道他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了!” 三舅连忙追问。 我浑身发冷,小林政次说要帮我报仇,或许有这个成分吧,但是我知道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肯定是要毁掉真解铃的肉身! 小林政次夺舍我的时候,扫视过我的记忆,他肯定知道我去找过解铃的肉身,也知道肉身在什么地方。坏了坏了! 我浑身发冷,现在我本来就有点被排斥出主流修行界之外,如果再因为我的失误,导致解铃肉身被毁,酿成无法挽回的恶果,那我就不用再待下去了,非成众矢之的不可。 而且我隐隐感觉到,解铃的肉身关系太过重大,或许只有解铃才是真正能对抗朱强的人,有他在,就不会让修行界落入朱强富少伟这样的野心家手里! 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三舅赶紧问,你还记得解铃的肉身藏在哪吗。我说在杆子营,城西儿童医院旧址上。三舅想了想说,事不宜迟,明天咱们就过去看看。 我们从厂房出来,正看着富少伟在路边抽烟等我们。三舅跟他说,没有任何发现。富少伟恨恨地看我:“你是不是还有个孪生兄弟?” “这人只是长得和我像而已,”我说:“跟我没关系。事实证明,这人不是我。” 富少伟哼了一声,先走了。 我和三舅回到住处,看到小鱼已经回来了,他连忙问我们是怎么回事。路上三舅已经告诉我,有些事不要瞒着小鱼,这孩子心性很好,不要拿他当外人。 我便实实在在把发生的事情都和小鱼说了。小鱼思索一下:“对!不告诉富少伟是对的,这小子和他师父那老杂毛一定视解铃为眼中钉。” “对了,”我想起一事:“三舅,解铃肉身这个事是不是应该告诉秦丹容敏他们,还有八家将,我觉得这不单单是我们一家的事,他们也有责任。” 三舅点点头:“应该的。如果八家将参与进来,我就不过去了,这件事交给他们接手就行,你们两个去,只是起到一个穿针引线的作用。江湖险恶,涉事太深,到时候出都出不来,给八家将他们卖个好就可以了。” 我们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三舅就走了,告诉我们说,他最近在江北物色个房子,到时候让我和小鱼搬过去。他走了之后,我带着小鱼,直接到拉面馆去拜访秦丹,到那之后只看到小伙计,我跟他说找你们老板。 小伙计对我态度很好,他知道我是有正事来的,赶忙给秦丹打了电话。 时间不长,秦丹就到了,她进来的时候卷进一阵冷风,看着我问,“怎么了,伤势又开始反复了?” “不是。”我摇摇头,看着她:“秦丹,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秦丹有些不高兴,但这是个很有涵养的女孩,做个手势让我说。 “你和八家将,和解铃是什么关系?” 秦丹沉吟一下说:“我不是八家将成员,但我和解铃是师兄妹,我们在一个师父那里学过法术。” 我想了想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知道解铃的下落。” 秦丹刹那间眼睛亮了,紧紧盯着我。 第二百八十九章 打上门 “你怎么认识解铃的?”秦丹问。 我把长江水泛滥,堤坝治水,发现风水异常,寻根溯源找到了罪魁祸首,九将门的大将和山智夫。和他斗法过程中,遇到了神识中的解铃。 秦丹问的特别细节,我说的也明白,听着听着她就哭了,说师兄真傻。为什么要自己默默地去做,这是全天下修行人的事,自己死了都不值得。 后来我说到了小林政次的事,不过没有指名道姓,也没有说出渊源,只说又发现了九将门活动的踪迹,他们很可能是冲着解铃肉身来的。 秦丹坐不住了,对我说赶紧带她去。我问是不是要把容敏叫上,她这才想起来,哭的眼圈都红了,赶紧打电话叫容敏来。 容敏来了之后,秦丹把来龙去脉说明白,容敏问我:“你知道解铃现在在哪吗?” 我摇摇头:“和山智夫死了之后神识毁灭,解铃和小丑又去了下一个神识,是谁的不知道,反正都是九将门的。” 容敏眼神锐利:“是不是抓到九将门的人,就能找到我师兄?” 我有些嗫嚅:“理论上,应该是这样吧。” 容敏来了信心,招呼我们先去找解铃的肉身,她已经有计划了。秦丹有车,带着容敏、我和小鱼,开车直奔杆子营,来到城西儿童医院旧址,也就是那片棚户区的破烂场。我们到的时候,正是阳光明媚的下午,能看到四五个拾荒者正在捡破烂。 来的时候,容敏就信誓旦旦一定要找到解铃的肉身,带回去她亲自保管,她会用生命守护。 到这里完全没有方向,谁知道这么大的破烂场,解铃在哪呢。 两个大姑娘也不嫌脏,踩着满地破烂,踏着污水进了破烂场,这里太大了,只好分头行动,大海捞针一样寻找解铃的肉身。 我觉得找也是白找,解铃出魂之前,一定是嘱托了最可靠的人来保护自己肉身,怎么可能随便扔在垃圾场呢,这里肯定有问题。 垃圾场边上有个用木板搭建出来的小屋,估计是提供拾荒者歇脚用。把容敏和秦丹带到这里,我已经完成了任务,没有心思细找。总觉得这么找也不是办法,便到小屋想歇歇。 这时看到一个熟人,胡子拉碴的流浪汉,他正蹲在小屋门口抽烟。我蹲在旁边:“朋友,还认识我吗?” 他转过头看看我,摇摇头:“没印象。” “上次我来这的时候,你还问我借了根烟。”我提醒他:“后来我有点事出国了,就没再来。” 流浪汉从兜里掏出一根烟递给我:“跑这要烟来了?给你一根,赶紧走。” “不是,”我笑了笑:“我有烟,就是向你打听个事。”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一捡破烂的。”流浪汉说。 正说着,秦丹从远处过来,裤子全都脏了。到我们近前,一眼看到流浪汉,她猛然怔住,上上下下打量:“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呢?” 流浪汉呵呵笑:“秦丹,你真是贵人多忘事。” 秦丹颤抖着声音:“熊,熊大海。” 流浪汉站起来:“人多眼杂,进屋说。” 我们两个进到里面,木头屋子特别狭窄,也就勉强能呆住三四个人,地上坐着炉子,上面正烧着热水。这个名叫熊大海的流浪汉,拿出几个破旧的杯子,倒了热水给我们。我闻着一股怪味,没敢喝,可这么爱干净的秦丹,却一点都不嫌弃,一点点品着里面的水。 “你们找到这里,是做什么?”熊大海问。 秦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大海哥,你别装了!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们就为什么在这里。” 熊大海沉默着没有说话。 秦丹看到桌上有圆珠笔,拿过来说:“大海哥,我和你同时在手心写字,然后看看咱们是不是写的同一个字。” 熊大海点点头。 秦丹先写,把笔给熊大海,熊大海也在手心写了字。他们两人把手对在一起,同时张开,秦丹的手心赫然是一个“解”字,而熊大海的手心空空如也,什么字都没有。 敢情刚才他下笔的时候是在空写,根本没在手心落笔。我五味杂陈看着这个流浪汉,不知他是谨慎,还是狡猾。 秦丹说:“我们是为解铃来的……” 熊大海做个手势,示意不要说下去,他道:“你们找错地方了。” 秦丹热切地道:“大海哥,我知道解铃在这里,你在这我更加确信,你在守护着他,我们也是为了他而来。” 熊大海沉默,摇摇头:“如果你们真为了他好,就不应该找到这里。” “大海哥,”秦丹说:“我们的人很多,共同守护解铃肉身,会有更多的力量和保障。只有你一个人,如果敌人真的来了,会有很大的风险。” 熊大海淡淡说:“能不能挡住风险我心里有数。你们还是走吧。” 秦丹还要说什么,这时门开了,容敏卷着外面的寒风走进来,“熊大海,咱们可有日子没见了。” 熊大海看看她。 “我也不跟你废话,解铃在哪呢,交出来剩下的事就跟你没关系了。还是要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这个情我肯定会还你。”容敏说话真是不客气。 熊大海坐在一把破烂的沙发上,沙发垫弹簧都出来了,他靠了个舒服的姿势:“对不起,我不知道什么解铃,你们问不着我。我早已不问江湖事,如今一心捡破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容敏脸挂寒霜:“现在九将门满世界找解铃,他们已经知道解铃的下落就在这里,那些日本人不是吃干饭的,真要找到这里,十个你都白给。” “那就试试。”熊大海慢条斯理喝着水。 秦丹还要说什么,容敏也上了暴脾气:“丹丹,甭跟他废话,咱们走。” 我们几个出了小木屋,正好小鱼转了过来,问怎么样了。容敏一脸怒气:“碰着个吃生米的。我师兄怎么找了这么个倔驴,真有意思。”她越说越气:“我师兄也是,哥哥兄弟师哥师妹这么多,谁都不托,偏偏托付给这么个大狗熊。” 我低声问秦丹,熊大海到底是何许人也。 秦丹脸色古怪,告诉我,熊大海是东北人,也是有道行在身的,而且师承很厉害。可这个人生性散淡,不愿踏足红尘,脾气秉性都特别直,只跟自己看得下眼的人交往。法力高强,偏偏身无长物,行走江湖全身上下就是一张身份证,走哪算哪。后来熊大海遇到了重大的情感挫折,最喜欢的女孩过世了,使得他万念俱灰更是放浪形骸。不知道解铃怎么和他搭上的,还把宝贵的肉身交给他保管。 容敏道:“我们晚上再来,就不信他不回家,晚上再盯着!” 这事移交给她们两个女孩,我想走的,可细想想解铃曾郑重托付给我,既然事情有了进展,怎么也得跟下去,半路撤了有点不太仗义。 我们四个在附近找了咖啡馆休息,到晚上将近六点钟,天色渐黑,又回到破烂场。老远看到小木屋的灯亮着,四幕黑暗笼罩,唯有这么一点光,犹如荒岛上的灯。 我们正要过去,容敏一把拉住众人。月光下,隐隐能看到木屋前站着一个黑影,身形不像是熊大海,看不清是谁。 我的心里就是一动,虽然视线不好夜色朦胧,但依然认了出来,那人正是小林政次,他果然找到这里了! 秦丹“咦”了一声,她察觉出怪异了,看看小林政次,又看了看我。 容敏也发现不对。 我没法解释,嘴里发苦,小林政次现在和我已经混搭在一起,这里渊源太深,实在说不出所以然。 容敏拉着我们在一个拐角停住,不让过去,先看着再说。 木屋门开了,熊大海从里面走出来,身上披着一件军大衣,有点老干部的意思。他看看小林政次:“你谁啊?” “你好,我是来找一样东西的。”小林政次的声音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缥缈。 “我一个捡破烂的流浪汉,能给你什么?”熊大海站在门口,点燃一根烟,烟头明灭。 第二百九十章 露底 “我来找一个叫解铃的人。”小林政次说。 熊大海冷笑:“你找谁管我屁事,我又不认识。” “可在我的记忆里,”小林政次一本正经地说:“你是这条线索最接近的那个人。” 熊大海吐出烟圈:“你的记忆?你算干嘛的。我都没见过你。” 小林政次道:“看着你的眼睛,我愈发的感觉到要找的人就关系在你身上。” 熊大海呵呵冷笑,“不管你是哪路神仙,赶紧走吧,我收拾收拾也得回家了,半夜怪冷的。” 小林政次缓缓从腋下掏出一把短刀。容敏看着倒吸冷气:“这是肋差刀,这人是日本人。” 见我和小鱼不懂,容敏简单解释了一下,肋差是武士刀的一种,一般藏于腋下,不长,抽取极其方便,是配合太刀使用的。能用出这样刀的人,肯定和日本武士有极为深刻的渊源。 熊大海在那里说:“怎么的,想和哥哥试试?” 小林政次握着短刀,轻轻一鞠躬:“多有得罪。”话音刚落飞步上前,动作在月光下一花,几乎出残影了,一刀直奔熊大海。 能看出小林政次这次是拿出全力了,和他对付惠惠完全是两个劲头。就他现在这个利索劲,真要铁了心杀惠惠,早杀两个来回了。我隐隐觉得这里有问题,可又想不太明白。 小林政次已欺身到了熊大海近前,陡然就是一刀。熊大海别看人高马大,动作却极其利索,穿着军大衣往旁边一闪。 绿色军大衣又厚又大,舞动起来,满场起风,像是一个盾牌。 两个人贴身肉搏,因为离得远光线又暗,熊大海的大衣舞动起来就看到一大团绿色,什么细节都看不清,只能觉得两个人影实在太快,可能喘息之间就过了好几手。 熊大海一力降十会,以慢打快。而小林政次讲究近身搏击,出刀如蛇,以快打慢。 小鱼在我旁边都看呆了。 我从来没见过真正的高手过招,简直太惊人了。两个人都没什么花架子,都是以自己的长处打对方短处,而且速度太快,无声中刀光剑影。 我们两个看的眼都花了,就在这时,熊大海忽然撤步,低头一看,军大衣被刀拉出长长一道口子。 小林政次也出了圈外,淡淡笑:“从你的身手来看,我越发肯定解铃就在你这里。” 熊大海嘴里的烟头还没掉,他把烟头弹出去,正弹向小林政次。小林政次猛地一矮身,刀竖起来,直取熊大海的下三路。 容敏大怒:“不能让这个小日本猖狂,咱们上。” 我们四个从掩体后面冲出来,直奔小林政次,小林政次极其警觉,一个翻身到了外面。他一眼看到我,眼神中大有深意,没有说话,“嗖”一声钻进了垃圾山里,三晃两晃没影了。 熊大海颇为不满:“你们来干什么?” “看你被这个小日本宰了?”容敏冷笑。 “笑话。”熊大海道:“我连家伙事都没拿,真要干起来,就他那样的我能打八个。” 秦丹皱眉:“大海哥,你看你的衣服,要不是棉袄厚一点,你已经刮花了。” 熊大海骂了一声,烦躁地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熊大海,”容敏说:“你已经露底了,刚才那个小忍者只是试探你的第一步,九将门的大将马上就会杀来,到时候你应付不过来。” 熊大海这人太傲,看都不看容敏一眼,转身进了木屋,把里面的灯灭掉,再出来的时候给大门挂了把破锁,手里提着半瓶白酒,摇摇晃晃往外走,指着我们:“别跟着我啊。” 容敏气急了,跑过去一把抓住他:“臭狗熊,你必须带我去,我告诉你,耽误了大事拿你是问!” “砍我头行吗?”熊大海吊儿郎当说。 “你有八个脑壳也不够砍的。”容敏激动地说。 熊大海道:“容敏,你这么上赶着干什么,解铃心里压根就没你。” 这句话真是太伤人了,容敏那么冷酷坚强的女孩,一瞬间眼圈就红了,她的脸色更加苍白。秦丹过来拉住她的手,容敏用手指着熊大海,指了半天没说出话,一跺脚转身就走,秦丹赶紧追上。 我和小鱼留着也没什么意思,赶紧追了上去,熊大海一个人在后面晃晃走着。 走了一会儿,小鱼疑惑:“她们人呢?” 我忽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我说道:“小鱼,你觉不觉得有恶臭?” 小鱼闻了闻,皱眉说:“是挺臭的,可这里就是垃圾场。” “不对。”我闻到的臭味太过浓烈,好像是巨大的腐尸在阳光下暴晒,散发出来的味道,那种恶臭能让人辣的睁不开眼。冲入脑子让人窒息,忍不住想吐。 “是有点恶臭,我靠,太臭了。”小鱼捂着鼻子。 我们抬起脚往前走,刚迈了一步,就听到“噗嗤”一声,好像踩破了什么东西,黏黏糊糊的。此时月光已经全都隐藏在黑云后面,是什么实在说不清。我们两个对视一眼,继续往前走,接连脚下发出“噗噗”的声音,鞋子都陷进去,好不容易才拔出来。 走了没几步,我让小鱼停下来,我从兜里掏出手机点亮,往地上照。 这一照我浑身发麻,地上不知何时遍布死尸,全是一具具肿胀腐烂的尸体,不知死了多长时间,一个个都成了巨人观,里面的尸气肿胀,把尸体的肚子鼓成了一个球,脚一踩就破,跟踩个气球差不多。 我们脚上都是说不清什么颜色的黏液,活生生能把人整吐了。我和小鱼也不是普通人,多少都见过一点世面,可这种场合确实很少经历,我和他的脸色都变了。 小鱼道:“这怎么回事,刚才还没有死尸的,怎么一会儿工夫死这么多人?” “这不是才死的,而是死了很长时间,”我说:“你不觉得怪吗,咱们走这么长时间,也该出破烂场了,为什么大门看不到,反而地上还多出这么多的死尸。” “为啥?”小鱼问。 “因为我们现在在鬼境里。”有人在身后说话。我们回头去看,熊大海踩着一地的死尸,慢慢走过来,他根本不怕这些东西。 熊大海是修行界的前辈高人,他知道鬼境很正常,我和小鱼没继续往下问。 我道:“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熊大海道:“鬼境无非就是调动周遭阴气,让人进入迷津幻象,比的就是谁功力强。他能弄鬼境,咱们把它破了不就行了。” “你来你来。”小鱼做个手势。 熊大海坐在地上,地上满是死尸,腐水横流,恶臭不已,他视若无物。就这么坐在死尸堆里。 他从怀里掏出三根香,抬头问我们带没带打火机。小鱼把打火机给他。他一一点燃,这时候忽然起了一阵阴风,森森凉意,吹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好不容易才把香点燃,用嘴吹了吹,然后插在地上死尸的脑袋里。那眼睛已经腐烂成两个框了,三根长香插进去倒是很结实。 熊大海双手结手印,放在自己的额头,开始快速吟咒。 小鱼低声问:“强哥,没想到他武功厉害,法术也非比寻常。” 我却觉得没这么简单,低声道:“看看再说。” “呦,你们两个小鬼还不信我呢?”熊大海吟咒之余,还能说点闲话。 我呵呵笑:“不敢不敢,你赶紧的,我们都等着回去睡觉。” 熊大海猛地提了一口气,朝天大吼一声,声音极其阳光,感觉破云而出,冲合四野,真有一种雄鸡一叫天下白的意思。 周围起了层层迷雾,天空更加黯淡,似乎还能听到很多的鬼哭狼嚎。 熊大海的脸色有点变了。 小鱼道:“我说你到底能不能行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藏身之处 熊大海不停地念咒,时不时长啸一声,可周围的阴森迷雾越来越浓,他的努力没有破解鬼境,反而越沉越深。 地上插着的三根长香,是越烧越短,时间不长只听“嗤”一声,三根长香同时熄灭,飘出一股烟。 迷雾把我们重重包围,彼此之间虽然离的很近,但几乎看不清对方身影。黑暗中,忽然从某个角落里传来一声女人的笑声,若有若无,让人头皮发炸。 熊大海的身影渐渐陷入迷雾中,犹如一尊孤岛上的古老雕像。 小鱼焦躁不安。 我趁着两人没注意的空当,慢慢退到迷雾中,从兜里取出了御币。御币是我才得到的日本法器,眼前的鬼境应该是九将门所设,我用他们的法器破解他们的迷雾,或许能有效果。 我把御币插在地上,对于如何操控御币我是没有法诀的,每次都是往里面灌输法力。这次也一样,我以心念贯通周身法力,然后把手放在御币的尖头处,向里灌输。 御币果然有了反应,尖头处的鬼头开始转动,面朝西方,然后开始唱歌。它的歌声传出去很远,我面向西方而看,那里是一堆垃圾山,在垃圾山的半山腰蹲在这一个人。 周围迷雾很强,可御币的歌声破散了阴森的雾气,让我的目光能清楚地捕捉到那人的身影。 她是个女人,身段很是婀娜,看不清具体细节,但能感觉到应该是个极其有女人味的女人。 可以肯定,眼前迷住我们的鬼境,就是她做出来的。 九将门,女人,法力高强……我突然想到这个人可能是谁了。记得在槟城鬼王的家里,鬼王和九将门一个日本女人比拼法力,会不会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我心念一起,往手里加大法力灌输,御币的歌声更加悠远通透,我的目光似乎能随着歌声,一直逼迫到那女人的近前。 朦胧中垃圾山上作法的这个女人,突然轻笑一声,声音很浅,我听得却极为清晰。 她慢慢站起来,用手隔空指了指我,似有深意,整个人随即消失。 在她消失的那一刻,周围的迷雾在以极快的速度消散,月光也慢慢照了下来,周围的一切如同死而复生般,快速“复活”。 我赶忙收了法力,把御币放回兜里。我面向垃圾山,正在思考的时候,听到了来自小鱼的夸赞:“熊老兄你可以啊,竟然破除了鬼境。” 我看到地上的死尸已经不见了,迷雾也都散尽,不远处是垃圾场的大门,月光下清楚地看到,秦丹和容敏正站在大门外面十分迷惑地看着我们。 熊大海从地上站起来,神色有些迷茫,摸摸脑袋说:“奇怪,鬼境为什么突然散了?” 小鱼道:“不是你破的吗?” 熊大海摸着下巴疑惑,倒是非常诚实:“跟我关系不大,我连施法人的位置都没找到,那人就把鬼境给撤了。里面肯定有玄机,莫不是还有后招?” 小鱼不满意:“我说熊老兄,就你这两下还保护解铃呢。” 熊大海脸上挂不住,大步流星往外走,我和小鱼跟在后面。小鱼和我说着刚才鬼境的事,我越想越是心惊,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不应该滥用御币,自己肯定被那个日本女人盯上了。 日本女人必然是九将门里的大将,法力高超,行动诡谲,这个人给我的感觉极为不舒服,像是被黑暗里的蛇盯上一般。 来到大门外,秦丹问:“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有很强烈的法力波动。” 熊大海心有余悸:“刚才有道法中人对我们实施鬼境,这人法力太高,我居然没找到人在哪,后来不知怎么鬼境就撤了,这才逃出来。” 秦丹一跺脚:“熊大海!你已经露底了,肯定是九将门的人来了。还藏着解铃不说吗?再这么一意孤行下去,就要出大事!” 熊大海明显被触动了,沉吟片刻,看看我们说:“今天不行了,已经被盯上,明天你们过来。” “你这个想法是错误的。”容敏摇头:“正因为刚刚交过手,所以今晚才是最安全的。他们一定以为我们有了很高的警惕,而放弃跟踪。如果过了今晚,那就说不定了。” 容敏说得也有道理。熊大海想了想:“你们跟我来吧。” 我们几个人跟着他往前走,出了垃圾场就是空空荡荡的街道,我们进了一条黑漆漆的胡同。熊大海在胡同口的墙上摸索了一下,竟然在黑暗里拉出一条细细的红丝,把这条红丝从这道墙拉到了那道墙,像是在入口处布下了一道红外线。 他又摸出另一条红丝,也是从这道墙拉到那道墙,时间不长,拉了足有几十根,密密麻麻算是把胡同口都封住了。 “这是干什么的?”小鱼问。 熊大海道:“这些红丝线能够预报敌情,一旦有法力的人靠近,五步之内必有回响,我能马上知道。” 他不再多解释,带着我们顺着黑胡同往里走,越走越黑,几乎要扶墙前进。熊大海停下来,突然向左一转,遁入墙里。 容敏和秦丹跟着进去。 我和小鱼对视一眼,在那地方摸了摸,原来墙上有个暗洞。说实话,也就是有人领着,要不然第一次来根本就不知道此中藏有玄机。 我和小鱼也钻了进去。进去之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要低头前行。整个地势越走越低,一直向下。 走着走着,地势忽然又高了起来,似乎在往上走。这条甬道并不是笔直的,带着很多岔路,不停地拐弯,熊大海声音在前面回响:“都跟上了,走丢了别怨我。” 小鱼在黑暗中摸出手机打亮,熊大海一声怒斥:“关掉!这里不能有光!” 小鱼有些不高兴,还是关上,黑暗中只听“当啷”一声,有什么重物落在墙上。 熊大海在前面说:“这里藏着很多机关,见亮就触发,所谓见光死。你们要是不怕死,就可以试试。” 我们顺着七扭八拐的地道出来,眼前是个四四方方的小院,不过四面高墙,看不到外面的街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进了院子,里面有一张干干净净的石桌,放着两把石椅,夜里无风,能看到桌子上刻着围棋的十九路棋盘,上面放着黑白残子,似乎有人刚刚对弈过。 “这是什么地方?”秦丹好奇地问。 熊大海带着我们坐在屋檐下的栏杆上,他再无刚才的英豪之气,脸上是写不尽的疲惫:“我照顾了解铃两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你们赶紧带他走,我想好好休息了。” “我师兄在哪?”容敏和秦丹同时发问。 我现在才弄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容敏是解铃学武功时的师妹,秦丹是解铃学法术时候的师妹,都属于渊源颇深那伙儿的。 熊大海看看表:“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不好意思各位,我这地方小,只有一间休息的屋子,只能容我一个人躺着。我先去睡会儿,等午夜再过来。” 他晃晃悠悠走了,留我们四人在院子里。 说是没风,晚上也是够冷的,秦丹坐在避风的地方,拄着下巴若有所思。容敏来到石桌旁,很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棋局。 我走过去看了看,问:“你会下围棋?” “会一点。”容敏说:“下的不好。以前在山上学艺的时候,经常看师兄和师父下棋。” 她的目光柔和,似乎陷入以前的回忆里,想起诸多往事。 “解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问她。 容敏脸上竟然露出难得一见的笑意:“怎么说呢,他是个大英雄,可还是个大笨蛋!他每次解决问题,明明有更好的手段,可他的结局几乎都是以自我伤害告终。师父曾经说过他,别人是菩萨心肠雷霆手段,而他是雷霆心肠菩萨手段,跟电影里唐僧一样,总是希望以身伺道。这次对付九将门,明明他可以昭告天下,偏偏选择了自己去做。他失踪了两年,惹出无数的猜想和非议,谁也不能体谅他的苦苦用心,唉,这是何苦来着。” 我想起解铃的模样,叹口气说:“或许我们都不懂他。” “对,只有他才懂自己,哪怕让全天下人误解。”容敏用手摸着桌子上的棋子,喃喃说:“你怎么这么傻呢……” 忽然黑暗里传出一声笑,有人说了句话:“我傻吗?” 我和容敏大吃一惊,一起回头去看,解铃竟然从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第二百九十二章 奇怪的梦游 “师兄……”容敏一句未了,泪如雨下。 秦丹和小鱼发觉异常,也走了过来。容敏特想投入解铃怀里,但是当着我们外人和秦丹的面,她还是克制住了。 秦丹却大大方方走过去,拉住解铃的手,声音颤抖着说:“这两年,你怎么藏在这了……” 解铃没有搭她这个茬,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对着空气说:“我怎么就傻了,嘿,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我就是傻,为啥啊?” 他视我们这些人根本不存在,走到石桌旁。坐在一张石凳上,摸出一颗黑子,对着另一张凳子的空气说着话,似乎另只石凳上坐着什么人。 “你说我傻,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给说法我不饶你。”解铃嬉皮笑脸说着。 秦丹眼泪一下就出来了,蹲在解铃面前说:“解铃,你看看我啊,你怎么了?” 容敏把手搭在秦丹的肩膀上,轻轻说:“好像不太对劲,你看他的眼睛。” 我们这才注意到,解铃的双眼一直是闭着的,说话的神色却眉飞色舞,看起来颇为诡异。 “他在梦游。”熊大海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梦游?”我们齐声声问。 “解铃不是离魂了吗?这里只有他的肉身,那怎么梦游?”我疑惑着说。 “呦呦,你还挺懂的。”熊大海说:“对了,我还没问呢,你们是怎么找到我这里的?” 我把和九将门和山智夫斗法,进入他的神识之境,在里面遇到解铃的事情说了一遍。 熊大海道:“原来是这样,看来冥冥之中或许真有定数。既然是解铃叫你们来的,那他的肉身你们就带走吧。” 秦丹急着说:“那你的先告诉我,他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熊大海说:“我照顾他两年,头一年半还是一具冷冰冰的肉身,后来这半年突然出了怪事。” 据熊大海说,大概在半年前,解铃的肉身突然自己坐了起来,当时熊大海吓了一大跳,以为回魂了,可仔细观察,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 解铃一路来到院子里,就像现在这样,坐在石凳上开始下棋。那时候桌上没有棋子,解铃捏着空气,像是真有棋子一样,在桌子上比划来比划去,不但比划,还和对面空空的石凳讲话。 熊大海是老江湖,奇奇诡诡的事遇到过不少,可眼前这样的怪事还真没见过。 解铃和那个空气交流,时而大笑时而深思,而且说的话很含糊,似乎是普通话又好像不是,单个字能听懂,连成一片就听不明白了。有时候他的态度很严肃,似乎在跟对方交涉着什么大事,整个过程极其诡异。 这样的梦游过程,大概持续到天将将亮,解铃停下来,慢慢回到原来的地方,躺下去,白天又变成一具肉身。 “你们看到的棋盘和棋子都是我后来买的,”熊大海说:“我想看看解铃到底下了一盘什么棋。还真别说,有了真棋子他就不下空气了,拿着棋子摆了一局。这盘棋其实没下完,是从半年前他开始有梦游现象之后,一直到现在,就在下这一盘棋。开始落子很快,现在是越来越慢,有时候一晚上只能走一步棋。” 容敏站在解铃的身后,仔细去看上面的棋局。我不会围棋,也看不懂,就觉得棋盘上到处都是黑子白子,似乎组成了什么图案,一时又看不明白。 这时候解铃突然态度变了,像是很生气,指着对面的凳子说着什么,他忽然说了一句让我们极其毛骨悚然的话,他对空凳子不存在的人说:“解铃!你能不能把实话告诉我!” 我们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一起看向熊大海。 熊大海也蒙了:“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说话。” 解铃在指责那个看不见的人,然后大声嚷嚷:“我李大民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我原以为你能懂我,没想到你也是个糊涂蛋,你赶紧把实话告诉我行吗,解铃!” 两个人像是在那争吵,吵来吵去,后面的话含糊不清。我本来想问问李大民是谁,可看到大家的表情都很严肃,都在聚精会神听着,只能先把问题压住。 说了一大通之后,解铃慢慢站起来,往回走。熊大海舒了一口气:“看到了吧,就是这样。” 谁知道解铃并没有回到原来的地方,反而走到屋檐下,坐在那里,做出一个很难解释的姿势,上半身似乎趴在什么东西上,右手做握笔状,写着什么。 我看了一会儿才看明白,他的姿势很像是小学生在写作业,伏案疾书的感觉。 写了能有小半个小时,我们都看愣了,竟然一直没觉察到冷。解铃这才伸个懒腰,慢慢走进黑暗的小屋里。 我们几个人到屋前,透过玻璃窗看进去,屋里很黑,月光下隐约看到有张行军床,解铃径直躺在上面,手脚僵硬伸得笔直,就跟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的。 不知为什么,我身上有些泛着冷意,不敢再看,赶紧收回目光。 熊大海道:“你们现在就可以把他带走了,两年了我也该歇歇了。” “奇怪,”我说:“按说没魂的人是不可能梦游的。对了,他说自己是李大民,这是怎么回事。” 秦丹叹口气:“你知道李大民是谁吗?” “好像有点印象,”我说:“二龙哥以前提起过,说他是制作彼岸香的人。” 秦丹点点头:“李大民可是个传奇人物,本来是个很普通的大学生,无意中接触到了中国古代道家修仙的秘籍,便开始自行修炼,一路走火入魔,后来又经过几次夺舍,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变成了什么样,又成为什么人,这个人是近些年修行界难得的可以称为能‘通神’的修行者,是第一号的邪神。确实如你所说,彼岸香就是他从阴间彼岸花移植嫁接到阳间开发出来的,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 “那解铃刚才……是被夺舍了还是怎么的?”我问。 秦丹皱眉:“好怪,刚才他在梦游的时候,我在旁边用阴盘看过,他身上没有阴气,更没有活气,但凡有人的气息,盘上都能显示出来,可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人,才会这样。” 我问什么。秦丹说了两个字:“死人。” 熊大海道:“现在的解铃不就跟死人一样吗,扔下一具肉身在这。” “这就好怪了,”秦丹说:“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怪事,光有一肉身就能梦游的。” 我忽然想到什么,倒吸口冷气:“他会不会是被控尸了?” 我在槟城鬼王家里时候就遇到过这样的事,当时九将门的女人弄了一具死尸,操控这具尸体对我们发动进攻,差点就折在那。后来听张宏说,很多邪派的黑法里都有控尸这一说,手法各有巧妙不同。 我提出这个疑问,容敏摇摇头:“控尸我见多了,但是不会做到像刚才师兄那样,能说话能下棋,脸上还有各种各样的神情。” 我们面面相觑,完全想不明白解铃的这种状况。 容敏让我们进到屋里,我和小鱼帮忙,一个抬着解铃的头,一个抬着解铃的脚往外搬。秦丹在旁边说:“你们能不能别这么搬,看着好像解铃是死人一样。” 我说道:“我来背他吧。”我一矮身,把解铃背在后背上。 我们一路从院子里出来,穿过地道,回到原来的胡同,容敏开始打电话叫人。熊大海收了胡同口那些红线,点上一根烟说道:“解铃送给你们,我也就放心了。明天我就会离开这里,以后出了什么事都不要找我。” 时间不长,街道拐角来了一辆吉普车,司机是个小年轻,下了车之后和容敏打了个招呼,然后把后门拉开,我背着解铃正要上,容敏道:“王强,你把解铃放到车上就行。” 我没明白什么意思,还是照着做了,把解铃的肉身放到后排座的最里面,我拉着小鱼要上车,容敏拦住我们:“你们就算了。解铃下一步的行踪是高度机密,由我们护送就行。” 这一句话小鱼就炸了,这小子生冷不忌,指着容敏的鼻子:“你什么意思,过河拆桥是不是?” 场面一下安静下来,容敏面容冷酷:“下面的事不适合你们两人知道,少知道一些对你们也是保护。” 第二百九十三章 入红尘 我和小鱼就这么扔在大街上。 小鱼愤愤不平,我到觉得容敏有几分道理,组织的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好,绝对是真理。经过这件事,我是不打算再掺和修行界的烂事了。 我和小鱼回去后,把整个事情和三舅讲了。三舅说,这样还算是不错的结果,解铃的肉身交给八家将,咱们也能松口气。说完眼下的事,三舅告诉我和小鱼,他已经在市里联系好一个门脸房,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就可以搬过去了。 小鱼特别兴奋。我问三舅,得了这么个门脸房,以什么为生呢。这么好的房子交给我们浪费了吧。 三舅细细说了这套房子的由来。这房子是他一个朋友的,这朋友是做笔纸画店的,卖的是文房四宝。现在有事出国,相当于把这个店铺交给我们打理,只要别干关门就行了。三舅说,你们去了以后,表面还是照常卖这些字画笔墨,暗里可以接活儿。强子,你和小鱼都算是法师,先不论法力高低,作为法师最重要的是积累经验,以后我会源源不断把一些客户介绍给你们那。 小鱼跃跃欲试,说没问题,看我们的了。 我和小鱼分头回家。三舅和老妈交涉,老妈没有反对,觉得我确实不能在家再呆着,赶紧出去闯闯,有点自己的事业,这是好事。 我们正说着,妹妹拉着刘东走了过来,说道:“哥,年也过去了,你对象啥时候找啊。” 老妈一听来了劲:“强子,现在事业三舅帮你撑起来了,找对象可得你自己来。我儿子也算仪表堂堂啊,怎么就找不到对象呢?” 我赶紧摆手,说不急不急,先立业后成家。 老妈脸色一下就阴沉下来:“成家当然还早了点,但起码要把对象领回来。这是给你的任务,一个月之内你要找不到对象,我就上城里帮你找!” “别,别。”我赶紧摆手,嘴里发苦。刚在家里脱离这帮娘子军,她们再去了城里折腾我,还活不活了。 好说歹说,老妈给我宽限两个月,甭管什么样的女孩,必须带回家一个。 收拾好东西,第二天我跟着三舅进了城。那家店铺的地脚非常不错,就靠近市中心,而且偏离主干道,并不喧闹,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门脸不大,进去之后满室墨香,墙上挂满了字画,玻璃柜台下面摆着各色的纸笔墨砚,上面都有标价。还有两排架子,一排是古董架,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的古物;还有一排是书架,全是线装古书,看着就有阅读欲望。 三舅带着我和小鱼转了一圈,三舅道:“这铺子平时不用宣传,你们没事就在这坐班,有顾客上门就卖卖,没有就算了。我找你们来不是做买卖的,你们时刻要牢记自己的职责,你们是法师。” 出了店面,三舅又带着我和小鱼到了楼上。这层楼是商住两用,楼上可以住人,三舅已经租好了房间,两室一厅,我和小鱼一人一室。住的地方和铺子上下楼就到了,非常方便。 小鱼心里热乎乎的,说着说着又动了感情,三舅道:“你们好好干吧,条件我是帮你们都创造好了。记住,你们的任务就是尽快的积累经验,不要忘了自己修行的本分。”他叹了口气:“我能感觉到,今年绝对是不平凡的一年,注定要发生很多大事。你们要在风雨欲来之前,完成自己的蜕变,变得越来越强大!” 三舅交待了两句就走了。我和小鱼把整个店铺和家里打扫了一遍,然后到旧货市场添置了一些家具。我和他都是不拘小节的人,说白了就是懒,但凡过得去,干净一点就行。 第二天我们就开始正式开门了,小鱼问我用不用放两挂鞭炮,我本来本能的想拒绝,可想想今天算是新生活的开始,怎么也得意思意思,我们在旁边超市买了鞭炮,噼里啪啦的一通放。 放完之后,门口一阵烟雾,正赶上上班的高峰期,很多人都驻足看着。我站在书画店门口,袖着衣筒,看着往来的人群,芸芸苍生,一时感慨,无以复加。 天还是有点冷,哈了一口凉气,正准备回去,就看到有人上门了。那人看到我就乐:“呦,兄弟,是你!” 我仔细看才认出来,原来是修行人大会上认识的那个老木。老木是寺庙的庙祝,他怎么到这里了。 我赶紧把他请进店里,他算光临我们小店的第一人,小鱼见是朋友,赶紧拿出好茶叶,烧了一壶水,上了茶。老木打量着店里:“这家店我以前常来,和老板认识,怎么他把店铺兑给你了?” 我笑笑说:“老板出国了,我舅舅认识他,让我们在这里帮他照顾店铺。” 老木哈哈大笑:“我不是在法本寺做庙祝吗,咱们两家离得不远,过一个街道就是了。有空到我那坐坐。” 我们三人闲聊了一会儿,老木忽然想起一个事,问我晚上有没有安排。我说没有。老木道:“我和一个酒吧老板是老朋友,他刚开业那会儿我还去随过礼,今天是他们酒吧一个主题夜,让我多多带人过去玩,你们哥俩要是没事,晚上跟我走,咱们去乐乐。” 小鱼拍手,说没意见。 我故意打趣老木:“木兄,你是寺院庙祝,还能去夜场玩呢?” 老木哈哈大笑:“不入世如何出世,不进红尘怎么超脱红尘,不要以为夜场里都是浪人,其实诸佛菩萨常会做种种形,现种种身,怎知欢场无佛祖呢。” 我抱拳:“我算服了,今晚就看看能不能在酒吧里遇到菩萨。” 混了一天,店里来了三四个客人,有三个还是看看,只有一个花钱买了幅山水,都是明码实价的,不用讲价。小鱼感叹,以前那个老板是怎么维持这里生意的,一个月下来估计店面租金都不够。 晚上吃完饭,老木真是信守承诺,带着我们过去。大家说说笑笑,不用坐车,走了能有半个多小时,在深夜街头的路边,到了那家酒吧。 这酒吧颇具风格,门口玻璃窗,上面贴着青蛙喝酒的logo,名字也响亮,就叫青蛙酒吧。顺着玻璃窗往里看,里面零零散散才有不几个人,还全是老爷们。我当时就觉得没意思,说怎么这么少人。老木哈哈大笑:“这才几点啊,夜生活还没开始呢。” 我们走了进去,酒吧里光线暧昧,一排高脚椅独具风格。老木带着我们跟老板打了招呼。老板非常高兴认识我们,老木还特别介绍我,说我是东南亚修法的高人,曾经拜过马来西亚鬼王为师。老板听得一愣一愣的,刚才还有点应付的成分,现在是屁颠屁颠,发给我和小鱼名片,让我们以后尽可以过来玩。 酒吧里有零星的几个女孩,都听到了刚才的介绍,好奇地看着我。 老板从柜台下面拿出三个面具递给我们,说,今天晚上的酒吧主题夜,叫迷乱陌生人,开始之后大家都要戴上面具,可以随意和异性搭讪,从始至终都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玩的就是这么一个刺激心跳。 我和小鱼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听这个眼睛就亮了,小鱼问找谁都行吗。老板哈哈大笑:“只要对方同意就行,不能霸王硬上弓呦。” 老木四张多了,还是寺院庙祝,没想到也是个中年油腻男,跃跃欲试等着晚上的节目。 我私下里问他,结没结婚。老木道:“兄弟,我早就离了,现在是无家一身轻。晚上咱哥们各玩各的,你放开一点,没事。” 我和小鱼品着酒,说实话我很少来这样的地方,真是有些拘谨放不开。小鱼是混社会的,这样的场合经常去,他告诉我没事,进到这扇门里你是鬼,出了这道门你再做人,这就是夜场的意义,专门收纳无魂野鬼的。 我们正说着,柜台后面过来一个女孩,长头发,不算漂亮,可挺有女人味的。她大大方方坐在我们旁边,看着我:“你是东南亚的法师吗?” 我赶紧道:“不敢当不敢当,我是中国人,不过是在马来西亚修过法。” 那女孩说:“我就是在这里上班的,听说泰国有许多佛牌,还有转运的手链什么的。” 我点点头,告诉她不错,具体什么东西要看个人需求,可以定做。 女孩来了特别的兴趣,问我想转运应该怎么办。我正要说,老板过来拍她:“别聊了,派对开始了。”然后招呼我们,把面具都戴上。 不知何时,酒吧竟然坐满了人,气氛十分热闹。 女孩冲我抛媚眼:“一会儿找你啊。” 第二百九十四章 小猫 我们面前是两个面具,小鱼挑了一个,把另一个猫脸的面具留给我,说这猫脸面具实在太娘。 这时酒吧起了嗨歌,五彩灯晃了起来,小鱼戴着的是一个银色的无表情面具,冲我挥挥手,扎进人堆里不见了。 我看看镜子,把那个猫脸的黑色面具戴上,镜子里的我还真有几分鬼魅之色。 今晚酒吧里的女孩很多,大冷的天,到了这里她们都穿着风凉的裙子,一个个风姿绰约相当撩人。这间酒吧档次确实很高,来这里玩的几乎没有风月场女人,打眼一看都是都市白领良家妇女。 酒吧的气氛越来越嗨,戴着面具的男男女女开始互相搭讪,眼瞅着都是一对对儿,只有我坐在角落,反而成了异数。我不是不想认识这些女孩,就是放不开,哪怕戴着面具都有点不好意思。 好在也没人主动找我,我可以安静地待会儿。这地方多少有点气闷,我想走了,这时酒吧老板来到舞台,用麦克说今晚来了一位特殊嘉宾,要上台为大家演唱歌曲。 下面人顿时鼓掌。 从后台轻飘飘上来一个穿着白色短裙的姑娘,脸上竟然也戴着猫脸面具,不过是红色的。面具遮住她的部脸,露出白皙的尖尖下巴,配上猫一样的眼睛,显得极有魅惑力。 她身后还带着一根长长的猫尾巴,配着短裙下面的腿,这个撩人劲就别提了。 这女孩上台之后唱的竟然是一首很老的情歌,叫《茶山情歌》。一唱起来整个场子顿时安静,这女孩嗓子简直太甜,绝对三个加号,糖尿病人都听不了,甜滋滋的就跟唱在人心里似的。 我听得入迷了,全场都静悄悄的。一首歌唱完,她轻飘飘的从台上下来,顿时被一群戴面具的男人围住,她有点不好意思。这时全场唯一没戴面具的人,就是酒吧老板,过来帮她解围。那女孩低声对老板说着什么,老板来到台上说:“刚才咱们的美女小猫说,今晚她约的人要看缘分,哪个男士同样戴着猫脸面具?” 全场男人都在互相看着,谁也没有戴着,突然我身边一个女孩尖声叫着,指着我:“这有一个!” 所有人“哗”一声全都看向我。我顿时面红耳赤,面具都挡不住。 那些男人嫉妒催促我:“你还坐着干什么,赶紧去啊。” 人群分开,那个叫小猫的女孩从人群中缓缓走过来,她的体态漂亮,整个人如同散发着清香的白莲花一般,既清纯,身上的女人味又扑面而来,确实是极品。 她走到我的面前,缓缓伸出手递给我,我紧张的面红耳赤,好半天没动地方。 小猫轻轻笑:“看来这位先生没有看好我。” 旁边有个男的大骂我:“你装什么比呢。” 我苦笑,真不是装比,而是根本没反应过来,像是做梦一样。 我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鼓足勇气握住小猫的手。这小手极其温暖,柔柔弱弱的,握一下就让人浑身热血翻涌,我差点摔了一跤。 她拉着我到了里面的走廊,这里光线晦暗,暗的看不见人。 我靠在墙上,她靠在我身上,我闻着她身上的香气,整个人像是成仙了一样,难怪有飘飘欲仙这个词。 “今晚我想放纵一下。”小猫依靠着我,轻轻地说。 我脑子现在还是懵的,“不是,我怎么感觉像是做梦呢?” 小猫噗嗤一下笑了:“那你就当今晚做了一个美梦吧,明天之前,我们都在梦里。” 我眯缝着眼:“听你的声音那么耳熟,好像我们在哪见过。” 小猫抿嘴笑:“俗了俗了,你也和其他男人一样,开始套瓷了。” “真不是套瓷,我确实好像在哪听过你的声音,很缥缈很好听。”我说:“就是想不起来。” “那就别去想它,你能陪我吗,今天晚上。”她说。 我有些犹豫,按说肉摆在嘴边,张嘴就能吃了,可我为什么犹豫呢,不知道小猫的身份,觉得突然和这么陌生的女孩发生亲密关系,会不会太唐突了一些。 小猫抬起头看我,目光盈盈若水:“我也觉得你好熟悉,似乎在哪见过你。” 我们正说着,这时有不少男女挤进到这个走廊里,黑暗里充满了暧昧的味道。小猫拉着我,一路往里走,最里面有个厕所,拉开门带着我进去。 她反手把厕所门锁上。说是厕所,其实很干净,而且没异味。 我心怦怦乱跳,心想哥们豁出去了,就当做了一梦。我上去拉小猫脸上的面具,她一把按住,摇摇头:“不要看我,好吗?过了明天,我们谁也不认识谁,今晚就好好在一起。” 我活这么大,还没和女孩有过这么暧昧亲密的接触,以前接触过惠惠,但仅限于拉拉手什么的。 她让我坐在马桶盖上。我坐着她站着,她居高临下看着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得极为剧烈。 “你知道吗,”她看着我的眼睛,轻轻说:“我的生活现在一团糟糕,我都觉得活着是不是多余,或许过了今晚,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的心往下沉,拉着她的手:“有什么困难你就说出来。” 她摇摇头,眼泪顺着面具流出来,她看着我:“别人都说我放浪,可他们不知道我的真正想法,没人懂我。今天晚上遇到你,就是我的命,我要托付出去,把一切都交给你。但你不要打探我,好吗,过了今晚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该安慰她,还是该就坡下驴。 正沉默着小猫开始动了,她缓缓去解腰上的皮带扣,皮带是特制的,后面拽着猫尾巴。她把猫尾巴解下来,放在一边。然后解衣服扣。 我一股火冒上来,再不装大尾巴狼了,手颤抖解自己的衣服。小猫刚解开几个扣,忽然传出手机铃声。原来她的手机一直扣在腰上。 她接通了手机,喂了一声,看看我,用手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电话里不知说着什么,但能听到是个男人的声音,小猫“嗯,嗯”了几声,然后挂了电话。她摸摸我的脸:“实在不好意思,我这里有事,要先走了。” 我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去:“小猫,你这啥意思?” 她十分歉意:“我真的有事,真的,必须马上走!你别见怪,咱们由缘而起,就由缘而灭吧。”她不再说什么,一推厕所门踉踉跄跄出去。 我这股火啊,心急火燎的没地方发泄,不带这么玩人的,都快挠墙了。 这时一甩眼我看到小猫留在厕所的猫尾巴,毛毛绒绒细细长长,我真是五味杂陈,随手把猫尾巴拿出来,谁知道从皮带内扣上掉落一张名片。 名片非常奇怪,无名无姓,只是在正面写着一张字,江北法本寺烧香祈福咨询处。下面是一串电话。 我第一反应就是老木!老木就是法本寺的庙祝,难道这张名片是他给小猫的? 嘿,我这个来气,老木的形象在我心目中顿时下降了一个位面,四张的油腻老男人了,还去钓人家小姑娘,神马东西!我算是看错他了,还他妈庙祝呢,就这德行。 我本来还想在场子里猎艳找找其他女孩,顿时没了情绪,拿着名片出去,先去找老木质问。 到了场子,人更多了,戴着面具的男男女女混在一起,随着嗨曲狂舞,乌烟瘴气,谁知道老木在什么地方。不时有女孩过来询问我,是不是一个人。我兴致全无,把面具扔在一边,一个人出了酒吧。 夜色朦胧,酒吧大门在身后关闭,似乎隔断了两个世界。 我在旁边的小超市里买了一瓶白酒,一边走一边喝着,情绪难以名状。我觉得自己活得太失败了,今天晚上小猫的突然离去,让我感觉到一阵幻灭,浑身冰冷,迎着寒风我回到出租屋。 喝了整整一瓶酒,不知什么时候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半夜里似乎有人背着我回到房间。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阳光明媚,我睡在床上。 我揉揉眼,头疼欲裂,拖拉着鞋裹着棉袄走出去。客厅里放着热气腾腾的稀饭,小鱼正在吃饭:“你醒了,早饭都快凉了。” “昨晚是你把我送回屋的?”我问。 小鱼“嗯”了一声。 “你没钓个姑娘?” 小鱼笑:“昨晚有个女孩想跟我回来,我拒绝了,这是咱们的地方,我不想让那些女的来玷污这里。” 我揉揉脑袋。 小鱼看着我:“强哥,你为啥喝酒,难道昨晚那小猫没让你尽兴?” 第二百九十五章 法本寺的怪事 我悻悻地说,昨晚眼瞅着就要入港,结果她来个电话就先跑了。 小鱼听得哈哈笑,说强哥,我说你怎么喝酒呢,以酒灭火这是。 “最可恨的是,我发现了这个。”我把法本寺的名片给小鱼看。 “木大哥不是在法本寺吗?”小鱼说。 “一点不错,这是我在小猫身上发现的,这老木忒不讲究,到处给小姑娘发名片,他都多大岁数了,还老牛吃嫩草。”我恨恨说。 小鱼笑笑,说这样的事司空见惯,中年油腻男到处蹭炮是很正常的社会现象。 我们两个唠了唠,也就作罢,只等做了个梦吧。我醒酒了,揉着太阳穴去上班,一天没个顾客。呆着实在无聊,就去翻翻那些古书,打开之后,上面都是竖着写的繁体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看也看不懂。 我和小鱼商量要不然买台电脑得了,以后没事还能上上网,小鱼让我别着急,说他有一哥们开网吧,那里淘汰的网吧电脑特别多,用很少的钱就能兑下来,正聊着时候老木上门,我想起昨晚的事,脸色就不太好看。 小鱼对这样的事情看得开,再一个小猫的事也没发生在他身上,他对于老木没什么反感的情绪,非常热心地泡来热茶。 老木喝了一口,说:“强子,你是不是在东南亚修法术的?” 我“嗯”了一声,情绪不太高。 老木道:“那可太好了,等没事去我庙里看看呗,庙里最近出了怪事。” “啥啊?”我说。 老木一拍桌子:“你们两个现在没事吧,要不然现在就跟我过去,晚上我请你们小哥俩吃饭。” 小鱼哈哈笑,说太好了,然后催促我去。 昨晚小猫的事情弄得我现在心里还发堵,可想想是自己太孩子气,没必要为这样的事情生气。老木是新生意登门,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老木是人精,看出我兴致不高来了,便问,是不是昨晚玩的不尽心。 小鱼哈哈笑,告诉老木说,强哥昨晚那股火烧了一半就灭了,他心情能好吗? 老木拍着我的肩:“强子,庙里上香磕头的女香客多了,小姑娘不少,有机会我给你介绍两个。” 我和小鱼提前关了店,溜溜达达跟着老木往法本寺走。法本寺离这不远,过了一条街道就到了。这座寺门脸不大,因为开在市中心,旁边左右都是高楼大厦和名牌商铺,这么个小门脸夹在里面,显得非常突兀。 幸亏上面有个木匾写着“法本寺”,要不然还以为谁家钉子户在这立着。 小鱼好奇:“木大哥,这座寺开在这里,难道没有动迁吗?” 老木哈哈笑:“姥姥,谁敢啊。”他跟我说了几件奇事,这座寺的主神是普贤菩萨,以前市里不是没动过搬迁的心思,可一提上日程就出问题,要么就是工地刮旋风,莫名其妙的旋风,把工人的安全帽,甚至架设的三合板墙都吹跑了。这都不算什么,最诡异的是,哪个职能部门的领导提出拆迁这座庙,这个领导很快就会离职,要么是调任,要么是犯了错误。后来这件事越传越邪乎,谁也不敢动了,就这么放在这里,倒也成为都市一景。 这座寺的传说太多了,来这里的香客也特别多,那些没事就来的志愿者、居士、挂单的游方和尚,就更是数不胜数了,所以老木这个庙祝责任很大,每天都得忙活,尤其是到了过年过节,举办法会什么的,更是忙的脚打后脑勺。 我们进到寺里,发现另有空间,三重院子看着不大,设计却极为精巧,四周殿阁是重重相叠,房子套房子,走廊绕走廊,方寸之间心机巧妙。我和小鱼看得啧啧称奇,老木带着我们进到中堂大殿,上面供奉着普贤菩萨像,好家伙,能有四五米高,骑着一头大象,气魄惊人。 在神桌下面供奉着两尊红色大香炉,都有一人多高,青铜鼎身满是古老的纹理,炉里布满香灰。 老木取了九根长香,递给我和小鱼各三根,我们三人上了香,下了跪,也磕了头。 我心里异样,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木带着我们到了最后一重院子,大门口挂着闲人免进的牌子,这里是寺里工作人员、香客什么的住宿地,和尚另有地方住宿。老木带着我们进了他的屋子,跟北京那四合院屋差不多,宽敞明亮,写字桌古董架一应俱全。 小鱼啧啧感叹:“木大哥,你这地方真不错,能住外人吗,我也想来住几天。” “没问题,”老木说:“只要不是赶在开法会,你们随便来住,但有一条,不能往这里带酒肉荤食,二是不能带女人过夜。” 小鱼哈哈大笑:“木大哥你真是开玩笑了,我们不会干那种事的。” 我有点不耐烦:“木兄,你找我们来到底有啥事?” 老木说了起来,刚开了个头,我和小鱼就震住了。事情发生在前几天,庙里有一个极其虔诚的香客,叫刘姐。刘姐上香是风雨无阻,不但如此,还号召家里人一起学佛。寺里有个什么法会,开个学习班,她都是积极报名,期期不落。 前些日子,她过来给菩萨上香,上完了香就说不舒服。她是老香客,寺里人都认识,马上扶她到后院休息。大家都没当回事。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刘姐突然醒了,像疯了一样,大家好不容易劝住她。她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到了一个类似剧院的地方,台上正在演戏,好像是京剧,两个花脸在台上打的这叫一个热闹,可下面座位空空,除了她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她感觉自己脖子被套上了,有人使劲一拽,竟然把她拽到半空,刘姐左右挣扎,始终看不清后面那人是谁,就听到一阵阴森笑声,笑得特别开心。 可是笑声发飘,听起来不像是人动静,实在无法形容。 她被越勒越紧,两只脚在半空猛蹬,鞋都掉了,突然之间就醒了。 听到这里,我和小鱼面面相觑,小鱼疑惑:“做了个怪梦?” “你们猜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老木说。 我沉吟一下说:“这个刘姐死了?” 老木一拍大腿:“不错!就在这天晚上,刘姐在自家的厨房上吊自杀了。” 我大吃一惊,虽然预料到了,可老木明明白白告诉我,还是感觉心惊肉跳。小鱼问为什么。老木摇摇头:“当时这件事发生之后,让我心里极为不得劲,过两天还要参加刘姐的葬礼。” “你找我们来……”我问。 老木道:“刘姐死了之后,他们家托我找了位高僧去做法事超度。高僧发现刘姐的阴魂一直在厨房里,怎么也超度不走。这位高僧是我们寺里的一位法力高强的师父,他感觉到刘姐的阴魂有很大冤屈,却无法和它交流……”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他们家走一遭,看看刘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不错!”老木鼓掌:“强子,我发现你太聪明了,一点就透。咱们本市其实高人很多,八家将、富少伟那些人,个顶个有真本事,可他们等级太高,咱也搭不上话啊。我就寻思让你过去看看,再一个也是帮你拉拉活儿。刘姐她家可不差钱,她每年的香火钱都这个数……”老木比划了一个巴掌,也不知是五千还是五万。 小鱼说:“木大哥你放心吧,找我们就对了,我们肯定给你提成……” 老木笑笑:“说这个还早,等事情解决了再说,咱哥们都是自家人,好说话。” 我越听越不舒服,老木没说不要这个钱,他很油滑的把这事先略下,其实他是想看看我们的本事再做打算。这人绝对是老油条。 “捡日不如撞日,要不然今天就去得了。”小鱼说。 老木道:“这样,晚上我让他们家给咱哥们安排一桌,先吃饭再说。你们先等着,我去安排,顺便叫上我妹妹一起去。” 他出去了,我和小鱼在屋里喝着茶,小鱼这小子不安分,东摸摸西看看。我有点不高兴:“小鱼,以后你少替我拿主意。” “呦,呦,”小鱼看我:“是不是我多话了?” “咱俩以后得定个规矩,出去看事的时候以我为主。”我说。 原本以为小鱼能不高兴,他反而点点头:“行,强哥,以后我再不多插话了,你看着来,行吗?” 这小子说话怎么话里话外带刺呢,我刚想说什么,老木带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来,来,我介绍介绍,这是我妹妹。” 第二百九十六章 厨房 进来的是个才睡醒的女孩,这都几点了,这么大的姑娘居然还在睡觉。她显得慵懒不堪,穿着一身白毛衣,长发飘飘,眼神中有点媚态。 我一看就愣了:“呦,这是你妹妹?” “对啊。”老木说:“晚上叫上她一起吃饭。你们别笑话啊,我这个妹妹现在没个正经工作,生活规律黑白颠倒,这个点才醒,咱们的晚饭相当于她的早茶。” 小鱼在旁边“噗嗤”一下笑了。 女孩不愿意,撒娇似的说“哥”。 我走过去看着她:“你不认识我了?” 她揉揉眼,有些迷糊,“你谁啊?” “你是不是叫阿楠?”我说:“我在容敏的房间里见过你,当时还是你给我开的门。” 她“啊”的叫了一声:“想起来了,你就是大闹修行大会的那个人,哈哈,你怎么认识我哥的?” 这女孩爱说爱笑,马上和我混熟了,小鱼看得有意思,就过去逗她,她的笑点太低,小鱼的每句话都能get到她的点,给她逗的脸都酸了。 我心里泛着醋意,心想小鱼这小子忒没有眼力见了,我正和人姑娘搭讪呢,他过来直接抢了风头。 老木打完电话回来说:“走走,吃饭去。包间已经定好了。” 我们跟着他往外走,出了这个屋,阿楠马上严肃起来,低声说:“这里是佛门圣地,不能随便乱笑。” 她说这句话的神态像是狡诈的小猫咪,我突然心念一动,猛然想起昨晚的小猫。我在旁边观察着她的神态,尤其是说话的口音,越听越像,可又有点似是而非。可能她这样年龄的年轻女孩说话都是一个味,都是柔柔的普通话,现在还无法百分之百确定阿楠就是昨晚的小猫。 如果她是的话,那么老木的名片也好解释了,他们两个是兄妹。 “阿楠,你现在做什么呢?”我问。 阿楠说:“我正在走路啊。” 说完,她自己笑得不行。 我脸红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的工作。” 阿楠说:“我现在是法本寺的非正式工作人员,在咨询处工作,管理那些志愿者们。” 我想了想,把昨晚小猫遗留的名片拿出来,递给她:“这个你认识吗?” 阿楠“啊”的一声:“这就是我的名片,怎么跑你那了,我没发给你过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暗恋我,偷偷拿我的名片,你说!” 我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看不出是不是作伪。 小鱼觉出不对味了,和我面面相觑。他用眼神问询,我马上就懂了,他在问,小猫和阿楠是一个人吗? 我小心翼翼问:“昨晚你干嘛了?” “昨晚?”阿楠揉揉脑袋:“我还能干嘛,玩了一宿的王者农药。” 老木从前面过来:“我说你们说什么,快到了。” 小鱼旁敲侧击,说木大哥,你妹妹昨晚玩了一夜的王者农药。 阿楠不高兴了:“你别当叛徒行吗,我哥又要说我了。” 果不其然,老木开始絮絮叨叨教训起自己的妹妹,说她生活不规律黑白颠倒,身体还要不要了,尤其女孩,更要注意自己的皮肤,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阿楠极为痛苦,狠狠地剜了小鱼一眼。 我们进了饭店,往二楼包间去。我把小鱼拉到最后,低声说:“你看阿楠是不是昨晚的小猫?” “看不出来。”小鱼摇摇头:“这个应该问你。我就是在最后一排远远望了一眼,而你跟小猫还有过亲密接触,你应该最清楚。” “我真有点糊涂了,感觉上特别像,可从她的言谈里似乎又处处矛盾,不太像。我说不清。”我说。 “算了,别想了,管她是不是呢,就当做了一梦吧。”小鱼安慰我。 我们进了包间,已经等了两个人,都是事主刘姐的家属,有她的丈夫还有上大学的儿子。老木给我们双方做了介绍,刘姐的丈夫也姓刘,我管他叫刘大哥。刘大哥拉着我的手:“小兄弟,你是东南亚的大巫师?” 我笑:“不敢当,在那修炼过。” 刘大哥说:“我听说过那面有卖佛牌的,还有落降头的。” “还有卖小鬼儿的。”他儿子在旁边插话。 我简单科普了一下佛牌,降头和小鬼儿,听得在场这些人一愣一愣的。老木道:“先聊正事,老刘你说说。” 刘大哥叹口气,“我和我老婆是发小,从小就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没想到她就这么去了。”说着掉了眼泪,“我想大概情况老木都和你说了,现在我们家闹鬼了,到了夜里,厨房就会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是在哭。我和儿子根本不敢在家待着,上次高僧来超度,说我老婆走得不安心,没法超度,我这个心啊就跟油烹了一样。” 我略一沉吟,其实来之前,我心里就有了数。马来西亚鬼王曾经传授过我一套秘咒,可以和阴魂交流,我用的还算熟,这次终于用上了。 其实说实话,我心里挺没底的,和阴魂沟通没啥问题,可沟通之后怎么办,我心里是一点谱都没有。心有点惴惴不安,可表面不能露出来,三舅告诉我的,在外面装也要装的自信,不能塌架子,要是让人看出你没底,那你就失败了。 我现在只能装大神,走一步看一步,就连高僧都束手无策,我要是没弄好也说得过去。 这家人确实挺有实力,上的菜都是硬菜,一上就是十来盘,我赶忙说吃不了,别浪费了,他们这才停下。刘氏父子都是好喝的主儿,吃着吃着就放开了,酒一瓶瓶的上。我基本没怎么喝,就喝两瓶啤的,剩下都让小鱼截了胡,喝到最后大家这才尽兴。 我看看表,夜里九点多了,便说道:“要不今晚就过去看看。” 其他人没什么意见,阿楠眼波流转,笑嘻嘻说:“我倒要看看大闹会场的孙悟空有什么真本事。” 我忽然想起什么:“你能参加那次沙龙,想必也是道法中人,你有什么本事?” 阿楠哈哈笑:“我是跟着我哥去的,以前还认识了容姐,我可没什么本事,你问我哥。” 老木在后面打着酒嗝插话:“没错,我这个妹妹就好吃,别的本事没有。” “哥!”阿楠过去掐他的胳膊。 我们一路人摇摇晃晃来到刘家,正要进小区的时候,突然有人来了电话,是阿楠的。她从腰里拿出手机看。 我的心咯噔一下,这个铃声正是昨晚小猫的!我仔细看她的手机,也是红色的!这是巧合吗? 正想着,阿楠收了电话,对我们说不好意思,说她晚上还有点事要出去。老木说:“我这个妹妹太不省心了,白天睡觉,晚上就出去嗨。” 阿楠着急:“我不和你们说了,我先走了。” 她刚走,我对小鱼使个眼色,小鱼没反应过来,我凑到他跟前,低声说:“跟着阿楠。”小鱼不理解,却也没有反驳,点点头,不知不觉中遁入黑暗里,也不见了。 等到了老刘家,刘大哥这才回过神来,问我们怎么少了俩人。老木也有点喝糊涂了,小鱼什么时候走的根本不知道,他说道:“只要法师在就行,我走了都没事。” 刘大哥也没细究,我们进了他家。他家就在市中心的住宅区里,能住在这地方的都不是凡人,家里面积能有一百多平,阳台还布着落地窗,家里一水的欧式风格。就是在客厅的正中央有个菩萨神龛,和周围的风格哪哪都不搭,看着相当别扭。 神龛下面有个玻璃门的柜子,我蹲下看看,里面装着长香、蜡烛、符咒、香烟这样各色的佛门用具。刘大哥说:“这都是我老婆生前用的,她走了我们也不敢动。只要一动,厨房那的哭声就大,吓死个人。” 老木说:“兄弟,什么时候作法方便,需要什么,你说一声,我去安排。” 我摆摆手:“暂时不需要,我先和阴魂沟通一下。我们东南亚的巫师和道家佛家不一样,作法不需要蜡烛香火什么的,我自有办法。” 刘大哥把我领到厨房,厨房大门紧闭,上面还贴着黄色的符咒,像是封条一样。他告诉我,这是上次来的高僧所贴,能封住阴魂在厨房里,不至于出来作乱。 我透过厨房玻璃门往里看看,清锅冷灶,估计多少天都不开火了,十分清冷,而且有个很奇怪的地方,就算开着灯,可厨房里还是晦暗不明,阴森森的像是笼着一层雾气。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一个很可怕的人 我告诉老刘家的家里人,和阴魂最好的沟通时间是夜里十二点,此时阴气最盛效果最好。 我们几个人等着,刘大哥让儿子泡来热茶,拿来点心,可谁也没心思吃喝,就在这干等。 客厅靠近厨房,一道玻璃门所隔,门上的黄色符咒极为扎眼,屋里没人说话,气氛沉寂而又压抑。 刘大哥可能是怕冷落了客人,就硬挤着话题跟我聊,聊了两句,老木说:“老刘,别尬聊了,要不看看电视吧。” 刘大哥把电视打开,我们几个大男人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看,现在才刚过夜里十一点,电视演的什么我都没看进去,脑子里一直盘算着待会怎么用秘咒和阴魂沟通,沟通之后会出现什么问题,得把计划定好。 正看着呢,突然微信来了消息,我打开一看,是小鱼发过来的。上面的信息写着:阿楠到了华强小区的一栋居民楼里,我正在跟上去。 下面是照片,夜晚景色很黑,能看到阿楠模糊的身影进了一栋居民楼。 我想了想,回复:继续跟踪,看看她干什么。 小鱼很快回信:我说咱们是不是有点变态,她会不会是找相好的过夜呢? 看了这句话,我心里不舒服劲,虽说和阿楠不怎么熟悉,但是她疑似小猫,在心里已经种下了种子,她如果有男朋友,心里真有点不太得劲。 我放下手机问老木,你妹妹是不是单身?老木颇有兴趣地说:“兄弟,你眼光可以,我妹妹虽然懒点,人绝对是好人,品性不坏。你要追她,我肯定举双手赞成。而且告诉你一个秘密,她现在百分之百单身,时机刚刚好。” 说到女人话题,这些老爷们兴致都来了,刘大哥把阿楠好一顿夸,说长得又漂亮又温柔,细心又体贴。大家正聊着,突然厨房传来一声低低的哭声。 大晚上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老刘家父子的脸色瞬间变白,又马上变青。 老木是庙祝,打理俗物之人,他本身没什么法力。这里只有我是专家。 我站起来,看向里面的厨房。阴森森的无光,透过玻璃窗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实在说不上是我们的影子映上去的,还是凭空多出这么个影子。 老木还有些胆子,站在我旁边,刘家父子全都藏在身后。别看刘大姐生前夫妻感情好,父慈子孝的,但人一旦死了化成阴魂,谁也受不了这个折磨。 我来到玻璃门前,看看里面空空荡荡的厨房,那团影子已经消失了。 看看表,夜里十一点四十五分,不差这十来分钟,我说道:“一会儿我要进去作法,你们不要打扰,不管出现什么事都不要大惊小怪。” 那三个人答应了。 我深吸口气,拉开玻璃门,正要进去,突然“嘟嘟”的声音来了微信。 微信来的太突然,把刘家父子吓得够呛,刘大哥腿当时就软了,让儿子扶着到旁边坐着。 老木咽了口水:“我说兄弟,手机能不能开个静音,吓死个人。” 我低头看手机,是小鱼发来的,他写着:阿楠已经进了七楼的一个房间。 是她男朋友?我问。 不知道,很奇怪。小鱼回着。她进门的时候,门上开了个小窗户,有人在隔着门看她脖子上挂着的什么东西,然后才开了门。 我赶紧问,是什么东西? 小鱼道,据我观察,好像是某种通行证。这里应该不是哪个男的家,而是某种私下里的集会,我有个想法。 我打了个问号过去。 等了半天,小鱼没有回信。这时候刘大哥等不及了,啧啧咂着嘴。老木不客气地说:“我说兄弟,先看看厨房行不,有啥信息等看完再说。”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任务,赶紧说了声抱歉,把手机开了静音放回兜里,然后进了厨房把玻璃门拉上。 这里是真冷啊,温度明显比客厅低了太多,一个是厨房没有暖气,二是这里也阴冷阴冷的,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在。 我搬了把椅子坐在地中间,双手结印在肚脐处,开始默默吟诵鬼王教给我的秘咒,正念着,忽然感觉阴森之气大盛,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每个毛孔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头皮一瞬间就炸开了,这是纯粹的生理反应,根本就止不住。 我心下忐忑,在鬼王家里训练秘咒的时候,和不少阴魂打过交道,很多都是几十年的老鬼,横死的也不少,但像现在这样阴气逼人的,几乎没有。 这就很怪了,刘大姐死的时间不长,才过了头七,怎么阴气这么重呢? 正想着,耳边传来低低切切的哭声,位置很模糊,似乎在左边也似乎在右边,我垂着眼帘无法去看,只能模糊定位。 我一边吟咒一边用心念询问:你是刘大姐吗? 是。心念中得到一个回应。 这种直接传递到心念的声音,不是耳朵听来的,而是直接在心里出现,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很难感觉到其中玄妙。 我继续问,你是不是有放心不下的事? 有人在抓我。我藏在家里,他找不到。那声音说。 谁?谁抓你?我赶紧问。 一个……坏人,一个……很可怕的……。那声音突然出现了杂音,像是被强磁干扰的无线电波。 我赶紧说,你只有提供给我线索,我才能帮你。要不然你永远封在这里都不出去。 你……不行……,那个坏人……邪……可怕……,寺……左边的……香炉……。 声音突然消失。 我赶紧重新吟咒,反复念了两遍,再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我有些不甘心,又接连念了几遍,确实没有动静了。 很奇怪,刘大姐的阴魂就在厨房里,我多次和她沟通,都没有回应,这是怎么回事?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忽然想到,刘大姐告诉我,有一个很可怕的人正在抓她,莫不是她感觉到那人来了,所以藏起来不说话? 我从厨房里出来,看看墙上的表,过去了一个小时,现在是下半夜一点。真是奇妙,我只是和阴魂沟通了几句话,怎么不知不觉过去这么长时间。 刘家父子和老木看我出来,都围过来,问怎么回事。 我想了想,没有马上回答他们,而是来到门口,拉开门探头出去看看。这栋楼的走廊乌漆嘛黑,大半夜的谁没事跑这里溜达不睡觉。 我总觉得有问题,隐隐感觉到这周围似乎真的有一个神秘的杀人狂魔,正在夜里徘徊。 这个杀人狂魔不杀人,专门抓没着没落的孤魂野鬼。我怔怔出了会儿神,忽然觉得毛骨悚然,赶紧关了门。 “到底怎么回事?”老木急的不行。 我让他们先坐,屋里气氛有些压抑,我说道:“刚才我和刘大姐的阴魂对上话了,问题有点麻烦。” 刘大哥拉着我的手:“小兄弟,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我说道:“刘大姐之所以没有超度走,也没有离开这个地方,是因为,她说有个坏人正在找她,要抓她。她只能藏身在这里。”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刘大哥茫然:“听不懂。” 我沉吟一下说:“你们这片最近有没有什么古怪的新闻?或是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人?” 刘大哥道:“没有吧,我这几天忙活你大姐的后事,脚打脑后勺,啥都没听说过啊。” 老木说:“这个我来打听吧,这片我认识的人多,专门好好问问。” “根据刘大姐的描述,”我说:“你们这片儿好像有个什么人,这个人专门在夜里游荡,专门捕获孤魂野鬼。刘大姐特别害怕,她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吓你们或是怎么的,她只是把这里当成一处藏身之处,家嘛。” 刘大哥嚎啕大哭:“老刘啊,你死了死了都不安生。”他儿子跟着擦眼泪。 老木道:“这事交给我了,我先调查调查咱们这周围有什么异常的再说。” “对了,木大哥,”我说:“刚才刘大姐还告诉我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他问什么。我说:“她提醒我,让我看看寺里左边的香炉。” “左边的香炉?”老木有点懵:“这是什么套路?寺里香炉太多了,每重大殿都有,还是左边的香炉。” 老木想走,刘大哥盛情留我们,就是不让走,说大半夜的回去干什么,他们家能睡开。能看出他现在的情绪很复杂,既伤感又害怕,尤其是听说这一片还有个怪人晚上在抓鬼,他更是毛骨悚然,说什么也不让我们走。 大半夜的,我们只好留下来,刘大哥把儿子打发回屋睡觉。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头骨 晚上我们三人躺在客厅,关了灯唠嗑,刘大哥不知是不是吓得,特别亢奋,跟我聊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不过瘾,我不怎么搭腔,就拉着老木聊。也没个主题想起什么说什么,后来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我对这里的事不怎么太上心,本来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从中捞点酬劳。我盘算着今天晚上就干了这点活儿,他们能不能给钱,我张嘴要钱,还有点不好意思。 他们两个唠到后半夜,都有点唠不动了,全都睡了,鼾声接二连三起来。我一时没有困意,翻着手机,奇怪的是小鱼发完那一条信息后,就再没有新信息发过来,我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又没有办法,只能等明早再说。 到了后来慢慢睡着了,一觉起来已经上午十点,翻身坐起来,老刘和老木早就醒了,正在饭桌前说着话。 我有点不好意思,蓬头垢面起来洗了把脸,多少清醒了一点。刘大哥把买来的早饭送过来,我热热乎乎吃了一顿,一边吃一边说谢谢。 刘大哥道:“小兄弟你不用这么客气,说谢谢应该是我。等把你嫂子送走的,我好好得答谢你。” 老木翘着二郎腿说:“那我呢?” 刘大哥哈哈笑:“你这个老木,哪都少不了你。” 吃完饭,我和老木告辞。我们先回到寺里,老木一直惦记着昨晚阴魂说的那句话,左边的香炉有问题。我们从第一道院子开始检查,这里的香炉特别大,足有一人来高,在外面敲敲打打的,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我提出建议,用不用把寺里其他香客叫过来帮忙? 老木赶紧摆手:“咱俩检查就行,真要查出什么来,风言风语的一旦传出去,以后谁也不会来咱们寺里敬香了,寺名声毁了,损失就太大了。” 我只好和他一起检查,有人问起来,老木就说在检修,防止安全隐患。其他人都没有起疑心的。 后来到了中殿,普贤菩萨神位前的两鼎香炉前。幸好只是检查左边的炉子,要是挨个都检查一遍,估计一天都干不完。 正要检查呢,我担心地说:“小鱼出去一晚上了,怎么连个动静都没有。”老木先检查着,我给小鱼打了个电话,响了很多声,没有人接。 我又发信息咨询,还是没动静,我隐隐有了不祥预感,难道他出事了? 老木检查了一圈香炉,没发现什么异常,带着我要往后院去。他说,兄弟,你昨晚听仔细了是吧,说的是左边的香炉? “一点不错。”我说:“这个不用质疑,我会鬼通,刘大姐明明白白告诉我的。” 老木说:“她说是咱们法本寺?” 我一时怔住:“呦,她只说了个‘寺’,可没具体说是这里。” 老木拉着椅子坐下,长舒一口气:“说不定不是咱们这儿。” 我摇摇头:“还是检查检查好,刘大姐生前就是这座寺里的香客,成天没事就来,她不可能乱指,应该是这里。” 正说着,外面进来两个香客,看起来像是一对情侣,一男一女都挺虔诚,每个人手里都请了三炷香。 女孩先把香插上,然后跪在普贤菩萨面前,默默念叨着什么,在祈福。那个小伙子也过来,把手里的三炷香插进香炉,谁知道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的香没有插进去,歪歪扭扭的竟然倒了一根。 这本来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在小情侣眼里,这个突发事件像是五雷轰顶一样,属于不祥之兆。女孩当场就有点吓哭的意思。 老木看不过去,说道:“没什么事,不要大惊小怪,重新插上就行了。”他过来把倒下的那根香扶起来,顺势往里插,这么一插他的神色立马有些怪异,看了看我。 我特别纳闷,这时候当着外人又不好说什么,用目光询问。 老木把这根香在炉子里来回换地方,终于找到一块松软的插进去,跟小情侣说,没事,不用放在心上,你们拜你们的。 小情侣上过香之后就撤了,等他们一离开中殿,这里没了其他人,老木赶紧道:“把殿门关上!” 我看到有不少香客居士要过来,赶紧一步过去把大门关上。老木又吩咐了一声,拉上帘子。殿门是木头做成的,上面镶着玻璃,可以从外面看进来,我赶忙拉上帘子挡住外人的视线。 “怎么了?”我低声说。 老木低声道:“炉子里有问题。”他把刚才插着的几根香全给拔掉,扔到一边火盆里,然后让我从神位下面掏出一个破盆。 老木戴上工作手套,挽上袖子,把手伸进香炉,捧出一大把香灰,放到盆里。香灰很轻,稍微一动,就冒出烟雾。 我挡住鼻子,可老木很认真,还在用手捞着里面的香灰,一捧一把,把捧出来的香灰放到盆里。我看出他的意思了,他想看看香灰里埋着什么。 时间不长,盆子里的香灰就装满了。老木神情严肃,招呼着我:“强子,你过来看。” 我来到他的身边往里一看就愣住了,在香炉的香灰中露出一个黄色的弧形。我伸手进去,摸了摸还挺硬,这是什么?突然一道闪在脑子里亮了,我意识到这是什么,脱口而出:“头骨?” “对,”老木冷静地说:“是人的头骨。” 我和他一起帮忙,把周围的香灰都清理干净,后来用小铲子的工具,慢慢挖着,能有二十多分钟,香炉底下的东西真就露了出来。那真是一具人的头骨,骷髅头,双眼深洞,没有下巴,还有一些牙齿在上面,看上去阴森可怖。 我浑身发毛:“木大哥,这,这,你们香炉里怎么会有骷髅头?” 这时候外面砰砰有人敲门,有居士喊:“里面怎么了?” 老木没搭理这茬,催促我,一起把骷髅头抱出来。这东西看着有点邪性,他从神位下面拖出一个空置的木头匣子,我这么一看,这不是骨灰盒吗,上面刻着仙鹤青松什么的。我说道,你这地方倒是什么都有。 老木打开盖子,让我把头骨放进去,说道:“这是一个老人留在这里的,骨灰盒相当于以前的寿材,放在佛祖神位的下面能受点香火仙气。就这么放在这能有小半年了,没想到现在用上了。” 别说这头骨放进骨灰盒,倒是大小合适,盖上盖子。老木又在外面蒙了一层红布,然后抱着到里面,告诉我把破盆里的香灰倒回去,就能开门迎客了。 我赶紧把香灰倒回去,弄得满身满头都是,然后把殿门打开,一群人呼啦啦进来。有人看了我几眼,倒是没怎么怀疑,我顺着边儿就溜了,全身都脏兮兮的,一路回到后院他们住宿的地方。 老木抱着骨灰盒正在院里和一个女孩说话,是阿楠。我赶忙问阿楠,你看没看到小鱼? 阿楠有点迷糊,问什么是小鱼。我说就是昨天跟我一块来的那个,挺瘦的,脸上有伤疤。 “奇怪了,我怎么会看到?我压根都不认识他。”阿楠说。 我说道:“昨晚你……”刚起个头,我马上收嘴,小鱼跟踪她的事可千万不能说。看阿楠这个样子,她或许真不知道小鱼去哪了。 阿楠看我:“我昨晚怎么了?” 我赶忙说:“昨晚你不是先走了吗,紧接着我那兄弟也撤了,我以为你们两个能碰上。” “没有。”阿楠指着老木怀里的东西说:“你抱着的是什么?” “没你的事,赶紧该干嘛干嘛去。”老木摆手。 阿楠打了个哈欠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发呆,老木拍拍我:“兄弟,先忙活正事,等刘大姐的事办完了,我帮你约我妹妹。” 我讪讪笑,跟他进了屋子。他把门锁紧,窗帘拉上,然后把骨灰盒放在地上,我和他坐在小板凳。 老木把红布掀掉,打开匣子,露出里面的头骨。 “奇怪了,为什么会有人把头骨放进香灰里?”我疑惑地说。 老木脸色不好看,手指打着响。我忽然想起什么:“我靠,不会是杀人案吧,把人杀了头骨藏在香灰炉子里……” 第二百九十九章 宫斗 我猜测香炉里藏头骨,会不会是刑案。 老木想了想,摇摇头说:“不太可能。假设有一个凶手犯下了凶杀案之后,剩下了一个头颅,那肯定是断头。对吧?” “对。”我点点头,认同他的说法。 老木继续道:“如果这个凶手要杀人弃尸,怎么会跑到这里?第一,我们这里是闹市大街,第二你还要把香灰挖开,然后把头放进去……凶手做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怕发现吗?而且怎么可能埋在庙里,就怕遭天谴?分尸案来说,一般不是丢江里就是丢深山里。” 我疑惑说:“那我就不明白了,干这件事的人到底图个什么,对了,庙里有没有摄像头?” “庙口有一个,”老木说:“住宿的地方有一个,可是中殿烧香的地方没有。每天香客你来我往的,根本想不到是谁干的。” 我说:“目前有三个问题,这是谁埋的骷髅头,目的是什么,还有这个骷髅头和刘姐自杀有什么关系。” 老木想了想:“这骷髅头是整个事件的线索,必须要把这个头颅案给破了!妈的,搞到我头上来了。兄弟……” 他叫我一声,我问怎么呢。 老木道:“你不是有法力可以通灵吗,你看看能不能和这个骷髅头通通灵,看看这东西的来历。” 我有点为难:“按说我学的秘咒,是可以和人的残骸通灵……试试吧,如果这块头骨年头久了,上面残存的灵气消散,那我也没什么办法。” “试试。”老木催促我。 我深吸口气,伸出手缓缓覆在头骨上,默念秘咒。第一遍念完,手掌心微微发热,头骨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发散出来,我心里一惊,有门,难道头骨真的还附着灵? 我继续默念,一遍又一遍,正念着垂眼念着呢,忽然感觉眼前黑了下来,像是突然黑了天。我一惊,现在是郎朗白天,怎么突然黑了?难道是日全食? 我一边念咒一边睁开眼,这一看可把我吓坏了。我现在所处的场景已经变了,原本的屋子变成了一个简陋破败的木屋,四周漆黑,应该是黑天,外面竟然隐隐能听到虫鸣鸟叫,还能感觉到丝丝的闷热。 我茫然四顾,这时脚步声响,黑暗中踏着阶梯走进来一人,此人身材极为高大,竟然还长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他不是自己,手里还拖着一个,拖着的是一具尸体,拽着头发来到屋里。 长尾巴的高大男人盘膝坐在地上,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刀,刀身深黑色,刀刃泛着蓝光,他慢条斯理地在割着那死人的脑袋。屋里阴森压抑,耳边只有男人呼哧喘气和刀刃游走在皮肤的声音。 我动也动不了,呼吸几乎停住,身上的冷汗一股股往外冒。 坏了,我突然意识到坏了,我很可能是落入一个鬼境里,而这鬼境正是头骨发散出来的,没想到头骨这么邪!我第一反应是停下念咒,这样就可以切断法力,从鬼境出来。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咒语是停下来了,居然还被困在木屋里,出不去了! 这怎么办? 这时,男人已经割断了死人的脑袋,他把脑袋提起来,和自己对视,然后他开始呢呢喃喃的诵经,经文极其诡异古老,我下意识感觉到似乎是巴利语,可又听不懂。他这么一念经,周围的虫鸣似乎都停了,一切杂音都消失了。 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张着嘴又发不出声音,就在这时男人的咒语突然停了,他坐在那里微微侧着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然后猛地一回头……我大叫一声,差点晕过去,就在这时,冥冥之中只听一声吼叫:“破!” 下一秒钟我依然坐在老木的屋里,手还摸着那个头骨,对面是老木,他的脸色极度苍白,我们面对面看着几乎傻了。 屋门大开,从外面进来一个和尚,年纪不大,顶多二十五六岁,长得其貌不扬,穿着一身破僧衣。就这僧衣破的,比收破烂的也强不了多少。 这人一进来,就操着特重的土味方言说:“呜啊,好重的阴气。” 老木一看认识,赶紧站起来,可两只脚发软,踉踉跄跄差点摔一跤,那和尚赶紧扶住:“木兄,还未过年,何故行此大礼。” “我日你个先人,释夫,赶紧把门关上,别让人看见。”老木说。 那和尚赶紧回身把屋门关上。 “师父,刚才是你救的我们?”我问。 和尚奇怪:“施主怎么知道我的法号?” “你啥法号?”我愣了。 和尚双手合十:“小僧法号释夫,释迦牟尼的释,夫人的夫,是也。” 我差点笑出来,我算服了,“释夫师父,是你刚才救的我?” “一个释夫就行,用不着那么多。”释夫和尚说:“刚才我正在闭关静坐,突然心烦气躁,感觉遮天蔽日的阴气大盛,作为一个普度众生心怀红尘的僧人,我哪能袖手旁观呢,循着味我就来了,原来是你们搞的鬼,然后我大叫一声,就把阴气破了。想来这阴气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看见我这样的高僧它就颠了。” 这释夫说的满嘴方言,又不知是哪地方的土语,真是够搞笑的。 不过呢,也证明这和尚确实有两把刷子,最起码在我之上,我就没办法从鬼境里出去,而他一嗓子就能喊破。 释夫看着老木,用眼神给他做指示,老木也是够精的,愣了两秒,马上反应过来:“来,来,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从中原来的行脚和尚,叫释夫。释夫,这位是我的好兄弟,在东南亚修过法的高人,叫王强。” 老木道:“释夫,既然你无意中撞破空门,想必也是个有缘的,跟你说也没关系。”他就把刘大姐上吊,昨夜通灵,今天又在香炉里找到头骨的事说了一遍。 释夫来了兴趣,拿起这枚头骨看了看。我说道:“刚才进入幻境,木大哥,你看到什么了?” 老木心有余悸:“幻境里我在丛林里,周围都是死尸,村子着大火,房屋都烧着,这给我吓得。就在这时候,来了一个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主儿,身后还长着一根尾巴,我藏在一根柱子后面,他没看到我,具体他啥样我也没瞅见,当时把我吓个半死了都。我偷偷去看,看到他老远的背影,手里抓着一个死尸的头发正在往村外走,后来,我都吓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到了这里。” 我把刚才看到的情景描述了一遍。 老木一拍大腿,“真他妈邪门,咱们两个的幻境居然能承上启下连在一起。” 释夫在旁边听着,直叫阿弥陀佛,“这不是幻境,此乃鬼境之术。没想到这颗人头能自造鬼境,可见阴气之盛。小僧不才,小时候就有神通天赋,能破世间一切幻境,从小到大连梦都不做,所以随便一嗓子,就能喊破幻境泡影。” 我倒吸一口冷气,上下打量这和尚,还真有这般高人,居然天生的就能勘破鬼境。 “根据刚才鬼境里提供的线索,”我说:“这颗人头来的可不一般,极有可能是被人用秘咒加持过的阴物。” 老木眨眨眼:“那个长尾巴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释夫道:“甭管是什么东西,总而言之不是人,没听说人长尾巴的。” “有啊,”我说:“那些返祖现象的人,都长尾巴,世界奇闻录也不是没看过。” “嘿,王施主,抬杠吧你。”释夫说。 老木摆摆手:“先不讨论那长尾巴的东西。我大概知道了,这头骨是怎么回事。” 我和释夫一起看他。 老木道:“咱们市内还有一座庙,叫兴华寺。他们寺跟咱们法本寺一直不太对付,那边的庙祝也顶不是东西,总是嫉妒咱们寺庙的香火。我知道了,肯定是他们埋在这里的,用阴物干扰我们这里的香客,妈的,这是想宫斗啊。” “宫斗?”我疑惑。 “你不懂,”老木说:“寺和寺之间的争斗,就叫宫斗。嘿,这帮人真是什么损招都想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当我这个庙祝是吃干饭的。” 他一拍我:“兄弟,我估计我们两座庙之间的战争已经开始了,到时候你和释夫可不能袖手旁观。” 释夫一摆手:“出家人可不参与俗世争斗,你们要这么整,我今天就得走。” “别,别,”老木赶紧拉住他:“你可是高人,现在非常时期你不能走!” 第三百章 小鱼的奇怪经历 我们聊了一阵下面该怎么办,老木把头骨放到骨灰盒里,用红布包上,这个老男人狠狠抽了一口烟,把烟头掐灭:“我现在就去兴华寺兴师问罪!” 我赶忙拉住他,告诫别鲁莽。释夫和尚说,应该去兴华寺探探口风,是不是去看了才知道。 老木点头:“对,还是释夫看得透彻,是不是他们去看看就知道了。”我提出跟他一起去,老木摆手:“这事跟你们没关系,我一个人就行。你们都属于我的王牌,他们要是对我不尊不敬,真要铆足了劲开战,到时候就用得着你们了。” 他兴匆匆抱着骨灰盒就走了。 释夫告辞要回去修行,我和他留了电话加了微信,这和尚可是高人,自带破解鬼境的buff,得好好结识一下。 他们两个都走了,我想起小鱼来了,刚才折腾那一大通,把他这茬给忘了。我赶紧给小鱼打电话,响了很多声,我愈发感觉情况不妙,正要把电话挂了,那边居然接通了,“喂。” 声音懒洋洋的,我大怒:“小鱼,你是不是喝大了?” “我这是在哪呢?”小鱼的声音迷迷糊糊的,他含糊不清地说:“你是谁啊?” “我是你强哥!你现在在哪呢?我过去找你。”我没好气。 小鱼迷糊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呢,我,我一会儿想办法自己回去吧,等回去再说。” 我在老木这里待着也不是个事,悄悄出门,把他屋子的门关上。一路郁闷地回到字画店。这两天稀里糊涂的,过得都是什么事。到了中午,小鱼还是没回来,这小子不会是掉江里了吧。我担心地不得了。 中午草草吃了点盒饭,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多钟,有人晃晃悠悠推门进来,正是小鱼。他像是刚从江岸上爬出来,满身都是泥,头上还有草根,走路打晃,脸上黄一道黑一道就跟刚钻了煤球堆差不多。 我赶忙过去扶着他坐下,看着他问,你咋了。 小鱼想说什么说不出来,打了个嗝,一股说不上来的泥腥味,差点没把我熏死,“你小子是不是让江龙王请去喝茶了?” 小鱼一拍大腿:“强哥,你说的一点不错,昨晚我,我碰上奇遇了,到现在还觉得像是做梦呢。” 我倒来热茶,他指定没吃饭,又叫了一份外卖。小鱼要说什么,闻着身上有味,说先去洗洗。店铺后面有个小卫生间,有热水,他晃晃悠悠去洗澡了。 我抽着烟等着,能有二十多分钟他出来了,这时外卖也来了,他拿起来就吃,狼吞虎咽,我在一边看着。 等吃完了,他多少恢复了些精神,跟我讲了起来。 昨天晚上,他跟踪阿楠到了一处小区,眼瞅着阿楠进了一栋居民楼里,他一直跟着上去,到了一户人家前。 一般人跟到这就回去了,可小鱼天生的胆儿大,他竟然到了那家住户门前敲了敲门。 门上出现一个小窗户,露出张脸,里面的人看他。小鱼莫名其妙,也瞅着那人。那人说:“新来的吧,项链给我看看。” 小鱼这才想起,刚才阿楠进门的时候,这个人也是要查项链。 小鱼赶忙说,我是新来的,还没办项链,多少钱我想办一个。 小鱼原本以为,这么说完,人家肯定不开门,不赶他就不错了。谁知道那人看了看他,把小窗户关上,然后开了铁门。门里还有一道栅栏门,能看到里面很黑,好像是一条走廊。里面开门的这人像是南方人,个头很矮,长相清秀但看着油腻,一看就像是小流氓。那人说道:“知道规矩吗?” “啥规矩?”小鱼说:“我是朋友介绍来的。他没和我说明白。” 那人笑笑:“你等着吧。” 说着那人进到黑森森的走廊里,时间不长,从里面出来一个女人,小鱼吓了一大跳。这女人穿着那种古老的黑袍子,头上戴着袍子帽,走路撑着拐杖,一步一摇,那模样就跟传说中的老巫婆一模一样。 女人走到小鱼面前,抬头看他。小鱼自诩是个胆子大的人,可被这女人这一眼瞅的,浑身发毛。 这女的脸上五官看不清,只能看到两只发绿光的眼睛,盯了小鱼一会儿,转过身对着看门的南方男人耳语了一下。男人说:“巫师说你够格,进来吧。” 栅栏门打开,小鱼正要进去,男人说:“进了这道门,就会给你发项链,但是你要记住,想退出去是不可能的,我们的会员是终身制,进了这道门就再也出不去了。” 小鱼笑笑:“无所谓。” 他在门口发了一枚项链,顺手挂在脖子上。这项链看起来粗制滥造,项坠是一块石头,黑不溜秋跟煤球差不多,他根本没当回事,就这么大大咧咧走了进去。 顺着走廊,他被领到一个单间。单间里啥玩意也没有,就中间放了一张床,男人吩咐,把衣服全脱了,然后躺到床上去。小鱼懵了,抱着自己的前胸:“你想干什么?” 男人笑:“就你个沙丁鱼罐头模样,捏把捏把没有四两重,谁稀得碰你。你要不躺就走,现在还来得及。” 小鱼一狠心,躺就躺,今晚就算上贼船也豁出去了。他把衣服全脱了,赤条条躺在床上,谁知道那床是定制的,手和脚的部位都拖着铐子,把小鱼的手和脚全都铐住。 小鱼动了动,铐子很结实,越挣扎越紧的那种。男人笑了笑,把屋子的灯关了,顿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说到这里,小鱼问我,“强哥,你猜我遇到了什么?” 我有点懵,摇摇头说不知道。 小鱼道:“我在黑暗中等了好长时间,就在心浮气躁的时候突然灯亮了,我这么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我没在那小单间里,而是到了一个四合院的院子里。我还躺在床上,依然动不了。” 我眨眨眼:“那咋回事?有人把你推到那四合院里?不对啊,你不是在小区的居民楼里吗,真要有四合院,那距离肯定离着居民小区特别远,整个过程里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是怎么回事,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只有一个解释,那地方能让我做梦。”小鱼说:“就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厢房里出来一个女孩子,穿着宫装长裙,扎着发簪,长得特像那种古装美人,好像是穿越来的。有一瞬间,我真觉得自己可能是穿越到哪个朝代了。” “又不是梦,改穿越了?”我说。 “你别打岔。”小鱼说,“然后那女孩就在翩翩起舞来着,我从来没见过真人能把古代舞蹈跳得这么美的。” “跳完了呢?”我问。 “然后,”小鱼说:“就那啥了呗。” 我目瞪口呆看着他,小鱼脸红着说:“那啥完了我就睡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荒山野地一个很破旧的砖瓦房里。我懵了好长时间没回过味,这时接到了你的电话。我懵懵懂懂走了好久,才看到有村子,进去打听了一下,有个老头告诉我,这里经常有狐仙出没。” 我听得啼笑皆非:“你啥意思,难道说你昨晚就跟聊斋似的,遇到狐狸精了?然后春风一度,起来的时候是在荒郊野外。”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小鱼认真地说。 “那你身上的衣服呢?”我说:“这狐狸精还挺上道,跟你办完事,捎带手把衣服都给你穿上。你检查一下东西少没少。” “回来的路上我打了个车,在车上我都检查了,什么也不少。”小鱼说:“这里面信息量太大,我到现在还是懵的,跟做了一场梦似的。” 我看着他:“你不是喝大了吧。” “屁。”小鱼说:“喝没喝酒我自己不知道吗,我就感觉那地方有猫腻,要不然今晚咱俩过去看看?” “对了。”我说:“他们不是发了你一个项链吗?” 小鱼这才恍然,一摸脖子,还真有挂项链。他赶紧摘下来给我看,确实如他描述的那样,项链粗制滥造,项坠是一块黑色的小石头,大概有小手指的指甲大小。我用手揉了揉,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心悸,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我看看小鱼,小鱼疑惑:“难道这里有猫腻?” “你把门都关上,不营业了。”我说:“这石头有古怪,我试试。” 第三百零一章 一波未平 小鱼把大门关上,我吩咐他把窗帘都拉上。我深吸了口气,用法力感应这些阴物,我都有点怕了,一旦陷进什么不可名状的境界里,很可能回不来。 我把黑色的项坠捏在手心,慢慢垂下眼帘,进入定境。这是我最近修行发现的,心平气和的时候才能最大调度法力。 法力如潮水一般涌来,慢慢贯通在手心,我用意念调动法力去渗透这枚项坠。 法力到底是什么,没有修行的人很难理解,它不是道家传统意义上的“气”,更类似一种感觉,只有修行其中的人才明白和体会,很难传达。 法力一灌注到项坠里,瞬间我就感觉到周围的场景变了。 因为垂着眼帘,一时间很难去观测周围的变化,耳边听到小鱼一声惊呼。 温度在极速下降,我张开嘴,竟然一股白气从嘴里喷出来,突然间似乎到了冬天。我紧紧捏住手心的项坠,缓缓抬起头。 我坐在一条大江的岸边,周围大雪纷飞,地上天上都是茫茫雪片,我的肩头结满了冰花,举目四望,一片荒芜。 眼前的大江奔流不息,浪花翻卷,激流势不可挡。能看到大江中间,站着很多的黑影,像是一个个人,他们似乎在走向江边,还没走两步就被大江的浪花卷飞了。 按说这样的场景,江水声音应该很大才是,可我什么都没有听到,耳边极度静谧,只有雪片在飞舞。 我知道这里是幻境,是这块石头激发出来的,有些纳闷也有些震撼,这石头到底是什么来历,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我回过头,这一看惊住了,身后很远的地方,看到了一片花海,花的颜色很诡异,像是用鲜血染过了一般,鲜红鲜红的一大片。最古怪的是,明明鲜花满地,却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只能感觉到死气沉沉,那些花仿佛被死亡浇灌而开。 这片花的红色海洋,有一种奇怪的魔力,要把我引入进去。这时,我看到了一个人影,正是小鱼,他浑身落满了雪花,整个人像是白色的雕塑,踉踉跄跄向着花海走去。 就在这一刹那,我感觉到了很深的恐惧,还有一股不祥之兆。 我低下头看着手心里的黑色石头,它竟然变成了浅灰色,黑黝黝的色彩已经褪去。 我大吼一声猛地收回法力,瞬间天旋地转,眼前所见的所有情景如同扭曲空间,突然崩坏。我惨叫一声,“晕啊。”,真的晕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感觉额头凉凉的,我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字画店的椅子上,额头铺着湿湿的毛巾,手很凉。又摸了摸鼻子,两个鼻孔竟然都堵着卫生纸。 小鱼一脸惊恐坐在我对面,看我醒了长舒口气:“强哥,你可吓死我了。” 我问怎么了,小鱼说,刚才你中断了法力,两个鼻孔血流不止,我不知道用了多少卫生纸才止住血,都想把你送到医院了。 我艰难动了一下:“刚才在幻境里……” 小鱼喉头动了动:“强哥,吓死我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这么怕过,你是不是也看到了江水和花海?” “我看到你正在走向花海,没有办法就强行中断法力。”我说。 小鱼心有余悸:“刚才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那片遍地红花真的很美,却美的那么邪异,一看到它们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要走近。” 我坐起来,浑身乏力,像是连续干了三天重活,手都抬不起来,脚底下踩得像是棉花。我擦擦汗:“坏了,我法力耗费巨大,恐怕一时半会恢复不了。” “哎呦,都是我的错,咱们不应该乱看这石头。”他拿过项坠就要扔了,突然看到黑色的石头变成了灰色,他愣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估计是这块石头的能量耗尽了。”我像是得了重感冒,每个关节都疼。 小鱼扶着我出了店,把店门关闭,然后带着我回到楼上的住所。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法力不知不觉透支,全身酸软无力,就像是在女人床上呆了好几天不下炕似的,脚都是软的。 我躺在床上越琢磨这事,越觉得不对劲,按说法力跟体力一样,用到一定界线,自然会累的呼哧直喘,这就相当于是个信号。可刚才捏着石头,我却不知不觉中把法力给耗尽了。 我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一闭眼就是那一片血红色的花海。站在江边看着花海,这一幕停留了很长时间,似乎贯穿了整个梦境。 再起来的时候,竟然是第二天的早上十点,我一口气竟然睡得超过了十二个小时,身上多少舒服了一点,也恢复了些许体力。 我趿拉着鞋出来,看到客厅摆着小米粥,鸡蛋糕这些东西,还有一张字条,是小鱼留给我的。留言说,老木受伤了正在医院,他一早就去医院了。叮嘱我吃饭,把饭菜热热。 我把早饭吃了,感觉恢复得还算快。给小鱼发了信息,问老木在哪住院。小鱼很快回了信息,告诉说老木已经出院了,现在正在寺庙后院休息,情况有些不妙。 我揉揉脑袋,觉得恢复得还可以,出了家门一路来到法本寺。到了后院,一进老木的屋里,就看到里面有很多人,七八个人有居士有和尚,正在激烈地说着什么。 老木的头上包扎着绷带,一只手还吊着,正坐在藤椅上大喊大叫,他妹妹阿楠在旁边伺候着。 看我到了,老木赶紧招呼:“兄弟,快过来。”他对其他人说:“大家先回去,具体怎么干我心里有数。” 其他人陆续都撤了,屋里就剩下我、小鱼和他们兄妹。老木让我坐,然后下了藤椅,一瘸一拐到桌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啪”一声扔到我的腿上。 “这怎么个意思?”我有点糊涂。 老木道:“兄弟,昨个我到兴华寺去了,跟他们说掰了,当场就动了手……” 我惊讶地说:“不至于吧,大家都是修行人。” “屁吧。”老木说:“咱们是修行人,那些都是什么东西,他们那帮人早就把寺庙商业化了,里面的和尚除了不公开藏女人,还有什么不干的。” “哥,你说啥呢。”阿楠推了他一下。 “我是亲眼见到的,里面的和尚又是抽烟又是喝酒,什么不干,全他妈是假和尚。”老木气势汹汹地说:“我去了之后,就被他们打了,当时我下了决心,要是不搞臭他们我誓不罢休!” “木大哥,你的伤没事吧。我觉得还是报警吧。”我说。 “别,”老木说:“宫斗之间最忌讳警察参与。我们就算是和他们正式开战了,兄弟,”他对我说:“这里钱不多,就算这么个意思,你一定要帮我!” 说实话我烦的不行,刘姐的事属于私人问题,这个可以帮忙解决,就像大夫下药救人一样。可老木这个事,属于两个帮伙斗狠,没怎么地呢很可能自己就惹了一屁股骚。 我想了想,把银行卡递还过去:“木大哥,你要是有事呢,我肯定尽力帮你,但这钱就算了。” 老木看着我,又看看小鱼,小鱼也说这钱就算了。 阿楠把钱收回来,塞给老木:“哥,你看你办的都是些什么事。” “也是。”老木说:“我这些年纯粹活狗身上了,这钱我先给两个兄弟收起来,咱们以后再说。强子,别赖哥哥乱了方寸,你可能还意识不到这里的严重性,把头骨埋在香炉里,坏的不单单是这一家庙的声望,很可能还有其他香客跟刘姐似的,中邪而死,最关键的是玷污了普贤菩萨的道场。兄弟,你难道就袖手旁观吗?” “现在能不能确定就是兴华寺他们做的?”我问。 “这事他们能承认吗?”老木气呼呼地说。 “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我若有所思地说。 “那兄弟,你说咋回事,除了兴华寺还有谁这么干?”老木说:“事情很明白了,我把这事跟一个台湾宫庙的哥们说了,那哥们说,这还真不算新鲜,他们那边宫斗更狠,别说埋死人头的,还有往里埋七星剑埋罗盘的呢,那更狠。这人头幸亏咱们发现的早,要不然还不定出多少个像刘姐这样的人。” “你的意思是,埋头骨这事没别的解释了,就是宫斗?”小鱼说。 “对!”老木说。 “可现在人家兴华寺压根就不承认,咱也没证据,总不能凭着空想就开战吧?”我说。 正说着,突然院子里脚步声杂乱,有人敲窗。阿楠过去把门打开问咋了? 那人是个居士,着急地说:“老木呢?赶紧的吧,到前院看看,有人撞死在庙里的大钟上。” 第三百零二章 三眼夜叉 所有人急匆匆跑向前面。到了前院,一大群闲人围着看。 老木在我们护送下,艰难分开人群,到了里面,有一个男人满身是血趴在地上,旁边确有一口铜钟,大概有两人来高,靠墙放着,钟身中央有一滩明显的血迹。 现在正是寺庙香客往来的高峰期,人越围越多,老木大怒:“都看什么眼,赶紧打120。” 旁边有相熟的香客说:“打了打了,你别着急,一会儿就来,现在不能随意挪动伤者。” “那也得给他盖件衣服。”老木怒气冲冲。他把披着的棉袄脱下来,盖在地上这个人的身上,眼看着这个人一动不动,血越流越多,情况极其危险。 这时就听外面一阵喧哗,有人喊120来了。 一个护士带着三个护工推着担架车就进来了,他们果然是专业的,抬头抬脚小心翼翼把地上的伤者抬起来,然后固定在担架车上,用绷带绑紧,说着:“谁跟我去医院?” 这事老木跑不了,谁让他是这座庙的庙祝,瘸着腿刚要过去,人群里挤出两个人:“我们是朋友,跟着去医院。” 人群一路护送120的工作人员出去,大家久久都不散去,低声议论。我们站在人群里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撞钟这人也是庙里的老香客,叫老胡。老胡是做小生意的,最近收了一笔拖欠款项,十分高兴,他认为是天天烧香敬佛的原因,今天就是和朋友一起来还愿。本来挺高兴一事,他们出寺经过前院,老胡突然看到墙角的这口钟,不知怎么了,疯狂的冲向铜钟,一头撞在上面,撞了一下不够,紧接着又撞了第二下,第三下,等家里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倒在地上满身是血。 这事说起来都邪性,好好的人为什么发疯一样撞钟。院子里渗透着一股无可名状的气氛,每个香客的眼神里都有着恐惧和对寺庙的不信任。 老木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我和小鱼正在探讨的时候,就听大喇叭喊:“今天提前关寺,请大家配合,早点回家。” 寺里做出决定,把无关人员都给清理出去。大门关上,前院后院顿时清冷下来。阿楠走过来跟我们说,她哥要我和小鱼去开会。我们跟着她来到后院一处厢房,进去之后,里面已经坐着七八个人,一半是和尚,一半是俗家人。 我看了一眼,释夫和尚也在,正坐在角落喝茶。 老木是庙祝,这次会议是他主持,让我们都坐。老木道:“各位,今天的突发事件你们也看到了,大家说说怎么办。” 有个胖大和尚一脸严肃:“胡居士撞钟自杀,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寺里也要担责任,恐怕要赔偿了。” 老木道:“这是一定的。我跟大家说,这件事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咱们庙里发生了,前两天也出了个怪事。”说着把骨灰盒拿出来,啪放在桌子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过去。他把盒子盖打开,示意阿楠过去帮忙,阿楠也是个女中豪杰,直接提着头骨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屋里的人都倒吸冷气,包括那些和尚们。老木把刘姐的事说了一遍。 胖和尚道:“你怀疑是撞钟事件也是兴华寺搞的鬼?” 老木脸若寒霜,点点头。 胖和尚皱眉:“这件事还要慎重,咱们先一起到铜钟那里看看。先确定这次事件的性质。” 这胖和尚估计是寺里的重要人物,说话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站起身往外走,众人跟着,所有人顶着寒风来到前院,看着那口钟。 胖和尚让人拿过一张蒲团,然后盘膝坐下,双手合十诵经。我悄悄站在阿楠旁边,低声问这和尚是谁? 阿楠怕让旁人听见,拽着我到了一边,告诉我这个胖和尚就是寺里的主持释方和尚。我有些奇怪:“木大哥发现头骨的时候,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告给他?” 阿楠道:“你不了解我们这位主持的性格,他一般都在闭关打坐,今年都很少出来。他特别信任我哥哥,把寺里所有俗务都交给我哥打理。我哥也不想什么事都麻烦主持,有些事自己就办妥了。现在事情越来越大了,我哥也有点罩不住。” 我点点头,这胖和尚释方看样子也是一位有道行的高僧,他在寒风中盘膝打坐,双手合十,诵经了大概十几分钟站起来,说道:“检查一下钟底边缘。” 大家围着钟趴在地上看,小鱼叫了一声:“有猫腻。你们过来看!” 众人凑过去一看,在巨钟的背面,钟底和地面交接的边缘处,露出一张黄颜色的纸。胖和尚释方低下身,小心翼翼把这张纸拽出来。这张纸特别长,通体黄色,上面用红色染料鬼画符一般画满了图案,乍看上去有点像道家符咒。 众人面面相觑,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这是有人在捣鬼。 释方展开这张黄纸,仔细看了看,脸上面无表情,他展示给众人看,问谁知道这是什么。 人群里释夫和尚双手合十道:“这张符咒我以前在福建一座庙里见过。” “说说。”释方道。 释夫清清嗓子:“那年我去福建沿海城市游方,在路边看到了一座阴庙,祭祀孤魂野鬼。我进到庙里去诵经超度,看到满殿都是这种的道符,红色鬼画符涂抹在黄色符纸上,一张又一张,整个大殿都挂满了。” “你能确定就是这种的?”老木在旁边问。 释夫点点头:“我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有把握的。那座庙里只有一个和尚看管,我和他攀谈起来,他告诉我,这座庙的主殿神位上祭祀的神叫三眼夜叉,据传说是金刚夜叉明王的弟子,是阴间的一位大神,负责掌管彼岸花。” 阿楠听到这里,喃喃自语:“彼岸花……” “彼岸花也称接引花,花香有魔力,据说可唤醒死者生前记忆,花开于黄泉,是黄泉路上唯一风景,走向死亡的人,就是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阴间的幽冥地狱。”释夫说:“当时我到的这座福建庙宇,就是掌管彼岸花之神三眼夜叉的一处道场。” 老木瘸着腿走过来:“那我们庙里出现的这张符,就是三眼夜叉的?” 释夫道:“三眼夜叉属于幽冥之神,据说极其邪恶,做事随性,专吃黄泉路上的冤死鬼。这张符咒其实就是招神符,把三眼夜叉招来,它一到各路孤魂野鬼也就到了。” “嘿!”老木恨得牙根痒痒:“兴华寺真是下足了工夫,这么冷门的邪神都给用上了。” 释方想了想,作为主持发布了通知,从今天开始闭寺三天,全面检查寺里上上下下每个角落,不能遗漏死角。另外大量购买摄像头,挂在每个角落,保证没有盲区。 接下来这几天,我和小鱼就留在寺里帮忙,我们两个倒班,一个在店里坐班,一个在寺里帮忙。 店面生意极为冷清,我坐在店里算了笔账,刨去水电费一应开支,我和小鱼这个月算是白忙活,不但白忙活还得往里搭钱。 我把这事跟三舅说了,三舅现在正在泰国芭堤雅,陪朋友游山玩水。他听了之后,就说了一句,你和小鱼凭本事挣钱,挣不到钱就饿肚子。除非事关重大,就不要打电话来找他,要学会独立行事。 挂了电话,我愣了半天,这可麻烦了,三舅把我们都扔出来不管了。从开店到现在,细算算有半个多月了,下半个月如果还这样,我和小鱼就得喝西北风。 我和小鱼不一样,他是我的助手,可以不想这些闲事。我不行,在这里是有责任的,先不说事业忙活得多大,第一步首先得让我和他都吃上饭吧。 如果实在没办法,只能动用我的私房钱了,先把这关熬过去再说。认识了老木,本来想着能挣点钱,没想到还得给他白帮忙,往里搭钱。 晚上小鱼给我发信息,让我到庙里去吃素斋,今晚他留在那里帮着架摄像头。我正要回复,突然看见阿楠一个人到路边,招手打了辆出租车。我心念一动,这大晚上的难道她又要去哪个神秘的地方。 我一眼瞥见桌子上小鱼上次拿回来的项链,我冒出一种强烈的欲望,要不然今晚我也过去看看那地方到底有什么鬼。 第三百零三章 两股力量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转了转,也就作罢。阿楠不管是不是小猫,我不打算再去接触,她给我感觉过于复杂,不喜欢和这样的女孩交往。 晚上我自己吃了饭,在家呆了一会儿,小鱼没有回来,一个人觉得气闷,便给自杀刘姐的丈夫刘大哥通了电话,问他晚上家里是不是还有哭声。刘大哥听到是我,非常高兴,像是找到精神支柱,一个劲邀请我去家里看看,说这几天厨房里一到时间就能听到他老婆的阴魂哭。他儿子已经回学校去了,家里就一人,越呆越害怕,都想出去住酒店了。 晚上也没事,过去看看,还能和客户搭建良好关系。我溜溜达达到了老刘家,刘大哥把我接进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我让他别忙活,跟他聊了聊。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刘大哥,你今晚要是没事,就领着我在这片转转。刘大姐曾经告诉我,这里有人来抓她,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人。” 刘大哥喉头动了动,能看出特别害怕,又不好拒绝,毕竟是为他家办事,只能答应了。 到了快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厨房里又传来呜呜哭声。我到厨房里,再次念动秘咒和刘大姐阴魂沟通,这次还真联系上了。心念中我听到她说的一句话:来,来了,那人来了…… 然后就没了声音。 我从厨房出来,招呼刘大哥一起出去,告诉他,刚才阴魂说抓她那人来了。咱们要抓紧时机去找到那人。 刘大哥裹着棉袄,脸色煞白:“兄弟,你说抓我老婆的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是杀人狂魔?” “你别多想,”我告诉他:“我估计类似古代传说中的钟馗那样人物,没事抓个孤魂野鬼什么的。” 我们两个出来,大晚上的楼道阴暗,外面是寒风怒号,吹着走廊玻璃嘎吱嘎吱响。 刘大哥特别害怕,跟在我后面问:“兄弟,你说钟馗抓鬼是为了啥,没事抓着玩啊?” 我们从楼道出来,到了外面,虽说冬天快过去了,还是这么冷。我裹了裹棉袄:“钟馗捉鬼当然是为了驱邪,抓到鬼以后他也不往阴间送,据说直接就给吃了。” “啊,吃鬼啊?”刘大哥哆哆嗦嗦。 我正要说什么,似乎好像想起了一件事,钟馗吃鬼,好像最近在哪听说过。我绞尽脑汁,这种感觉很拧巴,似乎就在眼前,张嘴就来,可偏偏想不出来。走了半条街,我忽然想了起来,就在今天早上,法本寺铜钟下面发现了符咒,说这符咒是招三眼夜叉的。 聊到三眼夜叉,据说这位幽冥之神就喜欢吃小鬼。 三眼夜叉的符咒出现在法本寺,法本寺已经出了两桩命案了,刘大姐就是在法本寺上香之后出的问题,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关联?难道刘大姐说的来抓她的人,是三眼夜叉? 见我不说话,刘大哥特别害怕,哆哆嗦嗦拉着我:“兄弟,你想啥呢?” 我看着他,思绪还在推理着,难道说有人在用三眼夜叉捣乱法本寺?到底是谁干的?难道此处藏着三眼夜叉的道场? 我们来到一处大厦的门口,夜里还有上夜班的,写字楼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光亮。 刘大哥连冻带吓,全身打颤,说话都磕巴了,问我上哪找那个人。我有了一些想法,如果抓刘大姐的压根就不是人呢,用肉眼是根本没法看到的。 这事没法和刘大哥细说,说了他也不明白,我看看这栋大厦:“咱们先进去避避风。” “兄弟,要不然咱们回去吧,回家多暖和。”他说。 我没多解释:“你就跟我来吧。” 进去之后,大厦大厅空无一人,温度很低。我和他走在这里,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我看到架子上放着几本过期很久的杂志,拿来之后铺在地上。 “刘大哥,我现在要念咒作法,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不要出声,不管出现什么事一定要冷静。”我说。 大厅里虽说亮着灯,可空旷无人,阴冷无比,刘大哥都快哭了:“兄弟,你为啥非的在这作法?” “这座大厦的位置很特别,正好在这一片的中心点,”我说:“我作法吟咒,能感知到深夜的阴气,正好以这个中心点能向四面辐射,探知的范围也是最大。” 刘大哥哭丧着脸:“兄弟,你刚才说的啥我是一句都听不懂,那你做吧,可千万别把什么给招来。” 我没说话。心里说,那可说不准。别吓着他,我估摸这刘大哥现在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再一吓,必跑。 我盘膝坐在地上,开始默诵鬼王传授的秘咒,同时动用法力。秘咒可以探知阴气,我闭着眼睛,突然就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压迫而来,这股力量说不清在哪,应该就在附近,而且是阴气,特别重,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我不能停下秘咒,就算顶着这股强大阴力也得找到它的位置。就在这时,我又感觉到另一股力量,两股力量竟然开始对抗,互相顶牛。我全身难受,其中的苦楚无法描述。 这两股力量我形容不上来,它们无形无色,有点类似两股磁场,我一时间被夹在两个强大磁场的中间,热血翻涌,脑子一阵阵犯迷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这两股磁场互相撤退,似乎都有点忌惮对方的力量。我像是被两个壮汉扯来扯去,浑身没有一个关节不疼的。现在正好趁着它们撤退的工夫,赶紧离开这里吧。我后悔莽撞了,自己就这么点能力,非要揽这个瓷器活。 就在睁眼的时候,惊异地发现自己的法力不纯了,分别有两个不同的法力掺杂进了自身里。 我心脏狂跳,坏了!刚才在两股力量里来回冲击,它们竟然都挤进了我的法力里,好像被污染了一样。 我闭着眼内视,能感觉到那两股不同的力量在体内撞击,还在互相纠缠搏斗。这两股力量一阴一阳,属性完全不同,根本没法融合,就在我的身体里撞来撞去,随着经络来回窜。 我痛苦呻吟了一声,艰难睁开眼,刘大哥不见了,这大男人还真吓跑了,竟然舍弃我不顾! 我胸口像是憋了一口老血,艰难地扶着墙要站起来,可全身发软,看什么都上下颠倒。 走了没两步,脚一软又摔在大理石的地上,我痛苦的呻吟:“有人吗,有没有人啊……” 大楼大厅寂静无声,我伸手进兜摸出手机,想打给小鱼,可手软的不行,那指纹解锁怎么都打不开。就在这时,大厅里忽然响起脚步声,很软,有人一步步来到我的近前。我趴在地上,看到的是一双黑色的老人软底鞋,绝对不是刘大哥,是谁? 我慢慢抬起头。 看到对面站着一个瘦了吧唧的中年男人,骨瘦如柴就跟猴子差不多,裹着军大衣,面无表情看着我。这个中年男人竟然满头白发,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他蹲下身看看我,眼睛如鹰一般:“你是哪的?” 我伸出手,艰难地说:“师傅,扶我一把……” 中年男人把我搀扶起来,慢慢往大厦里走。我懵了:“师傅,你这是干什么。我得回家了。” “回家?”他笑了笑:“先把问题交待明白再走。” “你是不是把我当小偷了?我不是小偷,我就是晚上来……来这里避风的。”我咳嗽着说。 我们进了电梯,中年男人没有说话,一脸的不屑。 我全身没力气,完全就是砧板上的肉,想走也走不了。这部电梯很旧,应该是大厦里运货的,那男人按了地下二层,电梯嘎吱嘎吱往下走。 我都快哭了:“师傅师傅,我不是小偷,要不你就报警行吗,你这是带我去哪?” “别急着交待问题,待会儿到了再说。”他冷冰冰地说。 电梯到了地下二层,开门之后是地下停车场,这里冷得像是冰窖,四面停着车,空旷无人。他扶着我一步步往外走。说是扶,还不如说是押送。 我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要是落入这人的手里,待会还不定怎么严刑拷打呢。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他会不会就是那个夜里抓鬼的人?三眼夜叉也是他招来的…… 我大叫着救命,身体里突然那两股力量撞击在一起,我胸口一阵绞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死过去。 第三百零四章 融合 在昏迷的痛苦中,我做了极为怪异的梦,梦到自己在长江的激流中乱转,一方是向下奔腾的江水,一方是逆流而上的水流,我夹在中间,上下不靠,这个痛苦劲就甭提了。 这两股力量左右冲击,我实在是扛不住了,张开嘴往外猛地一喷,当时吓醒了,不会是吐血了吧?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座神龛前,再看身上,光着身子,后面有双冰冷的手正抵在后背。 我回头去看,正是那个满头白发的中年男人,他双手抵住我,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疗伤的样子,五官有些狰狞,牙咬得咯咯响。 我颤抖着说:“大,大哥……” 中年男人怒吼一声:“别说话!转过头去!” 我没办法,只好转过头盯着对面的神龛看。神龛上供奉的神是个孩子,长得娃娃脸,脸蛋胖嘟嘟的挺可爱,可双眼圆睁,披彩挂甲手拿红缨枪,脚踩风火轮,相当的英武。 我琢磨半天,才知道这尊神应该是哪吒,闹海抽龙筋的那位。 没想到还有人供奉这尊大神。我正看着,身上渐渐清凉了许多,感觉身体的两股法力气息慢慢平复下来,而且勉强和我自身的法力融合在了一起。 身后那男人长舒了口气,我知道遇到高人了,当即福至心灵,转过身跪在蒲团上,对着男人“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男人赤条条站起来,上身光着,下身穿着一条大红色的灯笼裤,骨瘦如柴,估计全身上下不超过90斤。他拿起旁边的毛巾擦擦身子,又擦擦脸,然后把毛巾扔给我:“你也擦擦,起来答话。” 毛巾都馊了一股汗味,我不敢嫌弃,毕竟人家才救的我。我忍着擦了擦脸,看到自己的衣服在旁边的架子上搭着,赶紧穿上。 “你怎么回事?”那汉子说:“看着本性纯良,干的又是好事,可为什么修的是黑法?” 我清清嗓子,从刘姐自杀这件事讲起,讲到在这里巡查,想找到刘姐阴魂迟迟不能超度的原因。 汉子点点头:“那你是找对了,你要找的邪物就在这栋楼里。” “到底是什么?”我问。 汉子道:“这栋大厦里藏了一处道场,供奉的是阴间邪神三眼夜叉。” 我倒吸一口冷气,看来是猜对了。整件事能串联在一起,供奉这处道场的人,肯定就是给法本寺捣乱的罪魁祸首。 “前辈你是什么人?”我问。 汉子道:“你叫我辉哥就行,身份也不瞒你,我是三太子的乩童,供奉的三太子神像你也看到了。我以前在台湾修法,最近才回老家。之所以在这里设置三太子的神龛坛位,就是为了对抗这个三眼夜叉。” 我恍悟:“刚才在大厦里作法的时候,感觉到两股气息碰撞,就是三太子和三眼夜叉吧?” “不错。”辉哥说:“如果不是我这处神坛压着,三眼夜叉游神恐怕会在这里惹出更多的事故和麻烦。三眼夜叉最喜吃鬼,每到午夜都会在周边巡视抓鬼,而且这处道场应该被高人加持过,三眼夜叉分神在这里更加残暴,除了游魂野鬼受到干扰,正常人也会频频撞邪。” “那怎么办,应该找到那处道场,把它一举拿下。”我说。 辉哥点点头:“问题是这座大厦是商住两用,二十多层,每一层都至少十几户人家,细细算来能有三百户,流动人员更是无法数清,凭我自己无法准确找到那处道场在哪。” “那怎么办?”我说道:“辉哥,这件事不单单是你的事,三眼夜叉现在还干扰到了法本寺的正常运转,寺里的工作人员我都能叫来,一起帮着找。” 辉哥想了想说:“其实这件事还要落在你的身上。” 我有些疑惑,问他怎么讲。辉哥上下打量我,我被看得有点发毛,他说道:“刚才给你清理体内法力的时候,发现你小子的法力有些怪异,有些门道。” “怎么讲?”我惴惴不安地问。 “你的法力应该不是自己修的,是有人灌顶一样硬灌进去的。”辉哥看我。 我心怦怦跳,心想这位真是个高人,马上就能道出我的由来。我对这位辉哥不知深浅,没法和他细说其中缘故,只能不说话算是默认。 辉哥也没追究,继续说:“这种法力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在于根基不稳,今晚你能被更强大的法力侵袭就是证明,就像是五岁孩子拿到了ak47,也能开枪也能杀人,但是遇到同样拿着枪,具备一定战术素养的战士,你的弊端就显露无疑。不过你也别灰心,好处也有,那就是你的法力能融合各种外来的力量。比起其他修行人童子功的修行,你的法力包容性更强。” 我眨眨眼问,这是什么意思呢。 “刚才两股外来法力,一股是三太子的,一股是三眼夜叉的,这两股法力目前都已经融合在你的法力里。”辉哥说。 我心内狂喜,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坏事,继续听着。 “融合法力不是说你的法力更强大了,而是你的法力带有外来法力的某些属性。你现在在心念中调用三眼夜叉的法力试试。”辉哥让我做。 我深吸口气,心平气和,默默调用体内法力,马上找到了那股阴气,顿时贯穿到指尖。 这时,我感受到了在很远的地方,冥冥有这么一股力在召唤着我,怎么形容呢,勉强来说,就像是我手中捏着一块吸铁石,能感受到远处有一堆巨大的铁矿在吸引着。 我相信距离越近,这种吸感会越强。 “你明白了吧?”辉哥说。 我猛地醒悟:“你的意思是,让我调用三眼夜叉的阴力,在这栋大厦里寻找它的道场?” “不错。”辉哥说:“这件事就落在你的身上,记住!”他看着我:“我的秘密你不要透漏出去,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在这里。” 我赶紧答应,所谓高人在隐。这位辉哥想必也是有故事的人。 “你先回去,然后找什么法本寺的人,捣毁三眼夜叉的道场,你们放心,我会驱动三太子之力在暗处助你们一臂之力。”辉哥说。 认识了这么个高人,我特别高兴,问以后能不能来找他。辉哥冷笑:“等这件事办完,我还得换地方,已经露了底,怎么可能再待下去。” 我赶忙赌咒发誓说不会说出他的行踪,辉哥摆摆手:“两码事。我必须要秘密行事。多说不宜,你且珍惜吧,你有你的任务,我也有我的使命,就这样吧。” 他送我出来。我们在的地方是整座大厦的地下部分,到处都是管道,走廊阴森黑暗,形如迷宫,如果没有内行人领着,还真找不到。 他带我到铁门那里,把门打开,告诉我顺着楼梯往上走就是地下车库,赶紧离开这里。 我一边琢磨着一边离开了大厦,到了外面看看表已经下半夜四点多了,眼瞅着天亮。 我点了一根烟稳定下心神,给刘大哥打了个电话,没想到他还真接了,我问他现在在哪。刘大哥吱吱呜呜,说正在家里。我劈头盖脸把他一顿骂,说他怎么能自己跑了,把我扔在那,你怎么想的?! 刘大哥在手机里带着哭腔:“兄弟啊,我实在太害怕了,你不知道你作法的时候,整个大厅都是奇怪的脚步声,还看不见人,乌漆嘛黑的,我也是个普通人啊,当时腿都软了。” 我知道不必苛求他,这样的中年男人只会为自己打算,最多再加个老婆孩子,让他为我这么个外人出生入死的不现实。 不过不能这么轻易发过他,把他一顿训,刘大哥没敢还嘴,最后他说:“兄弟,这样吧,我说什么都晚了,等你大姐的事情处理完,我加倍给你酬金怎么样,算是给你的精神补偿。” 我哼了哼两声,“就这样吧。”把电话挂了。 半夜我打了个车回到住处,好好的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发现小鱼还没有回来。我赶紧去了法本寺,这次我算是为他们寺立下大功一件,找到了罪魁祸首,看他们怎么感谢我。 到了法本寺,大门紧闭,上面挂着休寺三天的牌子,我只好给老木打个电话。时间不长,脚门那里开了,老木神色狰狞,站在门里让我进。我走进里面,发现气氛不太对劲,问他怎么了。 老木道:“兄弟,你来的正好,今天我们打算正式和兴华寺开战,人都准备好了!” 第三百零五章 寻找道场 “开什么战?”我疑惑。 老木艰难从兜里摸出手机递给我:“看看吧,人家下来战书了。” 我看看,上面是一条微信短信,写着几个字:滚你妈的蛋,来文的来武的我们都接着。 “谁写的,这么粗鲁。”我问。 “兴华寺那边的庙祝,顶不是个东西,属他妈青皮的。我要和他好好探讨,好嘛,他给我发来这么个信息,给我耍二愣子,还来文的来武的都接着。”老木气势汹汹:“你跟我来。” 我们到了后院,看到有四五个人在那,有男有女,“这些哥们姐们都是咱们寺里的老香客,听说这事肺都气炸了,我们准备一会儿去兴华寺找事,他能害咱们,咱们也能把他搞臭!”老木说。 这些香客一看就是社会人,个个戾气十足,连老娘们都叼着烟抽。 我赶紧把老木拉到一旁,说木大哥你要谨慎行事。老木火了:“兄弟,你就说帮不帮吧,绝对不让你白帮!这次非把兴华寺给它搞关门不可。” 我着急,看着院里没有僧人,便说道:“你跟主持释方说了吗?” “他肯定不能愿意。”老木道:“和尚只管念经普度众生,他们有他们的任务,我有我的职责,保这方庙宇平安,这是我要做的!用不着打招呼,我干就完了。” “木大哥,你觉得合适吗,大家都是佛门子弟,遇事不能像搞社会那样去搞。”我劝他。 “兴华寺算个屁的佛门圣地,那里面和尚都他妈是假和尚,”老木气呼呼说:“我这次就要把他们的假面目给拆穿,让所有人都看看,什么叫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他看看我:“兄弟,还是人家小鱼最够意思,听说我要开战,马上去联系他那帮小兄弟。” 他话里话外的点着我,我没搭理这茬,说道:“木大哥,马上停手吧,我一大早过来,就是跟你说一件事,给咱们法本寺捣乱的罪魁祸首我找到了。” 老木眼睛瞪圆了,拉着我进屋,问怎么回事。我把昨天在大厦作法的经过说了一遍,因为答应替辉哥保密,所以隐去不说。 我详详细细说了自己的推理,疑点落在三眼夜叉上。“你说那座大厦藏着三眼夜叉的道场,就是他们捣的鬼?”老木问。 我点点头,他问我有没有把握找到那处道场,我赶紧给他定心丸吃,说差不多。 老木沉吟片刻:“好,那和兴华寺作战计划先暂缓,咱们去大厦找道场,找到再说。” “我估摸着那道场估计很麻烦,”我说:“这次过去不但要找社会人帮忙,也得找懂法力的。咱们是名正言顺去查找邪神,这是为民除害的大事!” 老木点点头,说他有分寸。他把那些香客打发走,然后叫来小鱼,又请来了释夫和尚和一个叫圆灯的和尚。 我把情况又说了一遍,释夫道:“呜啊,降妖除魔是我们的本分,当然要去了。”老木重点介绍圆灯,说他是主持释方和尚的亲传弟子,也是个有大法力的。平时释方和尚闭关,镇寺超度的事一般都是圆灯和尚来做。 为了遮人耳目,圆灯和释夫两个和尚换了简单的僧衣,外面穿着棉袄,头上戴着帽子,只要不看打着绑腿的脚,几乎看不出是和尚来。 我们四人出来,我无意中看了一眼院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木大哥,你妹妹呢?”老木无语,拍着我的肩膀:“兄弟,先把寺里的事搞定行不。这件事办完了,我亲自给你们两个牵线。” 我赶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昨晚我看到阿楠一个人坐着出租车走了,是担心她。老木大大咧咧说:“她一晚上都没回来,你放心,我妹妹的人品我保证,肯定不是出去乱搞,说不定去朋友家了,先别管她。” 我只好作罢。众人从后门出了寺院,打了一辆车直奔大厦。到了之后,通过转门进去,刚到大厅我就愣住了,一个大理石的柜台后面,坐着两个男人正在唠嗑,应该是大厦的打更值班人员,其中一个就是辉哥。 他扫了一眼我们,看到我跟没看到一样,转过头继续和旁边那人说笑,聊着闲话。 他既然不想认我,我也别戳破,我们几个上了电梯。电梯里无人,老木问我道场在哪,我说要调用法力,才能找到。 小鱼看看电梯:“一共28层,要不然先从最上面一层开始找吧。我有个直觉,既然真的藏着邪神道场,想必一定是怕人发现。所以越高越清冷越好。” 老木和几个和尚点头,说有道理。我们到了二十八层,从电梯出来发现楼层很空,零星几户人家,看来是老百姓和商家的共识,谁也不会挑最高的楼层去住。 我宁神静心,调用法力中的阴气,开始寻找三眼夜叉的气息。这一找还真有感觉,感觉到这股气息就在脚下不远的地方,很强烈,像是下面有一座矿山。 我招招手,带着大家到了楼梯间,从楼梯下去。这栋楼的楼梯特别阴森,而且楼梯特别长特别陡,跟走山坡差不多,感应灯不怎么好使,走走就黑,非得跺两脚才亮。 我们这几个人都没有凡人,大家不怎么怕黑,这要是昨晚刘大哥来了,估计又要自己逃之夭夭。 我一边走一边跟随法力的气息,走到二十五楼的时候,感觉特别强烈,与此同时,释夫和圆灯两个和尚竟然也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我们三人互相看看,老木走过来急切问怎么样。我深吸口气:“应该就是在这一栋。” 我们几个从楼梯间的门进去,顺着走廊往前走,这里比顶楼要亮堂了很多,一些门开着,上面挂着招牌,有美甲的有美容的,绕过这道走廊,看到有一家互联网公司的牌子。我心里一惊,能感应到的阴气正是从这里出来的。 “就是这儿。”我说。 我们来到门口,透过玻璃窗往里看,里面是普通的小商务公司,客厅摆着长桌,两人在喝茶。旁边是数个隔断的办公桌,有几个小年轻,估计都是二十左右岁,正在打着游戏,一个个神情专注。 小鱼轻声说:“狗屁互联网公司,就是个网游工作室。我们怎么办?” 老木啐了一口:“直接拜访,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上去敲门。 两个聊天的人看过来,有一个站起身过来开了门,看我们问有什么事。老木一只脚插进门里,硬是给别住,大大咧咧说:“来跟你们谈点业务。” 那人脸色不好看:“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不接待生客,你有什么事打电话给前台。”他回头让另一个喝茶的人,把电话号码拿过来。趁这个工夫,老木使劲一推,把门推开,一瘸一拐走进去:“你们还像做买卖的样子吗,哪有把客人往外推的。” 我们全都走进来。 那人大怒:“你们干什么,再不走我叫大厦保安了。” “叫吧,随便叫,”老木也是个不好惹的:“你小子认不认识我?” “我上哪认识你去。”那人有点胆怯。 玩游戏的那些小年轻闻声都抬起头,往这里看,他们神色冷漠,一点过来助阵的意思都没有,然后继续玩游戏。 老木坐在沙发上:“泡茶啊,愣着干什么。”他看我:“强子,你去找三眼夜叉在哪。” 这里很大,有好几个屋子都关着门,我看到里屋关着,就走过去。那人蹭一下窜过来,拦住我:“你们干什么!” 他声大,小鱼的更大,小鱼不愧是混社会的,发起火来相当有气势,用手指着屋里的人,吼了一声:“我看谁给我乱动!” 那人大叫:“反了反了,赶紧报警,入室抢劫的来了。” 小鱼真不客气,过去就是个大嘴巴,把那人扇的直接摔在沙发上。这一巴掌整个办公室的人都静下来,玩游戏的终于停下手,吃惊地看着我们。 老木看着他:“我不信你不认识我,我就是法本寺的庙祝,你们搞鬼搞到我头上来了!” “搞什么鬼,我们就是网游工作室,你们打我这一巴掌是要付法律责任的!”那人的大背头散乱,从地上爬起来。 小鱼大骂,过去又要打,被释夫拦下。释夫道:“不要平白惹业,赶紧找邪神。” 我推了推里屋的门,是锁着的,便命令说把门打开。 第三百零六章 一团乱麻 公司的负责人哼哼冷笑,说你们这是入室抢劫,看谁敢破门而进。然后他让手下的员工报警。他来这么一手,我有点不知所措。 老木大怒:“随便你们报警,警察不是还没来吗,等他们来了再说,现在就要看看你这公司藏着什么猫腻!”他对小鱼说把门踹开,惹下麻烦我一个人顶着。 小鱼让我闪到一边,他往后倒退了两步,猛地一个加速,整个人腾空而起,对着里屋的门就是一脚。这一脚力量多大吧,别说那扇门,就连整个公司似乎都颤了两颤。 公司负责人脸色煞白,一个劲说,反了反了,你们这些人简直太嚣张了,简直就是打砸抢。 老木冷冷说:“那你就把里屋门打开,让我们看一眼。” “凭什么?你们算什么东西!”那人大叫。 老木道:“小鱼,继续,什么时候把门踹开什么时候为止。” 小鱼又要上去踹,负责人冲着手底员工喊:“你们还是不是男人,就这么干看着?” 员工们都是玩网游的宅男,吓得瑟瑟发抖,个个你推我我推你,没有一个上前的。 小鱼本就是无法无天的主儿,退后两步对着门又是一记飞踹,那门毕竟不是外面的大门,就是普通家居的木门,锁不锁就那么个意思,一脚之下,门锁真的开了,嘎吱开了一条缝。 小鱼过去推门,门里是红光一片,渗透出来。 我和小鱼面面相觑。屋里应该是红色灯泡,惨红惨红的,肯定有猫腻。 刚把门打开,一把刀从里面突然捅出来,小鱼猝不及防,一刀扎在前胸。变故来的太快,等我反应过来,小鱼直挺挺倒在地上,我大吼一声:“小鱼!” 我一把扶住他,小鱼昏迷不醒,前胸全是血。屋里人全都看在眼里,场面死一般的寂静。我脑子发热,要往里面冲,被人一把拉住,正是释夫和尚。 “呜呀,王施主里面有埋伏,还是让小僧我去会一会。”释夫推门,刚进去那刀又捅过来,释夫身形极快,立马躲过,回身把门关上。里面不知道发生什么,不过能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传出来。 这时候没空管他,我抱起小鱼,老木一瘸一拐走过来,“兄弟,刚才已经叫120了,马上就到。圆灯。” 圆灯和尚双手合十走过来。 “小鱼送医院就托付给你了,多少钱都花。”老木从兜里掏出银行卡递给和尚,嘱咐说:“没密码。” 圆灯点头,郑重地说:“那这里交给你们了。” 公司负责人窜过来,拦在门口,大声说:“话不说清楚,你们谁也不准走!” 圆灯道:“施主,我们的人受了重伤,还没追究你的责任,你怎么会拦着不让施救呢?” “不行,就是不准走!”那人大声喊,一边喊一边往外看。 我马上明白过来,他在等什么人来。 这时走廊那边推过来担架车,120的救护人员到了,他们工作效率真是太高了,到门口说:“是不是这里打的120?” 我赶紧喊:“对,对,有伤者。” 救护人员看着玻璃门关着,便说,把门打开啊,我们怎么进去。 负责人拦在门口,说什么就不开,一副耍赖皮的样子。圆灯道:“这位施主,出家人不能动嗔戒,但现在人命关天,这也说不得了。” 负责人瞪他:“臭和尚,你想干什么?”圆灯突然出手如电,一拳打在他鼻子上,负责人惨叫一声蹲在地上,抬起头鼻血长流,整个人都打懵了。 圆灯把玻璃门拉开,担架车进到里面,医护人员把小鱼抬上了车。圆灯一路护送出去,跟没事人似的,我心想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圆灯能和老木这样的老油条和睦相处,本身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小鱼送走我也放心了,来到里屋门前,推门走了进去。里面是一间密室,空间不大,目测也就是二三十平,头上悬着红色灯泡,照映的每一处都是惨红的颜色。空空荡荡,靠墙放着一个神龛,上面摆满了供奉物,还没来得及细看,目光就被地上两个人吸引住。 释夫单手擒住了一个光头佬,是个中年人,脸像是大肉蛋,穿着一身黑色短打衣服,就跟旧社会在天桥收保护费的打手一样。 这人五大三粗,地上还落着刀,能把他制服释夫也不是一般人。 光头佬还运着气,不老实,拼命挣扎。释夫用一只手,紧紧压住他不让动一分。 释夫看我来了:“呜呀,王施主找绳子,把这小子绑起来!” 我目瞪口呆:“他,他是谁?” “他就是三眼夜叉的乩童。这里果然是道场。可擒住了!”释夫一边说一边用闲手打着光头脑袋,就跟大人打小孩似的。 光头破口大骂,全是污言秽语,人疯了一样,张着大嘴来咬释夫,说着要弄死你们这样的话。 释夫满头都是汗:“这人就是条疯狗,王施主赶紧找绳子啊。” 这时候我就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乱成了一锅粥,我推门出去。外面来了两个警察,正在询问情况,负责人跳脚大骂,说这些人私闯民宅,还破坏财物,是入室抢劫。 老木则诡诈万分,说我们是慕名过来谈合作的,谁知道刚进门没说两句话,我们的人就被他们一刀捅伤,行凶者就在里面。 两伙人指着鼻子骂,负责人让那些游戏宅男作证,这些宅男玩游戏个个好手,可遇到这样的事,尤其是警察在场,所有人都萎了,全都往后面躲,吱吱呜呜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个警察问,行凶者在哪。老木指指里屋,警察推门进去,我们跟在后面。到了屋里,正看到释夫压着那光头大汉。 警察看到这场面懵了:“怎么回事这是,赶紧住手。” “呜呀,不能放,此人常年做邪神乩童,被阴气侵扰,现在正处于癫疯状态,放手是要伤人滴。”释夫满头大汗说。 “胡说八道!”警察训斥:“你这和尚是怎么回事?我们来了还要动手,赶紧放开,我们要问话。” 公司负责人在后面大喊:“放手!” 释夫眨了眨眼:“除非你们拿手铐子把这个凶徒铐起来。” 有个胖乎乎的警察说:“我看要先铐你!我们铐谁用你教吗,看你个假和尚样!一会儿还得审审你。” 正说着外面传来咳嗽一声:“怎么回事?弄得乌烟瘴气的。” 公司负责人惊喜:“大老板终于来了,出事了!来了一批流氓闹事。” 我听着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回头去看,这一看就愣住。来人居然是富少伟! 富少伟是江北新崛起的修行新秀,小伙儿还是富二代,长得相当帅气,人气指数很高。我和他还颇有渊源,一时半会说不清,真没想到,这地方是他的。 老木顿时明白,瘸着走出来,指着富少伟的鼻子:“姓富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富少伟倒是很冷静:“我看你有点眼熟呢,你是哪位?” “我是法本寺的庙祝,我姓木。既然这个地方是你的,我就要和你说道说道。”老木怒极了。 富少伟有些迷惑,说话有礼有节:“到底怎么了,咱们都是一个圈子的人,最好是不要惹出误会,有什么话说清楚。” “这地方是不是你的?”老木问。 富少伟点头:“是我的没错。这是旗下的一个公司,专门的游戏工作室,从事的都是正经生意,在工商局备过注。我们是守法买卖,你们今天闯空门如果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饶过你们的!” 我走了出来,富少伟一眼看见我,皱眉:“王强?我明白了,今天来闹事是为了报复我吧。” 正说着,里屋突然一阵喧哗,惊叫声不断。富少伟面沉似水,推门进去,我在后面跟着,只见里屋乱成了一锅粥。释夫和尚已经把那光头放开了,光头捡了地上的刀正在追砍其他人,警察摆出防御姿态,警惕地看着。而释夫坐在墙角,视若罔闻,双手合十正在诵经。 警察往门外跑,大喊:“袭警袭警了。”只听刺啦一声,穿的蓝色警察棉衣被一刀砍破,光头正要砍第二刀,被富少伟拦下。 富少伟上去就是一脚,这一脚力气多大吧,正踹在光头的前胸,这光头少说也得二百斤挂零,竟然一声没吭,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起来,重重撞在后面的墙上,像是水泥口袋一样又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第三百零七章 鬼手佛心 富少伟扭头去看公司负责人,厉声道:“你说,这是什么人?!” 负责人看着他的眼睛,喉头动了动,硬是没说出话来。 富少伟打量了一下内室,皱着眉:“我开公司是为了养活你们,怎么背着我搞得乌烟瘴气,这里是什么地方,摆着什么神龛?” 我和老木面面相觑,难道富少伟真的不知情?警察过去察看光头的情况,富少伟指着公司负责人的鼻子说:“今天你把话说清楚,这间密室是怎么回事,这光头又是哪来的?” 负责人张口结舌,眨眨眼,说道:“是我该死,我私自把公司借给朋友用,他说每个月给租金,我就没理会,是我不好……” 警察打了120,让在场所有的人都要到所里做笔录,今天这事真是闹大了,持刀袭警绝对是大案。富少伟脸若冰霜,看了看我和老木,又看了看在墙角诵经的释夫和尚。 “今天的事我记下来了,咱们的账慢慢算。”富少伟对我们说。 老木大怒,走到神龛前,一把抱住神位上的神像。神像没来得及打量,此时才看清,周身漆黑果然是夜叉状,一脚翘起一脚踏地,手里举着三叉戟,眉心的第三只眼怒目圆睁,使得整个表情极为狰狞。 “看见没有,三眼夜叉,你拜邪神我们管不着,可要是祸害我们寺里,我们就得追究!”老木说。 富少伟冷冷说:“这里的事我不太清楚,自会调查明白,但你们不打招呼就硬闯我公司,胡搅蛮缠,这笔账我也要追究到底!” 老木大怒,抱着三眼夜叉的雕像就往地下砸,我一个箭步过去,抓住他的胳膊,“木大哥,这是证据,不能砸!” “哦,对,我都气糊涂了。”老木紧紧抱着雕像:“姓富的,咱们要好好聊聊,别看你现在牛逼,做错了事一样要受到惩罚!” 富少伟理都不理他。这时候120的救护人员到了,屋里乱成一锅粥。忙活完屋里的事,所有人都被带进了附近的警局,挨个过堂做笔录。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说寺里香客刘大姐自杀,然后寻找邪神,最后找到这里,还没等说完,警察操着地方口音大声呵斥:“胡说八道,你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说什么封建迷信,你老实待着!想明白再回话。” 我被押到一间办公室,冷冷清清,只有两张办公桌和一台沙发。有个辅警负责盯我,把我晒在这儿了。辅警岁数挺大,挺健谈,跟我聊怎么进来的,我简略把事情说了一遍。辅警笑:“你这么说难怪出不去,得把封建迷信的话都去掉。” 我无语,那就不剩啥了。 我在办公室呆了将近一天,也没人搭理我。到快下班的时候,上面来人通知让我出去,我签了字,稀里糊涂从警局出来,看到老木在一辆吉普上等着,见我来了拍拍车门,示意上来。 “兄弟,委屈了。”老木说。 我问事情怎么办的,老木说还能怎么办,两家都有责任,富少伟把光头打伤,属于正当防卫不予立案,咱们闯人家公司,破坏财物也得罚钱。这事不能惊动官面,富少伟和寺上已经达成和解。 “三眼夜叉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富少伟故意坏咱们?”我问。 “回去再说。”老木摆摆手:“哦,对了,小鱼受伤不重,幸好当时穿着厚棉袄,刀就是割伤了外皮,现在处理之后已经出院了,也在寺里。” 我们坐着车回到寺里,到了后院,小鱼精神状态很好,正和其他香客聊天。我过去狠狠抱了抱他,他疼的嘶嘶叫:“轻点强哥。” 我问怎么样,他哈哈笑:“哥们就是命大,大夫都说了幸亏是冬天,这要是夏天,非扎漏了不可。” 我们一大群人进了屋里,老木烧了热茶给众人上来,大家喝着茶聊着天,说起三眼夜叉的事。老木指着墙角一块红布盖着的东西说:“夜叉神像我给搬回来了,就放在我这,相当于证据。” “富少伟那边有什么说法?”我问。 “有个屁的说法,富少伟坚决不承认,非说是手下人胡搞,他一点不知情。”老木叹口气:“他硬这么说咱们也没有证据,富少伟那意思是,咱们两家算是结下仇了。” “这事我怎么琢磨着有点奇怪,”我说:“我在局里呆了一天,就琢磨这事了。富少伟图啥,就算是他干的,动机是什么?” “这事蹊跷就在这,”老木说:“法本寺在小老百姓眼里算是有点影响力,可在修行圈里其实地位没那么高,而且平时我们和富少伟压根没有交集,他为什么要这么搞我们,想不明白。” 这时外面有敲门声,开门后圆灯和尚走了进来,双手合十:“主持释方听说了这件事,让我过来把夜叉神像拿到他那里。师父说如此邪物,流落在外必会祸害人间,他来超度封印。” 老木道:“交给大和尚,我们也放心。”他瘸着腿过来,抱起三眼夜叉,我看他行动不方便,赶忙道:“要不我来吧。” 老木看向圆灯,圆灯点点头:“也好。” 我抱着夜叉神像,跟着圆灯出了屋子。这神像很沉,而且形状诡异,拿着不好拿,时间不长就有点气喘吁吁。可圆灯没有过来帮把手的意思,在前面快步走着,我在后面跟着。 走了没多远,拐过一座佛殿,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笑声,我猛地怔住,左右看看。这里靠着一道土坡,是寺院内院,鲜有人来,显得非常荒芜,突然这声笑有点让我吓住。 我正愣着,前面的圆灯和尚道:“王施主,心静自然凉。” 我一惊,赶忙深吸口气,隐隐觉得让我抱着夜叉神像来,似乎大有深意,不是随随便便的。 我跟着圆灯和尚继续往里走,过了一道坡,露出一座中等规模的佛殿,大门紧锁。圆灯站在门口轻轻说:“师父,他来了。” 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我跟着圆灯走了进去。佛殿面积很大,空空荡荡,只是在地上放了张蒲团,一个胖和尚在打坐,正是主持释方。 释方示意我坐,我看看地上,只有他屁股底下一张蒲团。释方面无表情,依然示意我坐。这地上都是青砖石,冰凉冰凉的,我怎么可能坐,便蹲在地上。 圆灯正要说什么,释方挥挥手让他出去,大门关上了,大殿顿时阴暗。 “施主为何要抱此阴物前来见我?”释方看我。 我赶忙说:“本来是木大哥来的,他受了伤身上不方便,我是帮忙的,没有别的意思。” 释方和尚摇摇头:“万事万由皆有来历,你能抱着此物来见我,这便是缘。”他看着三眼夜叉的神像,又看看我:“你身上有邪神的气息。” 我一惊,恍然想到当初在大厦运功时,被夜叉和三太子两股气息侵扰,后来碰上了辉哥,把两股法力都融入了我的体内。 释方叹口气:“这座神像我就算再加持,也挡不住它的阴气已经外泄。王施主,莫不如你留在寺中,随我修行,这样才能完全洗脱邪神的阴力。” 我暗暗撇嘴,让我在寺里当和尚,怎么想的,根本不可能。 释方看我这样,便叹息:“也罢,人各有志,我这座小寺日后为施主留着大门。” 我听得没滋味,觉得不吉利,加上蹲着腿疼,站起来说:“主持,你要没事我就回去了。” “我给施主讲一个故事吧。”他道。 我这个不耐烦,脸上又不能露出来,释方确实是高人,不能得罪他。便说你讲吧。释方笑笑:“到我这来,不要着急走。”我咂咂嘴,走过去蹲在旁边,释方道:“这个故事叫做南泉杀猫。说是在水云道场里,一群和尚讨论猫有没有佛性,恰好让经过的南泉和尚听到,他提起猫说,你们说的没有一句中的,还不如一刀斩掉猫头,一了百了。说着,操起刀,手起刀落,砍断猫头!” 我听得一哆嗦:“和尚还杀生?” “谁也读不懂南泉和尚的慈悲。”释方看着我。 我心里一抖:“和尚,你不会认为我就是那只猫吧?”我的潜台词是,你没确定我的佛性,难道也要杀我? “南泉和尚号称鬼手佛心,”释方说:“我希望施主能好好品读一下这四个字。” 第三百零八章 老巫婆 从释方和尚的闭关大殿出来,天色黑下来,犹如浓墨。刚才一席交谈,我心里极为不痛快。释方是高僧,他能看出三眼夜叉的阴气侵袭到了我身上,便想留我在寺里修行,让我当和尚,这怎么可能呢。 我觉得这股阴气对我来说,不算坏事,日后如果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找辉哥调理调理就行。 我回到前院,和老木打个招呼就要回去,老木非拉着我和小鱼不让走,说这次破获大案,以我们两个居功至伟。他拉着我们,叫上了释夫和尚去吃饭,本来想叫圆灯的,可圆灯推辞了。他不像释夫和尚那样生冷不忌。 大家说说笑笑找了家馆子,给释夫上了素菜,我们几个大鱼大肉大喝大酒,吃得不亦乐乎。席上我问释夫是否常年云游,释夫叹口气:“呜啊,我是没办法,小时候我有童子病,啥病就不说了,眼瞅着就让爹妈扔墙根,好赖我命大,遇上一游方老僧,他告诉我爹我妈要养活好这孩子,必须天天念诵《地藏经》,等到孩子八岁大,要送到寺里当小和尚,这样才能保平安。就这么我打小做了和尚,再大一大被师父送出寺门,让我天南海北的游方,还不给一分钱。” “那你出去吃什么喝什么?”小鱼疑惑。 “求布施呗。”释夫说:“这些年我别的没干,净赶路了。可也别说,整个中国走了大半,现在就剩青海西藏那边,过些日子我收拾收拾就要出发喽。” “还真别说,释夫的生活说起来够洒脱的,”老木道:“以后我退休了没事干,也全国的旅游,走走你走过的足迹。” 大家说笑着,老木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没打通,神色有些恍惚。我问怎么了,老木啧啧嘴:“给阿楠打电话,这丫头前个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打电话也不通,不知怎么了。” 小鱼道:“我有她电话,我打试试。”他拨过去,也是提示那边关机。我们劝老木,说那么大丫头出去过夜也正常,不用担心。 “不是,你们不懂,”老木说:“我妹妹从小跟我相依为命,她不是没出去刷夜过,可总会跟我打个招呼,像今天这样一去两天没动静,电话也不通,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有点坐卧不宁,饭也吃不香了,怎么劝酒都不喝,眼睛发直。坐了一会儿,拿着电话挨个打,打完这个没找到妹妹又打下一个,能看出老木对妹妹是真保护,一会儿没看着就没着没落的。 我装作上厕所拉着小鱼出来,低声说:“那天晚上我其实看到阿楠了,她一个人打着车走了,我怀疑……” “她去了那个地方?”小鱼说:“那个神秘的集会?” “对。实在不行咱们去找找。”我说。 小鱼道:“没有项链进不去。我回去拿,然后去看看。”我摇头:“你有伤,这次我去。” 小鱼想了想,点头同意。我让他把那地方详细地址告诉我,然后让他好好陪着老木,我一个人急匆匆从饭店出来,一路回家。 在书桌上拿到了那枚项链,等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打了个车按照小鱼说的地址,找到那片居民区。这里有很多老楼,牌号已经看不清,大晚上很冷,没什么人,我挨个楼找,好不容易才找到那栋楼。 走进楼里,这是很普通的民居。我有些纳闷,小鱼把那个地方形容的如此玄妙,真的会藏在这里? 楼道狭窄,堆放着很多破烂儿,有自行车有腌咸菜的罐子,整个楼道散发着很难闻的气味,我还看到一只大耗子从坛子后面窜出来,恶心得够呛。说实话,要不是为了阿楠,我肯定打退堂鼓。 爬到最顶层的七楼,顺着走廊进去,终于找到了那处铁门。走廊寂静无声,黑森无光,只有外面的月光依稀照进来。我深吸口气,上前“咣咣”敲了几下门,没有动静。 我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鼓足勇气又敲了几下,只听金属摩擦的怪声,门上开了一扇小窗户,露出半张脸是个男人,操着南方普通话说:“谁?” 和小鱼描述的一样。我赶紧咳嗽一声:“我是会员,要进去。” “我不认识你。”男人皱眉,“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说着要关小窗户,我赶忙把项链拿出来,递给他看。 那男人疑惑地看了看,说道:“这不是我们的东西。” 我大惊,怕他没看清,赶紧把项链摘下来,从小窗户递进去:“你再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们发给我的通行证。” 那人接过去,来了一句:“我们没有什么通行证。”说着小窗户关上了。 我在门口等了会儿,里面没有动静,实在忍不住,又哐哐敲门。敲了会儿小窗户开了,男人露出半张脸,怒气冲冲喊:“你再敲门我就报警了!大晚上扰民。” “好,算我找错地方,你把项链还我。”我说。 那人也没废话,“哐”一声把小窗户拉上,再次消失在门后。嘿,我这个暴脾气,上去又要砸门,出乎意料的是门居然开了。 黑暗中,能看到铁门里还有一层栅栏门,一个男人站在门里,应该就是刚才的南方人。他打开栅栏门的锁,拉开一条缝隙:“进来。” 我深吸口气,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还是鼓足勇气走了进去,他把门在身后关上。 我眼前是一条漆黑的走廊,看上去纵深感很强,很长的样子。我无法想象这栋楼的架构,为什么会允许房间里有这么长的走廊存在,完全不符合大楼构造。 门口有张桌子,上面放着电脑,还有几把椅子,这个男人应该是在这里值班的。 他指着一把椅子让我坐着等。 我没弄明白到底等什么,问了一嘴,他极为不耐烦:“让你等就等,要不然现在就走,哪来这么多废话。” 我来了个烧鸡大窝脖,只好在这里等着。时间不长,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很缓慢,走一步停顿几秒再走下一步,似乎是个老年人。 男人赶紧过去,走进黑暗的走廊里,等了足足能有五分钟,看到他搀扶着一个人出来。这人穿着全黑的袍子,头上遮着连体帽,背弓得很弯,慢慢走到我的面前。 黑袍人缓缓抬起头,我吓了一大跳,这是个老女人,说不清多大岁数,看起来没有一百岁,也得九十岁,像是天生的驼子,看人的时候,要非常吃力地抬起头。此时屋里有些光照在她的脸上,能看清重重叠叠的皱纹。她要说话,有口老痰在喉头上下窜着,使她说话含糊不清。 “项链是你的?”她问。 “对,是我的。” 老女人艰难地把手抬起来,她的手心有两个项坠,一个黑漆漆犹如煤块,一个是灰色没有任何光泽。 “哪个是你的?”她问。 我指着深灰色的说,这个是。 她点点头:“你还算诚实。那你告诉我,我们发出去的项链都是黑色的,为什么在你这里会变成灰色?” 我无话可说,无理搅三分:“我不知道,这个应该问你们,发给我的项链质量不过关。” 老女人盯着我的眼睛:“当着真人不要说假话,你到底是何许人也,对项链做过什么?” “我,我不知道,发给我的就这样。”我说。 老女人点点头,对那南方人说:“他可以进来了。” 我愣了,本来以为会被赶出去,谁知道还真蒙混过关。老女人说:“你跟我来。” 她转过身,弓着腰哆哆嗦嗦往前走。按说我应该过去扶着一把,可不知怎么,我打心底的厌恶。她穿着一身黑袍子走在前面,跟书本里描绘的老巫婆一模一样。 我跟着她走,走廊越走越黑,说来也怪她穿着黑衣服,总能让我看到,不会和周围的黑色融为一体。我仔细观察,才知道怎么回事,她衣服的颜色要比环境更黑!这种视感很难形容,没有光的黑暗已经黑到极点了,可这老女人的衣服比这种黑更深一层。 我有点胆寒,此地诡异莫名,肯定藏着什么玄机。 我想起项坠作法看到的幻境,那里有一片奔腾的大江,在江岸能看到一大片鲜红的花海。 这个项坠到底从何而来,为什么会投射出这般的幻境? 第三百零九章 猫脸女孩 黑衣老太婆带着我穿过走廊,到了尽头,她点开一盏灯,幽黄灯光下看到这里黑暗的空间很大,许多用巨大蚊帐笼罩起来的床,蚊帐密不透风,只能隐隐看到里面有人影,这些人躺在床上,身形或是佝偻或是弹起,形态极是诡异。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惊讶地问。 老太婆看了我一眼:“你不是老会员吗,怎么会不知道?” 我知道言多必失,默默跟在后面走,到了一处蚊帐前,老太婆掀开帘子进去,我在外面有些踟蹰,她在里面喊:“愣着干什么,进来!” 我深吸口气,掀开帘子也走了进去,空间不大只有一张普通的床,铺着白色的褥子。老太婆看看我:“衣服脱了。” 我心怦怦跳,愣在当场。她皱眉:“你到底是不是老会员?不想脱可以出去!” 我一咬牙,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就穿个裤头。她发出极为难听,类似乌鸦叫一般的笑声:“裤子也脱了。” 都到这个地方了,自己这条命算是交待在这,就别在乎那么多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安慰自己。一咬牙,把唯一一件遮羞的裤头也脱了。 老太婆指指床:“躺上来。” 我爬到床上,面朝上躺下,她颤巍巍走过来,从床下捡起啷当的铁链铁锁,慢条斯理地把我的双手和双脚铐上。我挣了挣,根本挣不动。 老太婆慢慢走到我的面前,张开手心,那枚项坠从她干枯的手里弹落下来,悬摆在半空,“我再问你最后一次,项链本来是黑的,怎么现在变成灰的了?” 我心怦怦跳,现在成人家砧板上的肉了。喉头动了动,磕磕巴巴说:“我真不知道。” 老太婆看着不停摆动的项坠说:“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项坠的能量被彻底的挥发掉了,它‘死’了。” 我没敢说话,惊恐地看着她。老太婆诡秘万分,待会不能狂性大发把我杀了吧? “你猜它为什么会死?”老太婆说话的口吻就像是说自己的孩子。 我根本不敢搭腔。 老太婆道:“有人利用它,回到了它的原产地,也就是它的家。它的能量就这么被耗尽了。”她的目光从项坠落在我的身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肯定也知道它的出处。这是我们最大的秘密。你说这个秘密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挣扎着,铁链被挣的嘎嘎响:“老太太,我是真不知道。到我手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那你告诉我,这枚项链是谁给你的?!”老太婆眼睛瞪得溜圆,整张脸皱如核桃,满头的白发都散在额前。 “发给我的时候就变成这样了。”我苍白地解释。 “不可能!”老太婆尖着嗓子大叫,声音就像是墓地上的乌鸦。 “我要你死,不说实话你这个大骗子!”她狠狠掐着我的脖子,我无从挣扎。老太太看着老,手劲特别大,而且两只手很凉,没有温度,像是两根铁筷子。 我被她掐的直翻白眼,从喉头挤出几个字:“要,要人命了,别,别杀我。” “你去死吧!”她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手上又加了三分力气。我大脑一片空白,看东西越来越模糊,不知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过了很长时间,我听到“咚咚咚”的怪声,勉强睁开眼睛,这一看吓坏了。眼前是一片黑暗丛林,此时正是残月晦暗的时候,四周都是大树。我依然拷在床上,难以动一下。 整张床靠在一棵苍天大树下,四周没辙没拦,树林静悄悄,充满了夜晚的诡异。 我想喊救命,又怕把什么野兽招来,左右挣扎锁得太紧,压根挣不开。 我尝试了很多办法,把脑袋伸向手边,尝试用牙去咬,因为太远实在够不到,又把手在床边来回磨,确实有效果,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可磨了一会儿再看,连毛边都没起。这么个磨法,磨个三四十年或许就能开了。 就在我想尽办法的时候,树林深处突然传来声音,说不清是什么,像是有人轻轻踩着地上的叶子,以极为谨慎而缓慢的步伐在渐渐靠近。 这声音若有若无,我吓得浑身发抖,勉强用胳膊肘支着身子,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那是树林深处,脚步声一直不断,越来越近。因为过度紧张,我的牙床阵阵发痒,全身止不住颤抖。 声音终于停在林边的树后,能感觉到有人在树后的黑暗里窥视过来。 下一秒钟,那人出现了。 我紧张地要背过气去,等那人一出来,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出来的是个提着灯笼的女孩子,一身暗绿色,扎着两个啾啾,具体长什么样,因为提着灯笼反而看不清,有点灯下黑的意思。 给我的感觉,好像是树林里的精灵突然活了,不会是什么妖怪吧?我脑子糊涂了,以前听小鱼讲过,他说自己迷迷糊糊到了一处宅院,也是出现这么个漂亮女孩,先是跳舞然后唱歌,最后和他发生了美妙的八百字。 当时我还调侃他,不是进入意淫的幻境,就是穿越到了什么古代,没想这件事今天晚上也让我遇到了。 提着灯笼的女孩走路像是小猫一样,一步步来到我的近前。周围实在是太黑,我又在黑暗里呆了很长时间,眼睛有些不适应灯笼的光亮,刺得睁不开。模模糊糊看到她来到了床边。 黑暗中,我听到一声惊呼。 “咦,怎么是你?” 她把灯笼放在一边。 我看过去,她难怪面目模糊,原来脸上带着一个银色的猫脸面具。我忽然心情激动,一瞬间就炸了:“小猫!” 那女孩猛然怔住,拿起灯笼又照了照我,实在太晃眼,我的眼泪流了出来。 “哦,是你。”她说。 她的两次口气截然不同,第一次看到我是惊讶,第二次再说起来是平淡。 我有点闹糊涂了,好像她先后两次认识了我。我挣扎着说:“你是谁,是不是小猫?” “相逢何必曾相识,为什么要问呢。”她说:“愿君不要急,我会为君歌一曲。” 她在我的床边,开始轻轻哼调,然后一边跳舞,哼的是有中国风的小曲,听起来非常悠扬,她的舞蹈也很吸引人,极是舒展,一会儿上腿,一会儿后仰,一会儿下腰,犹如仙女从壁画上走下来,女性肢体的美感发挥得淋漓尽致。 跳了一会儿,她擦擦头上的汗,轻轻说:“我跳得好吗?” “特别好。”我说。不知为什么,在这样晦暗的月夜丛林,一个穿着绿色的姑娘翩翩起舞,美则美矣,可还带着丝丝的诡异和恐怖。 她看着我:“婆婆让我来问你一句话。” 我惊疑地看着她。 “你到底是不是到过这块石头的家乡?”她的手里落出一串项链,尾部是灰色的项坠。 “婆婆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我问。 她轻轻叹息:“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把实情告诉我,然后我就能委身于你,我们做一夜夫妻,我会好好伺候你。二是,你继续嘴硬不说,婆婆就会把你带走。” “带哪去?”我问。 她看着我:“带到这块石头的家乡去。” 我回想起,用法力灌注项坠后出现的诡异地方,滔滔江水,鲜红如血的花海……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深吸口气:“好吧,我告诉你,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我到过这块石头项坠的家乡,那里记得有一片湍急的大江,浪潮起伏,江水里有很多人影,他们在拼命想走到岸边,可没走几步机会被大浪冲走,还有一片花海……” 猫脸女孩突然尖叫一声:“你别说给我听啊,我不想听……” 她话音刚落,整个场景发生扭曲,继而眼前一片白色,等视线再恢复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又变了。眼前真的出现了一条大江,里面是无数的黑影,在江水中挣扎晃动着。 我全身发抖,勉强支起身子向另一个方向看过去,岸边上不远处是一片花海。 再看向天空,无日无月,连一片云彩都没有,整个天空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尿黄色,如同一张巨大的倒幕背景。 这时我听到了哭声,猫脸女孩蹲在床边,抱着膝盖呜呜地哭。我惊恐地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让你害死了,”她哭着说:“你不但要死,我也活不了。” 第三百一十章 寄生 我挣扎着,可锁链锁得紧紧的。我大声说:“赶紧帮我打开,我们两个一起逃出去!” 女孩哭的特别伤心:“出不去的,这里谁也出不去,只有婆婆才能带我们出去。”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你快说给我听,就算死也得让我做个明白鬼吧。”我起急。 她擦擦面具里的眼泪,从地上站起来:“这里是暗香俱乐部,你没听过吗?” 我愣了,喃喃地说,“暗香俱乐部,那是什么?” “这里有很多的客户,都是达官贵人,来到这里之后,所有人的身份都是保密的。我们老板开发了一种能让人致幻的草药,叫做暗香,焚烧之后,会散发出无色无味的味道,闻的人会迷迷糊糊进入一种幻境,”女孩说:“这些幻境不是完全虚幻的,幻境里能摸到实实在在的东西,而我这样的女孩子,也会被摄入同一个幻境里,专门,专门伺候这些客人。” 我马上明白了小鱼的经历。 “你们要入境伺候客人……”我说:“是不是也要吸食暗香?” 女孩点点头:“不同的房间吸食的暗香成分和用料都是不一样的,暗香这种草药特别神奇,多一点少一点,看到的景象都会不一样,所以每个房间的女孩子要和客人吸食一样多的草药,才会进入一个地方。” “项坠的石头是怎么回事?”我问。 “那是婆婆给客人们发的,她说这些石头都是出产于暗香草药的生地,在暗香的家乡。所以用石头作为俱乐部的通行证。”她说。 “小猫,你是小猫吗,那天晚上在酒吧逃走,你就是为了来这里伺候客人?”我说。 她戴着银色面具,悲伤地点点头。 “为什么?”我的心在滴血:“你很缺钱?” 她摇摇头:“一些女孩是为了钱在做,而我不一样,我是吸食暗香上瘾。我有很重的抑郁症,以前每天都生不如死,还不能让人看出来,都是自己憋着、藏着,后来我加入了俱乐部,第一次吸食暗香到了一个很美丽的幻境,那里是植物的世界,没有人没有动物,满眼都是绿色,只有我自己。我在那一瞬间得到了安宁,心情好多了。” 她似乎陷入那段记忆里,脸上不知不觉带出了笑意。 “暗香是很珍贵的,而且数量极其稀少,全在大老板的手里掌握。我要继续进入那个境界,就要向他妥协,就要出卖一些东西,”她的声音轻轻颤抖:“进入植物世界的暗香用料配方只有大老板知道,我就算得到了暗香,也找不到那个幻境。我只能听从与他,时不时靠伺候客人来换取积分,只有积分到了,我才被允许进入那个世界一次。” 我喉头不停动着,磕磕巴巴说:“小猫,这是不健康的,你不应该再这样下去。” “那我应该怎么办?”她突然爆发,呜呜哭起来:“我会被你害死的。石头的秘密就是暗香的秘密,是俱乐部的高压线,谁也不能触碰,谁碰到谁就要死了。” 我正要劝她两句,忽然在花海深处传来一个老女人的声音,声若老鸦:“嘎嘎,她说的一点不错,谁知道谁就要死!” 一个人影若有若无的晃动,先是小点,而后愈来愈清晰,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老太太,驼着背弓着腰以极为缓慢的步伐,从花海深处走了出来。 她正是把我引入俱乐部的那个老太婆。 “你到底是谁?”我问。 老太婆渐渐走到我的身边,浑浊的眼球转动,看着我:“到了现在你还不说实话?” “我真的糊涂着,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能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我咽着口水说。 老太婆叹口气:“我告诉你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就是黄泉路!哈哈。” 她笑得非常渗人,小猫很害怕,退到床边紧紧抓住我的胳膊。 “那你又是谁?”我颤抖着问。 “反正你就要死了,你会重新来这里。”老太婆嘎嘎笑:“这里只是幻境,你死了之后会真正进入阴间来。我告诉你,我是谁,我就是阴间的鬼差。” 我浑身发冷,看着远处的花海,突然想起什么,说道:“难道那里就是彼岸花?” “对,每个冤魂都要通过那里,走进幽冥之府,那是死亡之花。”老太婆说。 “那么暗香……”我倒吸一口冷气,所有的线索似乎都能串联到一起:“就是彼岸花提炼出来的东西,所谓的草药,就是彼岸花!” “很多年前,”老太婆眼神迷茫:“有人来过这里和我做了笔交易,他换取彼岸花回到阳世。这次我带着彼岸花再回阳世……这么做是有代价的,我必须要向掌管彼岸花的邪神献祭。” 她看向小猫,小猫吓得瑟瑟发抖,真的如小猫一般。 老太婆冲着花海深处,清叫了一声,声音完全不像人,又尖又锐,犹如一只鸟飞出高空。 声音喊出之后,周围一片寂静,听不见风声江声,我们几个也没有说话,只能看到无形的风,吹动远处彼岸花海,此起彼伏,犹如红色的麦浪。 就在这时,从花海深处缓缓走出一个巨大的人影,如同巨人一般,手里拿着长长的武器,走起来十分沉重,步步落地,都会引发震动。 “这,这是谁?”我磕磕巴巴地问。 老太婆眼睛里闪耀着骇人的光芒,兴奋地说:“那就是三眼夜叉本尊,它要来了,只有向它献祭,我才能取走彼岸花。” 我心里咯噔一下,三眼夜叉来了。我仔细看着远远的人影,它每一步都跨得很大,看起来像是在用怪异的姿势奔跑。而且能很清晰地看到,它的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我想起一幕场景。在法本寺和老木一起,我曾经对香炉里的头骨灌注过法力,当时我们进入到了一个虚幻莫测的鬼境中,我看到一个巨大的男人,也是拖着长长尾巴,正坐在那里对着死尸剥头皮。 线索串联在一起,直指眼前的巨大人影,那就是三眼夜叉。 老太婆突然转头,恶狠狠地看着我们:“你们两个谁要献祭给三眼夜叉?啊?” 小猫吓得呜呜哭,我叹口气:“我哪能让女孩出头,我来吧。我只有一个要求。” 老太婆眯缝着眼看我。 “我一个人献祭就好,把这女孩放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我说。 “不,”小猫哭的梨花带雨,“我是罪人,我就算活着回去,也是困在自己的抑郁里,不如让我献祭,我早就活得不耐烦了。” “胡说!”我大声说:“什么抑郁,狗屁!都是你自己的心态造成的,好好活着,好好享受人生!” “呦呦,这个生离死别的劲头,”老太婆看我:“你还挺怜香惜玉。” 远处那高大的人影,站在彼岸花海之前,没有迷雾却看不清任何细节,它如同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老太婆颤巍巍从怀里拔出匕首,一把薅住小猫的头发:“你们都得死,我就先杀了这个小浪蹄子。” 小猫大声哭着,并没有反抗,长头发被老太婆来回拎着。 “你放开她,杀了我!”我急眼了,要不是被链子锁住,非扔她几个大背跨不可。 老太婆看着我,嘿嘿笑:“你不用这么动情,如果你看到这个小浪蹄子的真面目,恐怕吐都来不及。” “你什么意思?”我冷冷地说。 老太婆揪住小猫的头发,一把按住她的面具,小猫哭的特别厉害:“婆婆,婆婆,不要拿下来!” 老太婆下手太狠了,撕拉一声就把面具扯掉,面具之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这个女孩很漂亮,只是脸色苍白,我看到她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很久很久之前似乎就认识过她,这或许就是缘分吧。 现在可以肯定,她不是阿楠,她就是小猫。 “小猫……”我喃喃说着。 “现在再让你看看,她的真面目是什么模样。”老太婆恶狠狠揪着小猫的头发,把她拽到我的面前。老太婆用手扒拉开小猫的头发,我这一看浑身血都凉了。 小猫的长发下还藏着另外一张人脸,这张脸很袖珍,也就拳头大小,五官俱在,楚楚动人。这张脸赫然就是阿楠! 阿楠紧紧闭着眼睛,似乎正在沉睡,她,她竟然寄生在小猫的头上…… 第三百一十一章 到底是谁 “阿,阿楠……”我整个人都懵了:“小猫,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猫只剩下哭了,先是嚎啕大哭,而后变成极度悲伤的啜泣,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这么悲伤,真怕她一口气没上来。 “说啊,你怎么不说给你的小情郎听啦,”老太婆嘎嘎怪笑:“表面看小姑娘皮肤白嫩,一掐一包水,小身段小模样啧啧,其实呢,一肚子男盗女娼!看看你的脑袋,你还怎么好意思活下来,啊!” 我冷笑:“她就是再不好,也比你这个老妖婆强。” 老太婆看着我,眼神似乎都能啐出毒针:“你知不知道,女人终有一天都会变老的,我年轻时候那可漂亮了,可现在呢,还不是变成这么个老木头渣子。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势利眼,看你年轻看你漂亮,哪怕你藏着天大的秘密,男人都能原谅。好,我今天考验考验你,看看小女孩变成老太婆,你会不会再宠着她!” 老太婆一只手盖在小猫的额头,风中扬起头,发出极为凄厉的尖锐叫声,如同无数的乌鸦冲天飞起,她一个人的叫声居然出现了乌鸦遮天蔽日的效果。 眼见得小猫在快速衰老,娇嫩白皙的脸庞快速出现皱纹,先是鱼尾纹然后是额头的皱纹,模样虽然没有大改善,但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貌相在发生惊人的变化,愈来愈老。 从貌相上看,先是二十五岁,然后三十岁,然后三十五岁,然后四十岁……小猫没有反抗,只是在无声的哭泣,眼泪化成无数透明的水滴,飘散在空中。 老太婆一直在狂笑,仿佛折磨一个姑娘,眼瞅着一个漂亮女孩快速衰老是世间最美好的事。 我挣扎着,大声咒骂,骂老太婆有什么本事,只会欺负小姑娘,赶紧来把我献祭。 老太婆根本不听我的,声音最后笑到非人,我情急之下说道:“你就算弄老一百个一千个姑娘,也挡不住你是个老妖婆!看你老的这个模样,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你,他们看到你都弃如敝履,知道什么是敝履吗,就是破鞋,你就是破鞋!” 老太婆陡然停下笑声,像是突然间有谁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说没人会喜欢你,你这个老妖婆,你这个老破鞋。”我骂着。 老太婆惨笑:“好,好,我现在就弄死你,等你的魂灵到达阴间,到了我的手掌心,看我怎么玩你。到时候咱们有的玩了。” 她松开小猫的头发,把小猫扔在一旁,小猫的貌相已经到了将近五十岁,看上去像是一个阿姨。她趴在地上,已经昏迷。 老太婆慢慢走到床边,拿起匕首:“我现在就把你大卸八块,献祭给三眼夜叉。然后在你的中阴身上做下标记,过了头七,你就会乖乖来我这里报道。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到时候你死也死不了,投胎也没法投,我们有一千年的时间,慢慢玩你,直到我玩腻为止。然后我再把你打进十八层地狱,每一层地狱都让你过一遍,最后再把你投胎到畜生道,当猪当驴当狗,让你整天吃屎吃垃圾……” 我看着她,突然笑了。 她盯着我的眼睛:“你笑什么?” 我说道:“你在折磨我,其实也就是在折磨你自己。难怪你在阴间干活,就你这么个心性,你永远也无法从这个地方超度。” 老太婆眼睛睁大,那表情如五雷轰顶,她勉强挤出笑:“好,我就来折磨你,顺便磨磨心性,两不耽误。” 她对准我的肚子,一刀捅了下去。我现在四肢被缚,动弹不得,情急之中唯一能调用出来的,就是全身的法力。 法力不是万能的,不可能像金钟罩铁布衫那样可以为我挡枪挡刀,但现在穷途末路生死一刻,最后一张底牌甭管有没有用,先打出去再说。 我心念中调集所有的法力全部汇集在肚子上,老太婆刀锋先至,触碰我的肌肤,突然一股大力从肚子上传来,竟然反弹至刀上,老太婆没有思想准备,刀子突然崩飞。 她大吃一惊,抬头看我。我感觉肚子奇痒,里面有什么活物在动,下一秒钟出现的情况,让我差点没昏厥过去。 肚皮上出现一只手形,这只手隔着肚皮往外伸展,我的肚子像是一层薄膜,那只手无论如何也撑不破,但它在使劲往外推。 我的肚子形成极为诡异的视觉效果,先是那只手,然后是手后的胳膊,像是肚子里有个小孩,要奋力破肚而出。 老太婆自称阴间鬼差,可也没见过这么邪门的事,她张着大嘴看着,这时风中传来一阵极为邪恶的笑声。顺风声看过去,彼岸花海边缘的三眼夜叉人影显得极为鬼魅,这笑声竟然是它发出来的。 我清清楚楚听到三眼夜叉的声音,不是从耳朵进来的,而是直接作用于心念之上。 “黄蜂老太,此人体内有吾之阴力,他法力妙殊,吾之阴力可以在此中孕育。此乃吾入阳世之大契机,汝若破坏,别说翻脸无情!” 三眼夜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彼岸花海,如千年雕塑在风中侵蚀而去。 老太婆看了我一眼,仰头高叫一声,天地昏黄起了大风,我的脸湿湿的,有水滴落过来。回头去看,吓了一跳,不知何时江水滔滔,竟然掀起了狂风大浪,江水激岸,浊浪排空,这个吓人劲就甭提了。 我再转过头,老太婆竟然无影无踪。江水已经漫过岸边,以极快的速度在涨潮,远处江水形成一条浪线像是钱塘江大潮一般,快速向着岸边袭来。 我用尽全力也挣扎不开锁链,情急之中大喊小猫的名字。小猫悠悠从昏迷中醒来,抬头看着我,泪眼婆娑。 我大喊:“快,涨潮了,快帮我把锁链打开。”谁知道小猫竟然摸上床来,躺在我的身边,紧紧抱着我,呜呜就是哭。 我急了:“你傻了吗,赶紧解锁链,我带你离开这里。” 小猫不说话,就是哭,头扎在我的怀里不出来,我前心都湿了。就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了巨大危险的降临,猛地回头看,浪潮已经扑到岸边,卷起数米高的巨大浪花照着我们砸过来。 情急之中,我只好护住小猫,紧紧闭眼,等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白纱浮动,四周静寂无声。我怔怔了好长时间,突然想明白,我回来了!我从暗香的幻境里回来了。 我低头去看,看到一个女孩正埋着头在我的怀里,一动不动。 我轻轻叫着她的名字,“小猫,小猫……” 女孩缓缓抬起头,泪眼蒙蒙看着我。我们脸对脸,眼神对眼神,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竟然是阿楠。 她还是年轻貌美的样子,二十出头的青春容貌,小猫呢?她上哪去了? 我惊疑地说:“阿,阿楠……” “我不是阿楠,”她喃喃地说,目光柔和中带着款款深情:“我是小猫,我是你的……” “不对不对,小猫不是你这个样子,你是阿楠……小猫已经……”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楠从床上下来,轻轻说:“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现在你乖乖的,我把锁链给你解开。” 她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帮着我把手链锁链都打开。 我赤裸裸从床上下来,衣服还在旁边搭着,赶紧穿上。整个过程里,我的头脑是极度混乱的,刚才在黄泉彼岸边经历的那些事,回忆起来像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在我穿衣服的时候,阿楠一直柔和地看着我,我被她盯得非常不好意思,撅着屁股转过身,这才把衣服都穿上。 她嗤嗤地笑,走过来从后面抱住我,轻声说:“我是你的,你不要嫌弃我就好。” 我赶紧转过身把她推开:“你必须和我说清楚,我现在脑子里都是乱麻……” 她拉着我坐在床边,靠在我的怀里,轻声说:“你这个傻子,现在还不明白吗,阿楠就是小猫,小猫就是阿楠。” “我不明白。”我说。 她轻轻地说:“我是小猫,其实我并不存在,我是阿楠创造出来的,论起来她应该是我的妈妈……” 我听得浑身发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胚胎 “她创造了你?这话怎么讲?”我问。 “阿楠小时候父母就过世了,她跟着哥哥长大的,兄妹虽然亲近,但毕竟不是父母也不是闺蜜。阿楠很小的时候,就非常自闭,没人跟她玩,朋友也少,自己每天就是画画,后来有一天,她在纸上画下了一个小女孩,然后她就和这个小女孩对话,渐渐在她头脑里,这个小女孩活了,是她最好的朋友,听她倾诉和她聊天,陪着她玩……她给这个女孩起了一个很好听很好记的名字,叫小猫。”阿楠说到这里,看着我:“我就是这个小女孩。” 我恍惚中听明白了怎么回事,阿楠小时候过于自闭,她靠想象创造了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小女孩。 “我渐渐地和阿楠一起长大,我有了自己的生命,后来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可以掌控阿楠的身体。阿楠也乐意这么做,她告诉我,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我们可以共用一个躯体。我用她身体的时候,她就是小猫,阿楠用的时候,她就是阿楠。”她看着我,“你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你这种情况,医学上叫人格分裂。我曾经看过一个片,里面的主人公有二十三种人格。” “或许吧,”她轻轻说:“你想怎么理解都可以。但是我要告诉你,我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我就是小猫,不是别人。我为什么那么沉迷于暗香幻境,因为在幻境里,我才有自己的模样,我才是真正的自己!” “那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是小猫什么时候是阿楠呢?”我问。 她轻轻笑笑:“看我的眼睛。我的双眼看你的时候,如果充满深情,那我就是小猫。如果对你没感觉,那就是阿楠呗。” “刚才在幻境里,你……”我没说下去。 “是的我变老了。”她低声说:“可是我没有实体,我的灵魂变老了,但是我仍然可以用阿楠的身体,你不用担心这个啊,我不会把我老的一面给你看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赶忙反驳。 她用手轻轻摸着我的脸:“你能叫我一声小猫吗?” 我喉头动了动:“小猫。你要答应我,这个地方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好吗?” “可是我很抑郁,特别渴望那片绿色的世界……”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说道:“我来想办法,这个不用你考虑,我会帮助你的。” 小猫软绵绵躺在我怀里,轻声说:“好,我答应你,这个地方我以后再也不来了。有你我就知足了。” “我是个很平凡的人,”我沉默一下说:“恐怕会让你失望的。” “不,”她看着我:“你是我的大英雄,最关键的时候你为了救我,命都可以不要,还没有人这么对过我。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好吗,我看中的就是你这个人。” 我点点头,心情很复杂,实在描述不上来。我跳下床,拉着她往外走。 小猫对这里很熟悉,她走路很轻,踩在地面上真的如同一只半跳跃状态的猫。 我看到有许多的蚊帐笼罩,里面晃动着人影,目测估计能有几十个,这么多人在深夜的住宅楼里,在暗香的幻境里醉生梦死。 小猫带着我顺着走廊,来到门口,那个看门的南方人正双脚搭在桌子上看着电脑里的电视剧,看到我们来了,他一皱眉:“你们怎么出来了?” 他瞪着小猫:“你知不知道规矩,不到天亮是不能出来的,你还要跟着客人过夜吗?” 我瞪着他,冷冷说:“赶紧把门打开!” 南方人乐了:“跑这闹事来了?你们两个真行,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打过去,一脸讥讽地看着我们。电话通了,时间不长他放下电话,惊愕地看着我们。 他急匆匆把门打开。 我愕然:“我们可以走了?” 他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极为不耐烦:“你们走不走,再不走我就锁门了。” 我拉着小猫赶紧从门里出来,大门在身后关上。小猫极为雀跃,拉着我的手,高兴地说:“我们出来了。”她忽然红着脸:“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有些纳闷:“你和阿楠的信息不共享吗?她认识我。” 小猫做了个鬼脸:“她没有告诉我啊,看样子,她从来没拿你放在心上。”我悻悻地说不出话来。小猫哈哈笑:“这是好事,我还怕我们姐妹喜欢上同一个男人,那就麻烦了。” “好吧,我叫王强。”我说:“我先把你送回去,你哥哥,哦不,木大哥好着急了。他找阿楠都快找疯了。” “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她看着我,目光里都是深情。 我有些恍惚,这个顶着阿楠身体的另一个人,应该怎么面对呢? 我点点头说好,带着她出了居民楼。看看表已经是下半夜,我好不容易打了辆车,回到法本寺。等我和小猫来到老木的屋里时,老木一把抱住她,呜呜哭:“妹妹啊,你怎么这么不省心,你要回不来,我怎么向爸爸妈妈交待。” 小猫安慰着:“哥,没事,我这不回来了吗。再说走了两天而已,以后要嫁人了,天天不在你身边,你岂不是要哭死。” 老木擦擦眼睛,看看她又看看我,疑惑地说:“强子,你是在哪找到阿楠的?” 我编了个瞎话告诉他,阿楠真是在朋友家,打她电话的时候刚巧通了,我就去接来了。 老木重重舒口气,“回来就好,我这段时间折腾得不轻,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睡一觉了。哦对了强子,既然三眼夜叉的事情搞定了,是不是明天我们去给刘大姐超度?” 我想起这件事,这可是大事,有可能是我开门做买卖的第一笔成功交易。我点点头说没问题。 我道:“木大哥,我的法门现在只会驱邪,还没法超度,是不是叫上高僧一起去?” “哦,没问题,我叫上圆灯和尚。”他打了个哈欠,趿拉着鞋要进里屋睡觉。 小猫道:“哥,我得跟你说一件事,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老木困意全无,惊醒地看着她:“咋了,你怀孕了?” 小猫脸羞得通红:“你胡说什么,我是说我找到男朋友了。”她跳到我近前,拉着我的手:“我要和王强处朋友。” 老木张着大嘴,一时说不出话,好半天才道:“你们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哥……”小猫不愿意了,跺了一下脚。 “好,好,我没意见。”老木揉揉眼:“强子,你可得好好对我妹妹,还有,你们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可别给我整出大侄子来。” “你怎么那么讨厌。”小猫红着脸说。 老木嘿嘿怪笑,进里屋睡觉了。我摸摸小猫的头发,小猫拉着我的手,姑娘的手心无比温热,她甜甜地说:“你陪我到房里坐会儿吧,我有话跟你说。” 我心跳加速,这大晚上孤男寡女的,难道今晚会……我正心猿意马,里屋传来老木的声音:“妹妹,你赶紧回去睡觉。强子,你留下,我一会儿有话跟你说。” 小猫狠狠地一跺脚:“这个老木,可真烦人,那我回去了。”她推门出去,走远了。 老木趿拉着鞋走出来,满脸挂笑:“兄弟,大晚上的你别着急回去,在我这里对付一宿,如何?” 我说给你添麻烦了,然后要走他死活不让。没和我商量,他抱来被子和枕头,把沙发的暗屉抽开,形成沙发床让我休息。 “你太客气了吧木大哥。”我说。 “就在这睡。”老木嘿嘿笑,过去把大门反锁。我也是够笨,后知后觉,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是怕我晚上钻了他妹妹的被窝。 我心说话,你妹妹在外面过夜你都不管,这时候到成了模范哥哥。我要真怎么你妹妹,也不在乎这一晚上,当下不好意思戳穿,只好在沙发上睡觉,算给老木宽心丸。 这一晚上确实太累了,我沾枕头就着,迷迷糊糊睡着之后,做了个怪梦。 梦见自己在一个类似民居卧室的屋子里,屋子空空荡荡,只是当中地上放着一台机器。机器没有标识也没有文字说明,形态怪异,像是一个大球子。中间的球体是半透明的,里面充满了液体。 透过外面的透明罩,我清晰地看到在球子里,有一个类似人类胚胎的东西正在孕育。我心里一惊,心想这是什么,难道是人造子宫?里面是人造人? 也不知为什么,我会产生这样古怪的想法,眼见的里面的胚胎生长速度很快,时间不长小胳膊小腿已经露出雏形。 第三百一十三章 黄蜂 梦中眼见得胚胎有了雏形,五官渐渐丰腴起来。突然那胚胎一转头,直直地看向我。人脸其它的五官先不说,只要有了双眼,表情顿时就会神韵起来,这个胚胎就有小小的两点眼睛,可神态十足,它的表情极其诡异,像是邪恶又带着纯真,瞅着我的时候,竟然感觉它在笑。 我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只感觉口干舌燥,嗓子像是冒了火。 我从沙发上坐起来,外面天光大亮,老木走过来笑嘻嘻说:“兄弟,早饭买得了,你吃一口?” 我答应一声,磨磨蹭蹭穿好衣服,回想起那个养育鬼胎的怪梦,还是有些心有余悸。说实话,我有点犯膈应,这个梦会不会是某种预兆,昨天晚上在黄泉的幻境里,三眼夜叉说我的身体里有了它的气息,这个胚胎会不会就是这个意思? 我暂时感觉不到身体的异样,心想人死鸟上天,爹死娘嫁人,爱谁谁吧,到时候来了再说。我简单洗漱一番,正坐在那喝着豆腐脑,老木把小猫叫来。 小猫也是才醒,一副慵懒的神色,当着我们的面伸了个大懒腰,她穿的是特别宽大的白色毛衣,这一伸展开那少女的奶油味甭提多青春了,我都看傻了。 老木看我眼神不对,他不好意思说我,只能呵斥小猫:“我说你这么大姑娘,也不知道害臊。” 小猫懒洋洋地说:“咋了嘛,你和强哥也不是什么外人。” “就算我是你哥,王强还和你处对象,你也不能太随便了。”老木真是苦口婆心。 这时小猫的反应很怪,瞪大了眼睛:“哥,你胡说什么呢,什么什么处对象?” “你和王强处对象啊。”老木说。 我眨眨眼,感觉有点不对劲。 小猫看看我,噗嗤一下笑了:“强哥,这是你说的吗?你怎么脸皮这么厚,谁跟你处对象。以后你可别胡说了,强哥是不是我做的什么事让你误会了,我向你道歉,我真没这个意思。” 她这么一说,我犹如五雷轰顶,这,这,这女孩在耍我?昨天晚上那个黏糊劲,我还以为找到真爱了,怎么现在睡一觉就翻脸不认人呢。 “小猫,昨天晚上……”我刚起个头,她就打断我:“什么小猫,你认错人了吧,我是阿楠。” 她的眼神和昨晚不一样,我恍惚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咬不准。 老木道:“什么小猫小狗的,这就是我妹妹阿楠,好了好了,别说了,没看你强哥脸都白了。阿楠以后不准再开这样的玩笑,人家王强也是青春小伙儿,架不住你这么折腾。” 阿楠坐在旁边吸溜吸溜喝着豆浆,看着我说:“强哥,不好意思啊,你恐怕是认错人了吧。我真不是你对象,你不是我的菜,我不可能喜欢你。” “嗯,嗯。”我低头吃着饭,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阿楠和小猫两个人格共用一个身体,现在阿楠占据了这个身体,小猫的人格躲起来了,所以她不认我。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可心里的别扭劲甭提了,尤其看阿楠现在这态度,对我吊儿郎当,眼皮子都不夹,和昨晚那深情款款的小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 我这心理一时别不过来,吃油条都差点噎着。 这顿饭吃的没滋没味,吃完了我就逃之夭夭。老木叼着油条在后面含糊不清地说:“兄弟,今天晚上九点还到我这,咱们晚上过去给刘大姐超度阴魂。” 我答应一声。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到了店里,小鱼已经来了,正在打扫卫生。我问他伤怎么样,小鱼说没事。 他看我唉声叹气的,便问怎么了。我拿他当兄弟,也没有瞒着,便把昨晚进入黄泉幻境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今天早上换成了阿楠的人格,这小丫头竟然不认我了,不但不认,还把我讽刺了一番。”我吐槽着,心里舒服多了。 小鱼听得目瞪口呆:“匪夷所思,简直匪夷所思。对了,你说那黑衣老太婆叫啥来着?” “我听到三眼夜叉叫她黄蜂。”我说。 小鱼像是想起什么,到里面的书架翻出一本封面很黄的老书,还是线串的,看着年头很久的样子。他拿过来给我看,我问这是什么。小鱼道:“那天我打扫书架,随手翻翻上面的书,发现这里的书都是类似道家和佛学的典籍,有一些书还科普了很古老很冷门的知识,我觉得很有意思,就看了看。这本书我还有印象,我给你翻。” 他把这本老书翻到中间一页,递给我。 这古书用的是繁体字,在这页的左右翻页上,各画着两个人,用的都是毛笔白描。画者功力很厉害,随手几笔,就勾勒出一个神韵十足的人物画像,跃然于纸上。 左边那页画着一个怪人,长着一张马的脸,全身披挂铠甲,体形匀称,肌肉结实,就像是一个千锤百炼的特种兵,手里还拿着三股叉的冷兵器。 在这个怪人下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两个字,“马面”。 “牛头马面的马面?”我疑惑说。 “对。”小鱼道:“你再看旁边那页。” 在右边那页上画着一个老太太的背影,佝偻着身体,几乎弯成了大虾。这老太太正半侧头回眸一撇,只露出半张脸,神色诡秘,眼神特别恐怖。 我大叫一声:“对!就是她!我昨晚差点死在她手上!” 我赶忙低头去看画像下面的说明,也是用蝇头小楷写着两个字,“黄蜂”。 “这个黄蜂,按照书里讲,也是阴间冥界的一个神,属于十大鬼差之一,地位和马面等同。”小鱼说。 我若有所悟,喃喃说道:“为什么阴间的鬼差,会出现在阳世呢?” “谁知道。”小鱼冷笑:“以前我师父总说末法时代。恐怕就是因为如今是末法时代,所以阴阳混杂了,乌烟瘴气。” 这一天,我都在翻着这本书。此书是清朝一个道士写的,特别冷门,满纸都是幽冥之界阴间地狱,能把好好的人看出便秘来。 我看得浑身发冷,十大鬼差也记的差不多了,每个鬼差都有自己的一段故事,反正都是苦人出身,历经波折。 到了晚上,我和小鱼吃过饭,又聊了一会儿,到了晚上九点。 我们到法本寺找老木,释夫和圆灯和尚也在,大家说说笑笑聊着天,喝了口茶,等到快十点的时候,一起到刘大姐她家进行超度。 正要走,阿楠来了,看我到了特别高兴,过来就拉我的手,全场人都看愣了,尤其她哥哥老木。 阿楠看着我,满眼深情,甜滋滋地说:“你怎么才过来,都不想我的吗?” 我喉头动了动,轻声问:“小猫?” “对啊。我是小猫,我是你的小猫。”她的声音低低的。能看到小猫对我的感情很深,几乎都要黏糊到我身上了。 老木揉揉眼过来:“妹妹,你不是对王强没感觉吗?” “谁说的。”小猫像是触碰到了她的原则底线,她气哼哼地说:“我对他没感觉,还能对谁有感觉。”她看着我:“王强,你别想不要我。” 我实在有点享用不起,小猫和阿楠之间来回切换,但凡是个正常人都有点接受不了。 我咳嗽一声:“那啥,你先乖乖等着,我要去办大事,等回来再说。” “别啊,”老木说:“超度完了都半夜了,你们两个还有什么可聊的。阿楠,赶紧给我睡觉去!有什么话明天白天说!” 小猫在众目睽睽之下,踮起脚对着我的腮帮子亲了一口,然后红着脸回去了。 老木看着我,表情复杂,半天才道:“我是不是岁数大了,对你们这些年轻人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们玩的这是什么,唉,不理解不理解。” 释夫过来双手合十,哈哈笑:“王施主,有如此佳偶,真是令人艳羡。” “呦,和尚,你动了色戒。”小鱼嘿嘿笑。 释夫赶紧摆手:“呜呀,不要乱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是和尚不假,可首先是个人。有爱美之心很正常,我修的就是发乎情止乎礼。” 圆灯岁数不大,算是我们这里最持重的一个,他说大家不要再讨论这件事了,这般小儿女私情应该留给两个当事人自行解决,咱们还是先超度为妙。 我们这些人说说笑笑出来,一路到了刘大哥家。 第三百一十四章 勾结外敌 刘大哥在家等候多时,不光他在,儿子还有娘家几个亲戚也在。看我们一大帮人来了,又是端茶又是倒水,非常客气连声感谢。 圆灯和尚看看表,说现在开始吧。他把厨房门打开,撕下封条符咒,让刘大哥和他儿子取来火盆,在里面开始烧纸钱和各色金银元宝。 圆灯和释夫两个和尚盘膝坐在地上,吟诵地藏经文超度亡魂。屋里所有的灯都关了,黑森森的,只有地上两根白色蜡烛发出微弱的火苗。 两个和尚经文声惊人一致,重合在一起,呢呢喃喃,声调一下高一下低,大晚上听来还挺渗人。 我在旁边坐着,看着刘大哥家的那两个娘家的亲戚,他们脸色发白,吓得。 刘大哥家里为了这次超度买了很多供品,光是金银元宝就有两麻袋,这些东西拿出去在外面烧,见风就能着,烧起来肯定特快。可这是在家里,就麻烦了,盆子很小,得一点点往里扔,而且烧着后冒出黑烟,屋里屋外都乌烟瘴气。 两个亲戚熏得直咳嗽,跟老木商量了一下,把房门大开,让烟飘出去。家里地板上造的是相当埋汰。 超度仪式大概进行半个小时,释夫和圆灯同时停了下来,他们两个对视一眼,释夫走到我身边低声说:“王施主,请你回避。” 我愕然,低声问他啥意思。 “你身上有阴气,亡者刘姐的阴魂不敢超度,特别怕你。”释夫说。 我马上明白,我身体里确实孕育着三眼夜叉的阴气。 我对小鱼使个眼色,让他在这里守着,我出了门。大晚上没地方可去,忽然想到小猫,心想要不然今晚就…… 正想着,老木追出门:“兄弟,你要哪去?” 我说大晚上的,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回去了。 “别啊,先别走。”老木说:“等超度完了该谈酬劳,你得在场,先别走。” 我想想也是,只得从楼里出来到附近的一家24小时麦当劳先呆着。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小鱼发信息让我回来,说一切都搞定了。我回到刘家,家里全是黑烟,墙上地上都是烟熏痕迹,那味道差点没把我熏出去。 刘大哥和儿子正收拾卫生,遍地污水还有纸灰,家里弄得就跟火葬场似的。 老木说:“老刘你先别收拾,咱们过来唠唠。” 刘大哥走过来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你们帮了我们家这个大忙,大家也别嫌少,里面是五千元。” 老木掂量掂量,似乎有点不太满意。刘大哥说:“你这个老木,别跟我耍轮子,我打听过市价,超度亡魂最贵也就是这个价。” “这么样吧。”老木站起来招呼众人,“我们走。” 超度完了钱也拿了,大家就不磨叽了。我们来到楼外的十字路口,微信响动我拿出一看,老木竟然转账过来2500块钱,也就是酬劳的一半。 “兄弟,这次多亏了你,这点钱你拿着,也别嫌少,日后咱们合作的机会多了。”老木说。 “嗨,客气了。”我嘴里说着拜年话。 “就这样吧,大晚上的就不留你们了,等有时间我好好请请你们哥俩。”老木带着两个和尚先走了。 等他走远了,我马上给小鱼转了1300过去。小鱼赶紧摆手:“强哥,你这是干什么?三舅留下我,现在有吃有喝,我已经很开心了。我不能再要这个钱。” “一码归一码,你拿着。”我说:“为了这次超度咱们都尽力,你还受了伤,拿钱理所应当。这不是可怜你或是怎么的,而是在商言商。咱们出去做法事也是做生意,就要形成规矩按劳分配,亲兄弟明算账,省得以后产生不必要的矛盾。” 小鱼想想,笑笑没有说话,不反驳了。 回到家里我琢磨着,这一单业务忙前忙活,也就混个一千来元,吃饭都不够。但从另外一个侧面来说,这确实是一条来钱的好路子,现在仅仅是开始,以后会更好。 钱虽然少点,毕竟是个彩头,想明白了这一点我安安心心地睡过去。 接下来几天没什么事,刘大姐已经被超度,家里的哭声也没有了,但听说刘大哥还是觉得别扭,已经把房子挂在售楼网上,希望尽快脱手,卖给下一个倒霉蛋。 期间我找过阿楠几次,发现一个规律,白天的时候她是阿楠,晚上的时候是小猫。这就麻烦了,到了晚上小猫想出去,老木说什么也不让,他是真怕了,怕妹妹失踪好几天不回来,到了晚上去哪他都跟着。 这到没什么,可苦了我,和小猫晚上约会,老木就在附近,我这边刚动手动脚,他就开始咳嗽,烦人劲就别提了。 本来想等到白天约会,可人格换成了阿楠,对我爱答不理。有一次阿楠竟然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还警告我,她现在和小猫共同拥有一个身体,是公共财产,如果没经过她同意,随便就和这个身体发生了关系,她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我嘴里发苦,有天晚上和小猫说了这件事,小猫点点头,告诉我,她现在确实和阿楠有协议,如果要和哪个男人发生关系,必须两个人都同意才行。 我说这是何必呢。小猫认真地看着我:“强子,如果日后阿楠也找了男朋友,她要把这个身体交给那个男人,你能愿意吗?” 我嘴里泛苦:“当然不愿意了。” “对啊。”小猫摸着我的脸:“你放心好了,如果我们感情真的以后发展很好,到了谈婚论嫁这个地步,阿楠不会设置障碍的,她是我的好姐妹,你放心吧。” 我正要摸她的手,窗外传来老木的咳嗽声:“咳咳,有人呢,别乱动。” 这一瞬间我有种想屎的冲动,别人谈恋爱都正大光明,我怎么这么多障碍,还特离奇……这叫什么事。 过了正月,细算算我和小鱼守着店铺整一个月。我们关上门请算一下收入,除了上交税金,最后整整算算,我和他这个月每个人也就忙活了三千多元。 在这个城市也就是刚刚温饱的收入。我郁郁不乐,小鱼倒是看的开,说没事,第一个月没赔钱就不错了,强哥,今晚咱俩宰老木一道去。 对,我说。我现在看老木就不顺眼。能宰一道算一道。 我们溜溜达达到了法本寺的后院,刚一进门,就看到老木、圆灯和尚和释夫都在,三个人表情很严肃,正在说着什么。 “你们来得正好,”老木说:“强子,小鱼,你们还记得大厦里那个三眼夜叉的道场吧?” “记得。怎么了?”我问。 老木说:“释夫,你跟他们说说。” 释夫和尚道:“那天在三眼夜叉的道场密室里,我和那个乩童交手的时候,发现一个很奇怪的图案。是在祭坛蒙布的里面,当时我为了躲避他的刀,滚到桌子下面,无意中看到的。” “什么图案?”小鱼好奇地问。 释夫把纸拿过来,上面已经画好,递给我们看。我这么一看,浑身震动,马上认出这是什么。 “这,这……” 图案是一朵结构相当复杂,瓣数很多的菊花。这图案应该是释夫画的,可以说画的已经相当到位,几乎不差。我当然认识这个图案,这是日本邪派九将门的图腾,也是标志图。 “九将门!”我说。 老木点点头:“强子,小鱼,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那处道场和日本人有关系!现在咱们修行界头等大事,就是抵挡外国黑巫修行者的入侵,尤以九将门为首。就在这个危机的时刻,居然有人勾结他们。这是什么,这就是勾结外敌,做了汉奸!” 小鱼和我都有些愕然,没想到会是这样。 那道场在富少伟的公司,现在还无法确定就跟富少伟有关系。如果真的是这样,事情就复杂了。富少伟和他的师父朱强,大有领导国内修行界的趋势,要做领头羊,如果他们跟日本人有勾连,那后果无法想象。 我沉默一下,道:“这件事还是要谨慎。” 释夫和尚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现在并没有确凿证据。这件事一旦泄露出去,恐怕会引起国内修行界的巨大地震。” 关键时刻老木确实不含糊,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走,生气地说:“不管是不是跟富少伟有关系,我就看他们师徒不顺眼。如果他们窃得高位,对咱们修行人来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第三百一十五章 疯癫 老木说起富少伟就咬牙切齿,那模样不共戴天。说实话,对朱强和富少伟师徒我也相当不爽,跟他们结了仇,不过以前的仇恨再怎么大也属于内部矛盾,如果他们真的里勾外接,和九将门勾勾搭搭,那就是敌我矛盾,是原则问题。 现在拿富少伟他们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他的社会层级太高,除了修行人大会那种大锅饭沙龙,其他场合很难接触到他,我们连富少伟平时出没在什么场合都不知道。 说了一圈,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多留意。现在距离第二次修行人沙龙大会其实没多少时间了,当初说是三个月后开第二次大会,一扎眼的工夫一个月就过去了。 时间相当急迫,如果两个月后的大会上,朱强和富少伟师徒真的窃取高位,对于国内修行圈来说,真是灭顶之灾。 我忽然觉得自己只瞅着一个月挣多少钱,眼皮子太浅,如今大局就像是坐在一辆即将脱轨的火车上,如果处理不好,下一步就是连车厢里的人带着车,全部从悬崖上栽进深渊。 我把意见和大家说了,真要是富少伟出了问题,不单单是我们一家的事,是整个修行圈都要面临的危机,现在最好能把一些有能量的人一起拉进同一战壕,最好的同盟人选就是八家将。 这一屋子人里和八家将有渊源的也就是我了,老木说,那就强子兄弟负责联系。 这两天我在店里没事的时候,就给八家将打电话,先是打给解南华。电话确实通了,他告诉我,已经回到了泰国,话里话外的潜台词是,国内怎么折腾跟他没什么关系。 我没办法,又去联系秦丹,可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也就懈怠了,反正还有俩月呢,慢慢联系吧。 晚上我和小鱼正在店里吃外卖,从外面进来一个客人,背着手在店里逛来逛去,看着满墙的山水画,时不时摸摸古董架子上的古董。 小鱼赶紧放下筷子过去招呼,问他看好什么。客人说随便看看。小鱼没搭理他,回来继续吃。 这时我手机响了,是老木打来的,接通之后传来他焦急的声音:“兄弟,你赶紧到我这来一趟。” 我问咋了。老木竟然呜呜哭:“我妹妹犯病了,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我没有办法,你快来一趟啊……” 我心里一咯噔,告诉小鱼这里你看着,我得到法本寺去,恐怕要出乱子。 小鱼告诉我没事,他看着店。我饭也不吃了,急匆匆跑过几条街道,来到法本寺。 如今法本寺的问题已经解决,香客又回来了,前些天那起撞钟事件并没有太大影响,现在虽然到了晚饭时间,可寺里仍然香客如织。 我来到后院,刚进去就听到厢房里传来女人的惨叫声。门外站着很多人,有僧有俗,大家都很焦急,全在面面相觑。 我看到释夫站在门外,嘴里唉声叹气。我赶忙问怎么回事。释夫看到是我,说道:“呜呀,王施主,刚刚阿楠女士突然发了癔症,在屋里又哭又喊,情况十分可怖。我和诸位同道看过了,并不是邪气上身,很可能是自身的急病发作,想把她送到医院,可她死活不去,现在木居士正在里面守着妹妹。” 我上去敲门,时间不长门开了,老木一身疲惫出来。他大背头也散了,脸色发灰,那倒霉样就像是才从煤窑里出来。 看到是我,一把拉住我的手:“兄弟,赶紧进来,我妹妹就喊你的名字,你终于来了!” 我进到里面,老木把门关上。屋里没有点灯,光线并不算晦暗,这里我很熟悉,正是阿楠的闺房,我来过多少次了。 我第一眼看过去,并没有看到阿楠,床上没有,椅子上也没有。我惊疑地说:“阿楠呢?” 老木指着床说:“她在后面。你过去看看吧。” 阿楠睡觉的这张床很高,床的右边边缘距离里墙还有些距离,这就造成了视觉上的盲区。我疑惑着从床边绕过去,到了那一边,这一看就愣住了。 阿楠穿着粉红色的棉睡衣坐在地上,正藏在床帮和里墙之间的狭窄空间里。她双手抱着膝盖,埋着头,满头的黑发披散下来。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可她惨叫的声音却极为通透,一直能传到屋子外面。 我几步过去,握住她的手:“阿楠……”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我,这一眼就让我心如刀绞,她的面色极为苍白,两只眼睛因为过度流泪而变得红肿,整张小脸如风中浮萍,可怜样就甭提了。 “强子,连你都不要我了吗?”她喃喃地说。 我心里一紧,“你胡说什么。” “我是谁你都认不出来吗,我不是阿楠,我是小猫啊。”她低低地说。 我抬起头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她“啪”一下把我的手打开,大吼一声:“别碰我!” 我的手背都被打红了,心里更疼:“小猫,对不起,认错你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小猫“呜呜”哭:“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不像阿楠,还有哥哥宠着。我生下来就无父无母无兄无长,连我最喜欢的男人也不认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呜呜,还有什么意思……” 我想劝她,又不知说什么好,现在才发现自己真是个直男,一遇到啃节便言尽词穷。 这时老木也凑了过来:“妹妹,你不是一直在喊着王强的名字吗?他来了,有什么话有什么难过的情绪,都跟他倾诉啊。” “你们都滚!”小猫哭着大喊一声,有点歇斯底里的意思,然后呜呜哭,哭完了就用头撞着旁边的墙。 我和老木吓得不轻,我过去紧紧抱着她:“小猫,小猫,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都跟我说,好吗,我求求你了,你别折磨自己。” “我真的活够了,我要暗香,我要暗香……”她在我的怀里大哭大喊。我突然明白,她这是暗香上瘾了。 小猫曾经答应我,再也不去那个神秘的暗香俱乐部,她做到了,可背后付出的艰辛却是无法想象的。 “暗香是什么?”老木还不知道,问我。 我摆摆手,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我伸手抱在小猫的腿下,来了个公主抱,把小猫整个抱起来。 小猫先是哭,然后骂我,我不管她怎么挣扎,大步流星往外走。老木过来拦住:“兄弟,你这是把我妹妹带到哪去……” 他话还没说完,歇斯底里的小猫挣扎未果,突然抱住我的脖子,张开嘴猛地咬在我的肩膀上!一瞬间,疼痛彻骨。 老木吓呆了,赶紧过来拽他妹妹,我大声说道:“别动!让她咬!” 小猫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牙齿深深的嵌进衣服里,直至穿透,狠狠咬在我里面的皮肤上。 我抱着她站在原地,肩膀的疼痛让大脑一阵阵犯晕,我还在极力忍着,就想让小猫发泄出来,只想让她发泄出来…… 老木有点傻了,喉头动了动,看着我们这一幕。 大概能有五六分钟,小猫松开嘴,她樱桃口的嘴唇上都是血迹,我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鲜血已经把衣服浸透了。 小猫看看我,哇一声又哭了,紧紧抱着我的脖子:“你这个傻子,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躲?!” 我眼睛潮红,轻声说:“只要你发泄出来就好,我没事。” “你就是个傻子,是全天下最大的傻子!”她锤着我的胸口,埋在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我轻声说:“小猫,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来给你治病。” 小猫紧紧抱着我,说着:“你带我走吧,带到哪我都跟着你。” 我看了一眼老木:“木大哥,你帮小猫找件衣服披上,我带她离开这儿,我有办法给她治病。” 老木还想说什么,可终究没说出来,叹了口气把衣柜打开,随便找了一件比较厚实的外套盖在小猫的身上。 小猫蜷缩在我的怀里,脸上的表情幸福极了,刚才的歇斯底里状态也恢复了不少。 我抱着她往外走,把门打开,外面一群人都在默不作声地看着我们。这一刻我壮怀激烈,有种不可名状的感动。 我公主抱着小猫,分开人群往前走。即将走出时,释夫和尚在后面道:“王施主,望日后不要相负这个女孩。” 第三白一十六章 创世 我心说废话,相不相负用你说吗,我自不会相负。释夫这和尚惯会卖嘴,我不搭理他。现在全部心思都在刚才想出的主意上,我想出一个大胆的尝试,如果成功了就可以挽救小猫。 我抱着小猫一路出了后院,走的后面脚门,要不然我们一男一女这么抱着从前院走出寺庙,非引起围观和轰动不可。外面招了一辆出租车,小猫折腾累了,在我怀里昏昏睡去。 很快到了住的地方,我抱着小猫回到屋里。 小鱼还没回来,我给他发了信息,告诉他今天晚上我要占用房间,他如果有地方去,先不要回来。 小鱼很快回了信息,上面有一个不怀好意笑的表情,留了两个字:明白。 管不得他是不是误会,我把小猫放在沙发上,然后把门窗关好。她醒了,揉着眼看我忙来忙去,轻声说:“我没事,你干嘛呢,过来陪陪我啊。” 我来到她的身边,摸着她的一头长发说:“小猫,我现在给你治病,要不然你太痛苦了。” “暗香幻境的病哪有那么容易治!你别管我,我发病时候一个人呆着就好了。”小猫抚摸着我的脸颊,温柔说。 “你就让我尝试一下,你的任务就是好好配合我。”我说。 小猫乖巧地点点头。 我从里屋拿出了御币,来到她的面前,问她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猫茫然地摇摇头。我说:“此物名为御币,乃是日本阴阳师的法器,是我以前偶然得到的。此法器有一个最重要的神通,”我顿了顿:“那就是制造鬼境。” 小猫看着我,眼睛渐渐亮了:“你还会这个?” “暗香幻境和御币鬼境,其实都是造境,原理不同,效果应该差不多。”我说:“三舅是我入行的师父,他告诉我,我的法力最适合造鬼境。我以前也经历过一些鬼境,但自己尝试造一个新境,这还是第一次。我其实很懒的,事情没逼到眼前,不会主动去做。而这次我要为你去尝试,我要为你制造一个美丽的新世界!” 小猫听得泪眼婆娑,拉着我的手:“有没有危险?” “就算有危险,我也会一力承担,不会波及到你,放心吧。”我说。 小猫哭着打了我一下:“我是这个意思吗,咱们俩有福同享有难就同当,你别想甩下我。” 我心里热乎乎的,拉着她的手深情地看着她,她也在回看着我,小脸红扑扑的。 她红色的樱桃小口微微翘起,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心怦怦跳,知道还不是时候,拍拍她的肩膀:“我先造境,咱们在新世界汇合。” 她笑了,特别好看。 我平稳心神,深吸口气,拿起沙发的坐垫放在地上,然后盘膝坐在上面。 接下来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很快进入一种心平气和的境界之中。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造境,完全没有经验,也没有任何的方法,更没有人教过我。一切都是尝试着来做,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但为了小猫,豁出去了! 我抬起手,把法力灌注手掌心,然后按在御币的鬼头上,法力顺着鬼头灌注进去。很快就听到了鬼头在唱歌,声音缥缈,如飘在风里。 御币开始运转,它要造境了。我心念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一开始先不做任何尝试,看看它能造出什么样的随机鬼境来。 因为是垂着眼帘,看不清楚周围的情景,只觉得光线一下黯淡下来,四面朦胧的黑。小猫轻声叫了一下:“啊,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缓缓抬起头,向四面看去,这里是一片黑色的空间,无上无下,无左无右,绝对的黑暗。黑暗犹如墨汁一般,呈现固体化的视觉效果,把我们紧紧包裹其中,好像飘在外太空。 按理说绝对的黑暗,是没有任何光源的,可这里又好像有光,我们能看清彼此,也能看到黑暗的纵深层次。 我和小猫面面相视,脸上都是骇然。 小猫没觉得害怕,拉着我的手:“这是你造出来的吗?” 她的口气里充满了崇拜,我美滋滋的,能被妹子这么夸赞,心里真是舒服。 我还是实话实说:“我只是把法力灌注在御币里,没有动用其他心念,这是它本身产生的鬼境。” “那你试试。”小猫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再度集中精神,心念中想象一棵树。说来也怪,我忽然就感觉手掌心的法力在快速向御币流逝,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我大吃一惊,正彷徨的时候,就看到这绝对的黑暗里,忽然出现了一颗树。 树也就一人来高,十分娇弱,如风吹残柳,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它上面零星有些叶子,树枝上还有很多没开放的绿色小骨朵。 小猫站起来,慢慢走到它的面前,用手摸着它的小骨朵,看着星星点点的绿色,呢喃着说:“多美啊。”她回头看我:“哥哥,你在创造生命!” “在这里,我就是神!”我壮怀激烈,那种创世的感觉极为强烈。 小猫眼睛都快滴出水了,她来到我面前,神情喊了一声:“哥哥。” “小猫,我要为你创造一片只属于你和我的大森林,它永远为你存在,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我说。 小猫抚摸着我的脸颊:“哥哥,你不要太辛苦了。” 我心中碰撞着诸多的欲望,既有小猫的柔情,也有创世的激烈。我不去控制狂泻而出的法力,反而加大了力度,看着不远处的这棵小树,心念中想象它在成长。 还真别说,这棵小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它慢慢挺起了弯曲的树身,树枝上的小骨朵开始绽放,出现了斑斑点点的绿叶萌芽。 小猫惊喜地过去,轻轻用手抚摸着,喃喃地说:“哥哥,太美了……” “是啊,太美了。”我说着,突然头晕目眩,来不及反应,我眼前发黑,最后喊了一声:“小猫……”一口气没上来,径直晕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这一晕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慢慢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头疼欲裂,而且特别恶心。 我勉强支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可四肢不给力,软绵绵的,又摔回了床上。 旁边沙发上小猫正在支着头打瞌睡,听到声音醒了过来,她满脸憔悴,看着我惊叫:“啊,你醒了。” 我想张口说话,可嘴里发苦,什么也说不出来。小猫看着我,难过都快哭了:“你先躺一下,我去叫三舅来。” 咦,三舅回来了? 小猫到了外面,时间不长脚步声响,三舅和小鱼走了进来。三舅来到我面前,翻翻眼皮,又摸摸我的脉搏,他长舒一口气:“你终于醒过来了。” 小鱼道:“强哥你真是要吓死人,你知道你这一昏迷躺了多少天?” 我的喉头火烧火燎的,勉强说道:“多久?” “躺了足足两天。”小鱼说:“三舅听说这个事,现从泰国飞回来。” “三舅,谢,谢谢。”我颤抖着说。 三舅叹口气:“咱们爷们守望相助是应该的,怎么这么客气。”他对小猫说:“姑娘你先出去一下,我和我外甥有几句话想唠唠。” 小猫咬着下唇,有点委屈的样子,还是点点头,默默走了出去把门关上。 三舅让小鱼把我扶起来,靠在床头。小鱼小心翼翼捧过来一杯蜂蜜水,三舅用小勺子喂我一勺一勺喝下去。难受劲多少过去了一些,能正常说话了。 “强子,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特别危险!”三舅皱眉:“你身体里的法力几乎全部枯竭,都狂泻进了御币。即使你想尝试着做什么,也不能涸泽而渔!修法讲究心平气和,稳扎稳打,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很容易出现两种结果,一是法力枯竭,法尽人亡,还有一种结果就是走火入魔,坠入魔道!” 我没有说话,默默喝着蜂蜜水。 “你跟我说老实话,你用御币造境是不是为了外面的那个女孩?”三舅看我。 我点点头。 三舅摆摆手:“为了心爱的姑娘而付出能力,这个倒也无可厚非,但是千万不要急于求成,听明白没有!” 他的口气特别严厉。 我叹口气。三舅说:“有句话不知道我能不能说。” “三舅,你说啊,咱们爷俩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有些奇怪。 三舅道:“外面那女孩,我给她相过面,这人不简单,并不是普通女孩,绝非祥瑞。对你来说,她并不是合适的对象,还是……早点分手吧。” 第三百一十七章 风雨夜归人 我没想到三舅会说出这样的话,我看着他,好半天摇摇头:“三舅,我不会分手的。” 三舅看着我默默无言,又看看小鱼,小鱼做了肩膀上翘的无奈动作。三舅拍拍我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带着小鱼出去了,轻轻把门关上,那意思是让我好好休息。 我头疼欲裂,本来想睡会儿,忽然想到三舅不会背着我去和小猫摊牌吧。我挣扎着要起来,可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用不上,干张嘴也喊不出来。 我想了想,三舅应该不会这么做,他这个人的性格我算是比较了解,他不会背着我做出不符合我意愿的事,这点还是可以保证的。 我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再醒来时候发现身体恢复了不少,可以勉强下地。 推门出去,正是阳光灿烂的白天,柔和的阳光透窗而进,洒在客厅上,孕育出一片养眼的金黄。小鱼正在吃桶面,光线落在后背上,背影被镶上了一层金边,让整个场景看起来有种极为不真实的梦幻感。 “小鱼。”我喊了一声。 小鱼站起来,过来搀扶我:“好家伙,你这一觉又睡了十几个小时,我都怕你睡过去。” 他问我感觉怎么样,我提了提胳膊,甩了甩腿,感觉力气又回来了,精神状态也不错,就是饿。我告诉他,现在的胃口能吃下一头犀牛。 他哈哈大笑,说:“强哥,就算你再饿也不能胡吃海塞。三舅临走前嘱咐我了,你好几天都没有进食,不能吃过于油腻的大鱼大肉,我先给你煮点小米粥,你慢慢溜缝,等过两天适应了再说。” 我说行,甭管什么,先弄来再说。 我坐在沙发上,头还是有点眩晕,回想起给小猫用御币造鬼境的情景,怎么琢磨怎么像是做了一场梦。这可真是个大教训,法力枯竭的滋味简直太难受了,不亚于精尽人亡。 小鱼把粥端了上来,里面还加了一点皮蛋碎屑,做成了皮蛋粥。我稀溜溜喝着,说道:“小鱼,你说我要造境的话……” 他打断我:“强哥,你还琢磨这事呢,现在你真的干不了,得正视自己的能力。” “我没说现在就做,”我说:“我要造境,就必须需要很多的法力,我现在这个水平和法力值太差了。我就在琢磨,有没有办法能快速积累法力?” 小鱼看着我:“据我所知,大概有两种办法。” “说说。”我道。 “第一个办法是好好修炼,具体怎么炼,你有你的法门,我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小鱼说。 “第二个呢?” “第二个办法就是吸收别人的法力。”小鱼道:“就像武侠小说里那种吸星大法,把别人的法力都抽到你的身上,然后再融合。”他咽了下口水,顿顿说:“这个方法我建议还是不要用了,为啥呢,真要这么做,就是坠入魔道了。别人的东西终归是别人的东西,夺取法力和夺取钱财也差不多,都是要背负因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若有所思。小鱼觉得自己话说多了,赶紧闭口不谈,他可能是怕我真走入歧途。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我的身体里曾经吸收过三眼夜叉的阴气法力。就在我法力枯竭的时候,它是不是也被泄出去了,后来在昏迷的梦中,再也没有梦到那胚胎小孩。 我想调动心念,查验自身法力,刚起个念,就觉得头晕目眩,现在刚刚恢复,还不适合做这样的内部程序自检,还是过两天再说吧。 我在家呆了几天,并没有去店里,现在那头全靠小鱼一个人撑着。小鱼告诉我,上次来的那个客户,真是大手笔,买了很多店里的字画和文房四宝。店里进了一大笔钱,小鱼正在和三舅联系,再让三舅和原来的店主联系,看看能不能再进一批货,这买卖还真不错。 店里有小鱼操持着,我也放心。我的任务就是休息,没事看看电视玩玩手机。 小猫白天是阿楠,不会来,晚上又变回小猫,再都过来。最可气的是她来的时候,老木也厚着脸皮跟来。 我和小猫腻歪的时候,他坐在旁边喝茶,呵呵看着笑。我这个别扭,或明或暗点了老木几次,他都在装傻。反正他妹妹去哪,他就跟哪。 我其实也没想现在就办了小猫,毕竟小猫和阿楠共用一副身体,未经阿楠的允许,我就动了这个身体,怎么说也有点不道德。 我和小猫说好了,等以后确定关系,真的登入结婚的殿堂了,到时候再说。 我心里冒出一个极为古怪的想法,如果阿楠喜欢上了另一个男人怎么办。白天他们两个在一起,晚上我们两个在一起,搞来搞去,知道的都明白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淫乱趴体呢。 到时候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过了几天,我的法力恢复了,和正常人一样。夜里进行内视自检,调用心念审核自身的法力。这么一看顿时心惊肉跳。 我的法力中还是有两股不同属性的法力存在,它们像是沙漠中的小树苗,在风中颤抖,但是生命却顽强不息。其中有一股法力,正是三眼夜叉的阴力。 我头上出了冷汗,这玩意还真是顽固啊,跟慢性病似的,得上就去不了根。 不过仔细去看,这股阴力比开始的时候弱小了很多,就剩下一丝,几乎奄奄一息。 看样子前些日子我枯竭法力,算是自杀一千但也伤敌八百,这股阴力已经从胚胎模样又退回了最原始的状态。 我对这股阴力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目前不知福祸,等养养再说吧。 春寒料峭,虽说到了初春时节,可天气还是很冷,这天晚上老木把我和小鱼都叫去吃火锅。毕竟是在寺里,这次吃的没有荤腥,都是素锅,有菠菜白菜冻豆腐,土豆粉丝金针菇,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倒也丰盛。 老木和小猫,我和小鱼,我们四个围在热气腾腾的铜火锅跟前,油花看着清淡,但是香味已经扑鼻,满屋子都是热气翻滚,别提多温馨了。 晚上小猫又是小猫了,她坐在我旁边,问我喜欢吃什么,用筷子夹给我。我们两个一边吃,一边凑在一起说笑,我随便说句话,她都能咯咯咯笑个不停。 “我说你们两个吃饭时候能不能别这样,”小鱼道:“一桌子菜还不够你们撒狗粮的。” 老木喝了口酒:“阿楠啊,你可是我妹妹,没说给哥哥夹点东西吃,净去伺候外人了,要么说女生外向呢。嫁了婆家忘了娘。” “哥,哪里有啊。”小猫脸红,夹出一块冻豆腐放到老木碗里,“行了吧。还有你,臭鱼。”她又夹了一块土豆放到小鱼的碗里。 小鱼叹口气:“以后打死我也不跟你们两个吃饭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轰隆隆一声巨响,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紧接着“哗哗”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来到窗边,探头出去看,院子里的空气极其清冷,哈气成霜,雨下的非常大,天色漆黑如墨,温度似乎降低了几度。 我把窗关上,小鱼说这么大雨一会儿怎么回去。老木喝了一口白酒,道:“回去什么,今晚没有外人,就咱们自家人,敞开了喝。喝大了就睡,我这有的是地方。” 外面大雨滂沱寒气逼人,屋里却其乐融融,温暖如春。我们四个吃的兴高采烈,个个都满头大汗,小脸红扑扑的。 就在这时,外面的门被敲响了。老木的房门挂着一张薄薄的门帘,透过门帘能看到外面隐隐晃动着人影,并不真切。 老木看看我们,放下碗筷,喊了一声:“谁啊?” 外面响起一个声音:“老木,快点出来,门岗有人找。” 我经常混在法本寺,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这是看大门的一个老师傅,是个退休职工。退休之后没什么事,被聘到寺里打更守夜,姓赵。 老木拿毛巾擦擦头上的汗,过去把门打开,顿时一股寒气冲进屋里,我们都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咋了?什么人?” 外面的院子里很黑,勉强能看到门岗师傅老赵打着雨伞,在外面说:“刚才有人敲后门,口口声声说找你,有要紧的事。我看外面下雨,就让他先到门岗里等着,可刚进来就晕倒了,而且……” 老赵喉头动了动。 “怎么了?”老木皱眉问。 “这个人特别可怕,你要有心理准备。”老赵说。 第三百一十八章 雨夜怪人 老木让我们继续吃,他跟着看门人老赵到值班室去看看。 我们三人没当回事,继续吃着,大概二十多分钟后老木急匆匆回来,表情严肃:“阿楠,你先回去睡觉!” 小猫看看他,又看看我,轻声说:“哥,咋了?” “这件事有点麻烦,你赶紧回去睡觉,我和你两个哥哥先过去看看。”老木沉着脸。 我拍拍小猫的肩膀,轻声跟她说回去吧,没事。小猫拉着我的手,恋恋不舍松开,然后回去了。 “到底怎么了?”小鱼发觉气氛不对劲。 “你们两个跟我来。”老木说了一声,又进到院子的大雨里。我把火锅关上,和小鱼一起出了院子。这时的雨越来越大,幸好围着院子一周有长廊遮顶,我们两个在屋檐下遮着头一路快跑,来到了后门的值班室。 值班室很狭窄,幸好暖气烧的比较旺,倒是暖和。屋里亮着灯,我们看到床上躺着一人,仰面朝天,一动不动,似乎没有了呼吸。 “这是什么人?”我走过去轻声问。 老木严肃地说:“他叫杨国庆,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修行圈里的。他在城南开了一家饭店,是老板。” 来到床前,我探头这么一看,吓了一大跳。这个男人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长得瘦削,人是普通人,最可怕的是那张脸,上面附着着大量大大小小类似田螺一样的东西,每一个都呈漩涡状,几乎吸满了他的整张脸,只剩下两只眼睛还是好的,乍看上去,好像长满了脓包一样。 我看得第一眼就是恶心,晚上吃了不少好吃的,胃里翻涌,差点没吐出去。而小鱼和老木则神情严肃,并没有不良的反应。 “他这是怎么了?”我问。 “不知道。”答话的是看门人老赵,“这个人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没有这么多的东西,不知怎么了,就这么会儿的工夫,遍布全脸。” 他咽了下口水:“哎呀,不好,会不会是皮肤病?可别躺在我的床上!” 老木瞥了他一眼:“没事,先躺着,明天早上我上财务批点钱再给你换新的被褥。” 老赵也是个吃生米的,见老木都这么说,也就不磨叽了,坐在一边心安理得喝着茶水。 小鱼在杨国庆的脸上晃动了一下手掌,杨国庆微微闭着眼,似乎没有知觉。 “赶紧送医院吧。”他说。 老木摆摆手:“杨国庆的症状很奇怪。强子,我们几个法力低微,只有你是大神,你来看看情况,到底是病还是中邪了?” 我来到近前,深吸了几口气,微微沉目心平气和,然后缓缓把手掌覆盖在杨国庆的脸上。 我默默念着鬼王教授的秘咒,然后用法力去探知杨国庆的脸。 法力一探出去,我就吓了一跳,我感觉到他的身上有一股极为骇人的阴气。这股阴气不同于刘大姐的阴魂气息,很邪而且很强大,莫可名状。 我加速念动咒语,尝试着和这股阴气沟通,恍惚中,就感觉那股阴气从杨国庆身体里蜿蜒而出,如同蛇一般,似乎要攀附到我的手臂上。 我在心念中大喝:“你是什么东西?” 这时,心念中回响起一个声音,无法描述是什么,像是极为凄厉的惨叫。 与此同时,我感受到了一股情绪,那是深深的怨念,这股怨念很是怨毒,带着女性特有的气息。 我忽然明白过来,很有可能是某个女人的冤魂上了杨国庆的身。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双手紧紧扼住我的喉咙。我猛地张开眼睛,杨国庆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用手紧紧掐住我。 我没反应过来,被他拽的拖到胸前,我们面对面看着。 他的双眼一片漆黑,犹如黑色的圆球,我心惊肉跳,这是典型的鬼上身征兆。 这时其他人过来,都在掰着杨国庆的胳膊,我喘不上气来。小鱼一拳一拳砸向杨国庆的胳膊,可那胳膊坚如磐石,根本就锤不动。 老木大吼一声:“赶紧去找圆灯!” 看门人老赵反应很快,吓得不轻,赶紧出门去了。 杨国庆低吼一声,猛地一摔,竟然把小鱼和老木都推搡到一边。他坐起来,一只手还掐着我的脖子,用了很大的力气,把我推倒在地,然后他骑在我的身上,又加了另一只手,紧紧扼住喉咙。 我被掐得伸出很长的舌头,眼睛冒绿光,眼前阵阵发黑。杨国庆的表情几乎扭曲,而且在笑,嘴角上扬,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会露出如此邪恶的表情,真的是不寒而栗。 小鱼和老木使劲掰着他的手,可根本掰不开,小鱼急了,抄起地上的椅子,对准杨国庆的后背就是重重一下。杨国庆就跟铁打的似的,椅子都打不动他,最麻烦的是竟然把他脸上那些类似泥螺的东西给打掉了,哗啦啦掉了我一脸。 泥螺下面露出了他的皮肤,极为骇人,竟然是一块块近乎腐烂到白色的死皮,下面还能看到隐隐的红血丝,整张脸极为可怖,犹如电影里的丧尸。 就在这个紧急时刻,外面来了一人,伸出手掌覆在杨国庆的额头,杨国庆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惨叫,双手竟然松了。小鱼反应极快,拉着我的脖领子猛地一抽,把我从杨国庆的身下抽了出来。 我靠着墙,眼前阵阵发黑,好半天才看明白怎么回事。进来的人正是圆灯和尚。和尚一手抄着念珠,嘴里念念有词,另一手覆在杨国庆的额头不松开。 杨国庆惨叫着拼命挣扎,可和尚巍然不动,手掌一直覆在上面,稳稳的。 杨国庆突然说话了:“大师,谢谢你。” 圆灯和尚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惊讶:“这位施主,你怎么可以把阴气全都封在自己的身体里?” 杨国庆似乎恢复了神智,艰难地说:“只有这样,我才有半天的清醒……” “可你知道后果吗?”圆灯厉声说:“你只有这半天的性命!然后就会和阴气同归于尽!” 杨国庆惨然一笑:“时间够了。”他扶着墙缓缓站起来,脸上的皮肤还是那么吓人。 他来到我的身边,小鱼赶紧做出防御姿态,杨国庆摆摆手示意没有恶意,然后对着我一鞠躬,艰难说:“不好意思,差点伤害到你。我已经,已经把阴魂封在身体里……不会再做出伤害别人的举动了。” 我这时候也恢复的差不多,擦了把脸站起来:“你是姓杨吧,杨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国庆慢慢走到床边,坐在那里,脸色极其晦暗,黑扑扑的,像是从煤堆里才爬出来。 在场的我们都知道,这是鬼上身极为严重的征兆,先是眼睛黑,然后是脸黑,这说明阴气已经深入骨髓,病入膏肓。 “我的时间不多了,”杨国庆说:“你们听着,接下来的话非常重要。老木。” 老木答应一声,这条汉子眼圈竟然红了。 “出事之后,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连夜过来就是要告诉你一声。告诉你之后,我还要去朱强那里……”杨国庆突然干呕,脸上的泥螺“哗啦啦”又掉了一地。 老木有些哽咽,扶着他的肩膀:“老杨,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 “我死了之后,”杨国庆艰难地说:“替我照顾父母,还有儿子……” “我会的。”老木说。 杨国庆打了几个恶臭的嗝,缓缓说了他的经历,等他说完,屋里人静悄悄,大家都听愣了,就连圆灯和尚的表情也有些阴晴不定,手里的念珠转动不停。 这件事的时间就发生在几个小时之前,杨国庆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宴会,喝过酒无法驾驶就找了代驾。回去的路上,他让代驾司机选了一条平时不常走的小路。 因为平时不怎么喝酒,这次喝多了,他的头脑反而异常活跃,他想走一条比较长的路,可以静静地思考一些问题。也就是这个不经意的选择,决定了他后来的命运。 车子走到江边大堤的时候,他看着远处茫茫黑色的江水,困意上来,歪着头打瞌睡。 就在昏昏沉沉时,突然感觉车子在以很奇怪的频率轻微震动,像是遇到了强度不大的地震,旁边的车窗也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 他预感到事情不对劲,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车子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撞向江边大堤的堤坝护栏。 第三百一十九章 巨大危机 杨国庆大惊失色,一瞬间所有的困意消散。 就在车子眼瞅着要撞到护栏的前一刻,他侧头看向代驾司机,发现司机变了样,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双眼血红,而且面无表情,马上要发生车祸了,他的脸却犹如木雕石刻,绝对不是正常人有的反应。 杨国庆知道不对劲,再想有所动作,晚了,车子狠狠撞在护栏上,下一秒他就晕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堤坝上,一条腿悬空,再向外滚一滚,就会落入滔滔的江水之中。他头疼欲裂,身上每一个骨头缝都在疼痛,天空黑如浓墨,隐隐还有雷声,应该快要下雨了。 他甚至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脑子还是发蒙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记忆起曾经发生过的车祸。 他茫然地四下里看着,却并没有看到自己的车,江风很大,似乎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他跌跌撞撞爬起来,从怀里掏出还没有损坏的手机,微微照着亮查找江边的堤坝护栏。一条腿上全是血,完全吃不住劲,像是瘸了一般。走了没多远,他看到一块护栏被破坏得很严重,整个都破坏了,细细的栏杆歪歪扭扭,像是地震余波之后的样子。 他抬起手机再照照江里,茫茫大江一片黑色,耳边只听江水滔滔,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他有一种极为可怕的感觉,那位代驾司机很可能开着车冲破护栏飞到江里去了,现在已不知沉到了什么地方。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头疼欲裂。江边的风越来越大。这里靠近江边,另一侧是山区,一般少有人行。杨国庆一个人瘸着腿艰难地往回走,天空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咔”的闪过,照亮了周围的瞬间,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人。 这人站在山区,离着他不算太远,那人的感觉很怪,穿着长袍,后背还背着一个类似古代书生赶考时背着的书箱。杨国庆知道,这种书箱有一种特别的专有名词,叫笈。 此刻,在这个迷离诡异的江边雨夜,杨国庆以为自己脑子撞坏了,看到了幻觉。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怎么看到一个古代的书生。 他看着这个书生一步一步往前走,突然身形不见了。 杨国庆不是普通人,他也是修行者,直觉很敏锐,他感觉到今天晚上不是个普通的夜。修行人沙龙大会他也参加了,相信事情反常必有妖,他一定要查个明白,这个机会很可能一恍惚就错过去了。 杨国庆咬着牙瘸着腿,走进了山区。地上难行,不过也没多远,他就凭着记忆找到了刚才那书生消失的地方。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废弃水泥管道。 一般这种水泥架构的管道都是排水用的,江水从地下侵蚀山体,需要这种人造管道再让水流出去。按理说,这种管道是极深的,一直通到山体内部,可眼前的已经废弃,管道口长满了杂草。 杨国庆蹲在管道口,艰难地用手机照亮,里面实在太深,黑森森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钻进去,一手举手机,一手扶着管道旁边的水泥墙,一步步往里蹭。 管道虽说是废弃的,可地上还有陈年堆积的臭水,散发着很难闻的气味,里面长满了苔藓和杂草,时不时还有碎石,走起来十分困难。 走了很长时间,按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应该打道回府,可杨国庆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里面有东西! 又走了片刻,一下怔住,微弱的手机光芒下,前面不远处竟然出现了一具尸体。尸体面朝下趴在地上,穿着长袍,书箱就扔在旁边。箱子摔在地上,上下两个箱门都开着,打眼看过去,里面似乎是空的。 杨国庆惊疑万分,还是走了过去,来到箱子前,颤巍巍举着手机往里一照。还没等看清,突然他就感觉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扑面而来,飞到脸上,一瞬间之后,他就神智全无。 说到这里,他看着我们:“这就是我今晚的经历。”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小鱼道:“那个死人是谁?” “不知道,后来的事一片模糊,我凭着本能逃出了那个地方。”杨国庆不断地打嗝,有臭味喷出来:“不行了,我要走了,很多事要办,时间不多了……” 老木皱眉:“老杨,你一定有了自己的判断,先说说。” “我,我就是那条水泥管道里沾染上的恶灵,”他颤抖着说:“身上的恶灵一定和那具尸体有关。尸体不简单,你们一定要去查个明白,赶紧去……我担心迟则生变。” 他艰难地摸出手机,要拨电话,老木赶紧道:“老杨,你要去哪,我开车送你去。” 杨国庆点点头:“好,咱们走,我先去办一件大事,然后回家,把家里的财产和后事得交待明白。”说着,他打了电话,电话通了,他咳嗽一声:“朱伯伯,我是小杨,杨国庆。今天晚上我遇到了一些事,要当面和你说一说。” 他挂了电话,对老木道:“先载我去锦宴楼。” 老木愕然:“大晚上的去那干什么?” “锦宴楼的董事长就是咱们修行界的老前辈朱强,我要把今晚的事情报告给他。” 老木大怒:“朱强狼子野心不是什么好东西,告诉他干什么?” 杨国庆咳嗽了几声,艰难地说:“今晚的遭遇非同小可,我有种很强烈的感觉,会波及到整个修行圈,赶紧……赶紧送我去,朱强是老前辈,这件事必须要知会他。你不载我去,我就打车走!” 老木赶紧过去搀住他,长叹一声:“得嘞,我载你过去。” 老木一边扶着他往外走,一边对我们使眼色,做了个口型,说了三个字:“抢时间。” 老木带着杨国庆出了值班室,外面大雨倾盆,两人消失在夜色中。 小鱼道:“强哥,咱们走!先一步到现场去看看!” 我赶紧说:“圆灯大师还要麻烦你了。”圆灯微笑,双手合十:“不麻烦。应该再叫上释夫。” “对啊。”小鱼说:“释夫和尚也是高人,人多点没毛病。” 我们三个简单做了分工,小鱼到外面发动车子,圆灯去叫释夫和尚,我回去和小猫道别。 因为开店需要车,我已经把家里那辆张宏留下来的小车给开了过来。小鱼有驾照,车技还相当不错,他跑回去开车了。 我回到屋里,小猫正在拄下巴等着,看到我埋怨:“怎么去那么长时间。” 我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然后道:“现在时态紧急,我们要马上到现场看看怎么回事,你在家乖乖睡觉。” 小猫看看左右无人,走过来投入我的怀里,撅着小嘴索吻。屋里灯光暧昧,她穿着白色毛衣,玲珑毕现,晚上我也喝了点酒,虽然刚才醒了酒,还是有些上头,我实在矜持不住,便要亲回去。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呜呀,王施主是不是一起走?” 正是释夫和尚,这给我气得,这和尚怎么一点眼力见没有。合着你是和尚不能近女色,所以给我们普通人捣乱来了。 小猫“噗嗤”一下笑了,小脸蛋红艳欲滴,她推着我:“好了好了,你赶紧去吧,注意安全。我把这里收拾收拾,就回去乖乖睡觉,你放心吧。” 我摸摸她的长发,然后紧紧抱了抱她,转身出了屋子。 释夫站在廊下,脸上带着欲笑不笑的猥琐神态。我气不打一处来,这和尚纯粹就是捣乱。 圆灯站在旁边,双手合十,赶紧岔开话题:“既然人齐了,我们赶紧过去,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我们三人从后门出去,外面大雨滂沱。路边有辆车打着双闪。 圆灯撑着油纸伞,带着我们两个到了车边,拉开车门上去。 小鱼叼着烟在车里,赶紧把烟头灭掉:“今晚真是太冷了。” “开车。”我裹了裹衣服。 杨国庆讲述经历的时候把位置大致说了一下。不过呢,江边堤坝谁也没去过,都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能到了那里再说。 小鱼把车开得飞快,反正大晚上的街上少有车行。雨越下越大,挡风玻璃的雨刷左右摆动,擦掉一波水立马又有新的雨水堆积在上面。 我看向侧面的车窗,外面落雨成烟,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今天真是难得的大雨,车子像是跑在瀑布里。 我忽然想起,去年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大雨,我在江岸上防汛的往事。心里隐隐有了不祥之兆,难道这里又要爆发一次巨大的危机? 第三百二十章 来者不善 车子在夜雨中艰难开到了江堤附近,小鱼放慢车速。 车窗看出去,勉强能看到江岸黑暗幽长,远处江水呈现深黑色,无比深邃,江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耳边不时传来江涛拍岸的声音。 这里的江堤大道,虽然看起来笔直溜长,但在今天晚上诡异的大雨之夜,一切都要加着小心。 小鱼把车开得很慢,车头灯掠着靠近江水的堤坝护栏。黑夜中照明度很低,远处是深邃的黑暗,只能看到车灯照亮的巴掌大一块。 光亮中大雨如线,落地成烟,不断的雷声在头顶盘旋。我的脸色有些苍白,气氛极为沉闷,压抑的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小鱼惊叫一声:“找到了!” 巴掌大的车灯光照下,我看到不远有一处护栏被撞坏,铁丝歪歪扭扭七横八纵,旁边的堤坝石头撞碎了好大一块,满地都是大块的水泥碎屑。按照现场的撞击来看,杨国庆的猜测显然没错,他的车很可能是让代驾司机给开进大江里了。 车里无人说话,都在看着那块巨大的破损,气氛凝重。我清清嗓子:“你们说,司机为什么开车投江?” “很有可能,”小鱼说:“当时代驾司机也被鬼附身了,才会做出这样违背常理的事。” “呜呀,我们下去看看吧。”释夫说。 小鱼让我们等着,他冒着雨先下了车,把后备箱打开,从里面取出三把伞又跑了回来。圆灯自带一把油纸伞,不用我们的。 我有些担心:“这么大的风,恐怕伞会打不住。” “那怎么办,也没有雨衣。”小鱼说。 释夫道:“呜呀,打不住就不要打了,我们大男人还怕风吹雨打吗?” 小鱼哈哈笑:“释长老终于男人了一把。”他从抽屉里取出四把手电,我们一人一把。 我们从车里钻出来。刚出来就感觉大风卷着暴雨扑面而来,伞根本没用,身上瞬间湿透。打着伞无非就是遮挡一下脑袋。 我心说,这大冷天何苦的,我要是小老百姓就好了,这个天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下雨天就是睡觉天,晚上保准能做个好梦。可谁让自己干这一行的。 我正想着,那三个人已经上了旁边的土坡,向着远处山区走去。我只好点开手电,冒着大雨跟在后面。 走了没多远,一股强风吹来,小破伞瞬间鼓了。所谓鼓了就是被风吹的,里面翻到外面,外面成了里面,伞骨都断了好几根。 我干脆把伞扔在一边,冒着大雨,勉强跟在他们身后。能看到小鱼和释夫的伞也扔了,只剩下圆灯和尚的油纸伞,也不知道他从哪买的,质量真是嘎嘎过硬,这么大的风雨居然一点没有损坏。圆灯和尚一手撑着伞,一手打着手电走在大雨的最前面,从容不迫,不急不躁,那模样竟然还有点飘飘欲仙的意思,不愧是个有德行的高僧。 就这份修养,也够我修十年的。 满地都是烂泥,被水泡得都快成沼泽了,我的双脚踩在里面,拔出来相当费事,裤子已经不能要了,全是泥点子。我心说这大晚上的,我图什么呢。事情发生太快,一件一件逼迫到近前,一直没来得及思考。 不远处的圆灯站住,转过身打着手电的手电,光亮闪动,似乎在招呼我们过去。 看着挺近,可我走了十几分钟,好几次都差点滑倒,好不容易到了近前。圆灯和尚面前不远,出现一根巨大的水泥管子,明显是废弃的,管口遍地都是烂泥和杂草。 释夫正在用手电照亮,水泥管子里黑森森的,照不透有多深多远,像是一条幽深的隧道。 我们互相看看,除了圆灯,我们三个已经成了落汤鸡。 小鱼道:“进去看看吧,哪怕什么不干,避避雨也是好的。” 圆灯第一个钻进了水泥管子,我们跟在后面,进到这条管道里就感觉温度陡然降低了数度,还不如不进来。 外面有大雨至少身上还是暖的,可一进到这里,就像是走进冰冷的通风管道。 水泥管子的深处不断有冷风吹出来,冻得我瑟瑟发抖,我看小鱼也冻得不轻,嘴唇都紫了。 “我先进去看看,”圆灯说:“你们守在外面。” “别,”我道:“要进就一起进,里面凶险莫名,大家都是道法中人,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释夫和尚摇头:“不行,咱们总得留个人报信,不能全军覆没。” 我拍拍小鱼的肩膀:“那你留在这,我跟两个大师进去。” 小鱼顿时不干了,我说道:“你身上有伤,不要犟,就这样吧。” 小鱼想了想,没有再坚持,嘱咐我们小心一些。 这条水泥管道上下高度也就一米稍高点,人要在里面走,必须矮着身子或是蹲着走。 圆灯收了油纸伞,夹在僧衣的腋下,走在最前面,缓缓往里进。释夫和尚第二个,我第三个。 里面越走越黑,不过感觉到空气十分清爽,并没有太多腐臭的味道。可以料想到,这条管道并不是堵塞的,那一头很可能通向什么地方,两头通风,而且越往里走风势越强。 走到后来圆灯把油纸伞撑开挡在前面,像是挡箭牌一样,把我们三个都护在后面。 一开始我以为挡风,后来觉出好像又不是,我问圆灯,为什么要这么做。 圆灯道:“王施主,你难道没觉出来这里阴气很重吗?” 上次因为造鬼境,法力狂泻,到现在我还有阴影,一般情况下不敢滥用法力。 听圆灯这么一说,我轻轻在心念中调用法力,不敢乱念鬼王教授的秘咒,因为他这个咒是招亡魂阴灵的,我们现在只是调查情况,可别把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招来。 法力这么一探,心念中我马上听到一个极为凄厉的惨嚎声,像是风声,又像是很多人喊叫混杂在一起,十分诡异。 我还感觉到管道深处有一股澎湃的阴气在涌动,我像是小小的铁片,那团阴气如同一堆巨大的磁石之山。磁场之强,引得我全身控制不住的不自在。 圆灯和尚和释夫明显也感觉到了,他们走的很慢,每走一步都极为慎重。我们三人弓着腰像是走慢动作一样,一点点往里走。 正走着,忽然感觉到一股无可名状的恐惧突然降临,这种感觉之强烈,让我大吼一声:“不好!” 我们三人竟然不约而同趴在地上,我就感觉到一股强力的阴风从头顶刮过,刮得后脖子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等了一会儿,那股风没有了。我再用法力去探知,感觉到前面那股犹如磁山的阴气不见了,感知不到了。我马上反应过来,一定是刚才从我们头顶飘了出去。 我脱口而出:“不好!小鱼!” 坏了,小鱼还在水泥管道的出口,他的法力和修行是我们几个人里最低的,这股阴气如此强大,他根本没法自保。 圆灯当机立断:“我一个人进去搜查,王施主,你和释夫赶紧出去,否则小鱼施主很可能遭遇不测。” 我心乱如麻,艰难地转过身,扶着水泥管道的墙壁,一路往外走。释夫在后面道:“王施主,你不要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和小鱼虽然相处时间不算长,我们两人的性格也有些不搭,但还是有感情的,处起来也是朋友。他要真出点什么事,其他先不说,三舅那里我就没法交代。 我和释夫快速回去,走了不到十分钟就看到前面隐隐有光,已经快走到管道口了。 我加紧脚步,好不容易来到管道口,光线是从外面射进来的。我钻出管道,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山坡上亮起很多的手电,光亮如柱,全都照在我的身上,眼睛晃得一时睁不开。 等稍微恢复一下,我这才看到眼前至少来了十几个人,都穿着深色衣服,他们每人都拿着手电,一时看不太清他们的相貌,但感觉到来者不善。 我赶紧用手里的手电照过去,这一照竟然看到了朱强,老头手里攥着文玩核桃,不停把玩,面沉如水,旁边便是富少伟。他们师徒来得够快的。 小鱼被两个人押着,一时动弹不得,他大声喊着:“强哥,这些人来硬的。” 富少伟十分不客气,用手电照着我的脸:“王强,怎么他妈的又是你,你是不是属狗皮膏药的,哪有事就往哪贴?” 我心在往下沉,周围黑沉沉的看不到老木在哪。我知道朱强是怎么来的,老木和杨国庆已经找到了他,这些人的行动速度是真快。 第三百二十一章 现场的秘密 “很好,你们速度够快的,行动力惊人。”富少伟说。 释夫站在一边不说话,指望不上这个和尚。如今的场面明显处于下风,可我们嘴上不能饶人,不然这么灰溜溜走了,日后传出去还以为我们多怕他似的。 “你们也不错,和我们只是前后脚,这么快就找来了。”我说。 富少伟在黑夜中盯着,冷笑一声:“王强,咱们真是冤家路窄,走哪都能碰上。” “那又怎么样。”我说:“哪条法律规定只准你来,不准我来。” 朱老爷子闷哼一声:“打什么嘴仗,少伟赶紧带人封地,把无关人员赶走。” 富少伟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烂泥过来,用手电照着我:“姓王的,咱俩的私人恩怨日后再说,今晚我很严肃地告诉你,这个地方你们必须马上离开。” 小鱼在后面大喊:“凭什么,仗势欺人吗?” 朱老爷子猛地一收手里的文玩核桃,冷笑说:“还真不是仗势欺人。就跟你们说明白,第一我们是事主杨国庆委托而来,这地方算是无主的,可事情由他而起,我们又是被他委托而来,这就是名正言顺!第二,这个地方极其凶险,险恶到完全出乎你们的意料,看你们这几个小辈懵懂无知的样子,我让你们迅速离开是为了你们好。能封住这个地方的,只有我们有这个能力。你们一旦意气用事,很可能会出现不可预料的后果。” 朱老爷子说的是句句在理,我想起刚才在水泥管子里的经历,有一阵强大的阴风从头顶刮过,很可能出了管道,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如果它是强大的怨灵,一旦流失到民间,很可能会附着在某个老百姓的身上,到时候真的会产生十分恶劣的后果。 可就这么走了,我不甘心,我相信小鱼也是一样。朱老爷子带着富少伟这一票人,我们的能力是无法阻止的,但至少可以分一杯羹吧。 我说道:“我不会离开这里的,我们也是修行界的一员,凭什么把我们赶走。关键时候我们也可以帮得上忙。” 富少伟冷笑:“帮得上忙?就你们这几块料?哼哼。” 周围的黑衣人大笑,手电光在地上乱闪。小鱼破口大骂,骂得非常难听,朱老爷子面沉似水,走到他的面前,还没等我们明白怎么回事,他一个大嘴巴结结实实扇在小鱼的脸上。 这一巴掌力气多大吧,把小鱼打的原地转三圈,当时摔在地上,眼睛发直,给打懵了。 “孩子少教,我就替你爹妈教育你!”朱老爷子怒气冲冲地说:“我最烦年轻人不尊敬老年人,你才多大,嘴里就‘妈儿妈儿的’,少教的玩意,打你是为了你好!” 小鱼反应过来,怒吼一声:“我他妈跟你拼了。” 四五个大汉紧紧拉着他,把他拖到原地,就要拳打脚踢。朱老爷子面无表情:“年轻人没有素质,嚣张跋扈,被自己人收拾总比出去让外人弄死好!” 我哪能看小鱼吃亏,踩着烂泥跑过去,把这些人拉开:“干什么,干什么,欺负人是不是?” 朱老爷子不耐烦一挥手:“全都收拾了,都是同道不要下手太重,打一顿扔外面得了。” 这些人揪着我的脖领子,把我拽到圈里,就要对我和小鱼上手,就在这时候,只听人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这声佛号听着声音不大,却极有穿透力,似乎近前和很远的距离听起来效果都差不多。佛号中带着类似铜钟敲响的颤音,一股股传开,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 我把小鱼扶起来,众人一起看过去,从水泥管子里面钻出一个和尚,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拿着手电筒,简单做了个佛礼。 朱老爷子认识:“呦,这不是法本寺圆灯吗?” “朱施主,”圆灯道:“我们先你们一步前来勘探现场,既然你们来了,就把这里交给你们吧。请把我们的同伴放了。” 富少伟叫道:“和尚,你刚才到现场看过了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圆灯道:“我已经看过了,现状十分凶险,也颇为诡异,具体如何我不再描述,诸位高人一见便知。” 圆灯撑着油纸伞向我们走来,释夫和尚在后面小碎步跟着,两个和尚来到我们近前,圆灯冲着抓我们的人施佛礼:“诸位不要起嗔戒,请放手让我们离开。” 黑衣人看向朱老爷子,朱老爷子脸色阴晴未定,点点头:“放他们走!” 富少伟急了:“师父,不能让这个和尚走,他在我们之前到的现场,谁知道他发现了什么,一旦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藏起来怎么办?” “那富施主你说该怎么办?”圆灯和尚不急不愠问。 “搜身!全身上下的搜!”富少伟说着。 我和小鱼都非常生气,尤其小鱼脸都涨红了,刚才挨了那一巴掌,这口气到现在没发泄出来。现在富少伟要搜我们的身,简直太侮辱了,小鱼拳头握得紧紧的,准备一会儿大干一场。 他凑到近前,低声说:“强哥,我后腰还别着一把刀,到时候我杀出一条血路掩护你们,你带着两个长老赶紧走。” 别说小鱼是够意思,这时候他想的还是自我牺牲,掩护和断路保护我们。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地说:“不至于,待会咱们都上。” 现场气氛陡然凝重起来,黑衣人渐渐包围上我们,人也越来越多。 圆灯朗声道:“朱施主,那日我师父释方主持还说到了你,说你已经很久没到寺里去下棋饮茶了。” 朱老爷子沉吟一下,叹口气:“法本寺释方可是高僧,我和他还是有一点交情的。”他挥挥手:“算了,算了,冲着释方的面子,你们赶紧走吧。” “师父……”富少伟急了。 这个富少伟是什么东西,我恨的牙根痒痒,他就是看不得我们好这是。 朱老爷子道:“一个和尚能捣什么鬼,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他们赶走然后封锁现场,摆出法阵,咱们还要做自己的事情,眼瞅着天亮了,不能再耽误时间。” 富少伟恨恨的没办法,冲我们大声吼:“滚!都滚!” 我们四人也不计较他什么态度,事有轻重从权,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妙。 小鱼还想说什么,我拉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摇头。他不是不识时务的人,叹了口气,跟着我们一起离开。 回到车上,小鱼拿出几条干净毛巾递给我们,擦了擦脸上的水,他发动了车子。 我问圆灯,你在水泥管子里发现了什么没有。 圆灯和尚道:“回去再说。”其余的一个字也不透漏。我和小鱼对视一眼,都觉得无奈。 离开江边堤坝,夜色中越来越远,我想着刚刚发生的事,一切都来得太快,还没好好捋一捋思路。 我想起一件事:“小鱼,你在外面守着的时候,没感觉什么异常?” 小鱼开着车,有点迷糊:“什么异常?你们刚进去时间不长,那些人就来了。我挡在水泥口为你们争取了很多的时间。” 释夫和尚说,刚才进水泥管的时候,有一股很强大的怨灵阴气从里面冲出来,怕你有危险。 小鱼摇摇头:“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时刻我正在和富少伟打嘴仗呢,呵呵。”他笑了笑。 车里再无人说话,每个人都有心事,气氛很凝重。 赶回到法本寺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我们把两个和尚放下,我告诉小鱼咱们就不进了,回家先休息休息,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也急不得。莫不如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小鱼说对,送两个和尚进了寺。我们就回家了。我脱了湿漉漉的衣服,好好冲了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睡衣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下午,我和小鱼醒了,叫外卖简单对付了一口。 刚吃着,老木发来信息,让我们一会儿到寺里去,说有要事商量。 我和小鱼草草扒拉了几口,出了门第一时间赶赴到法本寺,来到老木屋子的时候,发现几个当事人都在。 众人都在喝茶,气氛很严肃,就连一向耍宝的释夫都是一脸庄重相。 “怎么了?”我问。 老木叹口气:“我先说说我昨晚经历的事,老杨已经走了。” 小鱼大惊:“杨国庆……死了?” “死了。”老木点点头:“只有半天的阳寿,果然一点不差。他最后死在自己老婆的怀里。” 第三百二十二章 秘密计划 老木说,昨天晚上他送杨国庆去找朱强,他没有上去,而是在车里等着,懒得去见朱强和富少伟。 杨国庆把正事办完之后出来,跟他说,下一站回家。老木本想到江边找我们,可是考虑杨国庆将要死去,他有责任陪同朋友走完最后一程。 他送杨国庆回家,杨国庆利用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叫来律师和诸位亲朋好友,当着所有人的面做了财产分割,并和家人告别。 当时那个场面老木没有具体描述,说到这里语气消沉,可以想象当时生离死别的情景。 杨国庆交割完遗产,在卧室和老婆孩子单独说了会儿话,然后就死了,静静地走了。 内卧传来悲戚的哭声,老木实在待不下去,和杨家人告辞要走,就在这时,杨国庆的遗孀带着儿子出来,女人让儿子给老木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老木大惊,说这是干什么。女人哭的泣不成声,说木大哥,你能这么伴随老杨最后一程,你是义士,也是我们家永远的好朋友,受得起儿子的这一拜。 说到这里,老木眼睛潮了,一口热茶下肚,装作烫着,用手扇扇眼睛。 圆灯沉默一下,道:“接下来我说说吧,我在水泥管道里的见闻。你们出去之后,我一个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看到了地上的尸体。” 据圆灯描述,那具尸体的模样和当初杨国庆看到的并无两样,都是穿着长袍,背着书箱,趴在地上,但圆灯当时发现,现场的具体情况要更加复杂。 疑点太多,圆灯没有时间细细去检查,他当时也没有手机可以拍摄,只能用手电一边扫着,一边用脑子强行记忆。 圆灯说,现场疑点大概有三个。第一个疑点是死者的长袍。长袍是黑色的,上面纹着一些极其复杂的图案,看上去很不普通,极有可能是一种咒,但是圆灯并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第二个疑点是死者后背的书箱,倒在地上,盖子打开,里面空空的。而且圆灯还发现,书箱内部的壁上描绘着很多的图案,和死者袍子上的纹理近似,估计也是一种咒。 第三个疑点,也是最大的奇怪之处,那就是死者的脑袋。 杨国庆当时并没有说清楚死者的死状,死者的脑袋其实已经搬家了,直白地说,脑袋掉了。 圆灯发现死者的脑袋和脖子上的岔口十分平整,也就是说,是一种利器以极快极强的力道,把脑袋迅速割下来。能做到这一点的,据圆灯所知,整个江湖里的高手里,不会超过三个。 而这三个,都没有理由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最为奇怪的是,死者死的时候,左手提着自己的脑袋,紧紧抓住头发。这个姿势极为诡异,看上去就像是,死者把自己的脑袋割掉后并没有立即死去,左手还揪住头发,把脑袋放在手的前面。 这怎么可能呢,谁都知道脑袋一掉,人就死了,怎么可能自己把自己脑袋抄在手里,还拿出去一段距离呢。 我打断他,想了想说:“其实是有可能的。” 他们几个看我,我说:“我在东南亚修法的时候,曾经听槟城鬼王说过,最高深的降头术叫做飞头降,练成此功者,可以自由飞出自己的头颅,每日吸血,可以杀死任何法力高强的其他降头师,端的是厉害。而且我也不瞒大家,我就亲自见过飞头降。” “我听说过这种降头术的存在,”圆灯说:“可我在水泥管道里见到的那个人,应该不是修炼东南亚巫术的。” 圆灯是个极其沉稳的人,他一定是有了自己的解析。 “我怀疑死者是日本人。”他说:“我仔细检查过他的身上,没有发现任何能代表身份的东西,不过从袍子和书箱上的纹理,以及他的这个死状,都告诉了我答案。” 圆灯喝了口热茶,缓了缓说:“我虽然不认识那些纹理,但是它们的风格近似日本的阴阳道。死者周身上下的这些灵咒,应该是组成了一种特殊的法阵,他的身体就是这个法阵的一部分。” “他想干什么?”我好奇地问。 圆灯道:“很多年前,我未曾入佛门之前,是留学日本的一个学生,曾经在放假时节和朋友到过一次高野山。高野山为日本密宗之尊,我在那里夜宿了一晚,那也是后来步入佛门的契机。就在那天晚上,我有幸见到了无量光院的主持,并进行过一次畅谈,他告诉我日本阴阳道密宗之中,有一种修行,叫做‘法界定印’,发的是修行者大愿心。此愿心不是拿嘴说说的,而是真正通过行为做出来的,其中有一种愿心,叫做‘奉头’。” “是不是和日本古代那些浪人剖腹差不多?”我问。 圆灯点头:“类似。都是自我牺牲和自我奉献。‘奉头’就是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双手捧着献给自己的信仰,表达了必须要做到的大愿心。这种愿心也叫渡海之心。” 释夫听得倒吸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那个死在水泥管道的人,就是在发这种愿心?” “是的。”圆灯说:“我是根据这一点,反过来推断死者身上的袍子纹理属于日本阴阳道。这种日本大愿心的密术,要求极为严格,死者发愿心,死后是无法超度的。” 小鱼揉揉脑袋,说:“我捋一捋啊。有这么个日本人,是日本阴阳道的修行者,在昨夜的风雨之夜,他来到咱们的江边,钻进一条水泥管道里,发了一个大愿心,然后自杀在里面?” 圆灯点点头:“已经不差了。” “他发了什么愿心?书箱又是怎么回事?”小鱼问。 我沉吟一下:“咱们先假设这个人是坏的,动机先往坏的地方想,他那个书箱并不是装书的,里面都是经文灵咒,会不会是封着什么恶灵呢?他把恶灵给放出来了?” 老木一拍大腿:“说到我心坎里,就是这么回事。杨国庆当时倒了血霉,让他撞见,恶灵就上了他的身。” 我喝了口茶说:“恐怕那日本人带来的恶灵不只有一个。上杨国庆身的有一个,附身在代驾司机上的还有一个,当时我们在水泥管道里行进的时候,也撞到过一个。可惜,现在不能回现场,那地方已经被姓朱的老头给封锁了。” 我们探讨了半天,释夫一直沉默着,老木道:“释夫,你也算高僧,你发表点意见。” 释夫叹口气:“呜呀,还是不说为好。” “赶紧的,别墨迹。”老木催促。 释夫道:“我没读过什么书,可走了万里路也见了万般人,见闻还是有的。我曾经在云南那里,遇到过一个老人,他跟我说过家族历史,他的祖辈都是死在二战时期的金马计划。你们知道什么是金马计划吗?” 我全身突然像是电流窜过,这个词我知道!是听泰国的那位白先生说的! 白先生和苏将军是占领泰国某块山林的私人武装,他们在附近的一条深河里发现了奇怪的东西,进行打捞,可又怕遇到的是当年金马计划的残骸,所以特别小心。 我说道:“我听过。金马是日本著名的人体毒学博士,二战时候日本为了挽回太平洋上的败局,针对美军士兵的不检点行为,他们研发了一种病毒,在东南亚进行传播,这种病毒至今流毒。” 释夫欣赏地看看我,点点头:“王施主所言不差。我怀疑今天这起事件,就是日本的修行败类针对我们发动的第二次金马计划。” 小鱼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他们这次放的不是病毒,而是怨灵?!” 老木目瞪口呆,来回走着,喃喃说:“这可麻烦了。” 释夫道:“水泥管道的那位死者,很可能采用的是自杀式袭击,以自身为法阵,先拘住怨灵,然后来到我们境内,以大愿力破坏自身法阵,放出怨灵,他是一位无名的殉道者。杨施主当时离得最近,是第一个到现场勘查的人,他理所应当也成了第一个受害者。” “如果真像你们说的,”老木道:“这件事就不单单是我们几个的事情了,是整个修行界都要面对的。” 小鱼道:“哎呀,那里已经被朱强和富少伟控制了,怎么办?你们可别忘了,这两个人很可能跟日本人已经勾搭在一起,他们封锁了那里或许会毁灭罪证。” 圆灯站起身:“我要尽早报告主持。”他推门而走。 老木看我:“强子,你还是赶紧联系八家将他们的,现在真的是危急关头了,这些人再不出头恐怕会祸乱天下。 第三百二十三章 修行榜 作为修行人的义务,我不能干等着。我和八家将素无交情,只能去找秦丹。我专门抽时间到中心医院后面的拉面馆去了一趟。 这家拉面馆是秦丹的产业,不为挣钱就为了在医院附近镇邪崇。 到了之后,拉面馆还是那么半死不活的样子,里面的小伙计百无聊赖看着电视,到了吃饭点连个客人都没有。经过上次的事他认得我,我告诉他要找秦丹,有一件大事相告。 小伙计挠脑袋,跟我实话实说,秦丹是个大忙人,别说我了,就连他也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然后问我有什么事,是不是需要转告。 我想了想,我的任务就是告知,你们听不听是你们的事,我反正是告诉你们了。 我便把水泥管子藏尸,放出恶灵的推断说了一下,让他转告秦丹乃至八家将,一定要重视起来,不要让朱强富少伟他们抢了先机。 小伙计还挺严肃,挺当回事,说一定转告,然后又热情洋溢地请我吃拉面。这拉面馆我看着倒胃口,赶忙说吃过了,和他没什么其他可聊的,就出了来。 心想反正我是说了,真要以后出了大事,你们也别埋怨我。 八家将现在半死不活的,一点朝气都没有。我听二龙说过以前的风光事,他刚刚参加八家将的时候,端的是英雄辈出锐气冲天,八家将八个人同心协力降妖除魔。短短数年过去,死的死走的走出家的出家,落花凋零,人才难寻。就剩下小雪、何天真这样的女将撑着台面。 我忽然有种想法,老八家将不行了,我能不能自己也划拉一批知己在身边,我们一同创办新八家将。不过这想法略有些大,目前也只是想想而已。 事情过去了几天,没有动静,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朱强富少伟那帮人像是失踪了,而八家将也没有动静。 小鱼还专门开着车回到江边的现场再看一次,他告诉我,那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水泥管子走到尽头也没发现尸体,显而易见,朱强富少伟他们已经把所有的证据都拿回去了,在现场找不到任何痕迹。 又过了两天,我正百无聊赖坐在店里打盹,小鱼一边吃着辣条一边看着电视剧,老木冲了进来:“我说你们哥俩怎么还坐那么稳当呢?” “咋了?”我擦擦哈喇子,略精神了一下。 老木掏出手机:“赶紧扫码下载一个软件。”小鱼从屏幕后面探出头来,嘻嘻笑:“木大哥,你这网购都推销到这了。” “推个屁销,你们看看就知道了。”他说。 我懒洋洋地说:“什么软件,是不是病毒?要不要身份证什么的,如果要我就不下了。” “别废话,赶紧的!”老木不高兴。 我和小鱼拿着手机在老木的手机上扫了码,果然有个下载申请。我和小鱼都很信任老木,也知道这老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不是一个莽撞行事的人,能让我们下载肯定有玄机。 我们都下了这个软件。下载好了一看,上面的名字很奇怪,叫“修行榜”。 我们点了进去,发现里面没有其他内容,只有一个排行榜,而且榜单上每个人后面都有个类似进度条的东西,后面跟着数字。 我略扫了一下,很多人用的都不是真名,有什么阿豪、五哥、红花公子之类的名字。老木提醒我看最上面的人名是谁,我一看就愣了,居然是富少伟。他名字后面写着“2”。 我一下坐直了:“这,这啥意思?” 老木道:“你们哥俩真行,还在这坐着稳稳当当的,外面都吵翻天了。我告诉你们这个榜单是怎么回事。咱们的猜测是正确的,死在水泥管子里的真是个日本人,他死了之后,放出了很多怨灵,这些信息都是修行组委会放出来的。他们说,这些怨灵是那些外国修行者搜集采集来的,尤以日本的居多,他们用密咒把怨灵封在法器里,偷渡到境内,最后放出怨灵,就是为了祸乱平安。” “然后呢?还有什么?”小鱼问。 “这些怨灵已经全都散出去,进入了这座城市,侵扰到普通百姓的正常生活,而且怨灵极有可能会寻找寄生体,附身其上,控制着人到别的城市继续散播,像是病毒一样。”老木说:“朱强说了,光凭他们的能力很难抓全这些怨灵,必须号召全天下的修行人一同参与。这个软件便应运而生,它只针对修行者内部,以抓到怨灵的数量为标准,抓的越多在榜单上的排名越靠前。” “我靠,还出了个排行榜啊。”小鱼说。 “是的。”老木说:“怨灵抓到后,每个修行人要用自己的法门把怨灵封印起来,然后送到朱强的锦宴楼,那里已经成了修行者的总部,经过鉴定后,怨灵数目便可以进入统计。也就是说,”他顿了顿:“你不能随便在乱坟岗抓到一个孤魂野鬼就说是怨灵,这个需要鉴定的。” “不太合理啊,”我说:“如果是在东北抓的恶灵怎么办,千里迢迢的怎么把封印的怨灵送过来,还得坐飞机高铁过来?” “我说强子,你这智商有时候真是堪忧。”老木说:“刚才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现在怨灵也只在咱们江北这个城市里,并没有扩散出去,还没到东北那么远的地方。现在的情况极其微妙,听说有这么个排行的活动,全国各地三山五岳的好汉们都在往咱们江北市集合,好在这里比赛抓怨灵。他们来了之后,朱强全程接待,锦宴楼目前也成了修行者的大本营。经过这么一折腾,朱强的地位俨然就有领头人的意思,他真是一个借势起势的高手。” “真是好心机。”小鱼冷笑。 老木道:“两个月之后是修行人的第二次大会,到时候在会上就要选出领头人,再这么发展下去,朱强手持大权将会没有任何悬念。” 我们看着手机上的排名,竟然还在实时变化,就在说话的时候,富少伟又抓了一个怨灵,目前以三个排名第一。 小鱼道:“咱们就在江北,闲着也是闲着,也试试呗。” 我意兴阑珊:“富少伟他们搞出来的排行榜,里面肯定有猫腻,很明显就是朱强在捧他的徒弟。再说了,他们搞的这么一套规矩,我不想参加,受制于他们。” “你真错了。”老木说:“抓来怨灵是要经过道家协会认证的。这些怨灵不是抓来就完,要进行超度化解怨气,这样才算真正解决问题。所以抓到一个算一个。富少伟甭管怎么抓的,他确实抓了三个,这是实实在在的成绩。再一个呢我的意思是,两个月后修行人大会,咱们也要拼一拼,就算拼不过富少伟朱强他们,也不能挂着零去。这个排行榜是经过大会认证的,代表了修行圈里你的能力,能力决定了地位。好嘛,到时候咱们去开大会,咱哥几个的成绩全是零蛋子,到时候连话语权都没有,还得坐旮旯,只有干听着的份儿。” 小鱼一拍大腿:“一点不错。就因为这排行榜是朱强他们搞出来的,咱们只要拿了第一,才真正打他们的脸!规矩是你们定的,场地也是你们的,我们不占天时不占地利,最后赢了那才叫爽。” 我苦笑:“话是这么说,咱们这城市就算不是一线,那也有几百万的人口,这么大的地方上哪找去。再一个,就算抓到了阴魂野鬼,怎么确定它就是怨灵呢?” 老木道:“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听说道家协会那边会有具体的办法,今天天色还早,咱们几个就去报名。” “怎么还要报名?”我疑惑。 老木道:“废话,只有报名了才有资格进入榜单。要不然随便大街上哪个人下了这软件,都注册进去,那不乱套了。必须要组委会认定你的身份,才能进入榜单刷新。” 我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我们三个出了店面,小鱼提早关了门,正要过去,就看到释夫和尚笑眯眯站在旁边,双手合十:“呜呀,三位,你们这是去哪?” “我们去报名抓鬼。”老木说。 释夫笑着说:“三位能不能带着我一起去啊。” 老木惊诧:“怪了,你们和尚也要参与这一脚?我问过圆灯大师,他对排行没有兴趣,他说遇鬼抓鬼,遇不到也就算了,他可以自行超度化解怨气。没想到释夫长老,你竟然也要参与排行。” “不参与排行是缘,参与排行也是缘,和我是不是和尚没有关系。”释夫笑眯眯的。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这和尚惯会卖嘴,肯定说不过他,就带着他去吧。 第三百二十四章 报名风波 小鱼开着车,带我们到了锦宴楼。 锦宴楼是市区档次非常高的一家酒楼,饭价据说奇贵,可是档次高,是高端精英人士宴请的首选。还没到晚上的吃饭点,可已经有很多食客在了,大堂富丽堂皇,装修很上档次,看的我眼睛都花了。 最近才知道这家酒楼是朱强的产业,可见此人能量有多大,我们小门小户的真是跟人家差着天差着地。 到了之后,有服务生过来招呼。我们也不知道找谁,老木过去跟人家说,是过来报名的,又问道家协会怎么走。 服务生很上道,马上指引我们到二楼之后往后面走,在一个叫主任办公室的包间里,就能登记了。我们几个按照他指点的方向,到了二楼还真找到了这么个房间。 这包厢是雕花的屏风门,外面包着厚厚的皮革,打着数排钢钉,看起来古风古色。我们敲门进去,里面是一层珍珠帘子,撩开之后,就闻到一股淡淡的佛香之味。这里是一个很大的空间,高高天花板,上面是水晶吊灯,四面廊柱都是雕花的铜绿装饰。 客厅里几面都是古代屏风,中间放着桌子,坐着两个小道士正在聊天。 我们赶紧过去,老木问这里是不是修行人报名的地方。小道士看看我们,把登记册打开,让我们签字。 我们把名字和联系方式写上,另一个小道士看着旁边的笔记本电脑说:“还请各位报一下师承或是师门。” 我们面面相觑,小鱼皱眉:“至于吗?” “你可以不报,”一个小道士说:“我们主要是为了核实身份,防止有不良之人混迹进来。不但要报师承,还要有保证人。” “什么保证人?”小鱼皱眉。 小道士打开手机,点开修行排行榜说:“榜单上的修行者都是经过验证的,你们要加入就必须在榜单里找到一个保证人或是叫保荐人,没有这个人,新人是无法进行登记进入榜单的。” 我听得不耐烦,拉着小鱼就走,小鱼道:“来都来了,走啥啊,今天我就不信报不上名!” 他翻看着榜单,说道:“我叫江小鱼,师承前后有两位,一位叫杨桂花,一位叫安冬。” 我才知道小鱼原来师父杨神婆的本名叫杨桂花。 小道士耐着性子把名字输入到师承一栏,我在旁边瞅着,三舅的名字是才登记在这套系统里的,看样子以前并没有人提过他。 小鱼翻着榜单,说道:“我的保证人是,”他顿了顿:“富少伟。” 两个小道士停住,一起看我们。 老木哈哈大笑:“对,富少伟,就是他。” “你们不是来捣乱的吧?”小道士说:“你们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废话。”小鱼破口大骂。 小道士也不跟我们争辩,拿起电话打过去,嗯嗯说了一会儿,然后放下电话:“富少就在锦宴楼,正和几个同道说话,他马上就过来。他是不是你们的保证人,到了就知道。” 释夫和尚挤过来:“呜呀,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单独登记。” “师承,保证人。”小道士不耐烦地说。 “我的师父是铁刹山智浅和尚,保证人就是你们榜单上,落水寺的能持和尚。”释夫说。 他一说能持,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和能持打过交道,这和尚相当厉害。当时把我和一群小混混制的没脾气,端的是厉害货色。那时候是上了假解铃的当了,跑去落水寺找茬,结果让能持一顿收拾,一提这个和尚我脑袋都疼。 小道士看看释夫,然后拨打电话,和那边恩恩说了几句,随后就挂了。他说道:“刚和能持通过电话,他认可你的身份,你可以进入榜单。” 我们拿出手机一看,释夫的法号果然进入软件榜单,不过后面是零,加上报名晚,现在排在最后一名,也就是第178名。 小道士说:“我们这个榜单只容纳二百名修行者,多了也是滥竽充数,这二百个人也是下次修行大会的参与者,其他没报或是报晚的人,都没有资格。” 老木急了:“你们这个不科学啊,一旦有隐居深山的高人,或是有其他别的事,来不及过来报名怎么办?” “修行人大会讨论的是未来大家的利益和发展,不是自修,而是大家共同的修行环境。”小道士振振有词:“你说的那种高人有没有,或许有吧,但是他自己隐居山林,隔绝于红尘之外,人各有志,为什么这次就一定要照顾他呢?他如果真有普度众生,救人于水火的心,就应该早下山来报名。我们又不是暗箱操作,早许多天就已经昭告天下,他自己不上心,凭什么要我们等?” “说得好!”这时从门外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富少伟,一边走一边鼓掌:“玄城老弟,你的想法是越来越成熟了。你师父留你在这里,真是留对了,办事得力。” 这个叫玄城的小道士哈哈笑:“富少,这几个人说你是他们的保证人,你认识吗?” 富少伟满脸是笑,走过来抱拳:“呦呦,这不是老相识吗。” “怎么的。”小鱼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横气。 “没怎么。”富少伟说:“说实话,你们这几个跳梁小丑,我是真不想管你们。但是呢,不管你们显得我心胸不够开阔,我根本就没拿你们几个小丑当回事。” 我道:“富少,咱们之间恩怨另说,今天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公家不是为了私心。” 富少伟脸色一下就沉下来:“王强,你少来这一套。我就告诉你们吧,你们在我的眼里跟个臭虫没什么区别,把你们拉进来无所谓,反正都是垫底的货。但是这次有规矩,只能接纳前二百名修行高人,据我所知,还有许多远地方甚至海外的修行者正在前来报名,你们这几块烂蒜加入进来纯粹就是占名额!” 小鱼气得七窍生烟:“姓富的,有种咱俩单挑,你不要卖嘴!” 富少伟冷哼一声:“都什么年代了。再说了,就算单挑你也不是个,你这样的我能揍你八个。”他对小道士说:“这几个人我做不了保证人。” 那个叫玄城的小道士一耸肩:“几位,不好意思,没有人引荐,你们不符合规定要求。以后多多努力吧。” 老木和小鱼这两个一老一小两个愤青,气的不得了,老木指着富少伟的鼻子:“姓富的,我虽然是个小小的庙祝,比不上你的修行,可你别太狂了!” 富少伟还带着好几个朋友过来,那几个人马上挡在富少伟身前,用手指头指着老木:“你把嘴放干净点!” “怎么?打我啊!来啊!”老木怒喝。 释夫和尚在旁边摇摇头,唉声叹气垂着头捻佛珠。 富少伟冷笑:“看看你们几个的嘴脸,一个个都是什么东西,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幸亏你们还没学会什么,真要学到本领还不得祸害社会啊。” 老木气得都要炸了,要过来揍富少伟,我赶紧拉住他,在人家地盘动手,这不是擎等着挨揍吗? 就在场面极度混乱的时候,外面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这几个人的保证人我做了!” 我们一起往外看,从外面大步如风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两个女孩子,走在前面的正是容敏,身后是秦丹。 除了她们两个人,后面还几个男人,我认出来,其中一个就是拉面馆的小伙计,这几个男人不是空着手的,而是抬着一口棺材,外面罩着红布,看起来十分诡异。 富少伟看到容敏,说话有点短气:“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报名了吗?” “老远就听到你们吵吵,”容敏上下打量富少伟:“恭喜富少,现在抓到三个恶灵,排行榜排名第一。” 富少伟笑笑:“小意思,诸位同道捧场而已。” 容敏道:“我们虽然报名了,但今天过来,是给另一个人报名的。没想到看到王强他们几个,那就一起吧,我做你们的保证人。” 我看看榜单,容敏现在抓到了两个恶灵,并列排名第六。 小鱼反应极快,对着小道士大吼:“赶紧的,我们保荐人来了,登记!” 小道士玄城看看富少伟,富少脸拉得跟长白山似的,还是点点头。 玄城把我、小鱼和老木的名字都登记到了榜单上,我们在软件的榜单上出现,同时垫底,都在释夫后面。 富少伟忍着气说:“容敏,你还为谁报名?” 容敏道:“把棺材打开!” 这几个男人掀开红布,打开棺材,里面躺着一个人。在场众人看过去,这一看都傻了眼。 第三百二十五章 榜单垫底 容敏让人把棺材盖子打开,所有人都愣住了,里面躺着一个人,居然是解铃。 解铃还是上次见到的模样,没有知觉,双手交叉在于胸前,脸色还有些红润,看上去并不是死的,更类似陷入沉睡中。 富少伟惊讶地问,“这是什么人?” “这是我师兄,叫解铃。”容敏面无表情地说。 富少伟明显知道解铃的名字,喉头动了动:“他就是解铃?” 两个登记的小道士也凑过来看,互相低声说,这就是解铃啊?! 看样子解铃在江湖里的知名度特别高。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容敏抱着肩膀:“我师兄有没有资格加入榜单?” 富少伟迟疑一下,说道:“我和师父说一声。” “放屁!”容敏突然骂道:“我们来登记抓鬼,这里又不是那姓朱的一言堂,凭什么还要你师父同意?!难道这副名单每个人都要你师父点头才能进吗?朱强现在还没当上领头人呢,就这么嚣张了!” 富少伟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我们在旁边看的这个痛快,小鱼嘿嘿乐。 容敏直直看向小道士玄城:“我就问你一句话,解铃有没有资格进入榜单?” 小道士喉头动了动,慢慢说:“资格,自然是有的。可,可他现在这个状态……” “你甭管什么状态,当初你们设立这个榜单的时候,可没说植物人不能登记吧?有没有这个规定?”容敏咄咄逼人。 小道士玄城擦擦头上的冷汗:“那自然是没有,可,可这是显而易见的事,解铃现在是什么状态……昏迷不醒,他都不算是一个有行为能力的自然人……” 秦丹从后面过来:“现在不算不等于以后不算。朱强定下一个好规定啊,只允许头二百人进入榜单,如果等我师兄醒了再来登记,黄瓜菜早凉了。” 玄城低声和另一个道士商量了一会儿,说道:“好吧,那就给解铃登记,他确实没有违规。还有,这位女士,我要提醒你,设立榜单的种种规定不是朱强朱老爷子定下的,是经过道家协会还有其他协会的组委会,秉着公开公正的原则设定的。这里不是什么一言堂,每个人都有发声表达意见的机会。” 秦丹冷哼一声:“我不跟你打嘴仗,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心里明白,赶紧给我师兄登记!” 玄城把解铃的名字写上,又问师承,容敏道:“我师兄有两个老师,阳世的叫安歌,阴间的叫黑无常。” 玄城和另一个小道士喉头上下窜动,不停擦汗,还是登记上了。 解铃的名字即时出现在榜单上,不过是垫底,在我们的最下面。 见目的达到了,容敏一挥手,那几个人赶紧把棺材盖上,又铺上了红布,抬着棺材出去。 富少伟在后面说:“你们最好珍惜这个榜单,如果两个月之后,你们名字后面的数目还是零的话,还在垫底,就自动退出吧,怎么好意思呢。” “这个用不着你管。”容敏冷冷说。 “哦,对了。”玄城像是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几个东西跑了过来,发给我、小鱼和老木,一人一个,又交给容敏一个。 这是一片浅黄色的玉石片,不大,在手心盈盈可握。借着光仔细看,这个玉石片的表面布满了纹理,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这叫玉瑄,”玄城说:“上面刻着日本阴阳道的秘咒,是组委会制作的,每个进入榜单的道友都要领一个。它是专门鉴定你抓的鬼是不是恶灵的专用法器。具体怎么用,你灌输法力就知道了,如果那鬼是恶灵,这枚玉瑄就会散发红光,如果不是便无光。” 容敏点点头:“对了,确实有这么个东西,那我就替师兄收着了。” 我们一行人没有多废话,从锦宴楼后门出去。我一直在找八家将,想把那天雨夜的经历和他们说,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容敏秦丹她们两个,我是一点诉说的欲望都没有了。 秦丹来到我的面前:“王强,那天你来找我,你的事情我的伙计都转告给我了。”她指指抬棺的那位拉面馆小伙计。 我点点头。 “咱们两个月之后,修行人大会见!”秦丹说。 容敏在远处淡淡笑笑:“对,两个月之后见!” 路边停着一辆不起眼的小货车,他们上了车,转眼就没影了。 剩下我们几人面面相觑,都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八家将的三朋四友也不是等闲之辈,这次算是跟朱强他们卯上了,到时候的大会说不定是怎么血风腥雨呢。 反正报上名了,我们溜溜达达往回走,小鱼问我们怎么抓恶灵。我摇摇头,一点想法都没有,这座城市太大,好几百万人口,再算上周边地级市,乱七八糟的其他地方,人口都要逼近千万,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地方,抓这么几个恶灵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忽然想到一个方法,跟他们说,恶灵出世总要附身作恶,咱们有警察的朋友就好了,可以打听一下最近的刑事案件。 老木一拍手:“这个主意不错,我认识好几个这样的朋友,这件事交给我了。” 这件事只能从长计议,一时也急不得。接下来的两天,我没事就看着榜单,不断有人在刷新榜单,排名第一的富少伟已经抓到四个恶灵了。 我、小鱼和老木的名字还是万年垫底,幸好还有个昏迷不醒的解铃可以做我们的垫背。 我真是有点急,对小鱼说,这榜单还不如不上呢,上了也是丢人,名字后面永远挂着零蛋子。 小鱼这些天熏陶着开始写起书法了,没事的时候桌子上铺着宣纸,磨好黑墨蘸着毛笔,一横一竖从最简单的开始学。 他写好一笔,欣赏地看看说:“强哥,着啥急呢,好饭不怕晚。还有俩月呢,到那时候咱们肯定会有收获,我有信心。” 我纳闷:“你说富少伟怎么会抓到这么多恶灵呢?他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手段?” “那是必须的。”小鱼说:“稍微想想就知道了,水泥管子里的尸体让他们带回去了,尸体肯定藏着更多的秘密,可惜这个秘密只掌握在朱强手里。我相信朱强这个老奸巨猾的人,肯定能根据尸体的秘密找到抓获恶灵的方法。这是没办法的事,咱们属于摸黑前行,人家是开了挂直接点着手电找东西。比不过是正常的。” 我啧啧:“我发现你小子最近进步越来越快。” “哈哈。”小鱼说:“自从那天雨夜我被朱强打了耳光,我就在痛定思痛,决定改变自己,以前还是太孩子气了。你没看我现在天天读书练字吗?” “行,你有出息。”我打了个哈欠,翻着榜单,越看越气。 小鱼道:“强哥,你跟我一起来练字吧。” “我可没这个耐性,坐不住。”我懒洋洋地说。 我们正聊着,门推开了,老木笑眯眯走进来,一进来就抱拳:“恭喜二位。” 我看看他:“何喜之有?” 老木道:“我又帮你们找了个活儿,这次可是大主顾,能给很多钱,干好这一次等于平时你们忙活一年的。” “呦,那敢情好。”我说:“恶灵那边有什么消息呢?” 老木道:“我跟警察朋友打好招呼了,他帮着留心,这个事咱们不能当主业来干,兼顾着想想就行了。修行人大会不是咱们的局,水太深,就不跟着参合了。只要到时候别挂着零去就行。” 小鱼收了笔,问老木,那个活儿是怎么回事。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老木说:“是朋友介绍来的。好像是有个大富翁在酒店会小三,玩的太嗨,马上风挂了。这老东西不学好,死了就死了,麻烦在于他手里有一个小金库,据说藏着不少好东西,银行里也有不少钱。人死了这笔钱也瞎了,给他老婆急的。他老婆特别信法术这样的东西,想找个大仙儿帮她男人招魂,问问那笔财产藏在哪,银行账户和密码是多少。” 小鱼笑:“这活儿好。” “人家说了啊,”老木道:“到时候总财产的百分之二作为酬劳。比如说这大富翁藏了一千万,你们就能得二十万。要是藏了一个亿,你们就能得二百万!” 我嘬着牙花子:“百分之二,真抠。” “我说兄弟你还想干什么?”老木说:“道上规矩,百分之二已经不错了,这是根据财产数提成,而不是固定佣金。她要只甩你三五万,你也没话说,是不是?” 第三百二十六章 招魂 诸事谈好后,老木安排,明天早上去见富豪遗孀。 第二天,他开着车过来拉我们,到了一个特别现代化的小区,还有门岗,报了姓名登记后才让进。 在一栋高档公寓里见到了这位孙女士,这小媳妇也就三十出头,穿着一身黑色职业装,身材真是不错,黑色丝袜,坐在沙发上,两条腿并在一起歪在一边,那模样真像是大都市的白领丽人。 老木正介绍着,从里屋出来一个小孩已经五六岁的模样,刚刚睡醒,擦着眼喊妈妈。孙女士让保姆带着孩子去吃饭,我们坐在客厅谈事。 孙女士看看我们,说:“木先生,你是我闺蜜介绍来的,我对你很信任。” “是啊,你闺蜜小赵是我们寺里的香客,特别虔诚,我们也是好朋友。”老木说,清清嗓子:“我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咱们江北最顶尖最年轻有为的两个大法师。这位叫王强。” 我点点头,打个招呼。孙女士淡淡点头回礼。 “这位叫江小鱼。”老木说:“咱们之间就别客套了,你把事情具体怎么回事给说说,我们大家心里也有个数。” 孙女士有些难以启齿,老木道:“小孙,你放心,我们都是有职业素养的,你的事情不会往外说。你花钱我们办事,办完了各走大路,互相两清,你不要有顾虑。” 孙女士叹口气,说起来。原来她和死者赵大宇不是亲两口子。赵大宇是干房地产的,早年白手起家,现在身价也有十几亿,这老东西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年轻姑娘。他有个糟糠之妻,带着孩子现在定居美国,两口子虽然没离婚办手续,但也跟事实离婚差不多,都是各玩各的,各有各的一摊。 赵大宇往来世界各地,别看这么大岁数,可平时保养极好,而且特有手腕,也算风流倜傥,到处泡姑娘。他有一句名言,全世界都有我的女朋友。眼前的这位孙女士就是他钓来的。 孙女士以前还是沈阳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可毕业之后就让赵大宇给撞见了,生生用手腕和金钱把她砸晕,成了赵大宇一个姘头。 赵大宇跟她说过,自己没法和糟糠之妻离婚,因为他的公司业务和财产大部分都在美国,两家势力都在公司的股权里,纵横交错十分复杂,之所以还保持婚姻关系,实际是为了维持生意。 但是他最爱的人就是孙女士,虽然没有那张纸,可跟结婚没区别。两人一个叫老公一个叫老婆,后来还有了小孩。 直到赵大宇死的那一天,警察找上门调查,孙女士才知道,像自己这样的姘头、二奶、小三,赵大宇一共养了七八个,全国各地都有,光是在江北这座城市里,他还有两个女的。 赵大宇怎么在宾馆死的,警察没有细说,从大概情况上判断,死的肯定极猥琐和难以启齿。 赵大宇死了就死了吧,孙女士哭了一阵倒也解脱,想自己还年轻,虽然带个孩子,但毕竟这套房产写的是她的名字,这些年也不算白忙活,至少在这座大城市里落下一套高级公寓。 有一次她无意中听赵大宇的司机说,赵大宇特喜欢孙女士,为什么呢,因为赵大宇喜欢的是两人的孩子,他认为这个小男孩是这么多子嗣里最像自己的,聪明,有头脑,机灵。司机告诉孙女士,赵大宇生前留了一大笔钱藏在银行里,就是为了这个孩子,作为以后出国留学乃至白手起家的基金。 可惜的是,赵大宇已经挂了,这笔钱藏在哪谁也不知道。而且赵大宇死后,他在这座城市的办公地点和住所,已经被美国的妻子带着人搜索一空,有价值的东西全都搬空了,孙女士连毛都没看见。 “那你的意思是?”我喝了口茶问。 孙女士说:“我以前在马来西亚待过,那里有很多法师都会问米,我亲眼见过有个法师在停尸房作法,让死去的男人上身,和家里人道别。这不是封建迷信,真的很神奇。两位法师,你们有没有召唤亡灵的方法呢?” 小鱼看看我,我点点头:“你既然在马来西亚住过,想必知道槟城吧。” “我知道啊,很漂亮的城市,我在那里旅游过。”孙女士说。 “槟城鬼王你听说过吗?”我问。 “啊,”孙女士拍手:“我还真听过,他非常厉害,据说他家的大门口挂着一个女鬼。” 我淡淡道:“那是个横死的新娘,阴魂让鬼王给收了,是他压箱底的阴鬼。” 孙女士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地看着我。 小鱼洋洋得意介绍:“我们这位强哥,就是槟城鬼王的亲传弟子,会很多古代失传的法门,什么问米什么碟仙啊,都是强哥玩剩下的。” 我翘着二郎腿,喝着茶:“不敢不敢。” 老木也说:“我这兄弟可厉害了,再棘手的事在他手里也能药到病除。你这件事更是小问题。” 孙女士眼睛放光,看着我说:“大神,你要是真的能招来老赵的魂儿,问出那笔财产的下落,我给你提成百分之二。” 我没说话,眼睛看天花板。 “百分之三!”孙女士咬牙说。 我说道:“这水怎么空了,赶紧倒水啊。” 孙女士赶紧抄起茶壶为我满上茶水,说道:“百分之五!” 老木咳嗽一声:“行了行了,咱们也别难为人家寡妇失业的,就百分之五。强子,你就算给我老木一个面子行不行,都是朋友介绍的。” 我点点头,心里乐开花了,表面还得不大乐意,说行吧。 我们探讨了一下细节,首先要让我能进到赵大宇死亡的那个酒店房间,这个需要孙女士去打点安排,不在我的业务范围里。等到了酒店房间之后,最好是在夜里十二点,便开始作法,那时阴气最重效果最好。 孙女士虽然当了这些年的金丝雀,可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据她说死了人之后,酒店把那房间封起来几天,收拾好还要重新待客。要赶在待客之前住进那个房间。这个她来安排。 我说道:“越快越好。因为死者都有头七。过了头七如果没什么执念,人就会往生,魂魄会消散,到时候再请就会非常麻烦。” 孙女士问:“不是有很多孤魂野鬼,很多年都活在世间吗?” “那属于少数,”我说:“鬼要游荡在阳间,必须有强烈的执念和怨念才可以,横死人发生这样的情况居多。但其实说起来,这种鬼的基数还是很少的,类似咱们人类里的变态狂,变态是有,但也没想象的那么多。” 孙女士若有所思:“好的,我马上去安排。”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孙女士很痛快地付了五千元的定金,这是我们跟她说好的,事情如果没成功,但辛苦钱和跑腿费还是要的。这孙女士真痛快,还没等我们说个数目字,直接就给老木转账了五千元。 等我们从她家出来,老木乐得嘴都咧开了,“别说这姓孙的娘们还是有点家底,出手这么大方。兄弟,你这边有把握没有?” 我想了想说:“就连多少年的老大夫也不敢说什么病都能治,只能到现场看看再说。” 到了晚上七点多钟,我们在法本寺的食堂吃着素斋,这时候老木接了电话,嗯嗯说了几句,放下电话擦擦嘴说:“那边搞定了,咱们现在就能过去。” 小猫也在旁边吃饭,看着我们眯缝着眼睛说:“你们整天忙什么呢,我也去。” 老木一口拒绝,说今晚到那地方非常恐怖,死过人,你就别去凑热闹了。小猫非常不高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说:“要不然一起去吧。只不过是个马上风死的老头,不应该有多怨,问题不大。” 小猫好奇地问,什么叫马上风。 我们几个男的哈哈大笑,旁边不少居士和僧人看过来。老木挥挥手,示意出去说。这里吃饭,不能剩饭,还要把餐具自己拿到后面的水槽子里。法本寺的规矩还是很大的。 出了寺庙,小鱼的眼睛里闪着诡诈的眼光,对小猫说让强哥告诉你什么是马上风。 小猫拉着我的胳膊撒娇。我只好在她耳边轻声解释给她听。小猫听完了,羞红了脸,一拳打我:“你们真不是好东西。” 小鱼感叹:“这赵富豪也是够爽的,风流一生,临了爽死,怎么看这辈子都不亏。” 第三百二十七章 浮尸 老木给我们科普西门庆是怎么挂的,说得津津有味,小猫满脸通红,说哥哥怎么一点正经没有。 老木嘿嘿笑,挠着头不说了。他对妹妹确实特别爱护,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我们来到了酒店,这家酒店叫做海尚,是带星的,档次还挺高。我们没有在前台登记,直接来到九楼。赵富豪死的那个房间就在走廊的尽头,到了之后敲门进去,孙女士还有她的几个朋友已经到了。 屋子一进去就感觉阴森森的,上上下下都已经收拾过了,床单也是新铺的,任何死亡的痕迹在警察调查之后,都已经冲洗打扫干净,这里还是有一股说不清的感觉。 孙女士自己不敢来,所以叫了几个朋友,男女都有,一个个在客厅来回走动,焦躁不安。看我们来了,这些人赶紧迎上去,把我们迎到客厅。 孙女士先把我介绍给大家,说我是东南亚的巫师,曾经跟着鬼王学过秘法。这些男男女女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扫了一眼,孙女士的生活档次很高,她的朋友看上去也很有精英范,尤其带来的那两个女伴,都很漂亮。 我正看着,小猫硬挤过来坐在旁边,暗地里用手指猛掐我的胳膊。我差点疼的叫出来,回头看她,小猫一脸生气状,暗暗给我比量一下她的小拳头。 我这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觉得有点啼笑皆非,心想今天就不应该带你来。 “王法师,你看什么时候开始做法呢?”孙女士说。 “对了,关于当时死亡现场的情况我还不知道呢,”我说:“死者是死在哪儿?床上吗?” 孙女士有点难以启齿,碎贝一般的白牙咬了咬下唇,轻轻地说:“不是死在床上。据警察说,他是死在洗浴间。” 我站起来,往卫生间走,所有人都跟在后面。 我打开卫生间的门看进去,这里的档次很高,分为里外两间,外面是卫生间和盥洗台,里面还有道磨砂的门,应该是洗浴间。 磨砂门设计得别具匠心,中间那一段是磨砂,勉强看到身段的影子,而上下两截是透明的。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在这里淋浴,你能看到她的头和小腿以下,中间的地带全被磨砂玻璃给挡住,端的是想像无限风光无限。 还得说城里人,这是真会玩。 我正要往里走,小猫低声说:“你不觉得这里冷吗?” 她这么一说还真提醒我了,我哈了一口气,竟然能吐出白气来,可见这里确实很凉。 我回头看看众人,他们都在眼巴巴瞅着我。我说道:“小鱼你留下,其他人不要跟进来,我要做事。” 小猫很懂事,知道什么时候该撒娇,什么时候该听话,十分有分寸。分寸感,这也是这个女孩让我心动的一个原因。 他们都退了出去,我把卫生间的门关上。 小鱼低声问我,怎么弄。我说道:“还没到十二点,我不能提前召唤阴灵,现在只能简单用法力去探探阴气的位置,希望赵富豪的魂儿还没有走。” “应该还在,这里实在阴冷,”小鱼说:“不但没走,恐怕事情也没这么简单。” 我深吸口气,缓缓把法力灌注在手掌,然后再蔓延到双眼,这一瞬间,我就感觉到卫生间里有人。 我慢慢抬起头,看向最里面的洗浴间,透过磨砂的玻璃门,看到有两个影子。 我心里一惊,怎么会有两个人影?难道除了赵富豪,这里还死过人? 这两个人影很怪,磨砂部分的上面没有,下面没有,只映在中间那一段,给我的感觉是,这两个人好像没有头和腿。 我有点胆寒。虽说经常和阴魂打交道,可到现在也不适应。因为阴魂和人不一样,它们的状态千姿百态,可以出现任何反人类的形象,作为一个经常和阴魂打交道的法师,这是我一个致命弱点。内心在害怕。 就像是经常下矿井的矿工,虽然以此为生,经常到地底深处作业,可每下一次都要害怕一次,下多少趟都克服不了这种心理状态。 我来到洗浴间前,轻轻拉开磨砂玻璃门,里面空间很大,有一个白色的长浴缸。 我大惊失色,浴缸竟然是满,里面都是水,正从边缘往外涌,水面黑森森飘着什么东西。 现在的感觉很怪,虽然近在咫尺,看起来却极为遥远,像是站在悬崖上遥望远处海水上的浮尸。 而且我感觉到浴缸里的水似乎很深,突破了浴缸本身的高低界限。我没法细细去看,只能打眼扫一扫,似乎水的深处还藏着什么东西。 我赶紧收了法力,发现浴缸空空的,刚才是看到了某种幻象。我心惊肉跳退了出来,玻璃门关上。 门一关,又看到两个人影映在磨砂的玻璃上,十分诡异。 我带着小鱼从卫生间里出来,众人马上就为了围了过来问怎么样,尤以孙女士最为着急。我看着她,心里产生了不信任感,可又觉得她应该和整个事件无关。 我什么也没说,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点了一根烟,为了冷静的思考一下。 “王法师,怎么样了,你说说啊。”孙女士坐在我旁边,用小手拉着我的胳膊,满脸哀求地说。 小猫在旁边看的这个生气,呼呼用嘴吐气吹着刘海,腮帮子鼓得圆圆的。 我不经意地撤回袖子,问她:“死者到底是怎么死的,把详情告诉我。” 孙女士咬着下唇,看看众人:“好吧,大家都是熟人朋友,我也不瞒着了,你也知道,是马上风死的。” “马上风不在床上,怎么会在洗浴间里?”我问。 老木在旁边笑:“兄弟,你还小,不懂。浴缸里也能玩。” 周围的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我摇摇头,道:“直说了吧,刚才我查了一下死亡现场,也就是那个浴缸,我发现至少有两个阴魂在。” 众人面面相觑,孙女士小心翼翼问,那是什么意思。 “和死者过夜的那个女的,怎么样了?”我问。 孙女士正色说:“我就不遮着掩着了,这里有很多疑问。我先声明一点,当时我不在现场,所有一切都是后来警方告诉我的。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说。” 来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八卦小王子,一听有内幕,全都聚拢过来,有的坐在地毯上,有的拖过椅子,都在聚精会神听孙女士讲。 孙女士说,那天她正在吃早饭,有警方登门,来的是刑警队便衣,问了她很多问题,最后还让她到局子里做了一个简单笔录。主要是交待赵富豪死亡的那天夜里,她都在哪,做了什么。 在这个时候,孙女士才知道姓赵的这个男人死了。据警方说,赵富豪是死在房间的浴缸里,发现的时候没有穿衣服,而且死状很怪,整个人都飘浮在浴缸的水面上,如同一具浮尸。 从这一点来看,比较符合我刚才用法力探测出来的情景,说明孙女士是没有说谎的。 这就很怪了,酒店里浴缸很大,但也只是个浴缸而已,看上去还是单人的,当然了硬往里挤进俩人,也不是没可能。学过初中物理的都知道,人要浮在水面,需要浮力,浴缸的浮力肯定不够,没听说过谁能浮在浴缸的水面上。就连游泳世界冠军也做不到。 当时警方看到这一幕很奇怪,不过没有深究,只是如实记录下来。 整个事件最古怪的,不是赵富豪的死法,而是那个和他过夜的姘头,那个女人。 女人失踪了。 警方调用监控,很清楚地看到,赵富豪当时带着一个长发女人进了房间,这个女人始终垂着头,加上长发很长,看不清正脸,而且身形婀娜,确系女人无疑。 赵富豪尸体被发现,是在第二天退房的时候,服务生敲门问询,得不到回应就打开了房间钥匙。据酒店内部人员透漏,酒店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好的和坏的都不少,有很多坏事都是在酒店里发生的,比如说自杀,也有道友吸食过量死在房间里的。 所以酒店就有这个规定,到了退房时间,如果没人退房,就要赶紧进去察看。这一看,发现了赵富豪的尸体,死在浴缸里,经过法医调查,确实是心脏出了问题,然后引发了溺水的情形。 也就是说,如果这是一场阴谋的话,很可能有人故意惊吓或是刺激赵富豪,让他的心脏满负荷罢工,然后浴缸里淹死了他。 第三百二十八章 奇妙的浴缸 “也就是说,”我分析说:“警察认为是他杀?” 孙女士点点头:“最怪的就是和老赵开房的那个女人,不知道是谁。老赵死了之后,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警方调查了老赵的生活,和他有过暧昧关系的女人挨个了解,当然找到我的头上,可我那天晚上确实有不在场的证明,怎么也抓不到我。” 我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你也想知道死者是怎么死的。” 孙女士叹口气:“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和老赵不管怎么也说,也做过几年的夫妻,他对我们娘俩不错。当然了,让阴魂说出财产下落这是最重要的,如果捎带手能把这案子破了,我也感激你。” 我笑了笑,打消了对孙女士的怀疑,很简单的道理,如果是她谋害的赵富豪,就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请法师招魂了。 不过我总觉得这里有看不清的玄机在,是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 “刚才我简单用法力测了一下死亡现场,”我说道:“我发现那里有两个阴魂。” “什么意思?”众人看着我,齐齐发问。 我没有细说,只是道:“我怀疑很可能是这个房间本身就不干净,这是很简单的常识,住酒店千万不能住走廊尽头的房间。” 有个女人坐在我对面,好奇地问,“为什么啊?” 我想了想说:“因为酒店和旅馆的死亡率都非常高,恐怕仅次于医院。而且能死在酒店的人,很少有正常死亡的,都属于横死的孤魂野鬼,他们的魂魄就在酒店里徘徊。阴灵只有执念,没有思考能力,在游荡的时候很容易走死路,在尽头的地方停留,所以酒店里每层走廊的尽头都是阴灵的汇集之地,也是最阴的。” 我一说完,在场的众人无不变色,就连老木和小鱼也是头一次听这样的理论。 那女人吓得吐舌头:“你可真厉害,这次真是来对了,又学了个新知识。” 我点一根烟抽着说:“我总感觉房间不对劲,恐怕这里以前也发生过凶案,加上死者死在这里,真是凶上加凶。” “那今天晚上……”孙女士担心地说。 “你放心吧,”我说:“如果没得到好的效果,我们是不会收你钱的。” 孙女士说:“王法师,别看你年轻,可不知怎么回事,我看你心里就踏实,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好的,其他的人我都信不着。” 我看看表,现在才十点来钟:“不急,要不大家先休息休息,十二点我开始作法。” 这个套房档次很高,里外有两个房间,有大床有沙发,现在人不少,但要都休息也可以保证有地方睡觉。 孙女士有个朋友提议,要不我们大家一起出去吃夜宵吧,聊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 老木是个吃货,眼珠子瞪圆了,说这个主意好。众人说笑着出了酒店,在附近找了一家烤串店。这些人都是有钱的主儿,要了整整一桌子的肉和菜。老木见酒没有命,为他还专门要了白酒。 众人吃喝聊天,老木说了刘大姐和三眼夜叉的故事,惊得这些人目光都不一样了,看着我愈发崇拜。 吃吃喝喝时间果然过得很快,为了保证夜里的施法效果,我是滴酒未沾。 十一点多,我们回到酒店,老木和一个男人喝大了,脚步踉跄。我让孙女士为他们单开一间房,把精力不济和喝酒过度的都送到那里休息。 等我要作法的时候,才发现整个屋子里,除了我和小鱼,其他都是女将。 她们在客厅坐着,低声说着什么,气氛很有些压抑。有个女人问我作法需要什么,是不是应该去买。我摆摆手:“我是师承东南亚巫术,和中国传统的道家跳大神不一样,不需要朱砂纸钱斩鸡血这些东西。我一个人就能摆平。” 她们看我的目光更钦佩了,有几个人当场就要我微信号,结果都被小猫气鼓鼓的回绝,说王法师没有时间,她是经纪人,要联系王法师必须通过她。 我苦笑,有她在外面挡着这些女人也好,省得麻烦。 到十二点了,我告诉她们在外面不管听到什么声响不管看到什么情景,都不要害怕,也不要尖叫,老老实实呆着就行。 我正说着,客厅里的灯光突然闪灭了几下,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孙女士真是害怕了:“王,王法师没事吧?” 我看了看天花板,慢慢用出法力,就感觉整个屋子的阴气大盛,我看向洗手间,不少阴森的阴气就是从那里渗透出来的。 我说道:“小鱼,你在这里保护她们,我去施法。” 小鱼答应一声。 我慢慢走向洗手间,这时候小猫追过来,低声说:“要不然我去找秦丹姐吧?” 我这个不高兴,“找她干什么?这是咱们揽的活儿,把她叫来算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能胜任?” “我是关心你啊。”小猫说:“这个地方太诡异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我摸摸她的头发:“你老老实实守在这里,看护这些人,就是帮助我了,具体怎么样我心里有数。” 她叮嘱我一定要小心,不能弄就不要勉强。 我点点头让她回去,一个人进了卫生间,反手把门锁上。进到最里面的洗浴间,看着空空如也的浴缸。 这里实在太冷了,简直哈气成冰。这很不正常,就算死过人,也不过应该这么冷。我取过地上的坐垫,盘膝坐在上面,面对着白色的浴缸,缓缓垂下眼帘,开始默默念诵鬼王的心咒。 第一遍念完,马上感觉阴气更加浓烈,像是一团深深的雾气,开始笼罩在身边。我知道有了反应,继续念咒一遍又一遍,就在这个时候,听到耳边传来哗哗的水声。 声音是从浴缸传来的,现在的法力已经充盈到我的双眼,相当于开了法眼,能够看到听到一些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我慢慢抬起眼帘,看到浴缸的水已经漫了出来,顺着边缘往下流,水哗啦啦的作响,流着流着,就逼近了我所坐着的坐垫。 我紧紧注视着浴缸的水面,那里飘浮着一具黑森森的尸体。开始那种诡异的感觉又出现了,这一切本来近在眼前,却偏偏有种远在天边的错觉。 我伸出手摸向浴缸,一边试探着,一边默诵秘咒,希望能和阴魂交流。 可这具尸体就这么飘浮着,我居然感受不到一点阴魂的气息,怎么形容呢,似乎这个尸体的魂儿也是一具尸体。这种感觉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手摸到浴缸边缘,一瞬间,我感觉到那里似乎是一个世界。 我心里陡然一惊,马上醒悟到,这个浴缸竟然形成了一个鬼境! 鬼境这东西,说起来玄妙,其实和磁场的道理差不多。不管是什么磁场,首先它得需要有能源来保证运转。我为小猫制造过鬼境,当时我全身的法力几乎都抽了个干净,才勉强保证这鬼境里出现一棵树。 我遇到过最大的一个鬼境,就是万人墓。那里的鬼境,是集合了数百年,万人墓成年累月的阴气而成。 就是说,鬼境需要阴力或是法力提供能,它才能运转。 眼前的浴缸非常奇怪,竟然自成一方鬼境,是什么东西让它能这么运转呢? 是死者老赵的阴魂?我不太相信。一个刚刚死去的中阴身,连自己是什么都没摆弄明白,怎么可能会自创鬼境,那都是陈年老鬼的本事。 要探知这方鬼境,必须亲自进去才能知道。 我缓缓从怀里拿出御币。御币虽然在我手里很长时间了,但是我只开发了一个功能,就是制造鬼境,我相信它的能力很多都没有被发掘,现在倒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我把御币放在眼前,一边继续默念咒语,一边分出一股法力渗透进御币。这种一心两用甚至三用的本事,是这段时间磨练出来的。 御币上的鬼头开始唱歌,我在心念中驱使鬼头带着我进入浴缸的鬼境里。 法力就这点好,不用太复杂的程序,心之所动便是神之所到。我微微闭着眼,集中精力一边诵经一边用心念借助御币进入浴缸鬼境,不知过了多久,我就听到耳边传来哗哗的声音。 似乎有一片汪洋之水把我包围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豆豆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艘扁舟上,身边是汪洋之水,举目四望看不到尽头。这里十分平静,水面不起一丝波澜,没有风。 抬头上看,也看不到太阳或是月亮,整个天空呈无色的透明状,应该是什么都没有,可偏偏看不透。 第一反应以为自己是在梦里,这个地方太像是梦了,缥缈到了不真实的地步。我使劲回忆,竟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无头无尾,突然就来了。 我站起来,打量脚下的这条扁舟。这条舟的形状很怪异,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人,它有一半是沉在水下的,水上部分就像是人的后背。我来到水的边缘,往深处看,舟的头部沉在水下,黑森森的,看上去很像是人的脑袋。 我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向着舟尾去,到了那一侧边缘,再往深水里看,看到两条黑影拖在船的后面,像是人的两条腿。 突然一下子所有的记忆都涌了出来,充盈在大脑里,我终于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我记得受到孙女士邀请,来酒店给她的男人招魂,想知道死者所藏的一笔巨款在什么地方。然后,我就在死亡现场,也就是房间的洗浴间作法。我感觉到死者死亡的浴缸很有玄机,自成一方鬼境世界,我借助法器御币,进入到这里。 眼前现在是一片汪洋,难道说这里就是浴缸世界,那我脚下踩得这条船,难道就是……死者的魂儿? 这条小舟呈的是人形,很难不让人往那想。这个地方实在是古怪,所有的一切都那么不寻常。我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鬼境,居然可以用阴魂当作水上船的。 我坐在舟上,用手摸着身下的舟,心里默默念叨着,如果它真的是死者赵富豪的魂儿,希望能和他沟通一下。 我的秘咒是发出去了,可这条人形的船根本没有回应,就像是一个死物,难道是我的判断错了? 这里一时看不到危险,好不容易进来,先别急着出去,看看再说。 我再次默念咒语,还是没有反应,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哥哥,你在干嘛?” 我吓了一大跳,赶紧回头去看,在小船的尾部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小女孩,大概六七岁的模样,扎着两个啾啾,还挺可爱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我。 我疑窦重生,难道错了,这条船只是一条船,这个小女孩才是死者的阴灵?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一个老头子的魂儿是小女孩的形态。 我慢慢走过去,蹲在她的旁边:“小姑娘,你是谁啊?” 她看着我,用柔弱的声音说:“哥哥,我叫豆豆。” 她的小模样还挺可爱的,我用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怎么会在这里?” 豆豆鼓着腮帮子看我,小模样相当可爱,两个眼睛泪汪汪的:“哥哥,我走丢了,找不到家,我要妈妈……” 说着就要哭,我赶紧抱住她,爱意泛滥:“小姑娘,别哭,哥哥在这呢,我帮你回家。” 这小姑娘不知怎么回事,看着挺可爱,让人从心底就生出保护欲。她说的任何条件都能答应,哪怕是上天上摘星星。 我对小孩子一直无感,直到看到眼前的豆豆,才觉得有个小女孩做女儿,真的是非常开心的事。 我和豆豆待在船上了,她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问她从哪里来,她一问三不知,问家在哪,她也摇头说不知道。 我和豆豆就这么无天无地的待在船上,其实我可以走的,但总觉得似乎离着真相只差一步,就这么离开实在仓促,而且这么一走,以后再进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豆豆是个很乖巧的女孩,不乱跑乱动,十分懂事。她坐在旁边问我,哥哥,这里是大海吗?我们这是要到哪儿啊。为什么看不到别的人。 她的这些问题也是我疑惑的点,我虽然有自己的理解,可要和一个小女孩解释什么是鬼境,实在过于复杂和困难,最后只能说我也不知道。 小舟就这么飘浮在水面上,我甚至怀疑它压根就没挪过窝,连点风都没有,水面不起微澜,小舟没有动力,怎么会往前走。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流逝,我坐在船头抱着膝盖打瞌睡,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豆豆的一声尖叫:“哥哥,哥哥,快来看啊!” 我吓了一大跳,揉揉眼,看到她站在船尾,正在盯着水里看。 我赶忙走过去,来到她的身边,问怎么了。豆豆一连惊恐:“水,水下有一张脸……” 我凑在船的边缘,看向水里。整个水面呈的是暗黑色,极有层次感,一眼看下去,就感觉视线被一层一层勾引下去,水似乎有无穷的深度,看着让人着迷,让人无法脱离视线。 “脸在哪呢?”我一边盯着深水,一边问道。 “在这。”身后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又尖又锐,很诡异。我正要回头,突然一股大力传来,有人把我生生从船上给推到水里。 我大惊失色,落水之后就感觉一阵冰冷,强烈的冷意透过衣服直接钻到皮肤上,我冻得直哆嗦,踩着水往船上看。 船上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豆豆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心中狐疑,一种强烈的不安从心底传来,水里似乎隐藏着什么无法言说的东西,我拼命划着水想回到船上,就在这时,突然感觉两只脚被什么抓住。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脚下一股强力拽着我,突然沉入深水。我马上被淹到,嘴里进了很多水,咕嘟咕嘟的。幸好我是在江边长大,别的不说,水性是出奇的好。 我勉强眯缝着眼,看着水里,脚下有一团说不清是什么的黑影,正紧紧抓住我的脚踝,使劲往深水里拽。 我从小就听过水猴子的故事,说水里有一种淹死人变成的恶鬼,叫做水猴子,专门在深水抓人脚踝,拽进水里淹死变成交替。难道这地方,也有水猴子? 我用另一只脚去蹬踏那团黑影,那黑影就是不松手,被蹬到了也无所谓,还在使劲往下拽。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真的坏菜了。 水越来越深,我感觉到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胸口越来越闷。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当初赵富豪死的时候,会不会也是像我现在这样,本来在浴缸好好躺着泡澡,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拽进了深水,然后淹死了…… 听着荒谬,但很可能事实就是这样。 看来我开始的推断没错,赵富豪死之前,这个屋子已经是凶宅了,肯定还有阴灵藏在这里,准备抓交替。 日它奶奶的,居然敢抓我! 我不在挣扎,知道挣脱也出不去,索性静下心调动心念法力,先用出鬼王的秘咒,和下面的阴影沟通。可法力探下去,那边接收到了,却没有回应,还在一个劲的往下拖着我。 生死关头,我也是不考虑那么多了,从心念中直接调出三眼夜叉的阴气,灌注到脚上,然后探出去。 就感觉到三眼夜叉的阴气和下面的阴影接触上了,那团阴影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从黑暗的深处似乎抬起头看我。 我心中狂喜,看来三眼夜叉真他娘的厉害,甭管什么恶鬼看见他都害怕,就跟钟馗似的,属于鬼王级别。 我以前还准备把这股阴气想办法给消灭掉,现在一看,它对我太重要了,克制别的阴魂,这叫以毒攻毒。 就在下面阴影愣着的时候,我猛地用脚一蹬,居然挣脱了,然后双脚踩水,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水面窜去。 就在胸口实在憋不住气,眼瞅着要炸开的时候,我终于拨开水面回到空气里,大口大口喘着气,浑身直哆嗦,拼命向着人形舟游过去。 到了舟的边缘,双手攀附,猛地一用力,终于翻身到了上面。我躺在船上,看着上面灰蒙蒙透明状的天空,心都快跳成一个了。 刚才差一点就死在水里,到现在还感觉不像是真的。我坐起来,大口喘了几下,浑身湿透了,把外衣脱掉,扔在一边。 就在这时,我看到豆豆从舟尾走了过来,眨眨眼看我:“哥哥,你刚才去哪里了啊?” 我看着她,招着手:“刚才我失足掉到水里,水下果然有水鬼,哥哥差点就没上来。” 豆豆走过来,关心地看着我:“哥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说着,一把掐住豆豆的脖子,使劲掐着。豆豆猛烈咳嗽,小脸成了红色:“哥哥,你要干嘛,哥哥,放开我。” 第三百三十章 交换条件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我说:“你就是另一个鬼,这里的鬼境是你造出来的吧,你真的找错人了。” 我手里狠狠掐着豆豆的脖子,来到舟的边缘,把她的头摁在水里,豆豆淹的整张脸都扭曲了,啾啾散开了,嘴里不断吐着气泡,时间不长,整张脸就从艳红色变成惨白,人慢慢的不动,两条腿僵硬笔直。 我松开手,一屁股坐在小船上,四周寂静无声,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失落。 豆豆的身体慢慢滑向水里,眼看着这个小姑娘一点点沉了进去,再无踪影。 我深深吐了一口气,该走了,时间不短了。我摸向怀里掏出御币,正要灌输法力,突然不知从哪伸过来一只手,以极快的速度夺过御币。 等我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跑到舟尾了,站在那里嘿嘿笑着看我。这是个老太太,年纪很大,可穿着很艳丽,是花裙子。只是她的身材实在臃肿,肚子大屁股大,穿的这个花裙子看起来极为别扭,不但不美还让人有生理上的强烈厌恶感。 “你是谁?”我惊问。 她嘎嘎笑,发出乌鸦一样的声音,“你真是太狠了,居然活生生把一个小姑娘掐死。我觉得我就挺阴的,可没想到遇到一个比我还要阴毒的。” 我脸色涨红,厉声喝问:“你到底是谁?” 老太太嘴里突然冒出小姑娘的声音:“哥哥,哥哥,你带我去找妈妈啊。” 我大惊失色,喉头动了动:“你就是豆豆。” 老太太满脸横肉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看看手里的御币:“这是日本的法器吧,名为御币,我多少年没见了,怎么会出现在你的手里?你到底是什么人?” “咱们互相通个名姓。”我说。 老太太嘎嘎笑:“你挺有意思的,身上还有一股很特别的气息,让我都对你退避三舍了,哈哈。” 我明白过来:“刚才在水下拽我腿的,也是你?” 老太太笑,拿着御币冲我晃了晃,突然跳进了水里,连水花都没溅出来,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顿时炸了,如果御币丢了,那就太麻烦了!这东西是我千辛万苦得来的法器,以后还要留着造鬼境用的。不说远的,就说现在,没有御币我连这片鬼境都出不去。 我急忙跑到舟尾,看着水面,深水里有个森森黑影,很像是刚才的老太太。这个鬼一定是淹死鬼,要不为啥水性这么好。 我对着水里说:“你别太过分。我来这里并不是想和你为敌,我只不过是来招魂,想知道一些死者的信息,知道了马上就走。” 水下的那片黑影越来越清晰,有人从水面钻出头来,这一出来我就愣了。钻出水面的并不是老太太,而是一个眼神妩媚的漂亮女孩,她的眼睛眯缝成了月牙形,“我把你送出去,也告诉你想知道的事情,但是这个呢,”她拿着御币在手里晃了晃:“我不能给你,就当是你私闯民宅的赔礼吧。” 她晃了一晃,又沉入了水下。 现在基本上能判断出来,前后的三个人,小姑娘豆豆,阴毒老太太,还有眼前的大美女,其实都是一个人。 我蹲在水面,深吸了口气,默默在心念里催动三眼夜叉的阴气,所有的法力都灌注其上,然后把手探进水里,就感觉三眼夜叉的阴气开始释放出来,在水下蔓延。 舟旁边的水域渐渐冒出很多的气泡,像是烧开了热水,我看到一个人形态的黑影,从我的手掌下生出。黑影渐渐成形,甩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竟然酷似三眼夜叉。 这个三眼夜叉手持三叉戟,渐渐沉入深水。我反复默念鬼王的秘咒,希望能和刚才的鬼沟通,不战而屈人之兵。说实话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驱使三眼夜叉的阴气出现,它太危险了,如果成了气候对我都是个威胁。 水面开始起了浪花,哗哗的响,人形小船在水面上颠簸不已。等了片刻,突然水面拱起,一个人影从水里腾空而起,带着无穷的水花,飞落在小船上。这条船差点翻了个,三眼夜叉站在我的对面。 他手里高高举着三叉戟,在尖头上挂着一条鱼,这条鱼在上下扑腾,身体几乎被插穿。 此时的三眼夜叉已经有了人形,只是还没有五官,整张脸是白色的模糊一团,极其骇人。 我咽了下口水,心念中把三眼夜叉收回,它顿时化成一团阴气钻进我的手掌里。 那条鱼落在小舟上,还没有死,上下直扑腾。我走到它的面前,一只脚踩住它,鱼尾上下敲打,嘴里竟然发出哀求的声音:“我不敢了。” “变成豆豆和我说话,你这个鬼样子我看得太别扭。”我说。 这条鱼在舟上打了个滚,从地上爬起来时,已经变成了豆豆。小姑娘七八岁,浑身湿漉漉的,特别狼狈,看着我,还呲牙笑。 “你到底是谁?”我盘膝坐在她对面。 “我的名字叫猫又,”她说:“原本是一只修炼百年的黑猫,后来淹死在水里,就化成了一种魅,叫猫又。” 我疑惑着说:“你是死在这个酒店里的?” “不是。”她说着:“我的家乡是在日本京都,死的时候还是明治时期。后来我化成猫又,又被阴阳道的役行者捕获,封禁了很多年,再后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送到这里了。” 我突然明白过来,从兜里掏出玉瑄,这是去登记榜单的时候组委会发的,据说这玩意可以鉴定眼前的阴魂是不是日本投放来的恶灵。 玉瑄在豆豆的面前一放,顿时发出了红光。我哈哈大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是什么?”豆豆有点胆怯。 我笑着说:“先别管是什么,你先把御币还给我。” “可以还,但你不要抓我。”她有些胆怯地说。 “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我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豆豆把御币掏出来,放在旁边。我在心念中用法力调出了三眼夜叉,它一出来,能感觉到豆豆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往后面缩了缩,就像是胆小的姑娘看到了一条猛烈的大狗。 我走过去把御币揣进兜里,然后道:“好了,还得麻烦你现在跟我走一趟。” “去哪?”她惊恐地问。 “呵呵,”我说:“你是从日本过来的,是被坏人投放到我们这里,祸害老百姓的。我的任务就是抓你回去,然后把你超度,送到往生。这是好事,你不要害怕。” “什么好事?!”豆豆瞪大了眼:“我有我的修行,我不想超度和往生,重入轮回我以前的修行就全白费了,我不要的。” “这个可由不得你了。”我一步步走向她。 豆豆惨叫一声,整个天空突然变成深红色,犹如罩上一层血雨,水面荡起阵阵波澜。 我眯缝着眼看她:“你还想斗一斗吗?” 三眼夜叉随心而动,挡在我面前,它浑身冒着滚滚的黑烟,竖起了手里的三叉戟。 “你狠,”豆豆惊恐地说:“请不要抓我,我可以伺候你。”说着,陡然化成一个大美女,穿着红色和服,露出白皙的肩膀和白嫩的腿,一双玉手在腿弯滑过,媚眼如丝地看着我:“你想怎么样都行。” “呵呵,”我笑:“你以为我会对一个鬼动心?” “我不是鬼,我是魅,”她轻轻地说:“我可以专门为你一个人服务,谁也不知道。我是你的专有宠物。就像这大傻个一样,我可以保护你,听你所谴,我的主人。” 她说的大傻个就是三眼夜叉。 我站在原地没说话,豆豆眨眨眼睛继续说:“你把我送出去有什么好处?什么好处也得不到嘛,反而会失去一个最棒的助力。” 我摇摇头:“我们有个榜单,专门统计抓恶灵的数量。我还没抓到过类似你这样的恶灵,榜单垫底,有你在我好歹可以充数。” “莫不如这样,”豆豆赶紧说:“我帮你抓!不就是我这样的魅吗,我知道很多啊,它们是跟我一起从日本过来的。” 我心里一动,掂量一下份量,把豆豆留下来似乎百利无一害。 豆豆看着我:“我还会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什么秘密?”我问。 “你想知道我这个鬼境是怎么造出来的吗?”她看着我:“这是我的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第三百三十一章 君小角 “你是怎么创造鬼境的?”我问。 豆豆坐在对面,忽然咯咯笑起来,没有了刚才可怜兮兮的模样。我有些警觉:“你笑什么。” 豆豆忽然在地上打了个滚,变成一只黑猫,站起身抖落抖落黑毛。 我全神贯注,紧张起来,难道它想发难?黑猫慢慢走到我的面前,我没有动,而是集中全部精神看着它。 它忽然笑笑:“你的定力很好,适合做我的主人。” “你在考验我的耐心。”我淡淡地说。 这只黑猫有着一双碧绿的猫眼,胡子抖动,眼神极其诡异地看着我,散发着极其邪恶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我盯着它的眼睛,竟然有些迷乱,猫眼细看之下极其深邃,像是窥进一片深不可测的绿色海域。我的脑袋不由自主一下一下点着,像是打瞌睡一样。 “我看到你的内心,”黑猫柔软地说:“你在寻找制造大鬼境的办法,你要制造自己的鬼境。” “你还看到了什么?”我说。 “你这么做是为了一个姑娘。”黑猫紧紧盯着我的双眼:“你要为她建立一个专有的鬼境……不,这只是一个引子,我看到了你的野心!” “你在读我的心?”我有些生气。 黑猫咧开嘴像是在笑,胡子上下抖动:“只有全面了解你,才能好好的侍奉你,我的主人。” “说的很有道理,”我说:“可是我不喜欢现在的感觉。”我话音一落,身边的三眼夜叉突然动了,猛地来到近前,三叉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挑起了黑猫。 黑猫惨叫一声,被挑到了半空。我看向它:“你是动物修行而成的魅怪,思维肯定不像人,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有一点你要记牢,不要挑战我的权威!” 黑猫在半空不断惨叫,发出“喵喵”的声音,急着说:“我错了,主人,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不为之所动,三眼夜叉手臂一抖动,三叉戟猛地把黑猫甩到空中,它在空中打了个空翻,尖叫着落下来,又让三叉戟稳稳地挑住。 就这样,三眼夜叉不断地把黑猫抛在空中再接住。 开始黑猫还在苦苦哀求,后来它勃然大怒,在半空骂,呲牙咧嘴的十分可怖。我心念一动,控制着三眼夜叉,夜叉一把抓住猫脖子,然后带着它跳进了水里。 水面像是开了锅,咕嘟咕嘟的都是气泡,一会儿工夫就犹如翻江倒海,小船随着波浪上下起伏。 大概一炷香的工夫,三眼夜叉带着黑猫从水里跳回船上,把黑猫朝地上一掼。黑猫狼狈不堪,毛上都是水,四肢无力,趴在那里,像是一块没拧干的抹布。 我走到它近前:“感觉如何?” 黑猫抬起头怨毒地看了我一眼,我以为它又要破口大骂,谁知道它陡然一笑,在地上翻了个,又变成豆豆的小姑娘模样,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主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坐在它的对面:“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不敢,你要看清楚现在的形势。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也不是我的奴仆,我们是互助互利的合作关系。你帮我抓捕其他恶灵,并获得制造大鬼境的法门,我就帮你修行,不让你落到其他修行人的手里。你如果愿意合作,我们就握握手。” 豆豆甜甜笑:“哥哥,我当然愿意了。”她双脚无力,在地上爬着,一点点爬到我的近前。伸出手和我握,就在握的时候,她突然幻化成那个大美女的样子,小手细嫩,一双媚眼如丝,细细地看着我。 我们握过了手,我说道:“你以后把这个把戏收起来,出去蛊惑别人,你以后在我面前只有一个面孔,就是豆豆。” “我知道了。”她又变回豆豆的小姑娘模样。 “好了,我现在有三个问题问你。你坐好。”我说。 她低眉顺眼地坐在对面,十分温顺的样子。 “你是怎么会制造鬼境的?”我问。 豆豆抬起眼看我:“我是猫族里的先知,天生就有通灵之能,很小的时候就能读懂人类的心思,后来入深山,跟着一只藏在山里的大鬼修行了很多年,再后来遇到了役行者。” “那是什么?”我问。 豆豆道:“是古代日本的一种修行者,专门抓鬼的,他们是个很隐秘的教派。抓我的那个修行人手段很高,我没法蛊惑他,就被他封禁了。不过他对我很好,让我陪他住在寺院里,时不时点化我。后来我就学会了制造鬼境。不过,我的鬼境能力太过低微,你也看到了,只能造浴缸这么大一块。后来有一天,那位役行者告诉我,我的大限将至,他把我放出去。结果还没有一年,我就在一个风雨夜溺死在水里。” 我皱眉:“那你也不算是了解鬼境的秘密,你凭什么指点我。” “主人,是这样的……”豆豆说着。 我打断她:“不要叫我主人,我叫王强。” “我还是要叫你主人,你就是我的主人。“她执拗地说:“制造鬼境的心法其实很简单,你也会,你用御币就可以制造鬼境和进出其他鬼境。鬼境最重要的不是制造,而是要有充足的法力维持它的运转。”豆豆看看我说。 她的这句话真是说到我的心坎了,我示意她继续说。 豆豆道:“在我来这里的时候,和一大群恶鬼妖魅封在法阵里,当时结识了一个叫君小角的大恶灵。此恶灵是我们这些妖魅里法力最高强的,因为它会一项独绝的法门。” “什么?”我问。 “那是一种极古老的法门,能凝聚周围所有的阴气为己所用。也就是说,如果学会了它的本事,就可以借助天地之能随心所欲地创造鬼境了。”豆豆看着我。 我表面没有表情,但心脏狂跳,似乎触摸到一个巨大的边界。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豆豆说:“如果你得到了这种法门,制造大鬼境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你再继续修行到最高境界,可以借山川日月之势,可以制造一个从所没有的,最大最大的鬼境!理论上来说,可以堪比人间。” 我听得心脏狠狠地抽了两下。 我摇摇头:“你说的不合情理。” “为什么?”豆豆反问我。 “如果真有这种法门,人类历史少算也有三千年,这么长的时间长河里总会出现天赋异禀者,他们可以把这种法门修行到最高境界。可我从来听说过,或是在史书里没有记载过,有这样的大鬼境出现过。”我说。 “历史书怎么会记录这样的事情,”豆豆笑:“再说了,其实你眼前就有两个大鬼境,只是你没想到罢了。” “什么?”我问。 “一个是人间,一个是地狱。”豆豆说:“这两个都是鬼境。” “胡说!”我脱口而出。 豆豆道:“我不和你争辩,你说胡说就是胡说吧,日后就会明白。我听君小角那个大恶灵说过,人间其实是一片泡影,它是自然造化而成的虚妄境界,其实和鬼境的道理一样。” 她顿了顿:“我可以帮你找到那个大恶灵,只要找到了它,你就能制造自己的鬼境。” “好,第二个问题,”我说:“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豆豆道:“我被释放出来之后,就附身在一个女人身上,我在寻找更好的寄生人体,我知道这里很危险,首先要离开这座城市。在人类世界,要做到畅行无阻,必须有钱有权,所以我附身的女人蛊惑了赵大宇,也就是死者。我本来想在开房的时候上了他的身,没想到他有很严重的心脏病,禁不起惊吓,就死了。” “那女人呢?”我问。 豆豆道:“我已经让她离开了,相信她的下落很快就会让人发现,她会作为第一嫌疑人被抓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皱眉。 “我就想这么做。”豆豆拍了拍身下的这艘船:“这就是赵大宇的魂灵,我把它做成了一艘船,飘在鬼境里。你有什么想问它的,我可以召唤。” “好,你问问它,留没留下什么财产没来得及说。”我道。 豆豆诡魅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瞧好吧。” 她站起来走到小船边缘,纵身跳进了水里,很快沉了下去。 时间不长,整条船在上下起伏波动,我似乎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叹息声,这个声音不是豆豆的,很可能就来自死者赵大宇。 忽然整艘船开始下沉,水渐渐没了上来,我大吃一惊,赶紧召唤三眼夜叉,豆豆估计又开始跟我玩邪的。 第三百三十二章 买玉 船在下沉,周围的水越漫越多,渐渐到了我的脚踝。就在这时,脚底忽然升起一块托板,把我托在水上。那艘人形的船渐渐沉没,再无踪影。 豆豆从水里浮上来,嬉皮笑脸地说:“他的秘密我都套出来了,他的魂儿留着没啥用,我就给放走了。” 我对赵富豪的阴魂不感兴趣,也没有多问去哪,只是问豆豆,他留没留下什么秘密财产。 “留下来了。”豆豆说:“我告诉你之后,你自己去取出来,有上千万。其实他还有钱,只是再问不出来了。” “把银行账号和密码给我。”我说。 “他把秘密财产都藏在一个小本上,藏在一个地方,”豆豆说:“我说,你干脆自己取出来得了,干嘛要告诉那些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你也做了大富翁。” 我盯着她,“我怎么样不用你管。你就把他的秘密告诉我就行。” 豆豆耸了耸肩,“那我们先退出鬼境,时间已经很长了。” 这时眼前的场景缥缈,耳边出现很多哗哗的水声,我就像是一脚踩空从高处落下,速度并不快,转转悠悠好像是一片落叶。 我落到了地上,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然坐在洗浴间的地上。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恍若大梦一场,遥想起进入鬼境的经历,就跟做了白日梦一般。 我轻声叫着:“豆豆。” 就看到一股阴气在我的身上窜动,一个虚像坐在我的肩头,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调皮地来回甩着脚:“我在这。” 我看着她:“你以后不能这么出现,这座城里修行者会越来越多,如果有人发现了你,恐怕我也保不住你。” “你太低估自己了,”豆豆狡黠地说:“你的大傻个子保护神那么厉害,你在修行圈里一定地位不低。” “那你真说错了,”我说:“我个人不值一提,至今还在排行榜排名倒数。” “有我帮助你,还有你的大傻个子,我会让你排名第一的。”豆豆狡猾地说:“我会帮你找到其他恶灵。” “那你岂不成叛徒了。”我说。 豆豆笑:“恶灵之间哪有什么联盟,它们都是一些性情无法揣摩的怪东西,抓一个就少一个祸害。” “其他的都可以放放,你一定要帮我抓到那个会能阴气建造大鬼境的恶灵君小角。”我说。 “放心吧。”她满怀信心。 “我在马来西亚学过一些加持和封禁阴灵的手段,我会把你暂时封在法器里,随身带着,我们既可以沟通,你也不至于被人发现。”我的这个主意是参考了缅甸和尚藏在舍利子时的状态。 我从洗浴间出来,推门出了卫生间,到外面发现已经天亮了。屋里开着窗,那几个人正在吃着买来的早饭。 有个女的看见我,顿时嘴长得老大,吃的鸡蛋都快吐出来了:“法,法师……” 小猫看着我,一下冲过来,焦急地拉着我的胳膊:“怎么这么慢啊,你在里面呆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点点头:“还好,作法期间你们没有打搅我。” 小鱼走过来苦笑:“强哥你不知道,他们一定要冲进去看看,是我苦口婆心地拦了下来,尤其是嫂子,差点都跟我翻脸了。" 小猫红着脸说:“谁是你嫂子,不要脸。” 就在这时,我肩头的豆豆“嘿嘿”笑了一声。她仗着自己的魔高一尺,居然以阴神的状态一直没有回去,还坐在我的肩头。 她这么一笑,小猫和小鱼同一时间居然感觉到了,一起看向我。但他们的法力不够,只能略微感知,而无法察觉。 我在心念中呵斥了豆豆一声,豆豆化成阴气缩回了我的身体里。 我走到孙女士面前,做个手势,示意和她单独谈。 孙女士激动万分,知道我一定是有了结果,我们来到门外。 我把门关紧,低声说:“作法成功了,我已经得到了秘密财产的信息。” 孙女士十分感激,激动地说:“王法师你放心,只要我能得到那笔钱,你的酬劳我肯定一分不少。以后你有什么事,我肯定冲在前面为你帮忙!” 我说道:“那你记好了,赵大宇在北四小区有一套房产,你不必进去,在门旁边有一些装咸菜的破黑罐子,里面其实是空的,在最下面的罐子里,藏着一个小本本,你去拿到就清楚了。” 这时豆豆又冒了出来,只有一个头,她啧啧的声音:“咱们自己拿多好,好几千万,足够过上很好的生活。” 我在心念中大声叱责:“回去!” 豆豆冲我扮了个鬼脸,化成阴气缩了回去。 孙女士千恩万谢,我看着她,我相信她得到了钱肯定不会毁约,她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孙女士的眼神也正色起来:“王法师,你放心,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咱们有约在前,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谢谢你。” “你老公确实是死在风流上,没人害他。”我说:“那个女人近期也会被警方找到,你没有嫌弃的。拿到了钱,和你儿子去过想过的生活吧。” 孙女士看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 办完了这里的事,我们就要撤了。大家围着孙女士问我们刚才私下说了什么,孙女士只是淡淡笑也不说话,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把钱的下落告诉别人。 我们办完了这里的事说说笑笑回去,外面天色很好,已经春天了,我的心情也很好。小猫问我作法的情景,我没有多说,只是告诉她招魂很顺利,赵大宇的阴魂交待好后事,也就放心的超度了。 “他没说让你照顾他的孤儿寡女什么的。”小猫问。 “我操那个心呢,”我说:“我就是一个和阴魂沟通的桥梁,又不是保姆。” “呦呦,我看那个女的,看着你眼睛都拔不出来了。”小猫说。 我笑笑,摸摸她的头:“别多想,她就是感激我。平白无故落那么一大笔钱,她高兴还来不及。” 我比较欣慰的是,我们这几个人里,谁也没有提议要私吞这笔财产,大家的人品还是不错的。 这时豆豆在心念中笑:“这个女孩好爱你,她都吃醋了,你要学鬼境就是为了她?还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我心里有点腻歪,觉得这个豆豆其他还好说,就是碎嘴子有点受不了,时不时吐槽一下,让人心烦。 回去之后,小猫的人格又变回了阿楠。阿楠马上对我不冷不热的,我呆着也无趣,就和小鱼出来。 我让小鱼先回店里,我一个人溜溜达达到了城里的古玩市场,也可能是神指鬼差,我竟然不自觉地来到了“聚宝斋”门口。 去年的时候聚宝斋周老板的女儿周春晖得了怪病,因为这件事我认识了假解铃。今天重新来到这,脑海里浮现出假解铃的模样,生出一种侥幸的感觉,会不会在这里再遇到他。 我敲门进了聚宝斋,里面清清冷冷,周老板一个人在柜台后面,戴着老花镜正看一个很精巧的古玩瓶子。 我犹豫一下,还是走过去说:“周老板。” 他没看到我,小心翼翼把古玩瓶子放在一边,缓缓摘下老花镜,这一瞬间我看到他老了太多,两鬓染雪,人也佝偻了。 他抬起头看到是我,全身一震:“是小王啊。” “你还记得我。” 周老板苦笑:“我这人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痛苦,就是记性太好,过目不忘。你来找春晖的?你来晚了,她已经走了。” 我张着大嘴惊讶,他笑笑:“不是你理解的意思,我送她出国了,去了意大利,好好放松放松脑子,她太累了。” “出去也好。”我点点头,看着一排排古玩架子,想起当时假解铃来这里舌战群儒,说服周老板拿出传家的宝书。现在回忆起来,像是很久远的一个梦。 “你还有事?”他问。 “我想买块玉,”我说:“不要俗物,要真正有灵性的。” 周老板想想说:“你能出多少钱,价位不同,东西不一样。” 我想了想,“万元上下的呢?” 周老板让我等着,他进到里屋,时间不长捧出一个古香古色的木雕匣子,打开之后,里面铺着红色绒布,上面放着一排精细盈盈的玉石。 我在心念中告诉豆豆,这是给你选家,你自己来挑。 豆豆胆子真是大,竟然又化成阴神,变成小女孩的样子,轻飘飘落在地上,探出手来触摸这一排玉。 第三百三十三章 高僧指点 豆豆的胆子还真是大,她出了阴身,站在柜台前面,自己开始挑选玉佩。这些玉她看过之后,都觉得不太满意,摇摇头说不好。 我没有办法,问周老板还有没有了。 周老板看着我:“还有就不是这个价位。” “一事不烦二主,”我说:“我就不去别的店看了,贵点的你拿出来看看再说。” 周老板又到里屋取来了一个大木匣,打开后,里面陈放着十几块大小不一的玉石。周老板说:“我这里高档的玉石几乎都在这里了,价位从三万到几十万的都有,你自己挑吧。” 我不懂这个,想来周老板也不可能骗我。我让豆豆自己挑,我假装自己也在这看着,其实这些玉石在我的眼里都一个样,实在区分不出来几万和几十万有什么区别。 豆豆看着看着,“啊”的叫了一声,我赶忙问怎么了。周老板听见了,抬起头看我:“你刚才叫我?” 我笑笑说:“这块玉多少钱?”指着中间的一枚玉石。这枚玉石雕刻成了蝉的模样,隐隐的还能看到双翅,但并不精细,像是半成品。 周老板过来看看说:“十一万。” 这一口价差点没把我噎得背过气去,“多少钱?” “十一万。”周老板说:“这只玉石是从云南一个少数民族居住区开掘出来的,后来经过北京雕刻薛大师的手笔,去除掉了多余的废料。具体的品相,你可以找明白人去问问,如果我骗你的话,假一赔十。”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喃喃说着。 我在心念中对豆豆说:“你真的要这么贵的吗?” 豆豆拉着我的袖子撒娇:“我就要这个,我能感觉到里面有很充盈的灵气,如果这里当我的家,可以保证能继续修行。” 我一时犹豫。那叫十一万啊,都能买个房子付首付,最后就淘出这么个玩意。 我虽然不懂玉,可也知道,玉石这种矿物质极其特殊,好玉确实是有灵气的,长久佩戴可以让玉石更加通透润泽,正所谓人养玉玉养人,这都是有讲的。 一般人很难鉴定玉石的灵气,上当了也不知道,可我现在有豆豆,她本身就是妖魅出身,对天地灵气感知很强。她说的肯定没有错。 我正在犹豫的时候,身后有人说话:“这块玉我要了。” 我回头去看,大吃一惊,嘴差点合不拢。来人竟然是一个和尚,正是落水寺的主持能持和尚。 以前我跟他打过交道,差点没让他玩死,现在还心有余悸。 能持不知什么时候进的聚宝斋,竟然落地无声,什么时候到的身后我都无从查觉。最为奇怪的是,我察觉不到也就罢了,连豆豆都没感觉到。 豆豆像是特别害怕这个和尚,一瞬间就钻进我的身体里,没影了。 她在我心念中急着说:“王强,一定要买下这块玉啊。” 我心思一转,赶紧用手按在木匣上,轻声说:“能持大师,你还认识我吗?” 能持双手合十:“善哉,当然认识,王施主嘛。去年的时候,你还到带着一批社会青年到我们落水寺滋事。” 我脸都红了:“大师见笑,那时候我也是受了奸人的蛊惑。” 能持摆手:“你来滋事我已平事,过去的事就一概不提。今天呢,我路过这里,福至心灵,走进来想买一块玉佩戴,恰好看到。不知王施主是否可以割爱?” “不好意思,这块玉我已经买了。”我对周老板说:“我给你转账吧。钱太多了,一会儿去银行给你办。” 周老板淡淡道:“好说。” 能持笑笑:“王施主,请借一步说话。”我知道这和尚厉害,实在没办法,就跟着他出了店铺。 能持和尚穿着一身长袍僧衣,看起来就像是个行脚僧人,手腕还悬着一串念珠。 “王施主,我看到你也进了修行榜。”能持说。 我说是啊。心里有些警觉,不知道和尚打的什么主意。 “成绩如何呢?”他问。 我说道:“榜单上明明白白写着,我现在还没找到恶灵,还是个零蛋子。” 能持和尚笑笑:“不尽然吧,我怎么感觉你已经找到了呢,只是秘而不宣。”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和尚太厉害了。我一时语塞,没有说话。能持和尚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枚玉瑄,正是组委会发来鉴定恶灵的小法器。 能持和尚手心握着玉瑄,慢慢递到我的身边,就看到玉瑄陡然发出了红光。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狡黠:“王施主,你身上有阴气。” 我索性道:“和尚,你管的太多了吧。” “王施主,我是为了你好,”能持和尚道:“我也算修行人,只是在出世修行,略有神通暂且不提。从小僧的经验来看,有一条老话说得很对,堪称真理,那就是人妖殊途。你永远不要揣测一个妖物,一个鬼物的想法。“ 我刚要说什么,能持打断我:“王施主,你的事情现在在江湖上我略有耳闻,你是圈里少有修习东南亚黑法的修行人,常和阴物打交道,不自觉地就会感染阴气,导致性情失调。加上你年少性情不稳,很容易在修习黑法之时迷失自己。” 我心惊肉跳,能持今天说的话,我以前也听过,法本寺的主持释方和尚也这么说过我。释方主持曾经让我留在寺里两年,跟随他修行。 我心里惴惴不安,升起一丝不安,开始反思自己,我真的在迷失吗? 正想着,心念中响起豆豆的声音:“主人,你别听这个臭和尚的说教。他这样的人就是好为人师,逮着机会就卖弄自己名门正派的身份,这和炫富一样,是一种炫身份炫学识!” 豆豆正洋洋得意说着,能持和尚突然大吼一声:“贫僧说话,岂容得你这样的妖物插嘴!” 豆豆吓得再不敢说话,一点声音没有,缩回我的身体,能感觉到她在瑟瑟发抖。 我不停咽着口水,这能持的本事也太大了吧,豆豆只是在心念中跟我说话,他居然都能听到? 能持看着我,叹口气:“王施主,你将要遇到生平以来最大的劫难,所谓魔境天劫,这是修习黑法无可避免的。到时候你恐怕会被鬼物所害,若现在仍执迷不悟则渡海无岸。” “那你有什么办法?”我问。 能持沉吟一下道:“看你心愿有多大了。你若愿放弃歧途,随我修行,用几年的时间我先为你洗净业力,归入正途,到时候你就会成为一个普通人。若再有心继续修行,我会把你引荐给境界更高的修行者。你看如何?” “这一圈折腾下来,我都多大了。”我切了一声。 能持沉默着:“人的一生都是在修行,年龄大和小不过是相对而言。一生都要在修行的路上。” 我说道:“解铃这个人,你听说过没有。” “知道,怎么了?”能持看我。 “据我了解,解铃修的就是黑法,他的师父还是阴间黑无常呢。”我说。 能持道:“谁告诉你阴间黑无常就是黑法?都带黑字?所谓的正法黑法,不在于出身和身份,而是有无执念之心。地藏菩萨还发大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那又怎么说。” “宏愿就不是执念了?”我说。 能持点头:“要是这么论,世上并无不执著之人,修行追求境界的圆满也是一种执念。其关键在于,是否心存善念。” “好,和尚,你说的,只要心存善念就不算黑法。那我就是个善人。”我说。 能持看着我,看了老半天,然后伸出右手探双指,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我。那意思是,你走哪我都盯着你。 我无语,他这算挑衅吗? 能持道:“劝你入正途之缘,今日已尽。日后你若想重新皈依我门,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简单。你记好了!” 我又“切”了一声。 能持点点头:“王施主,你好自为之,若有半分违法乱纪,降妖除魔是我等本分,到时候你不要怨贫僧的雷霆手段。” 他转身走了,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我有些悻悻,真他妈的败兴,好好的出这么个和尚,真是吃瓜子磕出个臭虫,平白无故让他这么一顿教训,他以为他是谁。 这时候豆豆的声音又出来了:“这和尚真是讨厌,真会卖嘴,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表面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别说这豆豆还真是善解人意,她把我想说的都说出来了。 豆豆道:“这和尚不是落水寺的吗,我有个办法,咱们上网发匿名帖,再找水军,就说这和尚是假和尚,和一个女人有染,都有孩子了。我就不信搞不臭他!” 第三百三十四章 程序员 “你也太狠了吧。”我说道。 豆豆嘻嘻笑:“你不懂,我不是在诽谤和尚,而是让你见证这个和尚遇到麻烦之后是如何面对的,让你学习他处理危机的手段!这和尚不是说自己修的是正途吗,那就看看他是怎么超脱的。” 我沉默不语,情感上觉得豆豆说的有道理。 这时聚宝斋的周老板探出头:“我说这块玉你还要不要了,不要我就收起来了。” “要,给我一下午的时间,我把钱凑齐,然后过来买。”我说。 周老板做个手势,示意我随便。 我打了个车回到店铺,小鱼和老木正在聊天。我过去直接说:“你们两个现在手头还有多少钱?” 老木道:“我手头还有一些,你想做什么?”我说我刚才出去看好一块玉,我手头只有七万多,再借四万就行了。老木点头:“四万倒是不多,等孙女士那边把酬劳付过来,这些都不成问题。兄弟,你看好了吗,别让人给骗了,玉石那东西水分太大。” 我说没有问题。 老木就有这个优点,虽然平时没个正行,但分什么事,遇到江湖救急借钱的事,他就像自己的事情一样上心,告诉我在店里先等等,他去把钱取来。 等他走了,我跟小鱼说,认不认识计算机玩的比较厉害的人,黑客之类的。小鱼看着我,眨眨眼说:“认识啊,你找这样的人干什么?” 我笑着说,我想在网上发个帖子声讨一个人,给他添点麻烦,又不能让他知道是谁干的。 小鱼看看我,说,这就帮你打听着,找个靠谱的人来做。 豆豆特别高兴,在心念中说:“主人,你真是从善如流,听我的肯定没错啦。我活了快二百岁,什么没见过,甭管是生活,还是修行,都能给你最好的建议。” 很快老木把钱取来,我到银行办理,凑了十一万,拿着银行卡再次来到聚宝斋交给周老板,换来了那块玉。我来到一个没人地方,心念一动,豆豆化成阴神而出,钻进那枚玉里,就看到整块玉似乎都通透晶莹起来,里面出现了许许多多微小的细丝,仿佛豆豆的无数神经。 “舒服啊,”她说:“这里是真舒服,好像三伏天住进了空调房一样,不冷不暖,浑身舒服,真想在里面呆一辈子。” 我拿着玉佩找了一家卖各种绳结的佛用品店铺,让店老板帮着扎了绳结,然后把玉挂在脖子上,这样走哪都能带着。 我对豆豆说道:“家我帮你找好了,高人抓你,也让我打发走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该干活了?” 豆豆正色道:“我知道你要找那个大恶灵,已经有线索了。我和它当初封禁在一起的时候,我闻过它的气味,能感觉到它大概在什么方位。” “恶灵也有气味?”我疑惑。 豆豆道:“这是我作为妖魅的特殊本领,能够嗅到和记忆阴物的味道,我已经在它身上闻到过特殊的‘味道’。放心吧,我一定要帮你找到它。” “这个大恶灵到底是什么来历?”我问。 豆豆说了起来:“它的全名叫茂役君小角,不是人死后的魂灵,也不是什么动物死后变的,追溯它的来历可以追到安倍睛明的老师贺茂忠行,贺茂忠行有一次在万人墓的乱坟岗超度亡魂,加持了七七四十九夜,最后所有的阴气凝聚成一个实体,这个实体有了自己的思维,它是万千枉死之人的执念所化,它就是君小角!君小角可比我邪恶多了,它杀死贺茂忠行,游荡世间,最后安倍睛明集合了一百个阴阳道的法师才把它封禁起来。一直镇压在京都。” 我听得惊心动魄:“后来呢?” “后来到了明治维新,战争打响,镇压君小角的寺庙在战火中被毁,它就游荡出世间。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现在它被高人送到了这里,准备祸害你们。”豆豆说:“据我所知,君小角是这次被投放来的法力最强的怨灵之一。” 我喉头动了动:“那我们能抓住它吗?” “以我的智慧和你的傻大个保镖,我相信我们没有问题。”豆豆狡黠地笑。 “主人,一旦成功抓到了君小角,”豆豆说:“你不但可以得到梦寐以求利用阴气制造鬼境的法门,还可以凭此名扬天下。君小角极其凶恶,不是一般修行人可以对付的,到时候你在修行圈里的地位也会直线上升。” 我心中跃跃欲试。 “或许,”豆豆顿了顿说:“到时候你可以把君小角收为己用,有了它的助力,你可以横扫修行界,而且还可以制造出独一无二的鬼境,甚至可以和人间媲美。那时候,你就是鬼境的帝王,世界的造物主!” 我心花怒放,说道:“我没那么大的志向和手段,能给我心爱的姑娘造出一个合适的鬼境就可以。” 豆豆信心满满:“放心吧,你这么帮我,下面也该我帮你了。” 从这天开始,每到午夜,我就把豆豆的玉佩放在窗台边,让它沐浴月光。这时候她都会肆无忌惮地化成阴神模样,盘膝坐在窗台上,学着打坐的模样,吸收月光精华。 等我睡了之后,她也一直在修炼。 过了几天,小鱼找我说,那个计算机专家也就是黑客,已经找好了,问我什么时候过去。我手头无事,说现在就行。 我们两个关了店开着车,到了一处小区,在一栋极其破烂的居民楼顶楼找到一户人家。门上贴着倒福字,不知贴了多少年,已经破烂不堪。门口堆积着陈年的白菜和一些黑色坛子,旁边还锁着一辆全是铁锈的自行车。 “好家伙,这是黑客之家?”我目瞪口呆,“这年头还能找到这样的贫民窟也不简单,没被拆迁真是奇迹。” 小鱼笑:“所谓大隐隐于市,大概如此吧。我的小兄弟告诉我,这个黑客以前是程序员,很厉害,现在已经是半隐居状态。” 他上前敲敲门,过了很长时间也没人开,小鱼一拍脑袋:“对了,敲门需要暗号,三长两短。”他重新敲门,按照三长两短的节奏。 这次,时间不长门开了,里面还有一道暗锁,拉着长长的链子。门里露出半张脸,上下打量我们:“谁?” “阿豪介绍我们过来的,你就是程序员?”小鱼问。 那人把链子拿开,打开门让我们进来,整个屋子的面积很小,大概不到五十平,一共两室。我们坐在外间,这里除了一张床,几把椅子外,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我打量着对面的程序员,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并不是传统印象里那种邋遢形象,他穿着黑色毛衣,头型打理的一尘不染,跟狗舌头舔过一样,看上去有种温顺的怯懦,像是一个很久没有出过门,有轻微社交恐惧症的老宅男。 “你们叫什么名字?”他眯缝眼看我们,眼里充满了各种不信任。 “我叫江小鱼,他叫王强,”小鱼说:“我们这次过来,是想让你帮点忙,大家都是朋友。” “我没朋友,不用套近乎。”程序员上下打量我们,摸出烟点上。 这时我已经有点不高兴了,进门半天连口水都没有,更别说敬烟了。 我站起来四下打量:“你成天就在屋里也不出去?” “出去干什么?”程序员说。 “你什么工作?”我反问。 程序员警惕地说:“你们到底有什么事,为什么打探我的生活?” 小鱼冲我摆摆手:“人家程序员就是干活拿钱,咱们也用不着攀交情。跟你直说了吧,我们找你是想帮这么个忙。”小鱼跟他细说,想让他上网炒热一个帖子,说落水寺的主持能持和尚是人面兽心,表面是和尚,私底下是色狼,玩了不少女信徒,还弄出了孩子。 程序员抽着烟:“好说,我还以为什么事,不就是桃色新闻吗。我还可以帮你们找水军。五千块钱,保证把这个活儿干好。” “我还有个要求。”我说。 他看我。 我说道:“这个活儿你要循序渐进做,你要把能持和尚对于桃色消息的每次反馈都要记录下来。“ “这我就不明白了。”他说。 “总而言之,”我说:“我希望你能建立一个工作文档,把整个事件包括对方的反应都记录下来。这个文档越详细越好,后期我会给你加钱。” 程序员看着我:“有点意思了,如果这个能持和尚在自己屋里生气的到处砸东西,那我怎么会知道?一个人在内室里做的事他是不可能发在网上的。” 第三百三十五章 寻找大鬼 程序员说的确实是个问题,我正思考着,程序员忽然道:“我大概理解你的意思,你的本意并不是对这个和尚进行报复,而就是想看看他的危机处理手段。” 我打了个响指,“bingo!完全正确,还有他面临危机时的心态。” 程序员想了想说:“我可以帮你搞到这些信息,但你还要再加五千。” 小鱼有点呆不住:“我说强哥,咱们就算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吧,一万块钱最后换个损人不利己。” 我摆摆手:“一万就一万,程序员,把你的想法说说。” 程序员道:“这个你就别细打听了,总而言之我会把你的活儿干好。” 小鱼越看这人越别扭,站起来打量空空荡荡的房间:“你说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家徒四壁,也不知道买点家具。” “小伙子,”程序员语重心长:“你还年轻,不理解成人的世界。你以为这是我的家?给你俩字,呵呵。这只是我的一个工作室。我目前在这里闭关。” “闭什么关,你还想修仙啊。”小鱼说。 “你这么说也不为过,我闭关的目的是为了找到这个世界的真相,其实和修仙的目标一样。人为什么要修仙,仙是什么,你懂吗?”程序员一脸的西伯利亚讥讽。 小鱼勃然大怒:“你懂?!” “呵呵……”程序员笑笑。他蹲在床边,拉开下面的暗箱抽屉,取出来一本厚厚的书。这书有a4纸那么大,厚厚的一大本,估计能有个上百万字,封面印刷极其粗糙,看上去就跟路摊卖的盗版小说差不多。 他把书递过来,我接过看了看,封面写着《阴间到底是什么》这几个字。 “什么意思?”我问。 程序员道:“这是我写的小说,你们拿回去看看,就知道我的内心世界了。” 小鱼啼笑皆非:“了解你的内心世界?你又不是女神,了解你的有个屁用。” 程序员倒也不恼:“我经历的事太多,见的奇人也不少,所以我对世界的认识和你们不一样。最近又陷入一个深深的思索里,我发现这个世界就是一堆泡影。算了,跟你们说这些干什么,你们就是我的客户。” 他说到“泡影”,我心里震颤了一下,因为这个话题豆豆曾经提到过。 我说道:“那谢了,我拿回去看看。” “先别急着谢,”程序员说:“这本书五十,不是白给你们的。” 我和小鱼面面相觑,我要微信给他转账,程序员摆摆手:“我从来不用那些玩意。别看我从事网络这个行业,可我的骨子里还是个反科技者,因为,”他顿了顿:“你在网上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盯着你。” “你什么意思,说明白点。”小鱼说。 程序员道:“好吧,那我就买一送一,送给你们忠告:越是大网络时代你就越是不自由。好了,言尽于此,自己去想。” 我掏了掏兜,摸出三十块钱的零花,小鱼凑够了剩下的钱,我们买了这本书。 程序员道:“给高僧编花边新闻,这也算惹业力,其中过程很复杂。你们一个月之后过来见最后结果吧,顺便把尾款支付。” 我和小鱼从程序员家里出来,小鱼骂道:“什么人这是,神神叨叨的,强哥咱们就不应该找他。” 我拿着沉甸甸的书说:“我有直觉,他能把事做好。这个人倒是很有意思,类似现代的隐士。” “我倒觉得他像个神经病。”小鱼恨恨说。 这件事就交给程序员了,我不急。给能持和尚泼脏水,属于捎带手做的,下雨天打孩子,有这么个事就行,一个月之后再说。 回到家里,日子表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可我一直要豆豆开始行动,去寻找大恶灵君小角。 豆豆表面答应好好的,天天晚上就坐在窗台上打坐,沐浴月光进行修炼。我心中暗想,这妖魅难道想暗中积累能量,到时候对我来个逼宫,然后反出西岐? 我冷笑,看你打的什么主意。 几天后的晚上。我躺在床上,翻着程序员写的小说,豆豆还在窗台打坐。 程序员这小说写的还算有点意思,但是一看就是处女作,没什么条理透着随性,写到哪算哪,可恰恰因为这样,才有着其他成熟小说所没有的真诚。 能看出程序员的焦虑,这个焦虑源于他对世界的认知。他一开始认为世界是1,后来经过一些事,推翻了原有的想法,认为世界是2,后来他又推翻,认为世界是3。再后来,他又认为世界其实是1+2+3。 小说虽然是编的,但里面的焦虑被放大了很多倍,程序员觉得自己与这个社会、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突然豆豆在窗台上尖叫了一声,我放下书看她。 豆豆盘膝坐在那里,神色淡然,一字一顿地对我说:“我找到君小角了。” 我翻身坐起来,“在哪?” “今晚我们就出发。”豆豆说。 我把玉佩挂在脖子上,出了门,小鱼正在客厅练书法。我把程序员的小说扔给他,告诉他我出去一趟,这小说你可以看看。 “用不用我陪你?”他问。 我沉吟一下:“算了,今天我只是去探探道。” 交待之后我出了大门,开着车上了街。现在是晚上九点来钟,不算太晚,天气渐渐好转,晚上不冷了。 开着车按照豆豆的指示,很快到了一处小区。 这处小区的地理位置极其特殊,居然靠近一处公墓,这种地方以前是不可能住人的,但现在生活压力越来越大,有套房子住就不错了,谁还挑什么地方。 站在小区的边缘能看到远处的公墓群山,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总感觉有点阴森森的,夜里看不到路人走动的迹象,只有路灯幽幽而亮。 这地方像是一片死城。 “你是怎么找到它的?”我说。 豆豆在玉佩里懒洋洋地说:“君小角是大鬼,它也要修行,而且它的修行境界比我要困难一万倍,修行过程中它需要吸收很多很多的阴气,前些天它蛰伏未动,我感觉不到它。就在刚才,我感觉到这里有大量的阴气波动,越到这里我越肯定它就在!因为我嗅到了它的气息。” 我心脏狂跳,不知怎么竟然开始紧张起来。 “当初安倍睛明找了那么多同道才把它抓到,现在我一个人能行吗?”我有点忐忑不安。 豆豆嗤嗤笑:“放心吧。经过多年封印,它没那么强了。” 我总觉得它这个笑有点阴阳怪气。 我往小区里进,这片小区能看出有年头,楼都有些破旧。正走着,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你说你是根据阴气大量波动找到的它?” 豆豆说对。 “那你能找到,会不会也有其他人发现这种异常?”我说。 “肯定有。”豆豆道:“不要小看世间的修行者。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君小角,中国有句老话,叫先下手为强。我相信没有人能比咱们更快,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它这么一说,我就有了想法,这次来不管能不能抓到君小角,都要先找到它,先过一手再说。 我们穿过小区,后面有一些农家院,正走着,就看到有一户院子的大门开着,院子里有一个中年男人在训斥自己儿子。他儿子大概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天虽然不冷,还是有些凉意,这孩子穿着秋衣秋裤站在风里,冻得瑟瑟发抖。 那中年男人不但不心疼,反而训斥的愈加变本加厉,时不时还用手打几下,揪住小孩的脖领子来回撕扯。 我实在看不下去,来到院子口说:“这位大哥,训孩子呢?” 他看着我,眼睛瞪圆了:“你是谁?” “我就一路过的,不能这么打孩子。”我说。 “你懂个……”他本来想骂,看我这么年轻,又把脏话咽进去:“我教育自己儿子,管你什么事。” 我也觉得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自己一屁股屎还没擦干净,怎么管起别人的事情,正要转身走豆豆忽然道:“君小角就在这里!” 我猛地一震,看着院子里的父子。 这时,里屋的门一开,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应该这家的女主人,端着脏盆子,出来倒脏水。这娘们一点道德没有,我这么个大活人在这,她直接把水从我身边倒出去,白了我一眼,然后把院门关上。 她回头教训自己的丈夫:“以后院门锁好,现在小偷这么多。”说着,翻着白眼又瞅了我一眼。 第三百三十六章 恶灵现身 我感觉这一家人素质特别低,当爹的教训儿子又打又骂,当老婆的粗鲁无比,指桑骂槐。 我暗暗问豆豆,君小角附在这三口家谁的身上?豆豆道:“没有附身,看不出来,但是一定就在这周围藏着。” 那女人那么骂我,我也没走,靠墙站着,看着那中年汉子继续训斥儿子。那儿子也皮实,你骂任你骂,他留着鼻涕站在那里,就那么看着自己爹,任凭大人推来搡去。 中年男人训了一会儿,看我不走,他脸有点挂不住,走过来说:“你到底有事没事,别站我们家门口。” 他老婆从院子里抄起一把火钩子,气势汹汹走过来。火钩子是属于老年间的物件,专门掏炉灰用的,现在一水儿都是暖气,这东西早就看不到了,他家竟然还有这东西。 他老婆吓唬我,要用火钩子刨我。那小孩站在后面,大声笑,喊着“弄死他,弄死他。” 我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隔着院门递进去。钱一出现,两口子顿时眉开眼笑,换了个态度,女人一把抄过来:“你到底是干嘛的,还给我们钱。” 我说道:“我是附近报社的实习记者,负责了解老百姓的居民生活,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好往上面反应。” “大兄弟,我可得跟你说说,”老婆把院门打开:“我们这片冬天的暖气一点都不热乎,钱都让煤气公司给贪了,你可得好好往上反应反应,我们冬天还自己家烧炉子,要不太冷了,这帮王八蛋……”然后她骂起来。 我太了解这样的人了,无利不起早,真要想调查出什么,不掏钱是不行的。我现在想开了,该花就得花。 孙女士那边还有一大笔酬劳没有支付过来,那笔钱肯定会到位,现在花的都是小钱。 我又问了问,最近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事,这两口子简直就是抱怨精,把我当成诉苦的对象,吐槽自己的生活大倒苦水。听他们的意思,这两口子活在世间就是来遭罪的,没有一件事顺心,所有人都找他们别扭,挣不着钱过苦日子,好不容易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这孩子还不学好,学习倒数不说还到处惹是生非。 他们两个说的时候,我用法力探测过,确实没发现阴气的踪迹。但我还是比较相信豆豆的,她没理由骗我,她说这里有问题就一定有问题,但现在还没有发现。 这件事没法着急,只能先观察,我给夫妻俩留了电话,告诉他们如果发现什么异常就要来找我。 从他们家院子出来,我又暗地里转了一圈,躲在安静角落用法力去探,能够感觉到周围确实有阴气,但是这股阴气不是独独在他们家,周边的房屋都有阴气,看样子和靠近墓地有很大关系。 我不甘心,又在周围巡视了一圈,确实没有发现。 豆豆让我不要着急,说君小角十分狡猾,现在一定是蛰伏起来了,不过它不会潜伏时间太长,因为它要借阴气修行,下次一定能抓到它。 我开着车回去。接下来几天十分安静,豆豆晚上抓紧一切时间修行,沐浴月光,我也没管她。 这天一大早我起来晚了,快十点才到店里,看到门口停着一辆红色豪车,推门进去,原来孙女士来了。她换了身衣服,是宽大裤腿的休闲装,看起来风姿绰约,特有女人味。 她正在和老木还有小鱼聊天,看我来了,赶紧站起来,又紧张又是兴奋:“王法师好。” “客气了。”我说。隐隐有了预感,难道她是送钱来的? 果然孙女士说:“大家都到齐了,我就直接说了,根据王法师提供的线索,我找到老赵留下来的财产。有银行的存款,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首饰,根据咱们事先的约定,这是你们的酬劳。” 她把一张银行卡在桌上推过来。 “多少钱?”老木问。 孙女士淡淡笑:“不多,一百万。” “多,多少?”老木眼睛睁圆了。我拉过椅子坐在旁边,笑着说:“木大哥,一百万就把你吓成了这个样子。” “不是,不是,”老木看看孙女士说:“我以前也找人用法术去帮忙,酬劳都是小来小去的。一个活儿能干出百万来,算是破了纪录了。” 孙女士很淡然:“这得分什么活儿,你以前干的大多是驱邪之类,我这个是寻找财产,性质不一样。行了,本来想中午请你们吃饭的,我这边还有点事要处理。钱就给你们了,具体怎么分配你们内部商量。” 说完,她扭着小屁股上了外面的豪车,嗡嗡嗡一阵发动机狂啸的声音,绝尘而去。 “他妈的,”老木瞅着外面的烟尘说:“这小娘们,谁要以后把她娶回家算是祖上积德了。” 小鱼道:“我就是给强哥打下手的,没出什么力,这笔钱强哥全权支配。” 我翘着二郎腿,点燃一根烟:“不要这么谦虚,大家都说说。” 老木道:“我看这样吧,你们哥俩也要存点钱。这一百万先存五十万,作为储备基金,以备以后不时之需。剩下五十万,我和小鱼一人分五万,剩下四十万都是王强的。” 我摇摇头:“你们不能拿这么少。木大哥,你和小鱼一人十万,先前我还借了你四万,这次一起还给你。小鱼十万,你十五万,剩下的那一半是我的。行了,就这样吧。” 老木啧啧说:“还是兄弟你义薄云天。我看以后我们形成一定的规则吧,不能像今天这样拍脑袋分钱。” 我摆摆手:“就咱们仨,怎么分都行,以后人多了再说吧。” 中午我们出去吃了一顿火锅,叫上了阿楠。吃完之后,到银行我去转账手续,忙活一下午,总算是把账务都处理明白了。 小鱼分了钱十分高兴,跟我商量要不然咱们拿钱把这家门脸店给买下来吧,要不然一直替别人管理店铺,怎么都不踏实。主人如果回来,说收走就把店收走了。 我一想也是,马上和三舅联系,把我们进账一百万的事跟他说了,三舅也挺高兴,说自己还在泰国,回去以后好好庆祝一下。我把想把店买下来的意思跟他说了。他沉吟一下,说跟店主好好商量,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取了十万,抽空回家了一趟,买了很多东西。老妈一看见我就说,你出去多长时间了,也没想回来看看。 妹妹吃着我买的好吃的,嘻嘻笑着问我最近在城里有什么好玩的。 我最近得了一笔钱的事情说了一下,然后跟妹妹说,以后要是把店买下来就好了,就是咱们自己的小窝点,你以后就到城里给你哥打工。 妹妹说美得你,她五一就要和刘东结婚了,婚后怎么生活要看老公的意思。 我听着这个酸,牙都要倒了。老妈在一边咯咯乐,说你们兄妹就去闯荡吧,老妈一个人在家就行。 老妈又问我找没找对象,我想起小猫,说找到了。老妈特别高兴,责怪我为什么这次回来不领着人家姑娘。我心里苦笑,只能推说她忙。 其实我知道,小猫现在情况很特殊,晚上是我的爱人,白天又恢复了阿楠的人格,对我不理不哼的。真要白天让老妈看到,还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 小猫的事情我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幸福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第二天我回到了城里。晚上无事,我坐在窗边,两只脚搭在窗台上,一下一下前后晃着椅子,暗自盘算以后的生活。豆豆坐在旁边,眯缝着眼笑:“主人,以后你的钱会越来越多,你要过上有钱人的生活了。” “有钱人是什么生活?”我哼哼了两声。 豆豆正要说什么,突然神色一凛:“君小角出现了!它在修行,正在吸收大量的阴气!” 她说的太突然,我差点把椅子晃翻过去,赶忙拿起外套:“那现在就去!” 我把玉佩挂在脖子上,急匆匆往外走。小鱼正在客厅看书,“强哥,咋了,这么急?” 我心念一动,君小角是大恶灵,十分邪恶,多一个人助力也是好的。我说道:“我已经发现了恶灵的线索,它今晚就在吸收阴气,咱们一起去抓!” 小鱼二话不说,套上外套就跟我出来。 我们开着车直奔墓地那里的小区而去,走到半路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我一边开车一边手忙脚乱的接通,里面传来一个女人凄惨的哭声:“大记者,你赶紧来啊,我男人疯了!他要杀我的孩子!” 我想起是谁了,正是住在平院的三口之家,果然是出事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中邪 我接完电话之后神色凝重,小鱼问怎么了。我说出事了,很可能是恶灵已经附身,咱们得赶紧赶过去。 能看出小鱼很疑惑,他不知道背后的隐情,他几次想张嘴都没说出来,后来索性不问了。 他最好是不要问,如果问了我是不可能跟他说实情的,我也不想对自己的兄弟撒谎,这会让我陷入两难之境。 车上的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我能明显感觉到小鱼和我似乎有了一些看不见的间隙。 我在心里叹口气,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从事的职业是黑法,和阴灵打交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法门和秘密,这是职业本身的诅咒,没有办法。 不管他理不理解,我还是要办我的事,车到了墓地附近的小区。虽然有路灯,光线还是很晦暗,大晚上没什么人。 小鱼从后备箱拿出两个大手电,递给我一个。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到了那个小院子。还没到门口,远远看到有个人披头散发跑过来,跟疯了一样。小鱼抬起手电去照,跑来的正是那院子的女主人,也就是小孩的妈妈,她穿着一套大红色的秋衣秋裤,头发散下来,嘴歪眼斜,眼珠子瞪得老大,那模样真是七分像鬼三分像人。 到了近前,我一把拦住她:“大姐,我来了!” 她的眼神整个都涣散了,全身抖动哆嗦,两脚一软摔在地上。我大声问她怎么了,她捂着胸口两眼发直,嘴里反复就说两句话:“杀,杀人了,杀人了……” 我和小鱼递了个眼神,一定是出事了!这个女人暂时无碍,就让她缓缓吧。我们两个快跑起来,很快到了院子大门口。 院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动静,这时心念中豆豆说了一句话:“我嗅到了君小角的气味,它出来了!” 小鱼要去开门,我一把拉住他,不知为什么,强烈的危险感压迫在胸口,像是堵了一块不上不下的大石头,全身都跟着焦躁起来。 小鱼疑惑地看我,我说道:“你到后面守着,正面我来进。” “强哥,我比你能打,正面我来吧。”他说。 我坚决地摇摇头:“正因为你能打,所以才让你抄后路,那恶灵附身之后,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后面才最重要。” 小鱼看看我,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绕着院墙往后面去了。 我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寂静无声,空气中似乎充盈着难以名状的东西,像是阴森森的沼泽就在前方。 小院子里只有两间屋子,我小心翼翼走到正门前,用手轻轻推了推,门锁得紧紧的。 我看看旁边的窗户。这家人有多穷吧,冬天的窗户上贴着塑料布挡风。这种防寒的措施,已经多少年看不到了。 因为挡着塑料布,里面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看不真亮,好像有人,又好像不是人。 我正合拢双手往里使劲看着,突然旁边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吓了一大跳,赶忙看过去,那孩子的爸爸从门里探出头,这个中年男人露出的半张脸阴森森,冲我客气地笑了笑。 “大哥,你没事吧?”我试探着问。 “嘿嘿,没事。”他说。 我在心念中召唤豆豆,谁知道豆豆藏着不出来,弱弱地说:“君小角法力太高强啦,我不能现身,反正能感觉到他就在屋里。” “是这个男人吗?”我问。 豆豆道:“他身上有君小角的气息,哎呀我不说了,他能感觉到我。” 我再怎么召唤豆豆,豆豆不说话了。我心里有点懊恼,这个妖魅还真是不立危墙,发现有危险,藏得比谁都快。 我看着这个男人,虽然气氛诡谲,可我也有底气,毕竟身体里还藏着三眼夜叉的阴神。不行就敞开了练,看你日本恶灵厉害,还是中国地狱的守护者厉害。 我对男人说:“大哥,刚才在路上看见嫂子了,她没穿外套就跑出来,吓得不轻。” 男人笑笑:“那娘们神经病,整天跟傻子似的,不用理她。” 我犹豫一下:“我能进去坐坐吗?” 男人喉头动了动:“我现在正忙着,等哪天再说,咱哥俩好好喝一杯。” 说着他要关门,我一只脚探出去,别在门缝上,嬉皮笑脸地说:“大哥,我大老远来的,讨一杯水喝总可以吧。” “你真想进来?”他问。 “喝水你总不能让我站在院子里喝吧。”我说。 他点点头:“也好,你是大记者,有一些事我也想请教一下。” 他敞开了门,让我进去。我又有些胆怯和踟蹰,一咬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真要擒得君小角,搞到利用阴气的独到法门,那我就不是现在的我了,称霸江湖就在眼前! 我进了屋,里面竟然比外面冷,没有暖气也没烧炉子,大灯不开,只是亮着几盏微弱的红色小灯泡。 我仔细看过去,亮着灯泡的地方是厅里一处神龛,上面供奉着观音菩萨,香炉里的香灰都溢出来,也没人收拾,特别埋汰。 我心想,这儿要是真的观音菩萨有灵,看自己的道场造的比垃圾场还脏,能活活气死。 屋里散发着一股味儿,男人带我坐在一张破旧的八仙桌旁,他在旁边的厨房里端出一杯水,放在近前。 “喝吧。”他说。 我看着黑漆漆的杯子,里面半满的热水,一点喝的欲望都没有。且不说这杯子多长时间没刷了,这水被没被他下药还两说呢。 我端起热水,假装太烫,吹了吹热气,说道:“你刚才说有事要请教我?” “是这么回事,”他坐在对面说:“家里有人中邪了该怎么办?” “谁中邪了?”我疑惑。 男人做个手势让我坐,他慢吞吞到柜子前,拉开柜门从里面取出文件袋。来到我面前,把袋子打开,从里面倒出一张a4纸,上面是打印出来的一段新闻。 他示意让我看,屋里太黑了,我说道:“能不能把灯打开?” 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煞有介事的低声说:“不能开灯,屋里有鬼,见光就跑了。” 我被他搞的这个气氛浑身不舒服,汗毛竖起来。没办法,我拿出手机,打着微弱的亮看着。 a4纸上的这段文字说是新闻,其实更像故事,说的是有个学佛的女人,学了两年多,忽然有一天说自己是菩萨转世,有大神通,能开天眼,她硬说自己的小女儿是魔鬼附身。然后有一天,用电线把小女儿捆在椅子上,活活折磨了一天,手段极其残忍,又是拔指甲又是铁钉钻手背,又是用电线勒脖子。 后来把小女儿折磨的奄奄一息,她也自杀了。 这段文字就讲的这点内容,没头没尾的,看起来让人不舒服,有种生理上的不适。 “你这什么意思?”我说。 男人神秘地凑过来,低声说:“我发现我儿子就是魔鬼附身。” 我心里咯噔一下,轻轻嗓子,“怎么讲?” “有天夜里,他一个人坐在屋里咯咯咯笑,和空气说话。我就问他,你跟谁说话呢。他说,咱们家来了一只大黑狗,特别大,毛很长,会懂人话,我让它干什么它就干什么。大记者,”他突然叫我,我正聚精会神听着,被他唬的一愣:“怎么了?” “你说他是不是中邪了?” 我喉头动了动:“或许有鬼吧,可也不能说明你儿子中邪。小孩的眼睛是最亮的,能看到咱们成年人看不到的东西,他或许是看到了邪物,并不是说邪物附身在他的身上。” “那你承认我们家不干净了吧。”他眼神里闪耀着鬼魅的绿光。 我擦擦头上的汗,实在是太压抑了,心就像是被线儿栓着挂在半空,没着没落的。 我忽然道:“对了,你儿子呢?” “我正在帮他驱邪。”他笑笑:“马上就要成功了。”他眨眨眼:“我去趟厕所,你把水喝了。” 我看着他慢慢向后面走去。等他身影消失,我赶忙站起来挨个屋子察看,先去的厨房,没有。一共两间屋子,我去了另外一间卧室,推门进去,里面关着灯。 我可不信什么不能开灯的鬼话,用手在墙上摸着,摸到开关打开,屋里顿时有了亮。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民居,一张大床,旁边是大衣柜,我看到小男孩被绳子捆的结结实实,扔在床上,身上盖着大被,只露出病态红晕的小脸,正昏迷不醒。 第三百三十八章 抓捕 我大吃一惊,赶紧掀被子,一看汗毛都竖起来了。小孩捆的结结实实,用的不知是什么绳扣,极其复杂。这种绳扣乍看上去极其专业,绝对不是普通小老百姓能捆出来的。 我怎么解都解不开,绳子扣系得非常紧,纠结得死死的。 我满头冒汗,心想这么解不行,得赶紧找一个什么工具。我翻着床头柜,正找着,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干嘛呢?” 我打了个激灵,正要回头看,突然后脑挨了一下重击,眼前一黑,当时摔了下去。 好像是趴在床头柜上,把台灯还有什么乱七八糟东西都给打翻在地,耳边传来碎裂声。 我趴在地上,努力睁开眼,觉得后脑有些湿湿的。我勉强转过身子,看到男人提着一根木棒来到近前,他看着我:“我问你在干嘛呢?!” “你,你怎么绑了自己儿子。” 男人歇斯底里,“我告诉你,我儿子中邪了!我正在驱邪,你他妈的耳朵是不是聋了,能不能听明白?!” “好,好,我走。”他这一棒子把我打晕了,我感觉语无伦次,大脑像是老牛拉破车一样,不怎么思考问题了。 “想走?”男人一棒子打下来。本能的逃生意识还在,我看着床下有空间,顾不得脏,滴溜溜一滚钻进床下,他一棒子走空,正打在床头柜上,“啪”的巨响。 他俯下身,从外面看我,用棒子来回捅我。 我摸着后脑,湿乎乎的是血,心都跳成一个,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从这里跑出去,找小鱼汇合。 就在这时,床上的孩子“哇哇”哭了,他醒了。男人瞅着我,露出诡秘一笑,不再用棒子捅我,而是站起身要对孩子下手。 我咬着牙,伸手抓起地上的一个化妆盒,用尽全力对着对面的窗子扔过去,砸在上面发出巨响。我这是提醒后窗的小鱼,能不能理解就看他自己了。 地上晃动着影子,那男人似乎抱孩子要逃离房间,我咬着牙从床下钻了出来。 男人果然抱着孩子要走,我过去死死抱着他,大喊小鱼的名字。那男人回身就是一肘,打在我的鼻子上,当即鼻血长流。 他这一肘算是把我打火了,我心想你不让我好,我也不让你好。我当时就把头拱进他的衣服里来回蹭,把鼻血全都抹在他身上。 男人眼珠子通红,嘴里发出怒吼,几近歇斯底里,用拳头一下下打着我的头。 我不会什么武功,贴身肉搏用的都是损招,掐他屁股掏他下身,用牙咬着他的胳膊。 男人疼的嗷嗷叫,破口大骂:“你他妈属狗的!” “你怎么知道我属狗的。”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我们同时看过去,来人正是小鱼。 小鱼手里提着一把铁锨,一脸坏笑:“我是属狗的,让你看看属狗的厉害。” 他一铁锨砸向男人的头顶,男人竟然自己儿子举起来,替自己挡刀。 我吓了一大跳,大叫一声:“小鱼,小心!” 小鱼早有准备,变招奇快,那铁锨并没有打下来,而是飞出一脚正踹在男人的肚子上。 男人吃不住力,抱着孩子带着我,我们仨一起摔在地上。小鱼过来,一把夺过孩子。 男人还想起来,我紧紧抱着他的腰,大声喊:“小鱼,保护孩子快走,赶紧报警!” 小鱼道:“我来看着他,你抱着孩子走!” “赶紧的,我坚持不住了。”我的胳膊有点吃不住力。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只能谁赶上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鱼无奈:“我马上报警,等孩子安全了,我过来接应你。” 他抱着小孩出了房门,男人和我在地上打滚,他的声音极其尖锐:“我儿子中邪了,不能让他走!你别拽着我,你什么都不懂,要出大事!” 我们两个在地上撕扯,一会儿他骑在我身上,一会儿我又上来把他骑在身下。男人下的都是死手,用膝盖拼命顶着我,抽空就给我一嘴巴。 我疼得不行,可就是不撒手,在心念中召唤豆豆。豆豆道:“他身上有阴气,君小角很可能还没完全控制住他,赶紧把他拿下!” 我苦笑,要是能拿下我早就拿下了,现在是骑虎难下。 我们正在撕扯的时候,外面传来警笛声,警车车头的灯光射进来,外面有人喊:“里面的人注意了,双手抱头走出来,里面的人注意了……” 我满脸是血,冷笑一声:”警察来了。“ 男人不和我撕扯,站起来一脚踢在我的肚子上,把我疼的佝偻成大虾。他翻开床头柜下面的暗槽,从里面取出一把能有成人小臂长短的刀,还略带弧度,像是藏刀或是西亚那边的刀具。 他拔刀出鞘,用刀尖指着我,低声呵斥:“妈的,多说一句话我捅死你!” 他对着前面扯着嗓子喊:“有人要杀人啊,快进来抓他!” 说完这句话他来到后窗,用刀子撬开锈死的插销,然后推开窗子。他一纵身上了窗台,用刀尖指着我:“妈的,多说一句话我弄死你。” 他从后窗跳了出去,我踉踉跄跄追过去,也上了窗台,看到在夜色中他仓皇逃离院子。 我赶紧跳到窗外,还没等追出去,身后的屋里有警察已经进来了,他们直奔后窗,指着我大喊:“你给我回来!” 我根本不听,留下来全是麻烦,现在赶紧走。我跌跌撞撞跑出去,看到男人顺着大马路夺命狂奔,他跑上了一个高层的建筑。我赶紧追过去,进了一楼大厅,看到有几个中年妇女正絮絮叨叨说着话,有个女的说,刚才进电梯那人太吓人了。旁边有女人搭腔,他是不是有精神病? 我赶紧过去:“刚才那人上电梯了?” 几个妇女看我,问你是谁。 我艰难地说:“刚才是不是有个穿着秋衣的男人?那是我二大爷,有精神病,不知怎么从屋里跑出来,家里人都在找他。” “小伙子你赶紧去吧,刚才你二大爷拿着刀跑进来,眼珠子都红了,吓死个人,坐着电梯好像到最高层了。”一个大妈说。 她们叽叽喳喳说要报警,我哪有时间陪她们玩,看电梯到了,赶紧进去,按动最高层。 这里最高层是二十九楼,电梯年头久点,慢悠悠啊,好不容易到了二十九楼。 这栋楼是商住两用,有一些公司的海报和宣传画还挂在走廊里,我茫然四顾,不知道那男人跑到什么地方。 “你能不能知道他在哪?”我问豆豆。 豆豆化成一股阴神出现,坐在我的肩膀上,像是小狗一样动动鼻子:“这层楼没有他。” “什么?!”我大吃一惊。 “他应该是上天台了。”豆豆说。 我好不容易在楼梯间找到一条不起眼的楼梯,一路到顶上,二十九层上面就是天台。 这里阴森森的,特别冷,微弱的楼灯光线下,能看到地上隐隐有血迹,一路顺着水泥楼梯台阶到了最上面。 我心跳加速,这地方实在太诡异了,我小心翼翼来到楼梯尽头。前面有道铁门开了条缝隙,旁边的锁头被撬开,扔在一边。 我深吸口气走过去,用力推开铁门,外面一股狂风吹过来。 我一步一步走出去,天台并不大,四面墙体上挂着的都是类似外接空调机之类的东西,管道纵横。此刻正值圆月当空,月光如水,我一眼就看到那男人站在不远处的天台边缘,一步步走去。 我大叫一声:“大哥,冷静!” 他转过头看我,脚步并未停下,一直走到天台最边缘,夜风狂吹,他的头发散乱,看他这个样子,任何时候似乎都会直摔下去。 “大记者,你信不信我?”他迷离地看着我。 “我当然信你,有什么话好说,你别想不开。”我说:“你还有老婆孩子。” “我的儿子是个恶魔,”他说:“这是我教育的失败。你如果信我,就一定要杀了他,不能让他活在世间!” “这种事应该你来做,你要好好的活下去。”我着急地说。 就在这时,身后的铁门被推开,上来两三个警察,看到我就吼:“怎么回事?” 我指着远处的男人:“这位大哥要自杀。” 警察指着他:“赶紧下来,别做傻事,快点!” 那男人站在天台,脚一点点往外蹭,他叹口气:“你们不懂,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不懂啊~~~” 说着,面向我们,突然身子向后一倒,人像平躺在半空,整个摔了下去。 他下去好一会儿,我和警察竟然都没反应过来,一时无人说话。 第三百三十九章 寻找小鱼 等我们反应过来跑向天台边缘,人早就没影了。我扶着天台,探头往下看,狂风劲吹,下面是黑森森的街道,看不到车,直眼晕,什么都看不着。 大地晃晃悠悠像是从下面直扑过来,我赶紧缩头回去,坐在地上直喘气,到现在都不信这一切是真的。 几个警察赶紧往天台门口跑,我这才回过神,跟着他们一起走。到了外面的楼层坐上电梯,谁也没说话,气氛很压抑。一个警察突然看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愕然一下,脱口而出:“解铃。” 警察道:“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表哥,本来精神不太好,今天突然跑到顶楼,我一路追过来还是晚了。”我说。 警察道:“一会儿勘验现场你别走,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把事情说清楚。” 我答应一声。电梯很快到了一楼,我们到了楼后,这一看我就吓蒙了,楼后停着数辆私家车。那男人确实跳了下来,正砸在一辆车的车顶,多大的力道吧,整个车顶砸的四分五裂,挡风玻璃碎了一地,尸体在上面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古怪姿势,手在脚的位置,而脚摔到了手的部位,倒是没看到多少血,整个现场就好似一只外星蜘蛛摔死的样子。 这几个警察估计都是民警,没见过这么惨不忍睹的现场,赶紧打电话通知上面。我在旁边看着,问心念中的豆豆,找没找到君小角。 豆豆说:“很奇怪,这里没有君小角的气息,他应该是抛下尸体走了。” “我靠,”我骂了一声:“这恶灵真是够邪恶的,它把人弄死了,自己跑了。” 豆豆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们古代有个神话故事叫《西游记》,里面有白骨夫人。她被孙悟空打死之后,就抛下夺舍的人身,化成阴神跑了,这很正常。对于大恶灵来说,附身的身体不过就是个暂时寄居的住所,关键时刻可以抛弃。” “它现在在哪呢?”我问。 豆豆道:“不知道,我感觉不到它的气息,有一点可以肯定,它不在这里,至少不在这附近。” 我拿出电话打给小鱼,响了很多声,小鱼没有接。刚刚情况危急,我让小鱼保护孩子先走,现在情况稳定了,他应该及时告诉我一声,怎么不接电话呢? 这时,呜哇呜哇开来两辆警车,来的估计是刑警,专门处理刑事案件。 我一看,得了别惹这个麻烦,真要进去做笔录,大晚上的折腾一宿才能出来,我还在等小鱼电话呢。 我缩在黑暗的角落,一点点蹭,悄悄离开现场。我又回到那三口家住的院子,就看到院子口拉着警戒线,有一个便衣正在问询孩子的妈妈。她披着一件棉大衣,在那呜呜哭,显得特别伤心。 她估计还不知道自己老公已经跳楼了。警察很耐心地问询,她就是哭,说话也是颠三倒四。 我没敢进去,围着院子悄悄转了一周,从后窗看进去,有警察在勘验现场,来回忙碌。 这里是个是非之地,我没敢靠近,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让豆豆寻找现场的阴气。豆豆告诉我,这里也没有发现君小角。 这就怪了,君小角果真是狡猾狡猾的,跑哪里了? 我要是孙悟空就好了,会火眼金睛,现在这种情况我和唐僧猪八戒差不多,凡眼俗胎,根本看不出恶灵来。 我给小鱼打了很多电话,几乎一分钟一个,他没接。我又发了信息,还是没回。 晚上越来越冷,我焦躁不安,满地乱走,人跑哪去了。我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难道君小角找到小鱼了?如果小鱼被夺舍了怎么办? 我回到车里,有点不知该怎么办好了,没有办法只能干等着。 后来打的手机都没电了,我心想再打最后一个,实在不行就等早上再说。 电话打过去,照常响着数声,我以为又要自动挂断,就在这时,对面接通了。我一惊,赶紧把手机放到耳边:“小鱼吗?” 电话里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极为低沉,说的话似乎是哪个地方的方言,极其难懂。只说了几个字,对面挂断了,我愣了半天,恍惚中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好像是说“坚韧,强大,啧啧称奇”。 总而言之,稀奇古怪,完全解读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我正愣着,豆豆在心念中说:“那是君小角。” “啊?”我大吃一惊:“君小角真的找到小鱼了?” “是小鱼找到了君小角。”豆豆说:“我们一开始就是错的,君小角真正附身的人不是爸爸而是儿子。爸爸身上有阴气,恐怕是君小角的遮眼法。” “那小鱼……”一股寒气从后脖子冒出来。 豆豆道:“小鱼现在非常危险,孩子并不是附身的最好选择,君小角在寻找下一个寄生体,小鱼非常合适,他年轻还是修法者,太符合君小角的需求了。” “那怎么办,上哪找他们?”我急着说。 豆豆想了想:“他们是走路离开的,虽然过去了很长时间,但想必不会太远,你看看周边都有什么建筑。” 我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打开网络地图,以所在的地方为中心点,察看四周都有什么。 这里的小区后面是墓地群山,前面是公路,顺着路开出去很远才到下一个大居民区。周围的建筑还有一些工厂的厂区。 豆豆显出阴神,探头看手机上的地图,说:“现在最有可能的地点是公墓和工厂。” 我认同她的推断,君小角是恶灵,第一反应就是能和墓地挂上钩。 我发动车子,开向墓地。要到墓地,需要爬一段很长的坡,现在正是下半夜将近四点钟的时候,人们都在熟睡中,万籁寂静四周无声,我开着车踩着油门,好不容易爬到坡上面。 这里的墓地叫龙口墓地,修的很漂亮,大门口是类似神庙那种拱门,挂着巨大的牌匾。大门是伸缩的铁门,此时紧紧关闭,值班室也灭着灯。墓园里勉强能看到远处的群山轮廓,黑森森的。 这块墓地目测来看,档次很高,档次高想必管理就严格,尤其是晚上的安保。 我想了想说:“他们应该没有来这里。” “为什么?”豆豆问。 “小鱼和那孩子毕竟是两个大活人,就算君小角控制了局面,操控了两个人,它也不可能让这两个人无声无息地躲过墓地的监控和安保进到里面。”我说。 “说不定有小路呢。”豆豆说。 “说的有道理,”我说:“可这小路肯定是山路,要进入的话,不能从正面走,要从后山绕。君小角控制着两个大活人,走那么远山路,再翻进公墓……”我摇摇头,“不是很现实。” “那你说呢?”豆豆问。 我没说话,直接发动车子,掉头开了出去。根据手机的导航,来到了厂区,顺着安静的小路一路开出去,走着走着,我看到了一片正在修建中的厂房。 豆豆大叫:“我感觉到了君小角的气息,就在这!” 我把车停在路边。拔下手机,虽然只有十几格电,但也要拿着,要靠手机找到小鱼。 我从抽屉里取出大个的手电,深吸一口,深一脚浅一脚走进厂区。地上随处可见挖掘的地基,巨大的钢筋一股股堆放在一边。我走到一处高楼,只盖了七八层,都是砖瓦结构,打着手电往上面看看,黑森森的什么也看不着。 “继续往前!”豆豆催促我。 我绕过这栋楼,一步步往前走,走了没多远,看到有一片半成品的砖瓦平房,那里明显有人住,应该是在此地施工的民工建筑队。 我正愣着,豆豆道:“往前!往前!” 绕过这片平房,走了几十米又是一栋大楼,豆豆惊叫:“君小角在里面!” 我深一脚浅一脚走进大楼,打着手电看,遍地都是砖瓦石块,墙角堆着一堆施工用料。楼梯是简单的水泥台阶,极其粗糙。 我打着手电抬头照上去,能看到一圈圈楼梯盘旋向上,看不到人影,整个楼层都笼罩在阴森之中。 我相信豆豆的直觉,顺着楼梯一步步走上去,到了第二层,看不到有人影的样子。我把手机掏出来,给小鱼打电话,突然在头顶大概三四层之上的位置,响起了铃声,是小鱼! 他果然在! 第三百四十章 反水 我没有挂断电话,快走几步,踩着楼梯噔噔噔一直到了第五层,铃声一直响着,就在这一层。 我打着手电顺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那是一条黑漆漆的走廊,旁边是没有修好的土坯房,到了一个房间门口,听到了清脆的铃声。 连门都没有,我走进去,用手电照着,照到了角落里坐着一人。那人靠着墙,头低垂着,两条腿分开。光线照在他的身上,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正是小鱼。 屋子的面积不大,又是空空荡荡,能看到只有他自己,并没有第二人。 我赶紧走过去,这时电话还没有挂断,铃声就是从他的裤子兜里传出来。 我扶起他,轻声说:“小鱼。” 小鱼身上看不出有流血的明伤,头上都是灰尘,像是一头撞在墙上,晕了过去。我摇着他,叫着他的名字,小鱼昏昏沉沉一点反应没有。 我摸了摸他的裤兜,把手机拿出来。我挂断电话,看到手机上有数条微信留言。上面几条都是我发的,这时我看到了最后一条信息。 那条信息,似乎是小鱼自己发给自己的。一瞬间我觉得特别古怪,便把手电夹在脖子下面,用手划动他的手机屏幕。我知道密码,划开之后,看到了那条信息。 还真是小鱼自己留给自己的,上面写着一句话:你是谁,追捕我,留下姓名,你的身体我要了。 我一时纳闷,看不太明白。好像不是小鱼写的,而是有什么人拿着他手机写的。现在不是细细琢磨的时候,带着他赶紧离开这里为妙。 我收好手机,扶着小鱼正要起来,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我已经成惊弓之鸟,赶紧回头用手电照过去。 房门口站着一个人,那是一个孤零零的小孩,面对着我。手电光线照在他的脸上,小孩用手挡着脸,突然哭了:“妈妈,我找妈妈。” 我惊疑不定,这个孩子正是君小角附身的小男孩,可看他哇哇哭的样子,又不像恶鬼附体,不是这个状态。 豆豆在心念中说:“主人,我能感觉到君小角就在外面,不要被这个孩子迷惑!” 我充满警觉,心念中调用法力,做好准备,随时用出三眼夜叉的阴神。 跟随鬼王修行的时候,张宏曾经告诉过我,说甭管什么鬼,法力再高也怕光照。只要用强光照过去,就能对付恶鬼。 此时我也用手电筒照着小男孩,小男孩睁不开眼,就在那哇哇哭。照了一会儿,我心里不舒服,有点心疼,甭管这小孩是不是被附身,这么照着他,别把眼睛照坏了。 我想了想,把小鱼放回原处躺着,他现在的情况只能暂时放下,要先对付君小角。我拿着手电筒慢慢走过去,“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宝儿,我妈妈呢?”他哭着说。 “你今年多大了?”我一边走一边加着一万个小心。君小角诡异莫名,最是狡诈,可别上了它的当。 “你是坏人,你要拐卖我,我要找妈妈!”他转身要跑。我追到近前,一般拽住他的胳膊。 这小孩真是没家教,回头就踢我,一边哭一边骂,都是草拟吗之类的话。我虽然生气,可还是觉得古怪,被鬼附身的人见过不少,不应该是这样。 就在这时,对面忽然有道光线照过来,有人拿着手电在反照我。 我一时睁不开眼,就听到对面有人喊了一声:“谁?!举起手来!” 我退后一步,避开强光,这才看见不远处的走廊里站着一个农民工,长得五大三粗,身上是单薄的工作服,裤腿高卷下面是老式的绿色解放鞋。手里还拿着一把铁锨。 “朋友,我是过来找人的。”我赶忙解释,怕这个粗人不分青红皂白动手。 “谁他妈是你朋友!你是不是小偷,来工地偷铁条的?”农民工大骂。 “我真不是小偷,有我这样的小偷吗。”我冷静下来,沉着地解释。 农民工用手电照照小男孩,他大吃一惊:“我靠,你是人贩子!”他扯着嗓子大喊:“抓人贩子抓小偷啊!” 我一脑门都是汗,坏了坏了,我知道小孩是被君小角附身的,可这些农民工不知道。要是落他们手,少说也得揍我个半死。 我现在又不能自己跑,里面还有个昏迷不醒的小鱼。 农民工一边照着我,一边对孩子说:“你过来,我保护你。” 可不知道为什么,孩子特别害怕这个人,竟然躲到我身后。我心中纳闷,难道君小角也有害怕的人?不对,不对,君小角狡诈万分,现在不定是玩什么套路。 农民工打着手电径直过来,越走越近,他皱着眉说:“我告诉你,你赶紧说实话,等一会儿兄弟们都叫来了,就不是现在这么对你了。” 我把小孩从身后扯过来,解释说:“你恐怕不能相信,这小孩已经被恶鬼附体。我是带他去驱邪的。” 农民工吓了一跳,看着我:“那你是什么人?” “我是法师。”我说:“专门驱鬼的。” 农民工不相信:“你是法师?这么年轻?你还会驱鬼?” 我正要解释,农民工的脸上忽然出现一个难以描述的笑容,特别深沉特别神秘,他嘴角咧起轻轻笑着:“你是法师吗?” 心念中豆豆突然大吼:“主人,他是君小角!不是那个孩子!” 我嘴张得老大,一时没反应过来,农民工呲牙笑,举起手里的铁锨,朝着我劈头盖脸就砸下来。 我往后一躲,这一铁锨砸在地上,黑暗中激起无数的火星。 他变招极快,第一次没砸中,用铁锨朝着我又横铲过来,我往后一跳,铁锨的尖头正好掠过前胸。幸好天冷穿着小棉袄,整个棉袄都被撕开,里面棉花露了出来。 我一边往后躲一边流冷汗,好家伙,差点受伤。 小孩想从他身边逃走,被农民工一把拽住,拉到前面。农民工把铁锨扔在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细长的螺丝刀,抵在孩子的喉头。 小孩吓蒙了,连哭都忘了。 农民工看着我,用极为低沉的声音,十分蹩脚古怪的方言,说着:“你过来。” 我站在他对面十步以外,心怦怦乱跳。 “你不过来,我就杀了他。”他说:“然后说是你杀的,你是人贩子。” “你觉得会有人信吗?”我说。 农民工阴森地笑:“辨别真伪需要很长时间,我附身的这个人没有前科,而你一路沾染业力过来,早被警方怀疑,你脱不开关系。” 我心里恐慌不已,他说的没错。而且最要命的是,就算这个农民工被确认为真凶,到时候君小角还会离开他,另寻人附身,这个农民工就成了替死鬼。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说。 农民工看着我:“我知道你们正在追我,但,我不是猎物,我是猎人!我需要一个很好的肉身,最适合的就是修法者。刚才那个人精神力太强,我无法附身,只能是你。” 我陡然想到,他说的人是小鱼。君小角本来想夺舍小鱼的肉身,没想到小鱼的精神力之强,根本就没让他得手! 我到有点佩服小鱼了。 农民工眯缝着眼看我:“你老老实实过来,我不会杀你,我只会借你身体修行,我们一起奔赴伟大的生命。” “你夺舍了,我怎么办。”我说。 “你应该感到荣幸,”他笑着说:“我是不会轻易夺人的身体,现在这些人的身体只会让我感到呕吐,他们的灵魂和肉身都太脏了。我是没有办法,为了生存只能找一些肮脏的肉体,但你不一样,你是修法者,你很适合我,你是干净的。” 他用贪婪的眼神看着我。 我心跳加速,心念中问豆豆该怎么办,君小角有什么弱点。 豆豆忽然说:“主人,我觉得君小角说的很有道理。他看中你,是你的荣幸。” “什么?”我大吃一惊,没想到豆豆会说出这样的话,要不是直接在心念中接收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什么意思?”我问。 “主人,君小角是伟大的恶灵,他是君小角大人,当年能和安倍睛明平起平坐的大恶灵!它也是我见过最纯净的恶灵,它能占据你的肉身,真的是你的荣幸。” 我没想到豆豆会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反水。 农民工看着我,用低沉而古怪的腔调说着:“放心,被夺了肉身你也不会死去的,你会永远留在我的心里。” 第三百四十一章 君小角大人 豆豆还想说什么,我一把拽下脖子上的玉佩,冷笑说:“我真是瞎了这双狗眼,怎么能信你这么个狗东西。妖物始终就是妖物,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要把玉佩扔出去。 豆豆幻化出了阴神,从玉佩里伸出个脑袋,眨眨眼说:“主人,我的意见是当下最适合你的。你不能因为不符合自己的想法,就对我痛下杀手吧。古语说道,偏听则信兼听则明……” 她还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下去,要把玉佩扔了,突然想到不对,妈的,这块玉佩是我花十一万买下来的,凭什么扔。 等熬过这一关,把豆豆处理了,让她灰飞烟灭,我再把玉出手。 我随手把玉佩揣进后屁股兜里,然后憋了个屁放出去,豆豆猛咳嗽,“主人,你太粗鲁了……” 我没搭理她,看着眼前的农民工,现在该怎么办?从武力值来说,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农民工一步步走近,突然加快速度,朝着我狂奔而来,其势极其凶猛。我咽了下口水,转身就跑。我本来想用出三眼夜叉的,可调整心念需要时间需要静气,现在局势危机,不可能给这个喘气的机会。 我们两个一前一后跑到了空空荡荡的大厅,面积很大,四周都是承重墙,红砖水泥充满了粗糙感,地上铺满钢筋。 因为外墙还没有砌上,有两面都是悬空的,能看到黑漆漆的夜空和空旷的工地。 农民工追到这里,露出笑意,我一步步被逼退到外墙边缘,往下一看,五层楼那也是非常非常高了,要是摔下去不死也差不多。 他舔舔舌头:“你放心,夺舍的过程会很痛快,你不会有任何痛苦。我会送你超度往生。” 他慢慢走过来。我退无可退,深吸口气说:“我就是跳下去也不会把身体留给你。” 他摇摇头:“你跳下去对我没有任何影响,我无非再去抓下一个修行者,而你呢,会惨死!更难过的是你的家人。你不想他们看到你血淋淋的尸体吧?” 我心脏狂跳,两条腿在哆嗦。 农民工看着我,他的眼神很奇怪,看人的时候是从下面往上看,似乎能看到我的心里。 “我夺舍你的肉身之后,我就是你。以我的能力和手腕,我会让你的家人过上最好的生活,让他们更好的享受生命,你会成为修行界的精英,以后会成为一代宗师,所有认识你的人都会以你为自豪!”他说:“你所付出的,无非就是你的灵魂。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灵魂不会堕入地狱,我会送你的魂儿往生,去极乐世界。” 君小角这番话打动我了,没想到杀人这么残酷无理的事情,怎么让他这么一诠释觉得特别有道理呢。 “你的一生都是失败的,”他说:“活到现在,你只会让家族蒙羞,你是个男人,志在四方,应该让认识你的人自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还等什么!” 话音一落他的速度极快,朝我奔来。 我站在外墙边缘,豆豆的声音从后屁股传来:“主人,君小角大人是为你好,你要珍惜这次机会。人活百年不过一死,你要让自己的生命绽放出最绚烂的礼花。凭你自己是没这个能力的,莫不如有德者居之,让给君小角大人,它能让你成为传奇!” 我慢慢闭上眼睛,内心已经被说服了。我在想着,被夺舍之后,灵魂到底会去什么地方呢。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个人的狂笑:“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王强,咱俩还真是冤家路窄,这个恶灵是我擒住的,你可别抢功。” 嗯?不对,谁来了这是?我赶紧睁开眼去看,这一看惊得下巴快掉了。 眼前出现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富少伟! 富少伟手里有一条银白色的长链子,一头拽在他的手里,另一头竟然牢牢拴在农民工的脖子上,中间的链子拉得笔直。 他和周围人狂笑:“今天算是抓到一条大鱼。” 我有些错愕:“你,你们怎么来的?” “怎么?”富少伟瞪着眼:“只准你来是不是,我们都不能来?就你聪明?我的人晚上夜测天象,观阴气波动,就为了寻找恶灵。刚刚我们发现了阴气的波动,一路追击。我告诉你王强,这个可没有先来后到之说,谁有能耐谁抓,你别跟我们抢,别说我翻脸不认人!” 我暗暗擦汗,嘴上还不能认怂,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富少伟!你太不像话了,你都抓到四个恶灵了,我一个没抓到,现在还来跟我抢这个大鬼。” 富少伟哈哈大笑:“没办法啊,谁让你没能耐的,你就等着挂零蛋子吧。王强,我再提醒你,现在咱们毕竟是同道,一起对付邪魔。你要是暗地里搞破坏,跟我玩轮子,别说日后我让你臭名远扬,成为修行界里的败类!”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弱弱地说,其实心里暗暗舒口气。还得谢谢这小子,没他解围,我今天非栽在这不可。 富少伟看我站在那没动弹,他也怕夜长梦多,吼了一声:“布阵!” 他身边的几个帮手,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经常合作。迅速围成一圈把农民工围在中间。 每个人都在变幻手印,速度极快。 此时有闲暇,能让我喘口气了,我暗暗调动法力,感觉到这几个人确实有能耐,每个人激发出一些法力,这些法力像是齿轮一样啮合在一起,严丝合缝,形成的整体比单个人要强大得太多。 我还是第一次见两个以上的人在一起合作做法,感觉特别新鲜。以前我曾经和张宏,还有丑丑一起,对付过阿赞汶洛,那时候虽然也算合作,可都是各自为战,并不像现在这些人这样,能形成一个法力超强的整体。 农民工的脖子被链子死死锁住,躺在地上用手拽着链子,拼命挣扎,衣服裤子全都是尘土,地上激荡起一股烟。 富少伟笑:“你就别枉费心机了,我这条链子是龙虎山高人用道炉炼出来的法器,专门锁神抓鬼。别看你是日本恶灵,照样也得受制于我们中国道家高人的手段。” 我顺着边缘慢慢挪动,远离这片战场。我总有种预感,君小角可不是这么轻易对付的,说不定还能出现什么事,还是早走为妙。 我来到大厅门外的走廊,朝里看着。富少伟让帮手们慢慢缩小包围圈,法阵挤压农民工,要把恶灵抓住。 富少伟应该不知道君小角的来历和渊源。我还有点不甘心,因为君小角掌握着一种绝密的法门,如果就这么被超度了,实在可惜,又一门绝技消失了。 就在这时突然情况一变,农民工跪在地上,用头磕着地面,哐哐哐一会儿工夫,他满头满脸全是血。 富少伟大惊,从随身包里拿出一串符咒,快速念咒。 一个帮手走上去抓农民工,场地太黑,只有月光照亮,一些细节实在难以看清。只觉得变故突生,农民工突然从地上暴起,弯着腰用肩膀抵住了那个帮手的腰。 农民工大吼一声,用极快的速度抱着那帮手往外墙边缘狂奔。 速度实在太快,富少伟愣一愣的时候,手里的链子竟然没抓牢,脱手了。就见农民工环着那帮手一直推到外墙边缘,两个人一起掉下了五楼! 我吃惊非小,赶紧跑回大厅,富少伟他们也回过神,我们一起来到大楼边缘往下看。月光下,黑森森的地面,那两人一个躺在地上,一个趴在那人的身上。 能有五六秒的时间,趴在身上的那位晃晃悠悠站起来,居然没死!站起来的正是君小角的农民工,他站在地上,身体打晃,抬头看我们。天黑看不到他具体的眼神,单能感觉到这人充盈着无法描述的气场,阴森黑暗至极。 农民工把脖子上的链子慢慢悠悠扯下来,当着我们的面扔在地上。他一步步向着远方跑去,脚步还踉踉跄跄的。 富少伟大吼一声:“给我追!妈的,不能让它跑了!” 他可没这个胆量从五楼往下跳,带着其他帮手从楼梯下去,噔噔噔跑远了。 这地方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有多脏,心跳成一个,想着刚才那一连串的变故,喉头动了动。 就在这时,后屁股方位有声音传来:“主人,咱们没事了,终于脱离了君小角的魔掌,可喜可贺。” 是豆豆的声音。我冷笑一下,从后屁股掏出玉佩,看着它说:“豆豆,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你来说服我不把你打成灰飞烟灭!” 第三百四十二章 无名火 “主人,不要啊。”豆豆喊着:“我没有伤害你,我只是提出一个建议,你不听也就算了,难道以后我都要顺着你的心思发表意见吗?我是为了你好。” “理由不充分。”我淡淡地说。 豆豆赶紧说:“留着我可以帮你抓其他恶灵,没有我,你要找到它们非常困难。我可以帮你在排行榜往上爬升,不至于后面挂着零,让别人耻笑。” “这算一个,”我说:“可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害我?” 豆豆呜呜的,像是在哭,诚恳地说:“主人,刚才我也没害你啊,我并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伤害你,只是在你犹豫的时候给出一条建议,你可听可不听,对不对?” 我其实早就想明白了,也原谅了豆豆,但心里有些不舒服。关键时刻她没有站在我这一边,而是反水,这让我对她的忠诚度打了折扣。 好在她就像自己说的,只是给建议,而没有实际行动,让我多少宽心了一些。 但我不能这么放过她,故意说:“还有呢?” 豆豆道:“君小角现在跑了,相当于放虎归山,很难保证它以后不来找你麻烦,有我在,可以起到一个警报的作用,咱们不至于没有防备。” “好吧,你说服我了,但是,”我说:“我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你。你关键时刻的不忠让我非常不舒服,也引起了焦虑和担忧。” “主人,忠言逆耳啊。”她苦苦哀求。 我把玉佩塞回后屁股,顺着走廊来到小鱼所在房间。我扶着小鱼站起来,轻轻摇晃他,叫着他的名字。小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强,强哥……” “你怎么样了?”我问。 “头,头晕,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进来……好晕。”他迷迷糊糊的又要昏迷。 我扶着他一步步艰难走着楼梯,还没等下去,就听到呜呜的哭声。我用手电照了照,那孩子还蹲在角落哭个不停。我招招手,喊道:“小孩。” 他抬起头看我。 我说:“你要是信我呢,我就把你带出去找妈妈。你要不信我呢,我就把你送到前面的平房,那里有许多民工师傅,他们也能带你回去。” 小孩傻乎乎的,擦着眼泪想了想说:“我不信你,我要和民工在一起。” 我点点头,没法和一个孩子置气,招手让他跟着走。我们三人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出了这栋大楼,我带着孩子来到平房前,让他等我们走了之后,敲门进去就行,自然会有人帮助。 孩子还真听话,就蹲在门口不动。 我扶着小鱼,慢慢走到路边,把他放进车里。等我坐在主驾位上,没急着开走,而是长长舒了口气。 点了一根烟静静抽着,小鱼醒了,艰难地说:“强哥,给我一根。” 我递给他一根烟:“怎么样,用不用去医院?” 小鱼艰难摇摇头:“不用,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恶灵附身在孩子身上,后来又想附在我身上,我一直在抵抗,和它拉锯很长时间,后来就晕过去……以为自己再也活不过来了。” 小鱼竟然能抵抗住君小角这样的大恶灵夺舍,我对他刮目相看。 我发动车子离开工地,一晚上一直没消停,奔波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擦亮了。我扶着小鱼回他的房间,他挨着枕头就昏睡过去。 我的精力也逼到了极限,脑子乱糟糟的,回到屋里也是一头栽在床上,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又是晚上,我睡了将近一天。从床上坐起来,头迷迷糊糊的,睡了跟没睡一样,极其疲乏。 我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排行榜软件看了看,富少伟还是排在第一,身后是四个恶灵的统计数目,也就是说,昨天他并没有得手,君小角很可能还逃之夭夭。 睡了这一天,我多少从君小角的恐惧中缓过来,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如果再遇到君小角,我肯定不会落荒而逃,这次有了充足的准备,肯定能抓到它。 挂在窗台上的玉佩里伸出豆豆的脑袋,她出了阴神,笑眯眯看着我。 我骂了一声:“看你个贱样。” 豆豆不恼:“主人,我就是你的奴仆,你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吧。不过,我要提供你一条价值千金的信息。” “什么?”我说。 豆豆道:“经过昨天和君小角短暂的交手之后,我发现他的法力已经有了很大的缺失,并不在巅峰状态,而且他现在附身的身体也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我断定,君小角还会找下一个寄生的人体。” “废话,这些我也能分析出来。”我骂她。 豆豆道:“你别恼,我还知道君小角接下来可能出现在什么地方。” “哪儿?”我淡淡地问。 豆豆道:“君小角要恢复往日法力,必须要吸收大量的阴气。可什么地方能满足它的要求呢,只有两个,一个是墓地,一个是医院。你不是有朋友吗,可以把昨晚它附身的那民工的形象画影图形,专门在这两个地方寻找,就不信找不到它!” “你刚才也说,它有可能换了寄生人体,就不是那个人了。”我说。 “先找到再说,”豆豆满怀信心:“先找到那人,他是一个线索。” 我揉揉脑袋,想了想,这件事还得去找老木,他认识人多,人头广,或许有办法。我正要出去,看看挂在窗台上的玉佩,实在不放心留着豆豆一个人在屋里,说不定她有什么猫腻和阴招,还是随身带着放心。 我把玉佩揣在后屁股兜里,豆豆跟我抗议。我淡淡说:“你好好待着吧,你的表现决定了你的位置,别逼着我把你塞进裤裆里。” 豆豆不说话了,估计是生闷气。 我先来到小鱼的房间,小鱼昏昏沉沉的也醒了,正坐在床头发呆,跟我说,昨晚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我问他感觉怎么样,他说还不错。我和他出来,到法本寺找老木。见到老木后,我草草说,找到一个恶灵的下落,需要他的帮忙。老木也在发愁之际,现在我们几个还在排行榜垫底,十分不好看。 我把事情粗略和老木说了一下,他啧啧嘴:“画图这个好办,我们家香客里有一个就是美术学院的教授,让他帮着找个学生就能画出来。问题是,画出来之后怎么找呢?” “恶灵附身之后,一定会去墓地或是医院。你有没有熟人,可以当眼线帮着找的。”我说。 老木点燃一根烟:“哪个墓地?” “呃,全市的。”我说。 他一口烟差点噎着:“我试试吧。” 下午的时候,他找来了那个美术学院的教授,教授很热情,带我们到了学校找到他带的一个学生,那学生很厉害,按照我的描述,很快画出了那个农民工的样子,还真有七分相似。 我现在有钱了,也不能太小气,给了他二百元钱,这学生还挺高兴。 老木把图片用手机拍下来,用微信给朋友发过去,还发布了悬赏,谁能发现这个人,给一个大红包。 他的朋友确实不少,回信也很多,都特别上心。 现在君小角如石沉大海,只能搂草打兔子,发现了再说吧。我告诉豆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再找恶灵。现在距离第二次修行人大会越来越近了,必须抓紧时间。 豆豆给我的建议是,开着车出去转,她的法力还不足以支撑观察整个城市,必须转到哪算哪。 从这天开始,我一边等着老木的消息,一边没事的时候,开着车满城乱转,从白天跑到黑夜,店铺也不管了,都交给小鱼打理。 越转我越是心焦,看着软件,每天的排行榜更新。富少伟也陷入了困顿,他这几天都是四个恶灵,现在已经有三个人和他并列第一了。第一集团相当庞大,形成了两极分化,落在后面的也不少。 我相当焦虑,每天全部投入其中,什么也不干,就是满城转悠找恶灵下落。 豆豆在一旁鼓励我,我发现自己现在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一触即怒,经常和豆豆说着说着,就发了无名火,把她训斥一顿。 豆豆也不和我犟嘴,反而笑眯眯说,主人你真有脾气,你才是真正的男人。 她越是这么说,我越是火儿大,每次不把她骂到狗血喷头不算完。 在外面转了三四天,一无所获。这天晚上我和小鱼正在吃外卖,有人来了,正是小猫。小猫心疼地看着我:“王强,你多少天没来看我了,你现在忙什么呢。” 我烦躁地说:“心烦,排行榜一直在最后面,一点脸面都没有。你来干什么?” “我想你啊,来看看你怎么了。”小猫委屈地说。 “那你今晚就别走了,住我这。”我说。 小鱼和小猫两个人同时看过来,我也有点吃惊,没想到自己能把这句话说出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 诅咒 小猫见我发脾气,还挺懂事的,过来拉着我的胳膊,柔声细语说:“住你这儿不是问题,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和阿楠提前打招呼……” 本来这股气我已经泄了,觉得发脾气不应该,她突然一提到阿楠,我又火了。 “阿楠阿楠,她算个什么东西!”我大吼:“我和我女朋友有亲密接触还得要她同意。这算什么事!白天是她,晚上是你,以后结婚怎么办!我妈还要孩子呢,难道以后晚上让你怀孕,白天轮到她的时候,她再把孩子打了吗?” 小猫的脸上一阵黑一阵白,站在那看着我,咬下唇不说话。 小鱼在旁边有点看不下去,咳嗽一声:“强哥,本来你们两口子说话,我不应该插话……” 我瞪他:“你本来就不应该插话,你少管我们的事!” 小猫站在那里,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她抽泣着说:“你要是觉得委屈,我不拦着你,你去找更好的姑娘。我也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就不配拥有什么爱情,就不配有男人爱护我。我算什么东西,我就是别人的附属人格!” 她拉开门跑了出去,消失在外面。 小鱼张着大嘴看着,一跺脚说:“强哥,赶紧去追啊。” 我这才回过神来,揉揉太阳穴,嘟囔了一声,今天这是怎么了。还是追出去。小猫走得不快,垂着头沿马路朝着法本寺的方向去。 我赶紧追过去,拉着她的胳膊:“猫儿,是我不好……” 小猫回过头看我,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掉,她轻轻把胳膊从我的手里拽出来,哽咽着说:“你说的是对的,今天说的也是心里话。强子,我不怨你,确实是我不配拥有爱情。我没有人的身体,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姊妹,我就不配活在这个世间,我活着就是世界的一个错误!” 她摸摸我的脸:“强子,我说的真是心里话,我不能再耽误你了。你是个好男人,有妈妈有妹妹,她们都在盼望你成亲生子光宗耀祖,她们心目中理想的对象不应该是我这样的,不应该是我。” 她垂着头,哭得很厉害:“我连孩子都没有权力和你生。我想有个和你的孩子,我们两个的孩子,没有阿楠在里面。就是这点,我都没法做到,没法做到……” 我心疼的不得了,眼圈也红了,这时豆豆忽然说话:“主人,她说的有道理啊。你看你这个恋爱谈的,居然到现在还没和她上床,多可悲啊……” 我气急了,大喝一声:“住嘴!” 小猫以为是吼她,她抬起头,含着泪点了点头:“我住嘴,我走!” 我赶紧拦住她:“小猫,刚才说的不是你。唉,我跟你说实话吧,最近我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焦躁万分,生活压力很大,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小猫看着我,似乎下定了决心:“强子,我真的想做好你的贤内助,可我真的没有这个能力。我们再见吧!” 她推开我,沿着街狂奔,我赶紧追过去。这时从远处开来一辆货车,前头灯亮着。小猫见我来追,她要涉险横穿马路,这样就赶在货车到之前穿过去,而我则会被货车拦下。 货车就在到来之际,她横穿马路,跑得极快,车灯头照亮了她的身影,我大吃一惊,赶忙喊,“危险!” 小猫的身影和货车重叠,那一瞬间我的眼睛都花了,所有的细节都缥缈起来,耳畔中就听到货车的急刹车,“吱~~~” 货车停了下来,世界一切都安静了。 司机从车上跳下来,人都吓傻了,他跑到车的那一头去看怎么回事。我头重脚轻,两条腿都是软的,心跳成了一个,心里暗暗祈祷,小猫啊小猫,你可别吓我。 我来到车的那一边,看到小猫躺在地上,紧紧闭着双眼,昏迷不醒,司机正在叫她。 我靠在车上,两条腿止不住地往下滑。 后面的过程极其混乱,我和司机送小猫去了医院。我分别给小鱼和老木打了电话。货车司机人还不错,没有推卸责任,没有借机跑路,用他的话讲现在满大街都是摄像头,往哪跑,本来没我啥事,跑了罪过就大了。 我知道这事跟人家关系不大,是小猫自己横穿马路,说起来最大的责任在我。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到现在我也不相信小猫出了车祸。 我把住院的钱都付了,昏迷不醒的小猫被拉到急救室。 我和司机在外面等着,一会儿交警就会来做详细的调查。就在这时,老木和小鱼赶来了。 老木几乎是跑着过来的,满走廊都能听到他的皮鞋声,到了近前他瞪着我:“怎么回事?!” 我垂头丧气:“我和小猫拌了几句嘴,她撒腿就跑,我在后面追,她横穿马路然后就让货车给……”话还没说完,老木突然一拳打过来,正打在我腮帮子上,我眼冒金星,往后退了好几步,摔在椅子上。 老木的脸寒若冰霜,指着那司机:“你就是开车的?” 司机赶紧摆手:“大哥,真给我没太大关系,我都是遵守交通规则的,是那个姑娘突然跑出来,还给我吓了一大跳。” 老木上去又要揍他,吓得司机抱头乱跑,小鱼在后面紧紧抱住他:“木大哥,冷静!这是医院!” 我摸着脸慢慢走过去,低着头说:“木大哥,我错了,你打死我吧,我给小猫偿命。” “打死你有什么用!你这条烂命值几个钱!”老木大吼:“我妹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这时场面极是混乱,许多人都出来看热闹。我昏头昏脑坐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后来警察来了,做了调查和笔录,带走了司机要去勘验现场。我整个人都麻木的,人像是挨了重击,浑身软绵绵没有力气。 豆豆在心念中柔和地说:“主人,你不要太伤心,出这样的事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我把头深深地埋在手里,颤抖着说:“我有罪。我真的有罪。我就不该谈什么恋爱。” 我发现我就是个被诅咒的人,本来和丑丑挺好的,她治好伤之后,就失去了所有的记忆,重新开始。又谈了个小猫,结果她还是个附属人格,根本就不算是人,现在又出了车祸。 我是不是孤独终老呢,就这样一辈子就是最好的。 “主人,有的人天生就是浪子,不适合普通人的结婚成家,而你,就是一个浪子!”豆豆慷慨陈词:“以后不要把感情浪费在无用的东西上,比如爱情。主人,你注定是一个伟大的人物,情感只会拖累你前进!” 我在心念中呜呜哭:“你能不能别说了。” 豆豆笑笑:“好,好,我不说,希望小猫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我们夜里在这里守着,陆陆续续来了老木和阿楠的朋友,男男女女在一起,气氛很压抑,他们都知道是我导致阿楠出了车祸,谁也没给我好脸色看。 天色渐渐发白,我靠墙正坐着,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问怎么样。医生欣慰地笑笑:“人没事已经醒了,发生昏迷可能是因为脑震荡。还要继续留在医院做一些常规检查,应该没事了。” 我们看着小猫被推了出来,老木挤过去,拉住妹妹的手,哽咽着说:“妹妹,你受苦了。” “哥,我没事,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小猫虚弱地说:“现在没事了。” 我愧疚地走过去,扶在床边:“小猫……” 她看着我:“我是阿楠。”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现在是白天,当然是阿楠。那小猫呢?昨晚出车祸的是她……我的脑子有些混乱。 我马上改口,“阿楠,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我的身体我知道。”阿楠冷冷地说:“你以后少碰我。” “对,对,”老木破口大骂:“王强,你以后少招惹我妹妹,你们两个以后没关系了!” 我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可一时的思绪还没理清楚。阿楠被推进了病房。 白天我都守护在医院,虽然这兄妹俩对我没什么好气,连呲哒带骂,我还是坚持在。 阿楠做了检查,注射了点滴,她的精神状态很好,能吃能笑能玩,和她那些朋友说笑得特别开心。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了,夜幕降临,阿楠交待哥哥一声,她要早睡,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坚持守在病房外面。等她睡着之后,老木中间去了一趟厕所,我赶紧溜进病房。巧的是,病房里只有阿楠一个人,我走过去轻轻推推她:“阿楠,阿楠。” 阿楠毫无反应,任凭我推动,我的手放在她的鼻尖,能感受到微弱的呼吸。 第三百四十四章 放弃 我改口,轻轻叫着“小猫”的名字。 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我推了几把,她的样子确实是昏迷,但是有呼吸,绝对不是正常状态。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老木系着裤腰带走进来,看到我就大怒:“你干什么?” “阿楠,昏过去了。”我磕磕巴巴地说。 老木过来看了一眼,顿时急眼,指着我鼻子骂,你对我妹妹做什么了? 我赶忙道:“木大哥,你冷静点,刚才我进来她就这样了。” 老木来不及骂我,心急火燎去找大夫和护士,时间不长医生来了,仔细检查过阿楠,表情变得很严肃,让护士去取脑ct的片子。等护士取来,医生看了看,有点不敢确定是什么。 “怎么回事啊大夫?”老木急的都快上房了。 医生说:“家属你先别担心,你妹妹从片子上看,脑部没有创伤。” “可她为什么昏迷不醒?”老木问。 医生让护士安排把阿楠推进icu病房进行观察,接下来就是一通忙活,阿楠被推走了。老木眼珠子都红了,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妹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赔命吧。 我在极度煎熬中过了一宿,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也不敢想,生怕想错了会影响到最后的宿命结果。到了早上我一宿没睡,看到阿楠被推了出来,她精神状态特别好,活蹦乱跳的,一个劲的嚷嚷要出院。 老木在后面推着轮椅,一边走一边劝说,说你现在状态不稳定,还要再检查检查。 这时他们两个过来,阿楠看着我,忽然说:“王强,你进来。” 我跟着她进了病房,病房里没有人,阿楠道:“哥,你先出去,我和王强说两句话。” 老木现在看我一百个不顺眼,哼了一声:“跟这小子有什么可说的。” “你别管了,你听不听我的吧。”阿楠不高兴。 “好,好,”老木说:“你现在是小祖宗,皇太后,我哪敢不听你的。”他出病房的时候,瞪了我一眼,走远了。 我坐在她对面的病床上,阿楠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晚上会昏迷过去吗?” 我摇摇头。 “小猫,已经变成植物人了。”阿楠一字一顿地说。 我大吃一惊,全身的汗毛孔突然一下子竖起来,“你,你说什么?” 阿楠咬着下唇说:“我阿楠是白天的人格,晚上是小猫,那场车祸不知怎么的,并没有对身体有创伤,却把小猫的灵魂给撞成了重伤。她变成了植物人。”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简直太难以置信了,匪夷所思至极。 我没有说话。 阿楠继续说:“白天是我,我就没事。晚上换成小猫,她是植物人状态,所以昨晚我也就表现出了植物人的昏迷。到了白天之后,我又醒了。” 我喃喃,怎么会这样。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奇怪,”阿楠看着我:“我能感觉到小猫已经危在旦夕,她现在还是微弱的植物人状态,能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或许今天她就会死去。” 我抬起头看她,眼圈已经红了。 阿楠咬了咬嘴唇,继续说:“我不知道小猫死了之后,这幅身体会怎么样。我无法想象白天是我,晚上这具身体就会变成一个死人……当然,也有可能,她死了之后,我就会拿到身体的所有控制权,白天晚上都是我。可是我不敢冒这个险。” 我心头涌起不祥的预兆:“你要做什么?” 阿楠说:“我会去和哥哥说,让哥哥找一个修行高人,想办法把小猫的灵魂从我的身体里除掉……” “你不能这么做!”我大叫一声。 阿楠看着我,“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她声音颤抖:“是我创造了小猫,小猫既是我的闺蜜,也是我的孩子!我父母过世之后,是她一直陪着我,一起走过了整个童年,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这样!” 她把脸埋在双手里,哭的特别伤心。 “她还没死,你会杀了她的……”我颤抖着说。 阿楠哭的泣不成声:“都赖你,这一切都赖你。”哭了一会儿,她缓和了,抬起头坚定地说:“或许一切都有定数。以前我太依赖小猫了,或许老天爷希望我以后坚强地走自己的路,拿掉这个拐棍……” 我打断她:“小猫不是你的拐杖,小猫是活生生的人!” 阿楠看着我:“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下定决心,告诉你是处于朋友的情义。就这样吧。” 她歪着头不看我。 我说了很多的好话,希望她能打消这个念头,可她就是不为所动。 我回忆起我和小猫进入鬼境,我为她创造了一棵树,当时她那欣喜的表情,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现在的我走投无路,我想尽一切办法去挽救小猫。 我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阿楠,我没求过你什么,现在为了小猫,我求你!”我说。 阿楠摇摇头:“这件事真的不能求情。你要想开,小猫危在旦夕,生死就在一线之间,你让我怎么办?她死了,如果这个身体也一起死去,那我又怎么办?” “我不是劝你这个,”我说:“我想亲自为你作法。” 阿楠大吃一惊,看着我。 “我想亲自拘了小猫的魂儿,把她保留下来,”我说:“不管她是不是危在旦夕,我会想办法去叫醒她。” 阿楠疑惑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感。 “你不会害我吧?”她说。 我苦笑一下,“你要相信一个即将为爱情赴汤蹈火的男人。” 她点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后来的事情,阿楠要说服她哥哥,具体的过程怎么样,我没有细问,也没有参与。老木现在看见我,恨不得咬一口,我哪能再往上凑。 现在最要紧的事,一旦真的抽离出小猫的魂儿,那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东西来寄存。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玉。因为豆豆现在就是寄存在玉佩里,活得还挺滋润。 我第一时间去周老板的聚宝斋买玉,在路上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多少底气。小猫和正常的阴魂不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我也说不好,她毕竟不是人,只是一个人格。 真要抽离出来会发生什么,一切都是未知数,我不想冒险。 出于慎重考虑,我给三舅打了个电话。三舅还在东南亚那边,很快接通,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把整个事情详详细细说给他听,三舅听完之后,沉吟片刻说:“在泰国,倒是有很多法师都会拘魂。你也知道,东南亚盛行佛牌,所谓佛牌分为正牌、阴牌和邪牌,阴牌和邪牌就是把大灵给加持进佛牌里。” 三舅说的这些,我在鬼王宅邸修行时,听张宏念叨过。 不过这时候不是显摆学识的时候,且听三舅怎么说。 三舅道:“加持大灵,不但可以加持人的,还可以加持非人的。比如猫胎路过,是加持猫灵,也可以加持山精,就是山间妖魅。但是,”他顿了顿说:“你要加持的这个女孩,她的状态很奇怪,她非人非鬼,非仙非妖。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人存在,她仅仅只是一个人格。” “那怎么办?”我有点着急。 三舅想了想说:“我这边正好要跟几个牌商去一座深山古庙里去拜访一个高僧龙婆,到时候问问他。” “三舅,不行啊,”我说:“和小猫一个身体的另一个人格,也就是阿楠,她坚持要在这几天做掉小猫。我这边时间来不及,她就会找别人。” “三天,最多三天,”三舅说:“你来说服她。我问过龙婆之后,再决定怎么做!” 挂断电话,我想了想,还是开车到聚宝斋,在周老板那里又花了十万,买到一块好玉,以备不时之需。不管小猫是什么状态,她最终出魂之后,总得给她找一个家,暂且安身,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开车回去的路上,我问豆豆,你怎么看。 豆豆毕竟是活了将近二百年的老妖,也算见多识广。她说道:“主人,你不是不让我随便讲话吗,你烦我说话。” “现在让你说就说,别废话。”我没好气。 “其实小猫姑娘的状态属于有魂无魄,”豆豆说:“以后她就算恢复意识了,也只是孤零零的一个魂儿,无法夺舍无法附身。我觉得还不如放弃了得了,你救活她反而是害了她。” 我大怒:“你闭嘴!真不该让你说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第三百四十五章 广博世界 我不知道豆豆是真没有什么办法,还是故意和我插科打诨,她这么说只会让我心烦。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三舅那边消息。 我回到法本寺,找到了阿楠,跟她说这次法术能不能等三天。她有些不理解,问为什么。我告诉她目前的困境。小猫是有魂无魄的人格状态,具体怎么处理我也不知道,现在咨询过一个高人,他将会进入泰国深山去请教一位龙婆大师,出来的时候自会有答案。 阿楠点点头,说我就等你三天。她和小猫这点情分还是有的。 这三天里我的心情极为沉重,哪儿也不敢去,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等待消息,让人极其焦虑。 我天天在家里发呆,要么就是酗酒,买了很多罐的啤酒,喝的杯盘狼藉,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每次醒来都是在床上,是小鱼一直在照顾我。 我非常痛苦,三天里每时每刻内心都在饱受煎熬,我设想过种种后果,最严重的也想过,可还是没有释怀。 终于三天的时间终于过去了,我不敢给三舅打电话,只能等待他的来信。 小鱼没有去店里,陪着我一起在家里等着。我们没有交谈,只是一瓶一瓶喝着啤酒,他的酒量很好,怎么喝也不醉,忧伤地看着我。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小鱼先反应过来:“是三舅!” 我看看他。 “强哥,接吧,不管什么结果都要接受。”小鱼说。 我深吸口气,接了电话,能听出那边风声很大,三舅有点气喘吁吁的感觉:“强子,我从山里出来了,信号很差,就不和你多说什么。我把小猫的情况告诉给了龙婆,他也束手无策。” 我脑子嗡嗡作响,低沉地“嗯”了一声。 “不过呢,我把你曾经为小猫造鬼境的事情和龙婆说了,龙婆说既然那姑娘可以出现在鬼境里,那你就可以专门为她打造一个家。”三舅道。 “什么意思?”我马上来了精神。 三舅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有责任了,你要造一个专属的鬼境,然后把小猫姑娘的魂儿摄在里面,她能存在于鬼境之中。这里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急切地问。 “小猫姑娘和鬼境一起存在,鬼境消失她也就不在了。她永远和你造的这个鬼境捆绑在一起,成为一体。”三舅道。 我脑子有点发懵,赶紧道:“三舅,我以前造过鬼境,都是造完了算,随着心念而生随着心念而灭。鬼境造好造,可怎么能让它永远存在呢?” 三舅道:“强子,你现在的境界确实提高了很多,居然能悟到鬼境的本质,随心念而生随心念而灭。你要让这个鬼境永远存在,就要在心念中始终让它存在,你明白吗?” 我有些迟疑,“似乎有些明白,似乎又不明白。” 三舅道:“从此以后你要在心念里时时刻刻多出一股念,牵系在小猫姑娘的专属鬼境上,你想着它,它就存在。哪天你不想了,它就带着小猫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心脏狂跳。 三舅道:“你不是有御币吗?” “是的。”我说。 三舅道:“就用御币来造鬼境,然后把小猫姑娘的魂儿摄进去。一开始的鬼境不需要太大,能容放得下她就行,以后你要努力修行,逐渐扩大鬼境的规模,而且再分念去想也不会太辛苦。” 他顿了顿:“本来龙婆提完这个建议,我是不想告诉你的,是怕你太辛苦。但想了想这也算对你的考验,是你修行的必经之路,何去何从你自己拿主意吧。” 三舅把电话挂了。 我捏着手机沉默不语,小鱼一直在旁边听着,但是很多细节他都没听清,问我怎么样。我把刚才三舅的话重复了一遍。 小鱼叹口气,看着窗外的阳光说:“强哥,那你的心里永远都要多了一份羁绊了。” “这不是羁绊,是牵挂。”我说。 我们离开家到了法本寺,我找到阿楠,告诉她今天晚上作法摄小猫的魂。 阿楠看着我问,你找到方法了?小鱼想告诉她什么,我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我点点头:“找到方法了。” 阿楠看了我很长时间,最终说道:“好,那就今晚作法。以后,”她顿了顿:“小猫就拜托你了。” 小鱼去找老木沟通,老木现在特别不待见我,见都不愿见。以前遇到这种事,我的心里肯定充满了戾气,你不见我我还不见你呢。可现在不知怎么的,这种想法不在了,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一个更加广博更加深邃的愿望上。 我要为小猫造一个专属的鬼境,让这个鬼境永远的存在,直到我的死去。我活多久,它就存在多久,小猫就陪伴我多久! 我还要让这个鬼境不断的扩张,不断的完善,从咫尺方寸,一直到广博世界。 到了晚上,午夜十二点,我和小鱼来到阿楠的房间。老木已经守在这里了,因为是妹妹的屋子,他不能抽烟,只能焦躁的干等着。 看我们来了,脸上没有好脸色:“怎么才过来。” 我没有说话,看着床上静静昏睡的阿楠,知道此时此刻的她是小猫。 我走到床边,情不自禁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老木走过来,把我的手推开,粗暴地说:“少碰我妹妹!” 小鱼不高兴了:“我说木大哥,强哥毕竟和你妹妹还有情分,你用不着这样。” 老木坐在一边椅子上:“赶紧的,我没时间陪你们玩。” 我盘膝坐在床边,正要吟咒施法,老木忽然道:“王强,我不管你怎么施法,如果我妹妹有一点损伤,别说我和你拼老命!” 我点点头:“木大哥你放心,如果作法失败,我也不打算独活。” 小鱼和老木面面相觑,老木阴沉着脸不说话,小鱼叹了口气。 我让小鱼把屋里的灯都灭了,一片黑暗,我坐在地上,从兜里掏出御币放在地上,一只手按在鬼头上。开始默默吟诵咒语,法力一方面灌注御币之中,一方面探测进入阿楠的身体。 这一刻,我的心灵极度宁静,注意力高度集中,似乎到了一个从未有人指点过的境界。 境界里充斥着永恒和平静,无时无刻无天无地。 我感受到了小猫的灵魂,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她。她躺在阿楠的身体里,呼吸还算平稳,可是没有任何其他的生命征兆。 鬼王的秘咒确实很厉害,我现在已经可以进入第二个境界,摄魂。这也是我第一次摄取魂魄。 我在心念中运用法力,带着小猫的魂儿灌注进入御币。 就在这时,突然豆豆说话:“主人,御币里好有意思,我也想进去玩。”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股阴气也渗透进了御币,我现在正在作法高度集中的时刻,无暇管她,只好先作法再说。 这件事难度很高,我一方面要创建一个鬼境,一方面要适合小猫,把她摄进去。 不知不觉中法力灌输下,鬼境造成了。那是很小的一个空间,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中间有一棵小小的树苗。这个树苗作为鬼境唯一的标识物,也是我和小猫第一次进入鬼境时,我所造的那棵树苗。也代表了我们以前的记忆。 我的法力能清楚地看到,小猫安静地躺在地上,四周黑暗没有掩饰住她的风采和面容。这里没有光,她就是那灿烂的光。 小猫曾经被鬼差黄蜂作法,老去了很多年,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小姑娘,而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妇人。 我静静地看着她,并不知道怎么叫醒她,只能让她静静地睡着。 我把这个鬼境存在御币之中,于心念中牵挂。 行法至此,我多少有点明白鬼境的一些本质。鬼境有点像那句哲学老话,我思故我在。只要我去想,它就会存在,而我没有这份牵挂,它就会消失。 它因我而在。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豆豆和程序员都说过,人世间不过就是一堆泡影。如果人间也和鬼境一样,我存在于人间之中,那么我又是因为谁而存在? 人间又因为是谁的牵挂而存在呢? 我这么一分神,忽然发现鬼境里有了变化,鬼境之中跑出来一只黑猫,鬼头鬼脑的藏在小树苗后面,时不时探出头看看,然后又缩回去躲着。 我勃然大怒,于凌空中大喊一声:“豆豆。” 豆豆这只黑猫吓得瑟瑟发抖,藏在小树苗后面抱着脑袋。 第三百四十六章 狭路相逢 “你在干嘛?”我凭空喝问。 “主人,主人,”豆豆探出头说:“我想看看你造的鬼境,也想看看传说中的小猫姑娘。” 我疑惑:“你怎么能自由出入我的鬼境?” “主人,我就是有这个能耐啊。”豆豆眨眨眼睛。 我没细想,直接问道:“豆豆,给你两个选择,你是想留在这里照看小猫姑娘呢,还是想回到玉佩里?” 豆豆在考虑,说道:“主人,我就是进来看看,没想到你的手段如此高明。我还是回玉佩,别忘了,我还要帮你抓君小角呢。” 对,这是大事,我迫不及待想抓到君小角,得到它的独门绝技,我要把这里的鬼境建造到超过现在的规模一万倍,让它绚烂多彩。小猫醒来之后,会特别高兴,有这么一个家。 豆豆化成阴神,重新回到玉佩。我慢慢睁开眼,收了法力。 等我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窗外天光渐渐发白,看看表,下半夜四点钟,竟然不知不觉过去了四个小时。小鱼和老木都没有睡,他们两个满目憔悴,正看着我。 我两条腿已经麻了,扶着床边慢慢站起来,这时床上躺着的女孩,眼珠动了动,豁然一下睁开。她看看我,又看了看老木和小鱼,坐了起来。 老木赶紧过去,轻声叫着:“妹妹。” “哥,是我,我是阿楠。”她说,“我没事了。” 她看看我,点点头说:“王强,以后小猫就托付给你了。” 我把小猫的魂儿摄出来,没有影响现在的阿楠。她一脸疲惫,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前面的空气。 老木不放心,试探着说:“妹妹,你真的没事了?” “我没事,真的,哥,”阿楠看他:“就是有一些伤感,失去了一个老朋友。” 我把御币揣好,作法之后有些虚弱,招呼小鱼走。老木忽然叫住我:“王强。” 我回头看他。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我也点点头,心照不宣,转身出了房门。 回到家里,我没和小鱼说什么,回到屋子一头栽在床上睡过去。这段日子真是精疲力尽。 不过从好的方面来看,小猫从阿楠的身体里抽离出来,再也不用共享一个身体。下一步就是把她叫醒,然后想办法帮她再谋得一个身体,不能总是以魂儿的状态存在。 要做好这一切的关键在君小角身上。君小角不但掌握着如何创造大鬼境的法门,它还知道如何夺舍附身,这个本事也是我急切想知道的,要给小猫物色一个好身体。 休息了一整天,睡觉并没有占多长时间,大多数时候我在规划下一步的行动。 我感觉自己以前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本来有很好的机缘,可以跟随三舅学习法术,可以前都吊儿郎当的,把时间和资源浪费。从今天开始,我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强烈的求知欲,要探寻法术的最高境界,最后成为一个人上人! 在此,立一个g! 我把店交给小鱼,然后自己开着车出去转悠。为了抓到君小角,老木虽然不怎么待见我,我还是厚着脸皮买了礼物去看他,和他改善关系,只有他的人脉才能帮我找到那个大恶灵。 阿楠这几天已经恢复了正常,白天晚上都是她,统一了人格,老木特别高兴。对我也不横眉冷对了,只是那股劲儿还没别过来,态度和缓了,还是不太好意思。 老木收了礼物,答应我有了消息肯定第一时间通知。 这天我昏昏沉沉地开车正转着,玉佩里的豆豆突然说:“主人,你想不想抓恶灵?” “当然想了。”我说。 “这儿就有一个,让我们捡着了。”她哈哈笑。 我放缓车速,不知不觉竟然开到江边的大学城,这里有四所大学,形成一个体系很完善的小城镇,满大街都能看到成双入对的大学生。 “在哪?”我打起精神。 豆豆说:“我能感受到有恶灵的存在。” “是君小角?”我疑惑地说。有点惴惴不安,君小角如果抛弃民工,附身在一个大学生身上,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是它。”豆豆说:“不是大鬼。没事,咱们可以拿下。” 我跃跃欲试,开着车出来瞎逛了能有七八天,终于让我逮着了。 如今是僧多粥少,三山五岳的好汉们都来到本市。小鱼从老木那里弄来的信息说,这些好汉成天没别的事,就是满城溜达,到处抓鬼,弄得乌烟瘴气。 其他不说,排行榜软件上二百人的名次时时刻刻发生变化。唯一千年不变的,就是我们几个排名,始终垫底。 不知是不是富少伟故意使坏,我的名字始终是第二百名,最后一个。连那个失去知觉,半死不活的解铃排名都在我上面。 今天终于让我撞见一个恶灵,可以开张了。 按照豆豆的指示,我把车停在工业大学临着一条街的街口,大学对面是一家大超市。我走进去买了包烟,豆豆告诉我,恶灵就藏在这个地方。 超市这么大,人来人往的,大部分都是学生,真要去找这么个恶灵,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用法力探出去,确实能感觉到阴气,但是在超市里分布不均,有的学生身上就带着阴气,还有的阴气是从地下散发出来的。我能找到阴气,但无法分辨阴气属性。 我不可能是阴气就调查,那得累死,现在只能靠豆豆。 豆豆的胆子是真大,竟然在公众场合显出了阴神,学着狗的样子,耸着小鼻子四下里闻着。从超市出来,里面有一条走廊,沿着两边是卖熟食品和化妆品的。 我一边拆着烟包,一边跟着豆豆往前走。来到走廊尽头,是一条向下的楼梯,通往地下一楼。 豆豆说道:“恶灵就藏在下面。” 我嗯了一声,正要踩着楼梯下去,看到从下面上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小年轻,样子特别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我愣了一愣,想到这人是谁了,我赶紧在心念中喊了一声:“豆豆,回来!” 豆豆反应极快,马上化成阴神缩回玉佩。就在这时,那些人转过楼梯拐角,和我打个照面。 那年轻人看着我也愣住了,我们同时停下脚步。 他忽然眉头一挑,说:“你不就是那谁,那谁吗?” “我叫王强,”我说道:“我记得你叫火哥,咱们当初在中心医院后面的拉面馆见过,你是跟着富少的。” “啊,对,”火哥一拍脑袋:“你这个小b怎么跑这来了。” “你管不着。”我说着,一步步往下走。 火哥看看我,呲牙说:“你这个小b,挺狂啊。上次跟富少还打起来了,真是他妈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不想和他做太多的言语纠缠,径直往下走,和他们几个人错身而过的时候,突然胳膊被拉住。 我回头一看,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相平平,比较古怪的是头顶扎着发髻,用皮筋懒洋洋缠着。这种扮相很新潮很酷,配在这个人的脸上,有种不一样的气质。 “朋友,你也是道法中人?”他笑眯眯看我。 我十分不高兴,看看他的手。他还抓着我的胳膊。他松开手,“不好意思,刚才我感觉到你身上有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我是道法中人,”我坦白地说:“你想干什么?” “那我就了然了。”他说:“自我介绍一下,”说着,他掏出手机,打开排行榜软件,滑到第五十名给我看。 第五十名修行人的名字叫黄非池。 “正是在下。”他笑眯眯地看我。 我喉头动了动,这个黄非池已经抓到两个恶灵,在二百人的排行榜里进入了前五十,算是不错的成绩。 现在抓捕恶灵的困难不在于恶灵有多少强大,而是僧多粥少,恶灵散布得又极为隐秘,寻找极其困难。 我对这人的印象不算太差,我把排行榜拉到最下面,指着第二百名的人名说,“我就是这个王强。” 旁边火哥探头看着,笑得肚子都疼:“我说你真行,你怎么好意思混进来的,排二百名,最后一个。” 黄非池没有笑,没有瞧不起的神色,反而跟我握握手:“同道中人,认识你很高兴,以后多多交流。” “应该的。”我客气着说,“听黄兄口音不是本地人?” “是。”黄非池说:“我是从河南过来的,对江北还不熟悉。我和富少还有火哥一见如故,这不他带着我在城里转转。” 火哥忽然收起笑容,阴沉地看着我:“王强,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第三百四十七章 团队作战 我非常不高兴,又不想和火哥起冲突,淡淡说:“过来找个朋友。” 火哥道:“王强,我可告诉你,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这里已经被我们包了,你……” 黄非池打断他:“哪有什么包不包的,这里又不是我们的私人产业,谁都可以来。王强,你忙吧,有缘日后再见。” 我点点头,说道,有缘再见。 双方疑虑重重,可大家表面工夫还是挺到位,黄非池一看就是社会人,绝对有礼有节,让你挑不出毛病。我正要往下面走,他在身后忽然道:“王老弟,火不是那么好玩的,小心玩火自焚。” 我回头看他,这话说的非常不客气。我心里有气,想问问是什么意思。黄非池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和火哥径直走了上去,消失在走廊里。 我有些恼怒,一时又没有发泄的地方,心里暗暗不爽,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豆豆在心念中说:“主人,姓黄的不是普通人。” “废话,我也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他也是道法中人。”我说。 “不,不,你没理解我的意思,”豆豆说:“他很可能发现了我。” 我心里一颤。 “所以他刚才暗里提醒我?”我说。 豆豆道:“要不咱们走吧,他们已经发现了这里有恶灵。咱们再来横插一脚,他们会不会生气报复,连我都抓啊。” 我不高兴:“走什么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恶灵容易吗,就这么让他们吓走了,日后还指不定怎么让富少伟他们笑话我,不走!” 豆豆低声说:“主人你不要意气用事,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到时候你吃个哑巴亏,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省得惹麻烦。” 我特别不高兴,心里压着一股火发不出去,“行了,不说了,我意已决就是不走。我就不信了,谁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说豆豆,你好赖也是个二百年的大妖,一点忙帮不上不说,还总是犯怂。” 豆豆委屈地说:“主人,我现在功力退化的很厉害,能帮你探测阴气和恶灵的位置已经用出最大的能力了。” 我们说着话,从楼梯上下来,到了地下一层。顺着走廊一排都是饭馆和网吧,我慢慢往前走着,豆豆不敢再出阴神,默默地寻找。 顺着走廊来到一处网吧时,豆豆说:“对,就是这!” 这家网吧还挺大,里面都是高档的靠背座椅,一水儿的液晶大屏幕,但是上座率不算太高,稀稀拉拉的只坐了三分之一左右,大都是学生,有的在玩游戏,有的在看片,全都挂着耳机,气氛倒是很好,没有大呼小叫的。 我进了网吧,开了角落里一个机器,坐在那里上网。这地方不错,可以环视整个大环境,我随手点开一个综艺节目,挂上耳机。耳朵听着,但是眼睛却观察着整个网吧。 豆豆只能确定恶灵是在这个地方,但究竟是谁,她有点咬不准。这里上网的学生少说也有五六十个,有的埋在大液晶屏幕后面,只看到一个脑瓜顶,实在无法确认那人在哪。 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到晚上,附近饭馆的人进来招呼,问有没有上网的想订餐。我举着手让他过来,我拿着餐单看吃什么,豆豆突然惊叫一声:“恶灵!恶灵出现了!” 我猛的抬头,盯着这个送外卖的。豆豆急着说:“不是他,看门口。” 我从屏幕的缝隙处往外看,只见进来一个颇有韩国欧巴风范的小年轻,大概二十岁左右,看着比我还要小一些,穿的衣服我都叫不上来,是最新潮的白色麻衫,下身是随意的休闲裤,人长得帅气,大高个眉清目秀,就跟电视剧里的偶像走出来一样。 我心怦怦跳,是他? 我问外卖大哥,认不认识那人。 送外卖的歪歪嘴角,说:“他是这家网吧的少东家,爹有钱,有很多产业,他在这里上大学,家里就买下这么个网吧,让他开着玩。这年头真是人比人能气死人,含着金钥匙出生的。” 我随意点了一个鸡煲饭,送外卖的走了。我一直盯着这个小年轻,忽然发现小细节不太对劲,他左手小拇指的部位缠着白色绷带,好像受了伤。 小年轻走到前台,和里面的网吧小妹儿聊天,要了瓶可乐咕嘟咕嘟,竟然一口喝干。我看得咋舌不已,这肯定不是正常人,喝可乐都不带换气的。 他掀开旁边一个暗门的帘子,进到里面。估计这家网吧分为两大部分,外面是明面的网吧大厅,里面还有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 我静静观察着,大概能有个五六分钟,那网吧小妹儿忽然站起来,叫过一个网管进柜台临时看着,然后她也进了刚才的暗门。 我点燃了一根烟,翘着二郎腿,一边翻着电脑里的视频,一边观察那里的动静。 后来实在无聊,又开了个纸牌小游戏,玩了能有半小时,那网吧小妹儿才从里面出来。也可能是我先入为主,看她脸色红扑扑的,面色潮红,衣冠稍有些凌乱。 难道……俩人进去做了什么苟且之事? 我一直盯着暗门,那个小年轻始终没出来,可能是累了,在里面休息。 我心想,有钱人就是好,再加上长得帅简直是无敌了,得杀伤多少个小姑娘。正琢磨着,外面进来几个人,我大惊,正是火哥和黄非池他们。他们三四个人在前台开了机器,到旁边一个区里上机,我把头埋在显示器后面,没被他们发现。 我现在愈发肯定,他们的目的和我一样,都是来抓恶灵的。 也基本可以锁定嫌疑人,就是那个帅气的小年轻。 我脑子里在快速盘算战略,应该怎么办,是先下手为强,还是静待事变后发制人。 我没有任何把握,这是一定的,武力值比不上火哥,法术上黄非池也非等闲之辈,再加上现在恶灵附身的那小年轻也是个未知数,整个局势对我极其不利,一片混沌。 我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没人太在意我,只能瞅准时机出奇兵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火哥和黄非池他们是真有耐心,就在那各玩各的,并不交流,就这样一直熬到了晚上九点多钟。过了九点,网吧迎来一个小高峰,包夜的人群来了,晚上包夜毕竟比白天要便宜。 坐在这地方实在无聊,我以前上大学也没有上网玩游戏的习惯,真不知道这些大学生成天沉迷于此有啥意思。我困得直打瞌睡,叼着烟藏在显示器后面。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个年轻人始终没有从内室里出来。 豆豆一直监听着那人,告诉我,并没有走,一直在里面。 就这样,我们竟然一直上到了午夜十二点。时间就不短了,我还偷摸去过几次厕所,可黄非池他们坐在那里厕所都不去。我有点暗暗佩服这个姓黄的,抓恶灵有没有法术手段另说,光是这份耐性绝对是好猎手,可见任何人成功都不是随随便便的。 十二点十五分,火哥忽然动了,他伸了个懒腰,大声喊着:“网管,网管!” 有值夜班的网管过去问怎么回事,火哥指着电脑破口大骂:“你们什么破网吧,电脑坏了,赶紧看看,我还打排位呢!” 那网管赶紧摆弄,又是重启又是拔线,头都快拱到桌子底下了。 除了火哥和黄非池外,他们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也有所动作,来到前台。那人和前台的网吧小妹儿说着什么,好像是买烟和水,不满意又要小妹儿重新换,顺便还和小妹儿聊天。这网吧小妹儿并不是刚才和少东家有染的那个,已经另换了人。能看出来,这网吧的工作人员应该都是附近大学兼职的学生。 那人和小妹儿正说着,另外一人也动了,到前台也去买什么,三个人葫芦搅茄子,混在一起聊,还热火朝天的。 就在这时,黄非池站起来,该他出场了。 我眯着眼全神贯注,心想难怪这些人能够在排行榜名列前茅,原来都是团队作战,分工相当明确。 我还猜出一个信息,火哥是富少伟的手下,他现在能如此帮助黄非池,帮着他抓恶灵,其中很可能就有富少伟,甚至是朱老爷子的授意和安排。他们开始扶持和拉拢自己的战营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交手 黄非池站起来,慢慢走向前台,我眼睛时时刻刻盯着他。 只见他到前台后,突然一闪身,速度极快,若不是我始终盯着他,根本无从注意,他从前台的旁边掠过,进入内室。 这速度有多快吧,我都觉得好像出了残影,其他人没注意,内室的门帘只是轻微动了一下。 一看黄非池得手,那两个人也不再纠缠,买了烟和饮料,又回去上网。 不好!我心想,真要让黄非池抢了先,我就白忙活了。我赶忙站起来,往前台走。网吧小妹儿看我:“你要买什么?” 我说道:“刚才我看见有人偷着进去了。”指着里门说。 网吧小妹儿大惊:“不可能,什么时候?” 我正要回答,脖子突然被人搂住,回头看是火哥,火哥哈哈笑:“兄弟,你也来了,走,一起开黑去。” 我把他的手拨弄到一边,继续跟小妹儿说:“你赶紧进去看看,别是进了小偷。” 网吧小妹儿有点惊慌,拿起桌上的对讲机,招呼一个网管过来,让他先到柜台顶一会儿。 这时火哥的一个同伙拦住她:“你干嘛去?” 网吧小妹儿有点火大:“刚才这位同学说有小偷进了我们的房间,我得过去查查。” 那同伙指着我的鼻子:“你看准了吗?就张嘴瞎说。” “当然了,”我说:“那小偷速度很快,瞅着刚才空子钻了进去。先让人家姑娘进去看看,没有的话我认罚。” 那同伙说:“如果真有小偷,她这么一个小姑娘岂不是羊入虎口?” 网吧小妹儿脸色煞白,问我,你真的看准了吗? 我点点头。 她叫过网管,让他进去看看。火哥狠狠地瞪着我,他们实在没有理由拦着人家去检查房间。 火哥眼珠一转:“要不然咱们一起进吧,真要有小偷互相也有个照应。” 网管赶紧给我们递烟:“对,对,各位大哥跟我一起进去。” 小妹儿过来拦着:“不行!老板说,这里是禁区,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去!尤其是客人止步。小张,你还不赶紧去!” 她瞪了那个网管一眼。 我慢条斯理抽出一根烟,递给火哥。火哥脸色阴沉,看着我:“姓王的,你是不是过来捣乱的?” “我捣什么乱,”我呵呵笑:“我是来上网的,眼睁睁看着小偷钻进人家房间,难道就这么看着不说?好赖咱们也是江湖人,要讲点江湖道义吧。” “放屁!你别跟我装傻!”火哥恶狠狠地骂我:“我看你是皮子痒痒了。” 我根本不理他,自顾自抽烟。 大家眼瞅着网管掀开帘子走了进去。火哥显得很是焦躁,时不时看表,盯着内室看。 我抽了没两口烟,突然里面传来“咚”一声脆响,好像什么东西打破在地上,紧接着就看那网管尖叫一声钻出来:“快,快报警,里面有人打起来了!” 小妹儿生气:“打起来了你不会帮忙啊,怂包,就知道叫唤。” 网管赶紧叫人,晚上值班的人本来就少,还有个网管正在空椅子上打盹。听到不对劲,赶紧爬起来。 趁着这个乱劲,我一把推开火哥,钻进内室。火哥“我靠”了一声,带着人也进来了。 进去是一条走廊,地上一片狼藉,全是香灰,有个香炉摔在地上,旁边的墙上砸出好几个坑。 有激烈的打斗声从旁边的屋子传出来。 火哥带着人进来,我赶忙快跑几步,到了那屋子前。门开着,我掀开帘子进去。 屋子不大,空空荡荡的没什么家具,只是靠墙放着一张供桌,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有两个人正在房间里打斗。我仔细一看,正是那个酷似韩国明星的年轻人和黄非池在交手。 这年轻人肯定是练过,身形极其矫捷,用腿很多,抬起来就能过肩膀,使的都是跆拳道的路子。一脚一脚以极快的速度,踢向黄非池。 黄非池只有挨揍的份儿,根本近不了身,被凌厉的腿功逼得步步倒退。 我正看着,后面火哥他们进来,把我推到一边。 黄非池用手挡着对方的腿,大吼:“别看着,一起上,把他拿下!” 火哥他们不管我,直接过来把年轻人围在里面。 年轻人面色似水,脸色发青,尤其两个眼睛闪着光,极其妖异。 我退到墙边眯缝着眼看着,我是不可能帮着他们去抓恶灵的,怎么能想个什么办法,来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众人一起上,其中还有火哥这般的猛将,按说胜率很大。 可谁知道这年轻人的武功简直是匪夷所思,看情形不好,他竟然跑向旁边的墙面,踩着墙飞起来,在墙面上连续蹬了好几步,一口气距离地面能有两米,然后双脚一用力,蹬着墙面竟然在空中来了个空翻! 是的,他在众人头顶打了个空翻,身形极其舒展自然,我张着大嘴抬头看着,不愿意挪开自己的双眼,这一幕简直比电影都好看。 他一个空翻到了包围圈外面,掉头往外跑。 从他双脚瞪墙凌空起来,再空翻逃走,整个过程电光火石也不过就是一两秒吧,等出了屋子,我还没反应过来。 火哥过来就给我一拳:“你他妈真是废物,拦着他啊。” 他这一拳打的我肩膀酸疼,我一拳打回去,正锤在他胸口:“你不是废物?!你不是废物,让他跑了?” 能看出火哥真是火儿了,上来就踹我。我也是急眼了,飞出一脚,正和他对上脚,“啪”一声,我们两个同时倒退。 我就感觉大脚趾那里一片酥麻,紧接着整条腿都动不了。 火哥一点事没有,上来要暴揍我,让黄非池拦下,黄非池一改刚才老油条的淡然,着急地说:“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赶紧追,别让其他人捷足先登!” 火哥指着我的鼻子:“你这个废物你等着,等完事再收拾你。” 他们几个追了出去。 我这只脚疼的不行,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慢慢坐在供桌旁边,整条腿都麻了。现在最大的短板,就是武力值太低,行走江湖太吃亏。 虽说如今不流行打打杀杀,但在修行界的江湖里,武力占的比重还是相当重要的。比如说现在,你要抓个恶灵附身的人,手底下没点真功夫真是不行。 黄非池火哥他们四人,都让恶灵跑了,我自己更是没戏。 我把鞋子脱下来,然后脱下袜子这么一看,整个大脚趾的指甲盖都乌黑了,里面隐隐渗出血来,我疼得呲牙,真他妈倒霉。 我坐在供桌上,小心翼翼穿袜子,就在这时,豆豆在心念中说:“主人,你看看那个人供奉的是什么。” 我转过头看过去,供桌四周摆着一堆供品,中间的部位能看出原本是有个香炉,现在没了,只留下印记。我想起刚才满地都是香灰的走廊。 在香炉印记的后面,有一个用红布包裹的东西,放在那里,不知道是什么。 我一把掀开红布,看到里面是一个铜制类似佛手状的器物,在这个佛手的手心中央,有一个暗槽,槽子上放着一个肉乎乎的条状物。 乍看第一眼,别说我污,我竟然认为那是男人的唧唧。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那年轻人竟然把自己阉了?供奉的是自己的宝贝? 我觉得有点恶心,看了看又觉得形态上不太像,凑过去仔细这么一看,原来是一根细长的手指,应该是小指。 我突然想起那年轻人左手的手指部位缠着绷带。一股凉气从我的后脖子窜出来。难道他把自己的手指头切下来了,然后放在供桌上供奉? 我靠,这是什么套路。 豆豆在心念中提醒:“主人,这东西应该对那个人很重要,咱们干脆先偷了它,说不定他能找来。” 我一想有道理,豆豆果然心思敏锐。我把红布摊开,小心翼翼把那根手指从槽子里拿出来,放在布里缠上,真是恶心,赶紧揣进裤兜里。 这里已经没什么可调查的,我从屋里出来,听到走廊外面乱糟糟的。赶紧顺着走廊跑出去,刚到外面就看到来了警察,正在问询那些网管和网吧小妹儿。 没人盯着我,赶紧低着头离开这里,又回到座位上。过了一会儿,警察调查之后就走了,我赶紧下机出了网吧。 我问豆豆能不能找到恶灵的阴气?她说:“奇怪,应该就在周围,那恶灵还没有被他们抓获。” 第三百四十九章 抓恶灵 我从地下一层上来,让豆豆去嗅阴气,没有发现,黄非池火哥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过了午夜,周围都没什么人。豆豆说道:“主人,我的法力已经大不如前,莫不如我们两个合作吧。” “怎么合作?”我问。 “你借给我法力,我就能探测更远的地方。”豆豆说。 “这怎么借?”我疑惑。 豆豆道:“你只要把法力输送给我就好了,剩下的我来。” 我有些犹豫,豆豆说:“哎呀,主人,我们相处多长时间了,你还防着我呢,我不会害你的。” “好!”我下定决心。在超市后面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我静静坐在那里,静心调气,把法力输送到玉佩里。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感知变得更为广博。 法力输送给豆豆后,隐隐就感觉到在东北角很远的地方,有一大团很难形容的阴气在舞动。 “主人,你也感觉到了,是吧?”豆豆说。 “东北角。”我道。 我收了法力,快速向着东北角跑去,那地方很远,要穿过街道。夜深人静,大学里有些教学楼还星星点点亮着灯,我顺着外墙跑过去。 绕过墙体,能看到土坡通向遥远的山区。工业大学选在山脚下修建的,向后走可以进入大山。我顺着土坡一路往上跑,现在是开春季节,天气不是那么冷了,很多树木和草都发起嫩芽。 这里本来就偏僻,此时月光如水,更是不见一个人影。 不过离着越近,我越能直觉到确实有极大的危险在。修法之后,我的第六感愈发敏锐,大难临头时全身都会有反应,现在也不例外。 上了土坡,一条径直进入山体的车道,偶尔能看到几户农村院子,夜里连声狗叫都没有。 车道两侧是巍峨的悬崖和横穿出来的巨石,拐弯很是崎岖,这就造成了盲点。我正跑着,听到前面拐弯不远处传来惨叫声和砰砰砰的撞击声,找到了! 顺着拐角绕过去,是一片小树林,有很大的空地。地上躺了两个人,黑森森的看不真切是谁,还有三个人正在缠斗。 月光下仔细去看,缠斗的正是火哥、黄非池和那个年轻人。火哥和黄非池此刻已狼狈不堪,还在勉力支撑,前后夹击年轻人。而那人明显轻松有余,上蹿下跳,似乎还有使不完的力气。 我没有急着过去,站在这里静静看了一会儿。我还是有道德感的,现在过去捡便宜不讲江湖道义。等你们实在打不过了再说,我之所以还能稳住心神,是因为我能看出局势,火哥和黄非池已经摇摇欲坠是强弩之末了。 黄非池不是空着手,还拿着一把桃木剑,耍的沉重无比,那轻飘飘的木头剑在他的手里如同千斤之沉。 年轻人突然旱地拔葱,来了个李小龙式的回旋踢,一脚正干在火哥的腮帮子上,火哥被踢出去,摔在地上。他双手撑着地,慢慢要爬起来,月光下能看到他脸上的鲜血凝成一股线,滴滴答答往下落。我心里感叹,火哥也算是条硬汉。 现在只剩下黄非池,他更是招架不住,一边攻击年轻人,一边嘴里还念着咒,耍着剑花。年轻人不为所动,一脸阴森地看着他。黄非池嘴里念叨的,就连天地三清都出来了,可一点用没有。 年轻人一个急速跑拉进距离,来到黄非池面前,拳出如龙如光如电,黄非池招架不住,被一拳打翻在地。 年轻人用脚踩着他,自己缓缓抬起头面向皎洁月光,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吸收月亮的精华,表情简直就像是嗨爆了。 “想抓我?”他呵呵笑蹲下来,抬起拳头对着黄非池,猛地就是一拳。黄非池躺在地上,无力挣扎,看不太清他的表情,肯定是丧家之犬状。 一拳下去,黄非池顿时没了动静。年轻人抬起拳头,对着黄非池又是一拳,紧接着是第三拳,第四拳……我看到黄非池的脸歪向一边,像是血葫芦一样。那年轻人还在打第五拳。 这时火哥摇摇晃晃站起来,大吼一声:“我跟你拼了!” 他站都站不稳,跑起来更是踉跄,年轻人撇了他一眼,猛地一个侧踹,正踹在胸口,火哥哼都没哼一声,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径直飞出去,落在一堆乱草里,不动了。 年轻人站在来,抬起头继续享用月光。享用了片刻,来到黄非池近前,把他的外衣撕下来一大条,然后当成抹布,擦拭自己的拳头。 “兄弟,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过分了吧。”说话的人正是我,此刻走到他的身后。 年轻人回过头看我,呲牙笑:“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为什么姗姗来迟?这些人都是废物,你也是吧。” “哎呀,”我说:“我好害怕。但是我们有个排行榜,现在我还在垫底。排名全靠你了,怎么也得试试。” 年轻人点点头,朝着我后面看看:“你们还有多少人,一起上来。别一个个送死,挨个打发我嫌烦。” “你不用担心,就我自己。”我说:“你把我干躺,就可以走了。” 年轻人看看表:“一分钟吧,好吗?我这个人对自己比较严格,只给自己一分钟的时间打躺你。” “试试吧。”我说。 年轻人缓缓俯下身,整个人的气息突然变了,像是一只散发着黑烟的猎豹。 他抬起头看我,眼睛从下往上看,眼神里充溢着浓浓的黑气。 “就一招。”他说。 突然动了,整个身体出现残影,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势若神罚,身前身后都带着风。 就在他冲过来的一瞬间,我把红布包裹的那根手指拿出来,他离着我大概只有一尺的距离,猛地站住脚要停下,我把红布扯掉,露出里面的手指,捏在手里,周身的法力灌注其内。 年轻人大吼一声:“不要!”伸手要抢。 我是毕其功于一役,能调集的法力全部调集,连豆豆都在帮忙,诸多法力输入进去,耳轮中只听“嘭”一声,手指凭空爆掉,炸成一堆血沫。 年轻人顿时惨叫,连退数步。 我走过去,轻轻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他没有任何反抗,摔在地上惊恐地看着我。 黄非池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瞪大眼睛看着我。他满脸是血,能看出眼神里都是难以置信,嘴张得老大。 这一招是豆豆教给我的,她跟我说,以前在日本,阴阳道就有这么个极其隐秘的教派,他们崇拜的东西很奇怪,是自身上的某个器官,有的人崇拜耳朵,有的人崇拜眼睛,也有人崇拜手指。他们崇拜之物要用刀割下来,作为神祗用虔诚之心进行礼拜。 为什么这么做呢,他们教派有一种理论,认为人身上藏着一股超强的能量,如果开发出来,人的潜能都会被激发。每个人的能量团所在的位置都不一样,先要修行找到位置,然后再自我切割,崇拜能量团。 豆豆告诉我,她一看这个年轻人崇拜的是手指,马上就联想到了这个教派。也就是说,这个年轻人如此厉害,它的法门就在手指上! 我也是赌了一把,没想到真的赌对了,手指承受不住巨大法力的灌入,能量团爆炸,消散的无影无踪,这个年轻人就跟抽了脊梁骨一样,再无半分力气。 他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看着我,身体挺了一挺。 豆豆在心念中说:“主人,它要跑!抓住它!” 我调动法力开了法眼,看到一股实在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从年轻人的嘴里升起,似乎是一团发光的毛线球,后面还拖着一条小尾巴。它在极力摆动,朝着天空游去。 我从怀里掏出组委会发放的玉瑄,在小光球附近伸出,就看到玉瑄发出了深红的颜色,果然是恶灵。 我还有一块玉,是从聚宝斋买来的,本来是打算装小猫的魂儿,可没用上,如今正好成了捕获恶灵的牢笼。 我召唤出豆豆,豆豆化成阴神飞在空中,抱住了这团光球,径直飞回来。 我把光球收在玉里,能感受到它在瑟瑟发抖,它毕竟是一个灵体。我能感觉到,它并不具备豆豆那样的智能,它似乎还是蒙昧未开的样子。 这时我听到了咳嗽声,黄非池正大口吐着血,艰难地看着我。 我抱抱拳:“黄兄,不好意思。这恶灵我拿回去交差了,我这不算横刀夺爱,而是有德者居之。” 黄非池话都说不出来,就是一个劲的喷血,表情痛苦,那可怜见就别提了。 “大师,救我!”忽然一个人在身后说话。 我回头去看,是那年轻人,正跪在地上冲我磕头。 第三百五十章 收徒 恶灵已经离开了年轻人,他恢复了正常。我赶忙搀扶起他,告诉他,我不是什么大师,只是看到你被妖孽附体,便仗义出手。 年轻人站起来,他是一个看起来挺谦恭的人,他看看周围躺着的黄非池火哥他们,问我大师,他们都是你的同伴吗?要不要救他们。 我说道:“这些人都是前辈高人,你救他们等于打他们的脸,咱们还是装什么也不知道离开这里吧。” “哇”一声,旁边的黄非池又吐出一口血,这小子这么会儿工夫吐得满地都是血,赶上对子王对穿肠了。 我带着年轻人离开这里,走在路上,他说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经历。他本名叫冯立,是工业大学大三的学生,也是校跆拳道俱乐部的骨干。 我点点头:“难怪你功夫这么好。” 冯立是个挺谦逊的年轻人,赶紧摆手,黯然说:“我的功夫都是三脚猫,可为了俱乐部的前途,我也是鬼迷心窍了,唉。” 冯立说起来,大概是数天前的一天,他们工业大学和旁边的师范大学跆拳道俱乐部打了一场公开的教学赛,是在工业大学的体育馆举行,被寄予众望的冯立在比赛中发挥失常,上去没三分钟就让对面的高手打趴下,灰头土脸下来。 那几天他吃喝不香,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怪异地瞅着自己,甚至女朋友都不怎么搭理他了。他家里开着网吧,他也是少东家,有天晚上他留在网吧没走,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极为离奇古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的魂魄从嘴里吐了出来。 当时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有一团光亮类似毛球一般,从他的嘴里出来。冯立下意识觉得,这就是自己的魂魄,要是飘走了就麻烦了。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这团魂魄,又塞回自己嘴里,当时喉咙立即火烧火燎,像是被抓破了似的。他突然就醒了,才发现是一场梦。 自这天之后,他脑海里多了个声音,那声音像是神的启示,告诉他,只要你切下小手指进行供奉,你就能得到神的力量! 自从听见这个声音之后,冯立就跟中邪似的,迷迷糊糊喝了迷幻药差不多。有一天深夜,他准备好刀,一刀切下了小手指,当时他并不觉得疼,把小手指精心包裹好之后去了医院,假称遭遇了意外,在医院包扎上药。 自这天之后,冯立就供奉起了自己的小手指,可也别说,虽然脑子混混沌沌的,可他跆拳道的能力越来越高。后来他独自一人,去师范大学下了战书,告诉师范大学,我要横扫你们学校的跆拳道俱乐部,一个人就够了! 在师范大学跆拳道俱乐部的内部场地里,很多人的围观下,冯立只有自己,一个人打败了他们学校所有的高手。把这些人打的满地乱滚,站都站不起来。 冯立站在场地中央,看着他们,眼神里透出的全是孤独求败。 自从那天之后,冯立一战成名,成为大学城的一个传奇,号称战神。他愈发恭敬地敬拜小手指,整个人成天就跟做梦一样,似乎能记得一些事,又似乎不记得。 他自从供奉手指得到力量之后,人变得好色起来,欲望越来越强。因为在学校的名声很大,加上是富二代,人帅多金,泡到手的小姑娘老鼻子了。几乎见天换一个。 他本来是个好青年,有女朋友的,可就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好几次都被女朋友抓到现行,后来女朋友哭着离开了他。 冯立过得很痛苦,他真的不想这样,虽然得到了力量,但也背离了自己原来的生活状态和平静的性格,变成一个暴虐之徒。脾气很大,一言不合就能动手。 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很多女孩都是冲着他的帅气他的钱来的,往往一夜两夜之后就离开了。 今天我帮他收服恶灵,那一瞬间他感觉解脱了,身上的力量被凌空抽走,但也做回了自己。 他说完之后,我把恶灵的事大致和他说了一下,说你被附身的恶灵是日本阴阳道有意散布出来的,本市有个修行人组织,正在秘密抓捕这些阴物。 我还把修行人的排行榜给他看了一下。 冯立激动的,当时学着古代人抱拳,鞠了一躬:“师父,你收我做徒弟吧!” 我赶紧道:“你这是干什么?” 冯立诚恳地说:“拜你为师啊,你救了我,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你,经过这个事我对法术抓鬼什么的有了极大兴趣,所以要拜你为师。” 我看着他,“你当初有了恶灵的帮助,得到了无上的力量,这不好吗?” 冯立看看绷带包扎的小手指,苦笑一声:“与其得到力量,我更想做自己。” 他这句话引起我的深思,与其得到力量,还不如做自己。 我点点头:“你能有此感悟,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你已经具备修行的心境,是有这个悟性的。要真想学,我可以日后为你引荐更好的老师,”我苦笑:“我自己还没怎么学明白呢。” “我不管,我就认你。”冯立挺会来事。 我们一路聊着来到学校外的超市,我上了车要离开,冯立也跟着钻了进来:“师父,你就这么一辆车?” “嗯,能代步就行了。”我说。 冯立若有所思,他问我要了联系方式,诚恳地说,师父,太晚了,我带你去附近的酒店休息吧。我说不用,他又劝了几句,就不再坚持了。 等我开着车回到市区的时候,天已经擦擦亮了。我在车里迷瞪了一会儿,正睡着的时候,豆豆忽然道:“主人。” 她说话声跟撒娇似的,很魅。 我闭着眼,哼了一声:“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主人,小光它好可怜,咱们留下它好不好。”豆豆可怜巴巴地说。 “小光,什么小光?”我听得糊涂。 豆豆说:“就是你昨晚收的那个恶灵啊。它叫小光。” 我啼笑皆非:“你啥意思,让我留在身边?” 豆豆说:“对啊。主人,你知道吗,小光也是猫灵。它一出现我就知道了,但是还未修行成形,如果在泰国它会被做成最好的猫胎路过。你要留下它,日后肯定有用处,你可以加持它,也可以把它拘到佛牌里,赠给别人获得福报,这都很好啊。” 我没有说话,暗暗盘算。 豆豆说:“我生前就是猫,所以对于自己族类的灵,特别上心,看着它就想起以前的我了,求求你好不好?” 我摇下车窗,点燃一根烟,摇摇头说:“不行。” 豆豆大失所望,委屈地说:“为什么?” “我不是为了自己的榜单位置,”我说:“能得到一个灵助力,比那虚无缥缈的榜单性价比高多了,我又不是傻瓜。之所以不能留它,是因为昨晚它已经露了相,被火哥和黄非池他们发觉,如果我隐秘不报,势必引起他们的怀疑,继而用这件事攻讦我,造成舆论,说我修黑法,和日本恶灵搅合在一起,到时候后果会很麻烦。” 我吐出一口烟圈:“你要想明白一个道理,我在才能你在,我吃肉才能你喝汤!我如果倒了你也完了。明白吗,豆豆。” 豆豆好半晌才说:“主人,你好厉害现在,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我冷笑,把车开到集市,随便吃了点早饭,等到九点来钟,到了锦宴楼。我打算把抓获的恶灵送到修行人组委会。朱强开的这家酒楼现在已经是修行人的大本营,我从后门上去,被人引荐到后面一个不起眼的院子。 刚到门口,就听豆豆瑟瑟发抖地说:“这里有阵法,好难受,主人,我不能跟着你进去。” 我看着这个不起眼的院门,两扇木板门,看不出有什么端倪,四面是高墙,不知藏着什么玄机。 引我来的是个不起眼的小服务员,说道:“王先生,你要办的事情只能进到这里办。” 到了人家的地盘,我不敢冒然动用法力探测,可现在脖子上挂着的玉佩里藏着豆豆,我也不能轻易进去,一旦被里面的高人发觉,百口莫辩。 我想了想,把装着附身冯立光球般的恶灵所在的玉石拿出来,交给服务员:“这道门我就不进了,麻烦你把这东西交给里面的负责人。” 服务员看着我,没动地方,笑着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碰,还是您自己来吧。”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一个好汉三个帮 我不可能把豆豆所在的玉佩留在外面,而自己进院,实在风险太大。 没办法,我给小鱼打了个电话,时间不长他气喘吁吁的来了,我把装着恶灵的玉交给他,告诉他这个恶灵算咱们两个抓的,让他到院子里上交。 小鱼拿着玉进到里面,我在院外抽烟等着,能有二十多分钟,他出来了把玉还给我,告诉我说,里面的恶灵已经让组委会给收去了,榜单名次也刷新了。 我拿出手机看,我的名次陡然提升了十几位,不再垫底,可找了一圈小鱼的名字,却没有看到。我心中狐疑,往下再一看,这才发现榜单垫底的名字换成了“江小鱼”,他的名字后面还是零。 我皱眉:“小鱼,不是告诉你这个恶灵算咱们两个抓的吗?” 小鱼笑:“强哥,是谁抓的就是谁抓的,我没有出半分力,不敢贪功。” 我盯着小鱼看,心里叹口气,感觉他和我的隔阂越来越大了。我拍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心里有点不好受。从始至终,小鱼没有问我恶灵是怎么抓的,为什么自己抓不通知他一声来帮忙。 我想起这段时间,自己一直忙着抓恶灵寻找君小角线索,成天在外面瞎转悠,店铺也不看了,全扔给小鱼,可小鱼一句怨言没有,根本没有向我抱怨什么,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显得如此坦荡。 我拍拍他的肩膀,要请他出去吃一顿。小鱼摆手:“咱哥俩就用不着这么客套了,今晚买点肉在家涮着吃,我那还有点酒。” 我感叹地说:“今晚咱俩一醉方休,很长时间没好好喝一顿了。” 小鱼沉默了一下,说道:“强哥,其实你的心思很重,我都知道。你不要因为我背负什么压力,我这边真没事,咱们都是男人,用不着矫情。你忙的都是大事,对我平时这么照顾,这点事我再理解不了,那就太不懂事了。” 我感叹一声,啧啧嘴,舒了口气。 小鱼是聪明人。 晚上我买了很多菜和肉,我们两个热气腾腾的支起火锅,水咕嘟咕嘟开着,我们一边涮肉一边喝酒,到后来脸都红了,醉眼朦胧。 我们两个兄弟搂着脖子说了很多亲热的话,我记得小鱼还哭了,整个过程既温馨又扎心。正吃着,来了信息,我勉强拿起手机来看,居然是老木来的信息。 上面只有一句话:“你要找的民工我已经找到了。” 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明白之后,浑身毛发都竖起来了,老木可以啊,找到君小角的下落了! 我赶紧回信息,先是客套话,谢了一大通,说明天早上过去商议。 老木没有回信,看样子他对我还是没有释怀,能少说一句算一句。 我把这事跟小鱼说了,让他跟我去抓君小角。 小鱼打着嗝说没问题,又喝了一会儿,他昏昏沉沉躺在沙发上睡了。 我关了火锅,脚步踉跄,慢慢走进自己的房间。黑暗的屋子,没有月光,这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到莫名的悲伤。我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感受不到生活的阳光,好像活在一个笼子里,自己给自己造的一间牢房。 那种悲哀无可名状,解脱不了摆脱不去,就像是命运的诅咒。 我抬头看看黑暗的天花板,脑海里一瞬间涌出一种匪夷所思的想法,人的命运会不会是早已被决定的,上面会不会有一只手在操纵着我。 我一头扎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我揉着脑袋回想昨晚的思考,竟然一点影子都没有抓到,只记得自己有了一个大感悟,好像是跟人间泡影,鬼境迷离有关系的,可具体的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也只能作罢,今天还有大事要办。 我和小鱼来到法本寺,见到了老木。老木看我们的态度还是冷冰冰的,但信息没有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 他有一个朋友在湘镇中学当教导主任,学校的校长突然脑溢血过世,学校安排了后事,并组织了追悼会。湘镇是离着城市很远的一处三面环山的镇子,追悼会就在当地的殡仪馆举行。 在老校长的尸体从停尸间推出来的时候,教导主任这个朋友也在现场,他无意中看到了另一个冰柜的尸体。这尸体乍一看非常眼熟,当时他还吓了一跳,怎么可能看尸体眼熟呢。 整个追悼会他都在琢磨,突然想起来,前几天老木曾经发过一个男人的照片,拜托寻找。这个男人是个民工,长得很有些特点,竟然和自己刚才无意看到冰柜里的那具尸体极为相似。 他不敢肯定,但也要把这条信息告诉老木,具体怎么回事,需要我们来判断。 老木说完:“就这么个事,你们如果不信就不去,相信的话就抽空去湘镇殡仪馆看看。” 我和小鱼面面相觑,我眨眨眼:“这么说,他已经死了?” “都放冰柜里了,冻得邦邦硬,当然死了,”老木说:“神仙也救不活。” “为什么会出现在湘镇殡仪馆,想不明白。”小鱼挠挠头。 我暗暗盘算,民工死了说明君小角已经另寻肉身,出现在殡仪馆,也符合一开始的猜测。君小角要修行,必须吸收大量的阴气,这样的地点有两个,一个是殡仪馆火葬场,一个是医院。 看来,要揭开这里的秘密,抓到君小角,湘镇殡仪馆是必须要去的。 我感谢了老木,正要走,老木忽然道:“强子,榜单上你的名字提升了。恭喜啊。” 我回头看他,“木大哥,我会继续努力的。” 老木哼了一声,还是说道:“那你多多努力。我不行了,就是垫底的料,你们哥俩一定要加把劲儿,在这次大会之前取得一个好名次,我相信你们都是有出息的。” 我和小鱼一起看着他,这是这么长时间老木第一次说这样鼓励的话。 老木坐在藤椅上,疲惫至极像是一个老人,白头发也多了,他挥挥手,示意我们出去。 我和小鱼先回到店里,讨论着过去的计划,湘镇离着城区能有几十公里,而且那里都是盘山路。我们的车真要是走半路趴窝,就麻烦了。 张宏这辆车现在基本上是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这么长时间开下来都快散架了。现在有了钱,是不是该买个新车,不用太贵,能让我们代步就行。 我和小鱼收拾了一下,关店正要走,这时候就看到一辆全新的自由光开到店口,通身宝石蓝,这个气派就别提了。 车门一开,冯立从车上下来,看见我就喊师父。 小鱼愕然:“强哥,你啥时候收的徒弟?” “那个恶灵最早就是附身在他身上,他是为了感激我,才叫我师父的。”我说。 冯立过来毕恭毕敬:“师父,我拜你为师,可不全是为了感激,我确实佩服你的抓鬼能力,你就让我在你身边长长见识吧。” 他拍拍自由光,“上次咱们分开的时候,我看你开那么个破车,我就心疼,这两天先提了这么一辆车给你代步。” 我赶忙摆手:“小冯,你别这么客气,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收。” 冯立挺会来事:“师父,我这车不是给你的,还是我的,就是借给你开。” 他看看店铺:“这是你开的店啊?” “暂时提别人打理。”我说。 我为冯立和小鱼做了互相的介绍,他俩年岁差不多,很有些共同语言,笑呵呵打了招呼,很快说到一起。 冯立问我们这是去哪。小鱼呲牙笑:“我们去抓鬼。” 冯立眼睛亮了:“师父,带我一个呗,我给你们当司机。” 我无奈地说:“我们去的地方很远,在湘镇,可能一去好几天,别耽误你的学业。” “不能不能,”冯立说:“现在学校没什么事,我天天闲的浑身刺挠,你就让我跟去涨涨见识吧。不就几天嘛,没事。” 我摇摇头,告诉他这一去可能非常危险,这次抓的鬼是一个妖魅大鬼,极其诡诈凶残,我心里都没底。冯立很诚恳,说自己很懂事很有分寸,一定不给师父师伯添麻烦。 小鱼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真是孺子可教,还知道管我叫师伯。”他对我说:“强哥,要不然就带着小冯吧,一个好汉还三个帮呢,咱们也应该培养一下接班人了。” 我心念一动。我老早就有个想法,想自己组建一个团队,号称新八家将,取代老八家将,现在就要有意识把整个班子搭起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探寻殡仪馆 至于冯立够不够格当徒弟,还要再考察他。我还是第一次生出培育下一代的责任心,知识目前不能肯定冯立是真的有志于此,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观察观察再说。 冯立开着车,拉着我和小鱼直奔湘镇。湘镇是城市周边最险的地级市,也是一处没被开发的旅游处女地,只有发烧的驴友才经常去那里玩,三面环山一面靠江,自古是兵家险地,留下很多可歌可泣的传说。 通往湘镇的山路还是十年前修好的,据说是当地村民一斧子一榔头敲出来的,当时市里还宣传了一阵,说是现代愚公移山。 整个地形地貌,风景民俗都是原生态。 车子跑得很快,进了山路开始颠簸,周围的景色倒是很美,春天到了,绿色缀满群山,望着下面滔滔的黑色江水,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绕过盘山路,进了湘镇的地域,谁能想到这里十几年前还是小山村,现在全是现代化的小区,绕山环江而建,非常漂亮。 现在天儿好了,能看到很多来此地登山的驴友,满大街都是穿着冲锋衣的男男女女,有很多还是组团来的。 我们找了当地一家最好的酒店住下,冯立是富二代,抢着付账。小鱼道:“小冯啊,这就不好了,咱们哥们别玩这一套。你花你的,我们花我们的。” 冯立谦虚地说:“徒儿给师父花钱理所应当,理所应当。” 我道:“小鱼说的对,你花你的,我们不贪图你什么,你只要把自己照顾明白就行了。再说,咱们还没有师徒名分,我还得考察考察你的天赋和心性。” “请师父随便考察,我人品过硬。”冯立说。 我们在酒店住下,第一件事就是要到殡仪馆去实地看看。君小角到底在不在,让豆豆查查就知道了。 我们跟宾馆的前台打听殡仪馆的位置,前台服务员看我们的眼神都不对了,不过还是痛快地告诉了具体位置。 冯立开着车,大家一起过去。今天的天气真的太好了,不凉不热,和风熏熏,我在后排坐着,舒服的直打瞌睡。 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心念里传来豆豆的声音:“主人,君小角就在这里!” 我揉揉眼。车子停了下来,到了殡仪馆的大门口,能看到里面规模很大,有主干道直通办公楼。 小鱼道:“好家伙的,这么偏僻的地方弄这么大殡仪馆干什么,估摸比市里的面积还大。” 冯立在门岗签了字,开车进了院子,顺着车道一直往前看。这里的殡仪馆,由几栋主楼构成,乍看上去格局很像“7”。冯立一边开车,小鱼一边给他科普,说为什么殡仪馆的楼群要弄的像“7”字,因为民间办理丧事一般都是七为单位,头七,二七,三七之类。 冯立听得一愣一愣。 车子停在停车场,我们几个下了车,虽说太阳很足,但殡仪馆这地方极其特殊,就算大夏天也是阴气逼人。小风一吹来,真有点冷。 豆豆到了这里,反而沉默不语,我问了几声,它才感叹着说:“主人,这里简直就是修妖法难得的好地方。”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 豆豆道:“你开法眼往山上看。” 我调动法力,法力运转,顿时不对劲,气温一下降低了好几度,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用法眼看过去,只见殡仪馆后面那座山阴气密布,即使大白天看去,也朦朦胧胧像是罩着一层毛边玻璃。而且山上的阴气并不是随机氤氲,而是像张牙舞爪的怪兽一样,彼起明灭,要冲向高空,似乎想跟太阳掰掰手腕。 看这么一会儿,就感觉寒气逼身,骨头缝里钻,而且感觉到殡仪馆角落里似乎藏着一群什么人,它们看不到摸不着,只留着一双眼睛,在紧紧窥视我。 我顿时收了法,闭着眼好长时间没动地方,这地方也有点太邪了。 见我没反应,两个人凑过来问怎么了。 我擦擦汗:“这里有点邪性。” 冯立来了兴趣,问具体怎么回事。我指着后山说:“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阴气很盛。我不懂风水,但能感觉到那里极不寻常,除了要抓的恶灵,很可能藏污纳垢还有不干净的东西在。” 听我这么一说,冯立的脸色有点白。 有很多人走向大厅,那里有告别厅。我带着他们进了主楼,人很多,各个都面色戚戚,身上带着寒气。有的在办理手续,有的等待在告别厅门口,所有人说话都是不自觉的低声,气氛很是压抑。 豆豆告诉我,它能感觉到君小角就在这里,但是它一直在隐藏气息,所以很难找到它。此地人员繁杂,阴气纠结,要确定位置十分困难。 我让小鱼和冯立分头去楼里转转,告诉他们,发现了异常的人或事就来报告。 这么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一点用都没有,聊胜于无吧。 我坐在一边长椅上,抱着肩膀默默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现在可以肯定一点,君小角选择来到这里并不是随机,是有目的,它一定看准了此地诡异的气场。 豆豆告诉我,君小角要恢复恶灵之力,必须要借助大量的阴气进行修行,就像是《西游记》里的白骨夫人,要抓很多人吸阳气一样,这里的地形地势恰好适合妖邪修炼。 目前的形势有点复杂,我算是有点两下子,可比真正的修行人还差得远,小鱼更是不如我,冯立更别提了,他别让恶灵给弄死就已经算是烧了高香,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我静静观察了一会儿,要起身走,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靠,怎么是他?! 我紧紧盯着那个人,他的一举一动在我的眼里显得那么獐头鼠目。他左右看看,似乎在观察有没有人看自己,看到没危险了,呲溜一声钻进了一个告别厅里。 我赶紧站起来,慢慢走过去,这个告别厅门口放着很多花圈,上面挂着挽联,我大致看了看,好像是一个机械厂的厂长死了,厂里的员工都来参加追悼会。 我跟着这些人后面也进了告别厅,站在人群最后。告别厅中央放着棺材,敞着盖子,里面躺着死者,一身中山装,脸上抹着粉,头发估计也捯饬过,黝黑的。看上去不像是老人,倒有几分年轻时候的风采。周围铺满鲜花,挽联坠地。 主持人念完悼词,接下来是瞻仰死者的遗容,所有人默不作声围着尸体转圈。 我一边走一边往前挤,旁边那些人都翻着白眼看我,我脸皮厚无所谓,终于挤到那人身旁。 用手一拍他的肩膀,“假铃,你好啊。”我说。 这人正是假解铃! 我算是让他坑苦了,他来回耍了我好几次,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万人墓的湖边,他的身份被二龙揭破,两人还过了几招,这小子匆匆逃走,从此再无音讯。 后来我遇到了真解铃,他的肉身在秦丹和容敏那里保存着,肯定不会出来。眼前的一定是假解铃!我太熟悉这小子獐头鼠目的劲头了。 他吓了一大跳,见是我,张着大嘴难以置信,转身要走。我紧紧拉住他的袖子,低声说:“假铃,你要跑了我就喊小偷,看你怎么办。” 假解铃瞪大了眼睛,像是见鬼一样看着我,嘴里还喃喃:“……真的发生了……你真的出现了。” 遗体告别之后,是和家属握手,我们跟着人群从告别厅出来,我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假解铃叹口气:“我不跑,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还真是那样的人。”我说。 我拽着他来到大厅的长椅前,把他摁在这,然后坐在旁边。假解铃苦着脸说:“冤家路窄,没想到真的撞见你,命运使然,躲都躲不开。你别叫我假铃啊,我有真名,我叫解铃。” 我冲着他呸了一口:“你怎么好意思?!” 他看着我,试探着问:“这么说,你见到解铃了?” “你到底是谁?!”我看着他。 他笑笑说:“问题复杂了,我其实就是解铃。”他顿了顿说:“不过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解铃。” 我看着他,“不太明白。” 他装模作样,用手在面前比划:“其实在你认知的世界之外,还存在着很多世界……” “镜子洞?”我问。 “镜子洞只是其中一个。”他说:“我是来自镜子洞之外的。” 见我还在疑惑,他没有多说,问我,你是为什么来的? 我冷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这么狡猾。” 第三百五十三章 进门 “我知道你是干什么来的。”假铃眯着眼笑。 这个表情是他典型的坏笑,一笑就没好事,我忍着揍他的冲动:“你说说看,我来干嘛的。” 假铃道:“此地阴气最近一直在波动,果然把你这样的高手给引来了。” “你到底说的什么?”我有点心惊肉跳,假铃虽然语无伦次,但切中了我的心事。 假铃嘿嘿笑:“你就别装了。王强,有人早就见证了你的未来。你要真想知道什么,今天晚上九点到殡仪馆东北角的居民区,找猫眼胡同209号。” 说完他就要走,我大怒:“你没头没尾的没交待明白,想走吗?”我抓他胳膊,谁知道假铃突然翻手,用极快的速度切了一下我的手掌。 一瞬间我就跟遭到电击一样,整个手臂酥麻,几乎抬不起来。他冲我诡秘一笑,迅速消失在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这给我气的,都瞅着我没有武力值,全都欺负我。我暗暗下定决心,日后一定造访名师,不管遭多大的罪也得学好格斗,要不然行走江湖实在吃亏。 冯立和小鱼回来了,聊了聊没发现什么异常,此地人满为患,看来看去眼都花了,没有太大的进展。 我带着两人出来,在殡仪馆又转了一圈,此地面积太大,主要功能的大楼分两个,一个是殡仪馆一个是火葬场,后面的群山是墓地。从老木提供的情报来看,民工的尸体就在停尸间,可那里是整个殡仪馆的重地,禁止出入,一般人根本进不到里面,也就无从查询。 这一圈走下来就到了中午。 我们从殡仪馆出来,乘车回到镇上,随便找了家馆子吃了饭。我告诉他们两个,现在有线索了,晚上去拜访一个人。 小鱼看我的眼神很怪异,他完全不知道我的线索是从哪来的,我如今在他眼里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我没有过多的解释。吃完饭回宾馆休息,到晚上叫了外卖,又休息了一会儿,到了八点多钟。 我带着他们两个出来,坐车再次赶往殡仪馆。快到九点的时候,车子到了目的地,我告诉冯立往东北角去,找猫眼胡同。 在殡仪馆的东北方向,有一大片棚户区,都是低矮的平房,不见高楼。这样的贫民窟在城里很少见了,而在乡镇和地级市还比比皆是。 进到棚户区里街道杂乱无章,天空横七竖八都是老化的电线,地上遍及污水,提鼻子闻能熏死个人,像是喂猪的泔水味道。 晚上有点凉,能看到一些小酒馆还在营业,里面都是喝的醉醺醺的醉鬼,路边灯光朦胧,照的这里极其不真实。 我们好不容易在路边找到一群打扑克的闲汉,打听到了猫眼胡同的位置,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一条极为幽深黑暗的巷子。 “强哥,你这线索怎么来的,不会是陷阱吧?”小鱼说。 我凝神思考了一下:“是一个老朋友给我的,应该不至于,不过也难说,此人狡诈万分,外号老狐狸。可他把我诳到这里又图点什么呢?” “还是小心一点好。”小鱼四处看着,在胡同口捡起一根锹把,用膝盖“啪”一声从中间撅断,拿在手里挥了挥,正好当武器。 冯立也从地上捡了一块砖头,跟我说,师父我保护你。 我有点啼笑皆非,又不能打消他的积极性,点头默认了。我们三人进了这条猫眼胡同,又深又黑,连个路灯都没有,这地方太容易打闷棍了,这要谁藏在黑暗里,确实不易发现。 我们都没带手电,我只好把手机拿出来,点亮了照亮。走了没多远,黑暗中忽然有人轻笑了一声,是个女人。 小鱼和冯立警觉性很高,马上围在我旁边,我们三个呈品字状站立。 这时,胡同不远处的高处慢慢点亮了一盏昏黄灯泡,照亮一扇门。门口站着一个三四十岁的老娘们,穿着大红色睡衣,烫着大波浪卷的头发,满脸抹着惨白惨白的粉底,穿着拖鞋,一副慵懒的模样。 娘们叼着烟,吐出一口烟圈:“来玩玩啊。” 小鱼暗暗啐了一口:“妈的,晦气,看见暗门子了。” 冯立不明白,低声问什么是暗门子。 小鱼道:“就是暗娼。” 冯立喉头动了动,不在说话。 小鱼是场面人,说道:“大姐,我们不玩,我们来找人。” 老娘们估计晚上没什么生意,闲的无聊,拿我们几个小伙儿打嚓:“这条胡同就我们一家,找哪位姐姐呢,跟我说一声。你们都是小鲜肉啊,是不是雏儿?雏儿白玩不要钱。哈哈。” 刚说完,门里传来其他几个女人的笑声,咯咯咯的。 小鱼看我:“强哥,咱们到底还是让你那老狐狸朋友给耍了,妈的,大老远过来纯粹给咱们添恶心的。” 一想到假铃,我火大了,好几次都被他耍了,现在遇到这么个恶心事,这又是他的恶趣味恶作剧。 不过出于谨慎,我还是问了一嘴:“大姐,你知道猫眼胡同209号门在哪吗?” 娘们咯咯乐,抬手点着身后门上的门牌号:“就这儿。” 小鱼吐了好几口痰:“真他妈恶心,恶心。”他对我说:“强哥,以后有啥事跟哥们商量一下,别神神秘秘的,要不然上当都不知道。” 我这脸真是挂不住,小鱼本来就对我这个行事作风颇有微词。 小鱼看我不说话,转身就走,冯立看看他又看看我,我无力地挥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本来想走犹豫了半天,还是到那娘们的门前,问:“大姐,你认识假铃吗?” “认识啊。”这娘们吐出一口烟圈。 “他在?”我大吃一惊。 娘们说:“贾玲不就是讲相声演小品那个大胖闺女吗,怎么会在我们这,你可真逗。”她哈哈笑,笑得揉着肚子:“她要来,我们就要关门了,谁来找她啊。” 我这才想到,我还不知道假解铃的真实姓名,“假铃”也是随口给他起的。 我赶紧道:“有人给我留了地址,让我上这来找他。是一个光头。”我形容了一下。 娘们把一口烟都吐在我脸上,“那你进去找找吧,看看他在不在。” 我看着黑黝黝的门里,一时踌躇,里面的暗门子无异于龙潭虎穴,真要走错地方误入其中,传出去我这一世英名就毁了。 假铃端的是阴损无比,设下这陷阱让你进也难受,走也难受。 正犹豫的时候,小鱼和冯立又回来了。小鱼有些惊讶:“强哥,你要干嘛?” “那人给我留的地址就是这里,我要进去看看。”我说。 小鱼和冯立互相看看,小鱼沉吟一下:“那就进去看看吧。” 这一刻我还挺感动的,小鱼在关键时候还是支持我的。 小鱼说:“强哥,那人叫什么名字,我进去找他。你们在外面等着。这地方不是什么干净地儿,我一个人进就行了。” “呦,”娘们不高兴了:“你这小伙儿长得白白净净,怎么说话这么损,什么叫不干净。” “怎么,你干净?!”小鱼瞪了她一眼。 那娘们不耐烦:“你们到底进不进,不进快滚,别耽误我们做生意,讨厌。” 小鱼往里走:“来,我照顾照顾你们生意。” 娘们把一条腿拦在门口:“门槛费一百,掏了才让进。” “你这是什么规矩?”小鱼大怒。 “这就是我们的规矩,交钱让进,不交钱滚蛋,怕你们玩完了赖账。”娘们胡搅蛮缠。 小鱼还要说什么,我走过去,掏出手机:“能转账吗?” 那娘们看看我,从睡衣内兜掏出一个二维码。我用手机给她转了三百块钱。 娘们撤开腿,让出一条路:“进去吧。玩完以后费用另算啊。” 我没跟她废话,带着小鱼和冯立走了进来。小鱼本来就是市井之徒,走进这里没什么反应,我也做好了应敌的准备,而冯立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景,看什么都稀奇,带着紧张。 进到门里是一重院子,极其窄小,环绕周围一共三间屋,正对面那间屋开着门,里面放着电视,光亮中看过去,有三个风尘女子正在看电视,全都穿着睡衣。 我们正愣着,守门的那娘们轻飘飘走过来:“别傻站着,都跟我来吧。” 我们跟她进了左边的厢房,开门之后,里面是一条低矮的小走廊,穿过去之后又是一重小院子。 此刻月上西头,院子里照的亮白如水,有两个人正支着小马扎在院子里喝酒,桌上是简单的炒菜和花生米,两个人喝的是开怀大笑。 看到这两个人我就是一惊,实在想不到会是他们两个。 一个是假铃,也就是那个假解铃,另一人竟然是熊大海。 第三百五十四章 假铃 “熊大哥。”我惊叫了一声。 熊大海看过来,没有丝毫吃惊,挥挥手说:“霞姐,这都是我朋友,别难为他们。” 那娘们咯咯乐:“要不要我叫几个妹妹好好招待一下。” 熊大海还真就认真地看我们:“用不用先去爽一炮?她们这些娘们虽然岁数有点大,活儿还是不错的,而且态度认认真真的,特敬业。” 他呲溜一口酒:“不像那些不讲职业道德的小姐……”他顿了顿,看看我们三个小伙子,哈哈大笑:“我是不是把你们教坏了。” 他对面的假铃嘿嘿笑:“现在的年轻人什么不懂?比我们那年代开放多了。” 我赶紧摆手:“我们不是来风花雪月的,谈正经事。” 熊大海道:“霞姐,拿三个马扎子来,我跟小兄弟们喝两盅。” 这霞姐是个极其难缠的角色,可在熊大海的招呼下,特别听话,像是乖巧的小媳妇,取来三个马扎,说道:“我再下厨给你们爷们炒几个菜。” 我们等坐好之后,熊大海一边喝着酒一边看我们,“王强,这都是谁啊,介绍介绍。” 小鱼大大咧咧说:“我是强哥的小弟,大哥你就叫我小鱼好了。” 冯立虽说是富二代,可没经历过这样的市井场合,坐在那老老实实的,夹着两条腿不敢说话。 我主动介绍:“这是我的朋友小冯。” 这时霞姐拿来三个空杯,熊大海拿着白酒满上:“小冯一看就是大学生,我们都是粗人,你别那么不自在。” 冯立答应一声,小心翼翼抿着酒。旁边的假铃找茬:“我说你懂不懂规矩,还没敬长辈自己就喝上了。” 冯立多少也是见过世面的,赶紧站起身磕磕巴巴说:“头一次和两位大哥见面,我先干为敬。”呲溜一口,白酒下肚,脸顿时就红了。 我说道:“你们可别欺负他啊,他是我的掌门大弟子。” 假铃爆笑:“哎呦我靠,王强你行啊出息了,现在都开始开宗立派了。” 我脸上挂不住:“熊大哥,你知不知道你眼前的人这个光头是谁?” 熊大海笑:“怎么不知道。他是解铃托付来的,可以相信。” “什么意思?”我有些迷糊。 熊大海道:“解铃的经历特别神秘,我也不太清楚,前些日子他的肉身被秦丹容敏她们带走后,不久我就收到莫名其妙的一封信。具体过程就不和你细说了,这封信居然是十年前解铃写的,收信人是十年后的我,你说怪不怪。在信上解铃写道,当年佛陀亿万化身历经数劫悟道,如今他也要分出化身行走人间,不久这个化身就会找到我。然后这小子就来了。对了,你叫他什么?” 我赶忙道:“假铃。” 熊大海笑得不行:“对,这名好,我一直无法区分他和解铃,就叫假铃吧。” 假铃有些没趣:“假铃就假铃吧。” “这么说来,假铃你是解铃的一个化身?”我问。 “放屁!”假铃暴怒:“你怎么不说解铃是我的化身,我告诉过你了,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具体怎么回事,你就不要打听了。” “那你来我们这干嘛呢?”我问。 假铃神秘地笑笑:“日后你自会知道,哦对了,王强,解铃还托我给你一封信。” “解铃都那样了,还给我写信?”我觉得这里疑点重重,实在想不明白。 假铃道:“你看了就知道。” 他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纸,我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几句,“我已进入世界尽头,所见之事无天无地无时无刻,未来即当下,过去即永久。王强,我在这里见到了你。不久后你会遇到安歌,他是你所有问题的钥匙。” “安歌?”我疑惑,这名怎么这么熟悉。 假铃道:“安歌就是解铃的师父。” 我恍惚想起来,容敏似乎提到过。我看着假铃:“那你和解铃怎么联系上的,据我所知,现在解铃是在一个很玄妙的所在。” 我和解铃有过一面之缘,是在九将门和山智夫的心念里。和山智夫死了之后,解铃为了寻找九将门的首将,又去了另一人的心念神识之中,其中的古怪,实在无法用言语描述。 假铃笑:“我怎么和他联系上的,你就别打听了,总而言之我是带着任务来的。其他先不谈,说说眼下。王强,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 “为什么?”我问。 “你是为了一个恶鬼,对吗?”他笑眯眯地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知道?” 假铃看看熊大海,“我们哥俩为啥在这里,也是为了它。” 熊大海摆摆手:“我没假铃那么多弯弯绕,我来此地纯粹就是为了降妖除魔。前些天我白日见风水,晚上观天象,发现此地是一块养匿阴气的好地方。此地有墓山,下有江河,形成阴山水脉,阴气难以发散,凝聚成摊,而且山成箭形,此为大煞之象。死人的怨气没有散尽,此地很久之前,估计就有极阴之物在此地修行,现在又多出这么个恶鬼,还真是热闹。” 他喝了一口酒:“如果不及时降妖,驱散此地怨气,那周围的城镇恐怕日后会变成死城。会有难以想象的灾祸从天而降。” 冯立和小鱼对我们之前的对话听不太懂,但后面熊大海的话听明白了,冯立脸色煞白,随着我叫熊大哥:“有这么厉害吗?” 熊大哥喝着小酒,闷哼一声:“小年轻懂什么,我告诉你们,这块地很久之前肯定是经过高人所布,凶险莫名。我和假铃本来早就想动手了,可假铃说王强你会到,让我再等等,你果然就到了,正好咱们仨来破解此地危局。” 豆豆这时在心念中说:“主人,太好了,有这么两个人在前面替你挡刀,咱们的成功率又大了。” 她话音刚落,熊大海突然歪眼看过来,看得我一咯噔。 熊大海皱着眉:“兄弟,你在江湖上的事我耳闻了一些,你是修东南亚黑法的?” 我点点头。 熊大海拍拍我的肩膀:“人鬼殊途,养鬼为患,你不要迷失了自己的本性。” 我心怦怦跳,熊大海是不是察觉到了豆豆的存在?如果是,他真的太厉害了。 熊大海道:“幸好你日后不久就会得遇良师,自会指点你走入正途,修行心境。” “谁啊?”我问。 熊大海道:“刚才假铃不说有一个叫安歌的人吗。当然就是他了。” 我真的有点迷糊了。听他们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解铃如今已经到了一个极其玄妙的境界,他到了世界的尽头,那里的时间和空间无法想象,解铃见到了一些未来,他把这些事转告给了假铃,然后假铃带着信儿找到了熊大海,继而我又出现,似乎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我忽然想起不久前,自己有一次喝醉酒,生出的一些感悟,当时我看向天花板,直觉到在世界之外似乎有一双手在控制着我,在控制着我的命运。 熊大海烦躁地摆摆手:“今天晚上,咱们喝完酒就去抓鬼,你们多喝点让身上暖暖,夜里山上冷。” “你们知道这鬼的出处吗?”我问。 熊大海摇摇头:“不知道,我就知道它是才来的,每日午夜都会在后山修炼吸收阴气。你知道?” 假铃笑:“王强肯定知道,但他不能告诉我们。” 我一口喝干杯中酒,说道:“大家都是兄弟,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需要那个恶鬼,希望你们抓到它之后手下留情,把它交给我,对于我来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系在它身上,我要知道。” 熊大海苦笑:“王强兄弟,你真是提出一个高标准严要求,相当于空手套白狼,哪有那么容易。那大鬼我们要尽全力去抓,它找到这片阴气之地,算是如鱼得水了,到时候恐怕会非常难对付。”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我问熊大海怎么找到这么个地方藏身。熊大海说:“别看这里是暗门子,可自古风尘中多有侠女。这位霞姐和我有些渊源,以前我救过她,她一直感恩到现在。知道我来了,就临时提供这么个场所给我。” 这时起了风,看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熊大海穿着一身军大衣,这是他的标配,摇摇晃晃站起来:“我去撒泼尿,回来咱们就上山。” 第三百五十五章 阴之阳 等熊大海走了,冯立小脸喝得红扑扑的:“这位熊大哥还真是放浪形骸,不拘一格。” 他真诚地说:“师父,认识你们这些人对我帮助太大了,你不要拒绝我,我要跟着你们混。” 这时熊大海摇摇晃晃回来,小鱼故意道:“熊大哥,你喝成这个样子还能上山吗?” 熊大海哈哈大笑:“这才哪到哪,当年我在香港面对群山公墓的数万阴灵,照样喝的酩酊大醉,谁奈我何。” 我们收拾收拾准备去了,我对冯立说你就别去了,进山危险。冯立有点喝上头,脖子的青筋都起来了,非要跟着去。 熊大海道:“一起去一起去。有我们这些人在,还怕他出意外吗,还不如找一块豆腐撞死得了。” 冯立对熊大海迷得不行,眼里都是崇拜之色,我看得心里酸溜溜的,心想你小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等进了墓地看到君小角,到时候别把你尿吓出来。 我们正要走,霞姐端着一盘炒花生进来,惊疑道:“你们要走?” 熊大海一张嘴都是酒气:“对,进山抓鬼去。现在时间刚刚好。” 霞姐把花生米放在桌子上,叹口气,犹豫一下说:“大海,我能跟你说两句话吗。” “等我回来再说,温着一壶酒,且等我斩完华雄回来饮。”熊大海甩出一句戏腔。 我们看到霞姐的表现很奇怪,她站在那里,看着熊大海十分深情,眼里有不舍也有难过。 不过她没有说什么,让开路让我们出了院子。 熊大海不知怎么今晚兴致很高,一边走一边哼着山歌小曲,不停打着酒嗝。 我说道:“熊大哥,霞姐是不是喜欢你?” 熊大海本来唱的兴高采烈,这一句话没了兴致,嘴里嚷嚷:“抓鬼呢,有点正行,聊这个干什么。” 假铃在黑暗里笑:“这还看不出来吗,人熊哥怎么可能看上霞姐,霞姐一个卖肉的,人熊哥是堂堂的江湖前辈……” “放屁!”熊大海破口大骂:“我老熊一生行事从没看过其他人脸色,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眼里没有三六九等!你这个臭假铃少他妈踩乎我。” 假铃笑:“霞姐很明显对你有意思,那你为什么不答应。” 熊大海沉默着:“这个狗屁问题我不想答,有什么事等抓完那大鬼再说!” 我们一路无话,上了自由光,绕着黑夜的街道出了城镇,一路偏远,深夜无风。气氛极其压抑,谁也没有说话,都在盯着前面。 车头灯闪亮,车子在山路中颠簸,开着开着停下来,冯立说已经没路了。 再往上就是山路,夜晚夜深人静,偶尔能听到传来几声怪异的鸟叫,整个墓地群山笼罩在黑暗中,隐隐只见轮廓,很有点惊心动魄的味道。 熊大海出来的时候,让霞姐准备了几个手电筒,给我们分发下去,大家下了车,点亮手电,进入山里。 这座山不算崎岖,有修好的山路,方便上坟的亲属朋友进山。走着走着,能看到路两边偶尔会出现罗汉或是其他神佛的雕像,显然是造在这里镇邪的。 黑漆漆的路上,这种雕像时不时出现一个,轮廓阴森,像是谁站在那似的,让人看得心里压抑。 走在最前面的熊大海忽然停下来,对我们说:“天象变了,你们看到了吗?” 我暗暗调用法力,开了法眼,这么一看过去,顿时心惊肉跳。整座山的阴气似乎被激活了,空里流霜一般氤氲流动,像是一大团燃烧的绿色之火。 这团阴气极其嚣张,边缘如同大火燃烧,直冲天际。整个天空都显得暗淡无光,避让三分。 熊大海看向我,点点头:“兄弟,开慧眼了?” 我赶忙收了法力,说道:“我在调用法力。” 熊大海很仔细地看我,然后走过来,用粗糙的大手在我眉间揉了揉,摇摇头道:“你确实只会用法眼,没开慧眼,还是差点。” “慧眼是什么?”我问。 熊大海道:“人除了正常的两只眼,还有第三只眼,就是眉心的慧眼,也可以理解成二郎神的眼睛。人类现今昏庸蒙蔽,这只眼早已退化,要重新打开慧眼,就要借助心术秘咒,也就是心脉的运转,一旦此眼激活,便开始知晓阴阳流转,牲畜修仙,真人假人一望便知。” 我激动地说:“熊大哥,你有没有这个方法,教给我啊。” 熊大海道:“这个要看天赋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学会。连我都是半吊子,等这件事处理完了,回头再说。” 这时候冯立挤过来说:“熊大哥,你看我有没有修行的潜质。” 我特别不高兴,冯立说出这话明显是对我不信任,且不论我是不是真的是他老师,既然他有心向我求道,怎么还向别人请教呢。 熊大海撇了撇他:“你没有修行潜质问你师父去,问不着我。” 我心里暗暗叫了一声痛快,熊大海一句话就把这小子给怼回去,让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熊大海不再搭理他,说道:“今夜阴气弥漫,月光姣姣,是阴物修行的绝好时机,我断定那大鬼必来。” “可山这么大,我们上哪去找呢?”小鱼问。 熊大海嘴里念念有词,蹲在地上,用手抓了一把土,然后洋洋洒洒甩在半空,说道:“阴物天生就有感悟阴气流转的天资,此处最好的修炼地点就在于寻找数股阴气流转的枢纽之位,那里正是聚阴之地。那个地方也称为阴之阳,是无法之地,正是魔鬼邪神修行的好地方。” “怎么去找这个阴之阳呢?”假铃听得津津有味,问道。 熊大海看他:“你不是另一个世界的解铃吗?解铃就是风水勘验的大师,你能不知道?” “我是解铃不假,”假铃说:“可我毕竟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在那个世界我就是个普通人。” 我皱眉,“今天咱们索性说了实话,武当山的悟禅大师到底是不是你?!” 假铃张口结舌,眼睛眨眨说:“你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喽。” “你人是假的,怎么说话也颠三倒四,一屁俩谎?”我大怒:“你告诉我,丑丑现在在哪里?” “她下山去了。”假铃眨眨眼,看不出是真话还是假话。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不痛快,真想揍他。我还记得武当山之夜,我和丑丑遇到了悟禅大师,当时他不拘一格平易近人,嬉笑论红尘,最后耍了一手神通,缥缈而去。我实在无法把那个飘飘欲仙的人物和眼前这个猥琐男联系在一起。 解铃这个人太神秘了,完全看不透他,在他身上到底有过什么经历呢。现在他出了分身,也是诡辩莫测,不知道谁是谁。 我和假铃正说着,熊大海不耐烦:“我说你们叙家常能不能等办完事的。” “现在怎么走呢?”假铃问。 熊大海道:“要是我的紫檀罗盘还在,用不着你们费事,我定睛一看就能找到风水命门,但现在罗盘已经遗失,我也没办法。” 我们面面相觑,这不是废话嘛。 夜越来越黑,渐渐起了风,就算冯立这样的普通人,也觉察出异样,躲在我们后面瑟瑟发抖。 “那怎么办?”假铃说:“难道咱们要分头行事。” “分头行事来不及了,”熊大海说:“马上就要到阴物修炼的吉时,那大鬼很快就会来,咱们必须提前做好布置,打一波埋伏。” 众人不在说话,谁也没个主意。 熊大海看看我:“兄弟,这件事还要落在你的身上。” “我?”我有些吃惊。 熊大海呵呵笑:“把你身上的那位小朋友请出来吧,它肯定能知道阴气的枢纽所在。” “什,什么小朋友?”我迟疑地说。 熊大海走到我面前,十分粗鲁地把我脖子上挂着的玉佩项链拿起来:“不就是它吗?” 我心怦怦跳:“这,这……” 小鱼有些疑惑,看着我:“强哥,这是怎么回事?” 我百口莫辩,只能吱吱呜呜说:“这是我收的一个阴灵,很有些门道,跟在我身边当个助力。” 熊大海呵呵笑:“甭管是什么,它肯定能帮我们找到准确的位置。” 这一刻我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一样,我把豆豆藏的那么隐秘,可依然躲不过高人的眼睛。 没办法我在心念中对豆豆说:“那你来找吧。” 豆豆的声音在颤抖:“主人,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今晚还是别去了吧。” 第三百五十六章 洞口 豆豆这么说,我这个不痛快劲,在心里呵斥她:“你怕什么的,有我在没事,你用不着害怕。” 豆豆磨磨唧唧这劲儿也让我不自觉升起一股不祥之感,难道真要出事? “主人,要让我去找就必须显出全形,怕会让他们看见。”豆豆弱弱地说。 这时众人都在看我,我咬了咬牙,宽慰她:“没事,我罩着你,不管谁要对你不利,我跟他拼了!” 豆豆叹了口气,她陡然化成一股阴神从玉佩里出来,在地上打了个滚,变成了一只黑猫的形状,“喵”的叫了一声,眼珠子都是绿色的,整个身体是黑烟组成,幻起明灭,极其诡异。 熊大海两只手藏在袖筒里,看着地上的黑猫呵呵笑:“不错,是猫妖。” 冯立四下里看看,“猫妖,哪呢?” 熊大海笑:“你没有法眼,更没有开慧眼,自然看不到阴神之形。“ 我在心念中跟豆豆说,你尽可以发挥自己的能力。豆豆“喵”了一声,看了看我,一个纵身飞跃出去,隐没在山林之中。 豆豆就这么跑了,要说一点担忧没有,那是不对的,现在的豆豆算是鱼入大海,如果这时候她想溜,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但是我相信豆豆不会这么蠢,她在我这里,我可以替她遮风挡雨,她可以静心修炼。如果她自己到野外,便是危机重重,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抓。 豆豆虽然看不到踪迹,但在心念中还和我一直保持联系,让我感觉到她的动向。 我跟着走过去,其他人在后面相随。 众人打着手电,深夜的密林黑不透风,月光也极其黯淡,偶尔有光照下来,犹如萤火虫一般,在山林中前行提供不了太大的帮助。 我们的手电形成光柱,在林子里互相交错,光斑中能看到黑沉沉的叶子,树枝犹如黑夜里的巫婆,随风摇摆着双手,极为可怖。 我们越走越深,已经看不到路了,幸好大家都是老爷们,谁也没叫苦叫累。我在心念中叫着豆豆:“你确定方向没错?” 豆豆有些不满意:“主人啊,我是二百年的老妖,生下来就活在山林里,对于这里的环境很熟悉,你就跟我走吧。” 我们在林子里走了能有四十多分钟,来到一处悬崖边,豆豆变成黑猫站在悬崖边缘,晦暗的月光照在它的身上,它抖了抖黑烟般的黑毛,双眼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我带着众人走过去,豆豆蹲在地上,抬起前爪指着对面的山岗:“就在那!” 我看过去,黑漆漆的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端倪,用手电照也照不到那么远的距离。我对熊大海说:“就在对面。” 熊大海站在悬崖边,猛地一提气,用手指揉动眉心,聚精会神地看向对面的山坡。我知道有异常,便调动法力,开了法眼,这一开法眼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看到熊大海的眉心处射出一道光芒,真的好似第三只眼,光芒如同一束很微弱的手电,照向黑暗虚空,径直投向对面的山坡。 这就是慧眼吧?熊大海果然高人! 我用法眼去看,这一次看清了,对面的山坡全是滚滚的阴气,飘浮在半空,犹如幽绿色的流水。 这团流水的中央,山坡上有一个深洞,那些阴气缓缓流入进去,还有一些阴气从里面吞吐出来,那个深洞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嘴在呼吸。 我收了法眼,熊大海也收了慧眼,他说道:“这里凶险莫名,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谁要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就留下来,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恐怕是九死一生。我再说一遍,这不是开玩笑!” 众人互相看看,冯立举手,磕磕巴巴说:“如果是这样,我就不过去了。” 我点点头,这最好的。我又看向小鱼。小鱼笑:“强哥你看我干什么,难道我连普通人都不如吗?” 小鱼的法力在我们之中是最低的,接下来要和君小角短兵相接,他那两下子恐怕真的不顶事。但我又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出来,想让小鱼知难而退。 小鱼有些不高兴,觉得我小瞧了他。 熊大海点点头:“要去的这些人要有个思想准备,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 我们开始往对面的山坡去,走出去老远,回头去看冯立,他一个人抱着肩膀站在这里,显得有些可怜。 “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没事吧。”我有点担心。 假铃说:“要不然你留下来陪你徒弟,来个父子情深。” “我去你大爷的。”我骂着:“假铃,你不是知道我的未来吗,那么这次行动我们会不会成功?" “我不知道。”假铃说:“能看到你未来的是这个世界的解铃,不是我。你后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已经跟你说了,你会遇见安歌。” 我来了兴趣:“这么说,我能在这次抓鬼行动中全身而退了?” 这时我们爬过一块大石头,假铃笑着说:“那可不知道。只知道你能遇到安歌,可没说你是什么状态下遇到他的,或许你少了胳膊腿变成残废呢。” “放屁你!”我大怒。 熊大海不耐烦:“我说王强,你磨磨唧唧有什么意思,大丈夫不问未来事。怎么,人生自古谁无死,你还不打算活着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喃喃地说。 小鱼拉我的袖子,轻轻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和熊大海辩解。 这熊大海哪都好,就是这个江湖气实在让人受不了,总是拿自己的行事标准去套别人,让人心里不舒服。 接下来的路程谁也没有说话,又爬了四十多分钟,终于到了对面山坡。往下看,洞窟的位置极其险要,周围没有现成的路可以下去,必须要顺着陡坡悬崖一路向下。大晚上的,要一脚踩空就不是受不受伤的事了,摔下去肯定半死。 熊大海道:“我先来!” 他扶着周围的老树,一纵身跳了下去,石子碎块哗啦啦的往下滚。假铃笑笑:“这老熊还真是粗暴。”说着,他也跳了下去。 假铃的风格和熊大海完全不一样,他走的极为轻盈,每一次的落脚都能恰好在最适合的位置,整个山坡看似险恶陡峭,可在他的脚下却犹如平地,一马平川。 我用手电照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此时他的身影在阴森迷雾中穿行,时间不长就没了踪迹,黑夜中飘飘若仙的感觉,让我想起了武当山顶,月明之夜的悟禅大师。 这个解铃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他到底是谁,到底有没有本领。我看着黑森森的陡坡出神,而人家早已经消失在下面了。 小鱼看我:“强哥,你咋了?” “没事,”我揉着脑袋:“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在一些很迷幻的记忆和现实里摇摆,有时候我也分不清怎么回事,每个人都像是如坠云中。” “强哥,不管什么时候,我在你身边都是实实在在的人。”小鱼诚恳地说。 我长叹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你先下我先下?” “要不你先下,我最后掩护。”小鱼笑笑。 我点点头,深吸口气,扶着周围的树干慢慢往下蹭,这里实在太滑,没有现成的路,手电随着身体摇摆不停晃动,光斑中能看到阴森森的树影和怪石。 我一路小心翼翼往下走,豆豆变成的黑猫始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随,时而窜上树枝,时而蹬上高石,喵喵叫看着我。 我在心念中叫着豆豆的名字,让她回到玉佩里。豆豆说:“主人,现在只是找到了洞口,洞里还极其凶险,一会儿我也要派上用场,不急着回去。” 我不知道这是托词,还是她心野了不想回来。 我暗暗疑虑,如果豆豆真的是心野了溜之大吉,其实她早就可以走了,为什么还要跟随过来? 虽然狐疑,但这样的疑问不能说出来,现在走一步算一步吧。 顺着土坡好不容易到了下面,熊大海和假铃已经站在洞口,他们打着手电往里照,洞口肉眼可见的阴森之气滚滚涌出来。 我和小鱼一前一后也到了洞口。 熊大海看看我们,他说道:“那大鬼还没来,估计快了。” “那我们进去埋伏?”小鱼问。 熊大海面色凝重:“很奇怪,洞里面有很浓的尸气。” 第三百五十七章 豆豆的算盘 “尸气是什么意思?”我问:“里面藏着尸体?” 熊大海没有回答,表情凝重。 假铃抬起头,我也跟着抬了起来,只见天空乌云密布,星光黯淡,月亮呈现出极为少见的暗红色,一切都那么反常和妖异。 “月黑风高夜,”假铃吟着诗:“杀人放火天。” 本来气氛就压抑,让他这么一渲染,更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熊大海瞪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打着手电第一个钻进了洞里,假铃摇头晃脑一番也跟着进去。我和小鱼互相看看,我第三个钻了进去,小鱼在最后。 这个洞不算大,洞顶低矮,进去时要缩着脖子弓着腰,实在太黑。前面人走的很慢,手电光斑在洞里不停闪动,所映之处都是黑色的洞壁石头。 越往里越是冷,温度降低,几乎回到了冬天。洞里寂静无声,只有行走时踩着地上石子的咯咯声,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水滴落下的声音。 走了一段,洞里渐渐开阔起来,身子也能挺直了,允许多人并排。不知什么时候,还是熊大海走在最前面,我和小鱼来到了假铃的旁边。 豆豆变成的黑猫,始终游走在我们周围,它的身形极为灵活,有的时候窜在高处,从上面俯视我们,有时候又来到脚边,喵喵怪叫两声。 正走着,豆豆忽然道:“主人,下面的路你要想办法避开这些人。” “为什么?”我疑惑。 豆豆道:“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个洞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人工凿挖出来的。” 我一惊:“继续说。” 豆豆道:“这处洞穴恰在阴气的风水眼上,是整个枢纽所在,这并不是自然而成,而是有高人蓄意为之,选择在这里修炼。下面的路会出现很多岔路口,是为了迷惑私自闯到这里的外人,类似墓道的机关,是一种保护机制。只有我,才知道进入真正枢纽核心的路!” “你让我跟着你走?”我疑惑地问。 还没等豆豆说出下文,前面的熊大海忽然站住不走,我们也停了下来。 小鱼用手电照着前面的路,洞里明显分出了两股岔路,一左一右。 豆豆还想说什么,我让她先噤声不要说话。 “熊大哥,我们接下来往哪走?”小鱼问。 熊大海面色凝重,说道:“你们没看出来吗,这个洞并不是自然形成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脏猛烈跳动,这句话正是刚才豆豆告诉我的。 “你说是人工挖出来的?”假铃问。 熊大海用手电照照四周黑森森的洞壁:“挖凿的时间应该很长了,我看到工具铲平石头的痕迹,但是因为时间太久,这些痕迹都已经剥落或是掩盖,形成了现在半自然的状态。” “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假铃说:“如果这里真的是有人有意挖凿,为什么会出现两条路?” “对啊,为什么会出现两条路,王强你说说。”熊大海突然点将点到我的头上。 我正有些分神,狐疑不定,被他这么一点名,有点惊慌失措,下意识说道:“如果这里是有人蓄意为之,那么岔路的出现有两种可能,第一个是原来自然的洞口就是这样,自然分岔。还有一种可能是,很久前这位洞主故意挖出两条路,来迷惑私自闯入者。” 熊大海点点头:“王强很好,能想到这一层。” 我有些汗颜,这是刚才豆豆告诉我的。 “在这里我们就跟瞎子一样,让你的小宠物为我们带路吧。”熊大海凌空一指,正指向我脚边的豆豆黑猫。 我一惊,磕磕巴巴地说:“好。” 豆豆一个纵跃跳到前面,径直走向左边的洞窟,我便很自然地走在第一个,他们三个跟在身后。 豆豆正要说什么,我惊疑地在心念中和它交流:“熊大海这么厉害,他会不会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怎么可能,”豆豆呵呵笑:“他确实练出了慧眼,能看到我的存在,我很佩服他,但是他要听到我们在心念中的交流,那还不够格,他的境界差的太多。” “你敢肯定?”我真是有点怕熊大海了,我和豆豆在这里谈事,他不会真能听见吧。 “主人,你怕什么的,”豆豆说:“他听不见。下面的话,你要听仔细了。” 我没说话,心思游移,不知道该不该听豆豆的。 豆豆说道:“此地阴气大盛,又是高人有意为之,除了后来的君小角,还必有其他妖物修行,而且功力不低。” “君小角和这阴物能和平共处?”我疑问。 豆豆道:“具体情形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的是,妖物修行必出神物!说不定我们还能捡个漏。所以我才说要避开这些人,咱们单独去找。” 我有些迟疑:“这不好吧,大家都是哥们。” “哎呀,”豆豆急了:“主人,我说你点什么好呢。大机缘就在眼前,你怎么不知道珍惜?!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大凡妖物修炼成了气候,必会修出一样东西,此物叫‘妖丹’,日本叫‘妖之魂’,有些典籍里也管它叫‘玄牝珠’。如果今天咱们能找到这东西,可就发达了,你会凭空夺得妖物数百年功力,法力爆棚,只要把它消化掉,横扫整个修行界也不成问题啊。” 我心怦怦跳,还是犹豫。 豆豆火上浇油:“主人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要么就下决心自己来修,要么就带着这些人一起分享它。我给你算笔账,”她清清嗓子:“这些人里小鱼是不是跟你关系最好。” 我“嗯”了一声。 “你如果功力大涨,成为一号人物,他是不是也得替你高兴。”豆豆说。 “那是自然,”我说:“小鱼还是坦荡的。” “好,剩下那两个,一个熊大海一个假铃,”豆豆说:“都是你不喜欢的人,你希望熊大海法力暴涨吗?熊大海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他如果再得到无上法力,尾巴能翘到天上去,别忘了他可对你呼来喝去的。” 我没说话。 “还有一个是假铃,”豆豆继续说:“这人坑了你多少次,说话藏头露尾,一眨巴眼就是一个谎儿,你甘心让这样的人得到神力吗?” “你继续说。”我没吭声。 “所以,”豆豆洋洋得意:“算来算去,还是你拿最合适。这样的事不要提前打招呼,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心怀鬼胎。还有主人,我再教你一招,你一会儿跟我走,日后问起来就说迷路了,误打误撞进入那个枢纽核心,不要说有意的,那不就行了。” 我感叹一声:“豆豆,你不去干传销都屈才了。” “传销?”豆豆变成的黑猫蹲在不远处,眨着妖异的绿色眼睛说:“不就是老鼠会吗?” 我没心情跟她闲扯淡,便道:“接下来怎么做?” 豆豆道:“前面还有很多岔路,你还是正常走,我告诉你怎么办……” 我在前面走,眼睛扫着后面,他们三人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随,手电光闪动。 正走着,前面出现了三条洞口岔路。假铃在后面问:“走哪条?” 豆豆说道:“走中间那条。” 我学了她的话,假铃道:“那就走吧。” 我正要进去,假铃忽然快走几步过来,说:“王强,你不会瞎带路吧?” “你这什么意思?”我皱眉。 “这里就你自己知道怎么走,”假铃说:“这种信息垄断的状态我非常不喜欢啊。” 我心跳加快,但要故作大怒:“那怎么办,那你领路?!” 假铃嘿嘿笑:“别,别,我可没这么两下子,还是你走吧。” 他笑得很有深意,看着熊大海。熊大海默不作声,和假铃互相看看,眼神都很古怪。 我突然有一种上了牌桌,自己手里的底牌让对家看个通透的错觉。 我心惊肉跳,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会不会是故作聪明?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豆豆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主人,赌一把吧,赌成了你一夜暴富富甲天下!赌输了无非被他们说小自私藏着小心思。拿这么小的赌注博这么大的筹码,傻子都要试试。” “你说得对。”我说。 豆豆嘿嘿笑着,喵喵叫了两声,一个纵跃跳进了中间的洞口,黑色的猫精抖了抖身上如黑烟般的毛,走进黑暗里。 第三百五十八章 密室 我跟着豆豆走进了中间的洞口,后面的三个人跟着。向前走了一段,感觉到地势是渐渐向下的,手电光亮中,两面都是黑沉沉的洞壁,可供我们行走的空间特别狭窄,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 深处传来滴滴答答的水落声,周围静的让人浑身别扭,假铃在身后不远道:“这个倒霉地方,我一个人还真不敢来。” 就在这时,我前面光斑里闪出一黑物,正是豆豆变成的黑猫,她妖异的眼睛看着我:“主人,机会来了!快走几步前面有拐角,过去后,边缘有个极难以发觉的地洞,你赶紧钻进去!” 我没说话,脚下还是稍稍加快了步伐,前面果然出现了拐角。豆豆一个纵跃过了拐角,没了身影。这一瞬间我脑海里天人交战,时间容不得多想,这一刻迅速做出了决定。 我快步走过拐角,手电光亮扫过,并没有看见地洞,正焦急之时,黑暗角落传来“喵喵”的叫声,我看到豆豆蹲在一个不起眼的石头旁边。 我眉角一挑,快步来到近前,它往旁边一闪,果然露出一个看似石壁实则是暗洞的地方。他们三人在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容不得多思,我一头钻了进去。 一进去我就灭了手电,这时外面的脚步声拐过了这个拐角,我情急之中“哎呀”大叫了一声,然后紧紧闭口。 外面传来小鱼焦急的声音:“强哥,强哥你在哪呢?” 这地洞又矮又隐秘,除非到近前使劲摸,才能摸出端倪,要不然根本无从发觉。 我藏在里面,看到数道光亮闪过,他们正在用手电到处扫视寻找。 豆豆藏在洞窟的最深处,它已经往里走了,我知道它的用意,是怕被熊大海发觉。 小鱼在外面焦急地说:“坏了坏了,强哥去哪了,他是不是落到什么陷阱里了?” “我说什么来着,该发生的总会发生,”假铃说:“果然王强失踪了。” 熊大海呵呵笑,没说话。 “熊大哥,我要去找他,你们往里走吧。”小鱼够意思。 熊大海道:“没事,你跟着我们走,我管保你能找到你的强哥。” “啥意思?”小鱼没明白。 我听得也是心惊肉跳,熊大海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都听不明白吗,”假铃说:“保你强哥没事,说不定他现在还能听到咱们说话呢。” 我吓得一哆嗦,紧紧捂住嘴,汗毛都竖起来了,觉得自己这点小心思是不是太想当然,其实早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小鱼大怒:“你个假铃胡说什么,你是说我强哥故意藏起来的?” 假铃笑:“我可没这么说,就是随口这么一猜,”他声调陡然提高:“对吧,王强!” 我差点下意识就说“对”,赶忙咽了下口水。 熊大海的声音在甬道里嗡嗡还有回音:“行了,别扯淡了,没了王强指路,咱们只能往前走,下面就靠我了……” 他们三人的声音越走越远,渐渐消失了。 我蜷缩在矮洞里,舒了口气,感觉满头都是热汗。我跪在地上,顺着这条地洞往里爬。 越爬越是狭窄,我停下喘口气,心里涌出不安的预感,应不应该信任豆豆,她不会害我吧? 刚起这么个念头,就听到洞窟深处传来喵喵的声音。我把手电打开,勉强抬手照过去,豆豆变成的黑猫就在不远的地方,它的身形很小,在这里还可以左右徘徊。 她嘴角微微上翘,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猫笑,有点吓人。 她说道:“主人,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害你的,咱们两个唇齿相依,你好了我才能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跪在地上,后背顶着上面的洞壁,满头满脸都是热汗,用手电照着前面,艰难地说:“还有多远?里面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找到的捷径,”豆豆说:“直通枢纽。不过有多远我也不知道,前面你能不能过去我也不清楚,我也是第一次走这里。” “妈的,我不会卡死在这里吧。”我擦擦头上的汗,有点后悔。 豆豆催促我:“主人,你这人真是要命,赶熊大海说话了,磨磨唧唧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坚决走下去,首鼠两端能成什么大事?!” 我一听就火大:“你反天了,敢这么说我。” 豆豆嘿嘿笑,猫胡子一翘一翘的:“你赶紧跟上来,富贵险中求嘛。” 它一个纵跃,跑进了洞窟深处的黑暗里。 我骂骂咧咧,后背都湿透了,这地方也不知怎么这么热。再这么走下去,我非热晕不可。我趴在地上,用别扭的姿势好不容易把外套脱了,直接扔在地上,我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突然一阵眩晕。 是不是中暑了,还是怎么的,怎么感觉迷迷糊糊的。 我一阵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在这个诡异的洞里,而是坐在张宏家的院子,正和张宏喝酒,喝得迷迷糊糊的。我刚出狱回到村里,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从那天酒席开始,张宏老婆出轨,给他戴绿帽子,我找到了姥爷留下来的残书,用法术惩治了情夫…… 现在的我一阵恍惚,现实缥缈起来,发生的事情一直到现在,所有的事似乎都是一场梦。此刻的我依然坐在酒桌旁伶仃大醉,和张宏痛斥人生。 这种想法太可怕了,我赶紧晃晃头,狠狠咬了咬舌头,擦擦头上的汗,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 四周是黑森森的狭窄洞壁,身下是刚脱下来的衣服,手电光照在前面的黑暗里,黑雾浓浓,阴森可怖。 我咽了下口水,好一会儿,才继续往前爬。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的幻想。压力太大,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爬了很远,豆豆又出现了,着急地说:“我说你能不能快点,前面的路我都看过,你可以进来。” “难道君小角要修炼,每次都要爬这个狗洞?”我说。 豆豆道:“这条路是我发现的,君小角那么大的妖孽怎么可能钻这里,它应该另有路。咱们走这条小路,就是要抢在它前面!一旦遇到它,别说你了,连我也跑不了。你怎么一点事都不明白呢。” “不是,”我有点不高兴:“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哎呀,你快点吧,”豆豆着急:“真是急死人了。咱们赶紧找到妖丹,把它偷走,此地不能久留!不但有君小角,熊大海他们也会找来,或许还有别的高人,你在这些人里是实力最弱的,还想不想飞黄腾达了。” 我暗气暗憋,心想现在情况紧急,没有办法。等这件事完的,看我怎么收拾你,让你没大没小的。 又爬了一阵,豆豆不停地在前面催促,又是讽刺又是讥笑,终于爬到了头。豆豆纵身一跃飞出地洞,我快爬了几步,来到边缘,探头出去看,里面是一间石头密室。 密室大概能有几十平米,看上去四壁很工整,确实是人工修建,我所在的这条地洞在密室的半空洞壁上,类似通风管道那个样子。 我没急着出去,而是探头出去,用手电照着看,石室四壁看不到出入的门。墙壁是用黑色石头堆砌而成,似乎并不是开凿出来。在这间石室的中央,放着一个石台,在石台上躺着一具裸尸。 我吓了一大跳,用手电从高处照过去,尸体面目狰狞,从貌相上看不出男女。手电顺着它的脖子往下照,光斑掠过胸口到了下体,下体有一个黑森森的洞,好像是人死了之后用某种外科手段,生挖出来的。 豆豆的黑猫已经窜到石台周围,她围着石台转圈,又不敢跃上去,好像对这具尸体很忌惮。 这尸体也就只有一米五的身高,看不到两性特征,但从直觉上判断,我觉得应该是个成年男性。 豆豆在下面喊着:“主人,你赶紧下来啊,怕什么呢?” “怎么会有一具尸体在这?”我疑虑地说。 就在这时,石室里突然出现一幕奇怪的景状,从洞顶泄下来一束白光,落在尸体的小腹位置,亮亮得白了一大块。 我用手电向上面照过去,才发现是怎么回事,原来洞顶是露天的,月亮此刻恰移动到洞顶上方,从上面照下的月光。 第三百五十九章 黑洞 随着月亮的移动,射下来的月光越来越亮,投射在尸体上的光圈也逐渐扩大,照亮了小腹的部位。 我正看着,豆豆在下面招呼:“主人,你快点下来吧。” 我是有一些疑虑的,这个地方有点诡异。眼前这具尸体是谁,是怎么出现的,活生生躺在这里确实有点吓人。 我深吸了口气,从地洞里爬出来,双手扶住边缘,慢慢出了洞口,距地面还有段高度,深吸口气,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落在地上我就势打了个滚,踉踉跄跄站起来。 豆豆来到我面前:“主人,你快去看看这具尸体,它的身体里一定有妖丹!”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 豆豆急的不行,猫身子趴在我的腿上:“现在你还没看明白吗,在此地修炼的妖物就是这具尸体啊!” “我糊涂了,”我说:“尸体怎么修炼?又能修哪去。” “我发现你《西游记》是白读了,”豆豆说:“白骨精就是白骨夫人,她就是尸体腐烂后变成的白骨,受天地造化日月精华,而变成的妖精。世间万物只要机缘巧合都能成精成灵,哪怕是一块石头呢,更别说一具尸体了。” 我用手电照着不远处石台上的裸尸,喉头动了动:“你的意思是,它还能变成尸精?” “其中有什么渊源我也说不清楚,”豆豆说:“反正这具尸体能出现在风水枢纽这里,每日夜晚吸收月光精光,肯定不是偶然!” 我走到尸体旁边,此刻月光如水,光影效果很奇怪,尸体身上除了腹部那块区域被点亮,其他部位全在黑暗里,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灯下黑效果。 我竟然一时不敢用手电去照亮它,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害怕光照下这具尸体活了,惊扰了它的梦。 豆豆在我的脚边蹭来蹭去,不断催促:“主人,如果尸体有妖丹,那一定是在月光滋润的地方,你看看它的腹部,用手捏捏,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 我不耐烦:“妈的,你怎么不自己试?” 豆豆撒娇:“哎呀,人家还是阴灵嘛,触碰不了实在的东西。而且修炼的尸体,阴气这么足,我还不敢接近啊。” “你不敢接近,我就敢啊。”我没好气。 豆豆急的上蹿下跳:“主人你能不能别磨叽,一会儿君小角就来了,到时候我们谁也逃不了。” 我喉头动了动,没敢轻易过去动这具尸体,有种本能的危险直觉,“你说这尸体有没有传染病什么的?” “你不是带着刀的吗,用刀把腹部割开,笨蛋。”豆豆骂着。 我脸色挂不住:“你再骂我,我就走了。” “好好,哎呀妈我算服你了,还是玻璃心。”豆豆语气里都是恨铁不成钢。 我深吸口气,想起三舅告诉我的话,越是紧张万分的时刻越是要心平气和去做,要不然很容易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此时此刻之所以迟迟未动,是因为我总觉得哪不对劲,可哪不对劲又说不出来,这种感觉让我很难再试探一步。 哪儿不对劲呢?我打量一下密室周围。 我忽然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这里真正的秘密或许并不在尸体身上,而是藏在这间密室的其他地方。因为这具尸体出现的灯下黑效果,似乎是一种暗示。 所谓灯下黑,就是在光照中,人们只能看到光亮的那一块,很容易忽视周围暗的地方。 这或许是当初修建此地的高人的一种用心。 豆豆越催促我越不慌不忙,打着手电围着这间密室转圈,用手电光扫视着这个地方。豆豆急的不行,跑过来作势咬着我的裤腿:“主人啊,赶紧看看这具尸体,你在干嘛呢?” “你懂个鸟你,”我说:“你太心急了,这地方诡异莫名大有深意,尸体不过是个幌子。” “哎呀,你想多了,”豆豆说:“要不然你先查完了尸体,再看看其他的地方。” “你别烦我,我有我的策略,要不然我就走了。”我说道。 豆豆彻底无语了,趴在一边气呼呼不说话。 就在这时,手电光亮照在洞壁的一侧,就在掠过去的瞬间,我忽然看到墙上有字。 赶忙把手电再照回去,距离头顶大概还有一米多高的地方,也就是洞壁的半空,果然有字。 写得歪歪扭扭,笔风和我见过的所有字体都不一样,首先都是繁体字,乍一看像是小孩涂鸦,可越看越觉得仙风道骨,有种飘飘欲仙的韵味在里面。 “豆豆,你过来看。”我招呼一声。 豆豆本来气呼呼的,可见我发现了什么,它忍不住好奇也过来。我们一起向上看去,豆豆是二百年老妖,它的文化底子比我深厚,看到之后,慢慢念道着:“识得玄中颠倒颠,枯尸身内生白莲,若上天堂开月彩,马尤坡前赤猴圆。” “主人下面还有字。”她提醒我。 我用手电继续往下照,在这四句诗的下面,还写着“此乃先师口口相传之秘也潜虚子修习处”。 中间没有标点符号,还尽是繁体,我没怎么读明白。 豆豆盯着墙上的字没说话,我道:“怎么样,我就告诉你这房间里有猫腻。” 我说了她几句,发现她的注意力没有回来,眼睛还是死盯着墙上的字看。 “怎么了?”我问。 豆豆一时恍惚,连连后退,我从来没见到她的脸上会如此惊恐,猫眼瞪得溜圆,连话都说不出来。 “主人,留下这字的人,”豆豆喉头咯咯响:“法力太高。他的字里蕴含着一种能量,说不出的东西,我差点被蛊惑了。” “有那么邪乎吗?”我不以为然。 “修建这里的高人应该不次于当年的安倍睛明。”豆豆说:“是个非常可怕的人。” “主人,”豆豆说:“算我求求你了,赶紧取了尸体里的妖丹走吧。” “如果修建此地的高人这么厉害,那尸体会不会连着什么机关呢。”我琢磨。 “高人行事高深莫测,”豆豆说:“不过咱们也不能害怕到什么事也不敢做吧。再说了,你看墙上的字,都是繁体字,估计写的年头很久了,高人早就没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说这话的时候,它声音都是颤的,明显是底气不足自己给自己打气。 我来到这具尸体旁边,左右看了看,“蹭”一下从腰间拔出刀来,深吸口气下定了决心,就要下刀。 就在这时,我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赶忙道:“豆豆,你想想刚才的诗。” “怎么了?”她问。 “我记得好像第二句是什么尸体里生白莲花。”我道。 “哦,对,”豆豆说:“识得玄中颠倒颠,枯尸身内生白莲……枯尸身内生白莲!” “会不会是说这具尸体里有一朵白莲花呢?”我说。 豆豆惊叫一声:“啊,我明白了!” “怎么回事?”我赶忙催促她。 豆豆道:“主人,你一开始直觉是对的,在这里修行的妖物并不是这具尸体,而是那个留下文字的高人。” “我不太明白。” 豆豆道:“这具尸体只是高人修行的一个工具。说白了,这具尸体就是高人修行的一个法器。这么说明白了吗。高人的目的是为了让这具尸体吸收月光精华和周围的阴气,然后生出妖丹!这枚妖丹就是白莲花。” “那生出来没有?”我问。 豆豆急的不行:“我怎么知道,这不是要你来看看嘛,真笨。” “这里面就有玄机了,”我说:“白莲花说不定已经长成,被那位高人摘走了呢。” “那,那说不定又能长出一朵,”豆豆说:“尸体停在这里不知道多长时间了,月光每天晚上还是在照着它,就算老白莲长成被摘走,说不定还有新白莲长出来。” 她这么一分析,还真有道理,我来到尸体旁边,试探着用刀捅了捅肚子,刀尖触碰上去,感觉肚子邦邦硬,不知道是年头太久石化了还是里面藏着什么东西,顶着肚子。 豆豆催促着:“快啊,用刀把肚子剖开。” 我疑惑着,觉得不妥,如果当年真有白莲长成,又被那高人取走,那么高人怎么取的呢?肚子上看不到伤痕,也没有任何缝合的迹象,说明高人并不是用刀割开的。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落在尸体下身的黑洞上。我来到尸体的脚前,半蹲在地上,用手电照进这个黑洞。 第三百六十章 枯尸身内生白莲 光亮闪烁进尸体的黑洞,能看到里面似乎真的有东西。 我一惊,光照虽然不太清楚,但能感觉尸体的腹内应该是中空的,也就是说五脏六腑都掏干净了,形成一个密闭空间,就在这个空间的中心,有一个物件。 这东西是什么实在难以说明白,光亮完全照不亮。 我心中狐疑,慢慢走到了尸体前,不敢用手去触碰,小心翼翼用刀子把尸体的双腿尽量分开一些。 刀子还是有点短,我左右看看,在洞壁的上方,长着一些野生的小树。我顺着洞壁爬上去,用刀子砍下一根树枝,然后把鞋带扯下来,用这细绳把刀子和树枝拴在一起。 豆豆趴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着我的行动,舔舔爪子说:“你还真有一套。” 我蹲在尸体前面,小心翼翼伸出树枝,用前端的刀子伸进了尸体下身的黑洞,一点点伸进去。我不停舔着舌头,手尽量平稳不要颤动。 终于进去了。 豆豆站起,到我的身边,也在聚精会神看着。 我轻轻动着树枝,让前端的刀子去触碰肚子里那个神秘的物件,触手感觉很软,那东西似乎还有一定的弹性,碰触之下,它倒在一边,等撤了刀子,它又起来恢复原状。 这玩意有意思,我琢磨着怎么把它勾出来,豆豆突然道:“不好,主人!君小角来了!” 我大吃一惊,忙不迭地把树枝拽出来,看到前端刀子头上,沾着一些白色的粉末。不知道有毒没毒,我闻都不敢闻,赶忙把刀子在裤子上擦擦。 拿着这根树枝太费劲,我把刀子拽下来,顺着洞壁往上爬,回到来时的那个地洞,艰难的钻进去,头朝外屁股朝里,好不容易才完全挤进去。 这时,就连我都听到了脚步声。 我赶忙往深处又藏了藏,刚藏好,就看到一个人突然从黑暗的角落里钻出来。 我心跳加快,那角落一开始没注意,没想到是出入的入口暗道。 进来的这个人穿着一身蓝色工作服,面色阴沉。我藏在上面,小心翼翼探着脑袋看着,生怕让他发现。 那人来到密室的东北墙,正好在我的视线盲点,看不到他,也不知道他怎么捣鼓,密室里忽然燃起了光亮。 我深吸口气,壮着胆子探出头去看,这才看到在东北墙的黑暗角落,藏着一个灯台。 没想到密室里还有这么多的道道儿,证明一开始我的判断是对,尸体很可能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秘密是在密室里。 那人在下面走动,又接连点燃了两盏灯台,密室里终于有了一丝暖色,也看清了不少,比刚才阴冷的黑暗是强多了。 我看着这个神秘人的长相。他是个中年人,长得很瘦,半秃头。怪了,看得还挺熟悉,似乎这两天才见过,仔细一回忆,突然想了起来。 就在今天白天,我们到湘镇的殡仪馆调查,我还在那里偶遇到假铃,这才有了现在的经历和处境。 当时我记得很清楚,在一个厂长的追悼会上遇到他的,我和他都装成厂里的员工进去吊唁。当时在追悼会上,有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照着稿子宣读悼词,而那个读悼词的人赫然就是眼前这个半秃头的中年人。 我说这么眼熟呢。 现在回忆起白天的事情,像是做了一场梦,好像发生在很久之前,回忆起来都透着那么一股子不真实。 那么可以确定,君小角已经舍弃了最开始的民工,现在寄生在这个殡仪馆工作人员身上。 细想想,他的手段极为高明,把那农民工弄死,然后把尸体利用自己的身份职权直接放到殡仪馆的冰柜里,找机会一把火烧了,谁也不知道他的行踪了。 高,真他妈的高。但殊不知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定数,那具尸体竟然不巧不晚的被老木朋友看见,这才引我们过来。 而且就算没有那尸体的线索,我相信就君小角这么借阴修行,迟早也会有高人发觉,谁都不是瞎子,熊大海就是例子。他不知道什么君小角,也不知道排行榜,就是观测天象发现阴气波动,这才赶过来的。 此时此刻,君小角附身的这个中年人在密室里走动,点燃了灯台。 他围着尸体的石台转了两圈,然后做了一个举动,让我很是吃惊。 他走到洞壁前,抬起头看,那地方正是高人所留下的神秘文字,四句怪诗。 君小角竟然跪在地上,对着那些字磕头,极其虔诚。 我所在的位置恰好是有字的这块洞壁的对面,能很清楚看到君小角磕头的全过程。 他双手十指相对,放在自己的身前,每一次磕头,额头都会触碰到手背,这磕头礼似乎是一种典仪。 我聚精会神地看着,喉头不停动着,眼前的情景实在有种无法描述的诡异。 君小角三跪九叩之后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微型罗盘,盈盈可握,也就手掌心那么大。他看了看,然后走到尸体的石台前,轻轻一纵,就跳了上去。 我暗暗咋舌,这块石台距离地面大概能有个一米五左右,他双脚起跳,感觉没费什么力就跳上去了。这弹跳力不说美职篮就算在中职篮,那也是首屈一指。 它换了寄生的身体后武艺更加精湛,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君小角盘膝坐在尸体的旁边,双手结手印叠放双腿上,两只手纠结在一起,形成极为复杂的类似莲花一般的手印。 他坐在那里就不动了,月光逐渐偏移,从尸体上挪到了君小角的身上。我似乎有点明白,君小角之所以这么晚过来,它是在等待修行的最佳时机,这个时机似乎和月亮的偏移角度有关系。 君小角沐浴在皎皎月光之中,嘴里喃喃有词,声音极其低沉,听不懂念叨着什么。 我屏息凝神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豆豆忽然在心念中说:“主人,你看墙上的字!” 我抬头看过去,发现墙上的刻字居然亮了起来,这就很神奇了。 仔细去观察,才发现了端倪,月光是直射下来的,直投在君小角的身上,而君小角的身体似乎是一个能够反射光芒的镜面,把光线又折射到墙上的字上,使得这些字亮起明灭,徐徐波动,有一种很奇妙的视觉感觉。 人怎么可能会发射光呢。君小角附身的这个人穿的是普通的工作服,这种工作服只能吸光不可能反光,光是怎么反出来的?真是匪夷所思。 应该是君小角的咒语和法力发挥了作用吧。它念的咒语到底是什么呢,竟然可以和月光、墙上的古字产生了联系和互动,端的是奇妙无比。 就在这时,忽然尸体的肚子大了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膨胀,缓缓扩大。这个过程很缓慢,但是视觉效果太惊异,像是看到一个女人逐渐怀孕的过程,大了肚子。 能有十几分钟,这个肚子就大到像是怀了婴儿,君小角的语速越来越快,这时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从尸体下身的黑洞里飞出一样东西,随着这东西飞出来,它的肚子也在渐渐缩小,看上去就像是女人生产,生下来一个孩子。 这东西居然是一朵洁白无瑕,湛湛生辉的莲花。这朵白色的莲花大概能有小脸盆那么大,分成上下七瓣,流光溢彩,每一朵花瓣都在颤动,我活这么大就没见过如此动人纯净的植物。 莲花平地飞升,在空中飘浮,渐渐飞到了月光下,到了君小角的头顶。 月光在上面照过,如同过滤了一遍,然后犹如白水一般洒落在君小角的身上。 整个密室都在湛湛生辉,实在无法描述此时此刻的奇景,迷幻到让人无法眨眼,大脑一片空白。 豆豆在心念中急促地说:“主人主人,这就是妖丹,枯尸身内生白莲!” “你急个卵子,”我说:“你再着急这也是别人的东西。” 豆豆急着说:“主人,你敢不敢赌一把!” “不敢!”我马上打断她:“你别给我出馊主意,现在你就算说下大天来我也不下去冒险。” 真他妈当我是弱智呢,此时此景诡异莫名,我才不下去做替死鬼。 就在这个时候,更奇的情景出现了,墙上的那些字竟然凭空投影,像是镭射一般在空中射出这四句诗:识得玄中颠倒颠,枯尸身内生白莲,若上天堂开月彩,马尤坡前赤猴圆。 每个字都呈现半透明状,犹如水波一般在空中轻轻抖动。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大象关冰箱 我被眼前的奇景所震撼,连豆豆也一声不吭地看着。 君小角抬起头,表情极其迷幻,似乎在吸收月光之精华,那朵白莲花在空中缓缓旋转,花瓣徐徐张开,整个体积越来越来大,恍若仙花盛开一般。 月光落在花瓣上,莲花每一寸都在颤动,似乎很享受月光的滋润。它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在整个密室里撒下白色的粉末,此地犹如仙境。 我趴在那里,注意力逐渐迷离起来,豆豆忽然在心念中说了一句:“主人,太奇妙了,你没发现什么吗?” 我好半天都没回话,因为沉迷其中无可自拔,眼前场景美轮美奂,如进入真正的仙境幻海,不愿意说话,不愿意分神。 豆豆又催促了我几声,我才不耐烦地说道:“发现什么?” 豆豆道:“这里是一个鬼境啊!主人,你没发觉?” 我陡然一惊,马上道:“怎么可能?如果是鬼境,周围的场景应该变化,可这个地方还是密室,除了在空中旋转的白莲花以外,其他的地方没有任何变化。” “主人,看来你的境界还是不够。”豆豆说:“鬼境千姿百态,随心所欲,什么样的都会出现,鬼境当然还可以模拟现实。” 她说的这句话,像是突然一盏灯在我的脑子里点亮,似乎明白了什么,触摸到了什么。 从我遇到的鬼境来说,很多都是明显区分与现实的,打眼一看就是迷幻之境。可现在豆豆提出一个新理论,鬼境也可以完全模拟现实,让人看不出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想起很久以前进入的第一个鬼境,是小红帽的破败大楼,一看就是现实中的地方,我当时用了很长时间才分辨出是出自小红帽的潜意识设计。 “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是在鬼境里,并不是真正的密室?”我惊疑地问豆豆。 豆豆道:“主人,你真是糊涂,你要真想鉴定一下这里是哪,开一下法眼不就知道了。” 我一拍脑子,我现在不比小红帽那时候了,本事也在见长。我调用法力灌入双眼,眼前一切都在变化,仔细这么一看,是心惊肉跳。 为什么这么说呢,整个密室此时此刻,竟然充溢着绿色的阴气,我看到还有大股大股的阴气犹如阴绿色的流水,从露天的洞顶流入进来。 这些阴气都是周围公墓里埋葬死人的怨气,呈现极深的绿色,而且看上去分成很多层次,表面是明绿,再往下是暗绿,一层层犹如凝望深海。 这些阴气充盈着整个密室,那朵白莲花就在绿色的阴气中旋转,妖异非常,而君小角附身的中年人此时已经看不清了,因为他坐在密室的最下面,绿色阴气把他沉浸在里面,如同端坐在深海底修行。 我看到无数的阴气合着皎皎的月光正涌入君小角的身体。 我忽然明白了,在心念中说:“这里的鬼境是君小角做出来的?” “对!”豆豆道:“它现在已经恢复了巅峰时期至少五成的功力,它在吸收阴气和月光,然后再利用这些精华建造此间鬼境,以此修行。” 我喉头咯咯响。 “主人,现在必须要想办法啊,”豆豆说:“要不然君小角会越来越厉害。” “我不知道吗,”我说道:“别说它现在五成功力,就算零点五成的功力,我也不是对手。” “它完全沉浸在修行中,”豆豆说:“机会难得,你现在过去,它是没有防备的,可以赌一把!” “你说的轻巧。”我闷哼一声,其实还是有点跃跃欲试,能看出君小角确实沉迷在修行境界中,似乎不觉外界变化,应该可以试试。 但真要试,那就是拿着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了,一旦判断失误,君小角不弄死我才怪呢。 可下去搏一把的心态已经在心里发芽生藤,像是藤蔓一般生长,心里这个痒痒,连带着全身都麻酥酥的。 人生难得几回搏,这次一旦搏对了,那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现在发大财的时机就在眼前,伸手可够,折磨的我全身发烫。 “我应该怎么做?”我问豆豆。 豆豆嘿嘿笑,声音里透着得意:“主人,你现在有两个任务,第一个是拿到白莲花,那是至尊的妖丹!拿到之后,我们自己消化修行,有此法器,你日后就能独步天下,谁也不叼。第二个任务就是,收服君小角。” “我收服它,可能吗?”我说。 豆豆道:“以前不可能,现在有可能!别忘了君小角目前正处在修炼的关键时刻,你窃取白莲花之后,就会强行中断它现在的状态,它非走火入魔不可,到时候会受到内外大伤。你不是有御币吗,趁它病要它命,直接用御币摄了它的魂,封在其中,日后慢慢消化。” 我擦擦头上的冷汗:“你的这个计划就跟把大象关冰箱里一共分几步一样。” “什么大象关冰箱?”豆豆显然没听过这个典故。 “说把大象关冰箱分几步,第一步打开冰箱门,第二步把大象放进去,第三步关上冰箱门。”我说:“看似有道理,其实跟没说一样,全是废话。能不能提一点切实可用的方法。” 豆豆道:“击败君小角的契机就是那朵白莲花,要不然这么也行,咱们两个做分工,我来对付君小角,你来夺取那朵白莲花。” 我看着空中不断旋转,带动幽绿色阴气的莲花,有些惊疑不定。此物如此妖邪,真要夺到它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这东西到底是实物的,还是某种幻象?”我问。 “哎呀,”豆豆说:“主人,我真是拿你没辙了,到底怎么样你拿个主意,你要真害怕咱们现在就走!” “放屁,我不得想想。”我骂。 “等你想好,黄瓜菜都凉了。”豆豆说:“你看月光!” 能看到月亮的位置正在发生偏移,从洞顶照进来的月光越来越少,洞里渐渐的开始晦暗起来。 我知道时机要过去,现在还真不是多想的时候,便扶住地洞的边缘要爬出去,不管怎么样,至少要搏一把试试。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问豆豆此地现在是鬼境,是不是进入要用御币呢? 豆豆说:“对啊,你要是就这么进去,进的是现实中的密室,那里是什么样我不知道。白莲花和君小角目前都在鬼境里,要对它们有所动作,必须要先进入鬼境。” 我大概有些明白,这里的状态极其玄妙,鬼境和现实是重合的,恰恰鬼境又完全模拟了现实。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有极其逼真的全息投影投射在现实的房间上,而这个投影所投射的内容恰恰也是这个房间。 投影和现实完全叠合。鬼境更是奇妙,如果就这么直不楞登走进去,你进入的只能是现实中的房间,要想进入现实叠合之上的鬼境里,必须要借助御币法器。 我掏出御币握在手里,正要悄悄灌入法力,突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密室角落的暗门里突然走出一人,差点没把我吓死。这人是突然出现的,悄无声息就到了。 我赶紧把探出的脑袋缩回去。 那人背着手,步履稳重,一步步来到尸体的石台前,看身材这人相当魁梧,总觉得有点眼熟。下面绿色的阴气太浓,只能看到他的身材,无法细细分辨他的容貌五官,只能静观其变。 那人站在石台前,深深吸了一口此间的阴气。我心跳加速,能这么消化阴气的,本身肯定是修黑法的。 “主人,他竟然能进入鬼境无碍。”豆豆提醒我。 我一想,对啊!这人竟然就这么走进鬼境了。可见这人功力不低,似乎也早有预谋。 那人站在石台前静默了片刻,陡然蹬地,轻飘飘飞纵起来,伸手去抓空中旋转的白莲花。 我心跳加速,喉头上下窜动,直直地看着这个人的行动,连豆豆也没有说话。 这人的举动恰恰是我将要动的,我有一种强烈的代入感在他身上,甚至期待他能得逞。 就在这人抓住白莲花的那一刻,本来闭眼打坐的君小角突然睁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本来盘膝的双腿突然一弹,整个人像是弹簧一般飞射出去,一掌打向那人的胸口窝。 第三百六十二章 月相消散生死相见 那人手还没碰到白莲花,君小角的双掌就到了。来人变招奇快,在空中扭动身体,活生生舍弃了莲花,也用出双掌,和君小角在空中对掌。 但那人还是吃了亏,他是在空中变招,手没完全伸出来,也发不上力。只见“啪”一声脆响,两人的手掌完全对上,声音特别响,就像引爆了一颗空气弹,我就觉得两个耳朵都嗡嗡的。 来人和君小角同时后退,从空中落下。君小角没有落稳,撞在石台上,而那人则轻飘飘落地,别看全身这么大一坨,却身轻如燕,双脚似猫足着地。 来人爽朗大笑:“你还差的远。” 他这么一句话,我脑子嗡的一下炸了,听这个声音终于知道他是谁了,他是朱强! 没错,就是当今国内修行界几乎可以算是领头人的朱强,也就是富少伟的师父! 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修习黑法的。 对于他的身份和渊源,我们私下里有过很多的猜想,但都流于近乎泄愤为目的的空想,没什么根据。 真是没想到,朱强真的是修习黑法,而且恰好在这个时机出现,他是早有预谋! 我浑身是冷汗,幸好刚才没有冒然出去,或者说幸亏晚了这么一秒,要是现身让朱强发现,肯定没个好,他不弄死我我都跟他姓。 此时朱强背着手,闲庭信步般挪动脚步,看似随意实则在走位,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君小角。 君小角靠着石台,表情极其严肃,突然伸出手抓向半空的白莲花。朱强冷笑一声,也伸手去抓白莲花,他们两人同时用力,谁也没碰到半空的花,可白莲花却似乎受到了前后两股看不见的力量,左摇右摆。 这时月亮偏移,渐渐掠过洞顶,光线也是越来越晦暗。 朱强呵呵笑:“君小角,你现在法力受损,唯一能补充的就是月光和阴气。现在月亮要走了,我看你怎么办。” 君小角盯着他:“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你用不着知道我,”朱强说:“今天你是必输的,你这两下子还差得远,巅峰时期还差不多。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是我把你打成灰飞烟灭,这朵莲花妖丹我就受之不恭了。第二条路是我收服你,你专心侍奉于我,做我入门弟子,我保你修行,让你恢复巅峰,并在修行大路入更高境界!这朵莲花到时也可以为我们共用。” 君小角呲牙笑:“看起来好像第二条路正常人都会选。” “对。”朱强一边用力控制空中的莲花,一边闲情逸致地说:“君小角,你的底细我知道很清楚,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中国有句老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人嘛,要知道自己的目标,你我虽然人妖殊途,但寻求终极大道的理想是一样的,只要能谋求大道,其他东西尽可以付出,都是些无关重要的小节。不要以为你跟随我就是屈尊,我的道行很高,可以给你最好的修行指点,我还收藏了很多的妖修秘籍。到时候,你真的是鱼入大海,回归正途了。” “可惜,”君小角冷漠地说:“我也想委屈求全,可惜我这个人的本性就是执拗,只想独来独往,不拜师也不入山门。当年安倍睛明把我收住,我们也是同道相称。我无父无母生于天地之间,除了天除了地,不会拜任何人。违背这般初心,我也不可能寻求终极大道,实在是抱歉。”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朱强缓缓说道:“在中国古代,曾经出了一个大妖怪,它特别厉害,打到仙界闯入冥府,就没有打不到的地方。它本是一块石头,受天地风月所化而变成石猴,也是自称无父无母无天无地。” “你说的是孙悟空吧。”君小角道。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法力争夺空中的白莲花。语气看似闲聊,但手上没有松劲,你来我往中暗藏杀机。 真的是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君小角看起来更为痛苦一些吃力一些,它法力大损,现在唯一能和朱强对抗的,只能指望天空的月光精华。此时此刻,月亮渐渐偏移,月光越来越少,密室里的阴气也渐渐少了,绿色变得越来越淡。 这里的鬼境很可能就要消失。 我已经看明白了,两人的僵持将随着月光消失的那一刻,而进入最后的生死相搏。 我十分不看好君小角。 朱强笑眯眯的,他比我更能看清场上局势,信心十足,闲庭信步,慢慢说道:“这个孙悟空端的是胆大包天,霸气十足,可最后怎么样呢,这个不跪天不跪地,号称不拜师不入门的妖猴,最后也拜了如来,也拜了唐三藏。唐三藏不要它,它还伤心落泪,跪在人家面前死乞白赖不走。人也好,妖也好,都是会变的,不要把话说太满。” 月光越来越暗,就剩下那么小小的一丝儿,君小角脸色惨白。 朱强抬头看看洞顶,呵呵笑:“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我这个师父你是拜还是不拜。” 君小角喉头咯咯响,全身的衣服似乎鼓胀起来,我知道他做好了殊死相搏的准备。 月光越来越暗,朱强脸上露出笑意,君小角严阵以待。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豆豆显出黑猫阴神,一个纵跃跳进鬼境。这个变故是下面两个人都没有准备的,朱强甩脸上看,厉声大喝:“谁在那?!” 我正好探着头出来,正被他看个正着。君小角也看到了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豆豆的黑猫已经窜到石台,猛地往上一纵身,整只猫飞起来,在空中极其舒展,全身黑毛如烟,这一刻似乎凝固。 下一秒钟豆豆的爪子抓到了白莲花,继而整个身体蜷缩上去,在空中紧紧抱住了莲花。 她的猫眼瞪得极大,绿光幽幽,白莲花还是那么璀璨那么洁净白皙,瞬间照亮了贪婪的猫脸,每一根胡子都在清晰地抖动。 她在笑。 就在这时,月亮偏移而出,月光彻底消失。就在这一刻,最诡异最惊奇的事情发生了,豆豆和那朵白莲花同时在空中消失,无影无踪。 去哪了,不知道。 君小角、朱强和藏在高高在上的我,这一刻都极为震惊,谁也没说话,时间仿佛这一刻凝固。 密室黑森森,鬼境消失了,唯一的光源就是墙角燃烧的灯台。 君小角第一个动的,他突然冲过来,顺着洞壁要爬上来,我吓得汗毛都竖起来。 现在再想着占点什么便宜,在这种局势下就是不着实际的白日梦,这里已杀机陡现,乃是非之地,再待下去非把小命交待在这里不可。 我现在的姿势太别扭,头朝着外面,腿在里面,要从这条地洞钻出去,必须退着爬。嗨,也别管这些了,赶紧逃出去算。 我还没爬两步,君小角竟然已经攀到洞口,从外面看着我。 晦暗的光线中火苗抖动,他面无表情,一张脸酷似石雕,眼睛眯缝起来非常可怕。 我被他的眼神盯着,竟然一时动都不敢动,君小角伸手进去一把抓住我的脖领子,大吼了一声:“出来!” 他在洞口松手,纵身往后一跳,手上传来一股大力,整个身体借着跳下去的重力,向外拽着我。 我被拽的一个踉跄,身体不由自主出了地洞,被他从空中拽了下来。我在半空身形颠倒,拽了个空翻,后背先落地重重一摔。就感觉全身震动,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置,眼前金星乱冒,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去。 借这股力道,我双眼一闭,假装昏迷了过去。 君小角还在拽我,这时耳边恶风不善,应该是朱强奔了过来,他向着君小角发动袭击! 现在我是无力反抗的,就是砧板上的肉,耳朵听着那两个人如同两把快刀一样在交手。他们谁胜谁负我是不敢睁眼去看的,反正我的命运是恒定的,不管他们谁赢谁输,最后倒霉的一定是我! 耳边没有说话声,只有脚步错落踩踏在地上的声音,他们在快速交手走位,还有一些身体接触的“啪啪”声,两人竟然没用法力,而是在用武力肉搏。 我是真想看看怎么回事,又不敢睁眼,腿肚子都在哆嗦。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轻轻的惨叫,随即是“噗”的一声,好像是有人吐出了什么东西,像是一口血。 朱强哈哈大笑,老头中气十足:“服了吧?” 很明显,失败的是君小角。能感觉到它受了重伤。 朱强道:“君小角,我给过你机会,可是你不珍惜。现在妖丹没了,我要你还有何用!” 第三百六十三章 变故 朱强说完这句话,房间里寂静无声,我实在忍不住,眯缝起眼睛偷偷去看。这一看吓了一大跳,君小角附身的那中年人瘫坐在地上,背靠洞壁,衣服都撕烂了,胸口有个明显的重重手印。 他脸色惨白,嘴角流着血,用手紧紧捂着腹部,眼瞅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朱强闷哼一声,缓缓走过来,抬起大手对准君小角的天灵盖:“我这一掌先让你肉身陨灭,下一掌让你灰飞烟灭。然后我带着你那残缺不全的灵体回去让我徒儿交公,你就算死也得给我有点废物利用的价值!” 君小角勉强抬起头看他,喉头动了动。 朱强笑:“你还想说什么,我给你最后一分钟时间说服我。” “你,你”君小角说了几个“你”,最后颤抖着说:“你不想知道莲花去哪了吗?” “你知道?”朱强眼神里精光四射。 君小角惨然露出笑容:“我很想说知道,可我明白,就算说知道,你也一样要杀我。” “是的。”朱强点点头:“白莲花去哪了我自有手段查找,光凭这一条很难让你活下去。” 君小角嗓子涌动,“哇”的一声又喷出一口血。 朱强叹口气:“一分钟到了,你再看看最后的这个世界。”他快走一步上前,举掌就砸。 “等等!”君小角用尽最后的力气喊了一声。 “还怎么样?”朱强也不着急,有点猫戏老鼠的意思。 君小角突然指向我:“他,我死了之后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朱强哈哈笑:“你觉得呢?我能让他活着走出这个房间吗?” 我吓得一激灵,眼睛全睁开了,知道自己装不下去,艰难地爬起来。刚才摔这一下够狠,但不算伤筋动骨,现在跑还来得及。 朱强歪着眼,眼神阴森,我的心突突突猛跳。他一点不担心我跑,他一掌拍死君小角,再回过头对付我,时间上绰绰有余。而且我比较吃亏的是,他们进出的那道暗门,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藏在哪,就算让我跑也没地跑。 唯一可以逃跑的路线就是顺着洞壁爬上去,来时爬的那个洞。可那洞爬起来相当费事,恐怕还没有出去一米,就得让朱强抓回来。 我真是苦不堪言,这里插翅难飞,难道必死无疑了? 我喉头窜了窜,哀求地说:“朱老爷子,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没看见……就知道你降妖除魔来着。朱老爷子你放心,要是放过我这一码,你说啥我都听你的。” 朱强呵呵笑,看着我:“都说你是后起之秀,如今一看,不过了了。这份性情你还比不上我那个不争气的徒弟富少伟。你求饶也是死,硬气点也是死,还不如强努一下,让我瞧得起你。” 我擦擦头上的汗,心都跳成一个了,恨豆豆恨得咬牙切齿的,这个驴草的玩意把我诳来,如今成了绝境,它倒是带着宝贝跑了。下次如果能遇到它,我先来几个大嘴巴子…… 我正想着,君小角忽然道:“既然我们都活不了,那我提最后一个愿望。” 朱强看看冰冷冷的密室,叹了口气:“说吧。” “我想和这个怂包一起上路。”君小角指着我:“我们在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朱强看看表,故作叹气:“真是麻烦。你是不是叫王强,和我都占着一个‘强’字,可你的气质实在体现不出这个字,过来吧。” 我磨磨蹭蹭不过去,朱强飞身上前,一把摁住我的脖子。他的手劲太大了,我疼得哎呦一声,也不知道他在我哪个穴道上点了一下,全身都软了,腿站都站不起来。 朱强掐着我脖子,把我提溜到君小角的身旁,让我们两个都跪在地上。 朱强转到我们身后,说道:“你们两个,一个是大妖君小角,我佩服你的硬气和狡诈;一个是修行后辈,虽是线穿豆腐的囊货,但毕竟还有个江湖同道的香火情。我这个人呢比较人道,就在身后处决你们,把眼睛闭上,很快的,不会有任何痛苦。” 我和君小角并排跪在地上,我都快哭了,妈的蛋,熊大海呢跑哪了,怎么现在还不来。还有假铃,说我日后能遇到安歌,我上哪遇去,难道让朱强打死之后到阴间找安歌。 君小角满脸都是血,脸色已经成了金纸,明显气若游丝,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歪着脸,忽然轻声说了一句:“你想不想活下去?” “想。”我垂头丧气吐出这个字。 这时,朱强转到了我们身后,在灯台火光的照射下,能看到他的影子投射到我们的身前。 完蛋了。我抬起头又看了看这间石头密室,没想到最后会挂在这。 从影子上看,朱强缓缓把手掌抬了起来,他第一个要杀的人是君小角。虽然君小角在将死状态,但可能从朱强的角度来看,他的威胁依旧比我大,先处理心腹大患,然后再弄我这个菜鸡,没毛病。 君小角抬起脸。我从侧面看他,他惨然一笑,咧着嘴角,鲜血滴滴答答往下淌,高唱着:“修行一生梦一场,太阳还是那红太阳……” 话音一落,君小角突然用尽全身的力气扑在我身上,双手紧紧掐着我的脖子,表情极其狰狞。 我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吓得双腿一软。 突然间,我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阴气扑面而来,迅速钻进我的身体里。 朱强有点吃惊,他一把拽起君小角,这一拽发现出问题了。 君小角附身的中年男人身体僵硬,眼睛圆睁,四肢软软的像是面条,怎么拽怎么甩,似乎没有意识。 朱强一开始手上没有用力,随便一拽,看到这种情景他是明显的疑惑,情不自禁把手一松,那男人重重压在我身上,正好是脸对脸,眼对眼。他身上没有一丝生气,脸色为惨黄的金纸色,透着深深的冰冷。 这一刻我竟然没有任何反应,整个人都吓木了,脑海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他死了,他死了。 朱强过来再一拽,把男人掀翻在一边,很明显能看到这就是个死人。 就在刚才那一刻,发生了什么,君小角附身的中年男人竟然死了。 朱强蹲在地上,用手测着男人的鼻息,又摸了摸脉搏,翻了翻眼皮。他站起来,像是老狐狸一样看着我,眼神里大有深意。 我脑子此时此刻不怎么转了,这一系列变故实在太快,有点跟不上节奏。 这时,我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异样的声音:“听我的,就能活!” “啊?!”我脑子嗡的一下,差点没崩溃了,是君小角的声音。它,它怎么跑到我的身体里了? 我突然明白,就在刚才,君小角附身的男人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扑在我身上,就在那一刻,君小角舍弃了那肉身,占据到我的身上! 朱强蹲在我的面前,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正要说什么,君小角在脑海里说:“王强,从现在开始听我的,你不要说话,有什么疑问先过了这关再说。” 我惊疑不定,现在没个主意,只能先听他的。 朱强看着我,眯缝着眼睛,呵呵笑:“君小角?” 我心脏狂跳,朱强真是老江湖,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多的变故,他居然可以分析出来其中的缘由。 “对,是我。”君小角竟然操控着我,和朱强对话。 朱强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是你了。不过,你以为换了肉身,我就能放过你?” 君小角操控着我,缓缓咧着嘴笑:“我没这么天真。” 此时此刻我有种孤独无助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居然会被另一种力量控制。这种可怕的经历我以前也遇到过,在泰国的时候,白先生曾经用恶灵做实验,用小林政次的魂灵夺了我的舍,那时候我的身体全部被交付出去,非常可怕。 现在又成了这种局面。 我还是能拎得清轻重,我和朱强现在是敌我矛盾,和君小角勉强算是人民内部矛盾。我和君小角怎么沟通,那是后话,现在最起码先要在朱强的手里活下去! “你附身到王强身上,”朱强说:“正好免了我的麻烦。我一掌就能同时送你们两个归西。” “我身上有个大秘密。”君小角缓缓说。 朱强眯着眼:“你刚才怎么不讲?”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刚才那副身体不要也罢,现在我要珍惜现下的处境。”君小角说。 “什么秘密能让我放过你?”朱强问。 第三百六十四章 朱老爷子的理想 君小角舔舔嘴唇,笑着说:“自然是分量相当重的秘密,能够换我的性命。” “说说看。”朱强道。 君小角道:“我其实并不是人死后化成的精灵,我的来历非常奇特。你既然能叫破我的名字,想必对我的身世有所耳闻。” “君小角嘛,是安倍睛明的师父贺茂忠行,有一次在万人墓的乱坟岗超度亡魂,加持了七七四十九夜,最后所有的阴气凝聚成一个实体,这个实体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思维,它是万千枉死之人的执念所化,它就是你,我面前的君小角。”朱强说。 “对。”君小角笑:“你能知道我的身世,想必是有自己的信息渠道来源,你的身份也很可疑。” “呵呵,继续说。”朱强说。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浓浓的杀机。 君小角继续操控着我说:“因为我的身世,所以天赋就会一种独绝的法门。能凝聚周围所有的阴气为己所用,也就是说,如果学会了我的本事,就可以借天地之能而随心所欲!” 朱强眉头跳了跳,没有说话。 君小角道:“刚才我修炼的情景你也撞破了,想必心中有数,我在借这里的山川阴气,同时又在借月光精华,这才打通了密室中的秘密,找到了很久以前高人留下的法门。如果没有这个本领,我怎么可能在此地修行呢?” “说得倒也没错,”朱强说:“可你这么能,为什么还禁不住我的一招。” 君小角的语气疲惫至极:“我历经数劫,又被安倍睛明加持过,法力大不如从前。我能力不够,却知道如何攀越巅峰的捷径。你杀了我,就错过一次震动天下威震江湖的机会!” 朱强面色凝重,忽而一笑,摇摇头说:“我们人妖殊途,你能吸收那么多阴气为之所用。我是人,血肉之躯,未必能用。” “哈哈,”君小角大笑:“朱强,你别忘了,我曾被安倍睛明加持过。他也是修行人,对于此道极为上心,我所拥有的这个法门对所有修行人都是一笔巨大的宝藏。安倍睛按照我说的他日夜修行,也是出现了你说的问题,但是他天赋绝伦,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修行者,竟然独创出一套适合人修炼的路子。后来他名扬天下,位极人臣,就是因为我传授给他,后来又经过他自己研发的这项法门。” 说到这里,君小角顿了顿:“我和安倍睛明从敌人到挚友,共度数十年,最后他把这套适合人身修炼的法门又传授给我。他说他不会把这个东西留给自己子孙,也不会留给任何人,可又怕此法门从此绝迹,有违上苍恩德,所以交给了我。他告诉我,此法门不可轻易授人,人心的贪念是无穷无尽的,获得了无敌天下的力量,必会做出祸乱天下的行为。” 朱强冷笑:“我这么大岁数难道还想当皇帝吗,我没那么大野心。” “洪宪也不想当皇帝,都是他儿子撺掇的。”君小角看着他:“你有无敌于天下的力量,就算自己没野心,其他人也会撺掇你干。” 朱强哈哈大笑:“难怪你是妖,你还不理解人的修行。到我这个境界,已经是只讲利益不讲亲情,世间之情不过是修行的劫。我想要人间情只是为了个人修行的便利,如果日后谋成大道,这些都可以舍弃。” 朱强忽然严肃起来:“我现在对天下对苍生对一切都没有兴趣,就算金山银海摆在我面前,眼皮子都不眨。活到我这个岁数,我这个境界,只对一样东西感兴趣。” “什么?”君小角看着他。 “大道。”朱强一字一顿说:“大道之境,终极之境,通天之境,人上人之境!” 我静静看着眼前的朱强,心底一阵寒意,我虽然不赞同他的理念,但能看出这老头的执着和坚定。 君小角操控着我的身体拍手:“好,好。” 朱强道:“俗话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只要能闻觉大道一日,第二天我就算死了也不在乎,这辈子就追求这点东西。” “朱老爷子果然求道之心甚坚。”君小角拍着手。 朱强看着我,说道:“我相信你真有这么一门绝技,你也确实说服了我不能杀你。但我还是怀疑你投诚的决心。” “那你说怎么办。”君小角问。 朱强从腰间拔出两根又细又长的匕首,甩掉外套,露出里面细细尖尖的快刃。 我一时紧张,脱离了君小角,自己说道:“你,你想干什么?” 君小角在脑海里痛斥我:“要想活命,就不要乱插嘴!” 我喉头动动,不再说话。 朱强呵呵笑:“我们中国古代对付妖孽上身的人,或是武功卓绝的江洋大盗,也有一门绝学,一试就灵,就是天大的能耐都施展不出来。” 他把两把刀倒转刀头,刀把递过来:“那就是穿琵琶骨。你若真的有诚意,就自己穿了琵琶骨。” 我赶紧在心念中说:“君小角,现在拿了刀我们就有了武器,可以杀了他出去!” “闭嘴吧。”君小角反叱:“此人这么做是有信心的。他是在考验我,真要拿刀做出什么,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君小角伸出手接过刀,朱强做了个手势,示意可以动手了。 我心脏狂跳:“君小角,你……” 话还没说完,君小角双手持刀,手腕一转,刀刃对着自己,只听“噗噗”两声,尖刃穿过肩膀的穴位。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就觉得刺痛无比,刀刃一直在往里前进,先是穿过皮肤,然后刺破肌肉,最后到达骨头,也可能是下意识觉得一凉,那刀刃就从后面出来了,来个刺穿。 疼到不算太疼,就是那种异物放在肉和骨头里的感觉太难受了。 我情不自禁呻吟出来,括约肌随之一紧。 朱强点点头:“好!下手决绝,认穴极准,果然是君小角!随我出来。” 朱强背着手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两个肩膀又酸又疼,难受的要命。 我在脑海里大声对君小角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君小角没有回话,保持沉默,但是我知道它在。我大声叫着它的名字,它就是不回答。 我发现这对于我来说,依然是个死结。君小角这是权宜之计,暂时听从朱强,可一旦到了外面,它看好另一个肉身,完全可以舍弃我而去,自己逃之夭夭。那我就惨了,我这肉身依然困在朱强手中,插翅难飞。 “朱老爷子。”我说。 朱强回头看我。 君小角突然冒出来,抢夺对肉身的控制权。我大惊,质问它要干什么。 君小角道:“你不要乱说。我有我的策略。现在咱们同舟共济,我保你安然脱险。” “我怎么能相信你?”我问。 君小角道:“你现在就是死路一条,听我的还有一线生机。” 它说的确实有道理,我下定了决心:“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暂且把身体交给你。” 君小角控制我,问朱强:“你要带我去哪?” “带你去一个你能乖乖说出秘笈的地方。”朱强笑了笑。 他不怕我跑了,径直走在前面,来到暗门处,一推石门走了出去。君小角操控着我的肉身,也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黑森森的甬道,走了没多远,一过拐角,就看到有灯光闪烁。 我们走到近前,我才看清怎么回事。富少伟为首的几个人形成一排,拦在去路上,那一边和他们对峙的正是熊大海、假铃和小鱼三人。 熊大海要硬闯,而富少伟带的几个人已经结阵,熊大海疑虑重重不敢硬上。 小鱼在后面跃跃欲试,而假铃一副风轻云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也可能是内部意见的不统一,导致熊大海难进一步,顾虑重重。 这时候我们一出来,小鱼一看就炸了,隔着人群大喊:“强哥!” 我急眼了,没有听君小角的话,自己大声回应:“快,快通知三舅!” 富少伟看到是我,也挺惊讶,赶忙过来问他师父。朱强分开人群,站在两伙人的中间,大声说道:“日本阴阳道散布恶灵,中有君小角者,现附身在修行人王强身上。我要带王强回去,驱魔恶灵,以正光明大道。” 说着朱强拿出一枚玉瑄,用手托着放在我面前,只见玉瑄马上变成了深红色。 富少伟带来的人全程用手机录像,作为证据。 小鱼急了:“就算有恶灵附身在我强哥身上,也用不着你们出力,我们自己想办法。” 朱强面无表情:“降妖除魔,乃修行人之本分,我作为修行长者,不能视而不管。咱们走!” 这时候我实在控制不住,看向富少伟,质问他:“你们是怎么来的?” 富少伟大笑:“那得问问你的好徒弟冯立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关押 听到冯立的名字,小鱼咬牙切齿,大声骂:“这个叛徒,看我怎么收拾他!” 我忽然想到什么,伸手进怀里掏出御币,这东西不能落在朱强他们手里,正好趁小鱼在,我要掷给他。可这么一掏,有所动作,马上被朱强所察,他一把摁住我,不让我的手动。 我的双臂被尖刃穿了琵琶骨,发不出力,稍一对抗就疼的满头是汗,御币完全掏不出来。 君小角的声音在脑海里传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自己都性命难保,还在乎这个法器吗?” 我有点歇斯底里:“这里有我最爱女人的魂儿!” 君小角沉默一下,道:“那也没办法。” 朱强看到形势似乎有了变化,怕迟则生变,做个手势让富少伟和其他人带着我先走。 他们咋咋呼呼,把我和熊大海众人隔开。小鱼急的不行,想冲过来,可被挡在外面,他苦苦哀求熊大海。 熊大海沉默着没做反应,假铃更是吊儿郎当,一脸的高深莫测。 我看在眼里,恨得牙根痒痒,关键时候还得是小鱼,那两个人如此不讲义气。好,我都记下来,等日后的,真能逃出生天,看我怎么报复!今天的账一笔笔都算清楚! “你的怨恨很大啊。”君小角在脑海里淡淡地说。 “患难见真情,”我说:“我现在才知道谁是真正的朋友。” “呵呵,”君小角笑了笑:“朋友,朋友算什么东西,我一生行事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这个世界谁也靠不住,只有自己变强大。” “安倍睛明呢?”我问。 “我们各取所需罢了。”君小角口气淡然。 富少伟应该是得到了朱强的某种授意,对我的看管非常严,他的手下在周围形成了某种菱形站位,极似法阵,我在其中,能感觉到法力波动。 我想调用法力灌注法眼,只要一调用,两个肩膀子就疼的要死,像是两根铁钉子钉在那,时时刻刻绕不过去。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古代人抓住那种能耐超高的高人,全都要穿琵琶骨,饶你是大罗金仙也使不出半分神通。 跌跌撞撞的出了深洞,是陡坡,其他人带我顺着坡一路下去。 坡度这么陡峭,他们前后左右的顺序和站位竟然没怎么乱,还是形成法阵,可以看出这些人都是常年在一起训练的。 富少伟身边有这么一群人助力,难怪他小小年纪在修行圈的江湖上有了很高的身份。 还得说,一个好汉三个帮。 顺着坡到了下面,有一条山里开出来的车道,好几辆黑色越野车停在这里。我看到了一个人,我的眼睛顿时眯起来,正是口口声声要拜我为师的冯立。 这小子靠在一辆车的门前抽烟,富少伟看到他打了招呼,两个人很熟络的样子,谈笑风生。 富少伟指着我,对冯立说:“不跟你师父打个招呼?” 冯立过来抱拳,笑着说:“师父好啊。” 富少伟看着我呵呵乐:“冯立是我好朋友,演技不错吧?” “附身在你身上的恶灵是怎么回事?”我盯着冯立,一字一顿地说。 这时一辆车的车门开了,富少伟手下那个叫火哥的下来,他吊儿郎当抽着烟:“呦,这不是……那个谁来着。哦,对了,王强。你咋混得这么惨?哈哈。” 我脸色很差,隐隐感觉到里面有猫腻,但一时很多情节想不明白。 火哥和冯立很熟悉,说笑着,完全不像那天两人在小树林打斗,以命相搏的情景。 我脖子上的青筋一股一股跳着。 他们两人没有和我多说,趁着夜风走到一边去聊了。 这时过来一个黑衣人,和富少伟耳语了两句。富少伟点点头,大声喊了一声:“师父说了,列阵!” 这几个人配合娴熟,迅速围着我组成法阵。富少伟打开随身挎包,从里面取出一根狼毫毛笔,沾着朱砂,他走进阵法要在我脸上写字。 我当然不能让他动笔,厌恶地用手打开。 富少伟看着我:“我师父让我跟你说,你若有诚意就让我写。” 我感觉到莫大的侮辱,正要闪开,脑海里传出君小角的声音,在厉声呵斥我:“怕什么,让他写!” “你知道他写的什么?”我问。 “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君小角说:“他写的应该是一种封魂咒。其目的是把我牢牢封死在你的身体里,不至于弃你肉身而去。” 我心里大安,原来是这种咒语啊,那就写吧。对我来说,把君小角绑在我的战船上,就目前来看,利益大于弊的。 我对富少伟点点头:“我是很有诚意的。” 富少伟不多废话,走上前,提着毛笔在我的脸上嗖嗖嗖写了起来。随着他的笔端运转,我能感觉到有股无形的法力扑在我的脸上,像是一道看不见的细网。 我最惊骇的是,富少伟的本事竟然这么高了? 这种封魂咒虽然我不会,但也能知道,需要很强的法力做后盾,要不然不可能把这么一个大恶灵牢牢地封在肉身里出不来。 “他怎么变这么厉害了?”我喃喃。我和富少伟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不是他厉害,是他的阵法厉害。”君小角淡淡地说。 我看看周边围着我的那几个人,确实能隐隐感受到巨大的法力波动,如同看不见的气场一般,把我笼罩其中。 富少伟画完了图案,欣赏般地看了看,对周围人说:“押他上车。” 我急了:“你们这是要把我带哪,这是拘禁我的人身自由!” 富少伟看着我,说:“送你俩字,呵呵!” 我被押上了一辆越野车,两个黑衣人把我夹在中间,我们坐在后排座,我几乎动弹不得。 车子发动起来,很快驶入夜色之中。 我心跳加速,看着车窗外一掠而逝的朦胧山景,越来越紧张。我掉在他们手里,有种强烈的孤独和无助感,袭遍全身,呼吸有些困难。 我说不出什么滋味,觉得自己很可能没救了。这时格外羡慕那些没有什么本事的普通人,他们不招惹是非,就是平平淡淡过日子,这多好,自己非得作,非得去学什么法力,确实有了本事,但随之而来的是重重风险,要遭遇很多人一生都难以遇到的险境。 这或许就是因之生因之亡吧。我走到这一步,谁也不怪,就怪自己。 我垂头丧气地坐在那俩人中间,昏昏沉沉。折腾一晚上,我实在不想睡,可大脑不给力,全身的疲倦如潮水一般袭来,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做了个梦,梦见日本小庭院,满院地上铺着白沙。 在庭院的廊下坐着一人,此人高大魁梧,身穿古代日本浪人的衣服,松松哒哒的宽袍,脑后扎着长长的发髻,腰间带长刀,脚下是一双木屐。 此人脸上布满阴影,只能看到双眼,此刻正斜靠在廊下长柱,手里端着酒杯,静静瞥着我。 我站在庭院白沙上,这个人似乎很熟悉,又从来没有见过。 他慢慢坐直身体,双手杵在膝盖上,看着我说,现在该我们两个谈谈了。 谈什么?我问他。 他嘴角上翘,道,你说要谈什么,当然是你向我供奉出肉身啊。 我一惊,瞬间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就是君小角。 我这么一激灵,从梦中惊醒,发现车停了下来。旁边有人呵斥我:“快下车!” 从车上下来,天边泛起鱼肚白,凉风习习,我是又冷又清醒,脑子迅速冷静下来。 刚才的梦太真实了,似乎有一定的寓意。我思索着,在脑海中问君小角:“刚才的梦是怎么回事?” “一会儿和你谈。”君小角淡淡道:“正如梦里所说,我想要你的肉身。” 他倒是直接! 我浑身冰凉,被人推着走,心跳咯噔咯噔加速,如今真是内忧外患,我算是被挤兑到绝路上了,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向四周看了看,看到锦宴楼的楼身,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楼后的某个地方。确定了大概方位,可以做到心里有数。 我被几个黑衣人押解着进了一处院子,小院不大,空空荡荡,只是在地中间种了棵苍天大树。现在时节刚刚发些绿芽,我出神地看着,春天来了。 后面有人推了我一把,踉踉跄跄继续往前走,进了间屋子。屋里十分冷清,除了几张椅子和桌子、一张床之外,再没其他东西。 我心中狐疑,难道他们要把我关在这儿? 这时,我就看到一个黑衣人在墙上摆弄着什么画,只听“嘎吱”一声,一侧的墙体开了,原来有暗门。 我看着门里是黑森森的楼梯,一直通到下面,里面暗淡无光,阴森可怖。 “那是什么地方?”我磕磕巴巴地问。 “地牢。”黑衣人冷冷地回应。 第三百六十六章 地牢 黑衣人推着我进地牢,这时富少伟走了进来,皱着眉道:“等会儿!” 黑衣人都是他的手下,停下了动作,等着他的指示。 富少伟道:“把这小子身上的衣服全脱了,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 我怒目圆睁:“富少伟,你不要太过分!” 富少伟冷笑一声,挥挥手不耐烦地说:“赶紧的。他不主动脱,你们就帮忙。” 这些黑衣人过来就扯我的衣服,我心跳加速,其实这里都是大男人,脱个精光也不怕什么,反正我已然这样,人身自由都没有,更何况光着身子……关键是御币! 御币丢了倒也……不怕,我最担心的是小猫。如今小猫昏迷不醒,魂儿摄在御币里,真要落到他们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我在那站着,黑衣人有的搜身,有的解衣服扣子,这么多手在身上抓来抓去,我脑子一热:“我自己脱!” 富少伟嚼着口香糖,慢条斯理地看着我。 好半天他挥挥手,示意这些黑衣人退到一边。我深吸口气,解着扣子,衣服脱了下来,扔在桌上,然后是裤子,最后是裤头,脱个干干净净。屋里还是挺冷的,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看看衣服里都有什么。”富少伟慢慢地说。 有人把我的衣服抖落开,“啪”的一声从里面掉出一样东西,正是长长的御币。 “呦,”富少伟眼睛亮了:“你小子还真挺有存货,这是什么玩意,拿过来我看看。” 黑衣人从地上捡起御币交给他。富少伟拿在手里,左颠颠右捏捏,看得我心都在滴血。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拿出来也会被搜出去。 我说道:“富少伟,我好好跟你商量个事。” “讲。”富少伟道。 “这东西对我来说是有渊源的,现在落到你的手里,我无话可说。只是希望你好好保存它,我日后要来取的。我只恳求你这一件事,可以吗?”我态度很诚恳地说。 富少伟把御币在空中抛了两抛,落在手里又掂掂:“行啊,你小子不是挺牛吗,跪下来求我,我就把它好好保存。”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一字一顿地说。 “你不跪是不是,”富少伟冷笑:“那我就先用尿尿它,然后扔粪坑里泡它,我虽然不知道此为何物,想必是法器,法器最忌秽物,一旦沾染便灵气大散……” “富少伟,”我说:“就算我今天给你跪下了,你受得起吗?!你能得到什么呢,你得到的只是我的仇恨,我们解不开的死结!明显损人不利己的事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会想不明白?” “说的有道理,”富少伟点点头:“不过呢,我这人有时候确实不太讲道理,而且特别任性,从小就任性,哪怕被我爸暴揍也得任性一把。” 他吊儿郎当地看我:“你到底跪不跪?” 我光着身子哆哆嗦嗦站在他的面前,从没有过的耻辱袭遍全身。 富少伟不耐烦,叫过旁边一个黑衣人:“你拿出去,冲着这玩意撒尿,淋湿了再拿进来。” 黑衣人真听话,接了御币要出去,我眼圈红了,叹了口气:“我给你跪!” 我来到富少伟的面前,噗通要下跪,还没等跪下,富少伟忽然伸手扶住我,呵呵笑:“你说的很对,看你跪对我没有任何好处,跪不跪就是这么个形式,只要你向我服软了我就满足了。” 他把我支起来,拿着御币的黑衣人低声说:“富少,耽误的时间挺久了,不要再玩了。” 富少伟点点头,重新接过御币,说道:“搜身的事你们谁也不要说出去。” 几个黑衣人默默点头。富少伟把御币插在自己裤腰带上,然后用外衣盖住。 他看着我说:“这东西放在我这儿,比放在我师父那要好。你要是聪明的,就不要说出来。” 他挥挥手,示意押着我进地牢,然后他转身出了小屋子。 我踉踉跄跄的被众人押解进去,顺着黑森森的楼梯往下走,越往下越冷,冷津津的风划过皮肤,冻得我全身哆嗦,身体几乎僵硬。 地上冰凉,我光着脚,走到后来脚不敢全沾地,得跳着走。那些黑衣人很严肃,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谈,看我这样子也没人笑,气氛压抑。 这地方还真挺深,想来朱强真是下工夫,能在地下做出这样的工事,可见其人深谋远虑狼子野心。 出了楼梯是一条黑森森走廊,并不长,不过这里已经不怎么冷了,反而有些温暖,这里应该有取暖系统。 穿过走廊,尽头是一个铁门封锁的牢房,黑衣人掏出长长的专用钥匙,打开牢房,押着我进去。 牢房不大,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简易的厕所。说是厕所,其实就是用一堆砖头隔开的茅坑。 我被押到一处墙前,有黑衣人从墙上拽了一把,拉出两条细细的黑色铁链,铁链头儿带着锁环儿,正好扣在穿过我琵琶骨的两根细刃上。 这样,我就被锁在墙上。锁链是有一定长度的,在这个长度范围内,我可以自由走动,超过就不行了。 做好这一切,有个黑衣人道:“厕所你可以上,到饭点自然会有人送饭,你老老实实的,我们也不会难为你。” 这些人退出牢房,重重的铁门关上了。 地上铺着地暖的榻榻米,坐着不凉屁股,房间里温度正好,不冷不热。但是坐在这里时间长了,会感觉气闷,不舒服,想睡觉。 我打量四周,牢房里只有一扇铁门,四周都是厚厚的墙壁,看不到窗户。头上是一盏常年不熄的小灯泡,说亮不亮说暗不暗,细听之下,灯泡还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这声音真闹心,一开始没听到也就罢了,现在听到,怎么也挥之不去,脑子越是不想越能听清楚。 我昏昏沉沉坐在地上,嘴里发干发苦,两个肩膀子疼的难受,稍微一动就疼。我轻轻拽了拽细细的铁链子,发现坚韧异常,不知道用什么打造的,反正用手是不可能拽断。 我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都是片段,这些梦里总会出现一个日本浪子般的男人,在阴沉地喝酒,场景极其混乱,总而言之不是什么吉兆。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眼前是昏暗的灯泡光,耳边是嗡嗡的灯泡怪声。 对面不知何时坐着一人,正是朱强。老头拿着一壶酒,两个杯子,见我醒了,推过来一个:“君小角,别看你是妖,可我敬佩你。” 还没等我说话,君小角不知何时已经操控着我,他呵呵笑:“我不喜欢中国白酒,我喜欢日本清酒。” “这就是日本上等清酒小松带刀,”朱强说:“我一猜就知道你好这一口。” 君小角操控着我端起酒,一仰脖而尽。我就感觉一条火辣辣的线顺着嗓子眼一直落到肚脐眼。 君小角仰天长笑:“好酒啊好酒。” 朱强道:“现在说说咱们两个的事了。” 君小角歪着眼看他,没有说话。 朱强道:“你什么时候把那套法门写出来给我看看?” 君小角“呵呵”笑,玩弄着空杯子。 “有什么想法就说,”朱强道:“你我都是历经世事沧桑的人,不用玩那些阴阳怪气的东西,直接唠干的。你不用藏着掖着,有什么说什么。现在关上门就咱俩,什么事都好说,什么也都能来探讨。” 君小角点点头:“你是刀我是鱼,我跑不了,被你用这么多手段封在此处,真的是插翅难飞。所以我在想,如果我把那套法门传授给你,你还能让我活着吗?” “这到是个问题,”朱强点点头:“中国有句老话,叫麻杆打狼两头怕。你怕,我也在怕,我怕你现在是缓兵之计。我先说说保证吧,只要你交出法门,我保你平安,还要在公开场合举行拜师礼,让你拜入我的门下。这可以了吧?” “很有诚意。”君小角点点头。 “信任是互相双方的,我给出了我的诚意,那你呢?”朱强问。 “给我两天时间,”君小角说:“两天后你再来,我亲自传授你秘法。此法不见文字,只能口口相授。” “这我就不明白了,”朱强说:“现在讲和两天以后讲有什么区别?” 君小角淡然一笑,指了指自己,也就是我,缓缓说道,“我要先夺舍了这具肉身再说。”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夺舍之战 “还有一件事,”朱强说:“那朵妖丹白莲花到底去哪了?” 君小角摇摇头:“我确实不知,此物乃古代仙人所留,神机莫测。你是本地人,可以去查查那密洞的由来,里面有那古人留下来的谶语诗句,或许是线索。” “我自会查,”朱强说:“还有那只妖猫,如果抓到它之后,我会让它的妖魂受到永生永世的煎熬!” 他一口喝干杯中酒,站起身出了铁门,把门在外面重重锁上。屋里只有我,严格的说,还有君小角。 君小角依然控制着我的身体,去拿地上的酒杯。我非常不喜欢这种酒,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动,君小角“咦”了一声,他更加用力地控制着我。 我的手握住了酒杯。我们两人在空中角力,杯里的酒来回晃动,洒出来不少。 “呵呵,”君小角低沉地笑:“现在开始了吗?” “你想做什么?”我咬着牙说。 君小角道:“刚才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我要夺舍你的肉身!” 我浑身冰凉,心跳激烈加速。 君小角道:“你不用害怕,交出肉身,你就可以往生而去,脱离肉体的牢笼。人间如地狱,肉身似苦海,往生便可躲避无间之境。我这是在帮你。” “既然肉身似苦海,为什么你还要夺我的肉身?”我咬着牙说。 君小角道:“你我活着的目的不同,你是为了钱财福禄忙活一辈子,我是为了追求大道。人为万物之灵,肉身独具养生全形,经络和气血又和天道吻合,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修行炉鼎?我追求大道的路上,你会是助力之一,你会有机会接触超觉的最高之道。你就算往生,也会永远留在我的心里。” “呵呵,”我冷笑:“你说的好伟大。” 君小角叹口气:“人生、岁月、时间……种种奇妙,如你见到那朵花,如我见到了你。” 他话音一落,只听“啪”一声,手里的酒杯终于不堪重负,被捏碎了,酒洒了一手,碎片落地,幸好没有伤到手。 就在这一瞬间,我眼前一黑,整个人昏厥过去。 朦朦胧胧中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坐在一处日式庭院。在廊下,有一个身材修长魁梧,估计能有两米高的浪人正在喝酒,他踏着木屐,咧着嘴看我,嘴角是笑意。 “君小角……”我喉头动了动。 他站起来,慢慢从廊下走出来,右手握在腰间的长刀鞘上。 “这里是什么地方,是我的梦境吗?”我从地上爬起来。 这个浪人应该就是君小角的元神,他抬起头看着天空,“是你的梦也是我的梦,这里是我借你身上法力,在你神识之内建造的鬼境。” “啊?”我大吃一惊,简直闻所未闻,鬼境还能这么玩。把鬼境建到别人的脑海意识里。 “这里是我的主场,”君小角说:“一砖一石,一沙一砾都取自我的回忆。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哪里?”我打量着这不大的院子。 “这是当年我和安倍睛明把酒言欢之地。”君小角缓缓抽出长长的太刀,“安倍睛明修习日本禅宗,把这个院子布置成了枯山水的模样,别看这里没有用一滴水,只是满地白沙,却足以能让人感受到大海的苍茫气势和波澜景致。” 他晃动长刀,做出几个劈砍的动作,“你死在这里也算安息。杀了你之后,我会先调息你身体里的法力,逐渐融合,慢慢修炼。好了,请把你后面的人生交给我吧,拜托。” 我踩着满地白沙,慢慢往后退,身上一阵阵发冷。这地方居然是君小角造出来的鬼境,真是精致绝伦。我看着地上,竟然留下来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君小角朝着长刀哈了一口气,缓缓道:“是我送你走,还是你自裁?” 他右手提着长刀,左手在腰里又拔出一把短刀,看上去像匕首,他随意一扬手,这把匕首在空中翻滚着落在我的面前,刀鞘正插在白沙里,微微颤动没有倒下。 “割喉比较快,切腹很痛苦。”君小角淡淡地说。 我颤抖着手捡起匕首,拔出刀鞘,这是一把极快的刀,刀刃都泛着白光。 我看看这柄刀,倒转刀刃,冲着君小角,“我可以反抗吗?” “可以,”君小角淡然说:“既然你这么怕死,只能我送你走了。” 他踩着白沙,留下一串脚印,先是走再是慢跑,然后速度越来越快……长长的太刀竖在胸前,整个人气魄惊人,浓浓的杀气散发开来。 我握着这小刀,跟修脚刀也差不多,战战兢兢站在原地,心里直突突,难道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君小角到了近前,眼睛略略眯缝起来,整个人陡然跳起来,飞在半空,木屐带起一片白沙。 空中利刃白光,几乎闪瞎我的眼,我拿着那小刀挡都没法挡,因为压根就看不到他怎么砍的。 这一刻,我反而平静了许多,闭上眼,等着这一刀的疼,疼后便是了却余生。 刀的寒风先至,到了头顶,我心脏激烈跳动,几乎要尿了。就在这时,头顶上方突然“啪”一声震响,几乎把我的耳朵震聋。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头往上看,这一看就愣了。 我身后不知何时出来一人,全身漆黑,面目木然,最为显著的特征是眉心处又多出一只眼,他手里拿着三叉戟,正架在君小角的太刀上,两个兵器在互相压制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一下就明白过来,是三眼夜叉! 三眼夜叉一直藏匿在我法力的最深处,上次它出来还是对付豆豆,也幸亏有三眼夜叉在,豆豆才能服服帖帖,在我这里隐忍这么长时间。 现在生死关头,它陡然出现,替我挡下了最关键的这一刀! “这是谁?”君小角显然没想到,大吃一惊。 三眼夜叉本来也是身材魁梧,高度和君小角差不多,也是两米有余,裸露的肩膀一身腱子肉,它的身后竟然生出了尾巴,不长,正上下摆动,极其妖异。 我坐在地上,抬头看他们两个。天空无日无月,昏昏蒙蒙,这两个大妖此时看来竟如同破天而降的天神一般! 我赶紧在地上爬起来,远离战场。君小角微微蹙眉,长刀如光,猛地一抽,然后转了个身,刀随身转,横扫三眼夜叉的胸腹。 三眼夜叉手里的三叉戟就像是和他长在一起,随心而动,道法自然,立刻挡在刀锋处,两个兵器又是重重一撞,发出“铛”的一声巨响,火花四射。 我站在廊下,看的目瞪口呆,目眩神迷。 君小角大喝一声,挥动长刃,一把长刀在他手里上下舞动,像是抡大车轮差不多,呼呼带风。三眼夜叉的防御很简单,一力降十会,饶你怎么打,我就防面前的三路。 君小角主攻,三眼夜叉主守,就看到兵刃兵兵乓乓的撞击,空中不断显出火花,地上的白沙随着他们的脚步四散,看起来真的像是白色的海洋在涌动。 君小角觉得短时间内难以取胜,舞动的刀法有点杂乱,他突然飞起来,直接杀向廊下的我。 我大吃一惊,赶紧顺着走廊跑。跑了没多远,转头回去看,他并没有追上来,因为又被三眼夜叉给拦住。 三眼夜叉全身黑烟四漫,也不说话,就是不让你过去,有招就想去。 君小角加快刀速,呼呼带风,几乎每一下出手都搏尽全力,打的三叉戟上火花四溅。 两个大妖怪打来打去,整个庭院狼藉不堪,白沙和黑土搅合在一起,尘烟四起。我躲在廊下,喉头不停蠕动着,我的妈啊,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这哪是比武,简直就是性命相搏。 君小角越打越是急躁,猛然大喝一声,退出数步,在地上滑动。 他倒转太刀,刀头触地,猛地抬头大吼,念出一串咒语。突然间我就感觉地面在塌陷,我左摇右晃,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还没等爬起来,看到一股股水流从边缘流至廊下。我赶忙站起来,这一看心惊肉跳真是非同小可。 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汪洋大海,无边无际所谓,我们三人站在一个巨大的舢板上。 舢板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如同一块平地,正随水波微微晃动。 君小角站在那一头,我和三眼夜叉站在这一头。有海风吹过,我们的衣角全都吹起来,君小角大吼一声,举着刀又杀了过来。 第三百六十八章 火烧流云 三眼夜叉挡在我的面前。它身上的颜色更深更黑了,三只眼睛就是三团燃烧的火焰,它把三叉戟在胸前放平,快速滑向君小角。 耳轮中只听一声脆响,“啪”。君小角的太刀又一次和三眼夜叉的三叉戟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刺耳绝伦。 两个大妖在猎猎海风之中又开始对拼起来。 我本来在后面看着,忽然一阵眩晕,全身软绵绵的,像是力气一下被抽没了,感冒发烧的无力感,但还没到那样的病态。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感觉如此疲乏呢? 我看了一会儿,觉得站着都累,便坐在舢板上。这海风“呜呜”狂吹,吹到身上这个冷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就是累就是乏,想找个温暖的地方睡觉。按说眼前三眼夜叉和君小角打斗得够精彩了,招数步伐攻速都是难得一见,加上两个大妖都身长过两米,打起来极具气势,电影电视剧根本看不到。可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是提不前精神,眼前冒金星,睁眼都觉得累,索性闭上眼睛。 这一闭眼,我下意识审视自己身上的法力,这一看吓蒙了。我的法力不知什么时候流逝的特别快,现在几乎就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好比一个碗里有水,以前还算满的,如今就剩下一碗底了。 我说怎么这么累这么乏,原来法力几乎被抽空。这是怎么回事?我突然想起君小角说的话,他说,他借我的法力在我的神识中造了鬼境。 我勉强睁开眼,看到这一片汪洋大海,巨大的舢板上两个大妖生死相搏。 我浑身发冷,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开始的鬼境只是一日本庭院,面积不大,结构也不复杂,加上我的法力刚刚被君小角抽走,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可鬼境的场景突然变成现在的汪洋大海,场面更大更加浩瀚,不但有无边无际的水,还有空里流霜般的海雾,波浪起伏,舢板在逐浪而行,这一切的出现需要我付出更多的法力代价! 就这么一会儿,我的法力几乎就要枯竭。 我苦不堪言,勉强看向君小角,这个大妖一边和三眼夜叉角力,一边竟然看向我,脸上的表情极为阴森诡诈。 我突然想明白了,他造这样大场景的鬼境,其目的就是为了拖垮我!他很可能以为三眼夜叉是我法力所化,只有耗尽我这个法力源头,三眼夜叉才能不战自败! 我喉头咯咯响,君小角不愧是数百年的大妖,心机之深平生罕见,而且它的手法不但高明,还匪夷所思。 我勉强支撑着看了一会儿,君小角似乎掌握了三眼夜叉的规律,他也不怎么进攻,只是在消耗三眼夜叉。三眼夜叉好像没有自己的智慧,只是做出防御姿态,像是白细胞一样属于自动防御,不会主动杀敌。 君小角打起了消耗战! 我的头极为昏沉,实在太难受,两只手撑在舢板上。在这么下去非崩溃不可。 不行,我要想个办法,现在实在难受。我昏昏沉沉,脑子几乎不转,也是情急之中,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君小角能造鬼境,我也能造,而且这法力本来就是我的。 他要造大场景的鬼境,那我就拉回小场景呗。 其实,说实话,这主意也不算好,可这种情况下,我昏昏沉沉的大脑里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这个。 小场景,小场景……没有御币,我根本不知道怎么造鬼境,只能尝试着在头脑里设想,然后调用法力。 君小角正和三眼夜叉打在一起,他忽然停住,明显觉察了不对劲,一双眼隔空看过来。 此时此刻,我发现就算没有御币,也可以调用法力建造鬼境。很可能是因为此地本就不是在现实里,是在我的神识,建造鬼境没那么复杂,只是应运意识而生。 可如果到了现实世界,就必须要借助法器了。 我缓缓睁开眼,汪洋大海已经不在,我所在的地方是鬼王的马来西亚府邸。我曾在那里待过一阵时光,这是上下两层楼的超大别墅,屋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这是我造出来的鬼境,用不着添加那么多累赘增加法力的负担,越简单越好。 这地方黑森森的,只有我一人。 这时只听楼顶一声巨响,石瓦横飞,尘烟四起,君小角和三眼夜叉竟然打破房顶,从上面直直坠落下来。 两人下落的姿势都保持着角力,落在地上谁也没倒,还在挺直身体,给地面踏出两行重重的脚印。 君小角格开三眼夜叉,闪退到一旁,太刀的刀尖触地,他呵呵笑:“可以啊,这么快就洞察玄机。” “你想拖垮我。”我气喘吁吁地说。 君小角打量了一下这里的环境:“这是什么地方?” 我哼哼了几声,没有说话。 他叹口气,在空中挽了几个刀花:“你现在是饮鸩止渴,法力已经消耗殆尽,还在努力制造这么个破烂鬼境,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困兽犹斗,也得咬你一口。”我说。 君小角点点头:“也罢,我让你输的心服口服。我也不杀你,就用法力耗死你!” 他盘膝坐在地上,太刀就插在身边的地板上,刀柄还兀自颤动。他双手结成手印,双臂张开,嘴里念念有词,突然一阵狂风吹来,吹得我睁不开眼,摇摇欲坠,恍惚间就感觉整个楼房坍塌,我的鬼境完完全全被打散了。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云端,这里是一片仙山云海,天空湛蓝透明,和风徐徐,看不见太阳,全是大朵大朵的云彩。 远远飘过来一朵宏大的云,定睛一看,好家伙,竟然是君小角。他现在的身体少说也得百余丈,在空中如同一团大自然的奇景流光,挥动太刀,驾驭空中的风,向着我飘来。 我张大了嘴,至于嘛。 这时我身边的一朵大云动了,竟然是三眼夜叉,他也化身白余丈,如御风的天兵天将,舞动着三叉戟,飞奔向君小角。 我坐在云巅,看着这一幕流光溢彩的奇景,真的是头晕目眩。就看到两个大妖在空中相遇了。 他们的出招已经不是平地的格斗,此刻带动兵器,犹如划过一阵风尘流霞,太刀和三叉戟那么的缥缈不真实,犹如白云所化,后面还带出如无数蜘蛛丝般的流云。 两个兵器能有几十丈长,挥动的时间特别长,像是慢动作一般,一格一格移动。两人的面容也有些模糊,在我的位置,只能看到对面君小角的正脸,他的整张脸犹如是ps高手用白云给p出来的,五官细节都看不真切,可整个神态又韵味十足动人之至。 我晕头晕脑,朦胧中就看到两个兵器要完全交错并在一起了。 君小角的声音从天边传来:“辛不辛苦?” 我没有回答,离昏厥只有一步之遥。 “你的法力消耗殆尽,”君小角说:“我击灭你守护神的这一刻,你将会死去。我会继承你的肉身,重新修行,你放心的去吧。” 这时,两个兵器如同两团火烧流云般终于要碰到一起。 我慢慢闭上眼睛,这一刻在云巅风中,我想了很多,一瞬间所有的记忆似乎都扑面而来。妈妈,妹妹,三舅,张宏,油漆厂工作,泰国深山行…… 我似乎听到兵器相撞的声音,后来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我陷入深深的黑暗中,应该是在睡梦中,可意识那么的清醒,自己似乎变成一块石砾,在围绕行星旋转,永远沉迷在黑暗的宇宙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闻到了一股酒香。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关押的牢房。 我赶忙爬起来,摸摸全身上下,并没有损失什么,我的手脚似乎也能受控制,咦,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死? 我看向对面,朱强正坐在那里自斟自饮,抬头看看我,“你醒了?” “这,这……”我有点糊涂了,君小角哪去了。我尝试在心念中叫了他两声,可是没有任何回答。 此时此刻我不能装自己,在朱强面前还是要装成君小角,不能让朱强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你睡了整整两天两夜。”朱强看我:“怎么样,很辛苦吧?夺舍成功了吗?” 我故意表现出极为难受昏迷的那种状态,吱吱呜呜说:“成功了。” 朱强道:“我查过王强的身体,在他后背有泰国阿赞纹的五管符文,能抵御阴邪入体。但那阿赞的法力完全比不上你,应该没麻烦吧?” 我学着君小角的语气,嘟囔一声:“没有。” 第三百六十九章 五行山 朱强拍拍手,外面有黑衣人进来,手里端着托盘,放着碗和盘子,里面是稀粥和各色小菜。 黑衣人把托盘放在我的面前,就规规矩矩地出去了。 朱强喝着酒说:“你昏迷了两天,刚刚醒来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我的酒楼有专门的营养专家,给你备了苞米茬子粥和一些小咸菜。酒我也给你放下了,你好好吃,等过一阵我再来看你。” 我点点头,说道:“我需要衣服。” 朱强放下酒杯,看看我:“会给你准备的。” 他走了出去关上铁门。我感觉肚子咕噜噜乱叫,取过稀粥喝了,不温不凉,可见朱强心细如发,准备得特别到位。 我一边喝粥,一边狼吞虎咽吃着小菜,哪都好,就是太清淡,就现在我这胃口吃俩猪蹄子都绰绰有余。 吃完之后,还觉得不过瘾,拿过酒壶咕咕噜噜喝了大半壶的清酒。 日本这酒入口的时候寡淡无比,可真要喝完,挺那么一会儿,就觉得上头。我昏昏沉沉,这次昏沉不比先前法力抽空那种无力感,而是有一种蒸完桑拿,来到阳光下的舒适感,舒服得我直哼哼。 我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这次做了个怪梦,我梦见自己站在一处悬崖高处,临悬下是一处凹下去的地穴。我看到君小角被困在里面,他的太刀没了,全身衣服也破破烂烂。 他看到我来了,怒发冲冠,就地一纵想跳上来。跳到半空,却触碰到一张网。这张网本来是透明的,等他一触碰上,网上竟然明灭起伏亮了很多的咒文,依次闪灭,极为神奇。 君小角完全没有办法穿破这道网,他又落了回去,摔回地穴。 我仔细去看,才发现这张网亮起的咒文特别像是巴利文,看着有点眼熟,再仔细辨认,陡然一惊认了出来。 这张网上的经文应该就是在鬼王官邸时,阿赞隆在我后背纹的五管符文。我说怎么这么眼熟。 朱强曾经说过为我纹身的法师法力比不上君小角,可现在一看,君小角完全被困于这个咒文之下,不得解脱。 我在回忆,君小角和三眼夜叉最后的天空一战,这一战我没有看到最后的结果就晕了过去,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似乎是君小角输了,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感知了一下自己的法力,发现法力已经恢复到了五成左右,在昏迷的两天里,狂泻而去的法力似乎在缓缓恢复。对于这一点我有经验,以前因为给小猫造鬼境,我也有一次法力枯竭,而后又慢慢恢复。 这个过程很痛苦,但是一旦失去又回来之后,就像是大运动量之后的复苏,特别的舒服,似乎比以前更强大了一些。 我在心念中召唤三眼夜叉,感受到了他的气息,但是比较奇怪,三眼夜叉正在沉睡之中,他的身躯似乎也大了一些,不过此时的状态不算很好。 我有点琢磨出来当时的情况了,很可能君小角和三眼夜叉两败俱伤,君小角元气大伤,这才被阿赞隆的经文所困。 我蹲在悬崖上看他,还是有疑虑的。君小角目前只是暂时的失去元气,他要是再恢复呢,那时候怎么办?再调用三眼夜叉和他拼命?到时候恐怕就是两败俱伤! 君小角要恢复元气,必须要借助阴气修行,现在在我的神识里,他被咒文所封,想要出来谈何易事,但架不住他天天恢复一点,总有一天,会捅破咒文而出,就跟孙猴子一样,踹翻老君炉打散蟠桃宴,不给你来个大闹天宫不算完。 我真是没有什么好办法来对付这个大妖。他可以从长计议,最让我闹心的是被朱强关在这个地牢里,没日没夜的,会落到什么下场真是不好说。 我正出神的想着,关在地穴里的君小角忽然抬起头,透过咒文透明的网看我。他缓缓说道:“把我关在这里对你来说弊大于利。” “那我应该怎么办?”我问。 “放我出去。”君小角说。 我其实还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可一时犹豫,放君小角犹如放虎归山。 “你的理由是?”我问。 君小角盘膝坐在地上,双手杵在膝盖上,抬头仰望我,缓缓说道:“理由有三。” “愿闻其详。”我和他凭空对话。 “第一,只有我才能对付外面那个老头,你还太嫩,如果他知道你不是我,必会第一时间杀了你。”君小角缓缓说。 这一条还真说到我心里了,我沉默一下,还是辩解道:“我可以冒充你。” “呵呵,”君小角淡淡笑:“他如果让你写法门秘笈,你给他写什么?你会写吗?” 我一语凝滞。 “那老头本来就是修行高人,你胡写乱写的东西,他一眼就能看透,你以为能蒙混过关?”君小角说。 “第二个理由呢?”我问。 “没想到你身体里还藏着这么一个大妖,那三只眼的家伙。他很厉害。我们交手之后,我这才发现,他并非出自你的修行,而是外来的阴气入侵,其实本质上和我一样。”君小角说:“我们这种阴物,在身体里就是不确定的因素,那个大妖若是长成,必然是你心腹大患,他可比我厉害多了。我对付你,尚有他在保护,可一旦他反目对付你,那你到时候该怎么办?“ “那你的意思呢?”我沉默一下问。 “放我出去!我和三眼大妖,在你身体里会形成鼎力之势,我们互相抗衡,谁也不能逾界一步。”君小角说。 我喉头动了动:“听来这建议到还真是不错。” “第三个嘛,”君小角说:“我答应你,在没找到合适的肉身之前,寄居在你这里,但是不会觊觎你的肉身,也不会去想办法夺舍。” “听起来不错。”我说。 “作为暂居在你肉身上的代价,日后可以在我允许的情况下,帮你解决一下麻烦。”君小角说。 我心跳加速,如果能得到君小角的助力,那我真的是如虎添翼。其实说实话,我对君小角是很佩服的,他对于我来说像是另一个位面的大英雄,而我只是个普通人。有他能帮我,我至少可以挡掉很多的麻烦。 “不错。”我只会说这两个字。 “不过呢,”君小角话锋一转:“我可以帮你,但你也必须帮我。我需要吸收阴气和月光精华恢复元气,在没找到合适的肉身之前,我要借着你的身体来完成我的修行。” “这,这怎么修行?”我疑惑地问。 “肯定不会伤害你,而且对你大有好处。”君小角说:“我用法门修行,你也在旁边做个见证,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我想起君小角答应朱强给他一份绝密的法门,这样的话我也能学到了。 君小角仰面看我:“我觉得我的建议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我说:“但是这里有个最核心的问题。” 君小角问,是什么。 我说道:“你说的千好百好,但是首要问题是,我得相信你。” “不错。”君小角点头:“那你就赌一把吧,是该相信我,还是不应该相信我。” 我叹口气:“自从我入社会以来都是谨小慎微,但是我现在不想了,我决定赌一赌。” 我站起来,对着下面写着咒文的网,心念中凭空一抓,那张网“嗖”一声消失了。 君小角坐在下面看着我,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说:“你刚才已经把利害分析得很到位了,你能说出那些话不单单是骗取我的信任,想必你也说服了自己。” 君小角站起来,双脚一蹬地,整个人腾空而起,飞跃悬崖高度,悬空到我的近前,轻轻飘落站在边缘。 “我是唐僧,五行山下放出了孙悟空。”我说。 君小角呵呵笑:“咱们不是师徒关系,我不拜师也不入山门。” “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就是打个比方。”我说。 君小角突然凭空一抓,不知何时太刀回到他的手里,他拔刀在手,以雷霆万钧之势劈砍下来。 我能躲但没有躲,他要真杀我,我怎么躲都没用。 刀落在我的肩头,没有再下去,他嘴角微微咧起,徐徐收刀:“你该回去了。” 我陡然打个激灵,睁开眼自己又回到了牢房里。 朱强不知何时正坐在对面,并没有吵我,只是一个人在静静看书,见我醒了,便说:“你吃也吃了,睡也睡了,是不是该把秘笈法门说出来了?” 第三百七十章 绝密法门 “好。”君小角代替我说话,对朱强道:“你想什么时候学?” 朱强笑了笑,说,当然是现在,越快越好。 君小角摇摇头:“这么学可不行,还需要准备东西。” “什么?”朱强皱眉。 “本法门在于吸收阴气为己所用,”君小角说:“所以你首先要准备尸体,而且尸体必须是含冤而死,有极大的怨气。” “那准备几具呢?”朱强问。 “一开始不要太多,凡事讲究循序渐进步步生莲,”君小角道:“先从一具尸体开始吧。” “这个我明白,”朱强说:“修行最大的忌讳就是急和躁,讲究实证实修,进展到哪一步说哪一步的话。” 君小角赞赏地点点头:“不愧是修行前辈,果然有见地。一开始不要急,不要以为只有一具尸体,能吸收到多少阴气。学习的目的,不在于吸收多少阴气,而在于融会贯通此间的方法。” “那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朱强问。 君小角懒散地靠在墙壁上,“最好是夜间修法,能遇到月光处,你只要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开始。” 朱强点点头,把手里的书推过来:“看你成天闷着,给你解闷的。” 他说完,推门走了。君小角把书拿起来看,这是一本日文书。我问他这是什么书,君小角淡淡道:“是松尾芭蕉的俳句,类似你们的唐诗宋词。这老头,送我这书的意思是让我修身养性吗?呵呵。” 君小角操纵着我,慢慢翻书看起来。我不懂日文看不明白,随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枯燥,就安心休息。 我现在很放心把肉身交给君小角托管。我们现在是利益共同体,其中的利害关系我相信他心知肚明,保持目前的平衡,对我对他都是最好的处境。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君小角把这么一本书看完。我也休息了很长时间,随口说着:“朱强对你还不错。” “他到底是什么人,你跟我说清楚。”君小角到现在也没有确定朱强的身份。 我就跟他科普朱强和富少伟,以及整个修行界的事,然后告诉他,这里还有抓恶灵的排行榜。 听完之后君小角冷笑,掂掂手里的书,没有开口而是在心念中说:“你以为他给我看日文书是好心?” “那怎么?”我疑惑。 君小角道:“他只是在确定我的身份。我敢肯定,这间屋子里是有监控的,现在你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中。但是监控有个最大的问题,只能看到表面的情况,而不知道人心里发生了什么。我们之间达成的协议,任朱强本事再高也看不出来。他要确定我是不是夺舍成功。” “其实用不着费这样的工夫,”我说:“你要教他法门,他试着练练不就知道了……对了,说到法门,你难道真的要教他吗?” “不教他是过不了关的。”君小角懒洋洋地说。 “可是……” 还没等我说完,君小角打断我:“没什么可是,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呢。”我说。 君小角冷笑:“王强,你不要仗着有那三只眼的大傻个保护你,就在我这里卖嘴讨便宜。我自有我的办法,你等着看就行了。” 我心说话,行,我就看看你的智谋,在这种情况下,要是真能逃出生天,我就对你五体投地! 君小角这个大妖比较高傲,我也不主动找他说话,我们就这么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铁门开了,朱强从外面走进来,脸上有些许的疲惫,对我说道:“尸体准备好了,还请你移步。” 他身后进来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打开了肩膀上的锁链。 我在这儿坐了很长时间,陡然起来,两条腿有点软。那黑衣人还挺有眼力见,马上扶住我。 我们三人出了地牢,外面是黑森森的走廊。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知距离抓进来过了多久,第一次走出牢房,整个人像是获得新生。 我跟在朱强的身后,踉踉跄跄向前走着,全身的关节都在舒展,我想伸个懒腰,但两个肩膀还是疼得厉害。 穿过这条走廊,来到尽头有一扇门,朱强摆摆手,黑衣人慢慢退下,消失在黑暗里。 朱强用钥匙打开门,里面是一间面积很大的水泥房间,四处墙壁极为粗糙,就是毛坯房,没有任何装饰。在地中间躺着一具尸体,身上盖着白布,看不清男女。 “尸体有了,月光呢?”君小角出来,操控着我说。 我现在和他达成某种默契,一般情况下还是我控制着自己,除非情况紧急或是我说错话了,君小角才会临时接管。而他接管的时候,我也会退避三舍,不给他制造麻烦。 朱强笑笑:“别急。” 他走到墙边,不知道按了什么,只听嘎吱吱响,我们头上的屋顶有一块区域正在移动。这块区域不大,呈圆形,移动的方式比较奇怪,是从中间分裂,左右两边是半月形的板子。 完全打开之后,一束月光从上面投下来,不算明亮,但看得比较清楚。 君小角操控着我,缓缓走到月光下,抬头去看,上面开出的圆形缺口有些类似井口,距离地面很深,上方能看到一轮浅浅的弯月,月光经过多次折射再到这里,已经很浅了。 我努力往上看,想看看外面的景致,可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暗蓝色的天空。 “这些光不行。”君小角说。 “我知道,”朱强说:“还会进行改造的。这都是后话,我慢慢拾掇,现在你赶紧教我怎么入门。” 君小角走到尸体前,弯下腰,把尸体上的白布掀开。 这一掀开我就愣了,尸体是一个男人,岁数很大的样子,面相有些猥琐,看上去大概五十出头的样子,身材微胖。 君小角一扬手,把整个白布都扯掉。这个老男人身材很矮,估计不到一米七,全身赤裸,皮肤还是软的,死亡时间应该不长。 不应该说死者不敬的话,但这死人的面相我特别不喜欢,总感觉太油腻,有点像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老流氓,猥亵个女童,搞个公交车性骚扰,偷摸去找暗娼的那种人。 “尸体是从哪弄来的?”君小角问。 “这你就别管了,我有我的办法。”朱强说。 “怨气有多大,你能保证他是横死的?”君小角问。 朱强有点不耐烦,还是压抑住:“我自然能保证。你快点教我,别想着拖来拖去。” 君小角点点头:“这套法门乃是我天赋独创,世间少有,现如今只传过一人,便是安倍睛明。安倍睛明改良功法,更适宜人身修炼,现在我把法门入门的方法告诉你。” “此法门我取一个名字,叫化阴为法。”君小角一边踱步一边娓娓道来:“意思就是,把尸体或是阴气化成修行人必须要有的法力,为己所用。所以最关键的第一步,便是净化。” 朱强眉头一挑:“怎么讲?” “这套法门用的咒语并不是你们人间的语言,而是阴灵特有的鬼语,来,附耳过来。”君小角说。 朱强犹豫一下还是走过来,君小角控制着我附在朱强的耳边,低声喃语。 我不知道他在防什么,我能听见,朱强也能听见,可能是怕这里有录音吧。 我仔细听着他的咒语,确实不是人类的语言,声音很低沉,语调曲里拐弯,很难让人记住,几乎每个音节都在正常音调之外。要想记只能靠死记硬背,根本理解不了。 君小角念完之后看朱强:“记住多少了?” 朱强皱眉,好一会儿才说:“十之有四吧。” 我心里一惊,他好厉害,要让我回忆,我只能记得不到三个音节的发音,他居然能记下一小半。难怪此人能称霸修行界,确实有两把刷子。 “我再说一遍,你能记住多少记多少。”君小角说:“然后就可以练习了。练习的关键不在于苦苦思索,而在于会心领悟。” 他这次放慢语速,在朱强耳边细细地又说了一遍。 朱强点点头,盘膝坐在尸体前,微微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正是刚才教授的咒语。 我知道这里有奇异的事情发生,想调动法力开法眼,可是琵琶骨被钉住,法力很难贯穿全身。就在这时,眼睛突然感觉有异,竟然开了法眼。 君小角淡淡说:“我乃天生阴灵,你苦苦练习的法眼其实是我的本能,就借你看看吧。” 我朝着朱强这么一看过去,顿时惊呆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生的文明 一股股幽绿色的阴气如同水一般从尸体里散发出来,朱强一只手笼在尸体的头上,一边念念有词。阴气果真被他吸入身体里,他的脸变成了黑色,阴气如同墨绿色的小蛇一般在他身上乱窜。 这些小蛇窜到了朱强的脸上,拱在皮肤下,随着血管乱动,看上去整张脸犹如鬼魅,布满了阴绿色的条纹。 他的咒语越来越快,仰起头,月光从高空而落,正落在他的脸上。皎皎淡淡的月光似乎是一种催化剂,帮助他消化掉这些阴气。 阴气逐渐在他的脸上消散,深入到身体里,朱强吼了几声,“啊,啊”,极为痛苦,月光照的他脸色发白,表情有些扭曲。 我忽然想明白,莫非君小角告诉朱强的其实并不是真正咒语,而是某种能走火入魔的心咒?朱强练着练着自己就挂了,我们也就能逃走了。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果然没几分钟,朱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五官扭曲得的可怕,一张脸阴森漆黑,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君小角眼睛眯缝成一条缝,缓缓道:“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朱强颤抖着伸出手,似乎要摸向我,他的嘴里流出许多涎液:“你,你害我……” “熬过去,熬过去就好了。”君小角没有动地方,沉稳的说。 朱强大吼一声,眼睛一翻,摔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我心情大好:“快,我们走!” 君小角的反应却很奇怪:“走?往哪走?” 我愣了,说,逃出这里。 君小角冷笑:“往哪逃?大门锁得紧紧的。” “上面不是有透月光的深井吗?”我说。 君小角道:“你以为朱强会想不到这条路?外面还不一定有什么埋伏,就算能出去,你就这样光着屁股,连件衣服都没有?”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你的计划已经完成第一步了。”我说。 君小角摇摇头:“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没有害朱强,我告诉他的是真正的秘法心咒。如果他死在这里,只能说明他不适合修行,境界未到。” 正说着,朱强突然醒了,大口大口喘着气,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我吓得赶紧噤声,盯着这个老人,感觉上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你醒了。”君小角说。 朱强看着我,面无表情,脸色不像刚才那么黑,突然他莞尔一笑:“刚才,我有一次奇妙的经历。” “你体验到了死亡。”君小角说。 朱强缓缓伸出右手,忽然做出一个手势,竟然是冲我竖起了大拇指:“确实死了,又回到了人世。” 君小角露出笑意:“死亡是什么感觉?” 朱强的表情有些迷茫又有些痴醉:“死亡来临之际,大量的感觉瞬间消失,似乎只保存了一小部分的意识,紧接着涌来的是一阵阵虚无的暗潮,再次醒来的时候,大量的感觉重新回来,那种感觉无法形容,比人世间最过瘾的高潮还要高潮万倍。” “比起死后重生,”君小角缓缓道:“女人、毒品这些东西都弱爆了。” 朱强微微笑,一脸的满足。 君小角道:“我们所有的感觉都建立在活着上,能感觉到的文明,也是‘生’的文明,所有的历史和活动都像是画在‘生’这张宣纸上,如果这张宣纸不在了,所有的一切也就不在了。可‘生’只是生命里一个最苟且的形式,经历生的时候再经历了死亡,才是真正理解生命的意义。” “有道理,有道理。”朱强喃喃点点头。 他重新蹲下,念念有词,手重新笼在尸体上。君小角道:“没用的,这具尸体已经废了。” 朱强猛地抬头看他。 “一具尸体所承载的阴气有限。”君小角说:“你刚才把它抽光了。” 朱强不信,继续用手罩在尸体的头上,念着心咒,可我明明白白看见果然已经没有半分阴气渗透出来。 我实在熬不住好奇心,不由自主走过去观察这具尸体。 尸体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脸上出现了很多尸斑,特别可怖,整个身体似乎肿胀了许多,而且身下能看到渗出很多的血水,闻着有股臭味,顶鼻子。 给我最大的感觉是,这具尸体“死”了。尸体本来就是死的,这句话看似是个病句,但这是此时此刻给我最大的感觉。 朱强脸色有些不好看。 “明天再练吧,”君小角淡淡说:“哦,不对,是有了新的尸体再练,明天你未必能得到新的尸体。” 朱强重重叹了一口气。 “现在送我回牢房吧,”君小角说:“我要的衣服你要尽快送来。还有……” 他顿了顿:“你每次修炼我都要在旁边护法,不要想着偷练,此法门每一次进阶的心咒都不一样。你能搞定一具尸体,未必能搞定两具。” “那最高能吸收多少具尸体的阴气?”朱强问。 君小角淡淡说:“我见过安倍睛明最高搞过一百具尸体,是在江户下游一个小村庄里,当时因为瘟疫死了整整一村人,他把那些尸体摆在一起,用我的独门法门加持了整整十五天,我帮他数了,一共是一百具尸体。” 朱强喉头咯咯响,像是听到了让人最垂涎欲滴的故事,他吸着气说:“他吸收了这么多阴气,能消化吗?” 君小角淡淡笑:“这个法门的关键不是补充自己的法力,而是借亡者阴气为自己所用。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法力可以吸收一具尸体,两具尸体,乃至五具尸体,但是再多的话,就不是肉身能承受住的了。” “我明白了,借阴气或是造鬼境,或是斗法都可以。有此法门保障,法力自当连绵不绝。”朱强说。 君小角点点头:“正是。将来你若功法大成,能借用百余具尸体,那就可以像安倍睛明一样,无敌于天下。” “呵呵,”朱强冷笑:“安倍睛明,算是个神马东西。” 君小角笑笑,并没有答话,不过能感觉出他非常生气。能想象到,君小角和安倍睛明的关系一定非常亲近,两人亦师亦友也有几十年的时间,现在被朱强这么耻笑,自然心里不爽。 “我该回去了。”君小角淡淡说。 朱强有些悻悻,明显就是刚才不过瘾,不过要想再吸阴气,需要新的尸体,此刻也没有办法。 我被送回牢房,重新锁在墙上。等人都走了,我说道:“我有点明白你想怎么脱身了。” 君小角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你的方法绝了,让朱强吸阴气上瘾是吧,不断游走在死和生之间,迟早他会崩溃的……” 还没等我说完,君小角打断我:“整件事玄机莫名,打破生死即是打破因果,不能用常理度之,事态以后怎么发展我也不知道,无法预料。这件事就不要说了。” 听他说的,我心里真是没底,如今就像是悬崖上空走钢丝,走一步算一步吧,只要下一脚没有踩空,就阿弥陀佛吧。 在这里真是没意思,我回归神识,在里面造鬼境玩。本来是不会的,但是经过和君小角的那次比斗,发现自己可以自如往来神识之中,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吧。 在神识中造鬼境,和用御币在现实中造鬼境完全是不同的概念。在自己的神识里造鬼境,有点类似做白日梦,在我法力负担以内,能做出任何建筑或是东西,不用太精细的设计,其实是心想事成。不过想的越细,自然造出来的东西就会越精细。 我把神识造境当成一种练习,日后拿回御币再设计鬼境时,可以做到心里有底。 我尝试在制造鬼王的府邸,和君小角比斗的时候曾经造过。现在发现,想找回那时的状态,再创造一份极其逼真的府邸,难上加难。 怎么造都不得劲,别墅里的楼梯都歪歪扭扭的,踩上去会踩空,十分的不真实。 我造境的时候,君小角就提着一个酒葫芦,坐在一边斜着眼看。 看了半晌,他道:“你知道你为什么做不好吗?” “怎么?”我问。 他说:“你当时做的这栋建筑时,是什么情景?” 我有点不高兴:“当然是你要夺舍我肉身,我极力反抗的时候。” “所以造鬼境,是没有太多时间思考的,当初你死到临头,生死一线,那个时候你的注意力非常集中,鬼境也是浑然天成,它不是你设计出来的,而是直接取材于你的意识,你的记忆。”君小角喝了一口酒道。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突然抛向我:“这个葫芦的秘密你破解了就会明白此中的奥妙。” 第三百七十二章 最好的修炼之器 我拿着葫芦颠了颠,这是个很精致的东西,看起来很老旧,上面每一条纹理都栩栩如生。我顺手一倒,竟然能倒出酒来,我尝试着用嘴抿了一口,没什么滋味,似有似无,喝了和没喝一样。 “里面根本就没有酒。”君小角说:“这葫芦是我造出来的,属于鬼境的一部分。” “那你造它干什么?”我问。 君小角很严肃:“此葫芦陪伴我多年,度过了漫长的江户时代,后来遗失了。我没有故意制造此物,只是在回忆中随念而生。如果我根据回忆来造此物,那肯定漏洞百出,不是那个味道了。” “随念而生。”我喃喃念叨着。 “对,就这四个字。”君小角道:“这四个字不是让你苦苦思索,而是在于会心领悟。明白了就是明白了,不明白怎么都不明白。” 说完他的身影在鬼境消失了。 他把葫芦留了下来,我明白他的心意,让我以此为顿悟的契机。 过了不知多久,牢房的大门忽然打开,我赶紧从神识中回归,看到朱强走了进来,他呵呵笑:“君小角,休息得怎么样?” 君小角淡淡道:“还好。” “我又搞来一具尸体,莫不如一起去看看,为我护法。”朱强说。 君小角操纵着我,懒洋洋从地上站起来,有黑衣人上前帮着我,把肩膀的铁链解开。 君小角瞥了一眼:“其实你用不着把我锁链子上,这里天罗地网,你还怕我插上翅膀飞了?” 朱强笑笑:“在你未全部传授我秘笈之前,我是不敢放你的。你要明白,锁住你不是羞辱你,恰恰表现了我对你的尊重。” 君小角点点头,面无表情道:“我要真想走,恐怕也不是这么两条链子能拦住的。” 朱强看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头前带路。”君小角说。 朱强带着我来到走廊尽头的房间,进去之后,看到地上又停着一具尸体,身上盖着白布。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朱强把门反锁上,过去把尸体上的白布掀开,能看到这又是个半大老头,也是五十多岁,满面沧桑,身上倒是干净,就是头发都黏在了一起。 君小角走到近前看看,突然冷笑:“其实你用不着这样。” “什么意思?”朱强看他。 君小角道:“我活了几百岁,一眼就能看出怎么回事,此人和昨天的死人一样,都是流浪汉。你不必为了欺瞒我,把尸体收拾的这么干净,以为我看不出来?” 朱强看着我,哈哈大笑:“君小角啊,说你精明,你有时候真是精明得过了分。你以为我收拾尸体,是为了怕你看出来?” 君小角没说话。 朱强道:“我要从尸体上吸阴气,整个过程总不能面对一具邋遢不堪的老头吧,多少收拾收拾,也能让我有个好心情,你说对不?” “有道理。”君小角道:“再给你个建议,你要尝试一下吸收女尸的阴气。” 朱强歪眼看着:“此话怎讲?” 君小角呵呵笑:“试过就知道了,滋味完全不同。” 朱强眼睛紧紧盯着我,能感觉到君小角也在坦然地看着他。朱强没说什么,盘膝坐在尸体旁边,“我要行法了,你为我护法。” 他也是放心,坐在尸体旁边,集中注意力念诵心咒经文。 我在旁边看着,只见从尸体里冒出一股股阴气,被朱强吸收进身体。 几乎是转瞬之间,尸体就“死”了,我能很清楚的看到尸体加大了腐烂的程度,像是死了几个月。 阴气在朱强的身体里窜来窜去,后来上了他的脸,在脸上形成密如蛛网一般的幽绿色纹理。朱强的一张脸变得极为可怖,他张开大嘴,整个口腔竟然变成黑色,看起来如同大妖大魔。 我心里一咯噔,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撼到了。亡灵的死气混合生人的活气,两股气在融合在消化,在被朱强吸收。 朱强仰起脸,看向洒向月光的洞顶豁口,一束光落在他的脸上,他大吼一声,人晕了过去,重重摔在地上。 等了能有不到五分钟,朱强慢慢苏醒过来,气喘吁吁,神情疲惫之至,不过脸上有一种从没有过的满足感。他在地上坐了片刻,缓缓站起来,伸出手指着君小角。 君小角没动声色,也没有发问,两个人就这么对视。 朱强忽然笑了:“过两天我给你准备女尸。” “不是给我,”君小角道:“是给你自己。” “这一切是不是在你的计划里?”朱强问。 我心里咯噔一下。诱骗朱强吸食死尸的阴气,这一招连我都看出来了,朱强这么老奸巨猾能不知道吗?他终于说出此间的疑惑。 君小角摇摇头:“这不是我的计划,而是你修行此法必须要过的门槛。” 朱强略有所思。 君小角道:“修行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每个法门都有每个法门的天劫和人劫,这是很正常的。克服劫难的过程,就是悟道的过程,我想你不会不理解这个道理吧。” “你的意思是,”朱强道:“我应该找女尸来吸阴气?” 君小角点点头:“不入妄谈何出妄,能不能克制此间的诱惑,只有尝试了才能生出相应的心性和意志。” 朱强大笑:“好,好,有道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又被朱强送回到了牢房。 时间过得很快,如果以一天一具尸体的速度,那应该是到了第三天,因为这天晚上,我见到了女尸。 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长得特别漂亮,全身雪白,明眸白齿,看上去似乎还有点混血儿的意思。 朱强道:“这具女尸如何?” 君小角看了看:“二十几岁便横死,意外还是自杀?” “自然是自杀。”朱强蹲下来,把女尸的右手腕翻开,那里有个明显的刀伤痕迹,伤口如同小孩的嘴儿翻开。 “为情所困?”君小角说。 朱强点点头:“青春烂漫的姑娘横死,自然是为情所困。这就是为之生为之亡,她长得漂亮,自然追求者就多,追求者多,自然受到的伤害就会多,这就叫红尘薄命。” “可以试试了,感觉绝对不同。”君小角面无表情的说。 朱强盘膝坐在年轻的女尸前,慢慢伸出手,把手掌覆盖在女尸的脸上,开始吟咒作法,念动心咒。 大团大团的阴气从女尸中分散出来,汇集成一大股传到朱强的身上。 女尸散发出的阴气和前两天那两具男尸果然不一样,阴气的颜色似乎更深,呈多层次的幽绿色,像是海水的颜色。阴气到了朱强的脸上,犹如一条条碧绿色的小蛇蜿蜒而动,不但上了脸,还渗透到其他地方,他裸露出来的手臂上全部都是蜿蜒的碧绿色阴气。 朱强大口喘着气,满头白发似乎都在颤动,表情变得极是狰狞,突然开始笑,然后是大声的狂笑,声音在密室中回响,处处回音。 我心惊胆寒,整件事似乎失控了。我喉头咯咯响,能感觉到君小角很镇定,面无表情,对此幕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朱强在耐阴力的能力上越来越强,第一次不过几分钟,第二次十分钟,到了这一次他竟然坚持到了二十分钟。 整个过程里,他似乎在经受着巨大的痛苦,这种痛苦却能带来兴奋和舒服,他在冰火两重天中蒸腾升华。 他仰起脸,面向月光,张着大嘴在不间断的嘶吼,“啊~啊~~~”,五官竟然扭曲,出现了人类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可怕表情。 下一秒钟,他在极度的痛苦中闭上了眼睛,重重摔在地上。 君小角坐在一边的地上,默默等待着。 “这,这也太可怕了。”我喃喃地说。 君小角呵呵笑:“如果你经历过一次,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拉倒吧,我可不想。”我说。 等了能有五六分钟,朱强才悠悠而起,坐在地上重重舒了口气,目光呆滞,静静地看着虚无的前方。 谁也没有说话,君小角在静静地看着他。 “我,似乎到了一个从未有人指点过的境界。”朱强说。 “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君小角问。 “在那里我没有任何喜悦,反而被一种深深的寂灭所缠绕,”朱强轻轻地说:“这种寂灭超过了我所能承受的极限。就在崩溃的那一刻,我似乎到了一片绝对黑暗之地,无形无相,完美无缺,一切都不可分割、纯净,无所不见,无所不知!我到达了死亡的终点。” 君小角很久没有说话,慢慢道:“其实,年轻的女尸还不是最好的修炼之器。” 朱强抬起头看他。 “最完美的阴气来自于子母尸。”君小角说道:“怀孕的产妇。” 第三百七十三章 魔境天劫 朱强看过来,双眼眯缝成缝:“君小角,你在诱我下水?” 君小角面无表情:“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你是成年人,是修行前辈,应该怎么办你心里有数。我们现在谈的是修行,不是在论是非谈道德,修行何来的道德?!” 他看看地上的尸体:“杀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不管是男人也好女人也罢,甚至是孕妇,事件上都是公平的。” 朱强显出了少有的疲惫,他没有多说什么,送我离开这里,又回到牢房。 这一次呆的时间就长了,以我的判断,至少过去了四天。期间朱强并没有来,不过有人定时送饭送水,还送来了衣服。我总算不用光着身子了。 这几天里,我建造鬼境的能力也在突飞猛进,似乎触碰到了一些诀窍,鬼王的府邸在神识中越来越有样子,一切装饰都随念而生。 君小角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能做到比自己想的要多得多的事。 我和他很少交谈。以前的豆豆是碎嘴子,君小角则是另一个极端,他是极端沉默。他占据我神识的一角,在那里建了自己的鬼境,是日式风格的庭院,整天一个人关在里面也不知干什么。他没有邀请我,我也没有冒然拜访,我们就这么和平共处,谁也不打扰谁。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问他,我们在这里到底还要关到什么时候,你到底想没想出办法。 “有的时候,什么也不做要比做了什么更好。”君小角淡然地说。 “什么意思?”我有点迷糊。 君小角微微笑,“世界并不是以你我为中心,我们关在这里,世界难道就不运作了?我料想外面正发生着巨大的变化,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静待其中隔岸观火,机会来了要把握住。” 他说的信誓旦旦,我不好再细问,只能完全信任他,再等等看。 这天我正昏昏沉沉打盹,铁门开了,朱强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君小角打着招呼。 “事情出了岔子。”朱强脸色不好看。 君小角没说话,静静看着他。 “跟我出来。”朱强咳嗽了一声。我观察到他的背有些驼,这几天好像苍老了一些。 出了牢房,跟着他一路顺着走廊,来到尽头的修行密室。朱强打开铁门,示意我进去,到里面之后,能明显感觉到冷了许多,气温在下降。 我环视了一圈整个房间,看到地上躺着一具女尸,这女尸大着肚子,怎么也得有七八个月了吧,全身僵硬,布满尸斑,双腿处污秽不堪,像是流了血,空气中充斥着极其刺鼻的腐臭。 “你找到子母尸了。”君小角说道。 “我自己修了。”朱强咳嗽着,脸色愈加黑色,像是食物中毒。 君小角看他:“没有我护法,你最好不要乱搞。” “前几具尸体你没插手,我不是也好好的。”朱强脾气上来了,老头满头的白发散乱,配着他阴森的大脸,看起来有点可怖。 君小角摇摇头:“子母尸不同寻常,细说起来乃是两人之尸,尤其这两具尸体还血脉相连。孕妇要产子,中途横死,婴儿要出生,胎死腹中,两个怨气十足的怨灵抱团在一起,岂是你这刚入门的消化得了。” 朱强脸不好看,白一阵黑一阵。 君小角淡淡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脱离我,开始自己进修,对吧?朱强,我告诉你,此法门无比强大,但也极是凶险,每一步都需要我来指点,冒然行进就会走火入魔!” “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朱强咳嗽一声。 “我想不想到不打紧,”君小角道:“关键是你自作主张。” 朱强本来想发火,可实在想不到发火的理由。他围着尸体转了转,忽然一笑,鞠躬抱拳:“还请指点。” “说说你现在有什么反应。”君小角淡淡道。 朱强有些犹豫,君小角没催他,好半天他才说道:“前两天我搞到了孕妇的尸体,没有控制住,自己开始修习法门。开始时候还好,吸入阴气的过程也比较顺利,可消化阴气的时候出了岔子,那些阴气被吸入进来却没有被消化掉。” 君小角眯缝着眼:“继续。” “以前的几具尸体,吸收阴气后我都会经历一个死去活来的过程,”朱强说:“可这次吸收之后,并没有发生。我能感觉到吸收子母尸的阴气就像是吃了大肥大腻的东西,难以消化。” “然后呢?” 朱强叹口气:“这股阴气在身体里用你的法门难以消化,所以,所以我就用了自己的法子。” 君小角摇摇头:“不应该,你太不应该了。当时你最该做的事就是来找我。” 朱强说开了,索性就全说了:“我修行几十年,自认为消解一些阴气怨气还是不在话下的,可这次我错了,当时阴气确实消散,我也长舒了一口气。可是就在昨天,”他顿了顿:“我正和同道议事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类似小女孩的声音,她一直在笑,笑得特别尖。我当时强忍住自己,一直忍到会议结束,才赶紧回到房间,开始自查。我能听到那个声音,却没有发现它的踪迹,我身体里没有丝毫的阴气反应。” “它一直在笑?”君小角问。 朱强疲惫地摇头:“开始是笑,后来就说话了。它似乎是我的一个心声,我的所思所想它都能知道,而且不停地蛊惑我……” “你做了什么?”君小角问。 朱强苦笑:“你不要再问,总而言之当时我做出了一个非常后悔的行为,幸好没有惹下大乱子。” “如果你没有用自己功法去消,那就好办了,”君小角说:“我可以完完整整把它再抽出来。你如果用了其他功法,会和我的法门产生冲突,目前来看有点麻烦。” “你什么意思?”朱强瞪着眼。 “那股阴气是没有了,可是它的灵智保留了下来,钻进了你的神识,成为你心智的一部分。”君小角说。 “你是说……”朱强说:“它成了我人格的一部分?” “对。”君小角点点头:“你目前的情况有点类似精神分裂,要想剔除这个人格,已经不是单单修行可以做到,还要求你的心性达到一定的境界。” 朱强背着手,全身都是杀气。 “但你不要害怕,”君小角说:“你是修行前辈,应该知道魔境天劫的存在。” 朱强深吸口气:“确实有,是道家修行的关口。此劫最是凶险,身在劫中,修行人往往莫名恐惧,修行不能专心,极易走火入魔,此劫如果过不去,则疯疯癫癫,发狂而死。” “过去了,则入大境界!”君小角说:“你不要悔恨,也不要懊恼,这是你修行法门必要的劫难,也是考验。” 朱强明显松了口气:“我修习过很多法门,这些都明白。现在怎么办?” 君小角徘徊了两步,说道:“只有一个办法。” 朱强做了个洗耳恭听的手势。 君小角道:“继续修行,不可放弃!半途而废,无前无后,最是要不得。既然此劫应在法门的修行上,那就继续修,熬过这一关,自然会破劫。” 朱强啧啧嘴:“我也是这么想的。” 君小角看向地上的尸体,问道:“这孕妇是怎么死的?” “车祸。”朱强淡淡道。 君小角没有继续往下问,而是道:“男婴女婴?” 朱强道:“男婴。”他顿了顿:“这是最怪的,里面是男婴,为什么钻进我身体里的阴气会出现小女孩的笑声。” “你确定是女孩?”君小角看他:“男女在变声期前听来都差不多。” “我这么大岁数连男生女生的笑都分辨不出来,岂不是白活了。确实是小女孩的笑声。”朱强看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君小角走到尸体前看了看,蹲下来用手抚摸着尸体的脸部。我闻到浓浓的尸臭,还看到这具尸体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着血水,尸体表面布满了黑色的尸斑,四肢僵硬。 最可怖的还是尸体的脸,竟然已经肿胀了,眼珠暴突,嘴角裂开,舌头又黑又大。 “她死了多久?”君小角问。 “不过三天。”朱强回答。 君小角沉思:“死了像是三个月。” “前面几具尸体也是这样,吸收了阴气,尸体就‘死’了。”朱强道。 君小角摇摇头:“子母尸是有两团阴气的,妈妈和孩子。如果你只是吸收了孩子的,母亲的阴气应该还在,可现在这具尸体里一个阴气都没有。” 第三百七十四章 算计 “怎么回事?”朱强问。 君小角沉思:“你说你听到的是小女孩的声音,而妈妈和孩子的阴气又同时不见了,被你吸收进去……” “你的意思是孩子的阴气我消化掉了,听到的小女孩声其实是妈妈?”朱强疑惑问:“她怎么变小了?” “我担心的……比这个还严重。”君小角说。 “那是什么?”朱强问。 君小角沉默片刻,说道:“是妈妈和孩子的阴气融合了。女人的特质和小孩的特质融合在一起,所以你才听到了小女孩的声音。” 不但朱强震惊的没说出话,连我也无比惊讶,简直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你,你这么说没道理。”朱强说。 君小角叹口气:“我本身就是万人阴气凝聚实体而成,非人非鬼,非魂非神,这里的事都明白。阴气不像魂魄,它更类似一团带有情绪的能量,子母尸的阴气被你吸收之后,没和我商量你就私用法门来消化它们,导致了无法意料的后果,两团阴气合为一团。奇妙奇妙,玄机玄机。” 朱强暴怒,上前一脚踢飞地上的尸体,偌大的女尸陡然飞起来,在半空横着飞出去好几米,撞在水泥墙上。像是一大袋子水泥般爆裂,里面的汤汤水水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喷出来,地上是一大滩的深黑色血污,连墙上也污了一大块,看起来触目惊心,就像是后现代的抽象画。 君小角面无表情,冷酷地看着碎裂的女尸,一堆烂肉里勉强能分辨出有个婴儿状的东西。 他控制着我,双手合十,轻轻朝着尸体拜了一拜。 “没想到你还佛子仁心。”朱强冷笑。 君小角回头看他:“或许你不理解,我这人其实很尊重生命。因为我不是人,不知道做人的真正滋味是什么。有了人身而不珍惜,唉,我看着就着急。” 朱强哼哼了几声:“知道围城的比喻吗,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世间之事不过如此。” “希望吧,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入轮回,”君小角说:“希望能体验一把做人的感觉。” “你现在就可以,你已经夺舍了。”朱强说。 君小角摇摇头:“夺舍并不就是人了,其中玄妙不为外人道哉。” 朱强不耐烦,不想再这么讨论下去,“下一步我应该怎么办?” “找两具尸体,”君小角阴沉地说:“然后慢慢增加,到一次三具。我在最短的时间里祝你一臂之力,突破大境界。” 朱强的嘴角抽了抽:“好!” 这天开始,过了两天后,朱强把我叫去,他果真弄了两具尸体,一具男尸一具女尸。男的大概五十多岁,面相猥琐,女的也有四十挂零,浑身的肉都懈怠了。我从来没见过如此丑陋的人体。 君小角随意看了看。 朱强脸色有疲惫:“尸体身上有病,会不会随着阴气传染给我?” “不会。”君小角说:“肉身是肉身,魂儿是魂儿,而且可以这么说,越是身上有病的,其人怨气就越大,阴气的效果就越好。” 朱强呵呵笑,说了一声护法吧。 他坐在两具尸体中间,一只手笼罩在一具尸体的头上,默默诵经,集中全力开始吸收阴气。 我开了法眼,静静看着,两具尸体上的绿色阴气,如一条条蛇般,顺着朱强的手掌到了手臂,然后蜿蜒到身上、脸上,几乎每一个部位。 这两团阴气颜色和深浅都不太一样,能很清晰分辨出是两个人的,互相纠缠在一起。这一幕让我情不自禁想起《动物世界》里有这样的场景,沙漠里两条蛇互相缠绕,一个探头一个缩头,靠着一前一后颇有节奏的韵律前行,端的是诡异无比。 朱强一张脸几乎变成绿色,纹理如同蛛网,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耳轮中只听一声大吼,我再看去,朱强已晕倒在两具尸体中间。 君小角此时完全可以杀了他,但没有动。坐在一边,默默等着。 大概能有半个小时左右,朱强悠悠地醒来,全身精神抖擞,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竟虎虎生风打了一套拳法。 我从来没看过有人把中国拳法打的如此潇洒飘逸神韵十足,朱强高起跃下,拳脚错落有致,他本是个胖老头,可此时舞动起来,却如此的赏心悦目。 等这套拳法打下来,朱强如若获得新生,仰面对着月光长长吸了口气,大喊一声:“妙哉!” 君小角“啪啪”鼓着掌:“老爷子,精进如斯,下次可准备三具尸体了。” 朱强背着手,闷哼一声:“哪有那么容易,上哪找去。” “怎么,有困难了?”君小角问。 朱强忽然道:“非得是鲜活的尸体吗,去公墓行不行?”、 君小角摇摇头:“时机未到,不要急于求成。公墓里什么人都埋,阴气混杂不纯,你现在还无法吸收和消化。还有,你仅仅学了入门的消化阴气,最重要的一关,化阴气为己所用,我还没有教你。贸然行事太过危险,最好还是按照我说的方法来做。” “你知道现在鲜活的尸体很难搞吗?”朱强皱眉:“满大街都是摄像头,真想做什么困难重重,更别提杀人了。” “这个就不是我考虑的,”君小角淡淡说:“我只负责让你学会这套法门,具体怎么修是你的事。” 朱强烦躁地叹口气,带着我又回到牢房。 这次回去时间很长,大约是一个星期左右,具体多少天说不好。这里没有窗户,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凭感觉计时。 这几天里朱强并没有来过,一次都没有,我问君小角他是不是把我们忘了。 君小角冷笑:“我教的这套法门,任何人只要学上就会沉迷其中,谁也不能戒掉,这是一条不归路,燃烧生命的不归路。” 我嘶嘶倒吸冷气。 再待下去就要废了,我心想,多长时间没有见到阳光了。 正昏昏沉沉想着,门开了,朱强走了进来。 他看着我:“君小角,我能不能信任你?” “你说。”君小角道。 “我要举行公开的拜师仪式,收你为徒。”朱强道。 “你知道我不拜师的。”君小角皱眉。 朱强摇摇头:“我收的不是你,是王强,也就是你现在的这具肉身主人。以后我们会以师徒相称。” “为什么要这么做?”君小角问。 朱强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君小角看他。 朱强道:“带你去一个能敞开为我供应尸体的地方,这里不行!” “远吗?”君小角问。 朱强点点头:“很远很远。不能用常见的交通工具,此一去关山万里,很可能出现各种各样的岔子,所以我要先和你有个名分,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自愿跟我走的。” “现在咱们该谈谈了。”君小角说:“一直以来都是我帮你,可你又能给我什么好处。你千万别说,你会放了我,这对我来说不算等量的交换。” “那你想要什么?”朱强问。 “我要平分你得到的尸体。”君小角淡淡说:“你在修炼,我也要修炼。” 朱强有些犹豫:“就算到了那个地方,新鲜的尸体也并不是能敞开供应。” “那你掂量吧。”君小角拿起那本已经翻烂的日文书。 “好吧。”朱强道:“我要练到多少具尸体,才能去墓地练?” “一次十具。”君小角道。 朱强向我伸出手,我也伸出手,我们握了握。 “还有,”君小角说:“你们是不是有个排行榜?” 朱强有些纳闷,还是承认了。 “王强的排名要进前十。”君小角说。 朱强紧锁眉头:“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没什么企图,”君小角道:“以后我就要顶着这具肉身行走江湖,必须要有个过硬的身份。修行界第一人朱强的关门大弟子,修行人排行榜前十的新锐,这个还不错。” 朱强哈哈大笑:“好!难得君小角不能免俗。我用不用再为你介绍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呢?有了那女孩的社会背景,日后你更能如鱼得水。” “那也不错。”君小角道。 朱强看着我长叹一声:“但愿我不是引狼入室啊。日后你若不听话,恐怕除了我就没人能治你了。” 君小角淡淡说:“所以你要收我为徒,我若反了你,你就可以引江湖同道共讨之,我便成了过街老鼠。这个恐怕也在你的算计之中。” 第三百七十五章 紧箍咒 我静静听着朱强和君小角的唇枪舌剑。两个人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各怀鬼胎,朱强是人老精,君小角是妖老灵,两人心机都深不可测。 这个时候,反而坦诚一些更便于交流。 两人像是知己好友一样商定之后,君小角挣了挣墙上的铁链:“你总不能让我带着一身的链子对你拜师吧。” 朱强笑:“我自有分寸。” 到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敢轻易放君小角下来,生怕放虎归山。 朱强走了之后,又过了几天,铁门再一次打开,这次来的是几个黑衣人,他们走到我面前。 还没等我发问,他们就把墙上的铁链解开,扶着我起来。 我好几天都坐在地上,今天陡然一起,两条腿发软,刚想问什么,有个黑衣人上前,拽住穿过我肩头琵琶骨的刀刃,猛地一抽,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两把刀生生的抽出来,竟然没有流血。 我这才嘶嘶吸着冷气,此人的手法十分娴熟,对于力道的把控妙到毫巅,朱强手下果然是有人才。 琵琶骨的刀刃一抽离,我马上就能感觉到君小角开始跃跃欲试,又一股力量在我的法力中充盈鼓胀。我的心跳开始加快,这时候把这些人打趴下,然后逃之夭夭,似乎不算太困难。 我正有这个想法,那个抽刀刃的黑衣人走过来,手里多了一个粗管注射器,没等我明白怎么回事,注射器突然扎进后脖子,我疼得一呲牙,就觉得一股什么药液注射而进。 我头晕眼花,脚下又是一软,人事不省了。 再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浑身发烫,烫的那么舒服,每个细胞似乎都沉浸在热乎乎的水里。我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大号浴缸里。这浴缸太先进了,里面居然还有浪花翻卷,模拟海浪。 浴缸旁边是落地窗,外面是黑夜,能看到纵横交错的江北市街道,暮色氤氲,万家灯火已经星星点点的在闪烁了。 我泡在水里舒服极了,懒洋洋的不想起来,就在这时门开了,外面进来一个女孩,穿着白色上衣浅蓝色的连衣裙。这女孩说实话长得不算非常漂亮,不算惊艳,但看的就那么舒服,每一个五官都极其精致,特有那种文艺范。 她坐在浴缸边,我赶忙往里躲了躲,幸好这里浪花翻腾,水下的部位都看不清楚。 她咯咯笑:“你怕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 “你……你……”我说不出话。 “你觉得我好看吗?”她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 这女孩简直太好了,全身上下不沾一点烟火气。这话问的就跟童话里的孩子问大人一样,特纯真。 我肯定承认,我又不是傻子。 她咯咯乐:“那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我脑子嗡了一下,赶紧提醒自己冷静,这地方诡秘莫名,突然多出这么个人来,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捂着身子说:“我不认识你。” “我叫范晓颖。”女孩从裙子后面拿出一个手机,划动屏幕给我看,上面是她的朋友圈,里面有全家福什么的。 “我爸爸是第三人民医院的副院长,我妈妈开了一家美容院,我自己也有个工作室,”她一边说,一边划着朋友圈给我看,上面都是她和她朋友的照片,充满了生活气,“我不是坏人,真的,我给你做女朋友好吗?” 我摇摇头,诚恳地说:“姑娘,真的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啊?”她轻叫了一声,特别失望。 这时心念中响起君小角的声音,他在冷笑:“还记得朱强说过,要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吗?” 我心里咯噔一声,想了起来。 这算是朱强打造我身份的关键一步,先是拜师,然后找女朋友,一层一层拴住我。 “那我怎么办?”我问。 君小角懒洋洋说:“最好的选择就是接纳,这个女孩漂亮,看起来人也算不错,更重要的是家世颇有渊源,属于中产阶级,社会精英。你找了她,怎么看都不是亏本的生意。再一个,你如果认了这个女孩,也会让朱强放心,这才古代叫做联姻。” “可,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说。 这些天和君小角闲聊,他已经了解我不少事,他说道:“你说的是藏在御币里的小猫姑娘?” 我点点头。 君小角道:“那个不作数,你又不能娶回家,还是要在世俗中找个姑娘。再说了,就算日后小猫醒了,她也不会怪你,你们俩本来就无法成亲,最多是红尘知己。” 我摇摇头:“你说下大天来,我也不会这么做。” “那好吧,”君小角说:“你还想被朱强扎针吗?” “不想。”我回忆起那硕大针头扎进脖子的感觉,以及后来昏昏沉沉,简直太难受了。 “如果你不答应,朱强还会给我们扎针,一直扎到他认为放心为止。”君小角说。 我冷汗直冒,喉头咯咯响。 君小角道:“不用你这么为难,我来。”他话音一落,我就感觉自己失控了。君小角操纵着我,陡然从水里站起来。 那女孩没有思想准备,“啊”的尖叫了一声。 君小角过去一把拽住她,轻轻一用力,带着女孩一起翻进了浴池。女孩瞬间浑身湿透了,长发粘连下来,她挣扎带着哭腔:“你干嘛?” “做你男朋友啊。”君小角坏坏地说。 “我是正经人,不跟你扯这个。”范晓颖挣扎着。 君小角大笑:“装什么装,大晚上跑到男人的浴室里,还说不是那种人,还说没有企图。” 范晓颖几乎都要哭了,拼命挣扎,大声喊着:“朱叔叔,朱叔叔。” 这时门开了,朱强走了进来,大声怒斥:“王强!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君小角松开手,范晓颖赶忙从浴缸里爬出来,低头掩泣着跑了出去。 君小角懒洋洋躺在浴缸里冷笑。 朱强把门关上,走过来紧紧盯着:“君小角,我很怀疑你的诚意。” “这不就是你给我准备的女人嘛。”君小角道。 朱强摇摇头:“这女人是给你做对象,以后做妻子,不是风尘女子。我是很有诚意的,”他坐在浴缸边:“我要把你占据肉身的王强,包装成新一代修行界的翘楚,方方面面都要想到。” “你这么做,你那个宝贝徒弟怎么办,富少伟。”君小角问。 朱强哼了一声:“这些不用你操心。” 君小角歪着眼看他:“朱强,我只有一个疑问,现在没有了穿琵琶骨的锁链,你拿什么来制约我?” 朱强很认真地看着我:“你真的想反我而走?” “说不定,”君小角闷哼一声:“我天性自由。” 朱强叹口气:“在孙悟空未能诚心西天取经之前,观音菩萨给他套了一个紧箍咒,如果不老实就念咒。” 君小角眉头一挑:“你什么意思?” “你摸摸你的后面。”朱强笑。 君小角脸色大变,赶紧伸手摸向后背,我能感觉后背那里有个圆形的类似铁片一样的东西,紧紧卡在那里,像是镶嵌上的。 能感觉到君小角极其心惊,甚至有些失态,他控制着我,竟然赤身裸体从浴缸里走出来,全身湿淋淋的走到一面镜子前,用很艰难的姿势半转身去看后背的东西。 那是一个大概一元硬币大小的金属厚片,不知用什么方法正钉在脊椎上,用手拨弄还挺结实。我有点慌了,赶紧用手往下拽,这一拽疼的撕心裂肺,就像是长在上面一样,我情不自禁惨叫一声。 君小角赶忙道:“不可!这东西不能乱碰!” “这是什么?”我赶忙问。 朱强笑呵呵走过来:“君小角,百年大妖,竟然不认识此物?” 君小角赶忙夺取我的话语权,他说道:“如何认不得,这是日本九将门的镇魔符!专门克制我这样的大魔大妖。” 这时,我才仔仔细细看到,这枚金属厚片的表面布满古怪的纹理,细看上去果然很像是一朵绽开的菊花。 白菊花是九将门的门派标志。 君小角看向朱强:“你认识九将门的人?” “呵呵,”朱强笑:“认识。” 他承认了。 这也基本符合我们先前的猜想,朱强果然和日本九将门勾搭。外国修行人尤其是日本的阴阳道,一直在觊觎我华夏,贼心不死。朱强作为国内修行圈的领头人,居然带头里通外国,其人真是阴险狡诈,至于极点。 第三百七十六章 拜师 朱强道:“现在解除镇魔符的心咒只有我知道,你要老老实实的呢,我自然帮你把这紧箍咒给摘下。如果你不老实呢……” “又怎么样……” 我话音刚落,朱强双手结手印,嘴里快速念咒,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什么事,就感觉后腰突然直刺一般的疼痛,像是有锐器猛然插进去。 我惨叫一声摔在地上,情不自禁全身抽搐,全身像是过了高压电一般,每个关节都在颤抖,意识越来越模糊,强烈的疼痛感把我淹没。我不知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张床上,我昏昏沉沉睁开眼,身上不着衣物,盖着白被单,好像是在一个酒店的包间里。 门开了,有人进来看到我醒了,打电话说着什么。 一切都是迷迷糊糊里。 过了会儿,朱强进来,皱着眉说:“让他清醒清醒。” 有人把我从床上拽起来,进了洗手间,把我的脑袋按在水龙头下面猛冲,冷水让我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 朱强站在门外看着说:“上午十点在大堂举行拜师礼,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说了。你给我面子,我就让你舒坦,咱们两个现在是一条船上。” 我湿漉漉被带出洗手间,看到在床边有衣服叠得整整齐齐,这都是给我准备的。 看看表,现在是上午九点,还有一个小时就进行拜师礼。 我静静躺在床上,也没人催我,朱强先出去了,留下两个人看着。 躺了能有二十分钟,我身上多少恢复了些体力,坐起来颤抖着手把衣服都穿好。 朱强给我准备的是一套唐装,穿在身上还挺端庄,挺像那么回事。 两个人帮我梳了头型,喷了发胶,又在脸上涂粉喷水,好一顿打扮。我容光焕发,像是变了一个人。 自从被朱强抓住关进地下室,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估计半个月有了,我还是第一次从下面出来,嗅到了自由的空气。 快到十点了,我被两个人带着出了房间,一路护送顺着电梯到了下面。 他们把我领到后台一个小屋里等着。我们三人谁也没有说话,那两人静静抽着烟看着我。 到了十点,只听外面传来喧哗之声,似乎还有鞭炮锣鼓的声音,隔着很远的门缝传进来,缥缈的像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 “怎么办?”我在心念中问君小角。 君小角道:“我不喜俗务,一会儿拜师礼你全程顶下来吧。” 我差点骂出来,你不喜俗务那我就喜了? 无奈,我不可能强迫他,君小角极是高冷,让他当众拜师给人磕头,是绝对干不出来的。现在事情逼到这儿,他索性就让我来。 又等了能有十分钟,外面有人敲门:“主角登场了,出来吧。” 两个人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一左一右架着我往外走。 到了门前,他们推开大门,把我带了出去。 等出来这么一看,我嘴就张大了,大堂几乎全是人,摆了估计一百来桌,宾客满棚锣鼓喧天。我这么一出场,顿时还有彩带撒下来,喷得满天都是。 主席台上,我看到朱强坐在太师椅上,穿着黑色唐装,大腹便便。桌子上摆着精致的茶碗。 我一眼就看到朱强身边的富少伟,富少伟看着我,瞪大了眼睛,显得难以置信。 我马上明白,朱强要收我为徒,看样子并没有和徒弟商量,这个时候富少伟还蒙在鼓里。 富少伟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看师父朱强,又看看我,眼神里有不甘有不相信,有意味深长。 朱强不以为然,也不知看没看到。 主持人走过来大声说:“今天我们主角登场了,他就是修行界的后起之秀,未来的顶梁柱,王~~强~~” 话音一落,下面所有人都站起来,“哗哗”鼓掌。场面太大了,我有点眼晕,谁是谁都看不清楚,就觉得两条腿发软。 主持人说:“这是咱们修行界近些年来第一次公开收徒,欢迎各位同道捧场一起见证这伟大时刻。朱老爷子,你先说说?” 朱强走过来,主持人递过麦克,他笑笑推开,用自己的中气郎朗说道:“有人跟我说,朱老爷子你收徒自己关门收就行了呗,为什么非得搞这么大场面,请来这么多同道?我要说的是,近些年咱们国内修行圈死气沉沉,没有活力,人才断档,看到这一幕我着急啊。我这人没什么大本事,不过就是岁数大点,别人敬着我,管我叫一声前辈。既然有了这个称呼,我就要为整个国内修行圈负责!所以,这次收徒,有两大含义,第一是我收了一个好徒弟,我的关门弟子。第二就是在圈里立一个标杆,以正视听!最后我想说一句,人间正道是沧桑!” 下面人都在喊:“人间正道是沧桑!” 主持人用麦克说道:“第一项开始,徒弟王强向祖师爷行礼!” 话音一落,从后台有两个人抬着一幅超大的丹青人物画上来,上面画着的是一个邋遢老头,弯腰弓背,头上乱发飞舞,脸上露出童真,这老头正在和一个小孩斗蛐蛐。 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这一行祖师爷是谁,看着挺新鲜。 主持人道:“这就是我们江北市修行圈的祖师爷,张三丰!” 下面就是一片掌声。主持人简单介绍了一下,据说张三丰以前带着俩徒弟曾经到过江北地面,修了一座道观,从此兴香火有传承,点点滴滴发扬光大。 我对着张三丰的画像三跪九叩。然后第二项,向师父行礼,也就是朱强,也是三跪九叩。 拜完了还得宣誓,朱强让富少伟念门规,富少伟明显不愿意,脸上肌肉僵硬,可这种场合下也不由得耍性子,他咬着牙念了师门之规。 朱强又宣读了收徒贴,大概意思就是说王强其人,乃是英雄出少年,是修行圈的后起之秀,现允纳门下,执弟子之礼,希望王强刻苦专研,谨记师门之规云云。 整个过程我都晕乎乎的,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这就到了最后一关,师徒斟茶。饮了这杯茶,就算正式入门。 有人端着木盘,上面有精致茶杯,给了朱强,也给了我,我正要喝,就听台下突然有人大吼一声:“喝不得!” 本来挺热闹的现场刹那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过去,只见从下面上来一人,正是小鱼! 小鱼大声喊着:“强哥!我来救你了!” 朱强皱眉,不耐烦地挥挥手。 好几个保镖过去把小鱼扣住,有人骂骂咧咧:“跑这闹事来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小鱼倔强至极,还在喊着:“强哥,我是来救你的,三舅也来了!” 这时从下面走上来一人,正是三舅。三舅面沉似水,背着手竟然有雷霆之势。我一看到他,差点就哭了,眼圈当时就红了。 三舅一直在东南亚,我们偶尔联系,就知道他大约在泰国,没想到为了我,他又一次不远千里回来了。 那些保镖要去抓三舅,三舅大吼一声,“谁敢!” 声音极为刺耳,如声浪滚滚传开,墙上那些玻璃竟然都咯吱咯吱乱响,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谁也不敢乱说话。 朱强知道遇到硬茬子,走过来客客气气地抱拳:“这位兄弟眼生得很,不知道怎么称呼?” “客气!”三舅不卑不亢:“我是王强的三舅,领他回家!” 朱强回头看我,微笑着说:“好徒儿,你认识此人?” 我本来跪在地上奉茶的,只好站起来,慢慢走过去说:“确实不错,这是我本家三舅。” 朱强来了兴趣,上下打量三舅:“兄弟不是外人,你外甥是我的宝贝徒弟,我们算是亲上加亲,刚才闻听兄弟一声吼,有底气有功力,必是非常角色,只是看的眼生。” 这时小鱼挣脱了那些保镖,站在三舅的身边,气哼哼看着朱强。 三舅淡然说:“我从小在国外长大,最近才回国,本是无名鼠辈不值一提。今天来呢,也不是不给你老爷子面子,我只是想看看外甥的安危,顺道带他回家。” 朱强还没说话,只听下面有人重重一拍桌子:“妈的,原来是外国修行圈的走狗!跑我们这闹事来了!” 说话的人正是黄非池,先前我和他打过交道,当时为了对付鬼上身的冯立,他和火哥他们还演了一出戏,让我上当。 看着这小子就牙根痒痒,他是和朱强穿一条裤子的。 朱强赶紧道:“别这么说嘛,在外国长大的人多了,也不见得都是走狗。你说对吗?” 他笑眯眯看着三舅,陡然出现了浓浓的杀气。 第三百七十七章 砸场子 三舅不愠不火,对朱强说:“我不跟你扯别的,就是要把外甥领走,你说怎么办吧。” 今天来捧场的大多数都是朱强的亲朋好友,“呼啦啦”站起一百多位,把三舅和小鱼团团围住。小鱼脸色苍白,有点害怕,而三舅面无表情,背负双手,云淡风轻,一双眼始终盯着朱强和我,没有放松。 朱强赶紧摆手:“兄弟,这件事怕是有误会。我收你外甥为关门弟子,怎么看都是好事啊,你为什么横加阻拦呢,是不是有什么人嚼舌根让你有误会了呢?” 三舅还想说什么,朱强打断他,道:“你说不作数,我说呢也不作数,咱们让当事人来说话。”他回头招呼我:“王强,我的宝贝徒弟,你和你三舅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胁迫的还是自愿的,这是好事啊还是坏事?” 我慢慢走到两人中间,面向三舅,还未说话,忽然感觉后腰处一阵刺痛,正是那枚镶嵌在后面的九将门镇魔符。我疼得嘴角一抽,明白怎么回事,这是朱强在提醒我。 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多此一举,我有自己的打算,当然不会反水而去,现在还时机未到。 我对三舅说:“三舅,我知道你为我好,我真的没事,你回去吧。” 小鱼着急:“强哥,是不是朱强那老东西强迫你的?你说话啊,没事,三舅为你做主!” 他话音刚落,那些人围得更紧了,有人破口大骂:“哪来的小崽子,胡说八道真是少教,不尊敬长辈,该打!” 小鱼用手指着这么多人,破口大骂:“曹,我看谁敢过来?!” 他武力值不高,法术也刚刚入门,可面对群雄气势一点都不输,同时和这么多人单挑,小鱼也算个人物了。 三舅很是沉稳,看着我,说:“强子,到底怎么回事,你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怕。” 我轻轻叹口气,诚恳地说:“三舅,你和小鱼先回去,我真的没事,给朱老爷子当徒弟是我自愿的。” 小鱼急了:“强哥,这些日子以来你知道三舅和我们为你的事情都忙活成什么样?!我们日夜奔波,联系了很多人,打了很多人情,就是为了把你平安的救出来。你怎么现在……突然给朱强当徒弟?我实在想不通,难道我们都白忙活了吗?你是不是强迫的,你说句话啊,你能不能硬气一回!” 能看出小鱼是真急了,说话口无遮拦。 三舅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缓缓道:“算了,人各有志。我看强子是心里有数的人,他是成年人该怎么做心里明白,不用我们啰嗦。” 三舅朝向朱强,一抱拳:“朱老爷子,今天多有得罪。我从小离家,没感受到亲人的温暖,就王强这么个大外甥,把他当自己儿子,关心则乱,今天的事情望你多多包涵。” 朱强笑眯眯的:“不知者不罪。” “多有得罪。我们走。”三舅拉着小鱼分开人群要往外走。 谁知朱强在后面喊了一声:“且慢。” 那些人缩小包围圈,把三舅和小鱼围困在中间,道路掐断,不让他们走。 我急了:“朱老爷子……” 朱强一脸阴森,歪着眼看我:“叫我什么?” 我咬了咬牙,低着头说:“师父!师父,你放过他们吧,不要和他们为难。” 朱强像是换了个人,刚才还笑容可掬,现在是阴云密布:“乖徒弟,怎么跟师父说话的,就这么站着说吗?” 所有人都看过来,也包括三舅和小鱼。 我嘴唇颤抖,看了看整个大厅,厅里三四百号人,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今天会出这么个事。 我深吸口气,慢慢跪在朱强面前,给他磕了三个头,大声说着:“师父在上,请放过我三舅和小鱼,他们都是关心我心切。你大人大量,多多海涵。” 朱强招招手,有人把太师椅搬过来,他舒舒服服坐在上面,一伸手掌,自有人把小茶壶递过来。他吸着茶壶嘴,呲溜呲溜喝着茶。 全场这么多人,一个说话的都没有,全场就听他喝茶水的声音。 喝了几口,朱强道:“他三舅为了救外甥,冒然行事,这个我可以理解。这件事也怪我,没有提前和王家人打个招呼,我有责任,此事就不追究了。” 我长舒口气,还跪在地上,冲着三舅和小鱼打眼色,让他们赶紧走。 朱强道:“此事可以不追究,但是……”他吸了口茶说:“刚才这个叫小鱼的狂徒,出言不逊,口口声声骂我是‘老东西’。王强……” 我看着他。 朱强道:“你是我徒弟,遇到有人欺师灭祖,你该当如何啊?” 我颤抖着声音:“自当维护师门权威,维护师父的名声。” “这个小鱼当着那么多同道的面辱骂为师,你应该怎么办?”朱强问。 我牙齿咯咯响,没有说话。 场面极静,小鱼突然爆发:“姓朱的,有啥事你冲我来,别为难我强哥,曹,算什么本事!” 朱强搭理都不搭理他。 这时富少伟走过来,幸灾乐祸地说:“王强啊王强,就你这点觉悟还想入我师父的山门。我告诉你怎么办吧,有人辱没师门,这是对于一个修行人最大的侮辱,你要豁出命去维护师道尊严。三岁小孩也懂的道理,还用我们教吗?” 朱强呵呵笑:“看见没王强,你师哥在教你呢。” 我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看向小鱼。 朱强道:“我也不为难你。他骂了我两句,你扇他两个大嘴巴,必须见响,必须见血!要不然,今天谁也别想出这道门!” 小鱼还想骂什么,三舅一把按住他,轻轻摇摇头。 我步履沉重,一步步走向小鱼。我没有任何章法,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一遍遍在心念中问君小角,该怎么办。 可君小角没有任何回应,心里空空荡荡的,他不出现,把我一人晾在这。 我分开人群,人群默默分出一条路,一步一步走到小鱼面前。不知道他能不能懂我此时复杂的心思。 小鱼回看着我。 三舅在旁边背着手不说话,看我会怎么做。 “小鱼,不好意思了。”我颤抖着说。 就在这时,君小角的声音突然响起:“现在朱强以为你是我君小角,所以你下手的时候要狠一点,决绝一点,既然打了就要做到底,不要首鼠两端!” 我没说话。 君小角道:“朱强已经对你有所怀疑,你刚才的一系列举动,太烙有你王强风格。如果是我来做,绝不会这样。” “要不然你替我打吧,”我说:“我下不去手。” 君小角说:“这是你必须要过的关,这次手伸不出来你将永远伸不出来。” 对面的小鱼倒是很坦然:“强哥,你来吧,我不会让你为难。” 我点点头,一个大嘴巴扇过去,“啪”一声脆响,小鱼当时就摔在地上,捂着脸半天没起来。 三舅看着我。我不敢看他,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里透着一种悲哀。 小鱼在地上“哈哈”狂笑,“打得好!打得妙!妈的,小鱼,让你嘴贱!打得好!再来!” 朱强在后面淡淡说:“没有见血。第二掌必须见血,要不然白打。” 小鱼从地上爬起来,半边脸已经肿胀,他凄然一笑:“强哥,再来!越狠越好,没听姓朱的老东西说嘛,打轻了就白打了。” 富少伟尖着嗓子喊:“师父,他又骂了,又骂了一句。” 朱强面沉似水,并没有计较,而是呲溜呲溜喝着茶水。全场人的目光全都落在我的身上。 我看着小鱼,陡然发力,一巴掌扇过去,打向他的另一边脸。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小鱼打的踉跄了几步,摔在人群里,又被人嫌弃一般地推回来。 他的眼神茫然,嘴角流出了很多血,鼻子也开始流血。 三舅大吼了一声:“我们走!” 他拉着小鱼往外走,还有人想拦着,三舅一瞪眼:“滚!” 朱强摆摆手:“让他们走,别扫了大家的雅兴,一会儿开席了。” 三舅带着小鱼分开人群走远,头也没回一下。 朱强像是换了一副面孔,哈哈笑:“诸位请坐请坐,不要为刚才的小事烦恼。” 主持人过来,谄媚一般地说:“朱老爷子我算是服你了,那么硬的刺头硬是让你给剃了,咋咋呼呼还想跑这儿闹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份量。” 朱强淡淡笑:“老人家曾经说过,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而已……赶走就是了。宝贝徒弟啊,来,来,做的不错,为师的好好嘉奖你。” 第三百七十八章 尸源 接下来是盛大的宴会,宾客落座,山珍海味白酒饮料可劲的往上端。朱强带着我在几个贵客的桌前敬了酒,然后就称自己体力不支回去休息,整个场面交给我和富少伟。 富少伟坏的冒泡,拼命给我白酒,让我必须每张桌子都要敬到,喝了几杯我就晕晕乎乎。君小角冷笑:“喝酒你不行,这是我强项。”他开始操纵我的身体喝酒,真是百喝不醉,只要敬酒就来者不拒,几乎每张桌子都敬到了,看得富少伟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和他那些狐朋狗友面面相觑。 不少人都夸,说朱强新收的这个徒弟果然是人中龙凤,看喝酒就能看出来,绝对有量,而且是实在人。 酒宴过后,一切归于平静,我被带回酒店的包间。 在酒店里昏昏沉沉睡了一宿,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朱强来了,指着桌上的一叠衣服道:“给你半个小时,洗漱换衣服,然后有人带你到地下停车场,上车之后我们就出发。” “去哪?”我迷迷糊糊地说。 “先去云南。”朱强没说什么,径直出了房间。 我只好爬起来,简单洗了把脸,想抽烟也没有,静静坐了会儿,把衣服都换上。 这是一套迷彩服,上身是冲锋衣,看这个意思,好像是要在野外作业。 我把衣服穿上,有人来了,彬彬有礼,带着我从后面的货梯下去,稀里糊涂到了地下二层。 那人带我到了一辆越野车前,敲敲车门,朱强从副驾驶开窗探出头来,招呼我上车。 开车的是个沉默寡言的司机,面相老成。能给朱强当司机,又要开启如此隐秘的行程,看来此人绝对是朱家的心腹。 我坐在后排座,车子发动起来,出了地下停车场。 朱强转过身,给了我一个手机,还有身份证。我赶紧揣好,这年头没有身份证是寸步难行。 我打开手机看看,里面只有一张电话卡,我尝试拨号码,打不出去。朱强从后视镜看过来,淡淡道:“这张卡只能接,不能打。号码只有我知道。” “你早说咱们是单线联系不就完了。”我有点气恼。 我索性抱着肩膀躺在后座位上打盹,车上无人说话,快速在市区穿行。 能有半个多小时,驾出了市区,上了高速。朱强忽然道:“君小角。” 君小角马上从神识里出来,占据我的身体,回答道:“嗯?” “我怎么感觉,”朱强抬起头看着后视镜里的我:“你有时候表现出来的,是不一样的人格。” “此话怎讲?”他问。 朱强回过头看我:“你有时候特幼稚,唯唯诺诺。有时候又有草莽气,确实像百年大妖,真是搞不懂你。” 我心噔噔跳,知道朱强起了疑心。 君小角呵呵笑:“事必反常才为妖。如果我处处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又何谈一个‘妖’字。” 朱强点点头:“这倒也是。” 他没有继续发问,司机更是一句话也没有。车子在高速公路快速开着,一天无话,到晚上的时候,我们进了贵州境内,随便找了一家酒店住宿。第二天继续出发,一连两天,终于开到了昆明。 坐了几天车,我是人困马乏。朱强没有停留,晚上稍事休息,然后继续开车。 在路上又开了一天,我看到周围的景致已经不同,出现了很多连绵起伏的大山,周边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小镇子,有时候停车在镇上采买,我也跟着下去,能听到当地人很少说普通话,都是一些难懂的当地话。 看着绿绵绵的大山,我有种强烈的感觉,我们很可能已经靠近边境。朱强曾经说过,这里无法再提供尸体了,他要带我去一个,能敞开供应尸体的地方。很显然,这个地方不会在国内。 从云南出境,会是到哪个国家? 我们在云南当地的镇子上住了几天,我和朱强睡在一个屋里,朱强每天都要运功打坐。君小角就在一边静静看着。 朱强每一次运功时间都不长,都会在中途中断。他气喘吁吁,对我说:“那个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强,她在干扰我。” 我明白他说的是谁,朱强私自作法吸收过一个怀孕女尸的阴气,结果出现了不可预料的后果,阴气没有化解,反而成了他心智人格的一部分。 “她怎么干扰你了?”君小角问。 朱强惨笑:“每次都在我修行到最关键的时候,她就说一些让我难以释怀的话。” “我还以为修行到你这种境界,”君小角道:“已经一切都放下了。” “哪有那么容易,”朱强摇头:“一个境界有一个境界的烦恼。我若一切放下,早就成佛了。” 正说着门敲响,司机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袋子,放在朱强面前,低声说都办好了。 朱强翻了翻,把一个本子打开给我看:“这是你的护照,明天我们出国。” “去哪里?”我问。 “老挝。” 一夜无话,我们第二天走的是公路,一路过了国境,很顺利地到达了老挝境内。 车子一路颠簸,越走越险,出了国我也是一头雾水,只能随着车往前开。走到晚上的时候,进了山,我们住在一个镇子上。这司机果然不是凡人,竟然会老挝语,能和当地人交流。 我们三人寄居在一户人家里,这家人真是穷,一家七口人,住三间茅草屋子,不过看起来挺快乐的。当地人是种植水稻为生,四季如春,院子里养了很多的鸡,晚上的时候为了招待我们,他们便杀了一只鸡。 当地人做鸡根本没那么多讲究,拔毛掏出内脏以后,直接就在院子里用锅煮水,直接煮肉,顶多放点盐。 这破玩意吃的我紧锁眉头,可毕竟是人家招待贵客的,不吃就是不给面子。我硬生生吃了点肉,柴得厉害。 他们聊天我也听不懂,不过从司机和朱强的交谈来看,老挝并不是最终目的地,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可能是老挝和缅甸交界的地方,是一座深山。 东南亚我曾经来过,当年为了躲避阿赞汶洛的追击,差点没死在缅甸的山里,现在回想起来,还浑身发凉。没想到世道轮回,过去那么久,我又一次回来了。 司机在当地居然淘弄到两辆摩托车。越野车进不了山,停在镇子上。朱强一辆车,司机和我一辆车,开始往深山进发。这里地形极其复杂,尤其进山之后,岔路多如迷宫。司机骑着摩托在前面引路,朱强跟随,我真是纳闷了,这司机怎么对老挝一处不知名的深山会如此熟悉。 转了大概两个小时,山里出现一个山村,我们的摩托车进了村子,村口出现好几个村民,还有小孩流着鼻涕好奇地看着我们。在这些人里,有个人明显和周围村民不一样,他没有穿本地传统服饰,而是迷彩裤和绿背心。 看到我们之后,此人主动过来,和司机拥抱致意,应该是老相识。 我在旁边看着,也没人跟我解释是怎么回事,不过大概猜出来,朱强这一路来并不是随意的,很可能每一步都已经联系好,非常有计划。 在这条路的每一站上都有人接应。这就是国内修行界大佬的人脉。 那人领我们进了村,用当地的土烟招待我们,他一开口竟然是耳熟的普通话。经过介绍才知道,此人是在泰国长大的华裔,目前是一位黑衣巫师的助手。如今正在村里采买和置办东西,还要再进山去。 那黑衣巫师正在深山闭关修行,和外界的联系全靠他。助手给我们倒了当地的米酒,说道:“你们如果晚来几天,我就进山了,再出来就是半个月之后。” 朱强道:“我们去的地方会有尸体?” “我知道你们是为这个来的,”助手说:“我的老板,也就是阿赞远,也是冲着尸源才进的山。尸体保准供应充足,只要你们有钱。” 第三百七十九章 进山 “钱不成问题,关键是尸源能不能供应充足?”朱强说。 助手表情为难,点了根烟没有说话。 朱强的脸色差了,他是江湖老油条,马上闻出这里有事。 “怎么了?”他问。 助手抽着烟,一口一口吐着烟圈。 朱强给司机一个眼色,司机从兜里掏出两片金叶子。我看的眼珠子都直了,朱强真趁好东西,居然用金叶子打通关系。 助手一看就是贪钱的货色,看到金子双眼湛湛发光,“这怎么好意思。” 司机把金叶子塞在他手里,说道,给你就拿着,那么客气干什么。 助手叹口气:“好吧,看这位朱老板是爽快人,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你们想用尸源做什么,其实我一猜就知道,肯定和阿赞远一样,是用来修黑法的。目前尸源的货主是直接把货提供给阿赞远,阿赞远如果用不了,再把这些货分销给你们。” “什么意思?”朱强有点生气:“我们是捡二手的?” 助手赶紧摆手:“尸体都是新鲜的尸体,但要先保证阿赞远的使用,他修法用不了剩下的尸体,才能提供给你们。” 朱强和司机面面相觑,表情明显有点不爽。 助手道:“阿赞远这次闭关的时间太长,他以前挣的钱除了支付我的工资,剩下的都用来买尸体了,坐吃山空,现在没什么钱。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考虑把尸体分给你们。” 朱强脸色阴森:“我不管那些,只要我需要的尸体充足,我会支付给你们钱的,多少钱都可以商量。” 助手笑嘻嘻:“那没问题。有我在中间调和,可以保证你们的需要。” 三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助手的意思是他还想置办一些东西,过两天进山。可朱强不干,他已经将近一周没有尸体修法了,能看出心急火燎,要助手明天早上必须带我们进山。 助手是收了钱财就要替人消灾,没办法,最后把时间定在明天早上。 司机另有地方睡觉,我和朱强住在茅草屋里,这里穷到什么地步,连个吃饭的碗都没看见,家徒四壁,看不到任何电器化的东西,甚至连床铺被褥都没有。 我和朱强没什么可聊的,朱强把外衣脱了盖在身上当是被子,侧卧而眠,一只手撑在脸庞,睡的姿势很像是练功夫。 我坐在一边,靠着墙,迷迷糊糊打盹。 睡到半夜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出现君小角的声音:“醒醒,你听!” 我打了个激灵,正要坐起来,君小角阻止我,说不要乱动,坐着听就行。 我闭着眼就听到朱强好像在和一个人说话,他说道:“不能这么做,有危险。”这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嗓音很尖很细,在轻轻地笑。 “不是怕什么,”朱强解释:“智者当三思而后行,这地方没摸清水深水浅,不能轻举妄动。” 那尖嗓子的小女孩又在细细地笑,笑的人浑身不舒服。 朱强沉默着。这时那小女孩竟然自顾自唱起来,唱的好像是京剧,我也听不懂,拿腔拿调,还挺有味道。 我心里纳闷,什么时候进来个小女孩呢?奇怪,我们是在老挝的深山,本地村子都是土著,除了那助手,谁还会说普通话呢,更何况是唱戏。 我悄悄眯缝起眼睛,偷偷看过去,这一看吓得两条腿发软。 眼前哪有什么小姑娘,只有朱强一个人,他摆着兰花指正在唱戏,两只手一上一下,时而抬头看天表情柔婉,咿咿呀呀的挺像那么回事。 爱呦我的妈啊,那小女孩声就是朱强自己发出来的吧。这……是怎么回事,人格分裂? 我遍体生寒,后背不知是吓得还是热的,湿透了,情不自禁喉头咽了一下口水。 朱强猛然察觉,收了姿势,表情瞬间从温婉柔情变成阴森严肃。他没有看我,而是侧头用眼睛瞟了一下。 我不敢出声,保持着抱肩膀的姿势装睡觉。 我们两人一个看着一个装着,能有两分钟,朱强重新躺在地上,用胳膊肘当枕头,呼呼大睡起来。 我这才轻轻动了动,感觉四肢都僵了,擦擦脑门一手的白毛汗。 我在心念中问君小角是怎么回事,君小角笑:“刚才唱戏的小女孩,就是朱强没有消化掉的孕妇阴气,成为他人格的一部分。” “这也太吓人了吧?”我喉头咯咯响。 “那阴气人格正在侵蚀朱强的神智,”君小角说:“其实这就是心魔。朱强最正确的作法就是听而不闻,但现在他不但听了,有可能还会照着那人格说的话去做。” “我有没有危险?”我问。 君小角淡淡道:“自从落入朱强手里,一直到现在,什么时候你没危险过?没死在他手里都算万幸了。” 我对朱强算是小心上了,他以前不过是伪君子,武力高,看起来也就是个坏人而已,可现在知道他的神智被侵袭,很可能人格分裂,我就觉得格外可怕起来,妖里妖气的。 后半夜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得,正迷迷糊糊做噩梦的时候,有人踢我起来,正是朱强。 他像是没事人一样,让我赶紧到外面去,车子准备好了,这就进山。 我磨磨蹭蹭出来,山里的阳光很好,早上炊烟渺渺,鸡犬相闻,不少当地女人已经出来干活,一群小孩嬉笑着从门前跑过。不远处停着三辆摩托车,助手和司机正依着摩托抽烟聊天。 看我们来了,他们把烟头踩灭,招呼上车。助手的摩托在前面,司机载着我在中间,朱强在最后面,三辆摩托发出巨大怪异的发动机声,呼啸着冲进山林,村里那些光屁股娃娃跟在后面跑,一会儿就甩得没了影。 助手准备了很多的物资,用一个很大的登山包装着,挂在摩托车旁边。山里的路崎岖难行,走这种山路除了两只脚外,最好的交通工具就是这种看似破破烂烂的摩托了。走一路颠簸一路,我的身体不住的高起抛下,摔得屁股都疼。 山路极其复杂,幸亏有这么个助手带路,要不然打死我们也找不到地方。走了大概两个小时,眼前出现一条山里的大河,很清澈,水流湍急,大概能有个十多米宽,几乎看不到下脚的地方。 助手从摩托下来,招呼我们一起下了车,然后把摩托车找到就近的树穴,用树枝和树叶盖上。可以看出,这地穴是助手常年用的,遮盖的树枝树叶都是早就准备好的。 等我们把车藏好之后,重新回到河边,助手背着大登山包,指着河对岸说:“过去就近了。” 司机问还有多远。 “步行的话,还有两个多小时,咱们得加点脚程,争取中午前到。”助手说。 来到河边,助手没有轻易下水,而是在岸边找着什么,找了一会儿,用脚踩踩地面,说道就是这儿。 我们过去,我仔细看看地面,除了一堆烂泥浆,实在看不出端倪。 助手道:“看我怎么走,一步都不能差。” 他背着大包,站在岸边,陡然跳起来,直直跳进水里。我们三人在岸边看着。 河水相当急,不知有多深,他一跳之下眼瞅着要被河水吞没,谁知竟站稳在水面上,像是会什么奇功。 我仔细一看才知道,他站的可能是石头或是水里的什么植物,水刚好没过表面,让人看不到。走这条水路,要让经验丰富的人带路,要不然打死也不过去。 助手站在水面上,慢慢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你们都过来,小心一些,按照我下脚的位置走。” 朱强第二个,纵身一跃就到了水面,这个稳当就别提了,稳稳走过去。 司机推推我,示意我跟着过去。我赶紧在心念中招呼君小角,这么高难度的活儿我可干不来。谁知道君小角像是脾气特别不好的样子:“你别什么都叫我,自己走!” 我受的这个气啊,又不好说什么,只好也跳过去,落在水面的时候,就感觉滑滑的差点摔倒,赶紧平稳身子。脚下那东西不算圆,似乎是平的,不是石头。我心中狐疑,还是一步步跟了过去,走了十来分钟终于跨过这条大河,长舒了口气。 过来之后听助手说才知道,这里原来有一条桥,很方便通过,可是最近来了一批私人武装在这里打游击,把进山的路都给隐藏起来了,所以这才不好找。 司机听了惊讶说:“还有私人武装?” 第三百八十章 艰苦环境 “嗯,确实有私人武装,”助手说:“这个地方是老挝和缅甸两国的交境,属于典型的三不管,两国都没精力来管这里,所以经常有武装队伍出没。” 司机有些担心:“没有危险吧?” “只要你们跟着我就没有问题。”助手笑笑正要走,朱强忽然道:“我明白了。” 助手回头看他,“老板,你明白什么了?” “那些新鲜的尸源,是不是私人武装提供给你们的?”朱强问。 助手脸色不好看,呵呵干笑两声,“老板,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吧。你们付钱我们提供你满意的尸体,这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最好少知道。” 司机大怒:“你怎么跟朱爷说话的?” 助手冷笑:“不要以为你们给了几片金叶子,就能随便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们,进了这片山你们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少惹麻烦!真要出了什么事,我也保不住你们。” “妈的,用你保?!”为了朱强,司机和朋友翻脸。 朱强慢吞吞说道:“发什么火呢,入乡随俗嘛。好,我答应你,进了山老老实实的,都听你的。” 助手冷哼:“这就对了。还有,你们不要惹怒我老板阿赞远,他是修黑法的,脾气不太好。他这个人我跟了两年,最是知道脾性,他可杀人不眨眼,我告诉你们。” 朱强笑眯眯的:“我们肯定不惹他,各修各的。” 助手看看他,眼里有点瞧不起,他肯定想不到国内还能有修行的高手,在他的概念里,全世界最厉害的巫师全都扎堆在东南亚,其他地方的修行者都不值一提。 我们跟着他进了山,树林繁密,几乎是没什么路了,走进之后横七竖八的灌木丛,助手在前面开路,能看出他对这条路走得很娴熟,遇到树木挡路,他不会把树木砍到一边,而是用各种方法,或是翻或是钻,很轻松地绕过去。 我们在后面学着他的模样往前进,这么走实在太耗体力,我气喘吁吁问他,这路每次走为什么不劈出一条路来。助手冷笑:“阿赞修行闭关的地方都是秘密,哪能让外人随便找到,能让你们来已经算不错了。” 走了能有两个来小时,我几乎脱水,终于坐下休息。我捧着水壶,大口大口灌水,全身恢复了点力气。休息了片刻继续进发,这次没多远,翻过一座山,在密林中看到了一堆废弃的茅草屋。 走到近前看到,这些茅草屋的房顶都是稻草铺成的,屋子用的是木板钉的,极其简陋,也就是能勉强住人挡雨。 助手解开登山包,把里面准备好的物资,包括水、腊肉、蔬菜,一样一样都拎进一间屋里。我们跟着进去,看到屋里有个简单的灶台,可以做饭。 助手带我们出来,指着东北角的三间茅屋说:“这三间屋子是阿赞远的,你们没事不要靠近,更不可打扰他的修行。我就在这里住,有什么事找我。” 我远远看着,这三间茅草屋紧紧关着门和窗,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东南亚的春天还是很热的,我在这里稍微站一会儿都浑身冒汗,真不知道那阿赞是怎么能在蒸笼一样的屋子里过日子的。 “都是同道,能不能拜访一下?”朱强说。 助手摇摇头:“我建议你们还是干好自己的事情,不要节外生枝。你们各修各的,见不见都没多大意思。” “说得也对。”朱强点点头。 助手带我们到了西南方向的茅草屋,安排我们住下,正好和阿赞远的屋子呈最远的对角线。 助手道:“这两天就会有最新鲜的尸源送过来,先给你们打个招呼,所有的尸体要先保证阿赞远,等他挑完之后,才能轮到你们。” 朱强笑笑没说话。 司机把助手拉到一边,低声在嘀咕,估计是想让他照顾照顾,司机又给助手塞了东西。 这次助手坚决没有要,说道:“阿赞远非常可怕,眼里不揉沙子,其他的事情他都不会计较,如果是在尸体上搞什么猫腻,恐怕我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你们就别害我了。” 朱强道:“那我问你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问吧。”助手看他。 “这些茅屋是村庄吗?怎么没有人住,荒废了这么长时间?”朱强问。 助手道:“这个村子叫莱兰,说起来历史挺渊源,大概是四十年前,这里和另外一个村庄冲突不断,那个村庄住的都是高棉猎头族人,后来发动了伏击,把这个村子的人都给杀了,这里就荒废下来,据说闹鬼,很多年都没人敢来,所以就成了修黑法的巫师闭关所在。” 朱强点点头,若有所思。 晚上助手又来了,为我们带来了简单的水和腊肉,吃起来没滋没味的,当然比饿肚子要强多了。助手告诉我们,他一个人带来的饭食有限,只能为我们提供一天一顿饭。 朱强问他什么时候再出山,助手说怎么也得一个礼拜之后,朱强让司机跟着他,也出去采办点东西。 我在旁边看着,心里暗暗叹气,这座大山你们想出就出想进就进,只有我被牢牢看死在这个地方。 吃完饭休息,朱强不和我一个屋子,他估计看出来我一时半会没有逃跑的心思,便让我自己单独住。 我吃的半饱不饱,睡到半夜饥饿难耐,这里不比在家,想吃什么都吃不到,只能忍着。 到了第二天,助手带着司机去山里打水。这个鬼地方,指望从外面背水进来不太现实,只能就地取水。两人一走就是大半天,下午才回来,背着的水壶几乎全都灌满。晚上吃饭的时候,司机心有余悸地说起打水时候的遭遇,他们在山里遇到私人武装,士兵穿着黄色的制服,看不出是哪个队伍的,一人手里端着一把步枪,幸亏有助手在沟通,要不然真能发生什么意外。 朱强道:“照你来看,那只队伍应该驻扎在靠近水源的地方。” 司机点点头,他把小油灯点上,屋里只有我们三个。 助手去接应尸源了,严令禁止我们跟着,司机和朱强申请要跟踪助手去看看,让朱强制止。看不懂朱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朱强反复问询司机当时的见闻,问他记没记住水源的位置,司机是老油条,还用笔画了个详细的路线图。我坐在旁边没有说话,能看出这个司机应该是当过兵,而且是技术兵种,他画的地形图非常详尽,对周边的地形和注意事项都做了标记。 “朱爷,你想怎么做?”司机低声问。 朱强沉稳地说:“没到时候,再等等看。”他噗嗤一口吹灭了油灯,屋子里陷入了黑暗。 一宿无话,等我早上再起来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激烈的说话声。一天只有一顿饭,起得早也没得饭吃,我索性想再睡会儿,可外面的声音越说越大,只好坐起来,推开破烂的窗户往外看。这一看就愣了。 外面的空地上躺着两具尸体,都是男尸,尸体肢体不全,一个断了胳膊,一个没了腿。司机正在和助手说着什么,朱强坐在一边,脸色非常不好看。 助手极力解释什么。太阳悬空,透过树叶,照在尸体身上,整个空气里都是淡淡的腐臭味。 我从屋里出来,走过去问怎么了。 司机也是发牢骚:“给我们的尸体,都是残次品,没有女尸不说,还都是残尸。” 助手冷笑:“你知道现在搞到一具女尸有多难?别说年轻姑娘了,就算四五十岁的老女人,在这座山里也是稀罕物。” 我蹲在地上看着尸体,君小角在心念中说:“不用看了,这两个人都是被刀砍死的,是行刑式处决。” “行刑式处决……”我喃喃。 “他们致命的伤口应该是在后背,从后面杀的。死的时候应该呈跪姿。”君小角道。 “从死法上看,这么说,尸源应该是来自那个私人武装组织。”我喃喃猜测。 这时司机大声质问助手:“你老板阿赞远挑走了几具尸体?” 助手大嚷:“你们能和我老板比吗,所有的尸体都要在他那里过一手,才能到你们这里。” “我们可以加钱。”司机说。 “真不是钱的事,”助手口气软了:“提供的尸体本来就有限,好的留给你们了,我老板怎么办,他能猜不出来是我在中间搞的鬼吗?” “尸源来了是不是先和你接触?”司机问。 助手点点头:“这倒是,阿赞远不和任何人见面,除了我,所以外面的事都是我来打理。” 第三百八十一章 唱戏 司机还想和助手辩解,朱强道就这样吧,你回去吧。 司机气哼哼的不服气,助手说:“你们到这里有尸体拿就不错了,不要再痴心妄念得寸进尺。” 等他走了,司机问朱强怎么办,朱强冷冷道:“还能怎么办,人家提供什么我们就得拿什么,有什么资格和他谈判。” 朱强招呼司机把两具尸体拖到一间茅草屋,不能在阳光下直射。 白天无话,晚上的时候我正要回屋,司机提着小油灯走来,跟我说,老板让我过去。 我和他一起来到那间小茅屋,里面很黑,没有一丝光,朱强和尸体都在里面。 司机把门打开,没有进,做个手势让我进去。我深吸口气走了进去,屋里太黑,借着开门的月光,勉强能看到,朱强正坐在两具尸体的中间,呈盘膝打坐式。 司机在外面把门轻轻带上。朱强道:“君小角,你来为我护法。” 君小角控制着我,说:“可以,你行法吧。” 朱强猛然吸了口气,凝神入定,喃喃开始吟咒,抬起两只手,放在两具尸体的面门上,开始吸收阴气。他的呼吸逐渐沉重。 现在没有穿琵琶骨的利刃,我可以自如地调用法力开法眼,但现在没这么做。朱强吸收尸体的阴气已经在做过很多次,我是看一次恶心一次,明知道怎么回事,不看也罢。 过了好一会儿,黑暗中朱强轻叹一声,缓缓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这是行法流程里很重要的一步,他要经历一次死去活来。这次的时间很短,不过一分钟他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虎虎生风打了一套拳法。收拳之后,并没有以往的欣喜,反而面色凝重,重重叹了口气坐在一边。 君小角说道:“不过瘾吧。” “非常不过瘾。”朱强说:“这两具尸体不但是男尸,而且身上的阴气已经不多了,属于最下品的尸体。没有怨气只有恐惧,大概能猜出这两个人的身份,生前必是没见过世面的山里人。” “最好的是女尸,男人横死而有极大怨念者确实比较少见。”君小角。 “我不知道嘛?”朱强有些恼怒:“但是尸源有限。当初以为来到此地能敞开的供应,现在一看原来也是受限的,可恨!” 君小角还想说什么,朱强道:“你该回去了,这里不需要你了。” 君小角默默站起来,推门走出去。 司机提着油灯站在门口,正在为朱强把门,此人不愧忠心耿耿,是朱强的一等心腹,恐怕富少伟都赶不上。 司机在黑暗的屋檐下看看我,我们没有任何交流,我顺着原路返回进自己的屋子。 刚进屋子,君小角忽然问:“你困吗?” “倒是没什么困意。”我回答。 君小角道:“那就好,咱们回去看看朱强的秘密。” 我心里一惊,忙问什么意思。 “你不要多问,下面听我的指挥。”君小角说。 他指示我不要发出声音,蹑手蹑脚从后窗爬出去。我有些奇怪:“你为什么不操纵我呢,我们都能省点力气?” “现在我并不是夺舍你,”君小角说:“我最多只能控制你说说话,再复杂的行为就不行了,你的肉身毕竟没有和我融合在一起。如果你实在想省力气,那就乖乖让我夺舍。” “拉倒吧,”我咽了下口水:“还是自己来吧。” 我从后窗翻出去,这里靠近丛林,夜深人静,偶尔能听到虫鸣。我在君小角的指挥下,小心翼翼顺着屋子后檐一路小跑,又回到了朱强呆着的屋子后面。 我小心地抬起头,慢慢向屋里看。后窗开了一条缝隙,里面很黑,勉强能看到人影。 我看到朱强正站在两具尸体中间,咿咿呀呀的唱戏。我心里咯噔一下,前几天也曾看见他这样过,此时此刻应该不是朱强本人,而是他的另一个人格。 朱强唱的戏听不出是什么曲种,一边唱还一边来回走位,手时不时呈兰花指状。此时此景极其诡异,我秉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他唱了一会儿,我发现端倪,他唱戏并不是真的为了唱戏过瘾,似乎在借着唱戏这个举动在思考问题。因为他唱着唱着,身体就会定格停下,摆出一个造型很长时间,那模样像是似有所悟,进入某种静思状态。 我越看越是稀奇,一曲舞罢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 朱强坐在地上,背对着我,不知在和谁说话:“怎么办现在?” 紧接着,屋里出现了小女孩的笑声,我从来没听过一个小女孩能发出如此邪恶的笑,可屋里除了朱强外空无一人。 这肯定是他的那个人格。 小女孩只是在笑,笑罢,朱强又问:“现在就要这么做吗?” 紧接又是小女孩的笑。 在我感觉里,这个小女孩的笑声似乎就是一种回答,或许她的语言外人理解不了,只有朱强才能听懂。 我后背此时都湿透了,正聚精会神看着,朱强突然转过头。我大吃一惊,赶紧缩头回去,藏在窗户下面,心怦怦跳,他看到我了吗? 我听到屋里传来小女孩的笑声,咯咯咯,越来越近。君小角在心念中大吼:“快走!藏到拐角!” 我头皮发炸,赶紧顺着后窗的墙根快爬,刚藏进墙角,后窗开了,朱强站在窗户后面朗声说:“朋友,出来吧。” 我惊疑不定,忽然看到黑暗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大半夜的看不清,像是一条蛇一般向远处快速窜去。朱强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朝着那东西扔过去,黑暗中半空划出一条线,似乎打到了那东西。 那物动的更快了,三纵两纵没了踪影。 此刻静极了,只有虫鸣之声,朱强站在窗口看看天边的月亮,好一会儿才把窗户关上,回到屋里。 我不敢再去,顺着原路回到自己屋子,还有点惊魂未定。 正胡思乱想着,门突然敲响,我的心脏就是一抽抽,在黑暗中不敢说话。 外面传来司机的声音:“君先生,你在吗?你睡觉了吗?” 我深吸口气,擦擦头上的冷汗,走过去把门打开。我藏在黑暗里,语气不善:“干什么?!” 司机抬起油灯,略看看我,谦恭地说:“你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莫名其妙被人打扰。”我气哼哼说。 司机嘿嘿笑:“不好意思,就是关心一下,你睡好就好。”他慢慢地退出房间。 等他一走,我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劲来,显然司机是朱强派来看我在不在的,他怀疑今天晚上偷窥的人是我了。 这么想也不错,只是不知道那团东西是什么,像蛇一般蜿蜒而走。 我问君小角,君小角道:“当时我感觉到一股极阴之气,非同寻常,绝对不是人能散发出来的。现在还无法确定是什么,有这样纯阴之气的东西,绝对不是等闲之物。” 本来已经平复的我,又莫名紧张起来。 君小角道:“此地诡异非常,有一股强大的危险气息在蔓延,今晚起要加小心了。” 这一晚上我几乎没怎么睡,这个看似平静的山中废村,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但是这里似乎孕育着极为可怕的东西,一时还说不出是什么。 第二天很晚我才起来,饿得饥肠辘辘,摇摇晃晃推门出去,看到空地上躺着一具新的死尸,是老头,浑身衣服破烂,全身都是伤口,似乎被什么猛兽给撕烂了。 司机正在和助手说话,没看到朱强。 他们聊天的中心思想还是尸体的品质,司机一直在抱怨,说提供给我们的都是烂尸。助手说,我也没办法。 司机道:“这样好不好,不向你提太高要求,只要让我看看你那个什么阿赞老板,他拿到手的都是什么尸体就行了。” 助手为难。 司机大怒:“你小子真是背信弃义,当初在泰国你被人拿刀砍的时候,我是怎么救你的?!现在看一眼都不行吗?” 助手道:“我怕你们看过之后心里不平衡。” “不会的。”司机一边说,一边把金子塞到助手的手里:“看看就回。” 助手犹豫好半天,颠颠手里的金叶子才勉强点头:“好吧,跟我来吧。” 司机跟着助手过去,我也赶紧跟着,他们两个倒是没有撵我,我疑惑地问:“朱强呢?” “老板正在屋里休息,别打扰他了。我看看怎么回事,回去汇报就行。”司机说。 我们三人顺着村路来到东北方向,这里是村子的禁区,正是阿赞远闭关的所在。 第三百八十二章 验尸 助手做个手势,示意我们不要发出声音,我们小心翼翼绕过三间屋子的禁区,到了后面的小树林。顺着灌木丛走出去没多远,就看到地上有条沟,还没到近前,就看到有一大群类似苍蝇的东西在那嗡嗡飞。 “这是苍蝇?”司机脸色变了。 “算是吧,”助手说:“这是老挝山区特有的一种腐蝇,就喜欢腐肉。” 我们走到近前,往沟里看了看,只这一眼,司机这样饱经沙场的老兵,有点受不了,脸色巨变马上缩回头。我也看得心惊胆寒。 沟里趴着几具尸体,竟然都是女尸,没穿衣服,手脚互相交错在一起。几具尸体乍一看像是死了很长时间,全身呈青灰色,如同一截截陈腐的木桩。我一眼看出来,这些尸体都是“死”的。 她们身上的阴气都没有了,尸体“死”了,这种死后又死的死法,和朱强练功之后留下的那些尸体是一样的。 这些尸体虽然惊异,也顶多是让我有些狐疑,最怪异的是最上面的那具女尸。 这女尸看起来还算新鲜,肤色比其他尸体要白一些,但是死状极为残忍,全身上下没有好地方了,全是或深或浅的伤痕,像是被什么猛兽蹂躏之后才死的,生前曾经遭受过非人的折磨。 “下去看看。”忽然,君小角说。 “什么?”我大吃一惊,第一个念头就是坚决不行。 君小角道:“在上面看不出来,要下去仔细看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可看的,你别恶心我了。”此时从沟里散发出极为浓烈的腐臭,天空中烈阳高悬,味道都能熏死人了。 “赶紧的,别耽误大事!”君小角十分严厉。 我根本不可能下去,在上面瞅一眼都有点眼晕,还下去呢,别开玩笑了。 这时候,君小角突然接管了我的身体,我大吃一惊,正要反抗,君小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他只是让我的脚突然踩空失去平衡,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整个人打着滚地摔进了沟里。 司机和助手正在旁边看着,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同时发生惊呼。 我这一摔,好死不死的正摔在这些尸体上,最上面的女尸还黏黏糊糊的,表面不知分泌出了什么东西,类似油脂,顿时粘在我的皮肤上和嘴鼻上,我差点吐出来。 司机在上面喊:“君先生,你要不要紧?” 我恶心的不行,头晕眼花,正要求助,君小角在心念中急促地说:“别请求帮助,要不然他回去汇报给朱强听,朱强会知道你不是我。我君小角从来没求过人!” “那怎么办?”我头晕眼花,胃里难受。 “既来之则安之,”君小角说:“下都下来了,就说自己是主动下来检查的。” 我暗骂着,八辈祖宗都骂了,可大是大非还是知道的,勉强冲上面喊:“没事,我下来检查检查尸体。” 助手急了:“我说你们别瞎检查,这事要是让阿赞远知道,我吃不了兜着走。” “看两眼就上去。”我说。 我根本没法看这些尸体,眼睛被臭味辣的熏不开,只好把身体暂时托管给君小角,让他查。 君小角看得非常仔细,把尸体翻过来倒过去地检查,仔细查验伤口,又把手放在尸体上感应。 上面那两人等的不耐烦,看了能有七八分钟,君小角觉得差不多了,告诉我爬上去。我心里腹诽不已,顺着土沟边缘赶紧爬上去。 上来之后,那两个人立即堵着鼻子离得远远的。 我脸色不好看。司机上前捂着鼻子问:“君先生,你查到什么没有?”我瞅着他就来气,看嫌弃那样子,便摇摇头:“不好说。” 这时树林里突然传来一阵怪声,助手很警觉,让我们不要说话,他四下里看着。这怪声似乎是什么动物在窜来窜去,扰动灌木发出来的,可助手看起来特别紧张。 他脸色不好看:“赶紧走,千万别让我老板知道,要不然我就惨了。” 我们顺原路回去,助手停下看看我,皱眉说:“不行,这个样子你不能回村,被我老板闻到你身上的味道就惨了!跟我来。” 司机问去哪。 助手道:“我带他去洗洗,洗掉尸臭,不能这么进村。真后悔带你们过去,净给我找事。” 司机道,那我也一起去。助手不太愿意,还是同意了。 我们三人没有回村,走了另外一条羊肠小路,空气越来越闷热,我几乎被自己身上的味道熏晕,走路打晃,那两个人离我远远的,都用手捂着鼻子。 恶臭的气味其实也是能伤害身体的,如果没有水冲洗,一会儿我恐怕真能晕过去。 我在心念中问君小角,你这么折腾,到底发现了什么。 君小角道:“我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那几具尸体都是失去了阴气,状态和朱强用过的尸体一样。” “那又怎么样?”我迷迷糊糊地问。 君小角骂着:“笨蛋,朱强的法门是我独创的,也是我亲自传授的,怎么可能那个阿赞远也会?他怎么会吸阴气的?” “我想不出来。”我现在只想着赶紧跳进水里。 君小角道:“难道……是这样?” 我问怎么了。君小角道:“你知道我是怎么会的那套法门吗?”我道,那不是你独创的吗? 君小角道:“说是独创,其实也不是,我本是阴气凝结而生,对于吸收阴气天生就能触类旁通,这是我这种出身的妖怪的天赋。如果有和我一样的妖怪,也能明悟这种法门。这套法门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于鬼语吟咒,人类是不可能会的。” “阿赞远怎么会?”我说。 “除非,”君小角吸了口冷气:“除非,阿赞远的情况和朱强一样,后面也有个和我类似的大妖在帮他。” “啊?”我惊叹一声。 君小角道:“此间诡异莫名,我是越来越有兴趣了,今天晚上可以去窥探一下阿赞远。” “你是不是觉得我活腻歪了?”我冷笑。 君小角道:“王强,其实只要过了这一关,你我的突破就在眼前,眼下的难关已逼近生死一线,越是这样越是我们的契机。” 正说着,助手走过来催促:“我说你快点,磨磨蹭蹭的,马上就要到了。” 羊肠小路树木横生,杂草灌木一丛丛的,阳光透过叶子氤氲而下,在路前落下很多阴影。我们正走着,突然从茂密的树丛里冒出两个人,穿着迷彩背心,手里端着步枪,齐齐用枪指着我们的头。 助手倒吸冷气:“糟糕!” 那两个人走过来,嘴里不断说着东南亚语,听不懂,从口气上听极其严厉。 司机赶忙说了几句话,在和他们对话,不知怎么惹怒了这两个当兵的,抄起步枪砸向他,司机刚想反抗,只听“哗啦啦”枪栓响动,枪口正对着他的胸膛。 助手赶紧过去解释,然后冲司机做着手势,用汉语低声说:“把兜里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 “草,”司机破口大骂:“拿个小破五六跑我面前咋呼,当年我玩这破枪的时候,这俩小子还在乡下吃屎呢。” 助手苦笑:“你管人家拿什么呢,他开一枪你不也是死吗,你又不是铜墙铁壁。赶紧的吧,一会儿把大部队招来,就不是两个钱能打发的。”、 司机恨恨半天,从兜里掏出两片金叶子,这两个当兵的眼睛亮了,要过来搜身。司机真怒了,他蹭着自己的脚踝,那里很可能藏着武器。 助手赶忙拦过去,说了什么,两个士兵低声商量一下,让开路让我们赶紧过去。 我们三人如蒙大赦,穿过这条羊肠小路。司机恨恨地说:“弄死这两小子不算什么难事。” 助手不高兴:“他们只是出来巡逻的小喽啰,一旦惊动了他们组织,咱们三个谁也跑不出去。” 我问道:“我们每天得到的尸源就是他们提供的吧?” 助手脸色不善:“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你不用紧张。”我说:“就是问问。” 助手停下来,从后腰拔出一把长刀,用刀头指着我和司机:“我告诉你们两个,局势这么紧张,你们别找不自在,要不然把你们两个宰了扔在山里。” 司机狞笑:“呦,出息了,不是当年在曼谷偷东西的小偷了。” 助手看着他,两人互相对视,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第三百八十三章 洗澡 助手以前或许当过小偷,可现在来看,不仅不像是猥琐的小偷,身上的那股子草莽气到更像土匪。 此人常年跟随黑衣阿赞,游走深山老林,还经常帮着阿赞搞尸体,精神大条已经不是正常人了。他说杀人,我相信他肯定能做出来。 助手和司机面面相对,相持了能有一分钟,司机忽然咧嘴笑,说了怂话:“行,你小子出息了,听你的就是。” 助手冷冷看看他,把刀收起来,在前面带路。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我看到司机的笑容迅速收起来,露出极是阴森的表情。 朱强的这个司机也不是省油灯,估计这时已经动了杀机。 我浑身不舒服,这片丛林危机四伏,人人心怀鬼胎,和他们在一起就像是与兽同行,得时时刻刻加着小心。 这时,君小角突然大笑:“有意思,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几乎要哭出来:“这么危险,你还觉得有意思?” 君小角笑:“这就是你们人类的特点,人心隔肚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这样的人在一起才有意思,有许多想不到的结局。” “我都快愁死了。”我说道:“在这个鬼地方怎么脱身呢?” 君小角笑笑,没有回答我。 我和司机跟在助手后面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听到哗哗的水声,眼前出现一片山体中的大湖。阳光明亮,湖面艳艳生波,在近河岸的地方,长满了盘根错节的藤蔓,水质清凉,能很轻易的看到水底情况。 看到这片湖,我喉头动了动,这地方太清澈太凉爽了,谁也控制不住要进去洗个澡的冲动。 助手带我到了下游一处,让我赶紧进去冲洗。我看看周围连绵的大山,问他,私人武装是不是就驻扎在附近? 助手脸色变了,说道:“他们就在这儿,只是现在看不到,你快点吧,给你一分钟时间。” 都是老爷们,我也不在乎了,脱光了衣服,顺着湖岸溜下去,来到水里。刚下去就感觉湖水冰凉,炎炎酷暑那叫一个爽,太阳当头照着,我舒舒服服的蹲在水里,清洗着身上的臭气。 我下来的地方是一个陡坡,助手和司机在上面看不到下面的情况,但是我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我飘浮在水里,这个惬意劲就甭提了,湖水像是光滑冰凉的小手,抚摸着皮肤。 我舒服的几乎要哼哼出来。 助手大老远带我来,挺够意思的,我不好意思让他为难,把全身的污秽和脏味冲了冲就要上去,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块石头后面有哗哗的水声传来。 这块石头很是巨大,像是从山里一路翻过来落在水里的,恰好挡住了那边的视线。我犹豫一下,决定过去看一眼,好不容易来一趟,下次就指不定有没有机会了。 我游到石头旁边,藏在水里,悄悄探头过去看。这一看马上愣住,喉头咯咯响。 石头的那一边,是一片不深不浅的水洼,湖水清湛,有一个女人正在洗澡。她背对着我,站在水里,只露出腰以上的部位,全身皮肤光滑雪白,肌肤上每一滴水珠在阳光下都湛湛放光。 我实在没想到这样的深山老林里,能看到如此迷人的女人,还……洗澡。 当时就傻了,喉头情不自禁就动了动。 这女人很是警觉,马上侧头,喊了一声:“谁?!” 我赶紧游回去,就听那女人换了东南亚语,说了一句什么话,非常严厉,应该是警告。 我心跳加速,没有听她的,我傻啊,赶紧离开为上。深山老林里一个女人莫名其妙洗澡,非妖即盗,总而言之,肯定不是良家妇女。 我游出去还没有一米,就听到后面有枪栓响动,赶紧回头看,那女人竟然绕过石头游了过来,半踩着水,手里端着一把步枪,枪口对着我。 她还是赤裸的,可一点都不害羞,眼神极为冷酷,浑身散发着悍匪的气息。 这娘们一看就是在男人堆里身经百战过来的。你看不看都无所谓,反正一枪过去你就挂了。 她长发飘飘,因为沾着水,都披散下来,挡在脸前。她甩了甩头,用手撩开长发的那一瞬间,我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脱口而出:“丑丑?!” 眼前这个女人赫然就是丑丑! 当年我们两人一路从泰国相依为命逃回中国,后来在武当山上找悟禅大师为她疗伤。当时悟禅大师告诉我,丑丑可以恢复当年的模样,但是要失去多年的记忆,包括和我在一起的记忆。 从那次疗伤之后,丑丑便下落不明,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有时候想起来还挺揪心,那段山林逃命的经历,让人怀念而唏嘘,我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再见到她,可怎么也想不到,在老挝的深山,如此诡诈的环境里,居然又碰到了她。 丑丑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但眼神和作为极是彪悍,像是女土匪,拉动枪栓端枪瞄准这架势,一看就是老战士。 这两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嘴唇颤抖,轻轻说着:“丑丑……” 她眯起眼睛,眼神中全是杀气,用汉语说道:“你说谁丑?你是中国人?” 她是丑丑吗,或许只是长得像而已,我全身冰凉,如果认错了就麻烦了,小命估计要挂在这。 她端着枪走过来,枪头对着我的脑门。 我心脏狂跳,轻轻说:“我是中国人,刚才不是有意看你,无意冲撞。” “你是谁?”她问。 我赶紧道:“我叫王强,我有一个朋友长得和你特别像,她现在下落不明,我以为你就是她……” 她打断我:“我谁也不是,我的名字阮香玉,是越南华裔,现在跟着将军。” 话还没说完,岸边忽然有脚步声,她脸色一变,赶紧道:“如果不想死,就听我的。” 我心惊肉跳,赶紧点头。 她让我跟着她游到大石头附近,然后让我潜水下去,没有她的指示不能露头。利用石头的阴影进行躲藏。 我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刚下去因为水的浮力要飘上来,她竟然退了一步,把两条白皙的腿给我,意思是让我扶住。 我本来还有些犹豫,一咬牙两只手紧紧把住她的腿,让自己沉在水下。 隐隐听到上面传来对话声,是这个女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听不太真切,用的不是汉语。 说了一阵声音还在,给我憋得够呛,不断有气泡吐出来,眼瞅着就要憋不住。这时,那女人一跺脚,示意我上来。我赶紧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喘着气。 岸上空无一人,我喘着气问那是谁。这个自称阮香玉的女人,急促地说:“是将军的人,你赶紧走!他们一会儿就要来了,抓到你肯定会杀了你。” 我眨眨眼看她:“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赶紧走!别废话!”阮香玉从石头上拿起步枪,对着我,着急地说:“你留在这里,不光你死,还会连累我!” 我看着她:“你就是丑丑,对吗?你是不是认出我了?” 阮香玉一跺脚,抬起枪对准我的头顶上方,“砰”放了一枪。声音差点把我的耳朵震聋,一直耳鸣嗡嗡响。 这一声枪响似乎惊动了看不到的很多人,周围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你不走是不是?”阮香玉冷冷地说:“不走你就死吧。” 我看了她一眼,不敢再废话,赶紧从水里爬出来,匆匆穿了衣服,顺着陡坡一路爬上去。到上面,助手拉了我一把,着急地几乎跳起来:“怎么了,下面什么情况,怎么开枪了?” “赶紧走!”我颤抖着说:“有士兵过来了。” 我们三人连滚带爬往外跑,没跑出去多远,就听到路的不远处传来马达和发动机的声音。 我和司机愣着,助手经验相当丰富,看情势不好,拉着我们两个钻进旁边的小树林,刚藏好就看到对面开来一支车队。 前面是摩托车开道,后面是越野吉普。我本来还想看,被助手死死把头压住。藏在灌木丛里,不能抬头。 好长一会儿,车队的声音才过去,助手的脸色苍白如纸。 “赶,赶紧走。”他颤抖着说。 他正要起身,被司机一把拉住,司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先不忙走,去看一眼再说。” “你疯了?!”助手不敢大声说话,急的小声嚷嚷。 司机露出极为阴森的表情:“你如果不带我过去看,我就喊了,到时候咱们谁也跑不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抓飞头 助手差点掏刀子玩命,司机一脸狞笑要喊出来,后来助手实在没办法,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千万小心,跟着他走,到那看看就回。 司机说你放心吧,我就是过去看一眼,满足一下好奇心。 助手带我们两个从草丛钻出来,没敢走现成的路,小心翼翼藏在树林后面,一路潜行。 到了湖边,藏在石头后面,只听湖水里传来嬉笑的声音,我们探头出去看,在河岸附近的水里,有十几个女人正在游泳,嬉笑打闹,互相泼水。 这些女人最大的不过三十来岁,最小的可能也就是十几岁,还没有发育好,全都光着身子,笑声不断。司机和助手看的喉头咯咯响,这时司机提醒我们,低声道:“你们看。” 在岸边的高处,有十几个士兵正在巡逻,应该是保护这些女人,他们端着枪,四下走动。 司机轻声说:“只有明哨,没有暗哨。他们很粗心,应该是觉得很安全,没有外人来。” “这些女人是什么人?”我低声说。 助手轻声说:“很可能是私人武装头目们养的女人,供他们玩乐的。” “不是军妓吗?”司机问。 助手摇摇头:“军妓不可能跑这里来洗澡,这种待遇很高了。咱们赶紧走吧,一旦让他们发现咱们在这里偷看,估计谁也活不成。” 我们悄悄从石头后面退出来,由助手领路,顺着茂密的丛林走了很长时间,绕了很大圈子终于回到小村庄。到了之后,每个人都长长的舒了口气。 我回到小屋里,脑子一直是混乱的,今天见到的那个女人是丑丑吗?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果不是丑丑,她为什么要救我?我想到她两条白皙挺拔的小腿,一阵心猿意马……不好不好,小猫还在御币呆着,怎么可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想到小猫,又想到御币落在富少伟的手里,他不会糟蹋了我的东西吧,小猫会怎么样? 我真恨不得一步就飞回国内,现在的情况越来越危险,谁都不可相信,周围的人都心怀鬼胎,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丛林还真不好说。 现在千头万绪,应该怎么办?我坐在地上,深深把脑袋扎在手掌里,这种无力的感觉简直太可怕了。 折腾了一天,晚上夜幕降临,我们只有一顿饭的供给。我和朱强、司机一起吃着手抓饼和腊肉。腊肉咸的不行,难以下咽,也就是勉强能果腹。吃完了之后我正要走,朱强忽然道:“听说你今天验尸了?” “嗯。”我说。 “看出什么没有?”他问。 我让君小角来回答,君小角道:“有两个最怪异的地方。” 朱强撩起眼看我。 “第一个尸体的阴气都被抽空了,这个手法很像是我们用的法门。”君小角说。 朱强疑惑,问怎么会这样。 “我也在怀疑。尤其是其中有具尸体,验证了我的看法。”君小角说。 朱强聚精会神地听着。 “有一具女尸非常新鲜,应该是昨晚刚死的,死状极为特殊,全身上下都是伤口,而且身上的血液似乎被吸光了。”君小角说:“这尸体出自阿赞远的黑法,大致能猜出来他所修的是什么法门了。” “什么法门?”朱强问。 君小角看他笑:“朱强,你修行多年,见闻广博,难道没听说过东南亚黑法里什么法门可以吸血吗?” “我自然知道答案,但还是听你说。”朱强道。 君小角道:“我怀疑阿赞远修的是飞头降。” 一听这个词,我心里咯噔一下,我曾经遇过飞头降,阿赞汶洛就用飞头降追杀过我和丑丑,后来他死在张宏手里。 据说飞头降是东南亚降头术里最高深的法门,只能由一种特殊的马来土著修炼,因为据说生活在那个岛子上的原住民体质特殊,能够修成飞头降,除此之外很少有人练成。练成此功者,可以自由飞出自己的头颅,每日吸血,可以杀死任何法力高强的其他降头师。特别的邪门,特别的霸道。 朱强听完之后,脸上有些变色。 他缓缓说道:“就在昨天深夜,有人窥我修法,我出去的时候,他顺着草丛跑了,当时我就有所怀疑。现在听了你这么说,大概差不离,这个阿赞远极有可能修的是极阴的飞头降,昨晚出飞头来窥探我。”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的黑法和我们的吸阴气差不多。”君小角说:“虽然他是活人,但是飞头降练到至高境界就会把魂魄练成极阴之体,生活在阳间,身上却没有阳气,不怕生老病死,跟鬼一样可以不生不灭,最后会修成山妖,比鬼还要厉害。到时候,恐怕就会变成和我一样,可以脱离肉身存在。” 朱强看着我:“你什么意思呢?” 君小角缓缓道:“先下手为强。看过尸体我能感觉出来,这位阿赞远突破在际,如果真的修到飞头降最高境界,恐怕我们一个逃不了!” 朱强有些犹豫。 君小角劝着他:“如今是养虎为患。修成飞头降,他为了维持自己的法力,除了吸普通人的血,还要吸修行人的血,到时候你和我都很难是他的对手。你别忘了,他在源头掐断了尸体的来源,说不定以后还会在尸体里搞什么猫腻,让你做法时走火入魔,到时候成了他的盘中餐。他现在已经在窥视和觊觎你了,你还一味退让吗?” 朱强忽然笑:“其实我早有此意,刚才只是试探你。” 君小角摇摇头:“用不着试探我,我也想得到尸体修炼,现在他截了第一手,你截了第二手,到我这里就不剩下什么了。所以,杀了他!百利而无一害。” 君小角又道:“我再告诉你,如果你吸了阿赞远的阴气,法力将会突飞猛进。修黑法的人很难找,修成飞头降的人更是难寻,他们死后怨气极大,如果被你吸收,你将会得到他大部分的法力!” 这句话真正打动了朱强,他的双眼变成了碧绿色,像是两团鬼火在燃烧。瞳孔里的火苗瞬间消失,他笑得极其残忍。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丛林战争,”朱强说:“我们互为猎人和猎物,就看谁能吃了谁!” “今晚午夜动手,我会助你一臂之力。”君小角伸出手,朱强握了握。 从他房间出来,我回到屋子,马上说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很简单,”君小角说:“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你觉得朱强会看不出来?”我问。 君小角说:“他能看出来,但是他有足够的自信对付我。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没得到上品尸体补充阴气,比谁都着急,这几天他一直在隐忍等待机会。他和阿赞远这一战不可避免。” “我们怎么做?”我问。 “等待机会,”君小角叹口气:“最讨厌的就是后面这个镇魔符。” 我用手摸摸嵌在后腰的这个硬硬的符咒,能把它摘下来的心法只有朱强一个人知道。 “有这个东西在,”君小角说:“我的法力大部分被封住,而且只能封印在你的身体里出不去。” 今晚将有一场修行人之间的恶战,我早早就躺下休息养足精神。正睡着,忽然有人敲门。 我把门打开,是司机来了,他低声说,跟他走。 我和司机来到朱强所在的小屋后身,藏在树林里。司机告诉我,朱爷已经把计划说给他听了,他负责守株待兔抓那个飞头降的黑衣阿赞。 我这才知道他们的计划,朱强在屋里吸阴气作法,会再次引来阿赞远的窥视,等飞头一到,就是他的末日,我们就能动手把他抓住。 我轻声问,飞头来了,你有什么办法? 司机残忍的笑,告诉我,晚上这几个小时他一直在布置陷阱,这片小树林里,地上全都是他削出来的尖木头,只有他知道安全的区域。 等到飞头来了之后,一旦被我们发现,它必然会循着草丛飞走,到时候会挂在尖木头上,中了埋伏,难以移动。 我有些惊讶,这是很巧妙的招数。司机洋洋得意的说,飞头再牛逼,不也就是一颗头吗,没手没脚怕个鸡毛。 我觉得他的方法很巧,但有点低估飞头降的厉害,不过我没说出来。 这时,屋里的朱强开始作法了,所吟的鬼咒声音从屋里渐渐飘出来。司机从脚踝那里拔出一把匕首,藏在树后严阵以待。 今晚的月亮妖媚异常,圆的特别鬼魅。 月光下我和司机在静静守候,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草丛深处有奇怪的“瑟瑟”声发出来。 第三百八十五章 本命神 听到这个声音,我和司机对视一眼,司机压低嗓子:“来了,来了。” 朱强的咒语越来越响,似乎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我知道朱强是在做诱饵,他故意把咒语念的这么响。 今晚月亮很圆,月光如水,四周寂静,气氛极其压抑。我藏在树后面,大气都不敢喘。正紧张的时刻,司机忽然一碰我,指着月光照亮的一块区域,让我看。 我眯缝着眼看过去,后背发凉,靠近茅屋草丛的边缘,有一团实在无法说出是什么的东西在。这东西乍一看像是蛇,蜿蜒在地上,竖着前半截的身子,挺起的部分大概有一米来高。看上去又像蜈蚣,因为挺起的身子两侧有许多横生出的类似触脚的器官。 此刻它两侧所有的触脚都张开,使得这怪东西看上去极为张扬霸道,像是眼镜蛇一样在空中微微抖动。 这些还不是最怪的,最怪的是它身体的最上端,顶着一个圆乎乎的东西,类似人脑袋那么大的圆球。晚上太黑,看不真切那是什么,就当是人头吧。如果真是阿赞远的飞头降,眼前这个东西就有可能是人头挂着脊椎,形成一个整体,所以乍看才像是蛇。 我和司机躲在树后,司机一边看一边握紧刀子,舌头舔着嘴唇,非但不害怕,反而还有些兴奋。 “什么计划?”我轻声问。 司机压低声音:“得想办法把这人头赶到设计好的陷阱区域里,不能让它跑了。” 他让我在这里等着,这个活儿他去干,他熟悉每一个陷阱的位置。到时候我要怎么办,需要看手势配合。 他一猫腰顺着草丛边缘杀过去,整个人悄无声息,以极快的速度靠近那怪东西。 那像蛇一样的怪东西,挺直身体立着不动,上面的脑袋却以频率很小的幅度左右摇晃,乍一看真的跟眼镜蛇差不多。 朱强吟咒的声音越来越低,此时月光朦胧晦暗,像是罩上了一层乌云。我心头麻酥酥的感觉,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压抑而来,看着司机的背影,我突然意识到不妙。 司机到了,蹑手蹑脚靠近那怪东西,我屏息凝神。 司机极有经验,没有傻不愣登的靠近,而是慢慢伏低身子,顺手在草丛里一抓,提起一根长长的粗树枝。这应该是他提前藏在这里的,表面的粗糙已经用刀削干净。 他端起树枝,对着那东西陡然出手,捅了过去。 他这边刚一动,那东西极为警觉,棍子还没到就察觉了,陡然转身。我离得不算远,但视线太差,黑暗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剪影,看不真亮,就看到那东西转过身之后,和司机打了个照面。司机整个人像是抽去了魂魄一般,立在那里不动了,整个人完全石化。 整个过程也就是一两秒,那怪东西陡然腾空而起,像蛇一样在空中伸直身体,前端的圆球脑袋直奔司机而去。 我一看不好,赶紧从树后闪出来,正要奔过去已经晚了,那怪东西以极快的速度跳到司机身上,将司机层层缠住,前端的圆球脑袋正对着司机的脸,好像喷了一口气。司机反抗都没反抗,直直的向后一倒,摔在草丛里。 就在这时,茅屋的后窗开了,朱强一翻身跳了出来。我们两个一前一后到了司机面前,还没走近,缠在司机身上的那怪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松开了司机,然后钻进草丛嗖嗖往前跑。 朱强看都没看司机一眼,兴奋地说:“飞头降落入陷阱了!” 我有些愕然,想提醒他司机还在昏迷着,可朱强一头扎进草丛,打着手电追下去。 他无情我不能无义,我蹲在司机旁边,看到他脸色铁青,面无表情,就跟死了一样。我伸出手在他的鼻子前比划了一下,感受不到有气息出来。 我在心念中问君小角,他死了没有。君小角反而问道:“他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说得我无比寒心。我没听他的,拽着司机的衣服,把他拖出草丛,扶着起来,把他放到茅草屋里。 等把他安顿好,我从屋里出来。这时朱强手里拖着什么东西,从草丛中走出来,那东西长长的蜿蜒在地上,似乎就是刚才的蛇状怪物。 他走到近前,阴沉着脸:“呦,没想到君小角还这么善良呢。” 君小角怕我乱说话暴露身份,便操纵着我说:“飞头降抓来了?” 朱强脸色不好看,“进去说。” 我们来到屋里,他把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君小角让我点亮油灯。火苗升起,照过去看。 这一看我是浑身发凉,惊心动魄。 地上的这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飞头降,而是一条怪蛇,这条蛇大约不到两米,呈现深黑和深黄两种颜色的斑驳,在粗糙的蛇身两侧长满了类似蜈蚣一般的触脚。 我端着油灯,慢慢照亮它的脑袋,也就是蛇头。它的脑袋特别大,不像其它的蛇呈三角形,脑袋上方长着一个大大的肉瘤,这肉瘤把它的五官都给撑开,乍看上去竟然像是人脸一般。 我凭空打了个激灵,从来没见过一条蛇居然长着类似人的脸,尤其两个黑色眼睛还睁着,鼓胀起来,似乎在直愣愣地看着我。妖异感让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菊花为之一紧。 “这是本命神!”君小角脱口而出。 “什么?”朱强不明白。 君小角道:“很久之前就闻听有修黑法者,会养自己的本命神。抓来有灵性的动物,灌输进去自己一部分的魂魄。让此物为自己保驾护航。” 我陡然想起来,本命神其实我早有耳闻,那是在鬼王的家里,他养的新娘鬼就是本命神,极为霸道。 朱强用脚踢了踢地上的怪蛇,这条蛇翻了个身子,下腹处划出一条深深的伤,应该是中了陷阱。这条蛇已经咽气了。 “坏了!”君小角叫了一声。 朱强看他。 “本命神相当于黑法者另一个生命,它在这里死了,阿赞远肯定也知道。”君小角说:“如今不杀他就会留下后患,他就会来杀我们!” 朱强阴森地说:“今晚本来就是要杀他的,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他从地上捡起司机的匕首,递给我:“拿着,咱们两个把他杀了。” 君小角让我接过刀。朱强看看我,轻轻点点头,然后要出屋。我实在忍不住,摆脱君小角的控制,说道:“你的司机怎么办?” 朱强看了看司机,耐着性子摸摸他的脉搏又翻翻眼皮,摇头说:“他中了蛇毒,这荒山野岭的上哪淘弄蛇药和血清去。再说已经过了最佳治疗时机,救好了也是傻子,还不如就这样让他去吧。以后回国,我会给他家里一笔赡养费。” “他死了就没人伺候你了。”我冷笑。 朱强看看我:“你以为我只有这么一个助手?呵呵,我一个电话打出去,三天内至少还能再调来五六个忠心耿耿的死士,这个不用你操心。” 我无比心寒,难道修道修到大境界的人,都是这样?都是如此凉薄,视人命为无物? 君小角在心念中说:“你能不能一会儿在感慨,现在你我性命堪忧,阿赞远如果真的修成了飞头降的最高境界,就算咱们和朱强联手也未必有胜算。” “你也不行?”我问。 君小角叹口气:“别忘了你身上还有镇魔符,我的能力发挥出一小半就不错了。” 我和他一边在内心对话,一边跟着朱强出来。我们顺着草丛一路潜伏,小心翼翼来到了村庄的东北角,也就是阿赞远闭关的禁区。 靠近茅草屋的地方,我们找到一棵树藏起来。朱强道:“也就是今晚了,必须把他解决!否则等到明天早上,恐怕就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君小角问。 朱强道:“今晚我们和他生死相搏仅限于斗法,如果到明天早上他有了防备,联系了助手,就会请来那私人武装的士兵,到时候要真刀真枪动起来,我们胜算很低,所以只能今晚解决。” “计划呢?”君小角问。 朱强看了看我,说道:“没计划,一会儿你跟我行动,我们在一起。” 第三百八十六章 无头身躯 我们两个向阿赞远的屋子潜伏过去,夜深人静,树丛中几乎听不到任何虫鸣,只有脚下踩着的树叶发出轻微嘎吱声。 我非常紧张,本来想和朱强说说话分一下神,可君小角没让。这个时候任何的害怕和惶恐,都不是他的风格,会让朱强看出来。 我们终于来到一间茅屋的下面,朱强把刀拽出来,轻轻用刀把窗棂撬动,然后用手慢慢打开。 木窗开了一条缝隙。顺着缝隙往里看,屋子黑森森的,没有人影,能闻到一股很臭的气味,像是腐尸。 朱强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手电,顺着缝隙照进去,屋子面积不大,能看到墙角堆满了瓶瓶罐罐,确实没有人。 他关了手电,用手指指下一间屋子,我们小心翼翼顺着墙根窜到另一间屋子的窗下。 朱强做个手势,然后深吸口气,用刀子拨开了窗棂,轻轻打开半扇窗,我们一起看向里面,这一看就震住了。 这间屋子的中央有一个以极怪异的姿势站立的人!此人身体前倾四十五度,半悬在空中,不上不下的。我喉头上下窜动,仔细看才发现是怎么回事,原来此人四肢都栓着绳子,悬吊着。好像是死了。 朱强慢慢从窗下站起,用手电直直地照进去。 手电的强光落在那人身上,我们同时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个女人,全身赤裸,满头黑发垂下,挡住了脸。手电的光斑在她身上滑动,屋子其他区域都是深深的黑暗,所以看起来很清楚。 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人才有的灰白色,上面布满了黑色铜钱大小的尸斑,整个人被绳子悬吊空中,像是木偶一般僵硬,这场景看起来就像是日本恐怖片。 朱强扶着窗台,竟然一翻身跳了进去。我有点害怕,深吸口气也跟了进去。 我们来到尸体旁边,空气中洋溢着强烈腐臭的味道。不过我们都是老油条,身经百战,到也不怕这气味。 朱强胆大包天,蹲在尸体旁边,轻轻用手抬起下巴,那女尸的脖子像是没上油的门轴一般干涩,在朱强的抬手下,她慢慢的抬起头。 我强忍恐惧,用匕首慢慢把她的头发撩开,露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这女人不算漂亮也不算丑,看起来挺年轻,应该不到三十岁。朱强把她的头侧在一边,指着脖子,示意我看。 借着光看过去,在女尸的脖子上有个很明显的伤口,皮肤外卷,像是小孩的嘴唇。这伤口很深,一看就是致命伤。 朱强道:“看到没有,是牙印,这是咬死的。” 君小角操纵着我,说:“她身上的血应该都被吸光了,这是飞头降的一个祭品。” 朱强微微眯起眼睛,右手放在女尸的额头,轻轻吟诵心法,念了几句他睁开眼睛:“身上的阴气也被吸走了。” 君小角呵呵笑:“这位阿赞远倒是不浪费任何一具尸体,先用飞头降把血吸干净,然后又吸走尸体的阴气魂魄,化为自己所用。” 朱强看向女尸的下身:“说不定这人送过来的时候是活的,阿赞远还要享用一番。” 君小角摇摇头:“不会的。练飞头降,首要断绝人欲,甚至吃饭喝水都会减少,每天只喝一点点稀粥就够了,那方面更是没有需求。” 朱强叹口气,喃喃地说:“幸亏我也是追求大道的修法者,要不然很难理解有人会放弃世间这么多诱惑,去修这么邪门的法门。” “条条大路通罗马嘛,”君小角说:“不管什么法门,练到至高境界都会脱离肉身的束缚,达到精神上的宁静。这也是最诱惑人的。” 朱强看看他:“你不是人,所以你体会不到脱离肉身直达精神的快感。” “其实说起来很是宿命,”君小角说:“我拼命夺舍肉身,其目的就是为了最终有一天摆脱它。” “谈玄论道一会儿再说,现在要找找阿赞远在哪。”朱强打断君小角,他用手电四下里照着。 “这具尸体应该是才死的,”君小角说:“阿赞远肯定在消化女尸的阴气,现在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朱强打着手电在屋里照着,照了一圈,找到一些奇形怪状的法器和几具小鬼儿的干尸,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阿赞远。 “最后一间屋子。”君小角和朱强同时说道。 我们从后窗爬出去,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来到了最后一间茅草屋。来到屋子后面,窗户竟然没关,半开着。君小角和朱强对视了一眼,朱强略一思忖直接把窗打开,一束手电光亮照进去。 强光下,这次我们都看清了,在屋里中间的地上,盘膝打坐着一个人。这人竟然没有头! 看清的一瞬,我后脖子汗毛都竖起来了,头皮发炸。 这具无头人尸极为奇怪,这么大热的天,虽说是晚上,可我们穿着小背心都嫌热,尸体上却披着厚厚的毯子,腰间用绳子一圈圈固定住,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 “找到了。”朱强说:“人头肯定是飞出去修炼了,一会儿会回来。” “只要在天亮前,阻止飞头回来和身体连接,此人必死无疑!”君小角说。 “现在有两个办法,”朱强说:“一是我们把这里关门关窗,不让飞头回来,熬到天亮,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尸体偷走。” 君小角看他:“你是怎么想的?” 朱强露出残忍的笑:“我的计划很简单,我们双管齐下。” 朱强出了一个损招,他把尸体带走藏起来,让君小角留在这里关门关窗,造成一种挟持尸体的假象。飞头回来,一定会想尽办法要进屋子里,等费了半天劲,破了君小角守护的第一道关卡,却发现身子并不在这里,再想找估计已经来不及了,朱强拿着尸体早不知道撩多远了,藏在什么地方了。 君小角冷笑:“你还挺有战略头脑。” 朱强哈哈笑:“我们中国人最古老的智慧就是孙子兵法,没有白读。” “为什么不是你守在这里,而我去藏尸体?”我实在忍不住,摆脱了君小角问朱强。 朱强看我:“这话问的真不聪明,一点都不像你。” 君小角在我的心念里大笑,对我说:“其实留在这里未必有风险。” “此话怎么说?”我问。 君小角道:“现在发生的事已经超乎了寻常的预料,你无法确定飞头的能力和思维方式,说不定它本来就能感应到自己身体在哪,那身体就是个炸药包,谁拿谁炸,留在这里反而没危险。” 别说他说的还真有道理,有赌未必输,我和朱强说不定谁能挂。 朱强一翻身跳进屋里,对着无头尸走过去,突然黑暗中“嗖嗖”飞出几样东西。朱强反应极快,就地一滚,躲在窗台下,就看到有四五个黑色的东西从地板射出来,正扎在天花板上。 朱强用手电一照,看到那是黑色的长针,看上去像是淬了毒,牢牢地扎在屋顶,尾部还兀自地震动。 他仔细照着地面,才看到在无头身体的附近是有机关的,一根超强弹力的树枝已经被触发,此时还在轻微地颤动。朱强虽说是老江湖,刚才也是生死一线,他深吸了口气,有些后怕不已。 阿赞远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会用机关保护身体。 朱强把鞋脱下来,顺着地板甩出去,这只鞋一直轱辘着,到了无头身旁边才停下,并没有触发其他的机关。 饶是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过去,生怕再有什么陷阱。幸运的是,阿赞远只设计了这一个机关,看样子他没料到真的会有人这么大着胆子来闯他的禁地。 到了无头身前,朱强先把鞋穿好,然后一俯身把身体背起来,那身体看起来轻飘飘的,似乎就剩下一把骨头。 他回到窗边看着我,轻轻说道:“我们如果能平安熬到天亮,我可以考虑帮你去除身后的镇魔符。” 君小角笑笑,他操控着我,一个鹞子翻身很利索的从窗台翻进屋里。 朱强背着阿赞远那无头的身体跳了出去,然后一猫腰顺着密密的草丛跑远了,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树林里。 我赶紧把门窗都关紧,仔细检查门锁和窗户插销,想想不怎么安全,在屋里找出一大堆瓶瓶罐罐的东西,都堆在门后。 都检查完了,我坐在黑暗的屋里,心怦怦跳,看着刚才无头身坐着的地方,感觉到一阵心悸的阴森。 第三百八十七章 飞头来袭 我在黑暗的小屋里等到了后半夜,周围没有动静。 我动了离开这里的念头,但是君小角分析的对,飞头降的思维和法力现在很难去判断,也就是说这片废弃的小山村哪哪都危险,说不准这里就是灯下黑,恰恰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只是他的分析,还存在一个几率问题,我不敢太过冒险,所有的门窗都仔细检查一遍,确定紧紧锁住。 熬到后半夜困乏难支,眼皮子重似千斤,知道危险就要降临,可一夜未睡的疲乏还是席卷而来。 我靠在墙上,头一下一下点着打盹。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感觉外面起了风,风很大,吹得窗户嘎吱嘎吱乱响。 我打了个激灵,醒了,揉揉眼知道不是做梦,到窗边检查,关得牢牢的。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嘶嘶”怪声,像是有蛇在。 我不敢开窗,蹲在窗台前,透过木窗之间的缝隙往外看。 外面黑森森的,四周鸦雀无声,月光像是遮蔽起来了,什么都看不到,我换了几个角度,确实看不见。正疑惑间,窗户外面突然冒出一张脸,我趴在缝隙往外看,这张脸在窗外透过缝隙看进来,正好打个对眼。这一瞬间我吓得魂飞魄散,往后一倒摔在地上。 这张脸披头散发,脸色黝黑,具体五官看不清楚,就看到头发和胡子黏连在一起,脸部轮廓狭窄,有点东南亚人的特征。 我坐在地上,脑子嗡嗡响,正迟疑间,就听到窗户“咔咔”有节奏的响动,外面有东西正在撞击。 “阴气,强烈的阴气。”君小角说:“应该是阿赞远的飞头回来了。” 我吓得半天没动地方,君小角道:“没关系,看情形它进不来。” 窗户外,“咔咔”的声音不断。在我想象中,一颗飞头正悬空撞击着窗户。四周寂静,只有窗户发出怪响,黑森森的屋子空无一人,只有我自己。这一刻就感觉手脚冰凉,全身几无力气。 窗户响了一阵,声音突然消失。我擦擦头上的汗,喉头动了动,等了片刻确实没有声音,难道它走了? 我问君小角,阴气是不是还在? 君小角告诉我,应该没离开多远,不要开窗开门。 我傻啊,这时候打死也不会放外面的飞头进来,我做好了鏖战一宿的准备,不见到明天的太阳高悬,不可能出这个屋。 我小心翼翼来到窗边,咬了咬牙,鼓足勇气蹲在窗口的缝隙处往外看,心里怦怦跳,可别再和那张脸对视了,太吓人。 顺着缝隙一连换了几个角度,都没看到飞头的存在,外面很静,只有小树林的黑暗轮廓,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难道飞头走了?”我喃喃:“去找自己身子了?” 正想着,突然大门“咔咔”传来怪声,我吓得一哆嗦,菊花就是一紧。这飞头看窗户进不来,飞了一圈竟然到了大门那里! 我呼吸急促,身上像是被看不见的厚东西紧紧包裹,从心脏到皮肤,全都包在巨大的恐惧里。 我经历过很多危险,也算见过世面,可在生死一线游走的恐怖经历,能带来纯生理性的反应,止都止不住。 我努力压抑内心的焦虑,放平呼吸,看着大门。 这扇门就像是有人敲一样,“咔咔”响个不停。 默默安慰自己,只要不开门,外面的飞头就进不来。飞头极其邪门,但也不过就是一颗头,没手没脚它还能咬我啊。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说话声:“开门,开门!” 我一怔,这怎么回事,听声音很熟悉,是泰国口味的普通话,应该不是阿赞远。 “里面是谁,赶紧开门,不开门我就开枪了!”外面的声音越叫越大。 我想了起来,是阿赞远的助手!奇了怪了,大半夜的他怎么跑来了?最为奇怪的是,他似乎知道里面的人不是阿赞远,要不然打死他也不可能用这种语气叫门。 我没有说话,默默等着。 “好,不开门是吧。”外面的助手说道,敲门声停下,突然响起了砸门声,外面的助手正在用什么工具用力的砸着门板。 这小破门就是两扇破木头,随着他剧烈的砸击,大门摇摇欲坠。 我在门前堆了一堆杂货,都被推到一边,满地乱滚。大门砸出一条大缝隙,眼瞅着一脚就能踢开。 在这个紧张的时刻,我意识到一个问题,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我咬了咬,把窗户的插销打开,猛地推开窗,外面月光阴森,小树林静谧无声,看不到飞头。我一纵身从后窗跳了下去。 我顺着茅草屋的墙根快速窜动,来到墙角,悄无声息一直摸到前面。藏在拐角处往大门口窥视。这一看浑身汗毛倒竖。 助手的手里端着小型步枪,穿着大头登山鞋正在踹着大门,门只差一脚就开了。最让人感到恐怖的是,就在助手的上方,大概能有两米的高度,漂浮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是个圆乎乎的球,上面长满了毛发,在空中拖曳得极长,黑夜中看起来极为恐怖。 我马上认出来,这恐怕就是阿赞远的飞头。也就是说,这飞头极有可能破窗不入,然后飞出去找来了助手,他们两个一人一头又回到此处。 我暗暗叫苦,飞头没有手和脚,但是有个拿着枪的助手,这可怎么办好。 “咔嚓”一声脆响,大门被踢开,助手端着枪走到里面,飞头也飞了进去。 屋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我藏在墙后大气不敢喘,全身发热,像是发烧了一样。 时间不长,助手和飞头走了出来,助手端着枪四下里看着,浑身散发着悍匪一般的气息,我心跳加速,知道此时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真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助手站在门口似乎在和那飞头说话,他用的是一种很晦涩的东南亚语,而且只有他说,那颗人头并没有对话。 助手端着枪,笔直地跑进了对面的小树林里。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跳得就像是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一般,我捂着胸口,呼吸都有点困难。 这时,君小角道:“快,跟上!” “跟啥跟,找死啊?!”我说。 君小角破口大骂:“你懂个屁,他们一定是去找无头身了,如果发现了朱强,势必会有一场恶战,到时候就是我们渔翁得利的时候!快点!” “能不能让我缓缓。”我断断续续地说。刚才折腾下来,就跟跑了五公里越野跑似的,气都喘不匀。 “天亮以后有你缓的,”君小角说:“今天晚上就是图穷匕首见的时刻,是生是死,是活是留,就这几个小时决定了!赶紧的!” 我看看天空,月亮黯淡,乌云密布,怎么还不天亮啊。漫漫长夜,实在难熬。 我没办法,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沿着刚才助手消失的小树林追过去。 我没有手电,任何照明工具都没有,进到这片树林里,只见四处都是密密丛丛的树枝,灌木难行,走了没多远,我身上已经被树枝划的都是血口子。 我是找不到他们在哪,全靠君小角来辨别阴气的位置,但是他也仅仅是能感觉到大概在什么方位,具体在哪也不清楚,就得靠我用双脚一点点去走。 在林子里走了能有四五十分钟,这片小树林到了尽头,外面隐隐有光亮。我顾不得受伤,赶紧拨开树枝艰难走过去,藏在一棵树后看着。 不远处是悬崖峭壁,悬崖下有一个山洞,洞口处站着一人,手里提着手电,正是朱强。 在他对面数米之外,是助手和天上的那颗飞头。 助手端着枪对准朱强,用汉语说:“朱先生,你这是做什么,你如果有什么不满尽可以跟我说,为什么要破坏阿赞远的修行?” 朱强冷冷看着他:“我不喜欢别人用枪指着我。你现在放下枪,我能放你一条活路。” 助手残忍地一笑,他的双眼血红,身上的气场很不正常。我没敢出声,藏在草丛里静静看着。 他抬起枪对准朱强,真的就要开。就在这个瞬间,朱强突然熄灭了手电,强光消失,就像是舞台突然灭了灯光,他们的身影刹那间就晦暗模糊起来。 隐约的黑暗中就看到朱强以极快的速度跑向助手,耳轮中就听到“砰”一声爆响,助手开枪了,声音在树林里回荡。 第三百八十八章 黑巫师的妖术 助手的步枪响了,黑暗中淬出一片耀眼的火花,在视网膜上留下难以抹去的亮点。 我耳朵嗡嗡响,眼前发花,后面的经过没有看仔细,就看到两团黑影以极快的速度碰撞在一起。没什么你来我往拳脚相加,两人接触也就是一瞬间,朱强不知用了什么手法,从后面勒住助手的脖子,手上一使劲,那助手的手脚抖动,步枪落在地上,没十秒钟助手就不动了。 朱强慢慢把助手放平在地上。他突然变化行动,以极快速度捡起地上的枪,回头望月,对着天空悬浮的飞头就是一枪。 整个过程电光火石,完全预料不到朱强会反应这么快。一枪过去,硝烟弥漫,再看天上的人头已经不见了。 我蹲在树林深处,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喘,静静地看着。 四下里静悄悄,没有人头的影子,连鸟叫虫鸣都听不到。 朱强一个人端着枪,缓缓在洞口走来走去,可以猜到,阿赞远的无头之身应该就藏在这个洞里。 我低声问君小角,阿赞远的飞头去哪了。 君小角没有回答,隔了一会儿忽然惊说:“不好,阴气大盛,飞头应该在吟咒。” 我沉心静气,调集法力,开了法眼,法眼一开就感觉后脊椎处刺痛,是镇魔符在发挥作用,它禁止我用法力。我咬着牙强忍,用法眼去看。只见洞口附近妖雾弥漫,阴气犹如绿色的潮水在向着洞口涌动。 看了没有十秒钟,因为镇魔符太过刺痛,我实在受不了,就收回法眼,不敢再看。 朱强应该是感应到了对方的法咒,他盘膝坐在地上,双手在膝头结印,不敢大意,开始用法力对抗。 这场难得一见的斗法大战,我却无法看到其中的核心三味,没有法眼支撑,根本看不出斗法的过程。但是能感觉到洞口附近的气氛极为紧张压抑,这种气场甚至蔓延到树林里,我都感觉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焦虑。 就在这时,忽然看到天上飘来一样东西,正是阿赞远的人头,他满头乱发,胡须也飞起来,径直到朱强的上空,竟和月亮重叠,月光从他的脑袋乱发中渗透出来,场面极其妖异。 阿赞远张大了嘴,慢慢俯下脑袋,双眼从高空看向朱强。 朱强似乎没有所察,还在盘膝打坐,凝神聚法。 这场面要是拍下来,足可以在《国家地理》上发表,简直是难得一见的奇景。我正看着,君小角忽然道:“精彩!” “怎么了?”我问。 “现在他们两人正在斗法,两人的法力竟然不相上下,”君小角说:“一会儿该我们出场了,我们的作用将是决定性的。” 现在的场面真正到了渔翁得利的时刻。 朱强在地上打坐,人头飞在空中,一切都看似平静,其实内里全是杀机。 突然间场面发生了变化,人头竟然开始狞笑,而朱强“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他的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我是心惊肉跳,飞头降果然牛逼,就连朱强也难以对手。 这个时候,君小角喊了一声:“快!就是现在!” 我有点发蒙:“我应该怎么做?” 君小角道:“和朱强联手,干掉飞头降,但是要他先把镇魔符给取下来。” 我深吸口气,从树林窜出来,我刚一现身,人头猛然在空中看过来,朱强也睁开眼睛看到我,顿时惊喜:“君桑,帮我!” 我刚到近前,人头突然从空中飞下来,撞向我。 这一幕看着挺搞笑,但是人头的飞速极快,根本躲不开,我没反应过来,正撞在胸口,就觉得胸一闷一疼,差点吐出来,被人头顶的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 人头飞到了膝盖的高度,头发撩拨在一旁,露出一张黑漆漆的东南亚人脸,他在狞笑,猛然张开大嘴,在地上平滑过来,直直又撞向我。 他的头硬如磐石,真要撞上不死也残,君小角在心念中喊:“你来我来?” “草,”我骂了一声:“我自己来。” 君小角控制我的身体的能力还差点,毕竟不是夺舍,现在生死一线,我不敢把自己托管出去,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人头“嗖”的一声飞过来,我拼命往洞口跑,朱强大吼:“别进去!” 他显然是怕人头和身子汇合。 我跑进洞口的瞬间,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突然转身。人头以极快的速度飞过来,万万没想到我居然不跑了,回头对着他。 他愣了一愣,再想转弯已经极为困难了,他飞过来的速度极快,惯性也大,这要能半途停下或是转弯,那我真服,让他弄死也不冤。 就在人头愣一愣的时候,我一石头砸向它。山石和人头撞在一起,石头粉碎。人头似乎比山石还要硬上三分。砸完之后,人头只是动了一动,簌簌往下落灰,可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人头的一张脸渐渐五官扭曲,两只眼睛瞪圆,似乎大怒至极。他缓缓张开大嘴,从嘴里喷出一股股绿气,君小角倒吸冷气:“这是尸毒!它要先麻痹你,再毒死你!” 人头快速飞过来,嘴里喷着绿气。 我跑进黑洞里,拼命闪躲,抄起地上的石头砸向它。黑暗中,洞里又阴又冷,几乎目不视物。我一边往后面扔石头一边倒退,越进越深,周围的温度在极具下降,我冻得哆哆嗦嗦。 就看到那人头不着急了,不远不近地飞着,它认为我无路可逃。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突然绊了一跤,看到地上坐着一个人。我第一反应是说对不起,可仔细一看,浑身的血都吓凉了,这人没有头,光是一个身子打坐在地上,看起来像是一尊雕像。 我反应过来,这是阿赞远丢失的身体。 这时人头已经飞到了,黑暗里,只能看到人头的轮廓,它在上下颤动,像是在水面上浮动。目光紧紧盯着地上的身体。 就在这个时候,它动了,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我心脏砰砰跳,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想法,千万不能让人头和身体汇合,要不然我和朱强恐怕谁也不能活着走出去。 就在人头飞过来的这一刻,我灵机一动,把身上的背心脱下来,猛地往身体的脖子上一罩,把脖腔都给盖住,那人头飞过来,却无法安放在脖子上。 阿赞远痛苦至极,张开大嘴,喷出股股阴气,飞过来咬我的手。我情急之下,把他的身体抱起来,挡在自己面前,当做武器来对付他。 人头在半空飞着,对我竟然一时无法下手。它紧紧盯着我,脸上的表情渐渐平缓下来,双眼散发出妖魅的目光。 君小角冷笑:“他在用鬼迷之法来迷惑你。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阿赞远的人头嘴里念念有词,我感觉头一阵阵迷糊,鼻子一痒,似乎有什么东西流出来,用手一擦,全是血。两个鼻孔像是开了水龙头一样,往外狂飙鲜血。 君小角在心念中也开始吟咒,两股咒语在空中相持,我夹在中间特别难受,血喷的满哪都是。 君小角厉声道:“刀子呢,割他的肉!” 我迷迷糊糊的,咬着牙掏出匕首,一刀扎进阿赞远身体的肩胛处,那人头惨叫一声,发出野兽一般的叫声,“嗖”的没影了。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脑子嗡嗡响,赶紧在阿赞远的身体撕下一块布条,擦擦嘴上鼻子上的血,然后勉强塞到鼻子眼里。 “哎呀,不好。”君小角忽然叫了一声。 我有气无力,问怎么了。 君小角说:“飞头是至阴之物,刚才用鬼迷之法迷惑了助手,又要迷惑你,它看对你没用,现在很可能出去迷惑朱强了。” 我大吃一惊,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现在朱强斗法受伤,法力薄弱,如果真的让人头给迷惑了,成为人头的傀儡,我根本就没法对付。 我本来想把阿赞远的身体扔在这,可君小角让我背着出去。我只好背在后面,一步步往洞外走,等到了洞口,就发现人头飘浮在空中,果然念念有词,正对着朱强蛊惑。 朱强鼻血横流,满头满脸都是血,他脸色极为难看,正在强撑着。 我赶忙走过去,一边防备天空上的人头,一边对朱强说:“只有我能帮你。” 朱强勉强睁开眼,一张脸惨白如纸。 “快!帮我解开镇魔符。”我急着催促他。 第三百八十九章 可怕的君小角 朱强看着我,有气无力地说:“我,我能信任你吗?” 我急着说:“屁话!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计较这个,咱们两个能不能活到天明都不好说!” 朱强捂着鼻子,鲜血从手指缝流出来,勉强说:“好,你帮我看着天上的飞头。” 他嘴里念念有词,快速吟咒。我抬头防着那飞头,飞头要飞下来,我就用匕首一刀扎在它的身体上。飞头和身体之间冥冥之中是有联系的,身体的痛楚应该能传到飞头上。 飞头焦急无比,围着我们转圈,可它的身体押在我们手里,一时又没有办法。 朱强的心咒念了一遍,他伸出手握住我后背的镇魔符,猛地往下一扯,一瞬间刺痛无比我惨叫一声。再一看,镇魔符真的被取了下来。这东西很类似钉子形状,底盘又大又圆,前端是一个倒钩状的钉子,正好能卡住脊椎。 我伸手往后面摸,摸到一手血,但感觉并无大碍,那种拘束的感觉顿时消散,浑身轻松自在。 心念中传来君小角狂笑之声,“哈哈哈哈”。这声音狂傲至极,听起来真像当年孙猴子破五行山,那种天地之间老子又回来了的洋洋得意感。 君小角突然操控我,对朱强说:“你放心吧,我已经恢复了法力,看我怎么对付这颗飞头。” 朱强此刻很是虚弱,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飞头在空中转了几圈,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这时,我看到天空的黑暗在驱逐,有白光射下来,黑夜即将过去,天边显出了微微的鱼肚白。要天亮了! 飞头急了,从空中俯冲而下,朝着我就袭击过来,能看出它的坚决,它要毕其功于一役! 君小角爆喝一声:“来得好!” 恍惚中,君小角居然现了元神,他拔出太刀,站在我的面前,对着飞头,大喝一声,以劈山倒海之势一刀砍了下去。他太刀砍动的同时,带着我的身体的也一起动,我的手里握着匕首,对着飞头也砍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我的法眼开了,看清整个过程。君小角的元神砍的是阿赞远的阴魂,我的这一刀砍的是阿赞远的飞头,双管齐下动作一致,几乎没有任何延迟,君小角的太刀到了,我的匕首也到了,耳轮中就听“噗”一声爆响。 我眼睁睁看着阿赞远的飞头从中间劈开,我的匕首力道千钧,从阿赞远头部的眉心劈进去,划断鼻梁骨,一路向下,又破开下巴,竖切从脖腔而出,一刀就把它劈开。 飞头在撞击到我的瞬间,分成血淋淋的两半,一左一右沿着惯性还继续往前飞,飞了没有一米,落入尘埃,钻入草丛里。 君小角也在同时,一刀劈开了阿赞远的阴魂。在阴魂破散的瞬间,君小角猛地一吸,阿赞远的魂魄化成阴气被他全部吸入鼻腔。 君小角满脸黑气,太刀拄地,放声狂笑,一边笑一边在消化这股黑气,他的身体不断膨胀,本来两米多的大个陡然长到了三米高,真的跟巨灵神一般。 我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满目骇然,心怦怦跳,感觉不对劲。 就在这个时候,阿赞远无头的身体,从脖腔往外涌出大量的鲜血。 我的背心罩在他的脖腔上,顿时染红。血止都止不住,跟大堤决坝了差不多,血一开始是流,后来成了喷,一篷血雨飞在空中,又飘散落下,我和朱强淋了一头一脸。 “君小角……”朱强抹了一把脸,他也看到了君小角的元神。 君小角回过头,我吓得浑身一抖,他不在是那个浪人形象,而是变成了一个怪物!一张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血盆大嘴,上面遍布獠牙,一张开往外喷着血腥之气。 从大嘴里伸出一条血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嗯,真好吃,还要吃。” 他慢慢向着朱强走过去。 朱强非常虚弱,颤抖着要站起来,身体踉跄了一下,我赶紧扶住他。朱强看着我:“你是王强,你没有死,君小角没有夺舍你!” 我点点头。 朱强长叹一声:“真是糊涂,怎么早不告诉我,我们在养虎为患。” 我一下就急眼了:“早告诉你,你早把我杀了,还能留在现在?” 朱强苦笑,“养虎为患,自作孽不可活。君小角本是妖类,刚才我为什么鬼迷心窍把镇魔符拿下来。” 君小角慢慢走到朱强身边,伸出大手笼在朱强的头顶。朱强双眼血红,发出惨叫,五官开始往外流血,艰难地说:“王强,快,快跑,他现在恢复了九成功力,快,快跑!” 话还没说完,君小角做了个往外一拉的动作,我眼睁睁看着朱强的魂魄居然从头顶给拽了出来。 朱强的肉身摇摇晃晃,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君小角舔舔嘴唇,看着手里抓着的阴魂。朱强的魂魄浑浑噩噩,半浮空中,就像是没有根骨的提线木偶差不多。 君小角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把魂魄吞下,身体陡然又开始膨胀。他朗声狂笑,脸上遍布着深黑色的蛛纹裂痕,形如狂魔恶鬼。 妈的妈我的姥姥,赶紧跑吧,别在这看眼了。 我吓得连滚带爬往树林里跑,身后的情景不忍再看,一头钻进树林,到处都是黑森森的灌木丛。我没个方向,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树林里狂奔,跑着跑着脚下一绊,摔在地上,差点没摔得吐血。 地上都是碎叶落木,树枝横生。我爬起来,两个胳膊肘都是鲜血,浑身酸痛,这时旁边传来“嗡嗡”的声音,借着微弱的日光看过去,那是一大片蚊蝇,在树林中飞舞。 我现在还光着上身,这要遇到老挝丛林的蚊子群,能把身上的血都吸干净。 这片原始丛林里到处都是危机,我完全迷失了方向,怎么也找不到来时的小山村。我转来转去,终于精疲力尽,一屁股坐在大树下,心怦怦跳。 我想到一个极为可怕的问题,就算我找到了那小山村,然后呢?司机死了,助手死了,朱强死了,就剩下我自己,连食物和水都没有,很有可能永远困死在这座大山里。 我靠着树干不断喘着气,眼前全是绝望。 现在最糟糕的是,身后还有一个妖怪在追踪我。他不同于人类,可能很快就知道我在哪。 我发了狠心,君小角真要搞我,那讲不了说不起,我要把三眼夜叉调出来。 我暗暗催动法力,突然发觉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我的法力竟然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 我大惊,赶忙坐起来调息,确实如此。现在的法力不足以催动三眼夜叉,只感受到三眼夜叉微弱的气息还在。 这,这怎么回事,我的法力怎么突然少了这么多?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身后有镇魔符的存在,我一直都没怎么动过法力,因为稍一调动,后背就刺痛得厉害,也就勉强开开法眼。这种情况下,法力怎么会如此消耗殆尽? 我喉头动了动,仔细思索,想到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会不会是君小角搞得猫腻? 就因为我不调用法力,没有好好保护它,会不会被君小角暗中捣鬼都吞噬了? 他没有选择直接夺舍我,而是选择了蚂蚁啃大树,趁着这段时间进山,一路颠簸辛苦焦虑,我无暇审查法力,便暗中把法力蚕食一空。 法力是可以酝养回来的,但是需要很长时间,就我现在的能力,想养回原状怎么也得半个月。 这时,树林里吹进来一阵妖风,我汗毛竖起来,有种不祥之感。 看看身边的大树,咬了咬牙,顺着树爬上去。这棵树是坑坑洼洼的树皮,还有横生的树枝,我爬到树冠上,藏在树叶里。 这时就看到妖风之中,树林阴影的深处,缓缓走出一人。此人足有三米多高,人身蛇头,从脖腔里伸出长长的脖颈,在脖颈前端是一颗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血盆大嘴的脑袋。 正是君小角。 我没想到君小角会变得这么可怕,他现在居然出了实体,没用法眼也能看到他。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直觉上感觉到,他比以前强大了太多,阴神化实体,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境界。 君小角慢慢走过来,残忍地笑:“王强,你在哪呢,别躲了,你躲不过我的。” 第三百九十章 熔浆 君小角一路过来,他的双脚在半空悬浮,身体如同一阵妖风,吹动树叶瑟瑟作响。 “王强,”君小角残忍地笑:“我不会杀你,我只要你的身体,用你的肉身修炼。只要你乖乖出来,我就不会吞噬你的魂魄,而是送至往生,嘿嘿嘿。” 我信他的话就见鬼了。我藏在树冠里,密密麻麻的树叶遮挡身体,不知道这管不管用,能不能挡住君小角的视线。 君小角慢慢走到大树附近,我心跳加速,不敢出一点声音,紧张到都快尿了,可又不敢出声,只能夹紧双腿。 他不知是不是发现我了,就在大树附近转悠,一遍遍的嘲笑,让我赶紧现身。 “王强,我的脾气不太好,你也是知道的,如果让我抓到你,就不是现在的条件了。”君小角站在树下,残忍地笑。 “我给你三个数的时间,如果主动出来,我会好好发送你的灵魂。如果让我把你找出来,嘿嘿嘿,我就会把你的魂魄吞噬得干干净净,让你魂飞魄散!嘎嘎。”君小角狂笑。 他的位置离着我还不到一米远,我压力巨大,全身发烫,牙床子都痒痒。怎么办?是出去,还是不出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放弃了希望,心想出去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可仔细又想想,不是那么回事,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生的希望! 我藏在树叶里,君小角在倒计时,“1~~2~~~~” 他嘿嘿笑笑,突然喊了一声:“3!”话音刚落,一只大手猛然伸进树叶里,抓住我的前心,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把我从树冠里拽出来。 我整个人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被君小角大力抛在地上,这一下差点没把我五脏六腑给摔出来。我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 君小角全身黑气地飘过来,一只大手紧紧抓住我的头,我被他活生生提溜起来,就感觉脑袋上像是卡了一个老虎钳子,头疼欲裂,又无法挣脱,直到双脚离地。 君小角看着我,我们在对视,他的脖颈如蛇一般蜿蜒,飘出来的头正对着我的眼睛,他嘿嘿笑:“我们在一起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磨合不错,说实话,我真有点不忍心杀你。” 我被他揪着头,根本说不出话来,就是盯着他。或许这是我人生最后一眼看到的东西,竟然是这么一只怪物。 我的眼前一阵模糊,还在极力坚持。 君小角嘿嘿笑,笑得极为妖气,缓缓自言自语:“我要把你的灵魂抽出来,像阿赞远和朱强一样,完全吸收掉。让你成为我的一部分,这是你的荣幸,你将奔赴一个伟大的生命。” 他猛然松开手,我从空中落在地上,全身虚弱,提不起一丝力气。 君小角蹲在我的旁边,对着我的头深深地嗅了一下,“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灵魂,哈哈。”他大笑:“我会用你的身份行走世间,吸食掉每一个修法者的灵魂,让我的法力无比壮大,空前绝后!” 他的大手罩在我的头上,开始念经。我昏头涨脑,意识一片空白,感觉自己似乎飘飘悠悠的,从地上飞起来。 就在这时,我模模糊糊感觉到一个巨大力量的元神,陡然从我的神识深处飞出来,对着君小角劈空就是一斩。 君小角猛然松开手,我浑身绵软无力,趴在地上,后面的事不太清楚了,处于似梦非梦的状态。感觉两股妖风卷在一起,两个巨大的怪影你来我往,错综复杂,谁是谁都看不清。 我知道,那是三眼夜叉。 三眼夜叉类似我的守护神,在最危机的时刻它陡然出现,保护我。 其实我知道,三眼夜叉也是在寻找行走世间的肉身,我身上混着它的阴气,它已经把我视为囊中之物,现在出现君小角,也想夺舍,便针尖对麦芒的战在一起。 三眼夜叉是阴间之神,君小角是阳间之妖,两人都是至阴之物,这一干起来,周围的树林都在瑟瑟发抖。我睁不开眼抬不起头,只觉得天旋地转,似乎整个天地都在黑暗之中,明明已经是清晨,出了太阳,可什么都看不见,四周昏暗的犹如浓浓深夜。 我趴在地上苦笑,这两个大妖都是为了夺舍我的肉身,而作为当事人我偏偏无能为力,只能干等它们战斗的结果,必有一妖获胜。 就在这时,只听空中突然“啪”一身脆响,震得我耳朵都快聋了,有一股巨大的阴森之气扑面而来,我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就晕了过去。在晕的瞬间,感觉到有阴气钻进了身体里。 我在梦中犹如翻江倒海,意识一片虚无,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好像站在一片熔浆海前,温度极高,达到上千度的红色熔浆在翻滚,里面竟然出现了很多的面孔,有朱强,有阿赞远,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他们的脸在熔浆里刚一出现,便被高温烫化,一张张脸变成虚无。 我正聚精会神看着,突然身后传来一股大力,把我举起来。我惊叫一声,低头去看,居然是三眼夜叉。它的神色疲惫之极,但不影响力大无穷,把我高高举起,作势往熔浆里扔。 我吓得大叫。 三眼夜叉抬起头看我,眼睛眯缝起来,缓缓说道:“欲成尊者,先入岩浆狱洗涤凡身!”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啊,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赶紧放我下来。”我急得大叫。 三眼夜叉阴沉地说:“此地为阴界熔浆地狱,专门用来洗涤俗世众生,经此磨难,才能洗净凡心。” 我急得大喊:“我还没死呢,凭什么把我发配到地狱?” “你为尊者,后得其二妖相助,如不洗凡心,则内心迷失,为祸世间,此为炼狱之狱。”说着,它把我径直抛向熔浆。 我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怎么回事这是,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我怎么稀里糊涂落到阴间地狱来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整个人摔进了滚烫的岩浆。 一下去就觉得万火烘身,巨大的烈焰把我包围,每一寸肌肤都在钻心的疼。 我一边疼一边想,完了完了,我肯定烧成没人模样了,后半辈子怎么办。后来疼的倒吸凉气都没有用,身体完全不敢动,甚至喘气都疼。 我是连哭带叫,嚷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嗓子都哑了,熔浆和烈火烤的我全身疼痛难忍。 在这里身体受到煎熬,就连心也跟油烹了一般,难受劲就别提了,我情不自禁想起了坐牢的那段日子,后来出狱打工又挨白眼,回到村里和张宏喝酒,用黑巫术对付雷帅,看到三舅杀了纸人张,等等,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尤其是我做的不好的一些事,全都涌现出来。到最后我竟然开始哭起来,越哭越是伤心,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挨过来的,就感觉两只眼又痛又痒,好像是热的,也可能是流泪流的。 不知什么时候晕了过去,隐隐听到远处有声音传来:望尊者入世间多积善果,早日证得佛心。 过了不知多久,我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草丛里。我打了个激灵,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这里是小树林,一切都那么熟悉,眼前的大树还在,正是刚刚为了躲避君小角而藏身的地方。 我站起来,站在草丛中间四下打量,阳光明媚,透叶而出,落在地上斑斑点点。 君小角呢?三眼夜叉呢?现在想来,像是一场梦。 我慢慢向外面走去,感觉浑身轻松,轻飘飘的,身体没有任何冗余沉重的感觉,而且对于周围的敏感度有了显著提升,似乎听到远处的鸟叫声就在眼前,那么清脆玲珑,触手可得。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回想起那熔浆的梦,似真似幻。 树林出来不远处是洞窟,我看到了两具尸体,正是朱强和阿赞远的。朱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而阿赞远全身都是血,没有头颅的身体看上去像是雕像。 看来,我昨天经历的这一切并不是梦。 第三百九十一章 放下屠刀 林深人静,只有阳光投射下来,我坐在一处避风的地方,沉神入静,开始审视自身的法力。 如今我的能力可以达到返神的境界,就是能进入自己的神识,这里是比法力更深一层的存在,就像是计算机的机器语言,处于最底层,可以进行更彻底的自检。 我现在入静极快,以前心浮气躁心无所定,进不了幽深之境,而现在说进就进。 在神识之境中,我看到了三眼夜叉。 他已经没有先前的妖异之感,此刻如同一尊巨大的雕像,端坐在神识的迷雾之中。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和他身上所散发的正念。 三眼夜叉怎么突然反省了呢?我忽然想到,三眼夜叉毕竟是阴间之神,如果他没有证得果位怎么可能入阴间为神,拥有神格。难道此时,才是真正的他? 刚得到三眼夜叉的时候,当时也混入了三太子的法力,两股念凝合一起,难道现在才体现出来? 我没敢惊动他。此时我又感觉到了另一股气息,循着气息找过去,神识之境里有一片类似烈火一般的赤红色熔浆。 岩浆里有一个人正在痛苦的挣扎,正是君小角。他的衣服都没了,全身漆黑,脖颈很长,头颅如同蛇一般长在长长的脖颈之上。 他看到我,怒吼着,猛然从熔浆里跃出来,飞溅起耀眼火花。没有跳太高,转眼就落入熔浆之中。 “你算什么本事,把我带入阴间,我们面对面来战一场。”君小角极为痛苦,全身散发着恶臭,每一寸皮肤都被烫伤,生出巨大的水泡,转瞬又破裂,然后结痂,再被烫伤生出新的水泡。这片熔浆里,循环往复没有穷已。 我站在熔浆的边缘,有些怜悯地看着他。 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极为通透,我似乎回忆起自己在阴间里泡熔浆的整个过程。 我叹口气说:“君小角,你知道这片熔浆是什么来历吗?” “什么?都是你捣的鬼!”君小角睚眦欲裂:“我当初真应该把你的法力都吸干净!” “痴儿不悟。”我摇摇头:“这片熔浆其实就是你的怨念!这片熔浆地狱是你自己造的,困住的也只有你自己。” 君小角泡在熔浆里,直愣愣看着我,一时说不出话。 我深吸口气,慢慢抬起脚,缓缓向前,走到熔浆的最边缘,然后把脚轻轻地踏进去。君小角吃惊地看着我,脸上的眼睛瞪得极大。 我一步步走进熔浆,周围赤红色的浪花翻滚,火花四溅,但对我没什么影响,我感觉不到任何的热,任何的烤炙。 我慢慢走向君小角,站在他的面前。 他残忍地笑:“你还敢下来,我到真有点佩服你了。” 说着,他大吼一声,破火浪而来,伸出大手抓我。我大声喝着:“你想一辈子都困死在这吗?!” “妈的,死就死,我先弄死你再说!”君小角五官扭曲,他认为和我势不两立。 我没有躲,他伸出大手一把扼住我的喉咙,掐的我直翻白眼。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砰”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很重的东西落了下来,我斜眼去看,三眼夜叉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从天而降,正踏在熔浆之中。 三眼夜叉的三只眼犹如烈火,呼呼燃烧,他手里拿着三叉戟,目光阴沉地看着我们。 “你就仗着这么个大傻个,是吧?我掐死你再说!”君小角愈发暴怒。 我被掐的喘不上气,缓缓伸出右手,并拢食指和中指,形成剑指,缓缓点在君小角的眉心。 君小角大惊。这时,三眼夜叉喃喃诵出经文,我竟然也跟着一起念,我们几乎同频,一起对着君小角念着心法。 君小角表情极为痛苦,五官扭曲,艰难地说:“这,这是什么咒?” 我心下明彻:“此为地藏本愿经,三眼夜叉本是阴间之神,这是他超度亡灵怨气所用。” 君小角慢慢松开手,哭丧着脸:“别念了,别念了,我太痛苦了,求求你了……” 这么孤傲的君小角居然开始求人。 我松了口气,轻轻说道:“我在帮你,在用地藏本愿经来化解你的执着,你的怨气。” 君小角抱着自己的脑袋:“你不懂,我本来就不是人,我是万千阴灵的怨气凝结成实体。我本身就是怨气!你化解我的怨气,也就是在化解我的性命!” “你杀了太多的人,以怨报怨,不是正途。念你修行不易,我可以化解你的怨气为正念,不但不会消融你的生命,还能证得善果。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说着。 冥冥之中三眼夜叉也在朗声说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声音不大,且低沉,却以一种穿透的力量送到每个人的耳边,就像一片浩荡之风扑面而来。 真正奇特的还不是声音,而是伴随着话音能接受到滚滚而来正念,包含着很多种信息。很难用准确的言语描述出来。 我这才明白佛力浩荡,正念无敌。 佛,并不是狭隘的信仰概念,而是代表了一种能直透心底和人性的大智慧,真正包容了生命。 君小角本不是糊涂之人,他喃喃念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几个字,缓缓下坐,坐浮在烈焰熔浆之中,身体渐渐凝成了雕像一般的形态。 我从熔浆里走出来,看到三眼夜叉在不远处,也是变成了雕像。 我心一动,似乎和他们能心念联通一体,我尝试着链接君小角,他那边一动,我这边也动了,他猛地拔出太刀,我感觉自己的肉身也拔出了匕首,他猛地往下一砍,我也一砍。 只听“啪”的一声,我赶忙从内视的神识之境回到现实,睁开眼,才发现无意中一匕首居然砍断了身边的一棵小树。 这树其实也不算小,足有碗口粗细,我一刀之下从根部断开,小树“嘎吱嘎吱”摔在地上,砸出一片尘埃。 我看看手里的刀,想着君小角的姿势,心里一阵激动,我可以链接君小角,从中得到他的一部分武力。 我正美着,只听身后“噗通”好像有人下跪,我回头去看,居然是阿赞远的那个助手。 他手里端着枪,扔在一边,此时正跪在我的面前,面色惊慌,频频磕头。 我一看到地上的枪,马上就明白了,这小子是想偷袭我,刚才见我小刀断树,吓得麻瓜了,这才跪下来拜服。 我站起来,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助手昨晚竟然没死,估计他只是被朱强勒的窒息休克。 他吓得浑身发抖:“高,高人,我,我错了,我不该心怀不轨。” 我蹲在他的身边,摸摸他的头发,他瑟瑟发抖,像是小猫一样乖顺。 “你没事了?”我问。 他没想到我第一句话居然是关心他的安慰,这小子眼泪都下来了,抬着头看我:“高,高人,我今早才醒,醒来一看,怎么人都死了……我实在是害怕,就端着枪自卫,看到了你,我没想怎么样……” “你起来吧,我不怪你。”我说。 助手小心翼翼从地上爬起来,看看外面的尸体,颤抖着说:“朱,朱老板,阿,阿赞远都死了,是,是你杀的?” 他们的死和君小角有关,可君小角自和我一体,他的罪过我只能先顶了,我点点头。 助手喉头动了动,咽了口吐沫,不知不觉用了敬语:“您也是修法的?” “修过。”我淡淡地说:“带我回去可以吗?” “可以可以,你这边走。”助手从地上捡起枪,想了想递给我。 我摆摆手,示意他拿着就行。 助手小心翼翼看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我叫杨文明。” 我告诉他,我叫王强,在中国也算是修行人。我让他不要这么小心,如果不生外心,我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助手看我没什么架子,也就放松了,有这个向导在,我们很快回到了原来的小山村。 助手带我去他的茅草屋,见我光着上身,就拿来自己的衣服给我。 我们坐在屋子的地上,一边喝着水补充体能,他一边说了自己的经历。 他叫杨文明,是生长在泰国的华人,父母都是很久前移民来的。他长大之后,父母早早的过世,便成了街头流浪儿,到处拾荒、偷东西,对外国游客碰瓷,坑蒙拐骗,有一次被另一伙儿唐人街黑帮追杀,幸亏是朱强的那位司机救了他,两人这才结下了友谊。 后来杨文明机缘巧合,从朋友那得知,有个黑衣阿赞想寻找助手,便自告奋勇去了。 助手并不是徒弟,杨文明没有拜师,只是帮黑衣巫师打理一些生活和生意上的事情。黑衣巫师因为经常闭关修黑法,加上性格大都孤僻怪异,很少和外人打交道,但他们毕竟要吃喝拉撒,要置办法器,还要买很多东西,所以经常接降头之类的活儿,这样的事情就需要专门的助手去打理。 助手相当于巫师的经纪人。 第三百九十二章 尸精 杨文明岁数不大,比我大不了几岁,可常年跟随黑衣阿赞,处理各种棘手的事情,显得油滑老成。此人是真正见过血的,不同于一般跑腿的碎催。 我们两个唠到很晚,他用简单的灶台做了顿饭,无非就是腊肉熏鱼之类,手艺还不错,比前几天的味道强多了。 吃完之后,我和他商量什么时候出山。他诚恳地说,王老板,你也是修法的,要不然我跟你做助手吧。 我彻底无语,他居然想跟着我,我直白地告诉他,出山之后我就要想办法回国,没法带你。 杨文明有些遗憾,叹了口气说,要找到一个阿赞做助手很不容易。阿赞远虽然修飞头降,可为人的脾性还不算古怪,挺好打交道的,给钱也很大气,再想找到这样的老板就难了。 我说道:“你非得找阿赞当助手吗,自己没想着干点什么?” 杨文明摸摸脑袋,叹气说:“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深山老林和都市之间来回切换的生活,给黑衣阿赞当助手,其实非常过瘾,跟随他们闭关,还能看到他们施法害人或救人,如果有幸,还能见证阿赞之间的斗法。要是再让我像普通人那样回去过普通的生活,很没有意思。” 我忽然想到了解南华,他一直在泰国呆着,而且人脉很广的样子,他或许能为杨文明提供一些信息。便告诉杨文明,出山之后先去泰国,我想办法带你去见一个很有能量的人,他会为你安排。 杨文明现在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充满了崇敬,我说的话就是圣旨。 他信誓旦旦说,这一路他来照顾我,保准伺候的舒舒服服。 我笑着告诉他,我用不着人伺候,只要你做向导把我顺利带到泰国就行。 说了一会儿话,天色渐渐黑下来,我和他达成协议,明天再在山里停留一天,把阿赞远、朱强和司机的尸体进行掩埋,不能让他们暴尸在野外,很快就会被野兽给吃光的。 朱强好歹算是国内修行的前辈,一生的功过不提,死了死了不能暴尸荒野,于情于理不合。 杨文明心悦诚服。我说啥是啥,他全听我的。 晚上我们各自在茅草屋休息,早上起来的时候,外面淋淋漓漓下起了小雨。东南亚的雨,让空气都会变得潮湿。雨不大也不冷,就是让光线极度阴晦。 我和杨文明拿着铲子出来,先到西南角的茅草屋,找到了司机的尸体,把他的东西收拾收拾,什么身份证钱夹子,然后就地挖了个坑,把他的尸体和手机一起埋进去。 埋好之后我坐在坑边,链通三眼夜叉。我可以调用三眼夜叉和君小角的部分神力,三眼夜叉在吟诵地藏王本愿经,我跟着一起读,算是超度了司机的亡灵。 我把他的身份证收起来,日后回国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家人,报备具体情由,不能让人这么不明不白死了。钱夹子呢,交给了杨文明,让他把里面的钱和金叶子收着,算是他的酬劳。 杨文明特别激动,想把金子都留给我。我摇摇头说不要,说他是向导,一路出去,多方打点需要钱,就拿着吧。 我们冒着雨进入丛林,一路到了洞口,开始挖坑掩埋阿赞远的尸体。草丛里只找到他的半拉脑袋,那半拉不知道让什么野兽给叼走了,这也是时也运也。 正挖坑的时候,杨文明喊我过去,他在搜朱强的身,发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九将门的镇魔符,原来是钉在我的后背,后来取了下来。 我握在手里,稍稍灌入法力进去,上面的纹理居然次起明灭。杨文明惊叫:“这是法器。” 我点点头。镇魔符这东西极为霸道,不管是修正法的龙婆高僧,还是修黑法的阿赞巫师,它都能克制住法力出不来。 我料想九将门这样的邪门宗派不可能做出这种法器,必然是很早时候有高人修炼留下来的。 这玩意分在谁手里用,在朱强手里可以对付正派人士,在我手里可以压制邪魔。我把镇魔符收起来,搜了搜朱强的身上,他果然是修行高人,身上什么都没有,连钱都不带。 收拾尸体的时候,林子里的雨越下越大,浑身都湿透了,我抹了一把脸,就在这时杨文明突然道:“王老板,你看这是什么!” 我蹲在朱强的尸体前查看,杨文明刚才搬运尸体的时候,把衣领撕坏了,露出了朱强的脖子。 在朱强的脖子上起了一层黑毛,摸上去有点扎手,特别的硬。 我赶紧撕开他的衣服,只见他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生出了这么一种黑色的短毛,几乎覆盖整个皮肤表面。 我还在纳闷,杨文明脸色大变,竟然跪在地上,冲着朱强的尸体磕头,瑟瑟发抖。 “怎么了?”我问。 杨文明惊慌地说:“这,这是尸变。我听阿赞远说过,修黑法的巫师死了以后,怨气不散,很容易变成尸精或是山精,都是妖怪!” 我问他应该怎么办? 杨文明赶紧说:“最好是烧了,深埋也可以,就是不能随便扔在外面。” 我看看天空,阴云密布,阴雨绵连,这个天气下烧尸有点不太现实。说实话,这里没有汽油,只有火柴,尸体根本烧不起来。电视剧里那种随便划一根火柴就能把尸体烧起来的剧情,完全不符合常理,人的身体其实很难燃烧,里面百分之七十都是水分,要想充分燃烧,必须需要焚尸炉那样的装备,喷火达到上千度才行。 看着朱强的尸体,我隐隐有一丝不安,但是荒山野岭把它深埋,应该没事吧。谁能日后再把尸体挖出来?再说想挖也找不到。 雨越下越大,周围起了层黑雾,杨文明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看着地上的尸体。我看到朱强尸体上的黑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像是长了一层黑色的苔藓。 我有种很强的不安感,招呼杨文明赶紧刨坑。大雨过后,地面松软,我们很快就挖了两米多的坑,我和他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把朱强扔进坑里。 我正要掩埋,杨文明把阿赞远的尸体也拖过来,一起扔到坑里。我叫了一声:“不行。” 可是已经晚了,两具尸体都落到坑的深处,叠在一起。 “怎么了?”他问。 我摇摇头,感觉不妥当,但怎么不妥又说不上来。既然已经扔下去了,总不能跳下去再搬上来吧,只能和杨文明一起掩埋,很快这个土坑被填上。 我站在坑边气喘吁吁,看着这处翻新的地面,心想这就是叱咤风云一生的朱强,国内气功界的前辈,八十年代第一批大气功师,现在的修行圈领袖……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老挝的深山老林里。这就是命! 我叹口气,默哀了一会儿,和杨文明冒着雨回来。我们把湿衣服脱了,反正都是男人,都赤条条擦干净坐在茅草屋里。 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外面的大雨。气氛压抑。 杨文明侧卧在地上,身上披了件干净衣服打瞌睡,我坐在屋角默默打坐调气。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周围更黑。突然茅草屋的木门被敲响。 我睁开眼,杨文明也爬了起来,我们互相看看,他脸色苍白如纸,磕磕巴巴说:“谁,谁会来,会不会是尸体……活了?” 我皱眉:“看你怕的这个样子,如果尸体真活了,会这么有节奏地敲门吗?” 外面敲门声一下接着一下。 杨文明这才反应过来,过去把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人,装扮很奇怪,穿着军绿色的马甲,头上戴着斗笠,后背斜挂着步枪。 杨文明看到这个人,咽了下口水,用东南亚语和这个人打招呼。 “这是谁?”我问。 杨文明赶紧让进门里,那人摘了满是雨水的斗笠,坐在门边气喘吁吁的,像是走了很远的山路。 杨文明来到我身边,低声说:“这人叫宋干,是越南人,现在在那个私人武装里当中尉。怎么把他忘了,他是来送尸体的。” “送尸体?”我疑惑。 杨文明道:“阿赞远求购的尸源就是那个武装组织提供的,每到三天,他们就会派宋干来送尸体。” 我来到宋干面前,杨文明用东南亚语向他介绍了我的身份。 宋干站起来,此人矮小精瘦,长得活像一只山猴子,可双眼精光四射,一看就是久经战场洗礼的老战士,我直觉能感觉到,他是杀过人的。 他说了一句话,杨文明咽了下口水,给我翻译说:“宋干说了,谁是老板不重要,尸体既然拉来了,你们就要付钱,否则就会不客气!” 第三百九十三章 可疑的死法 杨文明眼巴巴看着我。 我点点头说道:“行,给他钱。另外,你再翻译一下,告诉这位宋先生,希望他能留下来帮助我们一起掩埋尸体,还会另加钱。” 杨文明愣了,看着我,好半天才低声说:“王老板,你要嫌这些尸体麻烦用不着,其实不用埋,出了这个村不远有条土沟,当时阿赞远用完尸体之后,全都扔在那,一点都不麻烦。” 我想起那条土沟,当时为了检查尸体,我还掉进去过,弄得一身都是尸臭。 我摇摇头:“既然咱们能掩埋那些修法者的尸体,也应该掩埋这些平民的,对生命一视同仁。” 杨文明看我看了半天,还是不太理解,不过他还是尊重我的决定,和宋干交涉。宋干点点头,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只要给钱让他干什么都行,杀人都无所谓。 杨文明拿出金叶子交给他,杨文明用牙咬了咬,还用打火机烤了烤,看样子他是鉴定金子的老手。 一笔钱一笔尸的交易完毕,我们就在等着雨停,去挖坑埋尸。这场雨在老挝丛林里算是比较罕见了,一直下个没完,等到快入夜的时候,才淅淅沥沥停下。 我们几个拿着工具从屋里出来,我看到宋干居然是骑着三斗车来的,前面类似摩托车,后面拉着一个翻斗,里面趴着三具尸体,两男一女。 宋干和杨文明交涉,我翻弄着尸体,杨文明凑过来说:“宋干问,我们埋在哪?” 这时我把女尸翻过来,这一翻就惊住了,这是一个大概二十出头的姑娘,长得不算漂亮,有点黑,长发飘飘,在东南亚人种里属于中等水平。但是在这座山里,有这么个女人,真是比稀有动物还稀少。 我之所以震惊,是因为我对这个女人有印象。当时我记得,我和司机跟随杨文明去河边洗澡,要走的时候,曾经看过一群女人在士兵的保护下去游泳。我记得很清楚,其中就有这个女人,当时她的嗓门最高,在嬉笑,笑得声音很大,到处泼水。 虽然当时情况危急,只能匆匆一瞥,还是对这个女人留下很深的印象,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死了。 “你问问宋干,这三具尸体是怎么死的。”我说。 这个问题其实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私人武装会时不时供奉尸体,难道他们每天都在处死罪犯?可眼前的女人并不是罪犯,她应该是供大佬玩乐的女人,为什么也会死亡。 宋干听了杨文明的话,脸上露出极为狡黠的笑容,摇摇头。 杨文明很有眼力,直接又掏出一片金叶子塞给宋干。宋干大喜,赶忙说了起来,杨文明在旁边听着。宋干说的事情并不长,他知道的不多。 杨文明叹口气:“王老板,这金叶子花的真是不值。宋干说了,那两个男的是他们组织里抓来的奴隶,专门负责干活的,生了重病,干不了活儿,就直接处决了。那个女的,是苏将军的女人,有一天晚上陪着苏将军睡觉,第二天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死了。以前送来的那些女尸,都是苏将军的女人,她们陪着苏将军睡觉,第二天就死了。这些当兵的私底下都猜,苏将军一定有什么特殊癖好,女人没伺候明白就会被杀。” 我让杨文明问问,这苏将军是什么人。 宋干告诉我们,苏将军是组织的头目,原来驻扎在泰国,后来打游击战,带着队伍流窜到老挝边境,占山为王。 他又描述了一下苏将军是什么样子,苏将军是个大胖子,极有威严,不苟言笑,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很少有人能看到他,只有队伍最高层的人士才能和他沟通,底层士兵很难见到本人。 我心中有些狐疑,这苏将军很像是我以前在泰国遇到的那个武装组织的头目,当时我还被这个组织坑了一道,差点没挂在泰国。不会又遇到老熟人了吧? 我仔细查了查女尸,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女尸的脖子底下有致命伤,像是被什么野兽给撕开。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女尸死的状态怎么那么像阿赞远吸人血呢? 我忽然想起在阿赞远的屋子里,还有一具女尸,被绳子悬空挂着。 我让宋干和杨文明跟着我走,我们来到阿赞远闭关的其中一间屋子,果然发现了被绳子悬吊的女尸。他们两个虽然惊讶,可并不怎么害怕,帮着我一起把那女尸解下来。 宋干说了一句话,杨文明赶紧帮我翻译,说宋干刚才说,这具女尸生前也是伺候苏将军的,后来不知是怎么死的。 我们把尸体抬出来,两具女尸放在一起看,我发现她们的致命伤都是脖子上的撕扯伤口,几乎是一致的。 我摸着下巴有些狐疑,在阿赞远屋子里发现女尸的时候,其实是朱强先发现了脖子上的致命伤,当时我们猜测,阿赞远是修飞头降的黑法,必须要吸人血,这女尸的血都被他吸干净了。 可现在来看,其中还有迷雾重重,如果两具女尸的死法是一样,都是脖子上的致命伤,那么从第二具尸体来看,阿赞远在没拿到第二具尸体的时候,第二个女人已经因为脖子上的伤口失血死了。 也就是说,这脖子上的伤口,并不是阿赞远弄出来的。 难道吸人血的另有其人?是苏将军?我在脑海里勾勒出苏将军的形象,大腹便便,看起来笑眯眯的,其实杀人不眨眼。 难道他也在修飞头降?不对啊,飞头降必须是特定的马来族群才能修。我搞不明白了。 我让杨文明问问宋干,是不是我们不要尸体,这些人也会死? 宋干点点头,告诉我们这些人是必死的,你们如果不需要,它们就把这些人就地焚烧。 我心情极为沉重,觉得那个私人武装组织简直就是活地狱,什么人落进他们的组织里,就别想好好的活着出来。 我们三人,花费了将近一晚上的时间,把尸体全都埋在村庄的一角,最后我进行了超度。 等干完了活儿,天已经快亮了。杨文明下厨简单弄了点东西,我们三人吃了,他和我商量是否今天出山。 因为那组织无端杀人,弄得我心情很沉重,可又没什么办法,自己就算有点神通,也不可能和这么个丧心病狂的武装组织硬碰,那比鸡蛋碰石头也好不到哪去。 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用自己能力去帮助超度一些亡灵而已。 这个鬼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呆着,和杨文明商量了一下,因为出山需要很长时间,而昨天我们几乎一天没怎么睡,要先休息一会儿,等中午左右开始下山。 宋干要回去,他问我是不是修法者,为什么不要尸体。我告诉他,我是,但现在已经不修黑法了。 他若有所思,骑着三斗车走了。 杨文明精疲力尽,倒下就呼呼大睡。我在另一间屋里休息。 睡了几个小时之后,我被吵醒了,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外面来了四五个当兵的,全都是荷枪实弹。杨文明正在跟他们交涉,脸色苍白。 看我出来了,他赶忙过来说:“王老板,真的麻烦了,他们想让你走一趟。” “干什么?”我皱眉问。 这些当兵的头目正是宋干,他过来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不过看情形,他并没有为难我的意思,显得很尊重。 杨文明在旁边翻译,告诉我说,宋干回去汇报了这里的情况,他们组织内部正需要一个修法者来帮他们解决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本来是想找阿赞远的,现在阿赞远不在了,就来找我。 “什么事?”我问。杨文明赶紧翻译过去。 宋干说了一下,我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提出的要求很怪,在这片老挝山区,再翻过去数里,靠近边境的地方,有一片湖。这片湖名字叫蚊子湖,顾名思义,那里全是毒蚊子。 组织的要求是,我是修法者,让我带领一支船队,深入这个蚊子湖,打捞一样东西。 宋干又说了什么,杨文明眼睛亮了:“王老板,宋干说如果这个干成了,组织将会给你支付很大的一笔酬劳。” 我冷冷说:“什么酬劳?” 宋干比划了一下,杨文明喉头动了动,说道:“一颗钻石。” 第三百九十四章 高棉人的报复 杨文明眼巴巴看着我,怕我不干。我想了想,“好啊,既然报酬如此丰盛,那我就为你们走一趟。” 杨文明长舒口气,笑着说:“不走不行了,看他们荷枪实弹的样子,是逼我们去。” 我没应他。我心里自有想法,这个武装组织杀了太多的人,而且这些人死状凄惨,死因不明,怀疑组织内部也有修邪法的。 以前没办法靠近组织,也就罢了,现在有这么个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自从在阴间地狱的熔浆里洗涤过之后,感觉身体和心灵都纯净了不少,有些事以前明明很是抗拒,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则觉得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是鸵鸟心态。躲来躲去,事情终归还是会来,要学会主动和它接触。 我要是就这么不声不响出山了,其实也能走,但说实话心里会始终结个疙瘩,觉得山里的事情始终没有办完。再说了,那组织里还有一个女人,疑似丑丑的,借着这个机会我也要搞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如果也是类似的军妓,我一定要想办法救她出苦海。 不管怎么说,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再逃避了! 和宋干简单定了一下行程,他们那边正在湖边准备船只,差不多了之后,就可以出发,要等至少一两天的时间。 这几个士兵就驻扎在村里,有一个士兵更是我去哪他去哪,生怕我跑了。我暗笑,并不拆穿他们。 宋干他们背来了食物和水,吃了几天的腌肉,我闻着味就想吐,现在正好能换换口味。 晚上,他们在村里的空地上支起简易的炉灶火炭,在上面烧烤一只大大的山鸡,刷上油和辣椒水,空气都飘着浓浓的香气。 杨文明馋的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了。这一只鸡主要就是给我们吃的,我稍稍吃了一些,确实开胃,杨文明则吃得满脸是油,差点把自己拳头都塞进嘴里,在山里熬得太辛苦。 谁知道第二天这小子就开始闹肚子,突然吃得油水太大,肚子受不了,叽里咕噜的拉个不停。勉强吃了药,脸色也是蜡黄,走路都打晃。 我们又休息了一天,早上的时候宋干得到了信儿,说船只已经在蚊子湖边准备好,可以过去了。我看着杨文明这个样子,便让他不要去了,留在山村里,等身体好一好,自行出山吧。 杨文明哼哼唧唧地说:“我不去谁照顾你啊。” 我差点乐了。 杨文明道:“王老板,这些当兵的说的都是东南亚语,泰国到越南都有,南腔北调的。如果我不去,谁负责给你翻译啊。” 我问他身体能行吗? “没事。”他挺直腰板,还是有些虚弱。 宋干不耐烦,问他到底去不去。杨文明道:“去!咬着牙也得去。”他笑眯眯看着我:“王老板是厚道人,得了钻石不会不想着我的。” 说了半天,这小子还是无利不起早。不过这是人之本性,我也不好说什么,让他自己多注意,别硬撑着。 我们一行人出发,要去的蚊子湖距离这个山村至少还有大半天的脚程,老挝深山难行,不过这些都难不倒经常在山里打游击的这些士兵,他们在前面开路,我们跟着。 很多地方看似没有路了,宋干这些当兵的总能找到最奇巧的攀登和跨越方式,用的都是巧劲。我能看出来,他们也是第一次走这条路线,但是登山攀越的技巧真是没得说,这些人一个个都是野外生存的专家。 早上出发,本来下午能到的,但是走到半途,杨文明实在顶不住了,又吐又拉,上吐下泻,两条腿打晃,别说走那么险峻的悬崖,就算走平路他都能摔一跤。 宋干焦急万分,和杨文明说着什么。杨文明惨黄的脸色,磕磕巴巴地似乎不同意。 他们说着说着急了,宋干居然把枪拿下来,杨文明踉踉跄跄跑过来,抓住我的袖子说:“王,王老板,他们让我自己回去,我不干,我要和你走。” “你到底能不能行?”我盯着杨文明:“不行就别强撑着。” “能行能行。”他磕磕巴巴地说:“中国有句老话,叫好事多磨,我有感觉,这一票走完了就能发财……王老板,你一定要带着我啊。” 我真是无话可说,只好叫过宋干,让杨文明翻译和他协商,告诉他,杨文明不去我也不去。 宋干急了,和我交涉,后来他看我态度确实很坚决,只好叫过一个手下,告诉他全程负责杨文明的安危,哪怕背也要背到湖边。 这个手下是东南亚小个子,还不到一米七的个头,可全身都是腱子肉,把杨文明背起来,竟然轻若无物。 我们再次上路,终于在夜幕降临前到了湖边。 这条湖靠近老挝边境,浩浩荡荡,周围是群山连绵,想不到这条湖的面积会这么大,借着月色看过去,几乎见不到边际。 到湖边的时候,看到这里支着两三个帐篷,有篝火升起来。有当兵的在走动,他们的服装和宋干一行人差不多,应该都是隶属于那个武装组织。 宋干和领队热情的拥抱,哈哈大笑,带我们过去做了介绍。 领队和我握手,笑眯眯地说:“你好,我叫阿辉。” 说的竟然是汉语,而且这是个很中国化的名字,不过看他黑瘦的身材,典型的东南亚人脸庞,很难想到这是个中国人。 看我有些疑惑,阿辉说:“我以前在香港待过几年,学了普通话和粤语。” 我对阿辉说,有你在,我们之间的沟通就方便多了。我问他,能不能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你们到底要我打捞什么东西。 阿辉说了起来,老挝这个地方,看似远离世界喧嚣,其实内里也是矛盾不断。处于一种极为错综复杂,难以解脱的冲突之中。这种冲突在远离城市的山村里,更是上演得极为剧烈。 靠近蚊子湖以前有两大村子,一个村子里居住的都是来自三角洲的高棉人,他们和本地山村的居民极为敌视,经常发生谋杀和袭击事件,他们互为仇敌,互相戒备,各派奸细监视对方。若是敌人到来,还会敲击竹筒报警,互相交战,犬牙交错。在本地的老挝人眼里,高棉人就是残暴的野人,是食人族、猎头族。而在高棉人眼里,本地人也是一群落后原始的野人。 后来本地村来了个文化人,曾经在大城市里待过,回来之后就宣扬了一种教派,叫好教,类似于一种民间的佛教形式,祷告方式富于诗意,教规简单。 这个教派传播很快,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高棉人的地盘。这也是导致了后来血腥大屠杀的导火线。 高棉人集结了队伍,带着船只,度过大湖,袭击了本地人的村落。那场屠杀成为后来幸存者们一生的噩梦,高棉人在村子里见人就杀,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是一刀。他们烧毁了无数的房屋,还袭击了庙宇避难所,强暴妇女,杀害男人和儿童,用细铁丝缠绕在村民的脖子上,一缠一串,然后像拔河似的那么一拽,这些人在极度痛苦中就能死去,而且不会留下任何血迹。 整个屠杀维持了三天三夜,整个湖岸都是大火,这还不算完,高棉人用长长的竹竿把那位好教的教主,给挂起来。挂的方式也有讲究,用铁钩子穿舌头根,整个人就这么悬在半空。 他们把这根竹竿插在破吉普上,在湖岸的村庄里到处转悠,来瓦解敌人的反抗意志。 你们最信奉的教主都让我们宰了,你们的信仰我们践踏在脚底! 后来这件事影响太大,甚至震惊了国际社会,联合国都派人来调查这个事件。高棉人一看事情闹大了,就把杀害的这些尸体用船只都拉到湖中心,全部扔了进去。 蚊子湖本来没那么多毒蚊子,说来也怪,尸体堆积之后,便生出了一种罕见的毒蚊,几乎封锁住了湖上的那块区域,成为一个隔离带。 这片毒蚊子厉害到什么地步,当时过来调查的美国人,愣是没办法深入进去,只能在周围打转转。高棉人乐不得这样,只要没有尸体,调查也是白调查,说啥都是白搭。 就这样,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阿辉在篝火里添了一把柴,说道:“王先生,这次让你来的目的,其实就是让你到蚊子湖的中心地带,带回一具尸体!” 第三百九十五章 毒蚊子 一具尸体?我和杨文明都听愣了,非常吃惊。 我问阿辉,是什么样的尸体。 阿辉摇摇头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这是上面交待下来的任务,要找到好教派那具教主的尸体。” 杨文明在旁边插嘴说:“就是当年挂在竹竿上暴尸的那个?” “对。”阿辉说:“具体是个什么人,我们不太清楚。毒蚊封锁了湖面,已经几十年没人进去过,里面是什么情形,那是个什么人,都一无所知。目前唯一能知道的线索是,那人死了之后依旧挂在竹竿上没有拿下来,有那种死状的尸体就是教主。” 我疑惑:“你们寻找这具尸体做什么?” 阿辉摇摇头:“上面的意思不太清楚。不过我想,这具尸体可能有着特殊的意义,我们在这里立足必须名正言顺,找到那具尸体或许可以笼络人心。” 他说得有道理,不过我直觉上感觉到事情没这么简单。 幽深黑暗的湖面散发浓浓的阴气,我问他们什么时候出发。 阿辉道:“船已经准备好了,明天一大早出发。对付毒蚊的装备和工具也都准备齐了。几十年前做不到的事,现在可以很轻易地完成。” 我点点头,沉吟一下问:“那你们需要我做什么?我看不出这里为什么会需要我。” 阿辉道:“我们队伍里也有法师,他说湖中心常年积压死尸,怨气很大,寻常进去必然有去无回,必须找一个道行很高的人来领路。本来是想找阿赞远的,他不在了,只能找你。” “你们怎么知道我道行高?”我呵呵笑:“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恐怕到时候让你们失望。” 阿辉看着我,脸上忽然露出神秘地微笑:“王先生,你们在山村里发生的事情,我们就算没看到,也猜的八九不离十。阿赞远已经死了,而且就死在你的手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件事极为隐秘,他上哪知道的。 阿辉继续说:“我们和阿赞远打过交道,此人性格孤僻,杀人如麻,现在正是修行最要紧的时刻,不可能无缘无故就离开山村,就算离开,他不会扔下助手不管。”他看了一眼杨文明。 杨文明不敢看我,低着头,用树枝打着火苗。 阿辉道:“他不在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已经死了。而你活着,这一切不是很说明问题吗?” 我看着杨文明,有点来气,“是你说的?” 杨文明磕磕巴巴:“王先生,他们用枪逼着我,我不得不说。再说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确实是法力很高的高人,比阿赞远厉害。” 阿辉道:“王先生你不要怪老杨,这件事对你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我挥挥手,跟他们说,我得去睡觉了。阿辉给我安排了单独的帐篷,里面有睡袋,还有简易的油灯,准备十分充足。 夜里靠近湖边的地方,风还是挺大的,吹得帐篷哗啦啦直响。我睡不着,拉开锁链探头出去看,深夜的湖水氤氲着阴气,远处朦胧不可见,这地方还真是妖异。 我琢磨了小半宿,他们需要那具尸体做什么,想来想去也没有答案,只能明天早上再说。 后半夜我勉强睡着,再醒来的时候,外面有嘈杂的声音。我睡得很不好,头疼欲裂,坐着缓了片刻,拉开锁链钻出去看。 在湖边停着一艘不大的柴油船,船上搭着舢板,士兵正在运送物资。阿辉看到我非常热情,邀请我上船。 帐篷用不着收拾,湖岸已经超过二十年没有人烟了,往日仇杀早已灰飞烟灭,山村几成废墟,东西根本没人偷。 我越来越疑惑,这地方早就没人住了,那还费劲巴拉弄出那具尸体有什么意义。 我们上了柴油船,这条船经过简单的改装过。只有部分甲板露在外面,大部分的地方都用木板钉死,里面刷上油漆,贴上厚厚的布,别看热,但是不留死角,那些毒蚊子根本飞不进来。 小船分上下两层,这个武装组织穷到什么地步,没有柴油,大部分士兵要到下面船舱去划桨。难怪安排了十几个人一起过来,都是苦力。 阿辉和宋干,我和杨文明在上面的船长室,其他的人在下面划桨,收拾妥当之后,船只渐渐离岸,向湖水中心驶去。 听阿辉说,按照现在的行进速度,到达湖面中心的尸地起码还得一天。这些当兵的不是永动机,轮班倒也要休息。 小船速度极慢,在没有波浪的湖面静静滑行。 我们四人来到甲板,白天的视线好一些,在这片湖面上看不到任何生物的存在。水面呈深绿色,犹如死水,就算阳光照射下来,也没有任何反光,似乎把光线都吸收进去。 小船在湖面上划出一条水痕。阳光惨淡,极其阴冷,这种气温在老挝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几乎就像是异世界的存在。 我们谁也没说话,看着这片湖水,大家陷入了一种情绪里,哪怕阿辉和宋干这样的战士也不例外。 这时,有个小伙子从下面船舱匆匆跑来报告。宋干对这个小士兵极其亲密,帮他整理衣服,正正帽子。 杨文明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低声说:“这小伙子是宋干的亲弟弟,担任着少尉,是下面船舱的负责人。” 他们在讨论航行方向,还有需要解决的问题。 湖面没有风浪,小船又以龟速前进,几乎没有晕船的感觉。 这里的时间是极为枯燥的,宋干和阿辉拉着我们赌博,阿辉一看就是烂赌鬼,随身揣着骰子,哗啦啦玩起来。 我的钱基本上都在杨文明身上,对这个不感兴趣,便让他们自己玩,我自行回到船舱休息。 这里没有信号、没有书籍,外面又是一滩死水般的湖面,真是度日如年。我只能盘膝打坐,内视神识之境,调养气息。 内返神识之境,看到三眼夜叉和君小角都在修行,他们形如雕塑一动也不动。君小角端坐在熔浆里,哪怕烈焰焚身,他都不动一下,似乎进入很深的定境中。 我没打扰他们,从神识中返回,慢慢睁开眼,看到宋干和阿辉不知什么时候进到房间里,站在床边没敢打扰我。 阿辉佩服地说:“王先生,刚才我们看过了,你的一呼一吸时间特别长,几乎能坚持到十分钟,你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这就是传说里中国古代的道家功夫?” 我缓缓道:“东南亚的法术我也修过。”我说的比较含糊,跟他们这些人不用说的那么清楚。 阿辉说:“已经入夜了,我们今晚就能进入中心地带。王先生,今晚开始就不要出船舱了,否则会暴露在毒蚊的袭击里。” 他邀请我到船长室吃饭,伙食不错都是肉罐头,上面印着英文,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倒腾来的。 正吃着饭,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细细密密的声音,“嘶嘶嘶嘶”实在描述不上来,紧接着就听到窗户上“哗”一声响,像是有大雨泼了上去。 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食物站起来,走向窗户,只见从远处飞来铺天盖地的黑色小虫子,瞬间铺满了整张玻璃,密密麻麻一大片。这些小虫子一个挤一个,一层挨着一层,玻璃几乎看不清楚,能有上千万只。 阿辉作为整艘船的负责人,他非常紧张,拿着对讲机说了什么,应该是嘱咐下面船舱的人注意密封措施。 他说完了宋干又接过对讲机,沉着声继续交待着。杨文明脸色苍白,紧紧挨着我。 我把门打开,外面是用木板搭建的密闭空间,就听到木板外是细细密密的声音,像是有无数张嘴在咀嚼,听得心头发颤,汗毛孔都酥麻麻的。 阿辉和宋干也走了出来,两个久经生死的老战士脸色不好看。我道:“毒蚊如果一直这么猖獗,我们很难进行打捞。” “不会的,”阿辉说:“根据这里很久之前老渔民的描述,毒蚊只有一层隔离带,越过这几海里就会到达中心区域,那里没有毒蚊。” 船舱里亮起灯泡,昏暗的光线照在船长室里,所有的窗户都密密麻麻铺着成千上万只黑色毒蚊子,一丝光都没有,像是包围在深深的黑夜里。 第三百九十六章 湖面 柴油船在毒蚊的层层攻击之下,缓慢向前移动。我不知道下面划桨的士兵是靠什么导航,只知道船还在坚持着往前。 现在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等着驶离这片可怕的区域。 宋干和阿辉都是久经考验的老战士,遇到这种情况还算镇定,可杨文明坐不住了,在船舱里走来走去,心神不宁。隔着几分钟就转悠到我身边,嘴里喃喃:“王老板,咋办啊咋办……”隔几分钟,就会转过来,又重复一遍。 阿辉听得烦躁不已:“我说姓杨的,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人死卵朝天,你怕个卵子。” “你们都是老江湖,我不是,”杨文明颤抖着说:“只要船上稍微有条缝儿,让那些蚊子进来,我们就是死路一条!” “你现在不是还没死吗?”阿辉不客气。 杨文明转转悠悠又来到我面前,喃喃说:“王老板,你说咋办啊……” 看着他的模样,我突然之间不知道哪来的气,一瞬间烦躁异常,君小角的武力竟随心念链通到身上,我一巴掌甩过去,结结实实给了杨文明一个大嘴巴,大吼一声:“闭嘴!” 杨文明猝不及防,被这嘴巴打的踉踉跄跄,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没想到我能打他,捂着脸呆呆地看着我,鼻孔开始流血。 这一巴掌甩出去,我也是后悔至极,看他半扇脸都肿起来,鼻血横流的样子,心里很是不忍,非常懊悔。 我想了想,从座位上站起来,想过去把他拉起来,好好道个歉。杨文明看到我,竟然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像是特别害怕的样子。 宋干和阿辉看着我们,脸上的表情也是阴晴不定。 我心中犹豫,不知怎么回事,心头响起一个念头,似乎在提醒我,现在的杨文明非常害怕你,这才是你需要的! 我脑子里纷繁复杂,很多想法很多念头转瞬即逝,此时此刻我想的最多的一句话,竟然是近则不逊远则怨。做人让别人怕一些,总比让他不尊敬你强。 以前的我能力不足,法术马马虎虎,想让人怕也怕不起来。现在我借助君小角、三眼夜叉的能力,浑身精力充盈,随时可以链通两大妖,端的是霸道无比。 这一瞬间我心下通透,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吊儿郎当的处事了,要霸道一些。 我走到杨文明近前,本来想安慰的,改成了冷冷的威胁:“现在冷静了没有?” 杨文明非常委屈,我眯着眼看他,他害怕至极,竟然不敢有丝毫的不满,这一巴掌似乎彻底把他打服了。 他低着头,委屈地说:“冷静了冷静了。” “不冷静,我再让你冷静冷静。”我说道。 “不敢了不敢了,冷静了冷静了。”杨文明嘴里喃喃,就是这两句话。 我其实不是这样的人,威胁杨文明也有点违背我的天性,但现在我有意识在调节自己心态,强行灌输自己这么一个观念,我是上位者,我要树立权威! 我回到椅子上坐着,杨文明爬起来老老实实和阿辉他们坐在一起,船长室里没人说话,场面极度安静,只能听到外面还有不断的毒蚊子“噼里啪啦”的扑面而来。 小船足足航行了两个小时,那种奇怪的声音再也没有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就驶出了危险区域,船上船下所有的人,其实都在默默地等待。 船走着走着,突然震了一下,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船停了,好像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宋干用对讲机说了什么,时间不长窗户干净了,一条水柱喷过来,冲在玻璃上。外面有当兵的穿着厚厚的衣服,戴着面纱,正在用简易的水枪,喷出的水柱冲刷着玻璃。 一层层的毒蚊子被冲洗掉,我们看见了外面的情景,现在已经是深夜,空中一轮孤月悬挂,周围是深暗色的湖水,无边无际,再远处就是一片迷雾,整个场景如梦如幻,这条船似乎闯入到一个不属于原来世界的禁区。 有几个士兵在外面冲刷甲板和玻璃,用水枪把那些蚊子尸体都冲到水里,然后喷洒药物,他们临来时的准备还是相当充分的。 我们在船舱里静静等着,杨文明自从挨了我这一巴掌之后,显得萎靡不振,不敢和我多交流了,紧紧跟在阿辉的屁股后面。 我的火气已经消了,想和他聊聊,又拉不下脸面,想想还是就这样吧,反正我不可能带他回国,很快就会分道扬镳,犯不着再跟他处好关系。 等了能有半个多小时,外面的人做了个安全的手势,我们推门出去。甲板上是刺鼻的药物味道,毒蚊子基本上都清理干净了,地上偶尔还能看到残骸污渍。 有几个当兵的正趴在甲板栏杆往下看,一边看一边大声喊,表情显得很是骇然。我走到近前,往下一瞅,月光下就看到湖面上似乎飘浮着什么,黑糊糊的又看不清楚。 这时宋干打起了手电,一束刺眼的光芒投射在湖面,这才看清了是怎么回事。 黑压压的湖面上飘满了尸体,一具挨着一具,随着水波轻轻荡漾。船上这些人,除了我和杨文明,基本上都是接受过战斗洗礼的,哪个人手底下都背着人命,可此时此刻众人尽皆骇然。 这些尸体竟然不知有多少具,手电光芒所到,全是半沉半浮的人,有的尸体已经成了巨人观,肿大的看上去像是一条船,衣服都被撑碎了。 这个场景极为骇人,我们像是驶进了幽冥地狱,这里是真正的阴间! 难怪船开不动了,很多尸体在水里荡漾拥挤,竟然纠缠错落在一起,凝结成一个很复杂的联合体,像是屏障一般阻隔在船头,凭人力怎么往前划,都无法冲破这条隔离带。 宋干让人取来长长的竹竿,从甲板上伸下去,用杆子头去拨弄水里的尸体,很多人上来帮忙,一起来弄。 这种操作方法几乎使不上什么力,杆子头很难把这些尸体都拨开,忙活了半天也没用。 阿辉跟我商量,要不要派下救生艇,脱离主船划着进去。 我看看天色,今晚的月光很是妖异,不用出法力也知道阴森的怨气很大,我说道:“等明天早晨吧,现在过了午夜,阴气太重。” 他们商量了一下都同意了,简单制定了计划,救生艇一共能容纳四个人,我和阿辉还有另外两个当兵的去,他们负责保护我,我的主要任务是在水面群尸里找到那具特定的尸体。 回到舱里休息了一晚上,很快到了第二天,众人吃了点早饭,准备下水。说是白天,但我感觉这个鬼地方的光线比昨晚也强不到哪块去。 月亮已经下去,太阳却没有散发出应有的光和热,看上去冷冰冰的,躲在云层里,整个湖面荡漾着雾气。真要是没有装备乱闯入进去,很可能就会迷路,再也出不来。 他们把救生艇放到了船下的水里,昨晚选出的四个人顺着船舷旁的软梯,来到救生艇上。 我和阿辉坐在前面,两个当兵的在后面划桨,救生艇缓缓离开了主船,慢慢向前划去。 不大一会儿,到了主船的船头附近,救生艇难进一分,因为这里有群尸形成的隔离带。 难怪大船过不去,尸体不知道怎么都纠缠在一起,每具尸体都和邻旁的尸体四肢发生交错,一个插一个,一个缠一个,而且有的地方还是多具尸体缠绕着。除了尸体外,还有很多的残肢见缝插针,填满了每一处空隙。 我看得倒吸冷气,这种结合方式有点类似咱们中国古代的木榫,凹凸有致,结合在一起就跟鲁班锁似的,不用点蛮横的强力根本别想破开。 好在我们所在的救生艇掉头比较灵活,阿辉指挥着两个手下,沿着这条尸体隔离带慢慢横着走,他在寻找这条带上最薄弱的那个点。 可我们这么一走才发现,整条隔离带竟然一眼望不到头。我站起来,在船头眺望,目之所及,整个湖面铺满了尸体和残骸,密密麻麻不知凡几。 第三百九十七章 怨灵之乡 阿辉带着两个手下,先是用竹竿捅,怎么也捅不开,然后抄出大砍刀砍。 尸体和残肢已经被水泡得稀软发胀,血液早已凝结,砍了半天就跟砍木头似的,空气里飘溢着淡淡的尸臭,不强烈,但是绝对刺鼻子,想吐又吐不出来。 三个人就跟在树林里开荒差不多,硬生生用大砍刀破出一条水路,水面漂浮着人体残骸和残渣,小船慢慢地驶了进去。 这里静谧无声,四周静悄悄的,甚至听不到水浪的声音。小船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需要那三个人用砍刀或是竹竿,清理出一点水路。 就这么着,一点点往前蹭着,小船越走越深,周围的尸体也越来越多。 我仔细看了看,这些尸体大多衣服都破碎了,从质地和面料上看,他们穿的衣服样式特别老旧,完全就是几十年前山村水平。 我心情烦躁不安,隐隐能感觉到周围笼罩着无数的阴气,似乎还能听到狼哭鬼嚎的声音,应该是风声造成的,像很多人在哭。 这地方真是大凶之地。 我站在船头,说道:“这里这么多尸体,上哪找那个教主的?” 阿辉道:“这就要靠你了。我们来的时候,听苏将军身边的巫师说,进到这里要用法力祈祷,和阴魂沟通,就能很轻易地找到那具尸体。” 我喉头动了动:“那个巫师他自己怎么不来?” 阿辉道:“巫师是苏将军贴身的保镖,也是好朋友,随时都跟苏将军在一起,保护将军的安全,不可能单独过来。” 无暇去想那么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找到那具尸体。 我坐在船头,开始调集法力,链通到了君小角,顿时开了法眼,这一看我就浑身冰凉。 整个湖面上空氤氲着浓浓的阴气,呈幽绿色,在天空厚厚飘浮,阳光难入。湖面上是浓浓的黑暗,时不时有影子在其中穿梭跑来跑去,我还听到了哭声。 怎么形容这哭声呢,乍一听就让人遍体生寒,我算是身经百战,但是听到这个哭声,手指还是止不住的颤抖,那是真正的哭声,真正的悲从中来,我实在想不到一个人竟然能悲惨绝望到这个程度。 我慢慢看向哭声传来的方向,听上去似乎不太远,但是我知道,真要划着这艘小船过去,恐怕要在堆积满尸体的湖面上,走很长的时间。 我有种直觉,我们找到的那具尸体很可能是这里的中枢,是所有怨气凝结的关键点,真的有这么一具尸体的话,那只能是那个哭声传来的位置。 我指着那个方向说道:“往那里前进。” 他们看看我,脸上都出现疑惑的神情,阿辉想问什么没有说出口,告诉两个手下,往我指点的那个方向去。 我坐在船尾,开法眼,看着无穷无尽的黑暗向着我们涌来,黑暗中有一些黑影竟然想上船来,一开始只有几个,后来越来越多,聚集在船边。 士兵看不到这些情况,但多少都有点感觉,叽里咕噜说着东南亚语,阿辉脸色苍白:“王先生,为什么温度会降低到这么多,这里这么冷。” 我没告诉他们,这条船已经被怨灵给包围了。说出来怕吓着他们。 此时天空的日光愈加晦暗,乌云密布,竟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周围的怨灵越来越多,这些黑暗的影子看不出男女老少来,就是一团团黑影,密密麻麻挤在船的四周。 我能感受到它们散发出来浓浓的怨气,就连我这样的修法者,几乎都有点坚持不住。 其实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对于这些东西有感应,船上其他人虽然看不见具体的情况,但他们都能感觉到。 这时,在船头附近竟然有黑影要上船。我坐不住了,慢慢走过去。说来也怪,就在走的过程中,怨灵像是怕极了我,纷纷躲避,我就像是一盏明灯在驱散阴森的黑暗。 为什么这些怨灵这么怕我?是我的功力大涨吗?好像也不是,我并没有调动太多法力,只是开了法眼。 我来到船头,准备攀上船的怨灵居然不敢向前,又回到黑暗里。 我随手摸摸身上,突然摸到一样东西,拿出来看,正是朱强身上搜出来的镇魔符,这是九将门的一块法器。 镇魔符表面的纹理亮了一些,似乎在无意中触发了它。我心有所悟,向上灌注法力,顿时整个符都亮了,刹那间散发出浓浓亮度,犹如点燃了一盏油灯。 我举着镇魔符在船上来回走着,黑暗的怨灵果然怕的要死,谁也不敢上前。 镇魔符的光芒笼罩了整个小船,整条船都沐浴在明亮的光芒里,缓缓于黑暗中穿行。 他们那些凡夫俗子看不到其中发生的事情,但都能感觉到是我在作法驱散了阴冷,驱散了黑暗。 阿辉心悦诚服,提着血淋淋的刀过来,说道:“王老板,你真是太厉害了,你比我们队伍里那个巫师还要厉害。苏将军是最喜欢和法师打交道,你和我们回去肯定会得到更多的报酬。” “这些都是后话,”我说:“先完成眼前的任务再说。” 他们在我和镇魔符的保护下,慢慢驶近了哭声传来的位置。船只停了下来。别看是白天,周围还是黑的一塌糊涂,和午夜没什么区别。 阿辉用手电四下里照着,这里都是尸体,一层挨着一层,看不出谁是谁。 我深吸口气,告诉他们先等着。我坐在船头,收了镇魔符的法力,毕竟有这东西在,不好和怨灵沟通。 我闭着眼睛,默默吟诵鬼王教授我的心咒。这个心咒可以和怨灵进行沟通,在这个鬼地方,可以说是怨灵之乡,我念诵这套心咒其实是非常危险的。 可不念这个就找不到特定的尸体,它一定会和我感应的。 我微微闭上眼睛,心咒一念起来,就感觉一股黑阴阴的压力扑面而来。我没有睁眼,全身就像是被很多东西紧紧包裹住了一样,压力越来越强,我几乎呼吸不得。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哭声,不远不近忽左忽右。我一边念着阴咒,一边尝试和哭声沟通,告诉它我就是来寻找它的,有什么未平的怨气都可以和我说。 那个哭声果然小了一些,但是没有声音和我沟通,我正在纳闷的时候,忽然就感觉到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走近了。 现在的我在一个很沉静的境界中,不能睁眼分神,只能一边念着咒语,一边体会。那东西慢慢靠近了,无法形容是什么,极其阴冷,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很多。 我知道,很可能就是当时的那位教主,它有话要和我说。 这股阴凉的东西慢慢贴在我的后背,我心里咯噔一下,刹那间,我的身体好像被冻结了,我拼命吸气都无法缓解那股快要窒息的感觉。 周围被深深的黑暗包裹着,背后的寒意在慢慢扩散,我越来越是窒息,像是掉进了冰冷的水里,也就是一瞬间的工夫,我似乎做了一个幽长的梦。 我梦见周围骑着大火,到处都是尸体,有几个矮个子的东南亚人,手里正拖着女人的尸体在慢慢向前走着。还没等我看仔细,身后有几个人推着我向前,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有人紧紧把住我的腮帮子,使劲捏开,然后粗暴地把舌头拉出来。我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拼命挣扎,想喊出来,身上被捆的死死的,根本挣脱不开。 突然舌头根一阵刺痛,一把类似镰刀一样的锋利快刀,从我的舌根下穿过,整个舌头似乎都从口腔里拉出来。我全身颤抖,两条腿发软,那种刺痛感袭遍全身。 身体陡然一紧,镰刀竟然在慢慢上升,有人拉着绳子把它拉高,我的身体也随着镰刀越来越高,双脚够不到地面,双手捆在身后,身体想挣扎,竟然无从发力。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概不到一分钟,对于我来说却漫长的犹如一个世纪,一分钟过后,我陷入了黑暗里,一瞬间竟然有这么个想法,终于解脱了。 在黑暗中,我心里明白,刚才经历了那位教主整个死亡的经过。这个痛苦就算是它死了,也紧紧跟随,挥之不去。 第三百九十八章 链子 我早已不是昔日吴下阿蒙,马上明白尸体在干什么,它在向我表达自己的怨念,这是一种沟通方式,通过迷幻我的心智,重现它临死前的情景。 我默默安抚,告诉它,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化解怨气。 身后冰凉的感觉渐渐消失,我长舒了一口气。就算我的能力,在这位教主的怨气强逼之下,也有点喘不过气。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我从定境中缓缓睁开眼,看到阿辉和几个士兵指着湖面大叫,声音惊骇无比。 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过去,我看到湖面很多尸体居然自行分开,中间空出一块水域,水像是开了锅一般,咕嘟咕嘟冒出很多的气泡。水面之下,隐隐有一块很奇怪的影子,无法描述是什么,似乎斜插在水下。 我赶紧招呼他们把船开过去,几个当兵的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这些东南亚人杀人放火都不怕,可谈及鬼神,一个个像是被蛇咬了一般。 我告诉阿辉,有我在没事,不用怕,赶紧把船开过去。 阿辉勉强稳定心神,和两个手下一起哆哆嗦嗦地划动船桨,一路穿过尸群,来到那块水域。 我趴在船头,把手放在水面上,开了法眼,就看到整个水面铺着厚厚一层的阴森怨气,呈深绿色,如同空里流霜一般在氤氲流动。 我默默念动鬼王心咒,和水面下的东西进行沟通,安抚它的情绪,告诉它会满足它的心愿。 只听水面“咕嘟咕嘟”乱响,下面那个奇怪影子开始渐渐向上浮动。 随着它距离的上升,我有一种似有似无的感觉,那不是语言,而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我的理解是,水下有一个信号在询问:我的怨气你真能平复吗?如果不能,不要怪我不客气! 我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在鬼王府邸学心咒的时候,张宏曾经告诫我,用心咒联通阴魂,一定要小心,阴魂之所以没有往生,就在于执念,如果你没有办法平复它的执念,实现它的愿望,还是少惹为妙。 我的手放在水面上,在犹豫,不知自己是不是有能力平复水下的这团大怨之气。 那信号又传递了一次情绪,似乎又在问询我。 我没敢答应,水面的水泡突然慢慢减少,水面开始恢复平静,下面的影子竟然在徐徐沉底。 这时候,阿辉那几个人都看出来端倪,在旁边问:“王老板,这是怎么回事?水下的是不是我们要寻找的尸体?” 我沉吟一下说:“刚才我和尸体沟通上了,它的怨灵未散,问我能不能平复怨气,满足临死的愿望。我实在不知它的愿望是什么,怨气能不能平复,一时犹豫没敢答应,它就回去了。” 阿辉急了:“别啊王先生,我们这次来就是找它的。如果空手回去,苏将军脾气不好,震怒之下所有人都不得好,不管那阴灵提出什么条件,都答应吧,我们肯定会帮着它完成。” 我气笑了:“阿辉,让这具尸体出水是我来答应它的要求,如果遗愿没有满足,它找的是我的麻烦!到时候你们都跑了,它要拿我问罪!” 阿辉赶紧道:“王先生,我们既然在一起完成这个任务,这件事就是我们大家的事,我向你郑重承诺,你只要接下来,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肯定帮着你完成。” 我摇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如果这具尸体的遗愿是想让我找到杀害它的凶手呢?当时场面混乱,时间又过去了几十年,上哪去找那些高棉人。” 阿辉没有办法,嘶嘶倒吸冷气:“不管怎么说,先答应下来吧,要不然大家大老远过来,都白忙活了。再说这尸体只要送到组织里,依苏将军的能力满足这点心愿还是可以做到的。并不是你自己一个人在战斗。” 我笑了笑,觉得他的想法太想当然,可他有句话说得很对,大老远来都来了,眼瞅着最后一关没有过去,实在有点冤枉。 水下这具尸体是整个湖面怨气的凝结点,怨灵必然已成凶鬼,极其难缠,极其霸道,我真要惹了它,答应了它的要求,很可能会惹来麻烦。 现在就是抉择之间。 我仔细想了想,一咬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说我还有君小角和三眼夜叉助力,就不相信这么个凶鬼能反天。 我盯着阿辉说:“你可是答应我了,要尽可能的实现这个怨灵的遗愿,到时候别推三阻四,真要实现不了,我对你不客气!” 阿辉道:“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尽全力,就算苏将军不帮忙,我自己还有很多人脉,整个东南亚也是小有能量,肯定不会耍赖!” 我点点头,深吸口气,再次把手抚在水面,然后吟鬼王心咒和下面的怨灵沟通。那怨灵再一次发问,能不能满足遗愿。我告诉它没问题,肯定让你入土为安。 这个信号刚传过去,就听水面“咕嘟咕嘟”乱响,冒出无数的水花,整个水面如同热水开锅,下面那个黑影渐渐向上浮动。 我莫名的有些心悸,心跳加速,这个黑影一旦出水,我就要负全责。 渐渐的黑影越来越清晰,水面分开,从下面钻出一样东西,我们一看就愣了,竟然是一根竹竿。 竹竿慢慢伸出水面,露出一米多长的时候,斜倒浮在水上。竹竿越来越长,露在水面的部分也越来越多,而我们的目光紧紧盯着水下的那一部分。 水泡越来越多,一个巨大的黑影随着竹竿从水下钻出来,船上所有人无不惊骇失色,连我也有点头皮发炸。 黑影是一个被水泡到无法形容的人,看上去像是一头老母猪,全身上下几乎每一寸皮肤都像是充了气。这是一具典型的被水泡大的巨人观尸体。 我对尸体没什么研究,纳闷这个问题,尸体在水里泡了这么多年,真的不会烂吗,看上去就跟经过特殊处理的木乃伊差不多,这个问题看来日后得请教一下高人。 一个当兵的脸色苍白,指着这具尸体大叫。 我问阿辉怎么了,阿辉脸色也不好看,说道:“他说这是女尸。” 说实话,这具尸体根本看不出男女来,身上还有一些零散衣服,虽然撑碎了,但还是掩到一些关键的部位,看不出性别。 “他怎么知道?”我纳闷。 阿辉和那个士兵交流一番,然后跟我说:“他是从湄公河山村来的,他们那里的河面经常有浮尸飘过,家里老人告诉他,看水里的浮尸一般是男尸面朝下,女尸面朝上。现在这具尸体脸部朝上,应该是女尸。” 我有些疑惑:“这不就是那个教主吗,难道是女的?” “捞上来看看不就知道了。”阿辉指挥两个手下划着船桨,慢慢靠近尸体。 他从船上拿来一根长长的杆子,上面是镰刀状的东西,用杆子头一把勾住水里的尸体,然后往船边拉。 这尸体很沉的样子,所以尸未动是船在向它移动。阿辉有些冒汗,喃喃地说,真是怪了,怎么这么沉。 我站在船头看着,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船头到了尸体旁,阿辉招呼几个人一起去捞尸,他们拽着尸体的衣服,使劲往上一提,只听“刺啦”一声,那些衣服竟然全都撕碎,露出了里面尸体的真面目。 我一看差点没吐了,还真是女尸,臃肿不堪,简直不能描述,身上所有的器官都被泡得大了三圈,不忍目睹。 一个士兵尖叫一声,阿辉急忙说:“王先生,你看它的眼睛。” 这个女尸的双眼竟然被挖空了,就剩下两个黑黑的窟窿。我的汗顿时下来了,难怪此人怨气这么大,看来死的时候还有很多的隐情不知道。 两个当兵的不敢碰尸体,被阿辉一顿骂。阿辉甚至把枪解下来,枪口对着他们的脑袋,逼着捞尸。 众人费劲全力把尸体向船上拖,尸体渐渐出水,身上的水滴哗哗往下流,身体一大半已经到了船上,还有两只脚耷拉在水里。怎么拽也拽不动了。 几个当兵的累得要死,叽里呱啦说了许多听不懂的话。 我和阿辉凑过去察看,这一看倒吸冷气,真是非同小可,女尸一只脚的脚踝上竟然栓着粗粗的铁链子,链子那一头伸在水底,不知道拴在什么上。 第三百九十九章 打捞 船上这些人都看愣了,谁也想不到尸体的脚踝部位还栓着铁链子。链子那一头伸在水底,水面是深绿色,看不到下面的情况。 船上没有工具可以切断这条链子。 这链子比量一下,能有成人一个拳头粗细,掂掂还挺沉,用手一拽,连接在水里的那头死沉死沉的,有点拽不动。 “王先生,这是怎么回事?”阿辉问我。 我也有点懵圈,这是什么意思,沉吟一下道:“会不会是这样,高棉人当时抛尸的时候,这具尸体已经有了恶灵之兆,高棉人怕尸体报复,就用铁链子拴在水里了。” 阿辉眨眨眼:“有道理,有道理,那现在怎么办?” “你问我?”我说:“我只负责找尸,剩下的活儿不在我的任务内。” 阿辉急的在船上团团转,和几个士兵叽里呱啦说着东南亚语,在快速商量着什么。我坐在船头,在女尸的旁边。 这个肥肥的女尸已经拽上了船,只有两只脚还耷拉在水里,因为尸体太沉,导致船头竟然降低了不少,整个救生艇像是不稳定的跷跷板,稍微有点波浪就能翻船。 我把手放在女尸的头上,默默吟诵鬼王心咒,尝试和它沟通,想知道水下发生的事。沟通也能沟通上,能感觉到它的情绪在波动,我一向它问询脚下的情况时,就感觉这股情绪马上断裂,怨灵传递的信号就没有了。 我心中疑惑,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点,女尸极其抗拒铁链子这个话题。因为无法深入解读它的情绪,不知道究竟是恐惧还是厌恶。不过有一条可以肯定,能让怨气这么大的恶灵都产生了如此抗拒的情绪,链子下面的秘密是非同小可。 这时,阿辉凑过来说:“王先生,现在有一个办法,你看看行不行,和你商量一下。” 我示意他说。 阿辉道:“我们手头没有切断铁链的工具,所以现在想要回程,柴油船上有钳子还有锉刀,虽然麻烦点,但能解决这里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现在要回去?”我问。 阿辉说对。 我冷冷摇摇头:“回去再回来,很可能再也找不到这里了。” “什么意思?”阿辉问。 我看向趴在船头的女尸说道:“我刚才尝试和这具尸体沟通了一下,它对水下的东西有一种抗拒心理在,我们如果出去再回来,我怕迟则生变,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不敢保证。” 阿辉焦躁:“那咋办?难道咱们兵分两路,让他们游回去拿工具,我们两个在这里等着?” “你别着急,让他们游回去这个主意也不好,”我说:“这里尸体这么多,怨气冲天,水又是传播阴气的媒介,他们这些凡人下水,恐怕还没游出这片水域,就得死在里面。” “那,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应该怎么办呢?”阿辉急着问。 我看着绿幽幽的水面,好一会儿才说:“你这几个手下有没有水性好的?” 阿辉苦笑:“能到这艘小船上的都是水性极好,是从来的十几个人里千挑万选出来的,他们都是靠近湄公河流域长大的小伙子。” 我看看那两个东南亚士兵,说道:“有一个办法,你选一个人下水,潜水进去,顺着铁链子往下找,看看那头拴在什么东西上。” 其实这才是我的目的,我之所以把阿辉的提议都否了,就是因为不想切断锁链,想看看链子到底拴在什么上。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或许能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阿辉嘴里发苦:“王先生,你刚才都说了在水里游泳会有很大风险,为什么现在还让他们下水。再说了,我觉得下面不应该是什么东西,或许就是个铁坨子,拽着尸体沉潭而已。” “有我在,用法力加持能有什么风险。”我说:“这一点我可以保证,让他们下去看一眼,是不是铁坨子上来再说。” 阿辉叹口气,实在没办法,叫过两个手下,叽里呱啦地说了一串。两个手下面面相觑,面有难色,阿辉又说了什么,比划了一下,一个手下举手,表示同意。 阿辉对我道:“王先生,他愿意下去,但是要一笔酬劳。” 我点点头:“我如果拿到你们队伍给的钻石,会兑现一些酬劳给你们的,不会让你们白辛苦。” 阿辉这才露出笑容,笑着说:“我就知道王先生不会亏待我们,你很讲究。” 他跟那个手下说了什么,又指指我。 那个要下水的士兵冲我拱拱手,显得很尊敬的样子。他站起来脱掉衣服,整个人赤条条的,站在船头要往水里蹦。 我赶忙叫住他,把灌入法力的镇魔符递给他,让阿辉对他翻译,告诉他此物能够辟邪,不会让恶灵侵袭到你,不过出水之后要再还给我。 这个小伙子露着一口白牙冲我笑,接过镇魔符居然放在嘴里叼着。我也是无奈,叼着就叼着吧,他下到水里需要腾出双手做事。 他站在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能看到他用的是腹式呼吸,整个小肚子鼓胀起来,成个山包状。 这人很厉害,我心想,他这是在储存空气,就跟骆驼走沙漠用驼峰储存水一样。 小伙子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大头朝下,双手合拢在一起,瞬间跳进水里,破开水面,人影在幽绿色的水面晃了一晃,整个人就消失在水底下。 我们在船上静静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我有点坐不住,问阿辉过去了多长时间。阿辉看看表:“十分钟了。” “他很厉害。”我说。 阿辉道:“我这个手下是湄公河的渔民世家,从小在船上长大的,经常一个人只戴泳镜就能潜水到最深处猎鱼吃,水性很好。” 又等了五六分钟,那人还是没上来。 我喃喃地说:“难道发生意外了?” 阿辉眨眨眼:“如果死了,尸体会浮上来。” 我摇摇头:“未必,下面的情况未知,什么样的状况都有可能,”我看看另一个士兵:“不行,就让他下吧。” 阿辉看着我,半天没言语,后来叹口气点点头,点手叫过那个当兵的,和他商量,要他下水。 那当兵的没看出不愿意来,反而跃跃欲试,脱了衣服正要脱裤子,忽然水面泛出无数的气泡和浪花,我赶紧道:“是不是上来了?” 我们几个凑到船头看,只见水面下有一团黑影缓缓上浮,速度极快,“哗”的一声水响,有个人浮了上来,正在水面。我们这么一看就愣了,正是刚才的小伙子,他脸部朝下,一动不动,身体显得极其僵硬。 阿辉用长竹竿勾住他,缓缓往回拽,他始终脸部朝下,慢慢到了船边。我们七手八脚把他捞上来,这才发现,这个小伙子已经死了。 他脸色铁青,紧紧闭眼,嘴里的牙咬得紧紧的,咬着镇魔符。最奇怪的是,他的手里竟然提着一个铁皮箱子。 我们把小伙子在船上放平,阿辉用手比比他的鼻息,又摸摸脉搏,摇摇头说:“没救了。” 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也就是十来分钟人就没了,我有些惶然,心下不是滋味。 看阿辉和另一个当兵的,似乎没拿这个当回事,也可能他们见惯了生死,习以为常。 阿辉双手捏住死者的口腔,想让他的嘴张开,把里面的镇魔符吐出来。另一个士兵在掰死者的手指头,想取下那个铁皮箱子。 死者死的时候身体僵硬,不知是水冷的原因还是怎么的,所有的关节都像是没上油的轴承,这么掰一时半会还真没办法,根本掰不开。 这两个人对着尸体一顿折腾,我有点看不下去,便说道:“一会儿我来超度,这人死得不明不白,或许怨气难消。” 听我这么说,两人这才住手。 我察看那个铁皮箱子,箱子上有把手,上面栓着铁链。我和阿辉对视一眼,我们站起来收着铁链,铁链子极长,慢慢从水里拽出来,拖曳到船上。收着收着,我们就看到了端倪,铁箱子上锁链的另一头竟然就栓在女尸的脚踝上。 原来女尸是和这个铁箱子拴在一起。 我们都惊住了,阿辉喃喃道:“原来女尸脚上的链子是栓在这个铁皮箱子上的。” 他话音刚落,那女尸竟然动了,顺着救生艇的船头一点点往下蹭,似乎船头太滑,尸体要落回水里。 阿辉手疾眼快,一个箭步过去,死死按住女尸,满头是汗地大吼:“快,过来帮忙!” 第四百章 回到船上 我们一起按住湿滑滑的女尸,防止它落到水里。可女尸有一股很大的力往下滑,好像水里有股吸力。 阿辉一边用力一边咬牙:“怎么会这样,尸体怎么了?” 我感觉到尸体散发出浓浓的怨念,这种怨念不是憎恨,而是恐惧。也就是说,怨灵有意操控着自己的尸体滑落进水里,它似乎在躲避什么。 它为什么害怕,我忽然一落眼看到了那个铁皮箱子,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怨灵在害怕这东西?箱子里有什么? 我急忙安抚住尸体,用鬼王心咒和它沟通,告诉它有我在,不会让它受到铁皮箱子的侵扰,会让你入土为难。 我又链通三眼夜叉,念诵起地藏王本愿心经,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女尸的怨气平复住了。说来也怪,尸体竟然不往下滑了。 我们三人把女尸整个搬到救生艇上,这一具尸体就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躺在地上犹如一只刚出栏的大肥猪,我们三人站在船尾气喘吁吁,互相看看。 现在船上多出了两具尸体。 天空中乌云密布,云层呈铅灰色,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周围的光线晦暗到一塌糊涂,湖面起了风,越来越大,水面上的这些尸体竟然随风而动,互相挤压碰撞,不时砸在救生艇上,小船在波浪和群尸中摇摇欲坠。 “赶紧离开这里,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我说道。 我负责照看两具尸体,阿辉和另一个当兵的操着船桨,用尽全力顺着原来的水路往外划。 我来到男尸前,镇魔符还被他紧紧咬在嘴里。我用手捏住他的腮帮子,感觉上下的牙齿就跟老虎钳子差不多,咬合得死死的。 能想象他死前的情绪,这个人在水下一定是遭遇到了极度恐惧或是让其极度紧张的事,人只有在高度恐惧和紧张的时候,才情不自禁咬合上下两排牙,那是一种自我保护动作。 他看到了什么? 我用手抚摸他的头顶,用地藏王本愿心经来化解他的怨气,可效果并不明显,尸体还是呈现紧绷状态,一点都不放松,摸摸身上的肉都硬得嘎嘎的,跟铁筑的差不多。 这时救生艇已经划出很远,周围都是尸体,湖面烟雾笼笼,空气里似乎渗透着细密的小水珠,应该是下雨了。 没有镇魔符的护佑,能感觉到阴气很重,我开了法眼,这一看胆战心惊,救生艇周围聚满了浓浓的黑烟,都是怨灵,它们浮在水面的上空,似乎在死死的凝视我们,可没有一个上前。似乎船上有着它们害怕的东西,它们的恐惧甚至比看到镇魔符还要大。 我心念一动,目光落在那个铁皮箱子上,难道又是它,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我拿起箱子看,这是一个深绿色近黑色的箱子,之所以出现这种颜色,很可能是在水里年头太久给泡的。这箱子细细这么打眼来看,就觉得与众不同,特别的结实特别的重,在手里颠颠,感觉里面确实有东西在滑动,但没什么碰撞盒体的声音,可以断定里面的肯定是个软体物质。 我一下就想到了,难道是人的残骸? 最古怪的是这个箱子看起来很新,上面没有任何坑洼和斑驳,就像是做好了之后第一次使用,就被拴在尸体上沉水了。 这时阿辉凑过来,眨着眼说:“怎么样,发现什么东西没有?” 我对这个人顿时有点厌恶,好好划你船得了,怎么那么多事,有没有东西跟你有个鸡毛关系。 这个箱子引发我了巨大的兴趣,我有种强烈的占有欲,此物恐怕非同小可,不能落入他们的手里。 我沉吟一下道:“这盒子有点古怪,上上下下没有锁扣,应该是焊死的,当初做盒子的人恐怕就没想把它再打开。” “里面不会是珠宝吧?”阿辉嘿嘿乐。 我摇摇头:“这样的梦就不要做了,能把东西藏在尸体下面,想想就知道了肯定非奸即盗,不是祥瑞。” “那是什么人藏的?”阿辉又问。 “还是不知道,”我说:“当初在湖里抛尸的都是高棉人,这东西想必跟他们也有关系。把它藏在湖里,几十年没动,还是个焊死的盒子,我实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阿辉拿起来,在手里晃了晃,他眯着眼听听:“里面确实有东西,但不是硬东西。”他忽然醒悟一般感叹:“难道是一张藏宝图?” 我一把按住箱子:“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有什么等回去再说。” 阿辉笑眯眯地说:“里面如果真是值钱的东西,咱们两个分了吧。中国有句老话,叫二一添作五。” 看着他的丑脸,我真是厌恶至极,不过这时候不能把心理活动表现出来,我淡淡道:“回到船上再说。” 把阿辉劝走,我也拿起船桨帮着划船,一直划到快中午的时候,终于找到了柴油船。船抛锚停在尸体隔离带之外,我们加紧动作,划着小船出了隔离带,来到柴油船边。 阿辉先顺着软梯爬上去,隔了好一会儿从上面扔下绳子,那个当兵的手脚极其麻利,用极为复杂的接扣把两具尸体全部绑上,吹了一声口哨之后,上面开始拉动绳子。 两具尸体都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浑身湿哒哒,悬空之后那水哗哗往下淌,淋了我们一头一脸。 尸体是真沉,上面不知道多少人在拉,呼哧呼哧还喊号子,好一会儿两具尸体都拉了上去。我们顺着软梯爬到甲板上,有人把救生艇收好。 这趟任务到现在除了死个人,其他的事情都异常顺利。阿辉和宋干对我一阵夸,竖大拇指。接下来就是商讨怎么存放尸体,离着回岸还有至少两天的水路行程,尸体不能这么扔在甲板上,回去还要再经历一次毒蚊地带,不能让毒蚊子把尸体污染了。 经过商讨之后,他们要把女尸放到底下的货仓暂时保管,那位当兵的尸体要直接扔水里。我马上提出反对意见:“要带就全带着,他毕竟是你们队伍的人。” 阿辉笑眯眯地说:“王老板,这些人来参加队伍,其实都抱着有来无回的心态,我们不差他们的军饷,他们呢,也是混着口饭吃,已经做好了战死他乡的准备。你何必多此一举。这条船空间有限,大家睡觉还紧巴巴的,哪有多余地方存放尸体。” 我无奈:“那等我把他超度了,再说,行吗?” 阿辉哈哈笑:“当然可以了。”他是整个行动的负责人,现在一切大功告成,喜滋滋的脸上都挂不住。 他让人找来大号的钳子,对着铁锁链“嘎吱嘎吱”用了很大的力气,终于绞断,那铁箱子落在一边。他把箱子捡起来,哈哈说:“这东西先放我这。” 我一把按住他,皮笑肉不笑:“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辉用目光示意宋干。宋干走过来,十分不礼貌地用枪把我的手隔开,叽里咕噜说着东南亚语。 我看向旁边的杨文明,杨文明脸色不好看,低声说:“刚才宋干说的是脏话,大概翻译过来就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冷笑,看着阿辉把铁盒子拿回自己的船舱里。 这时候有当兵的拿着老虎钳子过来问了一嘴,杨文明道:“他问你要不要把男尸的嘴撬开,把那张铁符拿出来。” 我点点头。 这个当兵的没有袍泽之情,跪在地上用老虎钳子使劲夹男尸的嘴,只听“嘎巴嘎巴”数声,尸体的满口牙几乎都夹出来,满嘴血沫子,那镇魔符自然落在地上。 我捡起来,放在旁边的水桶里清洗了一下,看到镇魔符的边角上有一块血渍竟然擦不掉了。我使劲蹭了蹭,还是擦不掉,心下有些骇然,便灌注法力在其上,感觉它的威力依旧还在。 这时,有两个当兵的抬起男尸就这么扔下甲板,只听水面“砰”一声响,溅起水花,尸体扔进水里,不大一会儿飘上来,和诸多尸体混杂到了一起。 我蹲在甲板上,呆呆地看着水里的尸体,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些当兵的又抬起女尸,后面拖着铁链子,在甲板上哗啦哗啦作响,把女尸顺着楼梯抬到下面的货仓。 阿辉叫过宋干商量什么事,宋干表示同意。阿辉又叫过宋干的弟弟,交待了任务。杨文明在旁边给我翻译,告诉我,阿辉认为那具女尸关系重大,必须派得力之人这两天看护,就选择了宋干的弟弟,让他守着货仓,不准有任何的大意。 第四百零一章 女尸 柴油船没有停留,开始返航。 我站在甲板上,看着群尸铺满的湖面越来越远,心情是无法形容的复杂。 船上那些人则兴高采烈,知道完美的完成了任务,回去以后必有嘉奖。他们开了酒,少数人在下面划桨,其他人都在甲板上喝着酒醉醺醺跳舞。 我没有参与,径直回到船舱,把门关上,眼不见为净,坐在床上想着发生的这些事。 现在最让我闹心的,就是那铁皮盒子落在阿辉的手里,刚才在甲板上并没有看到他,极有可能他正在屋里想办法怎么撬开箱子。 我坐了一会儿实在坐不住,走来走去,想个什么办法,能把这箱子再搞到手呢。 正琢磨着,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我推门出去看,看到那些当兵的急忙忙撤回舱里。我看到了杨文明,他也在跑,我一把拉住他问怎么回事。杨文明道:“刚才出现了毒蚊子,咬了几个人,有人反应最重已经昏迷了。” 我赶紧道:“不对啊,距离毒蚊子的隔离带不是还有一段路吗?” 杨文明苦笑:“我哪知道啊。谁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很怪异。” 正说着,宋干指挥手下把甲板上封闭的大门关闭,所有的缝隙都检查一遍,那几个被蚊子咬的士兵坐在地上,哼哼唧唧的。 阿辉在检查他们伤势,我站在他身后看着,有的人咬在胳膊上,有的人被咬在腿上,被蚊子咬的部位都红肿起来,形成很大的血包,和平常蚊子咬过的伤口相比,这个包更大更红,像是所有的血都流到上面。 宋干正在拿着药膏在这些人的伤口涂抹,突然有个人口吐白沫,摔在地上全身抽搐,像是发了羊癫疯。 阿辉怕这人咬到自己舌头,就用破布填进嘴里,除了这个办法,实在也没有好的处理措施。 众人骇然地看着这个人在地上抽搐,白沫子越吐越多,抽搐了能有三两分钟,突然不动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 阿辉走过去,摸摸鼻息和脉搏,冲我们摇摇头,说了一声,死了。 现场沉寂了半分钟,一个说话的都没有,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那些被蚊子咬过一时还没有症状的人,都急眼了,抱着阿辉的腿喊着什么,应该是救命的意思。 阿辉极其厌恶,用手拨弄着他们,把他们推到一边。这时,出现第二个发羊癫疯的人,摔在地上抽搐,紧接着就像传染病一样,这几个挨咬的都出现了羊癫疯的症状,开始满甲板抽搐,有的抓住阿辉的腿,在极度痛苦之中竟然还想张嘴去咬。阿辉从腰里拔出手枪,对着那个人的脑袋“砰”就是一枪,硝烟散尽,半个脑壳都打飞了,一摊血喷在后面的门上,尸体滚落尘埃。 阿辉端着枪,看着其他几个抽搐的人,忽然倒转枪头递给宋干,用东南亚语说了什么。 杨文明脸色苍白,站立不稳,拉着我的袖子几欲作呕:“王先生,我们回去吧,这里看不下去了。” “你怕什么。”我说:“在这里看看,锻炼锻炼。” 杨文明看着我,像不认识一样。 宋干有些为难,阿辉好像在骂他,言辞非常剧烈。宋干提着枪过去,一枪一个,“砰砰砰”连响几声,那些被蚊子咬的人全都打死,都是一枪爆头,小小的甲板上血流成河,血流的都漫到了鞋帮。 我叹口气,默默地吟诵着地藏王本愿心经,一遍还没默诵完,忽然听到外面“哗哗”像是下雨一样,似乎有很多东西铺在外面的木板上。 我们赶紧来到船长室,这一看就吓蒙了,玻璃上密密麻麻全是毒蚊子,都是黑色的,细细密密还在蠕动,看得我头皮发炸。 “这些毒蚊子怎么脱离原来的区域,飞过来袭击我们了?”杨文明害怕地说。 “会不会和尸体有关?”阿辉猜测:“那具女尸。” 我说道:“应该不是尸体,而是那个铁皮箱子。阿辉,这个箱子关系重大,你把它交给我,我来处理。” 阿辉皮笑肉不笑,笑眯眯看着我:“王先生,这个用不着你操心了。不就是毒蚊子嘛,没关系啊,我们来的时候不也经历了嘛,平安脱险,现在也一样。” 他告诉宋干,让下面人不要睡觉,抓紧时间划桨,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宋干赶紧照办去。阿辉不理我,忙活自己的。 杨文明把我带出去,找个没人地方说:“王先生,我看就算了吧。” “什么玩意就算了?!”我瞪着眼。 杨文明苦着脸说:“我也看明白怎么回事了,你想要那个铁箱子,阿辉不给。算了吧,咱们小胳膊拗不过人家大腿,整条船的人都是阿辉的,还有刀有枪,你怎么争。” 我大骂,“放屁!” “好好,你就当我放了个屁。”杨文明喃喃地说。 我瞪了他一眼:“你他妈别在我跟前晃悠,看着心烦。” 杨文明看着我,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叹了口气。 回到屋里,我这个气啊,焦躁地走来走去。走着走着,突然觉得不对劲,哪不对劲还说不上来。坐在床上思忖了半天,才琢磨出味道。记得在山林里和君小角最后一战,之后我进入了阴间的熔浆地狱,在那里洗涤了灵魂,回来之后有一种超脱的感觉。 本来我觉得做什么事都可以心平气和,不急不躁,可现在突然之间就燥上了。 我仔细回想这个心路变化,好像是从打了杨文明一个嘴巴开始的。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我提醒自己,不急不躁,不缓不急,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要乱了方寸。 我似乎触摸到了什么,心想这股急躁的戾气不可能完全消除,下次再从心底泛出来的时候,要仔细再观察一下,这个心理机制为什么会让自己乱了方寸。 夜色渐渐降临,四周都是封闭的,加上浓浓夜色,船上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 因为无法打开木板到外面去,所以死的那几个人都没处理,被轰掉脑壳之后的尸体还躺在甲板上,血腥气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闻着空气里这股淡淡的腥味,我是一点没有打坐入定的心思,这鬼地方真是一时都待不下去。 我心烦意乱,躺在床上睡觉,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门敲响了,砸得很厉害。我从梦中惊醒,打了个激灵坐起来,趿拉着鞋过去把门打开,外面居然是宋干。 宋干显得很急躁的样子,不停说着东南亚语,我根本听不懂,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让我跟着他走。 我心下纳闷,还是跟着他出了房间,我们在封闭的这段甲板上行走,小心翼翼避开地上死的那几具尸体,来到一处舱门。我认出来,这是通往下面船舱的楼梯门。 我有种十分不祥的预感,宋干能叫我去,说明这件事和法术法力之类的事件有关,而女尸就放在下面的货仓,难道是女尸出问题了? 我们两个顺着旋转黑暗的楼梯一路向下,来到了下面的船舱。这里的空气极其浑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一些士兵正三三两两在一起说着什么,脸上是非常难看的表情。 我跟着宋干往里走,心跳突然反常,心悸得很厉害,冒出一个想法,他不会把我引到最里面再害死我吧? 我心跳加速,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厉害。 等来到船舱的尽头,我看到了宋干的弟弟,那个小伙子。还有杨文明在,正和小伙子说着什么。 “怎么了?”我问。 杨文明过来说:“王先生,孟猜一直在守护这扇门。”我这才知道,宋干的弟弟原来叫孟猜。 杨文明指着眼前这道门说。 这是货仓大门,此时关得紧紧的,门把手上还挂着锁。 “里面是女尸?”我问。 杨文明一拍手:“一点不错。事情是这样的,孟猜负责守护这道门,也就是守着里面的女尸。就在刚才,他突然听到这扇门里有‘扣扣扣’的声音,也就是说有人在敲门。” “什么意思,女尸活了?”我问。 杨文明脸色很难看:“不知道什么情况。其他当兵的也都知道了。刚才报告上去,阿辉说让你来看看,其他的没交代。” 我想了想:“好,那我看看。你告诉他们把大门打开。” 第四百零二章 货仓 杨文明把我的意思翻译过去,让孟猜把货仓的门打开。孟猜有些迟疑,杨文明大声说着什么,孟猜终于点点头,拿出钥匙打开了锁。 杨文明气呼呼的:“这小子不信任你,我跟他说了是你的意思,他还不信。” 这时货仓大门打开了,里面黑森森的,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提鼻子一闻腥臭无比。孟猜把灯打开,惨白光线照下来,能看到满仓都是臭鱼烂虾,不知道放置了多长时间。在一堆鱼虾中间,躺着一头类似老母猪状的尸体,正是那具女尸。 女尸本来就腐臭,现在搁在这些臭鱼里,更是臭上加臭,尸臭加上鱼虾腐烂的臭味,寻常人闻一下估计就得晕过去。 我用手捂着鼻子,慢慢走了进去,孟猜似乎不怕这里的臭味,也跟了进来,杨文明则躲得远远的。 我们来到女尸前,我轻轻蹲下身看了看,这具女尸双眼被挖,一张脸肿胀惨白,真是惨不忍睹。我轻轻用手覆盖在她的脸上,顿时感觉一股阴气从手掌心钻进来,浑身打了个哆嗦。 我感觉到一股无法描述的怨气,直冲上来。我赶紧松开手,这股怨气实在污秽,犯不着去干扰它,这就是君子不立危墙。 女尸死的太惨太冤,而且死后还被特殊处理,有很多当年的隐情无法了解,我是不想沾染她的,赶紧送到目的地完事。 我回头看孟猜,做个手势示意出去。我们来到外面,把大门重新关上,我叫过杨文明,让他翻译,告诉孟猜,这道大门必须死死关闭锁住,任何时候也不要开,一直开到靠岸为止!尸体的怨气太大,很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杨文明翻译之后,孟猜点点头,重新把大门的锁头挂上。 我跟着宋干从下面上来,柴油船几乎停在水面,下面划桨的士兵们因为女尸的事显得惶恐不安,连船都不划动了。 不过这些事用不着我操心,我只是告诉宋干,让他弟弟小心一些。 我回到船舱,正要再躺下睡觉,杨文明跟进来了,支支吾吾说了一些话,原来他觉得害怕,跟我呆着有安全感。看他这个样子,我也不好往外撵他,先跟他说了对不起,当时心情焦躁没控制住自己,打了他一巴掌。 杨文明赶紧说:“王先生,我并没有记恨你,更没有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是修黑法的,有时候想法和普通人不一样,我可以理解,阿赞远也是脾性有些古怪。”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难道我现在身上的戾气和黑法有关系? 我没说话陷入沉思,杨文明见我思考,没打扰我,轻轻地拿过被子,在地上打了地铺,然后睡了。 我盘膝坐在床上,返视神识之境,看到三眼夜叉和君小角还在修行,君小角身下的熔浆在慢慢地缩小,似乎没有刚开始看到的那么浩荡了。 我来到他的面前,链通君小角。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我。 “有一些事情我想请教。”我说。 “说。”他道。 “最近我心情焦躁,觉得满是戾气,这个和你有没有关系?”我盯着他问。 君小角淡淡一笑:“心外求法都是邪法。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的内心,你若心中无魔,便没有魔能够侵扰你。” “你说我心中有魔?”我皱眉问。 “你可以反思一下,”君小角说:“人的戾气无非来自两方面,一是求不得,二是爱别离。心之所动便是念起,念之所起便是魔生。你要找找自己为什么会心之所动。” 我若有所思。 君小角道:“你现在确实法力高强,有我和三眼夜叉护法,在修行界几乎所向无敌。但是你也要想想,你是否配得上这份能力。” “你这什么意思?”我有点恼怒。 君小角摇摇头:“这个没人能帮你,自己寻找答案。”他缓缓闭上眼睛。 我从神识返回,睁开眼,还坐在昏昏沉沉的船舱里。想着君小角刚才的话,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味。 我因为种种机缘,居然拥有两个大妖,一般修行人的能力很难能够成为我的对手。君小角的意思是,让我得配的上这份能力。 怎么配不上?我非常不高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怎么就不行了? 我闷哼一声,搞得这么玄妙,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只要多做善事不做恶就行了呗,什么配的上配不上,傻话这叫。 我自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用得着你来教。 我心烦气躁,打坐也入不了定,心念太多,一闭眼就胡思乱想,气血乱窜,总觉得心静不下来。想来想去,脑海里始终有个念头挥之不去,那铁皮箱子里到底藏着什么?不把它打开看看,我真是浑身难受。 实在躺不住,我出去到走廊看看,四周封闭,外面是密密麻麻的怪声,现在还没脱离毒蚊的攻击区域。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过去了,我几次走到阿辉的舱前,犹豫一下还是离开,就这么敲门进去他一定会疑心,想个什么办法能拿到那箱子呢。 我又回到船舱,杨文明已经起来了,问我有什么需要。我让他拿点吃的来,然后我躺下睡了。这一觉浑浑噩噩,不知睡到什么时候,再起来的时候,还是这个昏昏沉沉的小船舱。 我分不清是做梦呢还是现实,过了好长时间,身体上的触觉才渐渐回来。 桌上放着杨文明带来的饭食,简单吃了点,然后出门直奔船长室。 到了之后,这里只有宋干和杨文明,并不见阿辉的影子。我一想到阿辉,就想到那个铁皮箱子,心里就闹腾,便问宋干,阿辉呢? 宋干说了一串话,杨文明翻译给我听,说阿辉自从拿着那箱子之后,一直关在屋里很少出来,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看到他了。 我说要不要去看看他,宋干说,阿辉是他的上级,没有命令,谁也不可以去打扰他。 我这个闹心就别提了。 窗户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毒蚊子,我问宋干,已经走了多长时间。宋干告诉我,按照来时候的里程数看,现在应该出了毒蚊子的封锁区,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蚊子密密麻麻的,还是没有退去的意思。 我想到一件事,说道:“我们会不会迷路了?” 宋干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杨文明翻译说:“他说下面有专门人在导航,船一直在向前走,并没有迷路。” “那怎么了这是?为啥这么怪?”我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忽然有敲门声,宋干把门打开,进来的是个士兵,向他汇报了一件事。宋干眼珠子瞪圆了,跟着士兵跑出去,我赶忙问怎么了,杨文明道:“刚才那人汇报说,孟猜不见了。” 孟猜是宋干的亲弟弟,难怪他这么着急。 “怎么不见了?”我问。 杨文明摇摇头:“不知道,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我和他跟在宋干的后面,到了最下面的船舱,划桨的这些士兵全都停下手里的活儿,一个个面有戚色,显得特别害怕和紧张。 宋干把枪都掏出来,大声喊着什么,杨文明一直给我翻译,说,他喊的是:我弟弟呢,我弟弟呢。 有人在向宋干说着什么,杨文明全程翻译,告诉我,这里划桨的士兵是两班倒,刚才那班当兵的下来要去休息,有几个和孟猜关系不错的,想找他赌赌钱玩两手,找过去的时候,发现孟猜不见了。 最后有人看见,孟猜一直守在货仓的门口没有离开。底下的船舱不算大,而且都是人,他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没人看见的情况下,就自行离开这里。 宋干急着问,到底怎么回事。 有个当兵的磕磕巴巴没说出话,宋干看到有隐情,用枪顶着他的脑壳。当兵的赶紧指着货仓大门,说了几句话。 杨文明在旁边翻译给我听:“这人说这扇门一直在响,孟猜会不会是进去了。” 宋干快步来到货仓门口,光线晦暗用手电来照,发现门上的锁确实动了,并没有扣死,而是耷拉在一边。也就是说,孟猜很有可能已经进到了里面。 第四百零三章 祭品 宋干求助的目光看着我,我慢慢推开门,货仓里的冷气扑面而出,顺手打开灯,惨白的光线照射下来。 货仓里还是臭鱼烂虾,女尸躺在那里一动没动。我们四下里看看,并没有孟猜的影子。我和宋干走进去,他十分担心弟弟的情况,叫过几个人在仓里检查起来。 我径直来到女尸前,仔细检查尸体的情况,这一看吓了一大跳,女尸的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我吸口气,用手捏住尸体的嘴,可怎么都捏不开。我赶紧叫过宋干,指着女尸的嘴给他看。 宋干理解了我的意思,也用手捏着女尸的嘴,可不知怎么回事,女尸的嘴紧紧闭合,普通的手劲怎么也捏不开。宋干急了,居然掏出枪,对着女尸的脑袋就要开枪,幸亏我反应快,猛地抬了一下他的手臂,一声枪响正打在对面的墙上,冒出一股烟。 宋干冲着我大叫,我赶紧招呼外面的杨文明。杨文明一直躲在门外不敢进来,看到这种情况,知道躲不过去,期期艾艾走了进来。我让他赶紧翻译。 杨文明听着宋干的大吼大叫,说道:“他说都是这具妖尸搞的鬼,他要找不回弟弟,这具尸体留着也没用了,直接用枪轰烂得了。” 我让杨文明劝劝宋干,不要那么冲动。宋干急了,挥舞着枪,真怕他哪一下失手了,别把谁给崩了。 宋干大吼,那意思是甭管谁,只要害了他弟弟,照杀不误! 我听得心念一动,轻轻用手覆盖在女尸的脸上,感觉阴森的凉气直冲手心。我尝试用鬼王心咒和它沟通,微微合眼用心体会,就感觉扑面而来的黑暗怨气,这股气息之强大,让我浑身瑟瑟发抖。 我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怨念,好像在说,杀掉仇人!杀掉仇人! 我赶紧收回心咒,缓缓睁开眼,就听到杨文明喊道:“嘴张开了,嘴张开了。” 我们看过去,这一看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女尸的嘴里鼓鼓囊囊的,竟然是含着一嘴的头发。大家面面相觑,我探手进去,颤抖着拿出一团头发。 这头发还湿漉漉的,沾着一些红白的液体,说不清是什么,味道刺鼻。 杨文明的喉头咕嘟一声,他颤抖着说:“会不会是女尸把孟猜给吃了?”他对着宋干又说了一遍自己的猜想,宋干眼珠子都红了,能看出他和弟弟的感情特别好,弟弟现在没了,他怒发冲冠,不管什么任务了,颤抖着用枪对着女尸的脑袋就要开。 他实在是暴怒,我和杨文明一时竟然不敢去劝,这小子盛怒之下,估计连我们都能宰了。 就在他开枪的瞬间,只听门外一声大吼,宋干的手颤了一下,愣是没敢扣动扳机。一直没有露面的阿辉居然阴沉着脸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不少当兵的。 阿辉进到货仓,大声对着宋干说着什么,宋干极力辩解。阿辉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枪,对着宋干甩了一个大嘴巴,把宋干打的踉踉跄跄,满嘴是血。 阿辉指着我们,用汉语说:“都给我出去!谁也不能留在这,不管谁死了,女尸必须安然送回去!” 杨文明苦着脸,拉着我的袖子,示意出去。我想了想,跟着他们一起到了外面。阿辉把大门重重关闭,脸色极为阴沉,到了外面又把这句话用东南亚语说了一遍。 宋干垂着头,一直没有说话。 阿辉叫过一个当兵的,当众宣布,把他提拔成船舱的新负责人,然后把自己的配枪交给他,交代说看好这道门,任何人不准再进去,否则格杀勿论! 阿辉气呼呼地走了,这些当兵的没有散去,还在低声议论。新提拔上来的这位负责人,真是挺负责,用枪比划着,让所有人都去划桨,别耽误行程。众兵看他的眼神都有点不服气,又没有办法,都回去干活了。 宋干眼神里都是绝望,站在那里好长时间没动地方,能看到他在暗暗咬牙。 我叫杨文明过去,让他翻译。我对宋干说:“你弟弟或许还没死。” 宋干猛然抬起头,紧紧盯着我。 “你只要听我的,就有办法让你弟弟回来。”我说道。 杨文明赶紧翻译过去。宋干看着我,喉头上下乱窜,此人绝对是经历过血与火的老战士,眼神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淡定,我能解读出他的意思,只要能让他弟弟回来,不管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宋干说了一句话,杨文明吓得一缩脖,半天没敢翻译。 我大声道:“照实了说,怎么回事。” 杨文明咬着下唇,深吸口气说:“刚才宋干说,他可以听你的,可如果到时候他弟弟孟猜回不来,他就会杀了你,然后……也会杀了我。” 我面无表情,向着宋干伸出了手,宋干看着我,缓缓也伸出手,我们握了握。 我告诉宋干,把阿辉给叫来,所有人都要在,我要开个会。 宋干点点头,去叫阿辉了。 杨文明急的不行,又怕我生气,絮絮叨叨地说:“王先生,你有把握吗,那个孟猜到底在哪呢?” “你去找把刀来。”我说道。 杨文明大惊:“你要干什么?” “赶紧去,刀越快越好。”我厉声吼。 杨文明看着我,叹口气,一路小跑上了船舱。我坐在货仓门口,静静养神,那个新负责人看着大门,提枪警惕地盯着我。 时间不长,杨文明先回来了,拿了一把大砍刀。我试了试,刃口还挺锋利,手轻轻一触碰,就拉开一道细微的血口子。 就在这时,阿辉和宋干也下来了。阿辉来到我面前,阴着脸:“王先生,你想做什么?” 我提着刀站起来,阿辉吓了一跳:“你什么意思。” 我把刀一横,说道:“刚才我和女尸沟通了一下,她有怨气难平,如果不平复她的戾气,孟猜就回不来。” “啥意思,孟猜被女尸藏起来了?”阿辉眨着眼睛问。 “等我做完法就知道了。”我一步步来到船舱中间,所有人都停止划桨,一起看向我。 我把刀握在手里,链通神识之境的君小角,君小角缓缓站起,开始在神识里操刀自舞。我得到它的神通,也跟着舞起来。这种情况类似于传统法术里的“神打”,也就是请神上身。清朝时候义和团,里面的神坛有很多这样的师傅,可以请神上身,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动作。我和他们的区别是,他们是请外神,而我的神就在自己的神识之境,用不着太过麻烦琐碎的过程,就能链通上。 我在船舱中间开始耍起了刀,动作娴熟流畅,时不时高起落下。我越耍越是畅快无比,行云流水一般,一人一刀,浑然天成。我忽然到了一种很离奇的境界,外界的环境已经不在了,时间也没有了,只有我一人,只有手一刀,只有当下这一刻。 君小角收刀,我正好在空中来了个鹞子翻身,随手收刀。现场极为寂静,停了好半天,“哗哗哗”不少人在鼓掌。 阿辉笑眯眯地:“这就是传说中的拆泥子功夫吧,王先生,没想到你还是国术大家。” 我走到他的面前,抱拳说:“不敢当。刚才是一套招魂舞,目的是平息死者怨气,但要彻底平复,还差一样东西。” 阿辉好奇,问还需要什么。 “祭祀亡灵,还需要有祭品。”我淡淡地说。 他有些意外,正要发问,我抄起手里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挥出,就一刀,自阿辉的左边脖子进去,划断喉管,从右边脖子出来,直接横切。 这一刀我灌注了法力,也用尽了全力,就是怕一击不中。一刀下去阿辉竟然没反应,还在眨着眼问我:“你需要什么祭品……” 话音未落,脖子上出现一条细细密密的红线,先是血珠渗出来,而后越出越多,血若喷涌。他紧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喉咙,倒退了一步,直挺挺向后一倒,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下变故谁也没料到,所有人先是静了几秒钟,而后都站起来,步枪上膛,至少有十把枪的枪口对着我。 我站在船舱中间,被这些枪指着,杨文明在旁边都快吓尿了。 我看着宋干,目光紧紧盯着他,那意思是让他遵守刚才的承诺。宋干突然拔出枪,也对着我。 我们两个隔空相视,能有五六秒钟,宋干调转枪口,突然对着货仓门口那个新提拔的负责人,“砰”就是一枪,那人猝不及防,被一枪爆头,鲜血喷在门上。 第四百零四章 真实的自己 血淋淋的尸体躺在地上。所有人开始喧哗,群情激昂,似乎要发生哗变。关键时刻,宋干拿枪对着天花板“砰砰砰”就是三枪。这三枪过后,现场终于平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 阿辉死了,宋干成为这里最大的官儿。 我看着地上的尸体,刚才那一下用尽全力,这一刀差点把阿辉脑袋给砍下来。此时脖子断了大半,不断有血从伤口涌出来,躺在地上已经不动了。 宋干站在大木头箱子上,激动地讲着什么,情绪很是亢奋。杨文明低声给我翻译,说宋干正在发表演讲,阿辉引起了尸精的怨气,必须要拿他献祭,否则大家都要死! 等他说完,现场落根针都能听见,宋干保证其他人没有生命威胁,只要继续划桨,回到岸边就行。阿辉是自愿献身的,他是为了我们大家。 平息了这里的骚乱,宋干从箱子上跳下来,来到我面前,阴沉着说了几句话。杨文明赶紧翻译:“宋干说,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找不到他的弟弟,他会拿一船的人都来陪葬!” 这小子说得出来就干得出来。我点点头,告诉他带上阿辉的尸体,回到货仓,我现场作法。 宋干拽着阿辉的尸体,就在地上拖着,鲜血拖了长长的一条痕迹。 他把货仓门打开,我们进到里面。我把阿辉的尸体送到女尸旁边,然后沾着阿辉的鲜血,抹在女尸的嘴唇上,用鬼王心咒和怨气沟通。 其实在孟猜失踪时,我第一次和尸体沟通,就已经感觉到它的情绪,女尸要生人的血才能暂时平复怨气。我答应给她生人的血,但是不能伤害孟猜。 这是我和怨灵做的第一笔交易。也就是在这一刻起,我就已经盘算好了,拿阿辉献祭。我的目的不是让阿辉死,而是要得到那口铁皮箱子。 等我把血抹在女尸的嘴唇上,大家就听到仓库角落有声音,继而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宋干眼睛一亮,赶紧跑过去翻找,时间不长,从一堆杂物下面发现了孟猜。 孟猜脸色惨白,懵懵懂懂,像是做了一场难以想象的噩梦。 我长舒口气,看来怨灵说话还是算话的,她答应留下了孟猜的一条命。孟猜被扶出来,看到女尸之后,两条腿马上软了,像是要摔在地上,宋干紧紧扶住他。 看到这个情景,我心念一动,马上让杨文明翻译给他们,让孟猜给女尸磕头。 孟猜现在见女尸畏之如虎,我说的话他不得不听,赶紧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冲着我和尸体磕了三个头。宋干也跟着跪下,毕恭毕敬磕头。 磕完了头,宋干和孟猜这哥俩没有站起来,而是爬着过来,亲吻我的脚背,显得极为虔诚。 杨文明眼睛瞪大了,说:“王先生,他们管你叫活佛,说你法力无边。” 我淡淡笑笑,让宋干和杨文明扶着孟猜出去休息。他们都走了,货仓里只有我一人,我继续作法,吟诵鬼王心咒,告诉女尸怨灵,生人已经找来了,绝对新鲜,你慢慢享用。 我站起来正要走,心念中忽然响起君小角的声音,他在笑,笑得那么讨厌:“你杀人了。” “他该死。”我说。 “他确实该死,”君小角说:“但你杀他,是出于私心。” “是不是出于我的私心,他都该死。”我平静地说:“看结果不要看动机。” “哈哈,”君小角笑:“王强……有点意思了……” “有什么意思?”我皱眉。 君小角道:“你现在有点枭雄的意思了。” “我不想成为枭雄,我要成为英雄。”我说。 “你知道枭雄和英雄有什么区别吗?”他问。 我有点不耐烦,还是耐住性子问,什么。 君小角道:“枭雄是为了一己私欲,而英雄是为了族群牺牲。” 我冷笑:“你不用说这些来教导我,该怎么样我心里有数。是英雄还是枭雄,不在于自己怎么说,而在于别人怎么看。很多大英雄就算做出牺牲,最后还是留下坏名声,一辈子拴在耻辱柱,这样的例子很多。” 君小角道:“这就是牺牲!牺牲不单单是指英雄的肉身毁灭,更包括他的精神他的信仰。他做了认为他对的事,至于怎么评论,他不在乎。” “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够上英雄或是枭雄的称呼,”我说:“等我真正掌握权柄再说吧。” 君小角笑:“我不是在教你什么,你怎么做我都会看在眼里,其实我也同意你这样,人只有做过才知道合不合适,空谈道德是没有用的。” 我哼了一声:“你可算说了一句人话。” 君小角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现在的你是真实的你,还是过去的你才是真实的你?” 我站在仓库里,闻着刺鼻的腥臭,心内有些惶惶,他的这句话直指人心,忽然让我怔住。 说实话,现在这个我,非常让我陌生,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要是放在以前,绝对不会杀阿辉,再恨他也只是心里想想,不会去杀。可现在为什么会这么痛下杀手,而且一点都没有犹豫呢? 为什么呢? 我想到的是,我现在有底气了,有君小角和三眼夜叉的相助,还融合了很多法力,像是一夜暴富,眼界得到了开拓,意识境界得到了提升。 “或者这么问吧,”君小角说:“你喜欢现在的你,还是过去的你?” 我沉思一下:“过去的我虽然过得窝囊,但还算轻松。现在的我有些陌生,还在适应。如果从第三者的角度来说,我还是喜欢现在的我。” “既然你喜欢现在的你,就按照现在的方式活。”君小角说:“你的能力已经超越大部分的修行者了,你有权力和资格做最真实的自己。” “我怎么觉得像是一种蛊惑。”我说 君小角大笑:“我让你杀人放火了吗,没有吧。修行的真谛不在于做好事,而在于做真我,你慢慢体会吧。” 我一边想着一边从仓库出来,我让宋干把那个被爆头的新负责人,也一起扔到货仓里,然后关闭大门。 我问孟猜发生了什么。孟猜晕晕乎乎说,他在看守货仓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在招呼他进到货仓里,他迷迷瞪瞪就进去了。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他支支吾吾地没说。宋干一瞪他,必须有什么说什么,孟猜才哭丧着脸说,他迷迷糊糊中和那个女孩发生了关系,现在才知道是被女尸迷惑了,他死的心都有。宋干又把他一顿臭骂。 我告诉他们,孟猜沾染了尸气,恐怕会很麻烦,只能回到岸上再说。 宋干对我态度特别好,说救了他的弟弟,我要什么他给什么。 “别的我不要,”我说:“我只要阿辉拿走的铁箱子,那东西本来就是我的。” 宋干赶紧说,阿辉已经死了,东西肯定给你。 事不宜迟,我们来到上面的船舱,进了阿辉的房间。在桌子上找到了那只铁箱子,箱子上斑驳累累。我暗道不好,阿辉一定是在用强硬手段想破开箱子。 我赶紧把箱子拿起来,里里外外检查了一下,发现箱子并没有破开的痕迹,连裂口都没有。这让我奇怪了,阿辉动用了很多的手段,居然都没有把它打开。 宋干在旁边说了一句话,杨文明翻译告诉我,他说的是,回到岸上,在包裹里有锯子刀。 我没听明白,问那是什么,宋干也说不明白。杨文明比划了一下,说可能是一种用极韧金属做成的锯子,或许可以把盒子锯开。 我点点头,也只好这样,这东西就连阿辉也没办法打开,我就不费这个劲了,回到岸边再说。 柴油船继续往前开,所有人经历了这么多,都归心似箭,恨不得一步从这个鬼地方回到岸口。柴油船航行了大半天,毒蚊子终于没有了,宋干找人清理了所有玻璃,亮堂了起来。 在第三天的早上,我们站在甲板上终于看到远处的湖岸。所有人都在欢呼,终于看到希望。 终于在中午的时候,柴油船徐徐靠岸,众人有序的下船。 搬运女尸的时候,我带着杨文明到货仓里看了一眼。这一看不光杨文明吓傻了,连我都非常震惊,阿辉的尸体居然没有了,留下的只有满仓库的鲜血污渍,连点残肢都没看到。 可以肯定货仓大门从始至终都是锁着的,谁也没开。阿辉的尸体失踪只有说明一件事,尸体让女尸给吃了。 第四百零五章 开箱 除了我之外,知道内情的人都十分害怕,谁也不敢碰女尸,最后还是宋干拿枪逼着,才有两个士兵把女尸抬出来。 下了船之后,我让宋干去找锯刀,第一件事就是把铁箱子割开。 宋干在帐篷里翻找了半天,还真找出一把锯子。众士兵收拾东西准备撤离,而我坐在地上用锯子“嘎吱嘎吱”锯着铁皮箱子,锯了半天连个口子也没割开。 杨文明在旁边道,要不我试试? 我实在没办法,把锯子和铁箱子给他,杨文明蹲在那里,呼哧呼哧卖力地来回锯,忙活半天也是一点用没有,只是在铁皮箱子上留一道白印。他满头都是汗,对我说:“王先生,这箱子我敢打赌绝对不是铁皮做的,这也太结实了,实在不行就用子弹打吧。” 我一把夺过来,皱眉说:“你可拉倒吧,里面东西都炸碎了怎么办?” 这时候当兵的把物资和女尸抬到了车上,队伍准备出发,宋干过来跟我说,这东西在路上慢慢锯,不能耽误行程。 我想了想,让杨文明翻译过去,告诉宋干我不跟着去了,尸体找到任务完成了,这就告辞。 我这么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固然他们承诺的钻石很诱人,我也很想到那个组织里看看,可是一进组织,这铁皮箱子的归属就由不得我了,到时候如果惹来天大的乱子,还不如现在赶紧撤。 我这个举动在杨文明的眼里简直不可理喻,为了这么个破箱子放弃了钻石的酬劳,他用十分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宋干不愧是老兵,眼里不揉沙子,直白地跟我说,王先生,你是不是担心会失去这口箱子? 大家都是生和死过来的,我也不瞒他,点点头承认了。 宋干想了想,并没有违背我的意愿,他把配枪解下来,递给我,示意留着防身。我也有点动情,和他握握手,让杨文明翻译过去,告诉他,你弟弟孟猜要赶紧找巫师拔尸毒,这个活儿不算难,只要是黑衣巫师就行。 宋干点点头,点手叫过孟猜,过来谢我。杨文明看到此事没有挽回的余地,脸上都是惨然之色,能看出他是真心疼钻石的酬劳。我笑着说:“老杨,你要是够胆量,就跟着他们回队伍,看能不能拿到钻石,你能拿到就是你的。” 杨文明咂咂嘴,还真是想了半天,叹口气:“我还是别趟浑水了。” 这时,队伍里一个老兵忽然说了句话。杨文明眼睛顿时瞪大了,我看出其中有异,赶紧问怎么了,杨文明道:“这个人刚才说,这口箱子不是这么开的。” 我一听就炸了,赶紧过去一把抓住那老兵的袖子:“老哥,你会开这个箱子?” 老兵听不懂我说什么,被这个粗鲁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看看宋干,宋干说了几句东南亚语,两人快速交流,杨文明低声在翻译,说宋干跟这个当兵的说,你如果能开就帮着开一下,酬劳不会少的。 我赶紧让杨文明拿出两片金叶子。杨文明十分懂事,把一片金叶子给了宋干,一片给了那老兵。周围那些当兵的眼珠子都红了,全都围过来,老兵接在手里还用牙咬了咬,兴高采烈收起来。 他来到我面前,接过铁皮箱子,叽里咕噜说着。杨文明道:“他说自己是高棉人,这口箱子机关是典型的七宝箱。” 我让杨文明和这个老兵沟通,让他说的明白点。根据这老兵说的意思,大概了解到,老兵听爷爷曾经说过,他们高棉人发源于古缅甸,在东南亚一带当时横征暴敛,到处征战抢夺财物,抢到之后皇族就雇佣最厉害的锁匠,把东西都锁起来。长此以往,就诞生了一种极为特殊的高端行业,就是锁匠。 在锁匠流传的文化里,有很多收藏珍宝的机关,其中有一种机关就叫七宝箱。这种箱子属于锁匠古机关里比较平庸的那种,防盗效果很一般,但是得分什么时候。在古代叫不入流,可放在现在,很多锁匠的技艺都失传了,偶尔留下这么个七宝箱,竟然成了极其复杂和高端的技术,要是不懂这里的套头,你还真就打不开。 我赶紧问他,那你会吗? 老兵洋洋得意,说自己就是古代锁匠世家的传人,不过这套手艺现在用不上了,他才来当兵。没想到今天还真用到了,还挣到了钱。 我心跳加速,答应他如果把这口箱子打开,我另外再加酬劳。 老兵坐在地上,把箱子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摸着粗糙的表面。他没有去看,而是闭着眼摸,完全靠手感。 五六分钟的时间里,他一直闭眼摸索,周围静极了,所有人都在看他。 他忽然睁开眼,深吸口气,腰里拔出匕首,轻轻用刀尖在表面上滑动。众人屏息凝神看着,大气都不敢喘,老兵的刀尖游移极快,拨动了什么,从一处十分不起眼的地方,居然拨出来一根细细的铁丝。 这铁丝细到什么程度,他挑出来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还得借助阳光从不同的角度才能看到,换个视角就看不见了,细如蛛丝。 老兵说了一句话,杨文明赶紧翻译:“他说,打开七宝箱的关键就是找这条铁丝,找不到的话,用什么办法都白扯。” 他用力一拉铁丝,里面立即传出机关发条转动的声音,极为轻微,像是无数的齿轮在转动,接着啪啪两声闷响,铁皮箱子开了。 众人一阵骚动,老兵看着我,这人简直太懂事了,他知道这是我的东西,没经我许可,他没有轻易开箱。 杨文明期待地看着我,我一时犹豫,看到所有人都在看我,我来不及多考虑,点点头。那老兵搓搓手,慢慢把箱子盖打开,众人一起看进去,箱子里空空的,啥也没有,只有一本薄薄的书。 我有些疑惑,把书拿出来。这书极薄,页面是深绿色的,有点像干草搓出来的质地。 我小心翼翼翻开一页,上面用很深的黑笔写着看不懂的文字,这种黑色染料不知用什么做成,写在页面有些发洇,使得这些陌生的文字看起来更加难以辨识。 众人凑过来看,我心念一动问道:“你们谁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文字?” 杨文明把金叶子掏出来,这下所有人都来了精气神,都过来看。这页面太薄,我不放心交给他们乱翻,拿在自己手里。 这时候有个人说了一句话,还是那开锁的老兵,他说,看起来有点像高棉的古缅甸语。 “你能不能看懂?”我赶紧问。 老兵摇摇头,说他曾经见过这种文字,那是他小时候在家附近的集镇上,有人专门卖古书,上面就有类似的文字。当时他住的地方没什么人懂,想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必须要请教专家或是老人。 我做个手势,示意杨文明把金叶子给他。老兵乐得眉开眼笑。 现在没法解读,但我直觉到这本书不简单,在营地找了个塑料袋,把书放进去封存,然后揣在内兜里。 老兵指着那箱子问我要不要了,我有些奇怪,说你看着弄。老兵居然抱着箱子放到车上,要带回去。 杨文明呵呵笑:“都拿着两片金叶子了,这人还跟要饭似的,什么都往回捡,真是没出息。” 众人上了车,开始回程。拿到箱子里的东西,我就没什么顾虑了。这次去,如果真的能得到钻石更好,假如说那边有什么变故,我也要看看组织里到底是什么样的。还有一个人最让我牵挂,就是丑丑,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吉普车走的是山路,有些只有人才能爬过的地方车子不能走,就要绕道。车子在山里一路颠簸,所有人都是高起落下,摔的屁股都疼,可大家兴致都很高,毕竟顺利完成了任务,虽然死了几个人,但只要任务完成就没关系。 在山里走了一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们来到一处悬崖前,再前面车子就走不了,只能下来徒步。众人扛着物资,有四个人专门负责搬运女尸,我们一起翻山越岭,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到了山的那一边。 居高临下看到不远处的山林中,有一片小村庄,周围架着岗哨,落日余晖中能看到有人端着枪站岗。小山村里都是圆顶的茅草屋,看上去十分精致,空地上还停着不少的越野车。 现在是吃饭时间,山村里炊烟渺渺,映着即将落山的太阳,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可是我知道,那里就是杀人不见血的人间魔窟。 第四百零六章 澡堂子 车队顺着山路下去,到了大门。整个围墙都是粗树桩捆在一起做成的栅栏,两道粗壮的大门缓缓推开,车队在门口停下。岗哨下来士兵检查,他们都认识,说说笑笑的。 车队开了进去。到了一处茅草亭停下,宋干从车上跳下为我开车门,他脸色不好看,对我低声说了什么,杨文明翻译,说宋干要去向上级汇报这次行动过程,阿辉死在外面要有个交待。 宋干走了,剩下的士兵都回归本营,只留下我和杨文明在外面。好几个游动岗哨的士兵,端着枪狐疑地看着我们。 我们一时没人管了。 等了片刻,有个穿着便装的年轻人走了出来,笑嘻嘻说着一口粗糙的汉语。他自称阮相国,是越南人,以前在中国专门攻读过汉语专业。他的汉语说的还算可以,就是越南味太浓。 阮相国在这里应该挺有地位,他出来之后,当兵的都向他敬礼,非常尊敬。 阮相国把我和杨文明请到茅草亭,房子四面没墙,用承重柱搭起来的,眼界开阔十分风凉,里面一张大桌子,上面摆放着各色的瓜果梨桃,都是东南亚的新鲜水果。 阮相国给我递来香烟,十分恭敬的用打火机帮着点上,我和杨文明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喝着果汁抽着香烟。 “王先生,你是宋干请来的阿赞,是吧?”他问。 我点点头:“我算不上阿赞,以前学过一些皮毛的法术。” “这次能找到那具女尸,还要多谢你了。”他说。 我赶紧道,客气客气。 阮相国抽着烟,笑眯眯看着我,忽然道:“王先生,这次你们去湖心寻找尸体,整个过程挺艰辛吧。” 不知他什么用意,我仔细斟酌着回答,“唔,还好。” “能不能说说其中的经历,据说特别危险,我就喜欢听故事。”他笑着说。 我没说话,抽着烟看着他,我们互相对视。 杨文明在旁边默默喝着果汁,心惊肉跳,不敢插话。 阮相国笑着说:“对了,我想问一下,阿辉是怎么死的?” 我磕磕烟灰:“寻找尸体的过程中出现很多的意外,阿辉就是一个意外。阮先生,我觉得吧,”我咳嗽一声:“尸体找回来,任务完成就可以了,中间略有损耗也要忽略不计。阿辉死不死没关系,关键是你们得到了你们想要的,这不就行了吗?” 阮相国看着我,突然哈哈大笑:“说得对。这样吧,你们奔波都累了,要不先洗个澡舒服舒服,然后好好吃一顿饭睡一觉。” 我说道:“澡就不洗了吧,你们只要兑现自己的诺言,我拿到东西就离开这里。” 阮相国按灭了烟头,站起来说:“还是洗洗吧。王先生,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是这件事需要将军的批准才行,你们静静等待,不会亏待你们的。” 杨文明着急,低声问:“那,那要等多长时间?” 阮相国看看外面的天:“你们就这么急着走吗?放心吧,在这里不会有任何危险,不会有人难为你们。先休息休息。” 他挥挥手,进来两个当兵的,十分客气让我们跟着走。我和杨文明离开茅草亭,来到后面一处房屋。 屋子里出来一个赤着上身,遍布刺青的壮汉,他腰里围了白色浴巾,穿着大拖鞋,像是个搓澡的,笑眯眯冲我们说着什么。杨文明有些讶异:“这个人说自己是日本人,专门在这里管理澡堂,让我们进去冲洗,里面都是最好的山泉矿水。” 我们被领了进去,里面是极为粗糙的澡堂子,连喷头都没有,水泥砌成的,让人想起几十年前的公用澡堂。不过里面的水烧得极好,氤氲出蒸汽,看起来不错。我确实很长时间没洗了,看见这一池子水,嘴不停地咂吧,真想跳进去好好搓搓。 这个日本壮汉笑眯眯地站在旁边,看着我们,示意进去洗澡。 我瞅他这个心烦啊,让杨文明告诉他,出去等。日本人笑着点点头,说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叫他,不管什么都能做到。 这话就有点意思了,我还在细品味,日本人走了出去把门关上。 杨文明迫不及待把衣服全脱了,跳进水里,热的一呲牙,“赫,真他妈舒服,王老板你也下来试试。” 我摸摸水,确实温度适中,稍稍烫手而已。我摸了摸怀里的那本古书,一时迟疑没敢下去。 杨文明已经在水里畅游起来,舒服得直哼哼,一直念叨着“太解乏了太解乏了。” 我实在是禁不住这个诱惑,把衣服也脱了,不过留个心眼,衣服没有放在池子外面,而是拿到最里面,靠墙的角落。那里虽说靠着后窗,不过没人走动。 我蹲在热乎乎的水里,全身毛孔都打开了,多少天担惊受怕生死一线,终于在这一刻都放松下来。 我闭着眼靠着池壁,舒服的不得了。 杨文明游过来,嘻嘻笑:“王老板,我帮你搓搓啊。” 我摆摆手,抹了一把脸:“拉倒吧,简单泡泡得了,等出去到了泰国,你好好安排一道。” 杨文明笑:“那必须的,我带你去酒吧一条街,你想玩什么都行。” 我呵呵笑,没说话,继续闭着眼享受。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杨文明“咦”了一声,我睁开眼看,浴池对面是个挡板,这边的水和那边的水是联通的,此时因为水流的作用,这块挡板摇摇欲坠。透过缝隙看过去,挡板那边应该还另有空间。 杨文明顺着水流游过去,趴在缝隙处往里看,招呼我:“王老板,你过来看啊。” 我纳闷至极,这小子就跟嗑药似的,有啥可看的。我走过去,趴在缝隙这么一看,顿时血液凝固了。挡板的那一侧,有个更大的浴池,里面有四个女人正在洗澡,雾气氤氲,只能看到她们在水面上的脑袋,其他什么都看不清。偶尔能听到她们一两句交谈,空旷的浴池听来,十分的不真切。 杨文明的喉头咯咯响。能看出来他是有很长时间没女人了,陡然这么个气氛,真有点把持不住。 我可不像他这样,我想的比较多,想到那日本人笑眯眯的神色,我直觉感觉到,这一切应该都是安排好的。他们想做什么?在这个龙潭虎穴里,一定要谨慎从事,不能轻举妄动。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小心。 我慢慢往回游,过去拿衣服,就在这时杨文明动作大了一点,只听“哗啦”一声巨响,那挡板居然推倒了,正砸在水上,浪花四溅。 这一下挡板两边的人都惊住了,我也是呆了一呆。 那四个女人惊慌失措,用手护住自己,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们。 杨文明就跟中了邪似的,竟然游了进去,几个女人吓得哇哇大叫,杨文明用东南亚语说着什么,应该是让她们不要害怕。那边的水雾蒸汽弥漫,就看到人影晃动,具体发生了什么实在看不清,听到杨文明的笑声和几个女人喘息的尖叫。 我也是个男人,听得浑身燥热,可是理智也在提醒我,千万不能莽撞行事。 我赶紧顺着水流回去墙角找衣服,等游过去的时候,突然懵了,远远看到衣服没有了。虽然在热水里,可我浑身冒凉气,来不及游了,直接淌着水走过去。 后面的窗户是破的,我一眼就看到那日本人正在翻弄我的衣服,这时,恰好从衣服里掉出那本古书。 古书落在水洼里,我一下就炸了,顾不得光着身体,扶着浴池边缘一纵身跳出来,大吼一声:“你干什么?!” 那日本人竟然在笑,脸上的横肉直颤,他把衣服扔在地上,对我说了什么话。 我听不懂也没耐心听他讲什么,从窗户翻过去,直接去推他。谁知道他没来由的突然一拳,我没有任何防备,正打在肚子上,给我疼的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日本人从地上捡起薄薄的古书,来回翻了翻,我眼睁睁看着书页都湿透了,顿时一股火直扑顶梁门。 翻不着什么东西,他把古书随手一扔,回头就走。我从地上站起来,神识内链通君小角,然后对着日本人的背影招呼一声:“嗨!” 他回头看我。 我对他竖了中指,说:“八格牙路。” 日本人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一张脸涨红,这人足有二百多斤,大吼着冲过来,一拳砸向我。 君小角上身。我眯缝着眼,一步上前,就在挨着他拳头的那一瞬,身体稍微侧了侧,躲过他这一拳,就在我们相碰的瞬间,我的右手如刀正横砍在他的脖子上。 这日本人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不动了。 第四百零七章 山里的特产 我从地上捡起书,仔细这么一翻,所有书页都被水浸透,里面的文字都花了。这些字本来就有些发洇,被水这么一泡,上面的黑色颜料都被泡了起来,更是无法辨认。 我心头火起,整张脸都被烧红了,老子花了这么大的力气,甚至布局冒险杀了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得到这么个东西,就让你随手糟践了。 我慢慢看向在地上躺着的日本人,这日本人真是扛揍,被我刚才重重一下击倒,居然又清醒了,捂着自己的喉咙爬起来。他并不害怕我,反而还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眼神里绝对不是正常人的神态。 我翻着泡成一堆废纸的古书,呵呵怪笑,慢慢说着:“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八嘎!”这日本人怪叫一声,又一次冲过来。现在君小角上了我的身,武力值爆棚,就在他扑过来的这一刻,我猛地上前一个飞踹,正踢在他胸口。日本人被重重踹飞出去,在空中飞了能有两米才落地,摔在地上,砸起一顿尘烟。 我浑身热血翻涌,没想到揍人的感觉会这么爽,活了二十来年,没想到打人会这么痛快,爽!而且在这个鬼地方,随便打人,杀了人也不犯法。一股情绪在我的心头荡漾,真的冒出了杀气。 这个心思一出来,我就觉得不妥,不能杀人,不能杀人,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可另一个念头在说,此人该死,这日本人绝对脑子有病,有精神病,在这个杀人魔窟里他还不知道杀过多少人,糟蹋过多少姑娘,杀恶人即是行善,他该死,杀了没毛病! 我站在那里,被两股念头折磨着,手慢慢握紧,等发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我手里握着那本古书。这书本来就湿哒哒,页面发软,被我这么一握,这可好,成了一堆手纸。 我心中的恨意直冲顶梁门,控制不住了,看着躺在地上的日本人,我手都在颤动,杀了他,杀了他。 我深吸口气下定决心,正要走过去,忽然就感觉手心一烫,低头去看,手心竟然沾上古书的一些黑色颜料,像是字体一样粘在那里。 我心念一动,尝试着用另一只手去搓了搓,谁知道怎么也搓不掉,两只手交错用力去搓,结果这团黑色越搓越大,直至扩充到整个手心。我心下狐疑,调用法力去催逼手掌,法力一接触到黑色,我的脑子嗡了一声。 能感觉到这团黑色似乎蕴含着极大的能量!说不清是什么,类似一种复杂的情绪,一种信号。 我的法力,似乎探索到一扇深不可测的门。 我一时不敢动作,赶紧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一个可以闭关的地方,我要好好消化上面的信号能量。 我心跳加速,似乎找到了这本书正确的打开方式,它不是让人读的,而是要用法力直接去感受。 穿好衣服,我又回到澡堂子,里面烟雾迷蒙,在水雾的深处传来杨文明和几个女人的浪笑,我听得面红耳赤,大吼一声:“老杨,别玩了,赶紧出来!” 杨文明在里面笑:“王老板,你也过来玩玩啊,我还给你留了两个。” 我冷笑:“这里没有任何安全保护措施,你还真敢玩。你知道这几个女的是什么来历吗。” 杨文明明显愣了愣,然后嘿嘿笑:“王老板,你多虑了,这几个妞明显是他们派来犒劳我们的。你放心吧,我是铁金刚,东南亚的妞哪儿我没玩过,只要她们不怕染病就行了。” 既然他这么说,我就说不出啥了,他爱玩自己在这玩吧。如今事不宜迟赶紧走,必须要找到一个地方闭关,好好感觉一下手掌上的信号是什么。 我从澡堂里出来,看到阮相国来了,他带着几个士兵。阮相国看看地上躺着的日本人,挥挥手,几个当兵的把日本人在地上拖着,那日本人还有口气,只是陷入昏迷状态,跟头死猪没什么区别。 阮相国阴沉着脸:“王先生,我们好心好意请你洗澡,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伤害我们的人?” 我咳嗽一声道:“他没经允许乱翻我东西,当然要揍他了。” 阮相国没有继续这个话茬,看向澡堂里面,那里传来杨文明和女人的笑声。阮相国道:“王先生,对女人不感兴趣?” “嫌脏。”我说。 阮相国笑了:“我们这里有雏儿,十四岁未经人事,保证第一次。今晚送到王先生的房里。” 我摆摆手:“免了,我来这里不是泡夜店的。我想问问,该给酬劳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支付?” 阮相国颇有些玩味的笑:“放心吧,你们带来的女尸已经送到将军那里,他需要过目,明天早上确定无误就会支付酬劳。” 他对手下人说了一句东南亚语,两个士兵端着枪守在澡堂子门口,让里面的杨文明安心玩。他拍拍我的肩膀:“来,王先生,晚上为你接风,席间有美女作陪。” 他冲我眨眨眼:“是我姐姐,她可不脏,能不能拿下她就看你本事了。” 我厌恶的不得了,想拒绝又不能,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一个人杀出去,浑身是铁能打几颗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阮相国带着我从澡堂出来,现在已是落日余晖,天边挂着红红火烧云,山里的气温不冷不热,略带丝丝凉风之意,风一吹满山树叶响,我站在那里感受着凉风扑面,还真有点童年的那种无忧无虑感觉。 这地方本是世外桃源的小山村,被这些垃圾占据着,真是暴殄天物。 我跟着阮相国来到一处很大的茅草屋,里面很大,有一席长桌,摆满了各色菜肴,还有瓜果梨桃。从外面陆续进来很多体面的人,这些人大多脸色黝黑,身材矮小,长得一个个都奇形怪状的,一看就是东南亚人。 阮相国招呼他们入座。他悄悄跟我说,这些人都是山里的客人,是其他武装势力的代表。 老挝深山,靠近三国边境这里,人员构成复杂,占山为王的活土匪比比皆是,大家只要没有利益冲突,都能坐下来结盟。 我现在被招待着,能和他们一起吃饭,也属于队伍里的贵客了。 众人落座。伺候大家吃饭的都是女人,她们穿着薄薄纱衣,留着黑色长发,端着酒杯酒壶给贵客们挨个上酒。我也被满了一杯。 这些客人一个个看着跟暴徒似的,还得装着有礼仪,一个个端酒杯微笑示意,装的挺有涵养。 阮相国站起来,端着酒杯用勺子碰着,发出“铛铛铛”的声音,用东南亚语打招呼,所有人都端着酒杯看向他。 阮相国在发表演讲,我是一个字都听不懂,说完之后所有人拿着酒一饮而尽,我也是客人,只能跟着喝了一杯。 等放下酒杯,阮相国又说了一句话,客人们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说着什么。看我比较尴尬,阮相国冲我眨眨眼,略带顽皮地说:“王先生,我告诉他们要上最后一道大菜,是我们山里的特产,让他们好好享用,你也看看。” 我点点头,皮笑肉不笑的应付:“期待期待。” 阮相国招呼一声,时间不长,就听到外面传来好几个人的脚步声。我心下纳闷,这是什么菜怎么还得那么多人上。门口帘子一撩,从外面进来四个女人,前两个后两个,抬着一个巨大的托盘。看样子很重,这四个人抬着都有点费劲。 托盘上面罩着一个圆形的大盖子,罩住了里面的东西,看体积似乎是一只巨大的火鸡。我有些奇怪,难道这穷山僻壤也过西方的感恩节?怎么吃上火鸡了?真是烧包,在东南亚的深山老林吃欧洲特产的火鸡,显摆有钱呗。 四个女人停在长桌前,众客人都笑着看过去。 阮相国快步走到那里,来到托盘前,拍拍手用东南亚语说着什么。然后,他捏住盖子的把手轻轻上提。随着他这一提,托盘和盖子的缝隙处顿时冒出滚滚蒸汽,一股扑鼻的香味弥漫在整个饭厅。 我动动鼻子闻起来,这股香味很难形容,有点像肉香,也有点脂粉气,很奇怪。 这时整个盖子揭开,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拴在那托盘上。巨大的房间里没有一个人说话,落根针都能听见。 只见托盘上跪着一个小女孩,瘦弱,长发,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周围蒸气翻腾,像是已经被蒸熟了。 第四百零八章 是丑丑吗 这个蒸熟的女孩一亮出来,全场顿时寂静。 众人面面相觑,在席的客人都是占据山林的活土匪,杀人放火是家常便饭。可从这些人的眼神来看,谁也没见过这一幕。好家伙,把一个大活人活生生蒸熟了,这般世间残酷奇景,有几个人见过? 蒸熟的这个女孩看样子也不过十几岁,没穿衣服,就这么跪在托盘上,全身的肉呈现一种无法形容的惨白。再闻到散发出来的奇香气味,真是让人作呕。 我脸色不好看,不光我,席间很多人的脸都阴沉着。这些人虽然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但也不至于吓得哇哇大叫。 阮相国就跟没事人似的,笑着用东南亚语说着什么,应该是在介绍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我闭着眼不忍再看,在想,幸亏我不会他们的语言,根本听不懂。 介绍之后,忽然听到席间众人发出惊呼,我忍不住好奇睁开眼看过去,只见阮相国取来了刀叉这样的西方餐具,还有托盘。他把盘子放好,然后小心翼翼用刀子在蒸熟的小女孩胳膊上割下一块熟肉,这肉割下来的时候还不见血,白嫩白嫩的一块,他用盘子盛好,让人端着给席间的客人送过去。 就这样,他割一块就递一份,时间不长,席间每个人的面前都有这么一盘肉。连我的面前都有。 我的表情非常难看,估计大家没几个能脸色好看的。阮相国笑嘻嘻举着酒杯,示意大家把酒端起来,这些人没有吭气的,都规规矩矩端着酒杯,和他喝了酒。 阮相国开始劝客人吃肉,没有一个人动筷子,场面就这么僵在这,气氛几乎都凝固了。 阮相国脸色变了,冷着脸说着什么,我闭眼不听,我是打定主意了,他就是说下大天来,我也不会吃人肉。 就在场面极度凝重的时候,忽然后面传来脚步声,听高跟响,应该是从后门进来一个女子。我睁开眼,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去,这女子穿着一身米其色的狩猎服,短衣短裤,露着大长腿,下面蹬着黑色皮靴,真是英姿飒爽,好一个巾帼英雄。 我一看就愣了,正是丑丑。 她一出来,阮相国笑嘻嘻赶紧让开主位,坐在我旁边的空位上,低声说:“这就是我姐姐阮香玉,怎么样你觉得?” “你不觉得这么讨论你姐姐,很没礼貌吗?”我没客气。 阮相国呵呵笑:“没想到你还是个绅士。”他看着盘子里的肉:“你没吃啊?” 我心里大骂,不过表达出来还是客气的:“我不喜欢吃人肉,没想到你还有这个癖好。” 阮相国低低笑:“这是我们的下马威,就为了震慑这些山大王,让他们老老实实跟我们合作。” 我心里这个别扭,有一种呕吐感:“那你就杀了一个小女孩?” “这女孩可不是我杀的,是你杀的。”阮相国笑眯眯看我。 我大怒,差点拍桌子,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气,冷静地问:“你什么意思?” 阮相国道:“王先生,本来我们是想把这个雏儿送到你房里的,可是你说了,你不要啊,我们只好把她杀了。”他一摊手。 我差点气得喷出鼻血来,这是什么混蛋逻辑。我看着阮相国,这小子不过二十来岁,应该是受过高等教育,可做事却乖张无比。他心里什么都知道,跟他讲道理根本讲不通,这人生性就残忍。 这个疑似丑丑的女人出来之后,场面略和缓了一些,她看起来很酷,却并没有她弟弟的那么嚣张,气氛还是很好的。她和每个人都敬了酒,和我碰杯的时候,没有露出任何的表情,看我就像是在看陌生人。 我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位阮香玉只是很像丑丑,不可能是她。其他先不说,丑丑压根就没弟弟,怎么会突然蹦出这么个阮相国来。 这场酒宴持续了很长时间,我是半句也听不懂,本想和阮相国套套话问问他姐姐的来历,可这小子特活跃满场敬酒,最后喝的醉醺醺的。 到最后,阮式姐弟和现场的客人们达成了某种共识,气氛很是热烈。 我一晚上恶心的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心想那女孩死的太冤,她被烤炙烧熟,肯定没人会去吃她,她的死不过是起到一个震慑作用。 阮式姐弟先兵后礼,就靠着一顿饭,基本上说服了在场所有的人,手段之高之残忍,实在匪夷所思。 这顿酒一直到了后半夜,灯笼挂起,满桌子人喝得醉醺醺,有的直接钻到桌子底下。我也装作醉生梦死的样子,趴在桌子上打呼噜,其实在偷窥现场情况。 阮相国叫过不少女人,两个女人扶着一个贵客出了饭厅,应该是睡觉去了。渐渐的人越来越少,就到了我这里,他安排了女人过来扶我,我打定主意,回到房间就装睡,这些女人一个都不能碰。 就在这时,有人冷冷地说了一句话,那两个女人答应一声走开了。我偷眼观瞧,说话的人正是阮香玉。 阮相国走过来,低声笑,用汉语说:“姐,刚才吃饭的时候我还和王先生说,能不能搞定你呢。” 阮香玉脸色一沉:“胡说八道什么!苏将军明天出关,这话让他听到,你吃不了兜着走。” “姐,别以为我不知道……”阮相国还在说什么,忽然停住嘴不说了,我有些纳闷,猜测很可能阮香玉给了一个眼色,制止他说话。 我隐隐觉得这个小小的组织里也是风云变幻,藏着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们说的苏将军出关是什么意思?要知道“出关”这个词,属于专属的修行词汇,一般情况下,很少用“出关”二字。 苏将军需要女尸,苏将军出关……这两者能不能联系在一起呢? 我曾经做过猜测,这个组织的内部会不会有人像阿赞远那样修飞头降的黑法,现在来看,很可能就是苏将军本人。 这个苏将军是我以前在泰国见过的那个胖将军吗,还是另有其人? 我正想着,被一个香气萦绕的人搀扶起来,不用说,肯定是阮香玉。我没有睁眼,故意发出鼾声,阮香玉搀着我慢慢往外走,出了房间,外面吹来山风,我故意打了个激灵,长舒了口气缓缓睁开眼。 阮香玉把我的右臂缠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只手扶着我的胳膊,一只手扶住我的腰,我们贴的很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你喝多了。”她轻声说。 此时皎皎空中一轮孤月,淡淡黑云飘在空中,四周寂静,此时此刻就只有我们两人。我心跳剧烈加速,迎着山风轻轻地说:“丑丑。” 阮香玉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你说的丑丑到底是谁,你的爱人?” 我深吸口气,轻轻说:“我和丑丑曾经共患难,她是个很好的女孩,身世离奇,我们被人追杀,走了很远很远的山路才逃了出去,后来……” 阮香玉说:“后来有一座山,很大很漂亮,山顶上都是浓雾,还有一座庙宇……” 我瞪大了眼睛看她:“你说的就是武当山!一点不错,丑丑受了伤最后就是在武当山治疗的。你怎么会知道,你真的是丑丑,对吗,只不过以前的事你都忘了。” 阮香玉淡淡地说:“你累了,我送你回房间。”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丑丑,你为什么会知道她的事?” 阮香玉看着我和她的手,我迟疑一下,还是松开。阮香玉没有生气的样子,而是说你累了,回去吧。 她带着我来到一处茅草房,推开门进去,里面床铺整齐,很是干净,她扶着我躺下。 “你到底是谁?”我轻声问。 阮香玉看看周边没人,才低低说道:“我是苏将军的情人。” 我的眉头颤了一下,“丑丑……” “我不是丑丑,”阮香玉说:“我跟着苏将军快一年了,以前是在泰国上的学,你说的我都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武当山的?”我惊疑地问。 阮香玉淡淡笑:“你不是醉了吗?” 我这才恍然,尴尬笑了笑。阮香玉坐在我的床边,轻声说:“我虽然没去过你说的那座山,也不是丑丑,但是我在梦里见过。” 我听得聚精会神,“梦里?” 阮香玉点点头:“我曾经做过一个很奇怪的梦,在梦里我是另一段人生。” 第四百零九章 邪术 “你在梦里梦到过,这是什么意思?”我问阮香玉。 阮香玉淡淡道:“就是一个梦,你不要再问了。”她站起来要走,我一下抓住她的手,感觉到滑腻,她歪着脸看我。我控制着情绪,轻轻地说:“那你在梦里梦见过我吗?” 她轻轻把手从我的手里挣脱出来,我以为她生气了,谁知她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我梦过一个男人,但是面目不清,不知道是不是你,但是感觉和你很像。” 我只觉得香风扑面,阮香玉小手真的是太柔弱细腻了,我愣神的时候,她已经出了门,轻轻把门带上。 我一时没有睡意,盘膝坐在床上发愣,想着阮香玉说的话。如果她没有撒谎的话,她并不是丑丑,只是曾经在梦里经历了丑丑的一切,那么问题来了,她和丑丑是什么关系呢。 首先可以肯定,阮香玉和丑丑在相貌上几乎没有区别,现在这么一看,细节上还是有差别的,她们两人的气场就不一样。阮香玉看起来像是大姐大,这是常年在山里打游击养成的风格,英姿飒爽,说拿枪就拿枪。而丑丑虽然出身黑巫,但生性善良,为人温柔,就算她失忆之后重新生活,我相信基本的性格是不会变的。 既然她们是两个人,那么为什么阮香玉会在梦里梦到丑丑的经历?她们两个冥冥之中似乎又有什么联系? 我突然想到一个东西,还有一个人。 东西是镜子洞。人是假铃。 关于镜子洞,目前比较让大家能够接受的说法是,那里是一个镜像世界,进到那里的人再也没有出来过。目前我所知道的,唐硕、吴大师、吴国等人先后进入了镜子洞,到现在还渺无音信。 假铃不是解铃,和解铃什么关系不得而知,据他自称是另一个解铃,他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后来得到其他零零碎碎的信息,总体来说是这么一回事,我们的这个世界并不是孤独的,还有镜像世界或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平行世界,每个世界里都有一个你自己,现在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些本没有交集的世界,出现了不可名状的交织,自己和另一个自己开始有了交集。 假铃就曾经见过真解铃,据说两人还有过一番长谈。 那么问题回来了,阮香玉和丑丑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就是这样呢?丑丑是另一个阮香玉,阮香玉是另一个丑丑,虽然她们没有相遇,但是在梦境中是有交织的。 阮香玉能梦到丑丑,那么丑丑是否也能梦到了阮香玉?如果真是这样,我和阮香玉的接触,会不会也出现在丑丑的梦中? 此时,皎皎月光照进窗户里,映在桌子上,我陷入一种情绪里不可自拔。会不会就在当下,此时此刻的我,就在另一个人的梦里? 丑丑啊,我想起和她接触的日日夜夜,长叹一声,你到底在哪儿? 我看着窗外的月亮在黑云中徘徊,心头情绪难以释怀,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看着月光,在这一瞬间,时间似乎凝固,秒针的表针在原处不停颤动,没有了时间,没有了我,只有黑色的虚空,和月光如水。 我似乎体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境界,脱离了肉身、世界这些名相的桎梏,瞬间通透,哪来的另一个自己,大家都是独立的生命体,假铃就是假铃,解铃就是解铃,丑丑就是丑丑,阮香玉就是阮香玉。 突然间,我的手掌一阵涨麻,垂头去看,就这一个动作,刚才所有的思绪和感悟瞬间如水中月破灭,我又回到了身体里,所有的触觉感官都回来了。我一阵失落,不过注意力很快就被手掌心吸引。 手心一团漆黑,我想到这正是那本古书的染料,我心念一动,用法力去试探着接触。我够小心翼翼了,可法力刚刚接触到这团黑色,刹那间就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似乎被吸入了黑色的漩涡。 我在黑色的漩涡里转啊转啊,那里既不是我的神识之境,也不是我的梦,不知是什么地方,我心下惶恐,自己会不会再也出不来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阵很难描述的声音,是个男人在吟经。 声音缥缈,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听来像是在黑色漩涡的极深处。声音高一下低一下,听起来像是在唱歌。 我心念一动,很久之前我和三舅曾经找过一本书,叫做《万经之经》。这部《万经之经》传说是古缅甸之神潘帕留下来的,写在树皮上,据说上面记载着最精深的法术,能够通神。后来这本书因为种种机缘被张宏拿走了。再见张宏时,他已成大巫师,不知道和《万经之经》有没有关系。 三舅曾经跟我念叨过这部《万经之经》,上面记载的都是古缅甸语,他只会一部分,很多看不懂,还念了给我听。上面的古缅甸语发音和此时在这片黑色漩涡中听到的,竟然一模一样。 古书是收藏在高棉人的七宝箱里,又拴在女尸的脚上沉了湖……种种奇缘,想来是个有来历的东西,难道又是一本《万经之经》? 我直觉感觉到应该不是,《万经之经》是孤本,就那么一本,难道当时那个古缅甸之神创作了两本经书?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经历是机缘,不能错过。我聚精会神听着这个男人的吟经,慢慢跟着一起读,这个经文似乎有一股魔力,我这么一读,精神力高度集中,整个人感觉都被卷了进去。 无天无地,只有眼前的黑色和满耳的经咒,我跟着读,慢慢深入到经咒之中,似乎理解了背后的意思。 文字和声音只不过是一种更深层次信号的载体,都是名相,破除了这层名相,我在很高深的境界里触碰到了背后的含义。 这一碰到,我的心咯噔一下,暗叫不好。黑暗中似乎看到了很多亡灵,它们蹒跚前行,密密麻麻不知凡几,估计能有上千万个,一眼看不到边。 有个声音在最高处响彻,正是这个经咒。奇怪的是,只有声音没有人,看不到是什么人在吟读。声音似乎本身就是一个生命实体。 声音一出,所有的亡灵竟然同时做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它们都在下跪,哗啦啦全都跪下,整个空间里都是跪拜的恶鬼亡灵,它们身上散发出浓浓黑烟,真是怨气冲天。这些黑烟交织在一起,就形成了眼前这无天无地的黑色漩涡。 我能感觉到这本经咒极为可怕,和亡灵有关系,和死亡有关系。还是不学为妙。可有心出来,却怎么也走不了。 忽然声音停了,所有跪拜的亡灵也都怔住,下一秒钟,没了经咒制约的它们都齐刷刷站起来,然后冲着我的方向冲了过来,场面极其浩大,成千上万个亡灵冤魂,无声咆哮着,朝着我冲来,犹如黑色的旋风。 我吓得两条腿发软,动也动不了,就在这时,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说了一句话,我瞬间听懂了,他说的是:一切都是注定的。 他说完这句话,我猛然从定境中睁开眼,自己还坐在空荡荡的屋里,月光照在桌子上,似乎一切都没变,仅仅过了一秒而已。 我大口喘着气,摸摸头上的冷汗,低头看手心,黑色居然没有了。 我从床上下来,活动活动四肢,没感觉有累赘的地方。这本经书到底是什么呢?我情不自禁,随口吟来,居然是书里的内容,刚才在定境中我竟然全部记住了。 我这么一念,心念中响起君小角的声音,他极是疑惑:“这是什么经咒?” “你不知道?”我纳闷,我经历的事他应该知道啊。君小角道:“我在修行,什么都不知道,不对……”他惊疑一声:“我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的,你怎么做到的?” “你说什么?”我有点迷糊。 君小角道:“我虽然在闭关,却是在你的神识里,你的法力少有波动我就能感应到,奇怪,为什么你学会这个经咒,我居然毫无所察。你动用法力,再吟一遍!” 我调集法力,慢慢吟咒,就觉得周围的气氛忽然变得凝重,远处似乎有声音,像是很多亡魂在哭。 我继续念咒,君小角大喝一声打断:“停下!你从哪学来的这等邪术?!” 第四百一十章 大妖 君小角一声喝断。我吓了一大跳,心血翻涌,特别不爽。 “怎么了?喊什么?”我说。 君小角声音凝重:“这咒语你是从哪得来的?为什么我会不知道?” “我有什么事不会都要跟你汇报吧。”我懒洋洋说。 君小角道:“此咒一起,我就感觉到它的作用,这是专门针对亡灵和阴魂的咒语,它能控制亡灵。” 我心下一惊再是狂喜,压抑住心情问:“什么意思?” 君小角说:“这个咒语……和很久以前我在日本见过的一套咒语相似。那套咒语是一个来自阿拉伯的西域妖僧带来的,他用那套咒语在江户兴风作浪,差点控制了整个皇室,后来安倍睛明出手,把他打到灰飞烟灭。咒语能控制亡灵阴魂,驱赶它们为己所用,据说是来自古埃及最神秘最古老的亡灵书。” “这么牛。”我喉头动了动,如果这套咒语这么牛逼,那我岂不是能成为最厉害的黑衣阿赞了。 黑衣巫师的法术主要就是和亡灵沟通。 君小角冷笑:“这套咒语会让你沉迷其中,迷乱心智。” 我笑笑:“那不能。咒语和刀一样,分在谁手里用。在凶徒的手里,刀是凶器,在我的手里,就是除暴安良的武器,顺便还能切切菜闲情逸致。” “你不要过高估计自己的心智,也不要低估心咒的影响力量。”君小角说:“利刃杀人多了,则必带乖戾之气,能够反噬其主,这个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 我心下不以为然。君小角道:“我这么说你肯定不信,或是不当真。你可以对着神识里的三眼傻大个用这套咒语,看看他什么反应。” 他说的是三眼夜叉。 我一想,用就用,反正三眼夜叉早晚也会知道,躲也躲不过去。我深吸一口气,盘膝静坐,返神入虚,进入神识之境。 三眼夜叉犹如巨灵神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走过去,用心念链通他,三眼夜叉缓缓睁开眼,“善者。” 我说道:“我新学了一套心咒,想让你看看。” 三眼夜叉点点头,重新闭上眼。我对着他,用出了这套心咒,三眼夜叉一开始没有反应,慢慢的睁开了眼,三只神眼竟然散发出浓浓的焰火,他伸出大手,声音嗡嗡的响彻四野:“善者,此咒何处而来?” “不好吗?”我说道。 “此为妖咒,绝非正途,”三眼夜叉大手慢慢向我靠近:“能够迷我心性,洗我修行……” 我大骇,想停下来,可不知怎么了,这经咒就停不下来了,我越念越快,三眼夜叉的大手在碰到我脖子的那一刻,忽然停下来,整个人不动了。 我心跳加速,颤抖着看向他,发现三眼夜叉竟然石化了! 他变成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我喉头动了动,用手轻轻碰碰他,一点反应没有,我轻声叫着:“夜叉,夜叉……”也没有反应。 我心下骇然,坏了,三眼夜叉怎么变成石头了? 我尝试着去链通他,这一链通,三眼夜叉动了,他随我的心念而动。我试着让他做了几个动作,全都行通无碍,而且在链接的过程中,感觉特别奇妙,我似乎能解读三眼夜叉内体的一切神通。我能感觉到他的武力,他的所有心咒包括《地藏王本愿经》。 但是,让我惊疑不定的是,以前链通的时候,能感觉到我们不是一个整体,我只是在跟三眼夜叉打个招呼,然后他帮着我做。而现在他的主体意识似乎没有了,我怎么操控怎么是,他像是个木偶。 我正操控着三眼夜叉,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倒吸冷气,回头看,正是君小角。 他瞪大了眼睛:“你,你把大傻个同化了?!” “什么?”我有些疑惑。 君小角满脸都是惊讶的神色:“这套咒语竟然如此霸道邪门。” 我心念一起,操控着三眼夜叉以惊雷之势突袭君小角。君小角反应极快,向后一纵躲开,他满脸都是惊骇之色:“你干什么?!” 三眼夜叉的石像如雕塑般站在那里,我先是愣了一愣,而后哈哈大笑:“没想到啊,夜叉成了我的一部分,他真正和我融合为一体啦!” 君小角站在远处,眯缝着眼看我。 我自信心无比膨胀,目前的状态非常满意,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三眼夜叉和一个完全能融入我境界的傀儡三眼夜叉,我当然选择后者,只要是正常智商的人都会看出现在的好处。 这一刻,我忽然悟到了一个真理,只要拥有自我意识就永远都存在变数,就算是世代的奴隶都会造反。难怪历史上那些君王都要给民众洗脑,最好的国家最好的统治状态,就是千人一面,万人一声,所有人都没有自我意识,都服从于一个大脑。 想通此节,我看向君小角。 神识里不知怎么的起了风,君小角站在不远处,吹动衣服飘飘,他说道:“你在想什么?为什么情绪会波动这么大?” “既然我能同化三眼夜叉,”我说:“那能不能也同化你呢?” 君小角冷冷看着我,深深吸了口气:“你今天有这话,说明你我的缘分已尽,我该走了。” 我看着他:“这是何必呢,说说而已,没想到鼎鼎大名的君小角也有害怕的一天。” 君小角淡淡道:“不是怕,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王强,世间殊善殊恶谁也说不清楚,但公道自在人心,具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自己也明白。这是我最后送给你的一句话。” 说完他纵身一跃,向着神识之境的外面飞去。我能感觉到特别明显,一个很熟悉的情绪正快速远离我。如果再早时候,君小角这么走了我还巴不得呢,可是现在我怎么会放他走。 我站在地上,抬头看他的身影越来越小,要出天际之时,我还在用心念链通他:“你这是何必呢。” 君小角道:“再见吧。我会记得你的,你有点像安倍睛明,但是他比你温厚,更加心智成熟,所以他能做成大事,名垂青史。” “那我就做成大事给你看看,在这之前,你还是留下吧!”我说。 我心念动着,链通着君小角,不让他消失在我的神识之外,然后快速吟着那咒语。神识之境里风云变幻,风越来越大,本来虚无的天空突然现了实形,开始乌云密布。 这里是我的神识,我可以自由控制这个世界,就这么让君小角跑了,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我快速念咒,只见天空中刮起了一阵沙尘暴,风卷残云,黄沙莽莽。天空出现了很多巨大的石块,最大的犹如斗状,最小的也有拳头大小,随着风吹满空乱走。很快,这些石头合着沙尘暴把君小角给笼起来。 我快速念咒,能感觉到君小角在沙尘石块之中左冲右突就是出不去,石块群合着风沙渐渐合拢,像是琥珀一般把君小角包裹在里面,渐渐成形,竟然在天空变成了一座大山! 这座山从天而降,刮着雷霆之声,落在地上发出轰然巨响,神识之境的大地似乎都抖了三抖。尘埃落尽,一切成烟飘散,这座山已经形成,结结实实的把君小角压在山下。 我慢慢走过去,来到山前,看到君小角从山里露出个小脑袋出来。昔日江户时代赫赫有名的大妖,见证无数风云起的君小角,居然就这么被我压在山下,心里这个爽就别提了。 君小角满头满脸都是烟尘,他晃晃脑袋,看着我走到近前,呵呵笑:“很爽,是吗?” 我蹲在他的面前,轻轻用手摘掉他脑袋上的小石块和草棍:“真是爽的不得了。” 君小角竟然没有被压在山下的觉悟,继续笑:“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吗?” “什么?”我问。 君小角道:“一个人能力和地位不符合,庸才占据高位,不但害了他自己,也害了其他人。” 我呵呵笑:“你不用含沙射影。我告诉你最悲哀的是什么,有能力而不被承认,有能力而无法获得相应的地位和财富,有能力却发挥不出来,这才是最可悲的!” 君小角哈哈大笑:“好,好,世间道理并无绝对,你想通了就去做吧!”他大吼一声,猛地拱腰抬背,整座山竟然都在瑟瑟发抖,上面的泥块滚石哗哗往下落,君小角竟然要把山崩开! “好!”我飞身而起,凌空飞渡在山顶,默默念诵经咒,用手在山顶凌空写下了一串经文。经文由虚入实,变成一副字帖重重贴在山顶的巨石上。 君小角顿时像是泄了力气,再也只撑不住,重重地摔了回去。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不动神色 山压君小角,让我心头无比爽快,我站在君小角面前,他只能勉强仰头看我。君小角说话还那么硬气:“怎么,你还想同化我?” “同化你有什么意思,你反正是我砧板上的肉了,想怎么吃就看我心情。”我呵呵笑。对于君小角,我是一点没有心理愧疚,他首先就不是个人,而是一个作恶多端的大妖,我怎么折磨他也不会受到良心上的谴责。 我抬起脚,重重踩在他的头上,君小角牙咬得咯咯响,头颅被我的脚重重踩在地上。他咬牙切齿:“王强,贵国有句老话,士可杀不可辱。要么你就弄死我,你别这么侮辱我,行吗?” 我嘿嘿笑,脚上加重了力气,把这么个大妖踩在脚上。我还特意用脚来回碾了碾,君小角嘴里都吃土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这个爽,明知道这个爽不太心理健康,可还是禁不住,只感觉热血翻涌,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重重地喘息了几下,抬起脚,说道:“君小角,你不是说我是庸才吗,得不了高位吗,我就让你看看,凭借我的本事杀回国内修行圈,我能闯到什么地步!” 君小角忽然大笑,笑得尘土飞扬:“好啊,我期待,我期待你死无葬身之地!我期待着给你陪葬!” “我擦,”我说道:“你小子骨头是真硬啊,这时候还不说软乎话,我让你不说,让你不说!”我抬起脚,一下一下踩着君小角的脑袋,把他的头一直都踩到地里了。 我抬起脚,君小角好半天把脑袋从土里挣脱出来,满头满脸都是泥土,还在狂笑:“死无葬身之地!” 我气得浑身直颤颤,这小子可真他妈的妖,真是个孤拐性格,怎么也弄不服他。 我是真想把他同化算了,可心念一转,下意识觉得不对劲这个事,三眼夜叉没了,君小角再没了,我这不成孤家寡人了。我一定要把他留着,留到我功成名就那天,然后再拿他祭坛! “你好好在这呆着吧。”我冷笑,心神一动,睁开眼睛,从神识之境返回现实。 外面已天光大亮,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全身法力充盈,热血饱满,像是获得了新生。整个小山村的武装在我眼里都不是个事,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正沉浸在意淫幻想里的时候,门开了,进来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是牛奶和面包。 她一见到我,就呆呆地没有说话,手里的托盘都忘了放在桌子上。 我心念一动,看到墙上挂着一面镜子,便凑过去看,这一看就愣了。我的脸色变得黝黑,乍一看就跟非洲人似的,脸庞消瘦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我有些心惊,可仔细这么一端量,还挺美。这种黑不是太黑,而是泛古铜色那种,透着健康。瘦削就更好啦,现在的女孩没几个喜欢胖子的,流行尖下巴娘炮风,我比那些小鲜肉多了几分深沉和彪悍,脸型却差不多一样。 我看向那女孩,问道:“我好看吗?” 女孩赶紧低头,把早餐放在桌子上,转身就出去了。我揉揉自己的脸颊,怎么会突然黑了,难道和昨晚吸收的那份古老经咒有关系? 这么说,我和它已经融入一体了? 我心下轻松,这也没什么不好,目前来说看不出副作用,艺多不压身,虱子多了不咬人,多学个本事没什么不好的。 我轻松地坐在床边,把早餐吃完,然后溜溜达达出来转转,刚走了没多远,就过来一个士兵用枪拦住我,说了什么话,指着茅草屋,示意让我回去。 我微微笑着看他,心想一拳就能把他打倒,可没这么做。随时都能打,不着急这一时,反而没了这个兴致。 我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大人物都显得很亲民,二战时候巴顿能喊出每一个士兵的名字,就是因为这些人在他们眼里跟蝼蚁差不多。 我回到屋里,静静打坐调息。到中午的时候,远远听到笑声,阮相国来了。他一进门,看见我吓了一跳,尝试着问:“王先生?” “是我。”我点点头。 “你……”他磕磕巴巴地说。 “变样了是吧。”我轻轻笑。 他喉头动了动,点点头:“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变黑了?” “那和以前比,哪个我好看一点?”我问。 他愣了愣,随即哈哈笑:“自然是现在啊,多有男人味。” 我拍拍他:“好,会说话。” 他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没想到我会这么和他说话,随即他脸色又一变,居然笑了出来:“将军已经出来办公了,让我招呼你过去,谈谈酬劳的问题。” 我心情很好,一是要拿到钻石酬劳,二是可以见见这个传说中的将军真面目。我做了个手势:“头前带路。” 阮相国带着我出来,上了吉普车。他开车,向后山驶去,路过一个屋子前,忽然停下。我有些奇怪:“将军在里面?” 这屋子就是个普通的茅草亭,看起来非常不起眼,连个站岗放哨的都没有,我不太相信将军选了这么个破地方办公。 阮相国露出神秘的微笑:“这里昨晚上演了一出大戏,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心内冷笑,你以为我怕你呢,看就看。 我从车上跳下来,到了屋子门口,推门而进。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味道,说腥不腥,说臭不臭,整个屋子都充满了,熏得我差点吐了。 阮相国从后面过来,顺手打开灯,屋里顿时有了亮。亮光出来,我惊住了,屋里啥也没有,就是一张大床,上面横七竖八躺了一床的人,我勉强辨认出其中一个是杨文明,其他的都是女人,这些人肢体纠缠在一起,看得让人恶心。 我突然想起曾经在阴间教总部看到的那个“人王”。所谓人王,就是很多人的肢体纠缠一起,形成一个类似怪物的综合体,让人有种极为不舒适的呕吐感和厌恶感。 “你的助手昨夜享受到了帝王般的待遇,”阮相国呵呵笑:“可惜啊王先生,你不好这一口。我知道你一整晚都在打坐。” 我干笑两声:“他不是我的助手。” “是吗,”阮相国笑意回收,变得冷冰冰:“如果他是你的助手,他在这里吃吃喝喝玩玩,我们都可以管。可如果他不是你的助手,他就要为昨晚的行为负责了。” “你能拿他怎么样?”我问。 阮相国走出屋子,在外面招呼了一声,时间不长进来两个当兵的。阮相国用东南亚语说着什么,两个当兵的走进来,直接穿着大头皮鞋上了床,踩着那些女人,来到杨文明身前,一把拽他起来。 杨文明睡得还美呢,嘴里哈喇子流多长,突然被拽起来有点发蒙,喃喃说:“怎么回事这是。” 两个当兵拽着他的两条胳膊,从床上一直拖到我们近前,都到这时候了,他还没回过味来。 阮相国笑眯眯:“杨助理,昨晚尽兴吗?” 杨文明看着他,凭空打了个激灵,赶紧站直了。他还光着身子,天不热,但身上像是打摆子一样,他牙齿咯咯响:“谢,谢谢款待。” “玩也玩了,我们之间是不是该算算账了。”阮相国笑着说。 “我,我有金叶子,我有钱。”杨文明像是怕冷那样,抱着肩膀要回去拿衣服。 阮相国做个眼色,两个当兵把他牢牢按住,他说道:“本来呢,你是王先生的助理,玩就玩了,几个女人而已,你不玩也得慰劳下面当兵的,可是呢,王先生说你不是他的助理,哎呀,这个账就要算算明白了。” 杨文明脸色土灰,可能预料到大难临头,吓得瑟瑟发抖,两条腿一软“噗通”给我们跪下,哭着说:“王老板,我就是你的助理啊。” 我看着他,叹口气:“老杨,昨天我就告诉你要谨慎,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唉。” 阮相国笑得呲牙,“你看,王老板不认你,这就没办法了。” 杨文明吓得大哭:“阮先生,王老板,我求求你们了,只要不杀我怎么都行,是我错了。” “杀你?不会杀你的。”阮相国说:“昨晚就算你是人生最后一次享受女人了。”他做个眼色,一个当兵的过来,一脚踢翻杨文明,然后用膝盖死死压住他。 另一个当兵的从腰里拔出一把军刀,这刀两面刃,有一面是锯齿,快到闪着蓝光。 这个当兵的蹲在杨文明面前,杨文明吓得鬼哭狼嚎,“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我错了,我当牛做马偿还昨晚的风流债。王老板,王老板……我错了,我错了行吗?!” 阮相国笑眯眯看我,我根本没搭腔。 他做个手势,随后就听杨文明惨嚎一声,嗓子都喊劈了,人晕了过去。 第四百一十二章 将军 士兵手里提着血淋淋的一坨肉,说了句东南亚语。阮相国笑笑,看我:“高棉人果然都是生番,他们说这东西下酒最是大补。” 我听得直皱眉,看到晕死的杨文明和地上的一滩血,说道:“既然他已成废人,就不要难为了,让他留在你们这里吧,打个杂什么的。” 阮相国看着我,竖着大拇指:“这招儿真好,你是怕他出去报复吧。” 我呵呵笑,这样的话完全都不屑于回答。 阮相国告诉两个当兵的,带着杨文明去医疗所去救治,千万不能让他死了。两个人抬着杨文明走了。阮相国看着一屋子惊呆的女人,脸上是厌恶之色,大吼一声,用汉语骂道:“都滚!” 这些女人一个个掩着身体披着衣服,不敢从正门走,一窝蜂似的从后门都跑出去了。 “我他妈最烦的就是女人。”阮相国满脸都是厌恶之色:“把她们全杀了,也死不足惜!” 我和他走出屋子,脱离了臭味和血腥,迎着山风我呼吸了几口气。上了吉普车,他继续开着往后山去。 车上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他忽然说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我说:“你是不是以前受过女人的伤害?” 阮相国的车明显震动了一下,他面无表情:“何有此言?” “你好像特别憎恨女人,失恋过?”我说。 阮相国侧过头看我,脸色露出一丝标志性的笑容,轻轻说:“在这个村子里,任何人跟我这么说话,我都会杀了他。只有你除外。” 我看看他:“我是拿你当朋友才这么说的。” 阮相国呵呵笑:“是啊,朋友,多好的词。王朋友,我友情提醒你,你要好自为之,一会儿见到将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要有数,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我心说话,我用你救。 车子开到后山,遇到一道岗哨,几排带铁丝的木桩子横在路上。 哨兵仔细检查了阮相国的证件,做手势示意通过。阮相国发动车子,开了进去,山路崎岖,走了没多远,又是一道岗哨,经过核对证件后再次放行。 开到一处峡谷,两侧是高山,中间只有一条车道。吉普车开在上面颠簸不已,我心内狐疑,问:“将军在这里办公?” “是啊。”阮相国目视前方,没有多说。 我喃喃:“倒是易守难攻。” 越过长长峡谷,到了山的那边,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居住群。规模很小,大概十几户茅草屋,在绿草鲜花之中。 阮相国在路边停了车,我们从车上下来,马上就能闻到草地的清香扑面,天空湛蓝,远处有清清的泉水从高石落下,犹如瀑布,这里的景色真的太美了。 “这地方真不错。”我感慨一声。 阮相国没有回应,只是做手势带我到了一幢非常冷清的高脚楼前,很小,只有两间屋子。门口站着岗哨,阮相国出示了证件后,有士兵拉开门,示意我们进去。 我和阮相国走了进去,里面是办公室,一张大桌子上面堆满了文件,墙角摆着盆栽,一台老式的摇头风扇正在吹着风,我看到一个大胖子正坐在桌子上后面办公。 这胖子穿着短袖军装,上面还配着军衔,不知道是什么职位。他歪戴着红色的贝雷帽,正奋笔疾书,还真像那么回事。 阮相国轻声用东南亚说着什么,应该是在叫他将军。 胖子抬起头,居然还戴着大墨镜,显得很酷。我心里一震,这正是我认识的那个苏将军,没想到又遇见了他,真是缘分。 他看看我们,说着听不懂的语言,阮相国给我做个手势,示意坐。写字桌对面是两张单人沙发,我和阮相国坐在上面。 能看出阮相国非常尊敬将军,根本不敢靠着沙发背,屁股只能挨着半边。 将军走过来,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坐在我们的对面。他毕竟是将军,我坐沙发,他坐椅子好像欠缺礼数,我赶紧要站起来客气客气,阮相国拉住我摇摇头,低声说:“将军就是这么亲民,他怎么安排你怎么做就行了。” 将军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看我们。我和他这是第二次相见,感觉他没有太大的变化,似乎更黑更胖了,也更有威严了。他那双眼睛仍然射出往日的霸道,透过墨镜而出似乎能直视人的心灵深处。 将军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雪茄,打开之后从里面抽出一根,翘着二郎腿叼在嘴里,阮相国赶紧站起来,小心翼翼用打火机帮着点燃。 将军并没有说话,而是颇有玩味的在玩弄着雪茄,一双眼时不时看着我,似乎有意把我晾在这。 好一会儿,他才用东南亚语说着什么。阮相国赶紧翻译,跟我说,将军在问你是从哪来的。你简单介绍介绍。 我心下纳闷,你不是见过我吗。不过可也是,当时就是匆匆一面而已。对于将军来说,那时候的我跟个蝼蚁没什么区别,过去就过去了,不可能在他的印象里留下痕迹。 我只好简单说,自己是来自中国的修行者,稍会些法力,不上台面。 至于先前的那段经历,我没有提。 将军又说了什么,阮相国继续翻译,问我打捞女尸的过程。我简单说了说,至于杀阿辉夺箱子什么的,根本没提,这个鬼地方多说多错,还是少说为妙。 将军说,那女尸很厉害很霸道,你能把它带回来,说明你也是个很厉害的法师。 我赶紧摆手,说自己还差得远。然后我咳嗽了一声,轻声对阮相国说,你跟将军提提钻石的事。 阮相国笑了笑,对将军说着什么,将军点点头,也回应着。我在一边听不懂,干着急。 阮相国说:“将军的财宝都藏在这里的地下室,一会儿他会请你吃饭,吃完饭之后就进入地下室拿钻石。” 我赶紧摆手,心急如焚:“饭就不吃了吧。” “唉,”阮相国道:“还是吃吃吧,这里的法师也想见见你。” 我心一惊,忽然想到了,对呀他们组织里也有个法师,听宋干说,这法师是将军的贴身保镖。 我觉得不妥,同行是冤家,法师不明不白地见我做什么。 我赶紧客气,说算了吧。 阮相国根本不听我这套,劝了两句,压根不多解释。那口气是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说了一会儿话,到中午了,将军带我们到另一个房间,这里布置的极为清雅,桌子上摆着小菜,没有什么大鱼大肉,都是时令新鲜水果和蔬菜组成的拼盘。我们分宾主落座。 桌旁站着两个女人,一个竟然是欧洲人,看年岁不大,顶多二十出头。她们长得都很漂亮,尤其那欧洲妹子,金发大波浪,眼睛宝石蓝,还带点混血的意思。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淘弄来的。 这两个女人一个捧着酒壶,一个端着咖啡杯,老老实实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吭。 将军坐在主位上,点手叫过那欧洲女人,附在耳边说了什么,那女人放下酒壶,乖乖下去了。 我们谁也没动筷子,也没有人瞎聊天,苏将军一口一口抽着雪茄,轻轻吐着烟圈。 我慢慢调动法力,开法眼看过去,这一看有点狐疑,苏将军的身上没有半分阴气,没有法力波动,完全就是个普通人。 这就怪了,他既然不是道法中人,为什么会需要那具女尸呢?先前那些被吸干血的尸体又怎么解释? 我意识到一件事,这里肯定有人修黑法,不是苏将军,难道是那个神秘的法师?这法师什么来头,能让苏将军这么为他安排。 还有一个问题挺让我纳闷,将军身边的白先生哪去了。那位白先生我不知道姓名,当时我和他打交道很多,他可以说是将军身边一等红人,可是现在却不在。 我的猜想是他可能去办什么任务去了,或是在世界哪个地方出差,现在一看没那么简单。因为将军身边的一等红人换成了阮相国。 阮相国和白先生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不可能放任对方留在将军身边,这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我正细细琢磨着,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门推开了,那欧洲妹子领进来一个怪人。 第四百一十三章 藏宝室 进来的这个怪人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像是阿拉伯人把全身都裹起来,甚至头上都包着黑色的头巾,露出来的两只眼睛戴着墨镜,别说长什么样了,就连男女都看不清。 看到此人来了,将军大笑,站起来和他拥抱致意。阮相国给我个眼色,低声说:“这就是我们队伍里的大巫师。” 我赶紧站起来,倒不是怕他,只是觉得礼数不能少。那黑衣人冲我轻轻颌首,坐在将军的右下手。我和阮相国坐在左手边。 将军看样子心情很好,抽着雪茄,大声大笑说着什么,阮相国也不给我翻译,他是以逢迎之能事,对将军小心翼翼赔笑着。 我没有作声,筷子也没动,冷眼看着。阮相国居然也有谄媚的一面,想想也不奇怪,他如果不会谄媚也不可能爬到这么个高位。 将军做着手势,示意我们吃饭。黑衣人熟练用筷子夹着菜,在自己的头巾下方扒拉出一条缝隙,露出湿乎乎的嘴,然后把菜夹进去,细嚼慢咽。 我看得这个别扭,这小子谁啊,真他妈能装逼,这么吃饭怎么不噎死你。他这么打扮,估计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可能怕人认出来,第二个是此人估计是修炼什么邪法,见不了阳光。 我不急不缓吃着东西,喝着橘子汁,这顿饭吃的这叫一个别扭,时间不长饭吃完了。将军擦擦嘴要说什么,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欧洲妹子过去把门打开,急匆匆进来一个军官,急得满头是汗,俯在将军的耳边说着什么。 将军听得有些不耐烦,指着对面的阮相国,说着什么,那意思是这样的事不用和我说,直接和阮相国汇报就行。 那军官凑到阮相国身边,低声说着,语速很快。 阮相国听完冷笑一声,站起来和将军告别,然后对我说:“寨子里出了点小麻烦,我得回去。” 我赶紧道:“我也跟你回去吧。” 阮相国不耐烦:“你回去干什么,不要报酬了?你就呆在这,将军怎么说你就怎么干。”他急匆匆走,我正要问什么,突然就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面前的饭桌似乎都震了两下。 阮相国面色凝重:“从缅甸过来一伙儿队伍在攻打寨子,这些人玩的挺好啊,把使者压在这里让我们安心,他们私下聚集人手来突袭。我得去看看,少不得要杀几个人了。” 我暗暗叫苦,自己这时机赶的。心内相当忐忑,我是第一次遇到真刀真枪的现代战斗,流弹无情,我就算再神通广大可还是肉身,中枪了也和普通人一样,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阮相国和那个军官急匆匆走了。屋子里只留下我们几个。将军指指我,很人性化的做了个摆手的姿势,我一看就明白,他的意思是你不用害怕,不用担心,没事。 我心内稍安,觉得这胖子有点意思,没想到还是个暖男。我不禁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那时候的苏将军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怎么这段时间以来,他的性情也发生了变化。 将军和那个巫师脑袋凑脑袋,低声说着什么,眼神时不时往我这里瞄,他们在说我呢。两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将军站起来指我,又比划了一个动作,那意思是让我跟着他们走。 我现在信心爆棚,只要不是现代武器对付我,一般冷兵器不在话下,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花招。我跟在将军和巫师的身后,他们没走前门,而是从后门出去,到了外面阳光明媚,满山坡都是草花之香。本来很美的地方,能听到很远的山谷那边,不时传来爆炸声和零星的枪声,两伙人应该是战上了。 我站在那里有些出神,将军做个手势示意没事,让我跟着走。我跟在两人的身后,穿过几幢茅草屋,来到一处圆顶的房子前。将军推开门,他和巫师走了进去。我深吸口气,也跟了进去,说是不害怕,其实还是有点紧张。 里面是普通的家居陈设,木桌木椅,一些老式的家具。 将军走到一处衣柜前,打开门,然后在暗处摸了什么机关,只听“嘎吱”一声响,衣柜后面开了一道门。门里扑面而来一股寒气,微微有光亮,勉强能看到一条弯弯曲曲的楼梯,深处一直蜿蜒到深深的黑暗里。 我一时没有动作,充满不安的狐疑。为什么呢,这地方太隐秘了。听阮相国说,这里是将军的个人收藏室。这么金贵的一个所在,他怎么丝毫不背着我,直接就把暗门打开了呢? 里面是陷阱?会不会我一进去就中了圈套,再也出不来了? 将军半个身子探了进去,看我站在那没动,便做了个招手的动作,意思是跟上来。那巫师站在我的身后,可能是怕我跑了,我不动他也不动,场面就僵在这。 我一咬牙,富贵险中求,他奶奶的,我就不信了。再说我也好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或许整个队伍最核心的机密就在里面,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探求这个最终秘密的吗? 想通此节,我做了个手势,示意将军头前带路。 将军笑了笑钻进去,我第二个跟进,巫师压轴。我们三人进入暗道,后面的暗门“哐”一下关上了。 眼前的楼梯呈螺旋型,盘旋向下,在墙壁上有细小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灯光,下面一团漆黑,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将军扶着墙壁一步步往下走,我略有些迟疑动作慢了,后面的巫师也不催我,我不动他不动。他双手揣着裤兜,安安静静站在黑暗里,像是一团影子。 我稳定一下心神,跟着将军的背影也走了下去。楼梯是石头的,应该是花费人力硬凿出来,我的狐疑越来越深,此地明显出将军打算常驻,要不然也不会花费这么大工夫挖这么个地洞出来。 好像和他们一开始的初衷相违背,他们队伍不是打游击来到这里的吗? 越往下走,我的疑惑越大,这鬼地方处处违背常理,处处诡谲。 时间不长,到了最下面,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将军在前面走着,我和巫师在后面跟随。走廊两边都是一些类似牢房的铁门,看上去相当厚实,门上都有小铁窗户,紧紧关闭,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我的步伐越来越慢,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里都是牢房,他们想把我关起来? 细想想好像也不对,我不是女人,身上又没什么钱,家里也不是香港或是内地大亨,关我没什么意义啊,从我身上根本榨不出剩余价值。 真要对我不满,早就一枪解决了,还至于费这么大的工夫? 这时,走到一扇铁门前,将军指指里面,他拉开铁门上的小窗户,那意思是让我看。我狐疑着过去,趴在窗户上看进去,里面是个类似藏宝室之类的地方,四周堆着箱子,而且堆放的有条不紊,一点都不乱,乍一看就跟家居的房间一样。 在一些箱子中间,摆着一张长凳,有一个人正坐在那凳子上,弯腰低头似乎看着什么。 将军把门打开,做个手势示意我进。 这么诡谲危险的地方我怎么可能进去。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身后的巫师把我挤开,他先走了进去。将军又做了手势,示意我跟着进。 这时候,我就有点犹豫了,让我一个人进指定是不敢,可是巫师也进去了,有这小子在,总不能把我和他一起关在牢房里不让出去吧。 将军做个手势,比划出一颗钻石的模样,又指指房间里。他的意思是你不用害怕,你要的钻石就在里面。 说实话,看着这么大的将军又比划又做手势的,我都于心不忍了。他完全可以找两个当兵的,一脚把我踢进去,如今这么温柔这么耐心,算是够给面子了。我心想就冲他不动粗,好像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么残酷的地步,里面似乎真有钻石呢。 我犹豫着也走了进去,刚进去,外面的大门就被将军关上。 我心一惊,听到“嘎巴”一声落锁的声音,铁门又上了锁。 小窗户外露出将军的笑脸,他嘴动了动,似乎对我说着什么,然后把小窗户拉上,我被关在这里。 屋里只有三个人,我,巫师,和那个坐在长凳上的男人。 巫师慢条斯理走到一个箱子前,掏出钥匙在开锁。我一边偷着关注他,一边悄悄来到长凳男人前,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个木偶。 第四百一十四章 大树 瞅着法师没注意,我轻轻用手碰了碰长凳男人,男人还是纹丝未动。不对劲,有点奇怪了。 我看着法师开锁没注意这里,便瞅着这个时机蹲下来,用手扒拉这个男人的头。这一扒拉,那男人相应的抬起头来,我仔细一看,吓蒙了,差点没坐在地上! 这个男人我认识,正是叱咤风云的白先生。 白先生是苏将军的左膀右臂,我和他打过很多交道,此人心狠手辣,人脉极广,绝对是个人物。来到村寨的时候,一直是阮相国接待我,并没有看到白先生,我还在纳闷,不知道他们内部出现了什么问题。 此时此刻,白先生就坐在我的面前,如同木偶。他脸色惨白,而嘴唇猩红,表情极其僵硬。要说他是个死人吧,好像也不对,他有眼神,能表达出某种情绪。 此时此景简直太诡异了。 法师听到声音,回头看我。我赶紧站起来,指着白先生磕巴:“他,他怎么了?” “他是树人。”法师说。 我吓了一大跳:“你,你会说中国话。” 法师没有回答,径直走过来,拍拍白先生,又重复一遍:“他是树人。” “什么意思?”我问:“植物人?白先生变成植物人了?” 这个法师也是很妖异和神秘,我情不自禁退后两步,和他拉开空间。此时此刻我已经做好了对战的准备,心念随时链通三眼夜叉。 法师并没有对我怎么样,而是做个手势,示意我和他一起搬动白先生。 我狐疑了片刻,还是和他一起扶住白先生,然后上搬。这么一搬,发现问题了,白先生好像被粘在这长凳上,我用了很大力气,他的屁股才抬高那么一点点。 法师示意我不要停,我们继续向上抬,白先生渐渐离开了凳子,我就看到他屁股下面果然粘粘湿湿的,有很多粘稠的液体在,就跟大鼻涕似的。我麻酥酥的,非常恶心,这些都是什么玩意。 白先生越抬越高,我这才看清怎么回事,长凳的下面伸出很多树木的枝条,这些枝条极是粘稠,混着黏液,已经深深钻进了白先生的身体里,似乎长到了一起。 我吓得手一松,白先生身子一歪,重重摔了回去。 “这……这,他怎么了?”我问。 法师做了手势,我半天才明白,他用手比划那些枝条,意思是枝条从凳子下面长出来,钻进了白先生的身体,然后又比划着枝条延伸的方向,让我跟着他走。 我喉头动了动,看看情况再说,看他怎么表演。 法师用手比划枝条的走向,然后顺着这个方向走,我们一步步来到密室最后面的墙前。 这栋墙挂着一块巨大的黑绒帘布。侧耳一听,还有声音传出来,好像有人,具体是什么声儿还形容不出来,像是直接从嗓子眼发出来的。 这鬼地方形容不出来的诡异,哪哪都不对劲,我有点着急:“兄弟,你是不是中国人,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你不必藏头露尾,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法师做个手势,示意让我把帘布拉开,看看后面的东西就明白了。 我看了看他,心想还怕你不成,拉开就拉开。 我把住帘布,用力一拉,只听“哗啦”一声,整个帘布全部拉开。随着帘布的开启,后面的一幕像是舞台大幕般拉开。 等我把帘布都拉开,看到后面景象的时候,一瞬间全身都凉了! 帘布后面另有空间,这层帘布似乎把密室分成前后两层。帘布后面的空间里放着一个大铁笼子,笼子的栏杆能有大拇指头那么粗细,笼子不是空的,里面有一个赤身裸体的大白胖子正在打坐。 这胖子闭着双眼,对外面的情况没有察觉。他的头上延伸出四五条巨大的枝条,这些枝条都黏黏糊糊的,越往上分出的枝杈越多,但大体的走向不变。 这一瞬间我明白了,这胖子头上长的枝条,延伸出来,会不会就是钻进白先生身体里的那些树枝? 这胖子通过这些枝条,和白先生似乎链接在了一起。 奇怪的是,我看这个胖子怎么眼熟呢,揉揉眼仔细看,不由后脖子冒凉气,这胖子不是旁人,正是苏将军! 不对!苏将军送我进来的,他还把门锁了,怎么一下子又跑到这里来了? 我仔细去看,胖子还真是苏将军,最让我确定的就是他的气场。虽然在闭目打坐,身上的肉一嘟噜一嘟噜,看着挺可笑跟弥勒佛似的,但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气场,犹如杀人不见血的凶刀。 这种气场完全掩饰不住。 难道……我冒出一个想法,外面的苏将军是假的?这笼子里的苏将军才是真的? 为什么会这样? 这……这……苏将军炼什么邪术这是?怎么从脑袋里长出这么多枝条。 他修就修呗,为什么会锁在这么大的一个笼子里? 我的目光被那些枝条吸引,顺着枝条蔓延出来的方向看,枝条从笼子里伸出来,贴着天花板进去,里面应该有通风管道,一路行进,目光从笼子里转回到屋子……这时我突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那巫师竟然不见了! 我靠!脑子嗡一下炸了,被关在这个地下密室里,我就算有天大的神通也出不去啊。 坏了坏了,加了一万个小心还是中了圈套。 我看着屋子,一股火冒出来,大声喊着:“巫师,巫师!” 屋子里除了箱子就是大柜子,白先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巫师踪迹全无,整个密室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诡异和寂静。 我快步来到白先生面前,胸口剧烈起伏,对他说:“白先生,你到底死没死,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句话啊!” 我一把拽住他,使劲往下扯,白先生表情还是木然,可眼神却有了变化,似乎极为痛楚。 我一看拽不动,链通三眼夜叉,一只脚用力踹向长凳子,“啪”一声,踹下一条长长的凳子腿。这凳子猛然歪斜,白先生摔在地上,屁股下面的枝条全都露了出来。 我抄着凳子腿,照着身边一口箱子的大锁砸去,一砸之下锁头崩坏,箱子盖开启了缝隙。 我不管那么多了,你们不是把我关在这里吗,好!我就来个大闹天宫,把你们收藏的这些宝物全都糟践了,看你们来不来人。 我还想到,巫师突然从屋子里失踪,肯定有密道,只要把所有的箱子柜子都打开,说不定就能找到。 我把住箱子的盖子,猛地往上一掀,赫然露出里面的东西,探头往里这么一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箱子里哪有什么金银财宝,里面蜷缩着一个女人,全身赤裸,浑身黏黏糊糊的,很多枝条从箱子的底部伸出来,钻进她身体的各个器官里。这个女人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全身没有血色,一片惨白,那模样跟白先生差不多。 我用棍子依次敲打那些箱子,能打开的都打开了,箱子里装的全是人。男女老少都有,全都赤裸着身体,蜷缩在箱子里,有的已经皱皱巴巴缩成了儿童大小,身上全是枝条。那些枝条深深扎进他们的身体里。 如果这些枝条属于某种传输管道,他们一定是在输送某种东西给笼子里的苏将军,绝对不可能是苏将军在传送什么给他们。 他们都是苏将军的试验品,也是法力的祭祀品。苏将军到底在吸收什么?他就像是一棵大树的根茎,通过枝条在吸收大地的养分。 只不过大地换成活生生的人,就连白先生也被这些枝条所吸。 我都看傻了,这地方哪是什么藏宝的地方,整个一邪术修炼密室。 我赶紧在神识之境链通君小角。 君小角还压在山下,呵呵笑:“怎么了?” 我把这里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问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邪术,问完之后,君小角一时没有答话。我等得心焦,“你到底知不知道?” “有点像一个传说。”君小角说。 “什么传说?”我问。 他道:“传说我们的世界不是唯一的,有很多个世界,这些世界由一种方式联通在一起,只要掌握了这个特定的方式,就掌握了所有世界的秘密。” 我听得心惊肉跳,这和镜子洞的猜想不谋而合。 “然后呢?”我问:“和眼下的局面有什么关系?” 君小角忽然笑了:“怎么,你终于有求我的时候了。” 我勃然大怒。 第四百一十五章 祭品 我冷笑:“你这就没什么意思了。” 君小角丝毫没有压在山下的觉悟,哈哈大笑:“确实没什么意思,告诉你也无妨,这个传说太过久远,只是一个传说而已。不过呢,和眼下似有联系或许又无联系,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你就说吧。”我也不催他。 君小角道:“安倍睛明时,他曾经利用自己大阴阳师的身份收藏了很多的好东西,其中包括秘笈和一些无法叙说出来历和作用的古纸,其中有一张纸就记录了这么一件事,说这个世界其实有很多个世界,分成很多的人生,很多的境界,就如同一棵大树生根发芽枝叶繁茂一般,要窥知所有世界的秘密,倾听这些境界的声音,就要找到一片心灵之林。” “那是什么东西?”我疑惑。 “没人知道。”君小角说:“安倍睛明当时访了很多人,也不知道纸的来历和上面叙说的内容是怎么回事。” “那和眼下有什么关系?”我奇怪的问。 君小角道:“那篇纸上记录的心灵之林是这个样子的,是一片树林,树木之间彼此链接,交流相通,最为神奇的是,人也可以接入这片树木自成的体系里。一个人可以进入,两个人可以进入,彼此也能相通。” 我看看密室里的情况,猛然醒悟:“你的意思是,我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心灵之林?将军正在利用心灵之林的树木和其他人进行链通?” “我只是说情况相似,”君小角道:“不一定是什么心灵之林,那个只是极其古老的传说而已。利用植物,进行人和人之间的链接,超越了普通肉体的结合,这个是可以说得通的。” “将军到底在做什么?”我疑问。 君小角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一点,将军在利用这些人,在吸收他们身上的某些东西。你不要问我,开法眼看看不就行了。” 我一想对呀,怎么忘了这茬,很多情况用肉眼是看不见的,只能开法眼看到后面的本质。 我调动法力,猛地开了法眼,这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我看到那些枝条,正在把一团团类似液体的东西,从蜷缩赤裸的人身上抽离出来。那些液体散发着妖异的光芒,顺着枝条游动,像是营养液一般全都汇集到笼子里的将军身体里。 而将军全身充满了五颜六色的神秘幽光,如同一个人形黑洞,源源不断的吸收着这些人身上的东西。 我喉头有些发紧,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有一条是认准了,将军肯定没干好事,看白先生的样子就知道,他还有意识,但似乎没了生命力,整个人就是一个苟延残喘的废品。将军在吸榨他的剩余价值。 这地方太过诡异,不宜久留。我抄起手里的棒子,对着墙敲打,找着每一块可能的区域,看看是不是藏着密道。 正找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声音不大,却让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个声音像是锁开发出来的,很轻微的“嘎达”声,能放出这种声音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铁笼子开了。 这一瞬间心跳几乎停了,我背对着铁笼,能感觉到一股巨大而神秘的压力,如同深不可测的沼泽一般蔓延开来。这种压力就算是我在对付君小角的时候,也没感受如此的强烈。我有种预感,身后出来的这个人,很可能是一生仅见的强敌! 我慢慢回过头,脖子就像是没有滴油的干涩轴承,等回头去看,将军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慢慢睁开眼,面前的笼子门已经打开。 他赤裸身体,全身健硕,虽然是个大胖子,但是全身上下一点都看不出胖的油腻,反而感觉胖的威风,胖的霸道,人类最完美的体形就应该像他这么胖! 将军全身上下幽光流动,睁开的双眼犹如两团焰火,闪动着血色凶光。头上那些枝条深深的钻进他的脑袋里,后面的脊椎里似乎也有,看起来他就像是那些动漫电影里描述的“人造人”。 我对于自己的法力本来是信心爆棚的,就在这个瞬间,彻底动摇了。这,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啊。 正迟疑中,将军轻轻抬起手,右手伸出食指,正指向我,然后做了个勾手指的动作,那意思是让我过去。 我心跳加速,全身血液快速流动,感觉到牙床子都在发痒。看看手里的棒子,朝着他扔过去,随口骂道:“去你妈的。” 扔这个棒子的时候,我链通了三眼夜叉,用力一扔,棒子挂着风声以极快的速度砸向将军。 我之所以这么用力也是想试探一下,他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 棒子扔过去,没看将军怎么动,他突然出手凌空抓住。棒子那么大的冲击力,我自信都能把墙砸个洞,可是被他这么一接,似乎所有的力道都化为无形。 我的腿有点发软,这时候才知道自己还是短练,虽说有了绝世武功,但是临场对敌和那不动如山的气场,还是差的太多。看到强敌的第一反应不是跟他干,而是转身就跑。 说实话,这也就是在密室里,实在跑不了,换到外面山郊野外,我早就撒丫子撩了。 将军用两只手握住棒子的两头,“嘎巴”一下撅折,就跟撅断一个棒棒糖似的。 他指着我,用极为低沉性感的声音说着:“你,法师,做我的树人,不杀你。” 他用的居然是汉语。我冒出一个极为匪夷所思的想法,将军不会汉语,现在突然会了,会不会和吸收了白先生身上的“营养”有关?白先生可是汉语说得极溜,难道是把白先生值得吸收的能量和记忆都给吸走了? 从将军的这句话里,我还得出了一个重大的信息,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他们用陷阱一步步关在这里。 因为我是法师,而将军需要吸收法师! 去蚊子湖寻找女尸的任务本来是阿赞远做的,阿赞远已经死了,他们就找上了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必须是法师,将军需要法师这样的祭品,来做“树人”。 蚊子湖之行极有可能就是个试炼,看看这个法师合不合格!适不适合做祭品……而我通过了这道试炼。 将军缓缓抬起头,嘴里凭空哈了一口气,吐出的气竟然是深绿色的。 他指着我,不停地勾手指,眼神里散发出妖异的红光。 我大口呼吸,此时此刻紧张到了极点,全身都因为高度紧张而颤抖。我紧紧盯着将军,注视着他下一步会做什么。谁知道将军站在那一动没动,他慢慢抬起头,仰面朝天,深深的“哈”了一口气。 我就看到那些枝条居然像是活了一般,瑟瑟抖动,似乎上面起了一层的细毛,刹那间跟含羞草绽放一般。 身旁的白先生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屁股下面还有很多的枝条,可不妨碍行动,一步步朝着我走过来。 我眉头一挑,看向将军,有些明白了。 白先生很可能是被将军控制住,白先生现在像是机器人一样,成了傀儡。 我链通三眼夜叉,上去就是一脚,踹在白先生的胸口。这么大的力道,白先生也只是身体晃了晃,他的眼神里透出极度的酸楚,可人还在慢慢向我走过来。 我用出连环脚,对着白先生“啪啪啪”就是三脚,一脚比一脚的力道重。踹完之后,白先生也只是侧侧身子,似乎没什么反应。 这可麻烦了,我头上的汗下来了,这人完全没有痛点,跟个血牛似的,怎么打都不掉血,这可麻烦了。 白先生加快速度,张开双臂过来抱我。他没有什么花架子,就这么一招,我一看不好,真要被他抱到,就他这种死缠烂打的劲头,我就甭想很轻易的把他挣开。 我踩着旁边的箱子,猛然跳起来在箱子上。白先生追到一半不走了,原来他屁股下面的枝条扯到了最直,是有长度限制的。 我大口喘着气,蹲在箱子上,看着白先生,又看看将军。 将军仰面朝天,似乎对这场争斗根本不关心。我正喘口气的时候,突然脚下的箱子嘎吱嘎吱响,还没等反应过来,突然从箱子里伸出两只惨白如纸的手,一把抓住我的脚踝。 这变故发生的太快,我差点没尿在当场,想要挣脱,可两只手抓得死死的。 第四百一十六章 钻入体内 那两只手抓得死死的,无论我如何挣脱也脱不掉。就在这时,箱子整个破开,从里面钻出一个老头,浑身赤裸,从上到下都是植物黏液。 我大惊失色,老头身上的枝条蜿蜒过来,开始往我的身上缠绕,坏了,坏了,将军真的想吸收我。 我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只能用力去踩身下的老头,他牢牢抱着我的腿,根本发不上力。枝条越来越多,开始缠绕到我的小腿。 将军依旧保持着抬头仰望的姿势,嘴里不停发出“哈哈”的怪声,应该是在操控枝条来缠我。 这个时候,我是真急眼了,管不得许多,借助三眼夜叉的神力,挥起拳头对准了老头的脑袋,大吼一声就锤了下去。这一拳凝聚了全身的力量,没想到的是,这老头的脑袋能这么脆,几乎是拳到头碎,耳轮中就听“噗”的一声,他的整张脸都凹了下去,脑袋后面已经崩裂。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出血,而是溅出很多白色的汁液,极是粘稠,迸得我全身都是。 这一拳下去,他的双手稍缓,我知道不能等了,抓住就悠忽的瞬间,双脚连续暴踩老头的身体,借力跳出了箱子。 太悬了,那些枝条已经缠到了我的腿上,我能感觉到它们似乎在找适当的位置扎进去。 我晃晃悠悠从地上站起来,听到身旁的那些箱子“噗噗噗”连续发出声音,全都开了盖子,从里面爬出了很多的“树人”,这些树人全都是赤裸身体,浑身粘液,身上有很多的枝条相连。他们在将军的操控下,开始向我涌来。 密室并不大,目前差不多能有十几个人摇摇晃晃的向我发动进攻。我站在地中间,连续用出连环腿,踢退一个,下一个又上,先前那个身体歪一歪然后又继续向我进攻。 这些人关键没有痛感,就是肉体机器人,他们就一个任务,抓到我,然后那些枝条会蔓延进我的身体里。 我真是急眼了,下脚开始重了,不管那么多,一脚一个踢倒。正要逃走,后面有个树人冲到近前,紧紧勒住了我。我正要挣脱,双腿也被抱住。 我眼珠子都红了,大吼一声,链通三眼夜叉用出全身力量,把身后的人竟然崩开了! 我满头是汗,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个爆发力,回头看,抱住我的人是个壮汉,应该是当兵的,两个胳膊比寻常人大腿都粗。我暗想,刚才这一崩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可惜这里没有录像,要不然会相当精彩,刚才真的是动用了我最纯粹的力量。 我一脚踢飞了地上抱腿的那个人,短暂的这一刻,没有人能抓到我。此时,四面八方全是妖异的“树人”,所有的路都被堵死。 将军缓缓低下头,眯缝着血红的眼睛看我,一字一句说着:“树人,你是我的树人。” 我大口喘着气,眼睛四处扫射,寻找出路,大门是锁死的,所有的箱子现在都开启,看不到密道暗门存在的迹象。 这里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密室,死路一条。 越是到这个时候,我越是要提醒自己冷静,放缓呼吸,时间似乎都在放慢。脑海里出现很多念头,自己刚获得大神通就要死在这异国他乡,简直是太冤了……类似这样的念头刚起,我就迅速掐断它们,在这个时候只能起到负面的作用,一定要断绝这些负面的心魔。 我不停给自己打气,我是最棒的黑衣阿赞,甭管到了什么时候,我都是神力无敌的英雄。 可现在该怎么办呢? 头脑清醒下来,我忽然发现思路极为清晰,我有了一个方案,那就是擒贼先擒王! 这些树人都是傀儡,和他们缠斗只能白费力气,最要紧的是要消灭掉整个敌人的源头,那就是将军! 这时,树人向我发动进攻,他们蜂拥而来,我没有躲,躲也躲不开,就这么大地方。 我向着他们冲过去,在一个树人抓住的瞬间,我一只脚踩在她的身上,借力往上一窜,然后踩着第二个树人的脑袋,再一借力,整个人飞出了包围圈,在空中打了个空翻,稳稳落地。 我心内一阵狂喜,我真是不但获得了法力,也获得了武力,这套功夫一般练武的人还真练不出来,我都想为自己喝个彩。可惜啊,我又有些暗暗惋惜,这不是真本事,而是吸收外力来的,这种感觉让我有种不踏实感,像是做梦,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没了。 我甩甩头,排除杂念,此时此刻离将军很近了。 说是擒贼擒王,可这个王着实不怎么好擒,豁出去了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军站在笼子里,双眼紧紧盯着我,没有躲。我心跳加速,实在是太诡异,他是不是藏着什么后招? 就在我一犹豫的时候,将军忽然转过身,把后背亮给我。 我没明白怎么回事,等他亮出后背,顿时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他的后背上紧紧又贴着一个人。这人和他背靠背,将军这么一转身,自然把那人亮出来,面朝我。 等我看仔细了,差点窒息,这个人我竟然认识,就是从湖水里捞出来的那具女尸! 这具女尸不再像巨人观的模样,身体和脸庞消瘦了很多,有点正常女人的模样了。此时长发如水,如黑色瀑布一般挂下来,大脸惨白,两个眼眶是血肉模糊的大洞,甚至还往外渗血。 最恐怖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那些枝条深深的扎进女尸的身体里,也扎进了将军的身体,感觉两个人像是用外科手术一样缝合在一起,成了一体。 这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原来将军派人去捞女尸是有用的,他要和女尸合为一体。为什么这么做还想不明白,眼下实在诡异,太违背常理和人性。 我直觉感觉到,将军恐怕已经不是人了,他变成一种无法描述的生物,身上繁殖出了植物的枝杈,又结合了一具怨气极大的女尸,他到底是个什么怪东东? 我退后一步,就在这迟疑愣神的时候,便被很多只手抓住。那些树人重新围过来,把我团团围住,抓住我的四肢,牢牢的死死的。 我一时难以聚力挣脱,眼前的场景实在骇人,大脑一时半会竟然当机了。 突然感觉到一疼,低头去看,树人身上蜿蜒出来的枝条开始延伸成长起来,缠在我的腿上,缠在手上,一圈一圈螺旋向上。 它们越缩越紧,这些枝条表面似乎还生着很多的倒刺,扎透了我的衣服,触到了皮肤,我感觉到一阵说不清楚的疼痛,几乎每一块皮肤都在受着煎熬。 我大口喘着气,盯着笼子里的将军,真是没想到自己会是这么个下场,要变成一个生不如死的机器人,一个植物化的傀儡。 那些枝条就在要往我身体里扎的时候忽然停下,我满身满头都是冷汗,混着血珠。 将军再次转过身,面朝着我,一步步从笼子里往外走。 我喉头动了动,紧张的要命,汗水流进了眼睛里,拼命眨着眼,要看看将军对我做什么。 将军出了牢笼,每一步都很沉重,慢慢走到面前,缓缓抬起右手。 我情不自禁,眼睛跟着他的手在动,他伸出了食指。他的手指又白又长,不像是男人的手,就在食指上,缠绕着细细的一丝枝条。 他慢慢把手指头放在我的嘴边,我看到那细细丝丝的枝条像是活了一般,轻轻抖动,如同小小的蛇开始往外爬。 我紧紧盯着它,那枝条伸出来,到了我的嘴边,似乎在探索,然后继续往前伸,顺着我的嘴唇钻了进去。 我咬住牙关,全身汗出如水洗,终于知道将军要做什么了,他要亲自把枝条伸进我的身体里,他要享受这个快感。 咬住的牙关没用,枝条极其有韧性,而且极其顽强,竟然把我的上下牙齿都拱开,钻了进去。我感觉有毛绒绒的异物顺着舌头爬动,一点点到了嗓子,过了扁桃体,到达喉咙。我几乎窒息,强烈的呕吐感,全身都在颤抖。 这一刻我想到了死亡,想到了君小角的狂笑,想到了他的那一句宿命般的话,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第四百一十七章 愿力 伸进我嘴里的枝条越来越深,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从嗓子眼顺着咽喉一路向下,已经进入我的肚子里。我的肚子火烧火燎,被这种异物弄得想吐又吐不出来,浑身发抖。 将军微微翘起嘴的上角,他在笑,应该觉得找到我这样一祭品,是多么的难得。 我的头脑越来越混沌,昏昏沉沉的想,这个世界上或许还真有报应,我刚学会了一种古老的心咒,可以同化和吸收妖物的法力和神通,马上就来了将军这么个妖怪,要同化和吸收我,呵呵,真是报应不爽啊。 我的脑子里突然打了个闪,对啊,我怎么把古书上心咒给忘了。这套心咒连三眼夜叉都能同化,说不定就对将军有效果呢。 反正危在旦夕,这也算困兽犹斗,最后努次力总把就这么认死强。 我在心里开始默诵心咒,调动自己的法力灌注其上,这一念,将军马上有了反应,他似乎有迷茫之色,呆呆地看着我。 我一看有门,集中精力,加快速度,古缅甸语的咒语越来越快,能感觉到伸进身体的枝条竟然在往回收。它以极快的速度从肚子收到了嗓子眼,又从嗓子眼回到嘴里,就在这个时候,我一口咬住,愣是不让它出去。 将军的脸色不好看,他要挥动拳头砸我,我不管那些,就是快速吟咒。 抱住我,和我身体有接触的那些树人,他们身上的某些能量以疯狂的速度狂泻进我的身体里,将军身上的某些东西也在通过枝条进入我的体内。 那是一种极为纯净的能量,进入身体之后,犹如泡在药池中一般,全身上下都凉凉的爽爽的。将军在极力挣扎,想把枝条从我的嘴里拽出来,可我咬的死死的,根本不放嘴。 我在和他对视,他身上狂泻的能量到了我的身体里,我在攫取他人的力量。这种力量其就是一种生命力,我在用他人的生命力来滋润自己。 咒语就像是开启了一个黑洞的大门,而且它能自动分辨是好能量还是坏能量,能攫取最纯粹的。 将军的面容竟然在渐渐的枯萎,身体开始消瘦,脸上凭空出现了很多的伤口,一张脸开始变得面目全非。 这时,抓住我的那些树人,一个个都松开了手,摔在了地上。我瞅空这么一看,这些人的身上出现了大量尸斑,散发着腐烂的恶臭,尤其是白先生,烂到了没法看的样子。 就在我吸收的这个过程中,他们失去了最后的生命力,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将军张开大嘴,吐出一口绿气,表情极为痛苦,他猛地用力把手一抽,只听“啪”一声,从手指上延伸出来的枝条竟然活生生拽断了。 从枝条的断岔里,竟然滋滋往外冒红血。 我已经获得了自由。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将军变得几乎认不出来,全身上下都是伤口,尤其一张脸没法看了,一块块肉竟像是腐烂了一般,两个眼睛鼓出来,往外流着说不清是什么的脓液。 我没有逼迫上去,而是退后一步,身体不再是刚才的那种舒服,而是全身难受,感觉什么东西在里面膨胀乱窜,无法消化一样。 我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将军和这些树人身上吸收的能量太多,我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就像是一个人猛然吃了一大盆的油腻猪肉,怎么也不消化。 我难受得直哼哼,随手一拍,“啪”一声脆响,扭头去看,只见这一掌竟然无意中把一口大箱子留下一个手印。 在剧烈的难受中,我还在想,力气变得这么大了吗? 难受,实在太难受了。我情不自禁喊出来,一拳一拳砸向那些箱子柜子,到处都留下深深的掌印。难受得几乎想一头撞死,眼前天旋地转,无暇去管什么将军。最好这时候能有一池子凉水,我一头扎进去就舒服了。 我难受得实在没办法,情急之中,把这些能量团都往神识之境里塞。为什么这么做,没有理由,我下意识就觉得那地方似乎还有空间,能容纳这些能量。 我不知道这些能量在身体里是如何转化的,反正心念中一点点在调用,全都往神识里塞。对面有个大柜子,我用最后的意识踉踉跄跄跑过去,一头栽到里面,然后把柜门牢牢关闭。 柜子里的空间还挺大,我盘膝坐在那里,混混沌沌中,似乎时间都凝滞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恢复了清醒,身上好多了。我发现神识之境似乎有了变化,一时无法确定是好变化还是坏变化,迟疑着不敢去看。最后鼓足勇气,入静返虚,进入神识。 这一进去,猛然震撼了一下,神识之境已变得面目全非,犹如虚空一般的天空,大地一望无际,地中心垒着一座巨大的山脉,我认出来正是镇压君小角的那座山。这座山的旁边端坐着一个类似巨灵神般的大神,正是三眼夜叉,他的身材变得极为高大,犹如一座战神的雕塑。 神识是法力的源头,是制造和储存法力的地方,它现在变得如此宽广浩瀚,说明我身上的法力充盈到了一定的境界。 我忍不住呐喊,在狂喜之余,忽然看到大地的远处零零散散的有人在漫无目的行走。他们是什么人? 这里是我的神识之境,有无实体都在一念之间,我随念瞬间来到那里察看,这一看就惊住了。 这些人竟然是那些树人,我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白先生,他们全身赤裸,行走在泥泞的土地上,一步一个脚印,身体呆滞,浑身都是腐肉,就像是丧尸一样。 我怔了一怔,就在这时,听到君小角的声音:“别看了,他们都是你刚才吸收进来的亡灵。你把他们的灵魂都给收到自己的神识里了。” 我大惊,马上调动三眼夜叉过来,三眼夜叉犹如巨灵神一般从天而降,手持三叉戟。我用心念控制他,砸向其中一个亡灵。我不可能任由这些怪东西在神识里生长。 三眼夜叉真是听话,手一挥砸了下去,只听“噗嗤”一声,这亡灵被砸成了一滩稀泥,融入地里,形成一片黑色沼泽。 我正待长舒口气,忽然就看从远处蹒跚而来一个新的亡灵,正是刚才砸死的那个。这,这怎么回事…… “你永远也弄不死他们,”君小角这时呵呵笑:“他们还会轮回再来。” 我大吼:“我就不信这个劲儿了。”我调动三眼夜叉砸向白先生,在这里我就认得他,可以以他为标记物。 三眼夜叉一大戟砸下去,白先生目露恐惧之色,似乎在哀求我。我根本就不动心,眼睁睁看着他被砸成一堆烂泥,在地上渐渐形成黑色的一块沼泽,高空看下去犹如被脏水污染的黑斑。 我心跳加速,就这么盯着,时间不长,从远处蹒跚走来新的一人,正是白先生,他果然死后重生了,还是满身腐肉的样子,拖着两条腿,完全就是一个丧尸。 我全身冰凉,吸收进来的这十几个亡灵,像是长了牛皮癣一样,怎么也去除不掉,永远活在这里。 而且砸死他们,地上会留下永不消除的黑色沼泽。本来无比纯净的神识大地,就因为这么些垃圾,造成了一块块的污斑,我还有点强迫症,真是浑身难受。 “君小角,”我招呼他:“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只要你想出清除这些垃圾的办法,我就放你走!” 君小角压在山下,呵呵笑:“办法有,除非你用大愿力把他们超度,否则他们永远都在你的神识里,永远也去除不掉。” “好说!”我已同化三眼夜叉,他本来就会《地藏经本愿》,正好来超度这些垃圾。我调动三眼夜叉,它盘膝坐在大地上,对着这些亡灵,开始念诵地藏经。 可三眼夜叉无论怎么念经,这些亡灵都在,并没有消失。我有点害怕了,特别的生气,招呼君小角问怎么回事。 君小角笑:“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要用大愿力超度。” “我都念了《地藏经》超度了,怎么没用?!”我急得不行。 君小角说:“注意我说的关键词,大愿力。你用大愿力了吗?” “怎么没用?!”我说:“刚才念诵地藏经的时候,我调动了浩瀚的法力,就算那些和尚高僧,也未必有我的法力大。” “你确实法力浩瀚,”君小角说:“但可惜愿力不足。或者说,你的心里压根就没有超度他们的愿力。” 第四百一十八章 人王 君小角居然说我没有愿力,我一下就火了。 “胡说!我怎么没有愿力,”我大吼:“我一心想把他们清除掉,还这片神识天地一个干净。” “你这不是愿力,”君小角说:“愿力指的是善愿功德之力。你对这些亡灵一无善愿,二无功德,他们凭什么为你超度?超度不是手段,而是目的。” “那怎么办?”我问。 君小角道:“放弃你所学到的邪门心咒,拜入高僧门下苦修,一生不再造业,弃业力转为愿力……” 还没说完,我就冷笑:“心咒已和我融为一体。你知道这片神识天地是怎么来的吗,就是我用心咒吸收他人能量转化而成!我放弃心咒,就等于自毁天地,神识没了法力也没了,相当于自毁道行!你懂不懂,毁我在这儿,真是打的好算盘。” 君小角冷冷道:“天堂有路你不走,那没办法了。” 我冷笑一声:“暂时就留着这些垃圾在这里,我慢慢想办法,这些东西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我总会找到办法的。” 我慢慢睁开眼,从神识回到现实,一摸脑袋全是汗,柜子里又闷又热,不知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忽然柜子外面有声音,会是谁?我一皱眉,现在是什么都不怕了,那么邪性的将军见我都哆嗦,更别说旁人。 我一推柜门,门慢慢敞开,看到了外面的情况。 那个黑衣巫师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他正上上下下察看将军的情况。我这火顿时不打一处来,这小子差点害死我。 正要来个突袭,黑衣巫师突然转过头看到了我。 我们就在这大眼瞪小眼,黑衣巫师疑惑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问询,好半天他才道:“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捏捏拳头,从柜子里出来,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我生出一个强烈的欲望,既然我能同化三眼夜叉,还能吸收将军,说不定也能把他化用了! 有了这个心思,我发现自己不在害怕,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我嘿嘿笑:“你藏头露尾的,我要好好看看你的真面目,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巫师做好防备,眼色凝重:“没想到你挺厉害,原来是硬茬子,我看错了。” 我链通三眼夜叉,没有废话,快步上前,照着他就是一腿。这人反应极快,迅速后退,双手架在胸前,挡住了我这一脚。 “呦,练家子啊。”我说。 我非常兴奋,这人越厉害,我就越有欲望,把他同化,然后化为我用。 第一步抢攻得手,我不能停下来,快速出脚继续飞踢。过了几手有点心惊,这小子是不是练过,功夫好得很,躲避的颇有章法。 我其实不会什么武术套路,没有正经锻炼过,连蹲马步都不会,现在完全凭的就是“神打”,请神上身之后带着我动。 说白了就是凭着一身蛮力,所谓天生神力。 这种蛮力遇到对方的套路,突然有点摸不清了,看似我在主动,其实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被这个巫师带的团团乱转。 我冒出个主意,不再攻击法师,转过身一拳砸向将军。此时的将军如同一具老尸,全身烂肉,腐臭无比,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的似乎还有点知觉。 法师眉头一挑,叫了一声:“不可乱动!” 我哪能听他的,正砸向将军的脸,一拳就把他打飞,将军踉踉跄跄摔在墙上,慢慢滑到地上,和身后的那具女尸一起堆在地上。 只听“啪啪啪”数声,链接将军身上的枝条全部断裂,这些枝条以极快的速度向笼子里的地面收缩回去。好像那里有树根在,它在急速地回收外面的枝条。 法师急的大叫:“坏我大事!” 他不管我,一头扎进牢房里,用手刨着地面,像疯了一样。他手上本来就有功夫,这么一用力,顿时尘土飞扬,就跟小型挖掘机似的。 能看出他是真着急了,我没有动他,站在外面看着。时间不长,地上竟然被他徒手刨了个大坑,坑里空空如也,看不到那些枝条,不知道收缩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时,他从土坑中央慢慢捡起一个盒子,盒子不大,外面罩着黑布,布上都是金色的经文。 我有些奇怪,看不明白,隐约能感觉到这盒子似乎和将军,和那些妖异的树枝有关系。 他抱着盒子站起来,看着我,叹了口气:“你真是坏了我的大事,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到底是干嘛的?”我朝地上啐了一口:“搞得这么玄乎。以为我怕你吗?” 他轻轻把黑布拿掉,露出里面一个古香古色的盒子。 我紧紧盯着看,感觉到这盒子里装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巫师当着我的面,缓缓开启了盒子。 谁知道这盖子刚打开一半,突然一声爆炸的巨响,随即整个密室都颤了三颤,天花板瑟瑟往下落灰。我和巫师没有动地方,我们两人的双脚像是扎在地上,这时我身后一口大箱子受到震动,翻滚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我们两个也依然没动。 果然是高手对决。 我隐约猜出外面发生了什么,是战争来了。阮相国接到密报,有一支私人武装要攻打山村,那时候还没进地下的密室,已经有零星的炮声和枪声传来,没想到战事发展的会这么快。 炮弹刚才就在我们的头上炸响了。 法师看着我,把盒子盖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我看过去,那是一个古旧的壶,壶身上遍布古香古色的纹理,颜色偏深黑,透着岁月的沧桑感和深邃感。 一看到这个壶,我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心跳猛然加速,如此特别的壶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失踪的雾化壶。 当时在阴间教老巢,三舅得到了这雾化壶的神器,把它给了我,后来被二龙偷去。从此那一人一壶下落不明,现在居然再次出现。 我看向这个黑衣巫师,他的身份呼之欲出,他,他应该就是二龙。 我颤抖着说:“二,二龙哥……” 黑衣巫师看着我,眼睛眯起来:“你认得我?” “你是二龙啊,”我赶紧说:“我是王强,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王强!” 黑衣巫师缓缓解开包裹在头上的纱巾,摘掉墨镜,露出了脸。 我倒吸冷气,面前这个人竟然无法确定是不是二龙,他面色深黑,皮肤上布满古怪的纹理,一双眼睛竟然也是黑的,乍看上去,整张脸就像由黑烟流动所凝成的。 难怪他平时要把自己包上,就这面容谁见了都会觉得是个妖怪。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说。 “你,你是二龙……”我迟疑着说。 “我叫二龙。”他忽然换了个嗓音,像是女人一样:“二龙是很男人的名字,我怎么会有这个名字。” 说完这句话,他的嗓音又一变,变得浑厚无比,是个男人腔调:“有身份总比没有的好,我的名字以后叫二龙。” 在短短的一瞬间,他切换了三个以上的口音,有男有女。 我忽然想起二龙发疯的原因,他在阴间教被“人王”所侵蚀。所谓人王,就是很多人纠缠在一起形成的怪物。 难道……在二龙的身体里,还存在着很多的灵魂?现在的他,就是个人王,是很多灵魂挤在一个肉身里的结果。 二龙又换了个腔调,一双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眼球里冒出黑色的浓烟:“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古丸之树,现在它已经跑掉,你知道我还要花费多少工夫才能找到它?” 我这才知道,那棵古怪的树,名字原来叫什么古丸树。 “那是什么东西?怎么名字妖里妖气的?”我问。 二龙又换了腔调,换成了女人的,发出女人一般的咯咯笑声:“古丸在古缅甸语里就是宇宙的意思,四方上下为宇,古往今来为宙,古丸之树链接着整个宇宙和生命的秘密。当年缅甸之神帕潘就是用古丸之树的树皮写下了《万经之经》。我找它很久了,利用雾化壶终于寻找到它的位置。我说服了将军,用活人做祭品引出了这棵树,布局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可现在……这一切都让你给毁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逃生 我找到了失踪已久的二龙哥,还有他手里的雾化壶,一切玄妙的经历似乎回到了某个起点。 他说我破坏了他的计划,好不容易找到的什么“古丸之树”就这么没了。 我想了想道:“二龙哥,神物讲究一个机缘,不可强求,你和此物机缘已尽,还是趁早回头吧。” 我看着他手里的雾化壶,舔舔嘴唇又说:“这东西是你从我这里偷来的,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二龙呵呵怪笑,又换了副腔调:“我要把你慢慢雾化,吸收你的每一寸生命。”说着,突然朝我奔袭而来。我深吸口气,做好应敌准备,今天我算是跟他死磕上了,好不容易找到他,不可能再让他溜了。就算人溜了,东西也得给我留下! 看着雾化壶,我眼珠子都红了,二龙看样子利用雾化壶开发了不少新功能,苏将军就是一个试验品,我现在还揣摩不出其中有什么奥妙,不过等我拿到壶之后,自然会有时间好好研究。 他一冲过来,我呵呵笑,说了声“来得好!”链通三眼夜叉,准备对敌。我自信虽然一时半会揍不躺他,但抢占优势还是没问题的。 就在他要过来的这一刻,突然密室爆响,“轰”的炸了,整个房间地动山摇。我们全都摔在地上,就看到天花板“嘎吱嘎吱”乱响,出现了很多类似蜘蛛丝一般的纹理,有一条粗粗的缝隙横贯整个天花板。 我打了了激灵,战斗估计已经打到这里了。 二龙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我奔过来,那劲头不弄死我不算完,还没走出两步,“轰”的又是一声闷响,灰尘沉渣乱下。就在这时,一直锁着的大门开了。 外面进来一个戴军衔的军官,带着两个手下,看到我们之后喊了一声东南亚语,似乎对二龙说着什么。二龙身体摇晃,站不起来,全身都是土,用东南亚语回应,然后用手指着我。 那军官一挥手,身后的两个士兵端起步枪对准我。这一瞬间,我头皮都炸了,一股强烈的生死危机袭来,后脖子鸡皮疙瘩竖了起来。 我双脚一瞪旁边的墙面,整个人迅速拐进一个箱子后面,也就是前后一秒钟,刚过去就看到刚才趴着的地面,出现许多弹孔,“噗噗噗”的枪声不断。 我满头都是冷汗,乖乖,要不是刚才反应快,这时候已经打成筛子了。 我刚要冒头出去看情况,又听到连续的枪声,打的藏身这口箱子碎屑乱飞。人家这步枪子弹,就算再落后,干碎一口木头箱子还是不在话下。时间不长,这箱子就透了,根本起不了藏身的作用。 我猫着腰顺着掩体一路狂奔,一纵身藏在另一个柜子后面。他们应该是一时半会看不到我,我侧头顺着柜子缝隙看过去。那几个士兵进到屋里,把二龙扶了起来,二龙让他们搬运将军的尸体。他们准备从门口撤离。 我一看急了,正要出去,那个军官用枪照着我的方向开了一枪,这人不愧是当官的,枪头还真他妈的准,正打在柜门上。我赶紧缩头回去,心怦怦直跳。 只听二龙在门口说了一句:“你慢慢玩吧。” 我再探头去看,只见他手里竟然捏着一枚手榴弹,拉开了引线,冲着我的方向就扔过来,然后他们重重把大铁门关上。 这手榴弹在空中翻转,奔着我藏身的方向过来了。 我急了,我日你们奶奶的,这是下死手啊。炸弹翻滚的几秒钟,我大脑迅速做出几个反应,哪一个都不靠谱,情急之中只能选一个还算过得去的。旁边是一口箱子,藏在几口箱子的后面,看上去还算结实。不管那么多了,我一翻身藏在里面,就在手榴弹落地的瞬间,把厚厚的箱子门关闭。 耳轮中就听“轰”的一声巨响,耳朵瞬间失聪,什么都听不见了。我蜷缩着身体,就感觉一股强烈的浓烟扑面而来,这个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紧紧掩护住重要的部位,把脸藏在手臂里。 大脑一直作响,像是有个轴承在脑仁中间快速旋转,连续发出“嗡嗡”的怪声。 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想把箱子盖推开,可外面好像是压了东西,怎么也推不动。我急了,在里面屈起双脚,对着箱门猛地一蹬,只听一阵乱响,很多东西落在地上。 我把盖子打开,外面是尘土飞扬,整个密室都变了样子,几乎炸成废墟。我所在的箱子幸亏放在最里面,外面有很多东西挡着,要不然也得炸成木头渣子。 就算这样,我也感觉身体受不了,强烈的爆炸冲击波让身体摇摇晃晃,四肢像不是自己的,软绵绵的。 我一步一步往外走,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味道,尘土扑在身上,这一刻,我感到无比悲凉。 也不用管大门关没关上了,墙塌了一片,从那里就能钻出去。我摇摇晃晃过去,忽然看到从墙外钻进一人,手里提着枪,我心中苦笑,这时候恐怕来个孩子我也抵挡不了。 那人钻进之后,尘烟太大,咳嗽了好几声,还是个女人。我心念一动,轻声说:“阮香玉?” “是我,王先生你没死?”她的声音听起来恍如天籁之音。 她从尘烟中钻出来,扶住我,我几乎都压在她的身上,没有半分力气,心里却是欣慰的。生死关头她能出现,真是让人温暖。 阮香玉扶着我往外走,我们呛的直咳嗽,我说道:“你为什么救我?” “喂,你还不嫌呛人吗,快跟我走。”阮香玉嗔了一声。 我们在黑暗狭窄的走廊向外面走去,整个走廊几乎都是浓烟,地上全是残砖瓦砾,整个地下走廊已经炸的面目全非。我一边走一边胆战心惊:“这,这里怎么了?” “是缅甸和老挝组织的官方行动,不是什么私人武装。”阮香玉顿了顿,说:“我们这次遇到麻烦了。” 我们好不容易从地下密道走了上来,刚到外面的屋里,就看到穿着特制迷彩服的士兵从窗外跑过。 阮香玉赶紧拉着我蹲下,低声说:“坏了,他们打来了,没想到这么快。” 我们两个藏在窗户下,看着不断有对方的士兵跑来,他们在搜查所有的屋子。我说道:“怎么办?” 阮香玉这时候显示了非同寻常的冷静,一点不像个女孩,她从腰间拔出手枪:“还能怎么办,杀出去。如果实在杀不出去……”她从怀里掏出一枚老式手榴弹,晃了晃:“就死在这。” 我喉头动了动,心跳猛烈加速。 “他们呢?”我轻声问。 阮香玉摇摇头:“我们和官方军队的作战能力差得太远,几乎是完败,他们已经撤退,要从湖上走,正在后山运船。”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再次提出这个问题。 阮香玉看我:“我在梦里又过了一个人生,在那段人生里,你一直陪着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的梦中人,但是不救你,我于心难安,反正都要从这里撤退,索性过来看一眼,你要死了就算了。” 我笑笑:“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先别说谢,能从这里出去再说吧。”她冷笑。 我们蹲在窗户下,看着对方的士兵越来越多,阮香玉皱眉:“不行,一会儿他们大部队就要打到了,到时候再走就来不及了。现在就走。” 我扫了一圈屋子,看到桌上有割水果的小水果刀,便抄在手里。阮香玉看看,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她看看外面,“一会儿我说冲,你就往东北方向那里跑,我掩护你。” 她把手枪上膛,拉开保险栓,长长吸了口气,看到外面暂时的安静,猛地把后门拉开,叫了一声:“跑!” 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我闷头往外跑,刚跑出没两步,就有士兵看见了,那人高声喊着东南亚语听也听不懂,似乎在叫同伴,紧接着就是端枪扫射,还没等他开枪,身后阮香玉先开了,这娘们的枪法还真是不错,一枪把那人爆头,士兵软绵绵摔在地上。 阮香玉看我停下来,大叫:“别停,快跑。” 我们一前一后利用房屋做掩体,快速向东南方向跑去,已经有不少士兵发现了我们,端着枪就是扫射,我和阮香玉藏在一栋房子后面,一时难以出去。 我们靠着墙,胸口剧烈起伏,阮香玉把手榴弹拿出来,看了我一眼。 第四百二十章 要吸你 阮香玉持着手榴弹看我,眼神里有一种很难描述的东西,她轻轻地说:“我从进山跟着将军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了,很可能会死在这里。我想过很多,但没想到最后陪着我一起死的,居然是你。” 说着,她拿起手榴弹,就要拉开引线。我赶紧按住她,沉声说:“别着急,现在还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 这时,突然阮香玉一声惊呼,一个士兵从墙角探头过来,看见我们之后举枪就打。阮香玉再想还击已来不及,我情急之中,抓住手里的水果刀,猛地飞掷过去。 那士兵没有一丝的防备,水果刀转瞬即至,“噗”一声,正扎在他的眉心,深深嵌入进去,这小子哼都没哼一声,摔在地上。 阮香玉惊喜地看着我,我赶紧道:“捡枪,咱们走!” 她赶紧把枪捡到手,熟练检查了一下,我也过去把插在眉心的刀拽出来。这一下手劲有点大,几乎插进去一大截,好不容易才拽下来。 刚弄好,身边的地面“噗噗噗”冒出了许多的灰烟,碎石乱蹦,有人在朝着我们开枪。 阮香玉拉着我的手,我们在墙的后面穿行,这次她有了信心,或许是被刚才我露的那一手震慑到了。 她恢复了冷静,熟练带着我在茅草屋的间隙中猫行。我们到了东北角,正要出去,看到那里已架起了岗哨,有几个敌对的士兵正在站岗。 他们低声说笑,叼着烟卷,手里都端着枪,表情都很轻松。 阮香玉看了一眼距离,脸色不好看,轻声说:“只要我们一冒头就会被他们发现。” “手榴弹呢?”我问。 阮香玉看了一眼距离,摇摇头:“不行,太远,根本扔不过去,就算扔过去也没有准头了,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她咬了咬牙,把枪端起来:“一会儿我第一个冲过去,你在我身后,咱们能不能过去就看老天爷的了。” 她深吸口气,正要出去,我一把拉住她:“手榴弹给我。” 她有些不相信,也有些疑惑:“王先生,实在太远,你扔不过去的。” “我试试。”我说。 这时,身后不断响起枪声,还能听到敌人的哨子声和喊叫声,不用看也知道,局势极其紧张,我们都在生死一线。 阮香玉咬了咬牙,犹豫片刻,还是把手榴弹递给我。 我直接拽掉引线,后面嗤嗤冒烟,她大惊失色:“赶紧扔啊。” 我道了一声,“不急。”话音一落出手了。 手榴弹被我抛出,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以极快的速度就到了对面卡哨的上方。 那几个士兵根本没有反应,还在说笑,突然手榴弹凌空爆炸,轰的一声巨响。阮香玉拉住我,紧紧把我抱住,护在自己胸前。 我们坐在地上紧紧相拥,我从来没感觉如此美妙的瞬间,脸挨着她软乎乎喷喷香的身体,几乎都要晕了。 正美滋滋的时候,阮香玉催促我一声:“赶紧走啊。别傻愣着。” 我这才恍恍惚惚从刚才的美妙境界出来,真是回味无穷。 阮香玉拉着我的手,从掩体后面跑出来,卡哨那里护栏什么的还在,可是人都炸死了,几具尸体摔在地上,血肉模糊。 我心跳加速,今天真是大开杀戒了,一口气杀了好几个人。都说第一次杀人,会怀有极大的愧疚和焦虑,可我完全没有这个感觉,杀的这些人在我眼里都不是人。 我们两个快速通过卡哨,阮香玉时不时回头开两枪,等出了这片区域,她带我迅速钻进山林。在我看来,眼前都是差不多一样的灌木丛,厚厚的枝叶遮挡着阳光,偶尔能听到鸟叫。 阮香玉低声告诉我,一定要按照她的路线行进,这里的地上到处都是暗井和沼泽,不熟悉的人根本走不远,全都是森林陷阱。 我们穿行了很长时间,终于从树林里钻出来,不远处是潺潺的水响,她长长舒了口气:“快了,快了,马上就要到了。” 我跟着她又走了片刻,果然看到清澈的水流。湖水清湛,相当湍急,冲出一条宽宽的河道。 我们远远看到湖水里停着几艘柴油船,有人正在喊叫,大队的士兵正在搬运物资到船上,我一眼就看到了船上的阮相国和假将军。 假将军坐在船头,呆呆地看着岸边士兵忙活,他戴着大墨镜,一声不吭,不像领袖倒像是个俘虏。而真正管理队伍,操持眼下这一切的正是阮相国。 假将军对于阮相国来说就是一个傀儡。我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假将军其实就是阮相国的树人,这些士兵也都是阮相国的树人。阮相国篡夺了权力,他才是真正的寄生者。 此时,阮香玉看到弟弟,高兴坏了,正要招手去叫,突然空气中“嗖”的一声响,阮香玉的喊声戛然而止,她慢慢摔倒。我反应极快,一把扶住她。 阮香玉摔在我的怀里。 我马上反应过来,有人打冷枪,回头去看,树林里慢慢走出一人,踩着厚厚的树叶,身影佝偻而诡异,他正是二龙。 二龙穿着迷彩衣,脚上蹬着大靴子,腰里用绳子紧紧栓着雾化壶。他手里端着枪,一双眼是完全的黑色,显得妖异非常,就像是从树林里钻出来的妖精。 我紧紧抱住阮香玉,看到女孩的右肩血流如注,她脸色苍白。我倒是舒了口气,暂时放下心来,并不是致命伤,没打在左胸的关键部位上。 “你真可以,”二龙用古怪的腔调说着:“竟然没死,居然还一路追来了。” “你杀我可以,为什么要伤害阮香玉?”我盯着他。 “先前杀你是迫不得已,”二龙一字一顿道:“既然你还活着,我的想法改变了,不能让你死,我要用雾化壶一点点把你雾化吸收掉,让你成为一股浓烟。” 我正要有所行动,二龙抬起枪对准阮香玉,换了一副极为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像是东北口音,“别动!动一动我就一枪打死她!” “你想用她威胁我?”我嘴角抽了抽。 二龙呵呵笑:“这小娘们估计是看上你了。放任她在,会一路袒护你的,还怎么雾化吸收你?!”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看看不远处的船,所有的物资都上了柴油船,士兵们也开始向着船上撤离。我心急如焚,阮香玉不能死在这儿,我一定要想办法把她送到船上。 二龙从腰里拔出一把匕首,凭空甩给我,扔在地上。 “用这把刀先割下自己的一块肉,”他嘿嘿笑:“我现在就要吸你!” 我呵呵笑:“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话还没说完,二龙猛一抬手,“砰”就是一枪,正打在阮香玉的腿上,她惨叫一声,声音传出去多远,血迅速洇红了她的裤子。 我紧紧抱着她,也不知谁在抖,我反正全身是抖若筛糠。 阮香玉紧紧贴着我,轻声说:“你是我的梦先生,死在你的怀里……我愿意……我要进入梦里了……” 二龙笑:“还挺生离死别。我说你到底割不割肉,不割的话,下一枪就是她的脑袋。我说到做到!” 我颤抖着手捡起匕首,比量了一下他,如果对面不是二龙,而是寻常的什么人,我绝对有信心一飞刀毙命。 但眼前的是他,二龙是个极为可怕的对手,如果一击不中,把刀抛出去,手里可就什么武器都没有了。他一枪点过来,阮香玉就要香消玉殒,到时候后悔都没地方后悔去。 我拿着匕首,缓缓把左手袖子撸起来,露出胳膊。 我拿着刀贴在胳膊上,二龙在不远处看着,黑色的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 我心下悲凉,说不出什么滋味,我觉得我的能耐已经够不错了,觉得自己能横扫红尘,可现在这座大山还未出,却已处处受制。真是心下悲凉啊,一个人能耐再大,也有自己干不成的事。 “赶紧的!”二龙大吼。 我一咬牙,一刀下去,刺痛感瞬间到达大脑,几乎窒息。生生的割下一块肉,血淋淋的,我把刀扔在一边,提着这块肉甩向二龙。 二龙缓缓蹲下身,一边用枪瞄着我,一边打开雾化壶,把这块肉放到里面。时间不长,从壶嘴里冒出一股股细烟,他把壶嘴对着自己的鼻子,猛然就是一吸。 我看着他,喉头动了动。此时此刻,已动了杀心,二龙,我必须要杀了你! 第四百二十一章 同归于尽 二龙吸了这团雾气,全身一震,脸上焕发出无法形容的神采。他看着我,缓缓说:“自从得到雾化壶,我吸了很多人,没想到你是最特别的一个。” 我紧紧抱着阮香玉。 二龙十分舒服地叹口气:“你非常特别,身体里蕴含着一种能量,对于雾化壶来说你是上等的食材。只要你跟我走,当我的食料,我就放过这个女人。” 阮香玉拉住我的袖子,眼睛含泪,低声说:“王先生,我们死在这里吧,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可以闭眼了。” 我摸着她的头发,脑子里却在以极快的速度旋转,在想办法。 二龙呵呵笑:“来,再给我割一片。” 我拿起匕首,对着血流如注的胳膊就要下刀,二龙忽然道:“no,no,我不要胳膊上的肉。” 我喉头动了动,低声说:“你不要太过分!” 二龙抬起枪,枪口对着阮香玉的脑袋。阮香玉闭上眼睛,知道自己活不成了,神态有种安然的超脱。 看着她的面容,一瞬间我就心软了,深吸口气,问二龙你想要哪块肉。 二龙眼睛直勾勾看着我的裤裆,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要你裤裆里的那块肉。” 我脑子嗡了一下,这绝对是不可能!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想起杨文明了。先前关键时刻我没有救这小子,他遭受到了那般酷刑,已经成废人了。没想到报应不爽,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我冷笑:“怎么可能?” 二龙点点头:“好,那你就跟你的姘头再见吧。”他一句废话没有,端枪就射,我大吼一声:“好!我答应你!你别杀她!” 阮香玉睁开眼睛,满目含泪:“王先生……王先生……” 我心乱如麻,摸索着她的头发,大脑在飞快运转,怎么办,怎么办。就在这时,从树林深处突然传来东南亚语的说话声,几个人从林子里走出来,他们正是阮相国的手下。 一定是刚才二龙开枪打阮香玉,枪声和女人的惨叫声吸引了他们注意,这才过来的。 几个士兵看到这场景一愣,用东南亚语说着什么,阮香玉反应极快,马上回应,然后用手指向二龙。那几个当兵的端着枪就要指向二龙。 二龙觉察情形不对,突然抬手“砰砰砰”连续几枪,就把这几个当兵的干躺,一句废话没有,干净利落。 他面露凶光,用枪快速对准阮香玉,随即扣动扳机。这一刻,我和阮香玉紧紧抱着,一起闭上眼,耳轮中就听到“咔”一声响,二龙的枪里竟然没有子弹了,顶针空响。 这一瞬间我汗出如注,这恐怕是我生命中经过的时间最漫长的半秒钟。 我拿起刀要飞身过去,二龙稍愣了愣,竟然一点都不恋战,转身就跑,钻进深林里没了踪影。 我不可能把阮香玉扔下,去追他。他跑了就算了,迟早都能找到。 我过去扶起阮香玉,我们一步步从树林里走出去。 阮香玉隔着老远就冲着船队招手,有人发现我们,结队走了过来,用枪齐刷刷指着我。阮香玉赶紧说着什么,这些当兵的面面相觑,放下枪,把阮香玉抬上担架,来到岸边。 阮相国正在岸边焦急等待,看到他姐姐来了,几步过去紧紧握住姐姐的手。这阮相国杀人不眨眼,没想到和姐姐之间的感情还挺深。 他一眼看到我,把枪就顶在我脑袋,我沉稳的没动声色。阮香玉急切说:“相国,是王先生救了我,我受的伤都是那巫师开枪打的,他想打死我!” 阮相国似乎有点不太相信,两人切换了对话的语言,不再用汉语,而是用某种东南亚语快速交谈。阮相国听后勃然大怒,大骂着什么,应该是在骂二龙。 就在这时,树林里突然一阵乱枪响动,岸边的队伍骚动起来。阮相国大惊,挥手示意所有人上船。我马上明白怎么回事,敌人的队伍已经到了,马上要杀过来。 所有人顺着岸边的搭板快速向船上撤离,还没等人都上去,敌人杀上来了。岸边树林里一阵乱枪。 阮相国这边的人吃了亏,没上船的士兵没有掩体,湖岸是一马平川。而敌人的军队藏在树林深处,在树木掩体的后面开枪,占尽了地势。 阮相国的这些手下,也就是一个照面,乱枪之后死了一大片,岸边全是尸体。幸存的人都崩溃了,毫无战意,争先恐后往船上跑,对面的枪声不断,这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收割。很多人中枪落水,湖水一片深红。 我趴在地上,根本不敢站起来,用两具尸体挡着自己。死的人不少,也有十几个幸存者此时爬到了船上。 阮香玉急的在甲板上喊:“王先生,王先生,快上船!” 这时,对面的树林里吹起了哨子,声音高亢尖锐,响彻整个林子。这是冲锋哨,对面的敌人要打冲锋了。 阮相国站在甲板上大吼,看着紧张,却透着无比的兴奋,这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现在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他是队伍未来真正的领袖。而那个假将军,依旧呆呆坐在船头,似乎眼前的战斗跟自己没有关系,一脸的漠然。 在阮相国的指挥下,其他几艘船拔锚起航,离开岸边。只有他的指挥船还在等待。阮相国要人扯掉搭板,可阮香玉不让,她焦急地叫着我,喊我快上船。 我情急之中抱起一具尸体,挡在自己身后,然后快速沿着搭板往船上跑。 跑了一大半,眼瞅着就要上船了,突然身后传来一股大力。我第一反应就是不好!中枪了! 脚下踉踉跄跄,我一脚踩空,从搭板上摔进水里,就在掉下去的时候,才看到是怎么回事。二龙不知从哪冒出来,正是他从身后把我扑倒,我们两个同时落水。 湖水湍急,我喝了一大口水,眼睛几乎睁不开。见我落水,船上的阮相国当机立断,马上高喊一声,那意思是立即开船。 他站在甲板上,喊完之后,突然愣了一愣,随即捂住胸口,像是难以置信,低头一看,心脏部位有大团的血迹洇出来,他的身体晃了一晃。 他重重摔在甲板上,阮香玉像是疯了一样扑在弟弟的身上。我在水里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变故。下一刻船起航了,远离岸边。 岸上的那些敌人这时已经杀过来,在岸口对着船“噼里啪啦”放枪。 几艘船离开岸口,越来越远,顺着湖水走远了。夕阳西斜,湖面出现了淡淡的水雾,天空一片火烧云,似如浓血染成。 这一幕我没有看太久,就被湍急的湖水带着向下游去。二龙就在旁边,他想抓住我,可水流太急,我们虽然都有本事,但此刻身不由己。 我们顺着水流一路冲击,也不知怎么的,水流越来越急,湖面就跟热了锅一样,浪花飞溅。我全身上下都湿透了,隐隐感觉不对。 这时,猛然看到远处的湖水尽头似有断崖,大量的水倾泻而下。 坏了坏了,这个点赶的,怎么碰到山体瀑布了。我吓蒙了,我就算铁打的,浑身上下能碾几颗钉啊。从瀑布的高处摔下去,不死也残。 我这一路,自打进到山寨之后,就没遇个好,连番遇险。好几次都生死一线,难道这次就过不去了吗? 这时,我看到湖水中心有一截断木插在那里,任凭大水冲击,都丝毫不动。我在湍急的湖水中,拼了命的往那端木游,眼瞅着就要过去,脖领子被人抓住,勉强回头看,正是二龙。 我急眼了,大吼:“咱们都要死了,你这是干什么?” 此处湖水倾泻的声音太大,震耳欲聋,我拼命喊他才能听到。二龙脸上露出残忍至极的笑容:“好,就死在一起!” 我恨不得一脚踢死他,他就是个疯子。 现在用不上力,我只能来回甩动身体想摆脱他,这时候那棵断木越来越近……湍急的水流、二龙的撕扯都让我难以过去,咫尺天涯。 此时水流极快,我已经到了断木前,就在错过的一瞬间,我猛然伸出手去抓。二龙在水中狂笑,跟疯了一样,他狠命拽着我,大吼:“我一定要让你死!我一定要把你吸掉!” 我的手指已经碰到木头了,可还是没有攀上,水流一过,瞬间就远去了数米。我心里一凉,完了完了,彻底歇菜。 我看着二龙,绝望让我心生恨意,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使劲一拽,紧紧抱着他。我们两个一起涌向瀑布断崖。我心想,好,你不让我活,我也不能让你活,咱俩就来个同归于尽。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一只猫 我已经有了死的准备,恍恍惚惚中,感觉似乎已经死了,可还有意识。我又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耳边响起清脆的鸟叫声,有阳光照在脸上,感觉暖暖的。 我的眼皮有些痒,动了动四肢,觉得沉重无比,又有些酸痛。竟然没死。 我没有睁开眼,而是回忆着从瀑布上端冲下来的那一刻,水流湍急,隆隆的声音犹如地狱,水花四溅,眼前是一片白色。掉下去后就失去了知觉,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 我慢慢睁开眼,看到了温暖的阳光,上空的树叶颤动,一层一层绿色,阳光透过叶子,落在身上形成斑斑驳驳的痕迹。 我慢慢坐起来,脑袋沉得像是个麻袋,看着周围山林鸟叫,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如何到的这个地方。 我的身体下铺着一层厚厚的树叶,好似一床毛毯,身上也盖着很多落叶。我想了半天,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人给救了?这些东西都好像是人为铺陈好的。 想到这里,我赶紧四下里看,什么也没有,看不到人,林子很大,极是沉寂,偶尔的鸟叫声也显得极其缥缈,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 我浑身湿漉漉的,还没有干,贴在身上十分难受。看周围没人,我便把衣服全都脱了,阳光很好,开始有些冷,在阳光暖暖之下,身体的温度在复苏。 我看看地上,有一些树枝,便捡了起来,学着电视里的模样,用细树枝钻着粗树桩,想钻木取火,可怎么钻都不冒烟,弄了一会儿也就作罢,自己不是这个材料。 反正也没人,我索性坐在地上盘膝调息,先恢复自己体力再说。如果说我是被救的,那二龙也有可能被救,这是存在概率的,不能心存侥幸。 这片树林看似寂静,但藏着很多的未知,还是先壮大自己再说。 调息了片刻,身体得到了恢复,我进入神识之境,那里还是老样子,君小角被压在山下,十几个亡灵在大地游荡。我没有多做停留,从神识返回,缓缓舒口气睁开眼,身上感觉轻松了不少。 摸摸衣服还是湿漉漉的,根本没法穿,我索性光着身子在林子里走动。 掉下瀑布的时候,我记得是夜晚临近黄昏的时候,现在阳光高照是个白天,这么说来,最起码是过了一晚上。我感觉到饥肠辘辘,肚子咕咕叫。 走一段路我就在树上做标记,走一段做一次标记,林子里转悠了大半天,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我饿得实在走不动,嘴里也冒火,渴的厉害,坐在树根下,尽量延长自己的呼吸。就在这时,忽然不远处的草丛里动了一动,随即周围的草叶抖落,从里面伸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我揉揉眼仔细看,这是个人,他披着一件草木落叶编成的伪装服,正趴在地上。如果不是刚才动了一动,根本发现不了。 我没有打扰他,先看看他是谁,到底在干嘛。我特别担心这是二龙。现在再遇到二龙,胜算很低。 这人趴在地上,稍稍换了个角度,似乎在观察什么东西,他专心致志地看着。 我悄悄蹲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对面的树林透着一种极为幽深的错觉,现在明明是白天,那里却好像光线难入,而且树叶和树枝的排列似乎形成一层层的网状,看上去,竟然有一种凝视深水的感觉。 这很不正常。我暗暗调集法力,开了法眼看过去,这一看就惊住了。在法眼之下,对面的树林充满着黑白色的气体,那不是阴气,也不是阳气,说不出是什么玩意,弥漫在林子里,显得极其诡异。 里面的这片树林堪称是黑暗丛林。 我的肚子咕咕叫了叫,那人听到了,回头看我。 我这才看清这是什么人,他满头乱发,脸色肮脏,像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流浪汉。他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确实不是二龙,可他这个手势让我有点啼笑皆非,现在肚子饿的咕咕叫,这可控制不住。 他既然发现了,我索性走过去,趴在旁边。他看看我,没有反对,我们就这么趴在那。 我轻声问他,你看啥呢。 那人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深林,我顺着他手指的角度看过去,恍恍惚惚就看到那片林子里,一棵树的高高树杈上蹲着一个动物,看不清实在太黑。 估摸着就是他救的我吧,既然是救命恩人,我不能太没礼貌,他说怎样就怎样吧。 我陪着他,我们一起趴在地上,我就盯着黑暗森林里,树杈上的那只动物,盯得眼睛都发花了。 那动物只能看到身形一角,周围都是树杈遮挡,它一动不动,不知在干嘛。从隐约的形态上来看,不像是鸟。 我们就这么趴了能有半个多小时,我肚子咕咕叫个不停,那人看看我,神情并没有厌恶,反而有些愧疚,做个手势,示意我再坚持坚持。 就在这时,那动物忽然动了,它这一动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那动物开始保持的僵硬状态,居然像人一样在打坐。这一动,似乎从盘膝的状态站了起来,它抖抖身上的毛,纵身一跃,跳进黑暗丛林的深处,没了踪影。 那人长长舒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我也赶忙站了起来。这时才看清他,这是个大男人,看不出具体的岁数,四十岁到六十岁都有可能,头发和胡子都纠缠在一起。此人极瘦,估计还不到一百斤,脸上的颧骨都冒出来了,不过他的双眼很有特点,目光如电,炯炯射人。 他没穿衣服,全身赤裸,只是后背披了这么一件草木树根烂叶编成的掩护服。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我跟着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顺着黑暗丛林的边缘狂奔。我暗暗腹诽一下,只好光着屁股跟在他的后面。他对于这片树林实在太熟悉,上蹿下跳。我链通三眼夜叉,借助神力,勉强在后面跟着,倒也不逊色。 跑了一会儿,他回头看看我,目光中有讶异之色,没想到我能跟上来。 我饿得实在不行,心想再坚持一会儿,如果还这样,我就要回去了。 跑着跑着,发现了规律,他一直在沿着黑暗丛林边缘行进,始终也不进去。 我有些纳闷,一边跑,一边捡起一块石头,扔进黑暗丛林里。石头落地,没发现什么异常。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害怕呢? 我停下来,不再跟着他跑,他以为我累了,也放缓了速度。我来到黑暗林子前,轻轻把脚探进去,还没等伸过去,那人一把拉住我,急切地说了一句汉语:“不行。” “呦,你会说话啊。”我说:“这里怎么了?” 那人声音嘶哑,像是很久没和人对话过了,极其干涩,低声说:“跟我来。” 我跟在他身后又跑了一段,他按住我,示意趴在一棵歪倒的大树后面。我们一起偷窥过去,只见在黑暗丛林的边缘,蹲着一个黑色的动物,那是一只猫。 这只猫背对我们,正在舔着爪子。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一只黑猫,不但大,而且全身上下的毛发乌黑,体型大概能有寻常家猫两倍那么大,而且透着矫健,不是臃肿。它一边舔爪子,一边从喉头发出怪声,声音极其可怕,听起来像是某种怪兽。 我想发问,可眼前的情景极为诡异和凝重,只好把疑问先咽下,看看再说。 那人静静地看着这只黑猫,距离已经不远了,他缓缓把手伸进后腰,从后面拿出一样东西。这东西很像是原始人用的那种连环索,两头是石头,中间用极为韧性的藤蔓编成,这东西一甩出去,能把猎物整个都捆上。 我这才看明白,这人的目的是要抓这只大黑猫。 他不敢靠近黑暗丛林,只能等着大黑猫渐渐靠近丛林边缘,再想办法捆上,然后用这种特制的绳索把猫从里面拽出来。 看明白了,我也紧张上了,不知道此人能不能成功。 他轻轻摇动连环嗦,石头开始在空中转起来。他的双眼眯成一条缝,迸出精光,紧紧盯着大黑猫,势要一击必中。 第四百二十三章 林深不知处 这个怪人正在甩动武器,要捕获这只大黑猫,我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等待他出手的那一刻。 他极其沉稳,双眼散发精光,别看瘦,手却特别的稳,呼吸拉得极长,整个人似乎进入一种定境。可以肯定,此人绝不简单,很可能是个大高手。 就在要出手这一刻,突然树林深处传来“嗨”的一声高叫,不知是谁喊的。那只大黑猫极为警觉,微微一侧头,像人一般察觉,“嗖”一声窜入黑暗丛林,三晃两晃没了踪影。 怪人一声叹息,有些惋惜,但并没有发怒,心态好得很。我却有异样的感觉,刚才大黑猫一侧头那感觉,好像似曾相识,很像是我认识的一个人。是谁一时又说不清楚。 这时,树林里慢慢走出一人,刚才就是他喊的。我这么一看,有些呼吸不畅,竟然是二龙,他也没死。 二龙并不是空着手,手里拿着一个削了尖头的粗树枝,当成武器。他踩着厚厚的叶子走了出来,用那根粗树枝十分粗鲁地指着怪人:“嗨,是你把我救的,是吗?” 怪人点点头,用手指指他,又指指我,意思是我救了你们两个。 二龙道:“我的雾化壶没了,是你拿了吧?” 怪人摊开手表示听不太明白。 二龙换了一种古怪的南方腔调说,“我随身有一个壶,这么大……”他比划着:“是不是你拿的?” 怪人点点头,开口说话了:“那是奇迹之物,我放到神殿封印起来了。” “那是我的东西!”二龙急了,用南方普通话说:“你妈妈教没教你,别人的东西没经允许不能碰。” 怪人笑了,脸色又有些惆怅,“妈妈?我妈妈已经死了千余年。” “你装神弄鬼什么,你到底是谁?”二龙皱眉。 怪人用手指着自己,“我叫安歌,你们又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听他自报名号,我后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嘶嘶倒吸了口冷气,看着怪人说,“你,你叫什么?” “安歌。”他又重复一遍。 “我管你什么歌的,”二龙道:“我只要我的雾化壶。”他上下打量安歌:“你精气外溢,做我的食材也是相当不错的。” 安歌摇摇头:“你要吃我?你恐怕消化不了我,我是不会死的。你如果能让我安静的死去,那真要好好谢谢你。” 二龙“呦呵”了一声:“你到底是哪路的神仙,敢这么大言不惭。别说废话,赶紧把雾化壶还给我。” 安歌看看黑暗丛林,叹了口气:“好,我领你们去神庙。” 他转身向着东南方向走去,二龙提着那根标枪一样的粗树枝在后面跟随,我只好跟上。 我们谁也没有交谈,树林里静谧无声,偶尔能听到远处朦胧的鸟叫。静下心来仔细倾听,能听到黑暗丛林里似有雾气流动。那声音很轻微,只有用心去听,才能感觉到声音的氤氲。 走了很远,我发现我们一直围着黑暗丛林的边缘绕圈子,我大概有了周围地形的一个大致轮廓。这片树林的中心区域,就是那片黑暗丛林,安歌多次声明,千万不要踏进去,哪怕一只脚都不行!围绕着这片黑暗丛林,周围是普通的树林,很是静谧。 我实在走不动了,招呼前面的安歌,能不能停下来吃口饭喝口水。二龙眼珠子顿时瞪圆了,竖起标枪,大叫道:“不准停!谁也不准停。到了神庙才能吃东西。” 我大怒:“他妈的,你算个什么东西,没有雾化壶你就是个屁。” 二龙搓步上前,举枪就扎,我一闪身躲过。说实话,我现在是真没心情和精力跟他周旋,饿得两个眼珠子发蓝,哪有工夫跟你在这乱耗。 能看出二龙也在勉力支撑,我们两个你来我往,越打越没意思,都是蔫头耷脑的。 这时,安歌从林子里走出来,招呼一声:“先吃点东西再打吧。” 我们同时停下来,肚子都咕咕叫。二龙阴着脸在前面,我哼了一声跟在后面,到了一处平地,安歌已经架好了火堆。就在我们刚才打架的时候,他垒砌了灶台,烧起了树枝和树叶。火上面放着一个薄薄平平的石头,在石头上竟然铺着好些肉片。 肉片受热,烧的滋滋冒油,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香气。 我坐在火堆伸手要拿,安歌递过来两根细细的树枝当做筷子,告诉我用这个。他又递给二龙一双土筷子。 二龙哼了一声,并不道谢,接过来抄起一块已经烤熟的肉吃。 没有盐也没什么调料,就是肉的原始味道,入口那叫一个纯真,我吃的眼泪都下来了,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安歌坐在旁边,手里提着一只死兔子,他一口都没有吃,而是用刀子在削着兔子肉,削成肉片放在石头上烤炙,保证我们能吃饱。 “安歌,你怎么不吃?”我问。 安歌看着兔子说:“这片树林每一只动物,甚至每一棵树每一根草,我都能叫出名字。我和它们有了感情,不到饿肚子的时候,是不会轻易杀生的。” 二龙又换了一副东北腔调:“装什么大尾巴狼。杀生就是杀生。” “我杀生是为了保证生活的最底线,”安歌说:“从来不会虐杀。这是丛林的生存之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看向他。 安歌看着我,疑惑地摇摇头:“我从来没见过你。” 我说道:“有人曾经告诉我,我会在不久的未来见到你,你会带着我修行。今天这句预言真的实现了。” 安歌看着我,忽然哈哈大笑:“这是你的借口吧?我明白了,你们是不是早有预谋?想在这里找到我?那你们现在的阴谋得逞了,还有什么打算?” 我和二龙面面相觑,二龙哼哼了一声,操着东北腔说:“你算什么东西,为你而来?我们是从大瀑布掉下来的,为了你演苦肉计?你想多了吧。” 安歌笑笑,继续用刀削着兔子肉,一片片放在石头上。 我知道安歌不相信我说的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自己也不能相信。离开江北到这座深山里,转眼就大半个月过去了,现在想想,这大半个月里的经历简直比我前二十年都丰富。 几次生死一线就不说了,现在回想起来,跟做梦差不多。一波抵一波,一直到现在。 看着眼前的安歌,我有种说不出的感受,我先前的那些波澜,似乎就为了现在这一刻,就为了找到安歌。我的命运似乎在很久之前就被写好了,就被注定了。 “你活了一千年?”我问。 “是千余年,不是一千年,”安歌说:“至少超过一千年。” 二龙表情有些正肃:“你会长生道?” 安歌笑:“我会的东西多了,长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不过我可传授不了你们,这是天赋,也是诅咒。你们若为长生来,那就趁早死了这个心。” 二龙朗声大笑,换了个山东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苟苟且且活在世上有个屁意思。” 安歌看着他:“这位老兄,你身上有病,你怎么了?” 二龙脸色阴沉下来,我在旁边道:“他的身体里有很多的灵魂,都挤在一个肉身里。而且说起来,他跟你安歌还有些渊源。” 安歌看我。 “他叫二龙,他的师父是解铃,”我说:“据我所知,你的徒弟就是解铃。” 安歌大震,看向二龙:“他真是解铃的徒弟?” 我道:“如假包换。” 安歌点点头:“好啊,解铃就在这里,让他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喉头动了动,大为震惊:“解,解铃现在就在这儿?” 安歌看向树林深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抓那只猫吗?” 我问为啥。 “那只猫原本是一只普通的猫,后来有了一定的机缘,变异成了现在的钴黑猫。”安歌说。 “那是什么猫?”我奇怪地问。 安歌道:“钴就是金属的那个字,钴黑猫是大型猫科动物以及类似物种里最致命的一种,作为猫科动物,它除了体形矫捷,善于登树钻林之外,它还拥有心灵感应能力。” 我大吃一惊,“心,心灵感应?” “不错。它的潜能不亚于人类读心者。”安歌说:“而且,这只猫是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它不需要故事,也不相信任何故事。只有它才能链接现实和心灵之林,也只有它能自由地出入心灵之林。” “你说那片黑暗丛林是心灵之林?”我颤抖地问。 二龙也全身大震,喃喃地说,“真的有心灵之林?” “心灵之林,也叫古丸树之林,也称为宇宙之林。”安歌说:“是所有世界的链接场,只有那只黑猫才能带我们进去。而解铃,”他顿了顿:“就在那个林子的深处,我要把他救出来!” 第四百二十四章 梵天造世 一听到古丸树的名字,二龙的双眼顿时放光,他看着里面这片黑色的区域,颤抖着说:“那里生长的都是古丸树?” “是的。”安歌点头,他看出来我们真不是冲着他来的,索性坦然都说了。 二龙点点头:“难怪我能在原来山寨的附近找到古丸树踪迹,原来离着不远的丛林就是它的老家。”他连兔子肉都不吃了,站起来,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黑暗丛林深处,似乎要进去。 安歌看出他的心思,说道:“你现在进不了,必须帮我抓住那只猫才行。” “为什么非要那只猫?”我疑惑地问。 安歌道:“心灵之林自成一方天地和境界,我们能进去,但进去之后就出不来了。而那只猫能自由往来树林和现实世界,所以必须抓住它,由它来领路。” “那就赶紧去抓猫。”二龙说。 我冷笑:“雾化壶不要了?” “都要。”二龙抄起地上的粗树枝:“不吃了不吃了,先去神庙拿雾化壶。” “你不吃,我还得吃呢。”我说道。 二龙突然一挥手,一树枝扎向我脖子上的动脉,我反应极快,来个就地十八滚,堪堪躲过,抄起一块大石头就扔过去。 二龙在空中挥动树枝,“啪”一声,把石头打碎,碎末乱飞,落在火堆上,沾到了兔子肉上。 我勃然大怒,这小子欺人太甚,真当哥哥我是面团捏的,反正现在也有了力气,不如就真刀真枪干一场。 我正要动手,安歌道:“你们真想打,明天再说吧。神庙只能在日落前赶过去,否则天黑之后就进不去了。” 二龙站起来,用树枝指着我:“让你再活一天。” 我怒目圆瞪,看着他,手捏的嘎吱嘎吱响,我和他这一战是不可避免。 安歌从腰里解下一个粗糙的葫芦,扔给我:“喝点水,冷静一下。”我正好口渴难耐,大口喝着水,把葫芦还给他。 安歌又把葫芦扔给二龙。二龙看看我们,喘了口粗气,也把里面的水喝了。 安歌笑笑:“你们到底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他又看着二龙:“听你刚才的意思,你想把人都做成食材?难道你吃人肉?” 我赶紧道:“前辈,他的那个雾化壶是个妖器,能把世间万物都化为气态,然后这小子把这股气都吸进肚子里,你说变不变态。” 安歌道:“那不是妖器,是上古留下来的一个传说。你们跟我先到神庙吧,到了之后就全知道了。” 他把葫芦重新系在后腰的披风草叶衣上,一猫腰进了树林。我和二龙冷冷互看一眼,他先走我后走,我们一前一后也都进去。 我们跟着安歌在树林里穿行,透过地上的影子能看到,太阳的位置果然在发生变化,直射的少了,林子里也凉爽起来。 我一直没有穿衣服,反正大家都是大老爷们,也不在乎光屁股。就是行走阴凉的树下,身上会起一层鸡皮疙瘩。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安歌忽然蹲在树后,指着前面。 不远处的树林里,一片绿色摇曳之中,露出一座古香古色的寺庙。庙一看就是东南亚风格,独特的大轴木支柱,尖顶佛塔,一圈金色的围墙上以雕刻大象为饰物。阳光正偏斜照在佛塔上,显得精美而壮丽。 不过这片寺庙一看就是荒废了很长时间,墙体台阶上长满了绿草和苔藓,墙上也很是斑驳,透出了历史的沧桑。 “这是什么神庙?”我轻声问。 在这个肃穆的地方,不由自主放低声音。 安歌摇摇头:“所成的年代不可考,应该是超过千年。里面记载了一些传说和神话,能够解答你们的疑惑。” 他第一个走向寺庙,我和二龙在后面跟着,谁也没有说话,场面很是肃穆。到了佛门前,安歌跪在地上,朝着佛殿双手合十,然后跪拜三次。 我也学着安歌的样子,跪在地上,对着这座佛殿跪拜了三下。而二龙面色阴冷,站在旁边,不停挽着棍花,十分藐视我们的行为。 安歌看看我们,没有说什么,径直进入到神殿。我们跟随着在后面。 院子十分破落,长满了各色植物,满眼都是绿色,墙上爬满了藤蔓,它们纠缠在一起,充斥着每一处的空间。 我们三人顺着一条阴暗的长廊往里走,进了第一重佛殿,我就震住了。 佛殿的正中地上,围成圈坐着十几个僧人,他们背对大门,身穿赭红僧袍,盘膝坐在地上。每个人之间都拉开着长长的距离,他们由一条黄色的绳子相连。乍看上去,这些人似乎在用绳子围成个圈。 我们一走进来,光线暗了,身后投下长长的黑影。 “这里还有人?”我惊讶地说。 安歌眼里是崇敬之色:“这是以前的高僧,真正的修法得道之人,堪称活佛。这座寺里一共有一百多个这样的高僧,他们在不同的佛殿不同的位置,同时选择了圆寂,死在了同一时刻。” 我喉头咯咯响,慢慢走了过去,问安歌能看看吗。安歌点点头,示意随便。 我绕过这些和尚,来到他们的正面去看,果然都不是活人,已经成了类似木乃伊的状态,肉身干成了腊状,不过神态和表情都栩栩如生。他们合着眼,神态安详,嘴角微微上起。 那一根长长的黄色绳子,在他们每个人双手合十的指尖里相握。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在干什么?”我问。 安歌道:“这些高僧形成了一个古老的法阵,他们用法力和愿力封住了心灵之林。” 我倒吸一口气,有点不太明白。 安歌走到一处墙前,借着外面的阳光,勉强能看到上面的壁画纹理。中间的部分画着一片黑色区域,随着壁画进展,能看到这片黑色区域的面积在不断地扩大。壁画上浮雕着一些类似宫殿的地方,能看出有国王有和尚,他们一起面对那黑色区域,面色凝重。 这片黑色区域随着扩张,在不断地吞噬这个王国,接下来几幅壁画能看到仓皇奔逃的老百姓。 安歌道:“这片黑色就是心灵之林,也叫古丸树之林。诞生于什么时候不知道,它诞生之后,就开始像病毒一样扩张侵袭,后来才有了百个高僧组成法阵,镇住这片树林。要不然的话,千年以来,恐怕整个地球都已经被侵袭了。” 二龙走到我们身后,出神的听着。 “古丸树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疑惑的问。 安歌顺着壁画往前走,我和二龙跟在后面。能看出二龙有些犹豫,可又想了解这些信息,不由自主就跟着。 安歌来到后面的一幅壁画前,上面画着一棵苍天大树,树叶繁茂,上面结了很多的果实。 “这是一个极其古老的传说,”安歌道:“这棵大树就是世界的原貌。上面结满的果实,每一个果实便是一个世界,有的果实熟透了落下来碎了,这个世界就结束了。” 我想起什么:“好像在古代印度有类似的说法,一个神睁开眼的时候,世界毁灭,闭上眼睡觉的时候,世界存在……” “那叫梵天。”二龙冷冷地接着话茬。 安歌道:“每个民族每个文明创世的神话虽说都不一样,但里面透出的文化母题还是一致的。所有的这些世界所链接的中心点,就是古丸之树。”他指着壁画上的树。 “链接所有的世界,又不断的扩张……”我眨眨眼说:“怎么听起来这描述那么像黑洞呢。” “对,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就是个黑洞。”安歌道:“这种树诞生于世界之源,来自于我们无法理解的境界。” “古丸树我知道,”二龙道:“我查过一些典籍,但是没你说的这么明白。据我所知,古丸树还能链通人和人。” 安歌带我们继续往下走,来到一处壁画前,图中央是一颗古丸树,周边围一圈坐着高僧,他们在闭目凝神,盘膝打坐,似乎在感受着什么。比较诡异的是,古丸树上生长出很多的枝条,都扎在这些高僧的身体和脑袋上,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西游记里描述的人参果。 安歌道:“这种古丸树用现代的话说,能联通人的脑电波和生物电。人自身产生的电流能够通过这种树进行互相之间的传导……” 我想起了将军在利用古丸树吸收那些树人身上的能量。 “也就是说,”安歌道:“这些树不但可以让你链通到另一个世界,还能在人和人之间,进行最纯粹的心灵互访。”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七大奇迹 安歌介绍之后,黑暗中传来二龙沉重的喘息声,好半天他说道:“我一定要进入心灵之林。” “本来可以抓到那只黑猫的,”我冷笑:“全都因为你。你还好意思说。” 二龙勃然大怒,竖起武器对准我。我也瞪着他。大家都吃饱喝足了,那就真刀真枪来一场。 安歌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说道:“你们两个也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了,怎么还跟小孩似的。成年人要学会妥协和合作。” 二龙盯着我半天,闷哼一声把武器放下。我也暗暗长舒了口气。 “其他先别说,”二龙道:“我的雾化壶呢?带我去找。” 安歌道:“那是奇迹之物,封印殿在后面,你们跟我来。” 他穿过这道神庙,向后门走去,我和二龙跟在后面。这座神庙完全是石头砌成,看着粗糙,其实上面的纹理极是精细,这很可能是当时文化的一种特别之处。很难想象这座神庙的历史至少一千年了,我才活了二十来岁,对于一千年的时间完全没有概念。 看着安歌的背影,如果这个男人没有说谎话,他至少也活了一千多岁,那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心境?我忽然有些凉意,能活一千年的人实在没什么羡慕的,反而有种悲凉,说不出的感觉。 从后门出去,外面又是一道巨大的院子,这里实在不像是一座庙,有着非同一般的恢弘和气派。由于东南亚的降雨和光照,使得院子里的植物生长如同绿海波澜一般,呈现织网式的植物覆盖,院子里几乎没法下脚。 我站在廊下看着,“这里是庙?” 安歌停下脚步,抖抖身上的披衣,说道:“东南亚古国一般都是政教合一,信仰即国家,国家即信仰,那时候的国王都会出家,受高僧传承,然后才能执政。” “类似《天龙八部》里的大理段氏吧。”我说。 安歌笑:“没想到你还看这么老的武侠小说。差不多吧。这座庙宇说是庙,其实也是皇家花园,当时的国王就在这里生活。” “难怪这么气派。”我感叹。 二龙在旁边不耐烦:“赶紧的,天马上就要黑了,别拖拖拉拉。” 安歌脸色有些变化,他抬头看天,阳光黯淡了许多,地上的阴影越来越长,整个后院氤氲在朦胧的灰色光线里。 安歌道:“今天不能往后面进了,明天早上再说吧。你们马上随我出去。” 二龙大怒,横起武器,拦住安歌:“不拿到雾化壶,谁他妈也不许走!” 安歌平静地看着他:“你知道天黑之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吗?” “我不管!”二龙就像是撒泼的娘们,有点急眼了:“谁让你们拖拖拉拉的,今天晚上我就要看到雾化壶,要不然你们一个都别活!” 安歌苦笑:“你这句话对于别人是个威胁,对我来说却是个福音。” 二龙突然出手,一标枪扎向安歌,他这一枪扎得如虹如电,快猛绝伦,我都没怎么反应过来,这一枪就到了。安歌没有躲,这一下正扎在他的肩头,直接扎了进去。 安歌低头看看,脸上没有痛感,而是伸出手握住锐利的尖头,自己缓缓后退,把武器从伤口里拽出来。 他的伤口处没有流血,天色有些黑,看不清伤口的具体形状,似乎创口不大。 “你……”二龙喉头动了动。 安歌道:“我的肉身是整个自然的一部分,除非你能毁天灭地,破坏所有自然生机,要不然我的肉身时刻都在。” 他这句话一出,我和二龙都震惊住了。 二龙难以置信:“你这不是传说中的与天地同寿吗?” 安歌抬起头,看着昏暗的天空,带有鱼尾纹的眼睛满是沧桑。他说道:“好,我带你们去,不过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负责。” 他转身顺着长廊,向着后殿走去,二龙在后面招呼:“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把雾化壶还我,我帮你抓猫!” “就你?”我哼哼。 二龙看我:“姓王的,别以为我对付不了这个怪物,也对付不了你。你在我眼里,就是个渣滓。” 我嘿嘿笑:“你先拿到雾化壶再说吧,现在此物没有主人,有德者居之,我也想拿。” 二龙脸色有些难看,说了一声,那你就试试看。 我们两个各怀鬼胎,跟随安歌顺长廊去后殿。穿过几道院子,阴影愈加浓重。院子里的佛像投下极为深长的黑影,朦胧的光线下,似乎要活过来一般。 千年废墟,植被如此茂密,其中肯定生长着我们不为熟知的东西,或许就有灵体在。 我考虑着,用不用法眼去观察一下,这时走进一座大殿。安歌到墙角的一处灯台前,没看清是怎么弄的,就点燃了一团火,灯台有光线照出,整座大殿在光芒中摇摇晃晃,我们几个人的影子铺陈在墙上,犹如鬼魅。 安歌又点燃了其他的灯台,大殿里有了光亮。 他沉声说:“现在时间或许还来得及,一会儿听到鸟叫,不管我们在做什么,必须马上撤。”他看向二龙:“你也可以不走,不过别说没提醒你,出现任何后果自己负责。” “什么意思?”二龙又换了副腔调,带着上海腔,听起来有点油嘴滑舌的意思:“怎么,还能有东西咬我啊?” 安歌道:“到了夜里,法阵的效力就会减弱,心灵之林会开始扩张,它会一直扩进这座神庙,侵袭大半的区域。到时候一旦侵袭而来,我们一步走错进到林子里面,再想出来就不可能了。” “有那么邪乎?”二龙皱眉。 “你可以试试。”我笑着说。 安歌指着大殿的前方:“那里是供奉奇迹之物的祭台,你要的那个壶就在那里,自己去拿吧。” 二龙眯缝着眼看看他,毫不犹豫,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我觉得好奇,慢慢跟在后面。 大殿的中央供奉着一尊四面佛,千年过去了,这尊佛竟然保存得很好,法相完整。在佛的下面,围着一圈是类似祭台供桌的东西,上面有凹槽,我一眼就看到雾化壶嵌放在其中一个凹槽里。 二龙过去拿,第一下没有拿动,又使劲的提了提,还是没有拿动。他索性把武器扔在脚下,两只手去拿。此时我完全可以偷袭他,可没这么做,感觉没意思,且看看他能不能把壶取出来。 我围着这尊四面佛转了一圈,细数数,发现祭台上的嵌空凹槽一共有七个,雾化壶只是其中一个。而且最怪异的是,这个壶并不是硬塞进去的,上面的凹槽大小就像是为这个壶量身定做一般。 我轻轻用手摸着其他的凹槽,大小形状都不一样,大约能猜出其中几个,有一个是放镯子的,还有一个类似是书的槽,最怪的一个凹槽看上去像极了人的耳朵。 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器物能像耳朵。 安歌走了过来。我问他,这些都是什么。 安歌道:“关于世界的传说,在懵懂启蒙之初,有其他世界的先知先探索到了世界的秘密,他们把所有的秘密分散在七个器物上,这七个器物号称‘七大奇迹’。后来散落民间,千年来在人间徘徊,如果集齐这七大器物,据说能知道世界的终极秘密,得到世界本源的力量。” 我听得倒吸一口冷气,浑身麻酥酥的。 安歌道:“而且这七个器物各有广大神通不同,随便得到其中一个,如善加利用都能成为人间之主。” 二龙急了,大吼:“雾化壶怎么拿不下来?” 安歌平静地看着他:“你死心吧,这器物一旦嵌套其上,只有其他六物全部到齐,才能重新开启机关。” 二龙瞪着眼看他,脸若寒霜:“你他妈耍我?” 我啼笑皆非,问安歌其他六样都有什么,怎么集齐? 安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了解的这些,也是以前些许的经历,加上神庙里的古代铭文,串在一起知道的。到底是不是这回事,都是传说,在模棱两可之间。不过,这个壶能卡在机关里拿不出来,倒是从一个侧面印证了这种说法有可信性。” 二龙明白了,他冷笑:“你是拿我的壶在做实验?” 安歌点点头:“有这个意思。我在这里住了很多年,对每一个奇迹之物的孔槽都极为了解,摸过很多遍。刚才救起你们的时候,看到二龙身上挂着的壶,我就心念一动,马上知道这个壶很可能就是七大奇迹之物中的一个,果然如此。这或许,就是天道吧。” 第四百二十六章 侵袭 二龙说“我就不信了。,捡起地上的武器,撬动雾化壶,甚至抽打着祭台。安歌看了看,并没有阻止,只是摇头。 我对其他的凹槽十分感兴趣,问安歌这些奇迹之物还有什么,怎么找? 安歌笑:“这些东西都是非常之物,别说找了,看一看都要凭着极大的机缘。它们散落在世界各个角落,或许就有那神物掉落进了大西洋的深海蓝洞,没有个沧海桑田,永远不会再面世。” “那凑齐这七个,岂不是天方夜谭。”我说。 安歌道:“所以嘛要看天意,看时运。我活了千余年,体会最深的就是‘时运’二字,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他妈的,你是想死!”二龙突然暴怒,他无法把雾化壶从凹槽里抠出来,急躁万分,挥手就是一枪直扎安歌。 这次安歌没有让他再扎上,手快如电,一把抓住袭击过来的武器,言语还是很谦恭:“你这又是做什么,何必如此动怒。” “我的东西你凭什么乱动!”二龙飞身过来,挥手就是一拳。 安歌特别瘦,身上还披着乱草叶子编成的披衣,乍看上去跟活猴差不多,可身形极为利落干脆,那么大的披衣竟然丝毫不碍他的行动。他对二龙并不反击,只是躲避,每每遇险都能四两化千金。 我在旁边这么一看,安歌的体术已经差不多进入化境了。他并没有套路,想怎么躲就怎么躲,很难定义为武术,只能说是体术,完全就是身体的自然运用。 也难怪,他活了一千多岁,就算一天学一招,这么多年下来也能练成宗师。我有些启悟,人类之所以还没有什么太大发展,寿命是最大的制约,尤其现在学科复杂、流派众多,你学吧,刚学会前人那些东西,也差不多到岁数了,哪还有精力和头脑去突破和创新。 安歌对抗二龙,简直就是老叟戏顽童,不费吹灰之力。两人你来我往看似挺热闹,其实安歌一直在牵着二龙的鼻子走,就像在打一场指导赛。 我看得津津有味,突然二龙拳风一改,脚下错步,竟朝着我来了,一拳打向我。 我大怒,这小子是不是疯了,怎么跟疯狗似的,见人就打。我赶忙闪开,二龙不再攻击安歌,全身心一拳一脚打向我。 我一边躲一边骂:“疯狗,你是不是疯了!” 二龙也不答话,一拳紧似一拳,一脚跟着一脚,我一时半会竟然无法反击,被他一直逼着走,退着退着我忽然觉得不对劲,二龙似乎有意无意把我往大殿的最深处逼退。 就在这时,忽然殿外的院子里,传来几声鸟叫。先是零星的叫,而后引起很多的叫声,连成一片。 安歌在黑暗中大叫一声:“别打了!林鸟叫了,心灵之林开始扩张,我们赶紧走!” 可二龙手脚加紧,还在一拳一拳逼着我,我急眼了:“他妈的,疯狗,你别缠着我。” 二龙双眼散发着浓浓的黑气,并不答话,能看出他使出了全力,封住了我的所有退路。 我后脖子一阵泛凉,忽然明白他的用意,这是想把我逼进心灵丛林,让我再也出不来了! 这个时候,有一股巨大阴影从大殿的前面缓缓迁移而来。大殿的大门在阴影中缓缓被侵蚀,就那么一晃眼的工夫,侵蚀了至少三分之一。 安歌道:“你们想打就打吧,我得走了。明天早上我还会来,希望能看到你们。” 他纵身往外一跃。 那团巨大的阴影如同月全食一样,从大门进入,侵袭了至少五分之四的面积,然后进入了大殿,好似墨水染了白宣纸,快速的在空间里洇湿扩散。 我急了:“二龙,我就算进到林子里,也要拿你做垫背的!” 二龙冷笑:“我正好想见识一下心灵之林的奥义,那咱们两个一起进去。” 巨大的阴影看似速度很慢,其实以坚定不移的势头朝着我们逼过来,这时安歌从外面又回来了,他小心翼翼避开阴影,从大门的下面矮着身子进来。 “外面的院子已经侵袭满了,出路都封死,我们出不去了。”安歌一边躲避阴影,一边快速往后殿跑来。 我着急地说:“要是整座大殿都被侵袭了,怎么办?” “那就是我们衰。”安歌说:“看命吧。” 安歌向大殿角落跑去,阴影的侵蚀是有规律的,如同黑色月光笼罩,是一点点侵吞,并不是随机的。安歌奔去的那角落,是阴影最后才侵蚀到的地方。 我一看如此,飞身一脚踢开二龙,并不恋战转身就跑,跟着安歌跑向角落。 这时黑影到了,我回头去看,二龙站在黑影边缘。我心怦怦跳,他妈的,赶紧把这小子给吞了吧,让他再出不来。他对于我来说就是如鲠在喉。 谁知道二龙艺高人胆大,并没有急着跑,而是一矮身,把已经落进黑暗一多半的那根武器捡起来,然后从容不迫朝着我们的方向奔过来。 角落里有一处很大的神坛,呈阶梯状,安歌第一个爬了上去,我第二个。这时二龙到了,飞身就是一枪,直扎我的屁股。我赶忙在空中绕开,踩着阶梯绕到背面,他也爬上来,那片巨大的黑影就到了。 安歌和二龙在神坛的正面,正面对那团黑影,而我在背面。黑影来到他们两个近前,空间极为狭窄,二龙再想爬过来,已经不可能了。 他呆呆地贴着神坛,安歌也极为紧张,他们两个都保持着僵硬的姿势,谁也不敢动一下,等着黑影慢慢侵蚀到眼前。 大概还有半米的距离,黑影停下来。等了片刻,黑影一动没有动,似乎侵蚀结束了。 一时到不了我这里,我长长舒了口气。 此刻,整座大殿都侵浸在深深的阴影里,远处灯台上的火光没有熄灭,此时看来朦胧不清,似乎蒙了一层黑色的磨砂窗。 安歌坐在神坛的阶梯上,二龙在旁边,而我在他们的背面。我和他们被黑暗阴影给隔离开,像是两个孤岛。 二龙根本不可能在不触碰黑暗的前提下,爬到我这里。我总算舒了口气。 “明天早上吧,这片阴影就退了。”安歌说:“你们晚上睡觉打点精神,别一轱辘滚到心灵之林里,那时候可真就没人救了。” “我是不睡了。二龙,你呢?”我笑着问。 二龙没说话,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黑暗,不知在想什么。 “安歌前辈,”我说:“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他问。 “那七个奇迹之物都有什么?”我问。 安歌道:“我也就知道其中的几样,根据铭文的翻译和我以前看过的信息,其中有一样东西叫做灵魂镯。” 我想起了类似镯子的那个凹槽,问那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安歌道:“还有一物叫陶耳栓。还有一个东西,名为亡灵之书。” “亡灵之书?”我疑惑。 安歌道:“据说此书为古缅甸之神帕潘所录,写在古丸树的树皮上,能够把妖物的神通为己所用,还能让亡灵听命于你……” 我突然想起,自己最近才吸收的一套心咒,那套心咒就有这个作用,而且从描述上看,和安歌说得差不多。 “如果那本书不在了呢?”我颤抖着问。 安歌疑惑了一声,回头看我:“你得到了那本书?” “我见过。”我迟疑一下:“不过,那书已经在深山里被毁了。”我大概说了一下,那书落在水里,成了一堆草纸。 安歌有些吃惊,二龙则大怒:“七大神物现在没了一个,我的雾化壶难道再也取不下来了吗?” 安歌惊疑:“不对,不对,这里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神物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毁灭,一定还有什么想不到的地方。王强,确实这样吗,你没有隐瞒?” 我心怦怦跳。那本书的心咒已经全都被我吸收了,这话没法说。因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说:“或许,我见到的并不是原本,而是一份古老的手抄本。” “但愿吧。”安歌道:“此间玄妙异常,很多事连我也看不明白。” 我们谁也没说话,都在想着心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真是漫漫长夜,没有任何消遣,大家能活动的只有这么方寸之地。我这里没什么太大的危险,后面的区域阴影还没有侵袭过来。 我躺在神坛上,翘着二郎腿,正想着事呢,突然听到安歌惊疑了一声。 能让他惊讶的,会是什么事? 我翻身坐起来,扭过身子往前看,只见在黑暗侵袭的大殿里,有一只巨大的黑猫越过大门,缓缓走了进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 同化 这只大黑猫极其妖异,全身的黑毛抖动,身形矫捷,尤其一双猫眼,黑暗中湛湛生光,发出幽绿色的光芒。 它进到大殿来回踱步,猫眼直直地盯着我们,它知道我们在。 我藏在巨大的神坛后面,只露出两只眼,小心翼翼盯着它。安歌和二龙则不行了,他们没处躲藏,正面对着黑猫。 黑猫蹲在大殿中间,盯着我们看了片刻,抖抖毛打了个哈欠,缓步走来。 我们三人不由自主都屏住呼吸,静静看着它,气氛凝重。 大猫走得不急不缓,慢慢来到近前,它在黑暗中行走无碍,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一个纵跃跳上神坛。在台阶下面,仰望着安歌和二龙。 二龙大惊失色:“有声音在和我说话。” 安歌道:“冷静,这是黑猫的读心术,它在和你链通内心。” 二龙情不自禁看向黑猫,这一看上眼睛离不开了,一人一猫就这么隔空相望。此时的情景有些诡异,我和安歌谁也没被黑猫蛊惑,没想到这只猫第一个迷惑的人竟然是二龙。 黑猫张开嘴,“喵”了一声,二龙竟然不由自主站了起来。猫一甩脸,鬼魅的眼睛看向黑暗的阴影,二龙纵身要往里跳。安歌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二龙像是疯了一样,想跳进心灵之林里,安歌随手抓起身旁一个烛台,用力砸向黑猫。 黑猫反应极快,叫了一声,纵身跳进阴影里,蹲在地上,颇有挑衅性地看着安歌。 它虽然走了,可二龙还是疯了一样,不停嘶吼,要往心灵之林里扎。安歌当机立断,手起掌落,一掌劈在二龙的脖颈后面,他哼也没哼一声,就晕死过去。 “你有什么就冲我来。”安歌居高临下对着黑猫说。 黑猫一双眼忽然暼过来,我吓了一大跳,赶紧藏在神坛后面。它喵喵叫了几声,绕着神坛走,来到了后面。 我心脏狂跳,在这个诡异的地方,黑猫行走无碍,它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却处处受制。 安歌急着大喊:“那只猫要蛊惑你,我一时过不去,你一定不要和它对视。” 我深吸了口气,想把眼睛闭上,默默念叨,不对视不对视…… 那黑猫一个纵跃跳到我的对面,缓缓往上爬,抬起猫头,一双妖异的猫眼紧紧瞅着我。我想闭上眼,可它的那双眼睛实在太妖,充满了魅力,像是五彩缤纷的万花筒,和它对视的感觉特别舒服。 我实在是情不自禁,慢慢挪过脸,真的和它对视上了。 这一对视,我头脑一阵恍惚,耳边似乎听到安歌的疾声提醒,下一秒钟就听不到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心中回响:“王强,王强……” 我迷迷糊糊还在想,这只猫真是神通广大,它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王强,王强……”它还在叫着。 忽然响起君小角的冷笑:“我以为什么高明妖物,没想到是它。” “谁?”我问。 “哈哈,”君小角笑:“还有谁,盗我白莲花的那个贼!你的豆豆呗!” “啊?!”我大吃一惊,本来迷迷糊糊的脑子瞬间清醒,揉揉眼仔细看过去,这只黑猫有些神态还真像是豆豆,但是它的体形更大,似乎也更加妖魅。难怪先前有那么一瞬间,它的神态像极了一个老熟人,没想到就是豆豆。 豆豆在大概一个月前左右,跟我入深山寻找君小角,发现君小角正在以白莲和月光修行妖法,当时就在君小角和朱强相持之际,豆豆见缝插针偷了莲花,从此消失的一干二净。 真是没想到,它居然在这里出现了。 此刻,它还在心念中叫着我的名字,“王强,王强……” 我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冷笑着说:“豆豆,你不认识我了?名字都能喊出来,难道不认识我就是你的主人吗?” 大黑猫明显一愣神,转身要往阴影里跳。就在这个瞬间,我链通三眼夜叉,从神坛高处跳下来,就在它逃跑的这一刻,我一伸手凌空抓住了它的尾巴。 安歌吃惊地看着这一幕,我抓着它的尾巴猛地一甩,“啪”一声,大黑猫撞在神坛上,摔得七荤六素。 神坛的后面,心灵之林并没有太多的侵袭,供我活动的空间还是比较大。我笑嘻嘻蹲在黑猫旁边,手拍着它的脑袋:“豆豆,山水有相逢,咱们又见面了,这段时间你还好啊?” 黑猫看着我,突然呲牙叫了叫,伸着两只爪子就来抓我的眼睛。这时神识中只听“砰”一声巨响,我把镇压君小角的山印开启,君小角崩碎大山而出。我束约住他的元神,只让化身出了神识,君小角一把抓住黑猫的脖子。 黑猫本来跟我还炸刺,一看君小角彻底萎了,喵喵叫着,在心念中轻轻回应:“我是豆豆,主人。” 君小角狂笑,“你这个小东西,费我多少周章,总算抓到你了,这就是天道不爽!说,白莲呢?!” 豆豆弱弱地说:“我,我给吃了。” 我和君小角同时惊叫一声,君小角大怒:“你吃了?你不知道那东西不是吃的,而是借月相修法的嘛?!你怎么给吃了,那是明朝神人留下来的神物!” 豆豆咽了下口水:“抓住那只白莲花以后,我莫名其妙被送到一片树林里,那里的树都很怪异,里面有说不清的妙用,可惜无法参透。我一开始也像你说的,想借月光修白莲,可是树林里没有月亮啊!那地方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月亮,我一只猫拖着白莲花,在里面晃悠了好几天,后来什么食物都找不到,饿惨了,再加上这朵白莲花看着那么白,那么纯洁,我实在忍不住就给吃了。” “然后呢?”君小角逼问。 豆豆说:“哎呀,吃完之后我就变大了,变成一只大猫,然后发现可以自由出入那片树林,也能见到外面的月光了,可……白莲花已经被吃了,见到月光也没用。” 我和君小角面面相觑,豆豆遇到的这个事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死循环,它可以留着白莲花修行,但是见不到月亮。要自由出入树林见到月光,必须以吃掉白莲花为代价,怎么琢磨怎么充满着黑色幽默的味道。 君小角放开它,摇摇头:“白莲花只是一个中介的法器,本身并没有什么神力,大部分功效都让你浪费了。” 豆豆不服气:“可是我吃了这个之后,能自行出入各种境界,包括那片诡异的树林、现实世界、还有各种鬼境,都通行无碍。而且我还会了读心术,更是如虎添翼。我觉得自己没吃亏。” 君小角大怒,一巴掌闪出去,把豆豆打的从神坛落到地上:“你是没吃亏,可我呢?”他恨恨看着我:“我到现在还牵制于王强,不能获得自由,全他妈赖你。” 他含沙射影,我也就是一笑,实力强大用不着解释。 君小角道:“王强,我有一事求你。” “咱俩之间何谈一个求字。”我呵呵笑。 君小角抓着豆豆,豆豆老老实实的不敢反抗,甭管它变成什么样,可看到妖中至尊君小角,还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用你的古怪心咒,吸收它进你的神识,让它永远陪着我。”君小角道。 我哈哈大笑,看着豆豆:“刚才君小角的话,你都听见了。听到了没有,我要把你吸收掉。” 豆豆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还是吓得瑟瑟发抖。 我生出一个想法,豆豆现在能够通行各种境界,更可以自由出入心灵之林,还能够读心,如果我把它给同化了呢,像三眼夜叉那样……那我就能拥有它的一切神力。 我眼珠子亮了,其他不说,这两个神通简直太有吸引力了,通行境界无碍,对任何人都能读取心灵。有了这两个神通,我能称霸天下! 我笑笑:“豆豆,我不但要把你收到神识里,我还要同化你,我太需要你的能力了,真的。” 我一只手提着它,开始默念心咒。豆豆会读心,估计这时候已经知道我的企图,它吓得瑟瑟发抖,哀求道:“别同化我,行吗?” “看样子是不行。”我停下心咒,舔舔嘴唇。 君小角也有点吃惊,没想到我要同化豆豆,他以为只是吸收进神识里。 第四百二十八章 心灵之林 豆豆吓得大叫:“别,别同化我,主人我错了。” “你早干什么了。”我呵呵笑:“你用爪子挠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个结局。” 豆豆眨眨眼,说:“主人,你同化我,会同化我的记忆吗?” 我愣了,这个还真没注意。目前来说,我同化了三眼夜叉、将军,其他的都不算,从他们两个来看,我只同化到了一些神通和法力,记忆并没有同化。 我摇摇头,“目前这个还做不到。” “我有秘密啊,”豆豆大叫:“把我杀了,这个秘密就没人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我问。 豆豆说:“在那片古怪的树林深处,有一个光头男人,我知道你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他,我知道他在哪里!没有我带路,你就算进去,也找不到他。” 我愣了一愣,豆豆说的是解铃。 安歌凑过来,探着脑袋问:“你能帮我们找到解铃?” 我、君小角、豆豆,我们三人都是在心念中对话,豆豆本尊这只黑猫并不会说人话,全都是心念交流,没想到安歌能听到。 我看向安歌,在心念中说,你能听到我的声音? 安歌开口说话:“我能听到,但是我无法用心念和你交流。” “你,你也会读心?”我惊疑地问。 安歌沉声道:“我会读心,但一般情况下不会去读,人心不可读,读完了给自己生烦恼,还不如不知道。你如果没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对人性的通透,读心术对你来说只能是一种诅咒。” 我把豆豆松开。它抖抖毛,并没有跑,它也知道跑不了,君小角已经封住了它的走位。 豆豆天不怕地不怕,可一看到君小角就吓得没了脉,老老实实的。 我忽然觉得留着君小角也不错,至少他能帮我降服妖魔。他有点像孙悟空,妖魔鬼怪就算不怕他,也有所顾忌。 我神识一动,招呼君小角回去,在心念中对他说,我就不用山压你了,你最好也老实一点。 君小角呵呵笑,回到神识,并不答话。 我对豆豆说:“我可以放过你,但你要老老实实带我们进心灵之林去找解铃。” “好啊,好啊。”豆豆乖乖地趴在神坛上:“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进去。” 安歌道:“不急,等二龙醒了再说。你叫豆豆是吧?” 大黑猫抬起头看着安歌,点点头。 “你过来。”安歌招手。 黑猫扭头看我,我点点头。黑猫一步步走向安歌,越来越近,安歌突然出手,凭空抓住黑猫的脖子,把它提起来,然后念诵经咒以指画符,在猫脸上写了一些东西。 我开法眼去看,只见猫脸上被他写下一串金色的咒文,看起来很像是某种封印。 “这是什么?”我问。 安歌道:“我修的是五蕴空禅,能够融一切魔障,刚才正是用空禅之法,于黑猫共情。它走到哪里,我都能感知的到。” 豆豆赶忙说:“哎呀,我又不跑,你们何必呢。” “你最好是不跑,”我哼哼两声:“这次你如果再失踪不见,日后定不饶你!” 豆豆讪讪笑:“好说好说。主人,连君小角都被你收服了,你真的是好伟大啊。我愿意在你麾下效力,为你牵马坠蹬,当你最忠实的奴仆……” “闭嘴。”我不耐烦:“你怎么学的这么碎嘴子呢。” 豆豆知趣的闭上嘴,趴在神坛上假寐。 我和安歌没有再说话,现场静悄悄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后半夜时二龙醒了,看到黑猫就要抓。 安歌告诉他,这只猫已经收服了,等你身上感觉好了,我们就可以进入心灵之林。 “我已经好了。”二龙说:“现在就进吧。” 没想到他这么着急,黑猫豆豆站起来,抖抖毛,看向我。我又问安歌,安歌点点头:“那行,现在就进。” 豆豆“喵”了一声,说道:“我带你们进去,你们必须种下我的心咒。” 我不怕它玩猫腻,不耐烦地说:“赶紧的。” 豆豆对视安歌,我和二龙在旁边看着,越看越是心惊。豆豆似乎在给安歌催眠,两人的眼球竟然同时开始转动,过了好一会儿,豆豆突然伸出一爪,“啪”的拍了安歌一下,在手背上留下一道血印。 安歌长舒口气,恢复常态。 豆豆道:“只有这样,我才能带你们进去,再带你们出来。” 它又看向二龙,同样种下了心咒,最后跳到我近前。它小心翼翼说:“主人……” 我点点头:“来吧。” 它看向我,这一瞬间我就迷失了心智,眼前是一片五彩缤纷的万花筒,就在沉浸之时,手背忽然一疼,所有的幻象消失,低头一看,手背上留下来一道血痕。 我有些疑虑,豆豆不会搞什么猫腻吧,随即又释然,让它搞,我就不信孙猴子能跳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豆豆喵喵叫了两声,看看我们,然后一个纵跃跳进了阴影。 我忽然觉得不妥,它要是种下假的心咒怎么办,一旦进到心灵之林里,就再也出不来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安歌和二龙竟然毫不犹豫,跟着一起进到阴影。我叹了口气,不进也不行了,一起去吧。 我从神坛上下来,向阴影走去,看到安歌和二龙似乎走进了一层迷迷蒙蒙的世界,他们的身影有些模糊和扭曲。 我深吸口气,一咬牙走了进去。 进到阴影之后,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觉得似乎一下屏蔽了光线,灯台还在燃烧,看上去光线极其朦胧,如同罩在一层玻璃罩子里。 最奇的是,安歌和二龙的身影并没有清晰,还是有些模糊和扭曲,他们外面似乎套了层看不见的流体,能折射光线。 我缓缓走了过去,二龙和安歌都没有动,等着我到来。我到了他们身边,伸出手却触碰不到他们,我们三个人像是隔离在不同的空间,互相能看到,但是彼此碰不到。 这时豆豆走过来。它的状态和我们完全不一样,像是自然生长在这个环境里,现实中什么样,这里还什么样,身体也没有模糊变形。 它看着我,用心念说:“主人,你们三人在不同的时间隔膜里,在这里沟通不了,我会带着你们去古丸树的中心,到那里和大树链通之后,你们才能彼此间心灵互访。” 我深吸口气,挥挥手:“那就去吧。” 豆豆嘱咐了一声,“跟紧我。” 奇怪的是,豆豆只和我一人说了话,可我们三人却同时开动,跟着它往前走。这现象太古怪了,我问怎么回事。豆豆道:“刚才我说过了,你们三人在不同的时间里,我已经分别跟他们说完了。” “不同的时间,为什么我们的动作那么统一?”我惊疑地问。 豆豆道:“不同的时间线,也可以交叉在一起啊。不同的时间并不意味着永远也不会有相同的时间段。” 我喉头咯咯响,理解不了这里的意思,心想这片心灵之林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能根据每个人,划分出不同的时差,简直匪夷所思。 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我看着那两个人,他们像是用铅笔绘出来的动画人物,每走一步都能带出残影,感觉特别奇妙,好像来到另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出了大殿,顺着长廊往外走,一直来到庙外,一到庙外我就倒吸冷气,外面的场景全变了,竟然变成一大片丛林,每一棵树起码都有几十米高,笔直向上。而且这里没有其他的植物,只有这一种树,密密麻麻的这些大树排在一起,往林子深处看,犹如深渊般的漆黑。 “我很奇怪,解铃是怎么进到这里的?”我问豆豆。 豆豆摇摇头:“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了,具体的不太清楚。而且这里除了那光头外,还有一个妖怪在。” “妖怪?”我眨眨眼,不太明白。 “我也不太清楚,”豆豆说:“那妖怪没有外形,好像是这些大树孕育出来的一种生命,好多次我都能感受到它,却找不到它的影子。” 我们一步步跟着豆豆,进到心灵之林里。这里果然没有月光没有阳光,没白天没黑夜,而且我发现,这个地方似乎屏蔽一切自然或是人为光线,之所以我还能看到什么,感受什么,这片树林似乎自身就孕育出一种光。光来自于森林本身。 第四百二十九章 悉达多 我们在森林里走了很长时间,景色没有变化,依旧是高大的树木群,静肃巍峨,听不到鸟叫,没有其他植物,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 这里就像是由这些树木构成的一座巨大墓葬。 难怪千年前的高僧要组成法阵阻挡这片树林的扩散,如果真的无休止的发展下去,很可能整个地球都会变成这个样子,就没有人类文明后期的发展了。 我们来到一棵大树前,这棵树看起来和其他树没什么区别,它们像是用同一规格设计出来的,粗细、长短都极为相似。 豆豆指着大树上的一处抓痕说:“这是我做出的标记,当时我看到那个光头就是在这棵树的旁边进行链通的。” 安歌过去摸了摸大树,他似乎在对豆豆说着什么,我听不到。大树参天,树冠以上都灰蒙蒙的,看不真切。 豆豆过来说:“那位大哥说,既然解铃在这里链通过,他让你们也坐在这里,链通大树。” 我有些担心,问它有没有危险。 豆豆道:“我也不知道啊,从来没和这种树链通过。” 我走过去,拍拍这棵树,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我对豆豆说,我同意链通,你告诉他们吧。 我们三人通过豆豆在其中传递消息,我们分别坐在这棵大树的东南西三个方向,盘膝坐好,以身入定。一开始是紧张的,总是呼吸不匀,后来慢慢镇定下来,心跳渐渐平缓,达到一种似睡非睡的境界。 就在这个时候,这棵树慢慢伸出了枝条,在空中蜿蜒伸展,犹如大树张开了怀抱,伸出了手。一根枝条落在安歌的身上,另一根枝条落在二龙身上,最后一根枝条落在我的脖子上。 我的心情还是很紧张的,尽量控制呼吸,只觉得那根枝条在脖子上缠绕了一圈,然后表面突然竖起无数小刺,扎入皮肤。疼倒是不疼,但因为过度紧张,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正要对抗,后一转念,看看再说,如果真有危险,我还有心咒保护,大不了把这棵古丸树给吸收了! 我们通过枝条和这棵大树链接上了,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一台计算机被接进了网络。一瞬间,我就感觉有很多律动的信息在波动,这棵大树里似乎集结了很多人的神念,它并不是强行灌输给我,我有很大的自主权,可以访问,也可以保持现状。 我在犹豫着,到底进不进入大树的信息管道,便偷眼看向二龙和安歌。他们两人闭着眼睛,表情竟然在微笑,极为沉浸,很明显,他们没有我的这般顾虑,已经介入了大树内部。 我看着豆豆,它盘坐在树根下,正看着我。 我一咬牙,这般机缘实在难得,豁出去了。我迅速入定,尝试用心念去和大树交流,就在接触的这一瞬间,我的意识突然像是被抽进了什么里,下一秒钟大脑一片空白。 这片空白持续了多久呢,说不好,已经没有时间概念,可能只有一瞬,也可能是很久很久。 我缓缓睁开眼,看到这片树林没有了,只有眼前这一棵苍天大树,在树根下坐着一人。这人穿着一身古代僧侣的露肩衣,一身雪白,剃着光头,是个很俊秀的外国人,长得就跟电影明星差不多。 这是什么地方?他又是谁? 这个外国人正在入定,闭着眼睛,脸上不自觉地露着微笑,和安歌、二龙的神情差不多。我对修行很有经验,知道这种微笑是人在入定禅悦时,不自觉嘴角上翘发出来的,是人类最纯净的笑容。 我没敢打扰他,围着树四下里看看,这个地方似乎只有这一树一人,再往远里看,一片灰蒙蒙的,这里似乎已经被世界隔离开了。 我围着大树转了一圈,又回到树下,那外国人轻轻地睁开眼,他看到我,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仿佛我的出现是意料之中。 “你是谁?”我问他。 他说道:“悉达多。” 那是谁,并不认识。 奇怪的是,我明知道他说的不是汉语,我也不会他的语言,可我们之间的沟通畅通无碍,似乎一说就明白,达到了心意上的沟通。 我明白,现在的我,心念已经进入大树的信息管道里。大树内部的沟通,直接就是心念的流动,并不用肉体的语言,那些都是桎梏。 我坐在他的旁边问,“你是怎么来的?” 悉达多没有回答我,而是说了一句话,让人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说,“我不快乐”。 我靠着树干半躺着,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叹了口气:“都一样。” “我不快乐,便要寻找快乐的方法,我走过很多地方,试过很多办法,直到有一次饿的奄奄一息,有一位少女救了我,喂了我热汤。我忽然发现那就是最纯粹的快乐,后来我找到了这棵树,便在树下入定,终于体会到了快乐的意义。” 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 “那快乐是什么?”我问。 悉达多说:“快乐就是从内在的认清自己。” “你给我灌心灵鸡汤呢?”我笑着说。 悉达多道:“不是什么鸡汤。要找到快乐,并不是形而上的谈谈理论,而是讲究实证实修,没有具体的法门,没有一步步的修行,你就算知道快乐在那里,也无法真正的抵达快乐彼岸。” “说得好听。”我说道:“那你找到快乐,然后呢?” 悉达多愣了一愣。 我说:“找到快乐的目的是什么?” “快乐还有目的?”他愈发的深思。 我说道:“我不知道快乐,也不知道得到快乐会什么样,或许快乐就是真正的上岸吧,你不要听我乱说。” 悉达多深深地看着我,摇摇头:“不,快乐不是最终目的,它不是上岸,它的背后一定还隐藏着更深的内核。你的问题很好,很对,我还要继续修。” 我们正说着,从灰蒙蒙的空间里忽然走出五个盛装的异国少女,她们穿着纱衣,打着赤脚,留着长发,一个个都非常漂亮。她们树下结起了秋千,一个少女坐在,另外两个少女在推着她。还有个女孩在旁边唱着歌,翩翩起舞。最有一个女孩坐在地上,双手拄着膝盖,歪着脸看着我和悉达多,她长长的头发落下,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孩会有这么忧郁的眼神,似乎能融化世间的一切。 这五个少女各有特色,有的活泼,有的温柔,有的能歌善舞,有的忧郁,几乎集全我对青春少女的所有幻想。 我不由自主坐直身体,合着那古老的歌声,和那些女孩一起,拍着手浑身有韵律的舞动。 而悉达多不为所动,盘膝坐在地上,嘴角露着微笑,最牛的是他并没有合眼,而是淡然地看着这些女孩的表演,既不抗拒也不迎合。我能感觉到,他真正达到了一种如清水润物般平和的心态。 那忧郁的女孩,忽然推倒了手里的陶罐,大量的水流出来,一直蜿蜒而来,到了我们的脚边。 她充满魅力的双眼看着我们,里面散发着浓浓的爱欲。这种爱欲包含在忧郁悲伤的眼神里,简直能杀死一切。我的心怦怦乱跳,手都跟着颤抖起来。 而悉达多还是不为所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五个女孩看到他这样,便慢慢退去,又回到了灰色迷蒙的雾气里,时间不长,只听山崩海啸的声音,大量的海水从雾气里涌出来,瞬间我们周围的土地被淹没。以这棵大树为中心,我们成了一座孤岛。周围海浪咆哮,浊浪排空,天空里充满了闪电。 悉达多依然不为所动,海浪上隐隐出现数万黑兵,他们张弓搭箭对着悉达多就射过来,密密麻麻的箭枝铺天盖地。我吓得躲在悉达多身后,那些箭眼瞅着就要射过来,在空中顿时化为一片雪花飞扬。 大浪,大水,黑兵一瞬间都不见了,只有苍凉的雪花静静落下。 我长舒了一口气,整个场景从美女到杀人箭,从大风大浪到静静雪花,我像是经历了人生过山车一般,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没有真正触摸到。 这时,从灰色的雾气里走出一人,我看过去,吃了一惊。来的正是悉达多本人,他穿着雪白色的露肩僧衣,长相俊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看看坐在树下的悉达多,又看看走来的悉达多,几乎没有区别。 走来的悉达多,坐在树下的悉达多对面,两人像是在照镜子。这时,打坐的悉达多才缓缓动了动眼珠,轻轻说道:“你是谁?” “我是魔。”来者说:“也是你的法相。” 第四百三十章 成魔还是成佛 两位悉达多对面而坐。真正的悉达多说:“我何来的魔,你不过是个虚像,你根本就不存在。” 另一位悉达多说:“我会化你之形,出入世间,让所有人都来崇拜我,都来信仰我,会以你之名扰乱人间,到时候你就知道有没有魔的存在了。” 说完这句话,渐渐化为无形,随风散而去。 我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虽然没有动手,言谈也算平和,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杀气。 那位真正的悉达多叹了口气。 “刚才那个是魔吗?”我说。 悉达多忽然转过头,换了个姿势,坐在我的对面。我吓了一跳,他的脸庞渐渐幻化,竟然变成了我的模样! “你……”我心脏狂跳。 “你是我的魔。”他说:“我是你的法相。” 我止不住的颤抖,汗如雨下,“不对,不对。”我说:“我是本尊,怎么可能是魔呢?” “成魔成佛在一念之间,”他说:“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日后成魔。” “我怎么可能成魔,”我呵呵笑:“难道成佛就是天天做好事?我有自己的想法和信念,如果你把这样的人都称为魔,那我也没办法。” 悉达多忽然幻化模样,不再是我的相貌,变成了朱强朱老爷子! 我吓了一大跳,朱强已经死在泰国深山老林,让我掩埋在地下,这个秘密除了我和杨文明,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幻化出来的“朱强”看着我,缓缓说:“我虽然死了,可你还活着,你会成为另一个我……” 说完这句话,悉达多恢复了原貌,还是个俊秀的外国人。 我大怒:“你到底耍什么鬼把戏。” 悉达多抬头看看苍天大树,说道:“成魔成佛在于心智的考验,这棵菩提树能够让你领略不同的人生,你的境界能成长成什么样子,一看便知。” “菩提树,不是古丸树吗?”我疑惑地问。 “名字不过名相,”悉达多道:“我在树下顿悟七七四十九天,每一念便是一个新的人生,便是一次轮回。我做过众生相,从畜生道,人道,鬼道到阿修罗道,我全都经历过。” “我来这里不是经历这些的,”我说:“我现在的境界够用了,来这里,我是要找到这棵树的秘密,找到世界本源的秘密。掌握了这个秘密,我就掌握了一切!” “那你就要接受菩提树的考验,”悉达多伸出手:“把你的手给我。” 我深吸口气,把手搭给他,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响起悉达多的声音:“树本身无善恶,你心中有恶,它便指引你见恶,心中有善,它就带你去见善。” 我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周围的场景变了,换成一座昏黄的小屋,一盏小破灯在吱呀吱呀轻微的晃动,我的影子映在墙上,形如鬼魅。 外面寒风凛冽,吹得木窗木门嘎吱嘎吱作响,我来到窗边,顺着缝隙往外看。外面是尘沙之风,铺天盖地,再远的地方看不到了。 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床一桌,还有几把椅子,最为古怪的是,在小屋的一角居然还有灶台和一些简单的厨具。 我正看着的时候,忽然肚子咕咕叫,饿得不行,这才想起似乎很长时间没有进食了。 这鬼地方,上哪去找吃的呢? 就在这时,大门忽然敲响,我一惊,谁这是? 我知道这里已经是古丸树的内部,我的心念已经和它链通在一起,其中有各种古怪不可名状。 我犹豫一下,走过去把门打开,大风之中站着一人。我一看就愣了,外面站的那人竟然和我一模一样。 “悉达多?”我叫了一声。 那人笑笑:“啥悉达多啊,我就是你王强。” 我愣了,“你,你……”我马上链通神识里的三眼夜叉,可一链通觉得空空的,我一惊,三眼夜叉不见了。 我赶忙调集法力,法力也空空荡荡,迅速返境入神,神识也没有了。 他妈的,这么个鬼地方竟然封闭了我的神识和法力,我就是个普通人。 外面那个王强看着我发愣,挥挥手说:“别愣着了,有什么进去说。” 我把他让进屋里。我坐在那里发呆,他问我怎么了,我索性坦然的把神识和法力都没了的事告诉他。 那王强呵呵笑:“不是你的神识和法力没了,而是在这里只能存在你的心念。你的神识和法力留在肉身里,带不进来。” “什么意思?”我问。 那王强道:“链通古丸树之后,只有你的心念才能进入大树的神经网络,其他的都进不来。你能听懂的话说,现在的你只是一团意识,一个精神体,你的肉身现在是植物人,如果意识回不去,肉身就永远留在这里。” 我心里一凉,“如何只有心念进来,为什么我这么饿?能感觉到饿和渴?”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摇摇头。 “那么你又是谁?”我问。 “我就是你啊。”他笑笑:“或者说你的复制品。我们之间没有差别,我也是精神体。说白了,就算你死了,我回到你的肉身,还是继续做王强,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那你的目的呢?”我的目光锐利起来:“你要杀了我?” “放心吧,”王强说:“我不会那么做的,除非万不得已。在这个大树制造的世界里,我可以活得自由自在,这里既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没有温柔也没有憎恶,只有这清净透明的世界,延伸到无穷无尽的地方。但是一旦回归肉身,塞进那臭烘烘的躯体里,塞进了渺小的自我中,会感觉到所有感官的桎梏和欲望,那是非常糟糕的事情,就像是……”他想了想:“就像是好好的活着,突然下了地狱。” 我皱眉:“你的意思生而为人,反而是下了地狱?” “不有那么一句话嘛,人心即地狱,所言不虚也。你呆的时间长了自然会知道,永远飘浮在这么一个变幻无穷的世界里,当真是妙用无穷,比做人幸福多了。”他说:“做人有什么好,就他妈遭罪了。” “让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我说:“既然没有肉身,自由自在了,为什么还会饿?”我又把这个问题说回来。 “谁知道?”王强道:“我先前不饿,也不知怎么了,一进这小屋,一看见你,所有人类那些臭毛病都来了,又饿又渴,又痒又累,他妈的。” 我和他就在这干坐着,越呆越饿。我站起来道:“你是从哪来的,咱们出去转转,这地方呆不住。” 王强道:“这里唯一的不好地方,就是整个世界都是古丸树制造的,它的心思和世界规则完全无法揣测,我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小电流。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到这里的,一出来就是大门前。” “那出去看看吧。”我说道。 我们两个刚打开门,就看到一阵大风卷进来,生生把我们又推回屋里。那扇小木门“嘎吱嘎吱”乱响,来回扇动,不停敲打着门楣。 王强走过去,好不容易把大门关合,外面的风就跟疯了一样吹动。 屋子里唯一的光源,那盏小破灯在不停摇晃,王强走过去,把灯提下来。 我靠着墙坐在椅子上,袖着手闭着眼,靠假寐来止饿。 这时,王强忽然道:“你早就来了是不是?” 我闷声说:“才来,咱们也就前后脚。” 王强道:“墙上的字你看没看到?” 我睁开眼去看,他提着灯站在一面墙前,静静看着,身体像是僵住了一般。 我懒洋洋走过去,站在他的身后,只见墙上写了一行字。用的是毛笔字,写的工工整整,只见上面写着,“苦界之地,一月之后便可离开。” 我们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我疑惑。 “意思是,我们要在这里关上一个月。”王强说。 “我们不会真饿死吧?”我饥肠辘辘。 “说不好啊,”他说:“不能用我们的思维来揣摩这棵树的想法。” 我们两人又熬了片刻,实在熬不住,饿的两个眼睛发蓝。便相约一起再出去闯闯。 一打开门,外面是铺天盖地的黄沙,我们咬着牙顶着风出去转悠了一会儿,还没走出这个屋子十步,根本就出不去。 王强拉着我,做个手势,示意回去。回到屋里,我们对视了片刻,脸上都有苦色。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问。 “送我来的人说,将要给我一个考验。”我说。 第四百三十一章 赌一把 我和王强在屋里呆着,外面是大风狂沙,整个小屋像是被大海隔离的小岛,出是出不去,什么也找不到。 我们两个不知呆了多长时间,饿的肚子咕咕叫,眼珠子发蓝,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半躺在床上,都是有气无力的。 屋子里唯一的照明工具,那盏小灯在摇摇晃晃,我们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我饿得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王强忽然从床上坐起来,直愣愣瞅着一个方向。他道:“王强,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 “什么?”我问。 “这里的一切都是古丸树制造的,对吧?”他说。 我“嗯”了一声,不明白他要说什么。王强道:“我刚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既然所有的场景和安排都是有意为之,为什么我们这间屋子里会有厨具和灶台?” 我猛地打个激灵,看着小屋角落的锅,对啊,这里为什么会有厨具? 王强道:“有这些东西,就说明古丸树给我们的设定是,可以吃上食物,而且这东西还能烹饪。” 我饿得不行,听到这番话,赶紧道:“食物在哪呢?” 王强有了精神,从床上下来,来回踱步,紧皱眉头:“咱们想想,都好好想想,一定有哪里不对,咱们没有想到的。其实古丸树安排了食物,只不过咱们没有发现。” 我苦笑:“这屋子空空荡荡,已经找过好几次了,连耗子洞都没有,哪来的食物。” 王强走到门边,又把门打开,外面狂风大作,声音如鬼哭狼嚎。只是奇怪的是,这些大风没有吹进来,而是到门口为止,屋子像是有结界,能屏蔽大风。 “也就是说,”王强道:“咱们的食物就在屋子里,而不是出去找,外面不可能有食物。” “奇怪,”我扫了一眼屋子:“这里有啥啊,难道让我们吃桌子和椅子?难道让我们喝灯油?” “不对,”王强来回踱步:“一定有我们想不到的关节所在。” 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看我:“其实,屋子里确实有食物,只不过咱们没想到而已。” “什么?”我问。他的眼神很奇怪,有种说不清的意味在。 王强沉默片刻,说道:“就是你和我。” 我吓了一跳,后脖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你什么意思?” 王强道:“本来我还在想,为什么古丸树已经让你进来了,另外又复制了我,这不是多余吗。现在我才明白,我们两人或许只能活一个,它并不是让我们自相残杀,反而是让我们互相依靠的活下去。” “我,我还是不明白。”我眨眨眼说。 王强叹口气:“你是本体,我是复制品,其实说白了都是你,没有差别,留一个就行,俩就多余。所以我们两人只能活一个,另外那个可以作为食材。” 我惊得下巴都掉了:“这,这可不行啊,这不是等于自己吃自己吗?” 王强道:“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活下去,‘王强’活下去,要不然我们两个都得死!” 我汗如雨下,心里知道他说的没错,可在理性上完全接受不了。 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肩膀,目光炯炯地看着我:“王强,我们是一个人,你的心态我很了解,就不要伪装了。你是有野心的,也是有执念的,现在拥有无上的法力和神通,你甘心就这么死在这吗!我是不甘心!” 他激动地说:“这里就是一场试炼,是一场心灵之旅这是老天爷对我们的考验,只有度过这一关,出去了才能成就大业!” 他快步走到厨具旁,抄起一把菜刀过来,倒转刀把递给我:“我愿意做你的食材,我本来就是复制品,我有责任成就本体大业。你把我杀了,吃了我,活下去!” 我拿着菜刀,手在颤抖,看着他,好半天才道:“为什么不是你吃我?” “你想吗?我无所谓。”王强道。 “为了让这个游戏更公平一点,”我说:“我们可以赌一把。” 他哈哈大笑,打开房门,顶着大风走出去,时间不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抓了一把碎石子。 他把石子都扔在桌子上,看着我说:“咱们就赌这些石头。” 我轻轻把刀放在一边,说道:“那你说规则。” 王强道:“我来抓石头,你来猜数目单双。”他看我不说话,便道:“要不你来抓石头,我来猜单双也行。” 我摆摆手:“不用,就你来吧。” 王强深吸口气,顺手一抓,抓了一把石头放在桌子上,用手盖住,说道“猜吧”。 我轻轻说道:“单。” 王强抬起手,我们两个目光全都聚集在石头上,他用手指头慢慢清点每一块石头,嘴里默默念着“2,4,6……”,最后慢慢数到20。“21,22,……” 此时剩下最后一块,他轻轻道:“23。”他的喉头动了动:“单数。你赢了。” 说到这里,我和他竟然不约而同长长舒了口气。我说:“我赢了放松一下是应该的,你为什么要长舒口气?” 王强笑:“你没弄明白其中的奥妙,真正难做的不是我,你给我个痛快,一刀宰了我,我就死了,嘛事不想,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可是你呢,你要把我一点不剩的吃了,这样才能保证自己活下去。未来的一个月,每天你都要和我这个死尸在一个屋子里,看着我慢慢被肢解,你相当于把自己一点点分食,这种心理考验和压力,不是正常人能够承受的。” 我愣了一下,脸色晦暗:“你,你说得对。” 他站起来拍拍我的肩:“所以刚才我才抢着要死,把最艰难的留给你。”他蹲下来,看着我的眼睛,说道:“王强,你答应我。” 我看着他。 “你要坚定信念,既然古丸树逼着我们成魔,那我们就好好成魔!你不要让我白死,好吗?”他深深地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 “带着我们的梦想活下去,”王强说:“属于我们王强的梦想。” 他拿起刀,最后看了我一眼,一刀自刎割喉,血流如注,人翻身倒地,再也不动了。 我看着他,没有动,就到血慢慢地流淌,没过了脚边。这一刻我像是顿悟一般,他临死前最后的话,一直在脑海里翻腾,“带着我们的梦想活下去。” 成魔就成魔,那又怎么样。 我蹲下来,把他的衣服扒光,看着他身上的肉,深吸了口气,慢慢把刀放了上去…… 我在墙上计时,这里没有天日,完全凭借自己的感觉在墙上画道,现在已经画了五十多道,什么时候一个月才能过去。 地上工工整整放着一具骨架,那是王强的。我已经没有食物了,省着吃省着吃,也只能维持到现在。 就在我极度饥饿的时候,大门敲响了。 我在床上抬起头,眼神沧桑地看了一眼门,起身下床,把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人,又是一个王强! 这个王强走进来,随手关上狂风漫卷的大门,他来到桌旁,把手里的一把碎石头扔在桌子上。 他冷酷地说:“废话就不说了,咱俩只能活一个,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老规矩,还是要赌一把。” “你全知道了?”我问。 他点点头:“我是你的复制体,复制了所有的记忆,一直到出现在这间门外为止。你吃了上一个复制体,现在该咱们俩赌一把了。” “来吧。”我说。 …… 我缓缓睁开眼睛,自己又回到树下。我活动了一下身体,没有任何的干涩,似乎去的时间并不长,可在我的记忆里,已经过了一个月。 我看向安歌和二龙,他们还是保持那个坐姿,坐在那里没动,脸上保持的微笑还没有消失。 我继续入定,以心念入树,就在我走出那间小屋的时候,感觉自己离着那终极的智慧又进了一步,现在已经如此,便不能放弃。 心念再次入定,睁开眼时,自己坐在老家农村的院子里,面前摆着饭桌,都是酒菜。我抬头看见了张宏,他喝的醉气熏熏,忽然呜呜哭。 我心里一咯噔:“你这是做什么?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张宏哭着道:“王强,你是不是我好哥们?” “你这话说的,”我说:“有话就说,不要拐弯抹角。” 张宏拿起酒杯,一仰头把酒喝干,双眼充满血丝:“我要杀个人,你要帮我!” 我看着他,忽然鸡皮疙瘩起来了,后脖子窜凉风,我这才知道,我竟然回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切故事的起点。 第四百三十二章 另一条时间线 我眨眨眼看张宏,问,你该不是要杀村主任的儿子雷帅吧。 张宏端着酒杯停在半空,愣了好半天才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随即,他叹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雷帅吗?” 我看了看厨房里正在忙活的张宏媳妇,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张宏凑过来,低声说:“雷帅这个驴日的给我戴绿帽子,他把我媳妇给睡了。” 我心怦怦跳,很显然,回到了所有经历的起点,我的故事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张宏醉醺醺的开始讲起自己怎么怀疑,怎么发现,怎么最终确定奸夫的,越说越气,呜呜直哭。 “那你想怎么办?”我冷静地说。 张宏做了个捅刀子的动作,恶狠狠地说:“当然是杀了他。” 我按住他的手,心跳得很快,我意识到回到这个起点,似乎可以改变整个经历的过程。不知道三舅后来会不会出现。 我想故意重新打乱这条经历线,看看人生还会朝哪个方向发展。 我按住他,摇摇头低声说:“为了这么个女人,杀了人不值。” 张宏看我。 “你醉了,”我说:“现在不宜思考问题,明天早上你醒了再说。” 张宏这时候已经有点人事不省,满嘴酒气,我赶忙叫过他媳妇,我们两人抬着他进了屋子,他媳妇把他放到床上,然后盖上被子。 他媳妇细心地照顾他,把鞋子给脱了。 我在旁边看了看,忽然说:“你为什么要出轨?” “啊?”他媳妇惊叫一声,回头看我,皱眉说:“你胡说什么。” 这里反正也不是真实的,我索性大着胆子来了,直接和他媳妇摊牌,说张宏已经发现你的秘密了,你和雷帅有染。 他媳妇皱着眉,就是不承认,还骂我不怀好意。我对这种事没有经验,和泼妇对骂,一会儿工夫就面红耳赤,什么也说不出来。 再骂一会儿就把邻居招来了,我赶紧逃之夭夭。 回到家里,见到了老妈和妹妹,感觉特别的亲切。自从我出来修行,已经很久没回家了,今年五一妹妹还打算结婚,眼瞅着也没几天了,希望到时候能赶回去。 在家待了两天,张宏并没有来找我,我给他打电话,他告诉我这两天要出去到外市拉货,等回来再喝。 这天我正在家里发呆,心想怎么才能结束这段经历出去呢,上一段经历是让我熬过一个月,我吃了很多的自己才出去的。现在呢,怎么破解眼下的迷局。 正想着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喇叭唢呐的声音,不是喜庆的动静,而是出殡的丧曲,这声吹得人这个闹心啊,心烦意乱的。 这谁啊大白天的出殡。 我开门出去看,妹妹从外面急匆匆回来,跟我说:“哥,出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问咋了。 “张宏死了。”妹妹说。 我喉头动了动,一把拉住她,“怎么回事,说清楚。” 妹妹道:“我也不知道啊,刚才去看热闹,听村里的大爷说,张宏出去拉货,走山路的时候不知怎么滚山坡了。” 我急忙冲出院子,就看到村路上,一排送殡队伍走过,都是张宏的亲戚家属,一个个哭哭啼啼的。我看到他的媳妇捧着张宏遗像,走在队伍里,哭的梨花带雨。 这件事说起来很蹊跷,张宏怎么就莫名其妙死了,总觉得这里有猫腻。 送殡队伍在村里绕了一圈,扔的满地都是纸钱,然后上了好几辆小面包车,要开往镇上的火葬场。我赶忙过去,来到一辆车前,闷头往里钻。 里面的人说:“你谁啊?” 我抬头一看,眉头就立起来,这辆车里竟然坐着雷帅。雷帅一身黑衣,面沉似水看着我。 我说:“我是王强,你忘了?” 雷帅的面容这才动了动:“哦,强子啊,那上来吧。”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觉得张宏他家人不会办事,我和张宏是好朋友,算是发小,这么大的事他们不通知我,反而告诉雷帅这个狗东西。 车里人很少,只有前面开车的司机,后面我和雷帅两人。 车子开出去,天空乌云密布,时间不长“噼里啪啦”下起了雨,砸在车棚上,发出异响。外面暴雨如注,形成雨帘,车窗前的雨刷来回摆动,不停刷着雨水。 我和雷帅没什么话说,车里保持着诡异的寂静。 好一会儿,可能是气氛太过沉闷,雷帅忽然说道:“前几天你和张宏喝酒了?” “嗯。”我看看他。和张宏喝酒这件事没多少人知道,他怎么知道的?不用说,肯定是那小娘们告诉他的。 我脑子飞快旋转,张宏出门拉货到莫名死亡,不过三四天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很明显那小娘们和雷帅又见过面。 雷帅道:“听说张宏跟你说了很多的话。” “什么话?” 雷帅看我,呵呵笑,“你就别装傻了。他说他想杀我。说我搞了他老婆。” “酒后醉话听他干嘛,”我说:“说说罢了。” 雷帅摇摇头:“你不知道,那天晚上张宏发了酒疯,嘴里一直念叨着要杀我,还去厨房拿刀子,要不是他媳妇拦着,估计那天他就得杀到我们家去。” 我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敷衍地说:“他这人就是太冲动了。” “是啊,”雷帅说:“张宏这个人你才回村可能不太了解,这小子是个犟种,有一次他买了身新衣服,包装好还没穿身上,往家走的时候去拉屎,在路边找了个茅房,谁知道一不小心新衣服掉茅坑里了,你猜他怎么做的。” “捞上来?”我疑惑地说。 雷帅笑笑:“这小子索性自己也跳茅坑里,在大粪涂身上,一边涂一边骂,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掉粪坑里了吗,我也跳下来了,你弄死我得了。” 我喉头动了动,不知道说什么好。 雷帅道:“发生在他身上这些没脑子的犟事,能说上三天三夜,村里都是笑谈。所以说,他要真想杀我,我估摸着不是动嘴说说,而是真能干出来。我不可能把自己的这条命完全交到这样臭狗屎一样的人手里,我的命可精贵了。” “所以你就杀了他?”我随口一说。 雷帅看我,没说话。这时车停了,他拉门跳到车外,外面是大雨滂沱。司机回过头说:“小兄弟,下车吧。” “到了?”我疑惑着,问司机车上有没有伞。 司机笑:“小兄弟真幽默,你下去就知道了。” 我打开门,一股强风卷着雨水扑面而来,我抹了把脸,从车上跳下来。现在本来是白天,可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那雷打得咔咔的,就跟天怒了一般。 我全身上下瞬间湿透,四下打量,朦胧烟雨中是群山连绵,车子停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山路上。 我正纳闷的时候,突然后脑重重一疼,我惨叫一声,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几步,摔在地上。 我摸摸后脑,一手的血,回头去看,雷帅和司机手里拿着家伙事,站在对面。雷帅手里是铁锨,司机手里是镐头。 “你,你们……”我磕磕巴巴地说。 雷帅面沉似水:“兄弟,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是闯进来,你说好好的过日子多好,非得跟张宏那个烂人混在一起,把自己命搞没了吧。” 我大口喘着气:“我不信你能杀我。” 雷帅顶着大雨来到我面前,呵呵笑:“不信就试试。”说着,一铁锨拍过来。我用尽全力在地上滚着,铁锨在地上砸出个大坑。这小子下了死手。 我扶着树勉强站起来,踉踉跄跄往前跑,他们两人也不急着追,笑呵呵在后面跟。 路走了没多远,周围是山体,对面就是断崖。这断崖本来是有一座桥和对面山坡相连的,但现在不知怎么断了,周围是黑色的树林,大雨飘落。 我来到断崖前,扶着桥的护栏往下看,下面是深黑色的水面,因为大雨,下面河水泛滥,哗哗作响。 司机和雷帅走过来,司机笑呵呵说:“省得挖坑了。直接踹下去了事。” 雷帅看着我,上来一铁锨又砸过来,我往旁边一躲,“啪”的砸空,水花四溅。 司机站在后面,笑眯眯看着,并不动手。 雷帅也不着急,用铁锨一下又一下狂砸,我躲了几下,后脑愈发的沉重,看什么都迷糊。就在雷帅一铁锨走空的时候,我用尽全身的力量,纵身一跃,猛地扑在雷帅的身上,把他扑倒在地。 雷帅大怒:“他妈的,烂人!”伸手要揍我。我对准他的喉咙狠狠咬了下去。 第四百三十三章 本源 雷帅没想到我能这么野蛮,我一口咬住他的喉咙,使劲往下咬。雷帅惨叫一声,双手狠狠抓住我的头发,我就是咬住不松手。 一边看眼的司机见大事不好,提着镐头就过来了,对着我的脑袋就是一下。我反应极快,猛地松嘴,往旁边一躲,司机这一镐头正凿在雷帅的肩膀上,顿时血肉模糊,鲜血把雨水都染好了。 雷帅疼的破口大骂,声音带着哭腔。 司机脸色阴沉,甩动大镐头呜呜轮起来,继续朝着我攻击,明显是下了死手。 我满嘴都是雷帅的血,雷帅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捂着受伤的肩膀站起来,在大雨中凄声大喊:“弄死他!” 司机大吼一声,镐头玩的贼溜,朝着我的脑袋就甩下来。我越退越后,一直到了断桥的边缘,往下一看,深深的悬崖,翻腾的河水,下面发出巨声的咆哮。 司机大喊着跑过来,一镐头砸向我,我往旁边一闪,趁他砸空往前跑的时候,一把抓住他。司机大怒:“你干什么?” “要死咱俩一块死!”我拽着他的脖领子,我们一起从断桥上翻下去。 掉下去的时候,我已经看好了,一只手把着桥墩子上一块凸起,而司机惨叫一声,整个人翻落下去,在悬崖上连续撞击,最后“噗通”一声落进黑水里,小脑袋晃了晃,没了踪影。 我艰难地悬挂在桥墩子下面,大雨滂沱,浑身都湿透了,双手很滑,身体在一点点往下滑。 这时候雷帅从上面探头下来,他在看我们怎么样。估计他什么都看不着,只是应付地喊了两声,喂~~~喂~~ 见没有人答应,他又缩头回去。 我艰难地从下面攀登上来,一打滚到了安全的悬崖边。雷帅正在往外走,要回到车那里。 他手里提着铁锨和镐头,在地上拖着,对身后的事毫无察觉,他可能是觉得我和司机没有生还希望了。 我捡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快步跑过去,到了他后面,他才听到脚步声,一回头,晚了。我高高跳起来,大石头正拍在他脑袋上。 雷帅看着我,双眼一翻摔倒在地上,头上那血流的,哗哗的。 我蹲在他旁边,看着他惨白的脸说:“兄弟,你真是惹错人了。我连自己都能杀都能活活的吃了,何况你呢。” 我抬起头看着大雨的天空,大叫着:“古丸树,来啊!继续考验我啊!我他妈就是要成魔!怎么的,来啊!” 说着抄起石头,对着雷帅的脑袋“砰砰砰”砸下去,石头都敲碎了,雷帅帅气的五官已经荡然无存,脑袋砸扁了一大半。 就在我泄愤的时候,树林里忽然有人笑:“你这样不行,最多就是个小坏蛋。想成大魔,差得远。” “谁?”我猛然抬起头。树林深处有个黑衣人站在雨里,正静静看着我。 我赶忙站起来,提着血淋淋的石头走过去,雨太大了,落地生烟,这个人的身影极为模糊,忽隐忽现。 我到了树林边缘,看到那里并没有人,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冷风吹动。 “出来,搞什么,装神弄鬼。”我骂着。 还是静静的,我看到地上有一片区域并没有被雨淋湿,便皱了皱眉走过去,好像这里刚刚真的有人待过。 就在看的时候,忽然看到旁边的大树上,有朦胧的光照过去,上面有刻出来的英文字母。 我觉得奇怪,凑过去看,英文字母一共是三个,写着“ldm”。似乎是某种特殊词汇的缩写。 想了想也就不以为然,这里很可能又是古丸树造出来的猫腻,管它是什么意思呢。我心念一动,眼前漆黑,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依然坐在树下。 旁边的二龙和安歌还在打坐入定,脸上的微笑没有消失,我仿佛只是去了一瞬。 我有种强烈的感觉,我还要再去大树内部最后一次,这次肯定会有所大成。因为大树给了我提示,现在只是个小坏蛋,还要进化到最终的大魔。 我再一次进入大树的内部。 缓缓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家居的普通客厅里,中间是沙发茶几,旁边是单人沙发,我看到了小鱼,他居然也在。屋里只有我们两个。 我心里纳闷,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回到哪个经历的时间点,场景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 小鱼跟我说:“强哥,那个人性格有点孤僻古怪,你不要见怪。” 我随口问,谁呀。 这时,里屋传来脚步声,一个人走了出来。我这么一看,所有的记忆都复苏了,原来是他。 出来的这个人不知其姓名,只知道江湖上有个诨号,叫程序员。听小鱼说过,此人以前干过程序员,还在电子城练过摊,后来玩起了黑客,水军什么的。 我想起了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当时和落水寺的主持能持闹了点矛盾,这和尚假模三道的,所以我才去拜托小鱼,去找个黑客什么的,在网上弄个帖子请点水军,给能持泼点脏水。 没想到,现在回到了这个时间点。 我正琢磨着,程序员走出来,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我们对面,问我们有什么事。小鱼便把能持的事说了一遍,把和尚埋汰的够呛。 程序员抽着烟,磕磕烟灰说:“好说,我还以为什么事,不就是桃色新闻吗。我还可以帮你们找水军。五千块钱,保证把这个活儿干好。” 小鱼说:“你丫也太黑了吧……”然后和程序员讨价还价。 他俩正说着,我忽然道:“我们不做了。” 小鱼和程序员一起看向我,我说道:“我忽然想明白了,针对那和尚纯粹是损人不利己。不做了,不好意思了。”我站起来,叫着小鱼一起走。 程序员有些恼怒:“你们什么意思嘛,嫌钱贵可以谈嘛。我的时间多宝贵,你们来了打扰清净,现在又说不做了。” “嘿,”小鱼火了:“你丫还敢强买强卖。去菜市场买白菜,还得允许有个考虑的过程呢,怎么到你这,就必须花钱干?” 程序员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手头有很重要的工作,算了,你们走吧。” “你有个屁工作,”小鱼骂:“还不是请水军上网埋汰人。” “你懂个鸟你。”程序员说:“我在研究世界的起源,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 小鱼啼笑皆非:“还世界本源,你以为你是谁,达尔文?” 程序员正色道:“世界的本源是一棵树……” 我心念一动,看着他。心中疑惑,眼前的一切应该是古丸树造出来的心念幻景,那么程序员也应该是假的,他只是剧中人物。难道他说的这番话,也是古丸树授意的?是不是通过这种方式,给我什么提示呢? 小鱼骂了声“扯淡”,拉着我走。我没走,坐回沙发上:“你能和我说说那棵树的事吗?” 程序员看看我,咳嗽了一声:“你有兴趣?” “你先说,我听听。” 程序员道:“根据我的研究,我们这个世界并不是唯一的,还有很多的世界存在。这些世界就像一颗巨大树木上的果实,从种子到发芽,从青涩到成熟,然后有一天熟透了,‘啪’一声从枝头落下来,摔个粉碎,世界就没了。” “然后呢?”我问。 程序员道:“我发现这个秘密之后,经过研究,发现了另外世界的存在。打个比方来说,”他指着小鱼:“你可能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小鱼骂了一声“扯淡”,根本就不搭腔。 程序员又指指我:“说不定你就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 我不动声色:“你这些都是纯粹的猜想。没有证据一切都是假说,我还可以说,本来就没有世界,一切都是梵天之梦。如果有证据,你说人是蛐蛐变的,我也能相信。” 程序员喉头动动,没有说话。 小鱼道:“这就是个神经病,强哥,你听他白话呢,咱们赶紧走吧。” “我如果拿出证据呢。”程序员说。 我说:“我也对世界的本源感兴趣,你如果拿出证据,我愿意出资一万元给你,能看一眼就行。” 程序员瞪大了眼睛:“这是你说的。” 我点点头。 小鱼气得差点没翻白眼:“强哥,咱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践嘛。” 程序员道:“但是你要保证保密。” 我说没问题。 程序员看向小鱼:“对不起,你不是我们同道中人,我这里也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小鱼看向他:“我强哥出这一万,是一个人看,还是可以两个人看。” 程序员愣了,道:“几个人看都行,别太多就行。” 小鱼道:“那我也要留下来,反正钱都花了,也不差我这一人。” 第四百三十四章 湿件 程序员道:“我将带你们去看一个真正能改变你们世界观的人。” 我和小鱼面面相觑。 “这个人是个湿件。”程序员说。 小鱼皱眉:“什么玩意?没听明白。” 程序员解释说:“湿件是最新才出来的计算机概念。咱们都知道计算机有软件和硬件,其实还有第三种外设,那就是湿件。” 小鱼刚想讥讽什么,我制止住他,问道:“麻烦你给解释一下。” “湿件就是把生物接入计算机网络,”他说:“最伟大的湿件就是人。简单来说,湿件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硬件式,就是把这个人接入网络之后,他就受计算机支配,只是个外设硬件。” “附体?”我道。 程序员瞪大了眼睛看我,一拍大腿:“对,就是附体。行啊,兄弟,一语道破天机。简单理解就是计算机的智能附体在人身上。” “不是两种吗,还有一种呢?”小鱼问。 程序员道:“就是软件式。人脑并入计算机网络,灵魂或是意识可以自由读取网络信息,而网络呢也会接纳人脑进来,进行一些信息共享。” 小鱼撇嘴:“这是幻想吧,现在哪有这样的技术。” 程序员点头:“现在是没有这样的技术,而且咱们运用的这种计算机网络技术很难和人脑并轨,这其中的技术障碍太大,至于日后怎么突破那是前沿科学家的事,跟咱们没关系。” “那你带我们见的是什么人?”我问。 程序员说:“这人是一个湿件,但不是咱们理解的计算机网络湿件。回到刚才的话题,这个世界的本源是一棵树,你们还记得吧。我带你们去见的这个人,其实是这棵树的湿件。”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袭来。要这么说起来,我、二龙、安歌其实都是古丸树的湿件!我们现在就并轨链接在大树上。 我忽然冒出一种极为匪夷所思的想法,程序员带我们去见的这个人,不会就是二龙或是安歌吧。 我喉头动了动,真是不可思议,我们三人并行链接在古丸树上,没想到通过这种极为奇巧的方式能联系在一起。 我赶紧道:“你带我们去看看。” 程序员站起来看着我们:“钱呢?” 小鱼大怒:“少不了你的。” “看不到钱,我是不会带你们去的。”程序员摇头。 我给小鱼使个眼色,招呼程序员一起出门。我们三人来到外面的大街上,大白天人来人往,潮流不息,和我熟悉的那个现实世界一个模样。 我们来到工商银行,办理了转账,程序员看到钱划到自己账上,心满意足,脸上露出笑容。 “那个,我再声明一点……”他刚开口,小鱼就骂:“他妈的,你怎么这么多臭毛病,钱都到账了,赶紧带我们去!” 程序员道:“稍安勿躁嘛,我再重申一点,你们下面看到的会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秘密,所以你们自己知道就行了,注意保密。” “赶紧的,废话这么多。”小鱼破口大骂。 程序员讪讪笑:“行,有钱就是爹,我也是认贼作父了。” 他带着我们从银行出来,打了个车,一路到了一片小区。到了一栋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左右的老居民楼,顺着走廊来到一楼的尽头,然后掏出钥匙打开一扇住家的门。 “呦呵,你在这儿还有房产呢。”小鱼打量。 程序员道:“这不是我的房产,是那个湿件的。我是他的朋友,有这里的钥匙,嗨,其实说起来,没经他允许就带你们来,已经是不好了……” “那你还收我们钱,”小鱼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把你朋友当动物园了。” “没,没,”程序员说:“情况很复杂,见到你们就知道了,他倒是不怎么太在乎别人见到他,因为他的本事很大。” 我们进了家里,面积不大,两室一厅外带个小厨房,小鱼挨个屋都瞅了一眼,家里空空荡荡并没有人。 “人呢?”他问。 程序员带我们到一个大衣柜前,拉开之后里面全是衣服,散发霉味。他把衣服拨开,不知在哪按了机关,只听“嘎吱嘎吱”几声,柜子里靠着墙的那一面开了,里面露出向下的楼梯。 我和小鱼互相看看,程序员第一个钻了进去,我们跟在后面也下去。 楼梯里不算黑,上面扭着小灯泡,一路照明,我们来到下面。这里还藏着地下空间,一条走廊,两边都是屋子。 小鱼啧啧称奇:“你要在这里关个什么人,比如说抓个女人当奴隶,关多少年都没人知道。” 程序员苦笑:“我说你就别开玩笑了,这里虽然简陋,但也算是我的圣地,每次来见他,我都抱着朝圣的心态。” 我们顺着走廊来到一间屋前,程序员敲敲门。门“吧嗒”一声开了,好像是电子锁。他开了条缝隙,缩头缩脑打招呼:“戴超,我来了。” 里面传来一个冷冰冰,电子化的声音:“进来吧。” 程序员做个手势,示意我们跟着他进去。屋子不大,昏暗的灯光,里面的情景十分奇异,满墙都是绿色和黄褐色的藤蔓植物,爬得满哪都是,地上是绿草茵茵,还有很多花朵。 可这里是全封闭的,看不到窗户,也没有阳光,这些植物都是怎么长出来的,很是匪夷所思。 靠着里墙有张高背椅,坐着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普通,戴着眼镜,很是儒雅的气质。这人没见过,并不是二龙或是安歌。 程序员招呼我们走过去,盘腿坐在那人对面的地上,我和小鱼一时不知深浅,也只好跟着坐下。 “戴超,今天我带两个朋友来见你。”程序员说,他指着我道:“这个朋友对世界本源很感兴趣,而且很有些想法。” 那个男人低头看我们,声音冰冷,但态度还是客气:“你们好,我叫杨戴超。” 我和小鱼分别向他问好,做了自我介绍。 一时间沉默,有点尴尬,我说道:“听说您是……” “湿件。对吗?”杨戴超说。 我尴尬笑笑。“我不太明白你现在的状态……” 杨戴超点点头:“我本来是个很普通的人,后来有一天觉得应该寻找生命的意义,便耗费很多的资源,寻到了世界本源之树,然后我甘愿做了它的湿件。这棵树有很多的智慧,其实应该让人类知道,但人都是愚钝的,找不到和它交流的方式,而且就算有人发现了这种方式,也会歧异地联想为某种宗教体验。所以,我和大树商量,做了它的代言人。” 说到这里,杨戴超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身材很高大,大概有一米九的个头。缓缓转身给我们看,这一看我们就愣住了,他后背伸出很多枝条,就连后脑也有很多分枝,让我不禁想起了“树人”。 他说道:“大树的智慧过于深奥,所以要通过我传达给人类。我便是大树的湿件,可以中肯的传达出它深邃的意思。” “你能解释一下湿件吗?”小鱼问。 杨戴超沉默一下,说:“人类一直以来想寻找能和自己并驾齐驱的智慧,后来又想研发人工智能的大智慧,但是花费的成本太高,时间太长。所以人类就想到了一般办法,用生物神经并入网络,比如说猴子或是海豚的大脑都是最高级的生物计算机。这些生物或是有机物统称为湿件。我作为大树的湿件,可以保持连线状态,这种状态下,我只是个傀儡,只是个硬件。而切断连网之后,处于离线状态我便可以独立行动,就会有自己的思维。” “那你现在是什么状态?”我问。 杨戴超道:“目前是离线状态。” “能不能链接一下大树,”我喉头动了动:“我们想看看世界本源的终极智慧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杨戴超沉默片刻,点点头:“好吧。” 他坐在椅子上,挺直身体,慢慢合眼,就看到他的身体忽然舒展起来,双手打开双腿打开,似乎身后那些枝条真的都链接上某个终端。 我们谁也没说话,尤其程序员,那两只眼就跟看神迹一样,喉头上下窜动,充满了信仰。 等了能有七八分钟,杨戴超忽然睁开眼,整个人的相貌没变化,可从眼神上看,似乎变了个人,无法形容,眼神要空洞很多。 我万万没想到,古树这样的高级智慧,眼神却如此空洞无物。 他缓缓抬起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个字母,不停地比划。 第四百三十五章 回家 杨戴超在空中比划那几个字母,我们看了半天,还是程序员先发现了端倪,他说道:“好像是三个字母,s,o,s。” 我说,那不是求救信号吗? 程序员赶紧爬起来,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杨戴超的手:“老杨,老杨,你怎么了?” 小鱼在旁边道:“啥老杨啊,他现在是湿件。” “甭管那么多了。”程序员着急地说:“老杨,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杨戴超停了片刻,突然闭上双眼重重摔回椅子上。程序员急了,又是掐人中,又是抚胸口,大概能有个五六分钟,杨戴超再次睁开眼睛。 我们都凑过去看,杨戴超脸色发白,而嘴唇艳红,他轻轻地说:“有病毒进入大树了。”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我问什么意思。 杨戴超道:“世界本源之树本就是一套网络,它并不是单一智慧,而是类似大数据的智慧。既然是网络,除了硬件和软件,还会出现病毒。那病毒正在寻找大树的本源,要侵袭它。” “怎么会出现病毒呢,目的是什么,搞瘫痪网络?”我问。 杨戴超摇摇头:“大树的本源智慧里包含着一个大秘密,那就是七大奇迹。只有本源智慧才知道那七大奇迹各自散落的位置。病毒的目的是搜集这七个奇迹之物。” 我们都在消化这件事,杨戴超突然抓住我:“病毒正在寻找本源,你要保护好本源。” “本源是个什么东西呢,怎么保护?”我问。 杨戴超道:“我只是大树其中一个湿件,世界各地还有许多湿件,打个比方说,我们只是接入网络的机器,而那个本源智慧相当于网络的终端服务器。病毒正在寻找这个服务器。” “那我怎么找这个服务器?”我问。 杨戴超声音开始缥缈:“找到它,就能掌握非凡的能量,就能控制世界……”他刚说完,突然大门被踹开,我们大惊一起回头看。 门外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杀马特,头发焗红油,手里提着长刀。 “这就是病毒?”我大吃一惊。 杨戴超拉住我:“他不是病毒,他是病毒的衍生物,是替病毒搜索网络的蠕虫。病毒正在虐杀每一个湿件。” 那杀马特提着刀进来,呵呵笑,过来纵身就是一刀。小鱼反应极快,从地上硬是撅断一根藤蔓,拦住了他,两人一刀一棍打在一起。 这时,我就觉得地面在晃动,场面也在模糊。我急着说:“那病毒是谁,怎么找他?” “病毒是,是,”杨戴超声音模糊:“是李大民。他是大树的一个湿件,后来反向入侵……侵入网络……” 声音越来越走调,就像是做梦要醒了一样。我急着说:“我怎么才能找到本源?这样才能保护他啊。” “本源是……圣女……”杨戴超最后一句话说完,我眼前的场景彻底模糊,就在这个瞬间,我看到那个杀马特一刀捅在小鱼的肚子上。 我在这个世界最后听到的声音,就是小鱼的惨叫声。 再睁开眼的时候,又回到大树之外,大树链接我的枝杈都回收了。 我从古丸树的世界里出来了。 我愣了半天,好多信息都没法接受,细细咀嚼又无从琢磨。 这时候,豆豆走过来:“主人,你醒了,还要再进去吗?” 我喉头动了动,摆摆手,说不想再进了。 “那我带你出去吧。”豆豆说。 我看看还在入定的安歌和二龙,“他们呢?” “他们不知道还需要多长时间,每个人的境遇不同。你想在这里等他们吗?”豆豆问。 我有些恍惚,一时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在大树的虚拟之境。 我入神返虚,进了神识之境,能调用自己的法力,确信自己真的回来了。 豆豆带着我向着树林外面走,我说道:“你知道大树内部是什么样的吗?” 豆豆摇摇头:“我从来不敢去链接那棵树,我觉得现在挺好的,不想接触那么深奥的东西。” 既然它这么说,我就没法再往下细谈,它把我送到树林边缘,然后一个纵跃跳了出去,我跟着走了出来,外面是黑暗的天空,还是晚上。 我记得进入树林的时候就是晚上,现在还是晚上,在大树里度过了很长的时间,想来可能不过弹指挥间。 “真是不知道哪个是真的……我是真的,还是世界是真的?”我喃喃说。 “主人想那么多都没有,我就一条处事原则,既来之则安之。”豆豆说。 我看着它:“你到很有点大智慧。那么下面你什么打算,是跟我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豆豆眨眨眼:“主人,我也不骗你,在这里我待着很舒服。你还记得我说过这片树林里藏着一个怪物吗?” 我点点头,说记得。 “除了有这么个威胁之外,我在这里很是舒心。”豆豆说:“这也是我的修行。” 我看看外面黑黑的树林说:“那你再送我一程吧,送出这片树林。” 豆豆点点头。 它一纵身跳出去,我跟在后面。跟着它,我先去把衣服找到,穿在身上都干了,也暖暖的。它带我走了一条小路,从山里出去。到外面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豆豆道:“我要回去了。” 我蹲下身摸摸他的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就在这里别过吧。” 豆豆点点头,看着我的目光竟有些恋恋不舍。它垂着头:“主人,我要回去了,你多多保重。你放心,我肯定安安全全的把你的那两个朋友带出来……” 它话音一落,我抓住它的脖子,链通三眼夜叉。豆豆睁大了眼睛看我:“主人……你……” “古丸树的秘密,目前我一个人知道就行了,用不着那么多人。”我手里一用力,豆豆吐出舌头,只听“嘎巴”一声,我把豆豆的脖子生生捏断。 豆豆双眼瞬间失去了光彩,还瞪着眼睛看我,似乎死不瞑目。 我把死猫扔在地上,其实我考虑过把豆豆吸收,它在各种境界中能行走无碍,还会读心术,那都是我急需要的。可在最后一刻改变了想法,毕竟我和它还是有感情的,心软了,只好一招致死。 我还是没修行到位啊。 我撅了树枝刨了个坑,把豆豆埋在坑里,给它安葬。 我站在山顶,看着早上日出,红光满霞,阳光照在远处的古丸树树林里,那里还是一片黑暗的气息。没有了豆豆,安歌和二龙永远也走不出这片丛林,解铃也困在里面,永远成为一个迷。 只要根据古丸树的线索,我找到那个所谓的“服务器终端”,继而找到七大奇迹之物,我就不是现在的我了,就能掌握更多的力量! 我心中满是澎湃,从一个阶下囚、坐过牢的不良青年,将一跃成为全世界修行的第一人!短短不到两三年的时间里,我就实现了逆袭。 我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对社会地位的极度渴望。 看着下面的古丸树林,我冷笑一声,转身走了。接下来的行程我花费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各种遭遇不一一提了,甚至还遇到过劫匪,当然都让我处理了,抢了车一路开到边境。 幸好身上的证件都没丢,靠着我反抢来的钱,流离颠簸,终于回到了我们国家的境内。 我一路穷游,又是打工又是拦车的,终于回到江北。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回了老家的农村,一进门就看到刘东在院子里拿着草料盆子喂驴,旁边是我妹妹,俩人一边弄一边笑,抹的满脸都是灰。 我好长时间没嗅到家乡的气息,看着妹妹眼泪差点出来。 “思思,我回来了。”我轻轻说着。 妹妹回头看我,第一时间愣了一愣,随即手里的盆落在地上,摔了个响。妹妹跑过来,“哇”一声哭了,紧紧搂住我:“哥,这段日子你跑哪去了?呜呜,你知不知道家里为你担心的,妈都病了,你上哪了你?” “妈呢?”我赶紧说。 刘东赶紧过来,“哥,你别担心,妈妈身体还好,就是想你想的,头发都白了。” 我跟着他们进到屋里,刘东的妈妈正在陪着我妈在唠嗑,老姐俩说着什么,我妈在抹眼泪。 我轻声地说:“我回来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师哥师弟 老妈听到我的声音,身体僵了一僵,回头看我,“哇”一声哭了,跑过来抓着我的胳膊上下打量,一边看一边捶:“你个死孩子,去哪了,一走这么多天连个信儿都没有,给妈担心的。” 我心有愧疚,经历的那些事没法和她们说,只说自己出差了,没什么危险,这不是回来了吗。 刘东的妈妈非常好,说全家人相聚是好事,你们娘几个好好唠唠,我去做几个硬菜。 全家人欢声笑语,妈妈问我这段时间去哪了,给你三舅急的不行。说到这里我想起来,忙问三舅呢。 老妈把电话拿给我,让我赶紧给三舅打个电话报平安,这段日子把他急坏了,为了救你一直在外面忙活。 我拿着电话,感慨万千,给三舅打过去。很快就通了,三舅听到我的声音,能感觉到非常震惊:“强子,你回来了?” 我说是的,没事了,已经回来了。 他长长舒了口气,显得疲惫至极。我问他在哪,让他赶紧回来,全家团圆一起带着小鱼。 三舅苦笑:“小鱼出事了。” 我脑子嗡了一下,赶忙问怎么了。 三舅告诉我,小鱼为了救我,没有他商量,一个人晚上偷偷溜进了锦宴楼,那地方是朱强的大本营。小鱼也没个计划,就是想搞点破坏,拿点什么窥探点什么,好作为交换我出来的筹码。但是他的想法太幼稚,锦宴楼那地方全是朱强一派的修行人,他们在那里等着修行人大会的举行。 可以说那里是龙潭虎穴,就小鱼的本事,进去还没半个小时就叫人发现,抓住之后一顿臭揍给扣下来。 三舅几次去谈判营救都不得果,后来没办法托了很多关系,最后富少伟放出话,拿五百万出来,就可以把人赎回去。 三舅就算有钱,一时间也筹措不到这么多钱。他压力很大,一方面我没有音信,一方面小鱼身陷囹圄,全靠他一个人来回忙活。 我想了想说:“三舅你先回来,咱们从长计议,我既然回来了,咱们爷俩有事一起扛。” 老妈看我表情严肃,问怎么了,我笑笑说没事,就是小鱼有点麻烦。老妈担心地说:“刚才听你们爷俩通电话,说需要钱,需要多少问老妈这里拿。” 我心里不是滋味,忙活这么一大顿,手里没落几个钱。我在心里呵呵冷笑,既然回来了,就要给你们看看!富少伟不是吗,你师父朱强都他妈死我手里了,你算个鸟。 等饭菜做好,外面有车响,三舅回来了。一进门我就看到三舅老了,他半头都是白发,脸上如风蚀雨刻,那种沧桑的气息无法形容。 我的喉头有些哽咽:“三舅。” 三舅几步走过来,拉着我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向不会喜形于色,现在竟然有些动容,嘴唇颤动:“强子。” 妹妹过来,挽着三舅的胳膊:“舅啊,我哥回来了这是大喜事,你看你们搞的那么伤感。” “对。”三舅擦擦眼角:“是大喜事。” 那边喊“开饭了。”我们一家人欢欢喜喜围桌而坐,席间三舅谈笑风生,关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只字未提,我们都喝的微醺,连老妈都喝了杯酒。 吃饱喝足之后,我跟着三舅到了后院的小屋里,他问我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我没有说的太详细,就说朱强把我抓到东南亚深山老林,说来也巧,那地方正好有个修飞头降的黑衣阿赞,和朱强发生了摩擦冲突,后来两人同归于尽,我这才跑出来。 我说了其中的一些细节,三舅虽然有些疑惑,可看我说的这么详细,倒也问不出什么来。 他说道:“你回来就好,现在眼下有两件大事。” 我问什么。 “第一件是救出小鱼,”他说:“这个好说,最近我正在筹措资金,东借西拼,数目也差不多了,实在不行就给富少伟。” “不行。”我坚决地说道。我看着三舅,以前他可是强硬派,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优柔。 三舅看着我,并没有惊讶,想了想说:“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会会富少伟。”我说:“等我和他谈完再说。” “你的信心是什么,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听你的?”三舅问,话里话外担心我。 我说道:“我毕竟是朱强的关门弟子,和他有同门之情,说来应该不会过分。” 三舅苦笑,看着我好半天,说:“强子,你想的太简单了。好吧,既然你想去,三舅就陪你,咱爷俩来个单刀赴会。” 我们商定之后,在家住了一天,我告诉家里要和三舅出去办事。老妈埋怨,刚回来才一个晚上又得出去。 我信心十足:“妈,你放心吧,这次出去我是收复失地的,你儿子以后会好好干出个人样给你看。” “不奢求你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就行。”老妈说:“对了,五一你妹妹结婚,别忙了这阵忙活完早点回来,咱们商量婚礼的事。” 妹妹红着脸拉着刘东的手。 我心里感慨,一晃眼妹妹都要出嫁了,点点头说没问题,我拍着胸脯说:“妹妹,这次婚礼,最起码也要轰动全村,不让全村人都羡慕嫉妒恨,咱们不算完。” 妹妹笑着打我:“我要的是祝福,怎么还恨上了。” 我们说说笑笑出来,出院子我的脸色阴沉下来,富少伟,你哥哥回来了,看我怎么折腾这个江湖。 三舅告诉我,昨晚已经和富少伟那边联系好了,今天过去。我们正要上车,突然村里传来了唢呐喇叭声,声音低沉刺耳,一听就是出殡的葬曲。 家里所有人都出来了,我疑惑问村里最近谁死了,这是给谁出殡? “雷帅。”妹妹低声说。 一听这个名字,我极度震惊。 这时,送殡的队伍从村路过来,一行人穿着白衣和黑衣,雷主任两口子嚎啕大哭。队伍打着招魂幡,走一步撒一下纸钱,漫天飞舞。 我站在门口,一时恍惚,想起曾经在古丸树内部的世界里,参加过张宏的葬礼。怎么眼前的场景如此相似呢? 我随口问:“他怎么了?” 妹妹把我拉到一边:“哥,你才回来不知道,前些天雷帅开车,走山路时候发生了事故,他从山上滚下去摔死了。” 我咯噔一下,心慌的要命,冒出强烈的窒息感,古丸树制造的幻境里张宏也是这么死的……这是怎么回事? 等到送殡队伍过去,我和三舅才上了车,走在村路上,能看到遍地的纸钱。初春的大风一卷,纸钱飞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肃杀。 我一直沉默不语,心里游移不定,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古丸树里的场景能够预兆未来的某些事? 我笼罩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里。 三舅看我阴沉着脸,便说:“一会儿见到富少伟我来和他说,咱们就是过去看看。”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对这次拜访十分不看好。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到了市区,来到锦宴楼的门前。进到里面,正是早上,还没有食客,显得很空旷。在一楼大厅,一张八仙桌旁,富少伟正在吃着小馄饨,旁边站满了他的手下和兄弟,气势拉得很足。 我和三舅一进来就感觉到气氛凝重。 三舅低声告诉我:“朱强走了之后,门里谁都不管事,让这小子趁机把了权,他目前是说得最算的人。” 见我们到了,富少伟上下打量我和三舅,没说话,还在继续吃馄饨,给我们下马威。 三舅轻轻摆手,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说实话我也没冲动,反而饶有兴趣看着富少伟,看着他的表演。 十多分钟后,富少伟吃完了饭,用餐巾纸擦擦嘴,翘着二郎腿点燃一根烟:“呦,这不是师弟吗?” 周围那些人“哈哈”大笑,有人说:“富少,朱老爷子收的这个关门弟子,我们可不认啊,哪来的阿猫阿狗。” 三舅冷笑反驳:“王强拜师入门,这是在江湖道上都认证的,拜过祖师爷的!不是你们想认就认,不想认就不认的。” “这话在理儿,”富少伟看着我:“师弟啊,来,师哥教你入门的规矩。师长为尊,我是你师哥,你过来先把我的鞋给擦了。” 富少伟抬起皮鞋。 三舅大怒,正要说什么,我拦住他。我笑眯眯走过去,对富少伟说:“你师父都不敢让我这么做。” 富少伟脸色一下就冷了:“对了,我师父呢,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长记性 我笑着说:“不是你师父,是咱们师父。咱们师父朱老爷子现在正在缅甸深山老林修炼绝世武功,让我回来打个前站,看看家里边都怎么样了,是不是都被鼠辈把持着。到时候他可要回来清理门户。” “他妈的,你胡说什么!”富少伟的金牌打手火哥,在后面站着,一听这话火了,张口就骂。 富少伟脸色不好看,并没有急着发火,而是忍着气道:“你有什么凭证,怎么证明是我师父派来的。” 我从怀里掏出九将门的镇魔符,在眼前晃了晃:“看到了没,这是师父亲自交到我手里的,他跟我说,王强,回去之后你帮着我主持大局,做一段代理掌门……” 火哥大怒,从人群里出来,一拳砸向我。我往后一跳,轻轻躲开,说道:“火哥大逆不道,随意侮辱师长,从今天起逐出门去。少伟,你还不执行我这个代掌门的命令。” 富少伟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照着桌子“啪”就是一下,馄饨的碗儿都蹦起来多高,汤洒了一桌子。 火哥怒极而笑,也不答话上来一拳紧似一拳。三舅早就做好了准备,把我拽过去,替我挡下火哥的攻击。 富少伟冷笑:“小火,你先回来。” 火哥气得脸色发红,全身的血似乎都涌上去。他站在那,紧紧盯着三舅和我,拳头捏的紧紧地。 富少伟道:“王强,你说你是我师父派回来的,光有这么个东西不行,有没有他老人家的口谕或是书信,哪怕你有个微信语音也行。只要能拿出来,我这个位子乖乖让给你。” 后面不少人都说,富少,不能给这小子。 我道:“那些还真没有,师父说了,见此物如见他老人家,谁要不听就家法伺候。” 富少伟的脸上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左右看了看,说道:“王强,我师父从来不说‘家法’二字,我们这里确实有师门规矩,但从不用‘家法’来形容。这一听就是你编的。王强,我到觉得你来历不正,我师父没回来你回来了,我反而有理由相信,师父是不是被你小子给害了?” 这话一出,周围所有的人都明白过来,指着我鼻子说:“肯定是朱老爷子练功走火入魔,让这小子趁机给杀了,然后把朱老爷子身上的信物都偷了,回来装模作样!” 富少伟瞪着我:“师弟,我要清理门户!” 还没等我说话,三舅道:“你们别胡说八道,朱强那么高的能耐,就算走火入魔,强子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富少伟道:“王强拿着这么个玩意回来就要做掌门,同样是空口无凭,为什么就不是他杀了我师父,回来篡位呢?” “多了不说,”我道:“不管怎么样,你给我这个师弟一点面子,把小鱼放出来。” 富少伟冷笑:“那小子在酒店里捣乱,被发现后仓皇中砸碎了一个古董花瓶,我要他五百万都是照顾江湖同道的面子。本来很多人打算直接把那小子报官的,这要进去了,按盗窃财物罪判,怎么也得六七年的牢饭。” 我说道:“五百万,呵呵,师弟这个面子够不够五百万?” 富少伟看着我,上上下下打量:“王强,我怎么感觉你这一趟再回来,气场不一样了呢。现在都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旁边有人插嘴:“这就叫穷横。”还有人说:“这叫幼稚,真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觉得自己是个人物。” 所有人哈哈大笑。 火哥道:“富少,你能不能卖给我个面子?” 富少伟笑眯眯的看他。 火哥拖过一把椅子,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亮出裤裆,指着裆说:“从我这下面钻过去,钻一次我给你们省一百万,钻五次账清了。” 富少伟笑着坐回去,其他人抱着肩膀看戏。 我说道:“我不管怎么样还是朱老爷子的关门弟子,你让我钻裤裆,不怕他老人家回来废了你?富少脸上也不好看啊。” 火哥道:“我还没说完,不是让你钻,是让这个白毛大叔钻。”他指着三舅。 三舅站在那巍然不动,背着手。我担心他暴怒,走过去安慰。三舅笑笑对火哥说:“我可以钻,但你要问问自己,能不能承受?小伙子,说话办事要记得给自己留一线。” 火哥大笑,口出狂言:“我他妈是吓大的?就这么个条件,你钻了我们就减钱。” 我捏紧了手,正要反击,三舅拦住我,对富少伟说:“钱给你。”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拍在桌子上:“里面是五百万,密码6个0,你们可以去银行查。一分不少。人还给我们吧。” 富少伟点点头:“我说你们今天怎么理直气壮的,原来有备而来。人可以给你们,但是有个条件,王强,你把手里的信物也留下。” “你不要太过分!”三舅阴着脸。 富少伟道:“那是我师父的东西,东西留下,我把人放了,咱们两清。我也不难为你们。” 我走过去,把镇魔符放在银行卡上。问他可以了吧? 富少伟表情几番变化,看着我好半天,对火哥说:“你带几个人,把那个叫小鱼的带上来。” 火哥带着两个人过来,和我们擦肩而过时,他用手指着我的,做了个割喉的动作,低声说:“咱俩没完。” 我笑笑。 火哥带着人下去,时间不长,只听脚步声响,他们把小鱼提了出来。我一看小鱼,心里就是一揪,这段时间他确实没少受罪,脸上都是伤,还有个乌眼青,衣服都破了。 他一看到我,就是一喜:“强哥,你回来了。” 我过去抱住他:“兄弟,受罪了。” 小鱼哈哈笑:“没事,这帮人就当给小爷按摩了,算个鸟。”他指着富少伟:“富大少,咱们这个仇算是结下了,肯定日后的报回来!” 火哥大怒:“你小子真是穷横穷横的,还没给你调理明白是不是,就是揍轻了。” 三舅背着手道:“走吧。” 我们很顺利的从酒店走出来。小鱼问我们怎么把他救出来的。三舅没说,我直白地告诉他,三舅为了救你,凑了五百万。 小鱼当时就火了:“五百万?怎么这么多?” “他们说你打烂了一个古董花瓶。”我说。 小鱼急了:“我当时确实打碎一个花瓶,瓶底印着去年景德镇出厂,就是个摆设,根本不是什么古董,哪值五百万了。不行我得回去……” “行了!”三舅大喝一声:“还嫌事小吗,回去再说!” 我们三人往外走,我忽然说,你们先回去,我还要再拜访个朋友。 三舅看着我,盯了好半天,最后嘱咐说:“别惹事。” 我让他放心吧,三舅叹了口气,他真是老了,脚步有些蹒跚,带着小鱼先走了。 我在路边的一个公交亭里待着抽烟,中午随便要了个盒饭简单填饱肚子,然后继续等。大概天刚刚擦黑的时候,看到火哥和几个人出来,说说笑笑往外走,要上车。 我快步走过去,他们听到脚步声一起回头看。 见到是我,火哥“呦”了一声,笑着说:“你小子可以啊,我还没寻思去找你,你自己找上门来了。” 那些人围过来,把我围在当中。我对火哥说:“你是想打群架呢,还是咱俩单独聊聊?” 火哥哈哈大笑,把车门打开:“来,上车,咱俩聊聊。这都什么年代了,咱们别在大街上打打杀杀的,影响不好,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上了车,其他人要跟着,火哥笑:“哥几个先去,我一会儿就到。”众人笑着没当回事,都走了。 火哥上了车,一言不发,发动车子开出去。路上我们没什么可聊的,一路开到了一栋两层小楼前。 我打量一下,问是什么地方,火哥道:“进去就知道。怎么,害怕了?” “是啊,瑟瑟发抖呢。”我说。 火哥把车子挺好,进到院子里,我跟在后面。院子里亮着灯,有个光膀子的大汉正吃着大葱蘸大酱,浑身都是腱子肉,长相极为凶狠,看到火哥打招呼:“小火来了。” “带个人来收拾收拾。”火哥说。 大汉看看我,爆笑:“小火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就这么个玩意,还值当带这儿来。随便找个墙角就给揍了。” 火哥呵呵笑,并没答话,看着我说:“今天我好好让你长长记性。” 第四百三十八章 有仇不过夜 顺着院子,进到小楼正厅,一进去我就震惊了,原来这地方是个搏击俱乐部。正厅面积很大,角落挂着数个沙袋,一些大汉正在疯狂练习拳击,一侧是健身器械,每一个器械都被占着,除了男人,还是一些穿着健身衣身材玲珑的女人,大家都在挥汗如雨。 正厅中间是个四四方方的围笼式场地,有两个人正在里面搏击,他们都没有带任何护具,就穿着小裤衩,互相撕打。这两人全身都是腱子肉,一看就是搏击老手,动作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火哥带着我走到笼子边,用手拍着栅栏:“出来出来,别打了。” 那两个人正在地上扭打,见此状都站起来,每个人都伤痕累累,脸上都飙着血。火哥指着笼子,对我说:“怎么样,敢玩吗?” “试试呗。”我说。 火哥上下打量我:“告诉你,进这里面就是生死有命,真要把你打个好歹你得认,他妈的要是敢事后报官,这里的兄弟能弄死你!” 笼子门打开,火哥先钻了进去,那两个人浑身大汗淋漓往外走,其中一个说:“小火,不换换衣服?” “呵呵,不用。”火哥笑,“一会儿完事,不会出汗。” 他进去之后,在里面看我,我深吸口气也钻了进去。 说不慌是假的,这是我得到神力后回归生活的第一战,能不能成就看这一次。 我链通三眼夜叉,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可还是感觉莫名的紧张,可能是这里的气氛太过浓烈,导致我呼吸急促。 想起和二龙那一战,二龙是会套路的,而我什么也不会,就是一身蛮横神力,真要打起来,结果真就不好说。 我们两人站在笼子里,火哥把门锁上。这时那些练习器械的人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起围拢过来,在笼子外面看热闹。 时间不长,聚了能有几十个人,有男有女的,都在说说笑笑指指点点。 院子里吃大葱那大汉也走了进来,光着膀子肩膀上随便搭了条毛巾,分开人群站在最前面,抱着肩膀看着。 “小火,别把人打死了。”他在外面喊。 火哥看着我,残忍地笑:“这可说不好。” “留口气,怎么都好说。”大汉说。他看看周围看热闹的,嘟囔着说:“一边倒的格斗有什么可看,不知道你们哪来这么大的劲头。” 旁边有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笑:“我们就爱看火哥打人,那狠劲真男人,我喜欢。” 随即哄堂大笑,说什么的都有。 我看着对面的火哥,又扫了一圈外面看热闹的人群,紧张到浑身颤抖,我还没在这么多人面前打斗过,没有经验,被这么多人注视,那种生理性的紧张完全克服不了。 火哥指着我的鼻子:“小比,你不是能吗,还跑到我们锦宴楼咋呼。想不到的是,你还主动找揍。你别以为跟着朱老爷子能学到什么东西,你就是他的一个工具,可能偷学个三脚猫功夫什么的,看给你能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外面那大汉说:“你跟他废什么话,赶紧打,三十秒就解决的活儿别拖太长时间。我这场地还等着用,后面排队的人老鼻子了,赶紧的。” 火哥来回掰着手指,脖子扭来扭去,嘎吱嘎吱响,信心十足,还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他一个疾步冲过来,在这个瞬间,我大脑因为过度紧张竟一片空白,心跳剧烈加速,只感觉肾上素激增,呼吸都不畅了。 外面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了,就看到火哥跑过来,一拳砸向我。 就在碰到我的瞬间,我动了,猛地侧身滑步,让开他的攻击,然后对准他的脸就是一拳。 电光火石之间,火哥被这一拳打飞!他在空中没落地,飞出去能有两米多远,重重摔在护栏上,还弹了一下,再摔到地上,直接趴在那不动了! 现场鸦雀无声,静了能有十几秒,落根针都能听见。 “我靠。”大汉先怪叫了一声:“有点意思!” 这时其他人才反应过来,有女人喊:“赶紧救火哥。” 大汉掏出钥匙打开门,进来好几个人把火哥扶起来。火哥已陷入重度昏迷,满脸是血,鼻子明显塌了一块。 大汉让人把火哥抬出去,他看我:“兄弟,你混哪的?” “锦宴楼知道吗?”我已经恢复了信心,浑身舒畅。三眼夜叉的神力果然是凡人难挡。二龙本来就是习武大家,和我干个平手在情理之中。 除了他这个档次的,其他人在我这儿几乎没有一战之力。 今天我算是知道什么叫扬眉吐气了,那么多人目光注视下,这一仗完胜真是神清气爽。 大汉点点头:“知道,朱强的地盘嘛,我和富少伟都是好朋友。” “以后锦宴楼就是我的了,我是朱强的关门弟子,这次回来就是奉师命接管那里的。”我笑眯眯说。 “我明白了,”大汉说:“你和富少伟是竞争对手,你把小火灭了,是给他下马威。” “有点这意思。”我点点头,大方地承认。 大汉沉默一下:“按说你们的事跟我没啥关系,但是兄弟,看你刚才这两下挺有意思。咱俩切磋一下,可以吗?” “点到为止。”我点点头。 这大汉绝对不是火哥等级的,我能感觉出来,火哥只是一个猛将,对于套路什么的,他没受过专业训练,仗着一身热血横走江湖。这样的人吓唬个普通人绝对够用,但是遇到真正的高手,就是死的过。 我面前这个大汉看着粗鄙不堪,但能感觉到他是真正高手,很可能不次于二龙。 这正好能演练一下我对神力的掌控。链通三眼夜叉获得无上神力,但我只能发不能收,做不到收发自如。 而且还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临敌紧张。 之所以会出现这个问题,是因为神力对于我来说,不是努力修炼得来的,而是通过某种方法机缘,“偷窃”来的,还做不到融会贯通。 现在正好和这个大汉交交手,我找找感觉。 火哥被抬出去,应该送医院了。其他人还在笼子四周围着,都没有散去,他们紧紧盯着我和大汉。 大汉气度内敛,缓缓把搭在肩膀的毛巾缠在栅栏上,慢条斯理中透着从容不迫。我能感觉到,他在调息。 他转过身,捏捏手掌,做出个请的姿势,示意可以动手了。 他确实很有实战经验,讲究后发制人,不像火哥那样,心急火燎动手,想一口吃个胖子。 我有神力在还能怕他?猛地冲过去,大汉做出防御姿势。 我一个直拳砸过去,大汉本想躲,可最后一刻没有躲,而是迅速用一记直拳回击。 我们的拳头和拳头在空中相遇,拼的就是蛮力和抗击打程度。 只听“啪”一声,我没动,就感觉拳头前端一股刺痛。而那大汉原地倒退了两步,这才站定。 他的手在颤抖,想把拳头放开,手颤得太厉害,关节一时都打不开。 他看着我,表情极度骇然,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也鸦雀无声。 “兄弟,你是跟谁学的?”他问。 我说道:“我师父是朱强朱老爷子,入门的时候很多人都见证过。” “朱强果然是一等一的国术高手,”大汉说:“以前听闻他会法术,我总以为是算命跳大神什么的,现在一看才知道他是绝顶高手,能把你调教成这个程度,朱强本人的功力真是深不可测。” 我笑笑,朱强这个死鬼现在埋在深山底下,我也算帮他扬名。 “那你看我能不能干过富少伟?”我问。 大汉沉吟:“我没和他打过,但听说富少伟有独门心法,会内家拳,想来不差。很期待你们之间这一战。” 我和他从笼子里出来,所有人都在静静看着我,自动分出一条路,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之色。 大汉道:“我这家俱乐部的风气就是敬仰强者,你是一个强者。兄弟,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告诉他叫王强。大汉点点头:“我叫廖国。”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给我:“这是我们这里的全年vip卡,你随时都可以来。” “廖大哥,”我看着他:“如果日后我能继承锦宴楼,会好好和你的合作。” “期待吧。”他呵呵笑。 “对了,你知道富少伟住在哪吗?”我问。 廖国看着我,笑笑说:“我还真知道。你不会是今晚就想把他挑了吧?” “我这人,”我说:“有仇不过夜。” 第四百三十九章 富少的秘密 廖国笑笑,“我还真知道富少伟在哪住。”他让我一起到办公室,然后在纸上写了一串地址。“这里是靠近江边的别墅,”他说:“富少伟一般都在那过夜,他住的地方很多,只有这地方是经常去的。” 我点点头,接过来。廖国想了想:“这样吧,我派辆车送你去。” “怎么这么客气。”我说。 廖国笑着说:“我看你是个人物,有意结交。我曾经三请富少伟,他都不给我面子,以后他真要成事了,没我什么好处。我这人就是看人下菜碟。” 这大汉看着五大三粗,其实很有点小心思,城府很深。 他送我出来,点手叫过一个手下,让他开车送我去。他告诉我,这辆车只送到别墅小区外,至于以后怎么样,他就帮不上了。 互相留了电话之后,我上了车。 夜色朦胧,我在车里假寐,看着脸色平静,其实心怦怦跳成一个。那种扬名立万的兴奋始终压不下去,今晚也就是今晚了,趁着这股热乎劲,把富少伟也拿下。 大概一个小时后,我到了江边别墅区,这地方除了别墅就是公寓,小区管理严格,没有业主的交待进不去。我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处阴暗的树丛,靠近外墙,这里观察了片刻,并没有摄像头。 外墙很高,接近三米,可能是安保觉得此处险峻,不可能有人进来。 我退后两步,猛地蹬地,整个人飞起来,手把着栏杆,脚一蹬,身体往上一窜。我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利索,三眼夜叉链通的神力真得很牛,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到了栅栏顶端,上面都是尖刺,还布着铁丝网。我一纵身从上面翻过去,在空中打了几个空翻,“啪”落在地上,像一只老猫。 我激动的不行,太牛了,这要是在古代我也是大侠级别的人物。 我顺着小区里的小路进去,现在正是吃过晚饭的时间,不少居民出来遛弯。这小区果然很牛,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弄得就跟苏州园林似的。现在正是春天时节,春暖花开,能看到出来的居民多是一家三口,或是小情侣,或是老夫妻,很是温馨。 大晚上的也没人关注我,我拿着地址匆匆顺着小路走,这小区里竟然还有咖啡屋,不少人在喝着咖啡聊天。 富少伟住的小别墅就在咖啡屋后面,一共两层,开着灯。别墅是仿古设计,古香古色,外墙爬满了爬山虎。 我来到后墙,见四周无人,攀登外墙很快就爬了上去,从阳台翻进去,轻轻推门而进。 进来的是个小客厅,关着灯,似乎没有人。我想了一个极装比的场景,我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富少伟来了一开灯看到我在,不给这小子吓尿了才怪呢。 我便坐在沙发上,摸出一包烟,缓缓点上,这样更能凸显逼格。谁知道等了半天,能有十来分钟,并没有人来。而且别墅很静,我明明看到这里开着灯,却并没有人走动。 这是怎么回事? 我把烟熄灭,蹑手蹑脚从客厅出来,外面是一条走廊,仔细听了听,各处都是鸦雀无声,没有说话声,也没有脚步声,气氛显得很怪异。 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廖国莫非给我的是假地址?他早已通知了富少伟,这里已成龙潭虎穴?这种假设是很有可能的,不过我并不担心,有三眼夜叉的神通在,我全身而退还是能保证的。 绝对的力量带来了绝对的自信。我在走廊上轻轻走动,拉动每扇门,走到最里面的一扇门时,门没锁应声而开。 我探头进去看,立即就闻到了一股藏香的味道。藏香是佛教用品,有养生和安眠的作用,一般都是老人家用的,品味很高,年轻人喜欢用这种香气的很少。 我心头满是疑惑,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屋里没有开大灯,而是在床头氤氲着红色的暧昧光线。屋子的装饰很奇特,模仿的是古代那种风格,有床榻,有红色的床帘,有古旧的油灯。 我越往里走越是心惊,放着红木的古董架子,上面摆放着各色古玩器皿,一水的红木桌椅,看不到现代化的东西,没有电脑没有电视,甚至连插座都没有。 我有点慌神了,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穿越了。 而且屋子里的这股淡淡藏香,细闻之下有些眼迷骨软。我觉得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这地方诡秘莫名,从我的角度来看,实在太像是陷阱了。 刚开始来的那股自信,现在已烟消云散,这个环境让我浑身都不舒服,倒说不上紧张,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个地方。 我轻手轻脚在屋里转着,就在这时,里面还有个隐秘的套间,我正要过去瞅瞅,忽然听到里面有声音,我第一反应是赶紧躲起来。 整个屋子气氛诡异,实在没什么可躲藏的地方,床底下还有点空间,我一俯身藏在床榻之下,上面落下的床单是很好的遮蔽物,结结实实挡住我的身影。 我屏住呼吸,悄悄把帘子撩起那么一小溜,偷眼往外看。里屋出来一人,正是富少伟。 他穿着背心,大裤衩子,下面是拖鞋,明显是家居风,奇怪的是他的脸上并没有慵懒之色,而是非常严肃和庄重。 他手里的一样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我仔细一看,顿时呼吸急促。他拿着的正是当初从我手里抢走的御币! 这块御币本身是九将门的法器,能够制造鬼境。这种神通难能可贵,更难得的是,我的爱人小猫的精魂就存在御币里,我一直在想办法叫醒她。 后来我被朱强俘虏后,御币便被富少伟拿走了,一直到现在。 我凝神静气,看着他想干什么。如果他拿着御币,真要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糟践了小猫,别说我真不客气! 富少伟走出来,把御币规规矩矩放在一张红木桌上,这张桌子靠着墙,上面摆放着工整的香炉和铜尊,很像是某种神龛。富少伟把御币放在中间,然后他回到床边,坐在上面,看着御币发呆。 这时,里屋突然又走出一人。 这人是个很妖娆的中年女人,大概三十多岁,极有女人味,穿着一身和服,露着左边肩膀,穿着小木屐,踢踢踏踏就出来了。 我顿时呼吸急促,这个女人我认得,当初在鬼王府邸学巫术的时候,鬼王就被这个女人威胁过,当时情况很紧急。后来我才知道,她也是九将门里的一员大将,其法术功力不亚于鬼王! 我喉头动了动,藏在床底下有点冒汗,真要和这女人真刀真枪的斗法,不一定谁赢呢。我顿时矮了半分,觉得自己胜算很低。 打败个火哥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其实这个世界上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富少伟要和这日本女人联手,我根本没有胜算。想想刚才,自己还在客厅抽烟装比,真是可笑。 这女人小碎步来到床边,坐在富少伟旁边。 富少伟脱了鞋,盘膝坐在那里,盯着对面桌上的御币沉思。这日本女人轻轻用手捏着富少的肩膀,富少伟道:“丽子女士,这不好吧。” 他一说“丽子”的名字,我想起了更多往事,当时鬼王和这个女人斗法,其实已岌岌可危,最后能解困多亏了小林政次,小林政次认识这个女人,管她叫“丽子”,两人似乎是恋人。 小林政次是二战时候服役的老兵,如果是他的恋人,这丽子女士活到现在已经不知多大岁数,八九十岁是有了,可现在看来,她年轻貌美,还是三十岁的成熟女人模样,其中必有玄机! 丽子轻轻笑:“富桑,不要这么拘谨,我们也不是没做过。” 富少伟十分客气的把她手拨开:“那件事就不要再说了,丽子女士,还请你用九将门的独门秘术激发御币,可以吗?” 丽子笑:“富桑,你不就是为了要再看到御币里的女孩子嘛,难道我不比她好看吗?” 能感觉出来富少伟对这个丽子是有些厌恶的,但还透着客气的害怕,他客气地说:“丽子女士你就不要开玩笑了。” 丽子从床上起来,走到御币前,双手结印默默念咒语,轻轻一点御币。 只见御币里氤氲出一片光线,投射在床前的地上。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朦胧的光线中,逐渐出现一个沉睡的女孩身影,正是小猫! 第四百四十章 修行人大会 小猫的身形显现出来,只是一个虚像,却看起来栩栩如生。她飘浮在半空,五官纤弱,似乎不沾凡尘,比很久以前的她发生了改变。 她的样子没有变化,身上却有了一种皎皎无尘的仙气,此时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东方神话里的仙女。 我痴痴地看着,这还是我的小猫吗? 她的身影一出来,富少伟看得目不转睛,出现极为痴迷的表情。 日本女子丽子轻轻挥手,小猫的身影消失了。富少伟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丽子。 丽子轻声笑,用熟练的普通话说:“别看了,再看怕你眼睛落在里面拔不出来。” “丽子女士,”富少伟说:“请你传授我开启御币的心诀。”他顿了顿:“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丽子走过去,轻轻用手抚摸富少伟的脸颊,嗤嗤笑:“没想到富桑你还是痴情的男人,我很喜欢,但心诀是不可能传授给你的,这是我们九将门的秘诀,怎么能轻易示人呢。除非……” 富少伟看她:“除非什么?” “除非,你入了我们的九将门,我们成为同道。”丽子女士笑。 我看不到富少伟的表情,大概能猜测一二,现在的脸色肯定不好看。 “丽子女士,实话跟你说了吧,咱们私下里合作都没什么,可我如果弃师门拜了你们日本的教,那我就成国内所有修行人的众矢之的,成了汉奸,以后也会变成丧家之犬,这名声我可担不住。”富少伟说:“那时候将会失去现在所有的号召力,也不符合你们在中国的利益,对吧?” 丽子女士笑:“没想到富桑看得这么明白。我真是不解,为什么我们不能成为一家人呢,非要互相仇恨。” “我们不可能和你们成为一家人,过去不行,现在不行,未来也不行。这个就不要谈了。”富少伟道。 丽子女士看他:“那你现在还要和我们合作?” “合作归合作,原则问题不能松。”富少伟道。 丽子女士深深地看他:“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这么讲究原则。” 富少伟淡淡说:“别人看我只是个富二代,其实我心里清楚,如果不讲原则,我恐怕现在也做不了这高位。” “那个王强你打算怎么办?”丽子女士问。 富少伟皱眉:“此人倒是心腹大患,他从我师父那里回来,中间不知发生了什么,里面有玄机,可又看不明白。反正这个人不能留。” “那我就找机会和他的家人谈谈。”丽子女士笑着说。 富少伟看她:“这就是你们日本人行事的原则,我们还讲究一个祸不及家人,而你们没有这个底线。” “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丽子女士长笑一声,踩着小碎步出房间,小木屐的声音顺着走廊一路走远。 我藏在床底下心砰砰跳,这些人简直太歹毒了,对付我就冲着我来,没想到他们会去骚扰我的家里人,这是我的底线! 屋里只有富少伟一人,他来到桌前拿起御币,在手里颠了颠,翻来覆去地看,时不时叹口气,他没有心诀打开御币,能感觉出来他对小猫已经一往情深。 我恨得咬牙,手撑着地面,一冲动就钻了出来。 富少伟正在入神,没想到身后会有这般变故,赶紧回头看,看到我站在后面,他大惊失色:“你,你怎么会在这?” 我看着他,说:“我回来拿东西的,我的御币还在你手里。” 富少伟脸色阴晴不定,他上上下下打量我:“王强,你老实跟我说,我师父到底怎么了?” “跟你说了吧,”我说:“你师父已经回不来了。现在我来主持大局。” 富少伟放下御币,“好吧……”两个字说完,突然飞奔而至,对着我就是一拳。 能看出他几乎用出了十成功力,为了毕其功于一役。我没有躲,就要和他硬碰硬,我也飞出一拳,两人的拳头在空中相遇。 “啪”的一声脆响,好似鞭子凌空一抽,富少伟倒退了几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突然双膝一软,跪在我面前,双手撑住地面,胸口几度起伏,像是要呕吐。 他干呕了半天,盘膝坐在地上调息,脸色非常难看。 我没有痛打落水狗,径直走到桌前,拿起御币。富少伟艰难地说:“此物留下,有什么事好商量。” “没有商量。”我说:“我告诉你富少伟,如果我的家人有什么意外,你就等着我把锦宴楼给烧了吧。你能打听我家里人,我也能打听你家里人,咱们就互相拆台放火,看谁能弄过谁。” 富少伟紧紧盯着我:“你能不能告诉我里面的女孩是谁,她是什么来历?” “是谁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说。 富少伟沉默一下,又问:“那我师父怎么样了,这身奇功是他传授给你的吗?” “呵呵,”我笑笑:“朱老爷子一身绝学,随便传两招就够我用了。他如今一心沉浸于东南亚黑巫,恐怕短时间内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你想怎么做?”富少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没有再发动攻击,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坐回床上。 我心里这个痛快,这么个如鲠在喉的大敌,现在被我一拳打的斗志全无,看他这个怂样,心里真是无比爽快。 “很简单,”我说:“不管怎么样,我都是朱强的关门弟子,我也想进到锦宴楼。” 富少伟笑笑:“我承认你武功高绝,我不是对手,但是要想主持大局,做一派掌门,并不是能打就行的,你还要服众。” “我有数,”我说:“这个周末就是修行人大会,咱们场上见。” 我跟他一抱拳,带着御币离开别墅,一路出去并没有看见那日本女人的影子,我长长舒口气。 今天晚上真是太痛快了,不用多就两拳,痛揍了火哥,教育了富少伟。尤其富少伟,张扬跋扈,给他嘚瑟的,现在也成瘪茄子了。 我现在这水平,进修行榜前三应该没啥问题,等着修行人大会的。我在心里哼哼了两声。 拿着御币回去,到市里的租房,见到了三舅和小鱼,小鱼正在上药休息。他们问我晚上去哪了,我笑着说,去会了会火哥和富少伟。 三舅有些不高兴:“强子,你刚回来,有些事不了解。咱们还是要从长计议,对了,你有没有受伤?” 我蹦了蹦:“嘛事没有。对了,三舅,这个周末的修行人大会,我想参加。” 三舅看着我:“强子,我怎么感觉你现在不一样了呢。人精神了,肤色也黑了,是在东南亚那边晒的吧?” “三舅,你不是都问过我一遍了吗?”我说:“经历都说了,我还是老样子。” 三舅深深地看着我,最后叹了口气:“好吧,你长大了。不管做什么,三舅都支持你。” 我已经下定决心,这次修行人大会我一定要好好的闹一闹。 回到屋里,我把御币放在床前,然后凝神入定,催动御币,慢慢的我进入了御币鬼境之中。 时间很快过去,到了周末。这次能赶在修行人大会回来,算是比较幸运,一旦错过这次大会,我就算有再大的能耐,想在圈里博一个地位也是很难的。 一大早,我和三舅就准备好了,正要走,小鱼来了,死活也要跟着去。我们三人坐着公交车,来到了锦宴楼,一到门口,就看到今天果然是高朋满座。进到门里,被人拦下,告知今天是内部会议,不对外开放。 我拿出修行人排行榜,说我就是来参加这个内部会议的。 三舅和小鱼没有上榜,但毕竟是我这个贵客带来的,所以工作人员很客气地安排他们两人。 我被一个服务生带到二楼一处大包厢门口,包厢是雕花的大屏风门,比酒店的门还要大,有两个道士模样的人站立两边,旁边的桌子上是签名的地方。 有不少人正在陆续往里进。 我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里面是个巨大无比的厅堂,中间已经清理出来,四面是座椅,已经有不少人来了,没有大声喧哗的,所有人说话都是低声耳语,整个大厅显得气氛极其严肃。 第四百四十一章 宝贵席位 进到里面之后,因为我在排行榜的名次很低,只是勉强有个资格,所以安排在最后面的座位。 上午十点,二百个入榜的修行人来齐了,整个大厅座无虚席。 主持人宣布开场,我抱着肩膀坐在后面假寐,其实耳朵一直支棱着听。这次修行人大会的主要目的,就是选出中国修行圈的领头人,本来最有希望的是朱强,可他没有回来,据说在东南亚深山修行,所以放弃了这次争夺,其他人就有了机会。 不少门派不少流派的人全都跃跃欲试,主持人说,这次修行人大会,旨在同道切磋,点到为止。二百多人就这么打成一团也不成个章法,所以大会定出一个规矩,一个门派只能派出一名代表,只能比试一次,输了之后整个门派都不能再出战。 有意争夺修行圈领头人的,现在就可以下场比试了。 现场一时半会没人动,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我也不急着下去,看看再说。 好半天,有人走下台,来到大厅中间,朗声抱拳:“少林弟子方刚,前来领教。” 我略略睁开眼看过去,是个小伙子,二十来岁,人如其名,血气方刚。一身短打,干净利落。 修行人,其实是个很大的概念,不单单说你会抓鬼圆梦跳大神。法术只是一方面,武术以武悟道也算修行。总而言之,今天能出现在这二百人里的,各种风格各种流派各种怪人都有,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在这里绝对是真理。 主持人代表大会组委会问方刚,你能不能代表少林一派。方刚看向一个老和尚,这老僧微微点头。方刚道:“能代表。” “如果你输了,整个少林就没有参赛资格了。”主持人说。 方刚点点头:“明白。” 主持人问现场有没有人挑战方刚的。话音一落,鸦雀无声,等了片刻也没人上来。 主持人指着前面的五把交椅,说道:“如果没有挑战者,那少林代表方刚将自动进入最终的五席。这次不但要选出领头人,还会有四大高手进行辅佐。目前只有这五个至高名额。” 方刚抱抱拳要往上坐,这时人群里传出一声:“我来领教领教。” 话音一落,走出一个全身白衣白裤的瘦子,冲众人一抱拳:“鄙人崆峒代表。” 我身边的修行人议论纷纷,都在说,好好的修行人大会,成比武大会了。 方刚和这位崆峒代表互相抱拳致意,然后你来我往打斗起来。我瞅了两眼,两人都是高手,套路之娴熟应该还在二龙之上。方刚拳风勇猛大开大合,不失厚重。而崆峒派用的全是以力打力的巧劲,手型以点和戳为主。 两人打的倒也热闹,而且透着客气,真有点到为止的意思。 大家看了一会儿,就开始起哄,现场议论声越来越大。方刚忽然说道:“师兄,不好意思了。”猛然发力,双手一挥,抓着崆峒派这位的肩膀子,猛地甩出去。 崆峒派的一连倒退数步,差点没坐地上,最后还是稳住。这人倒也光棍,抱拳说:“方师弟不愧是人中龙凤,我技不如人,输了。” 修行人的内部大会不是无赖打架,那么多同道中人看着,输就输了,赢就赢了,清清爽爽高下立判。 方刚客气地说:“承让。” 说着就要往第一把交椅上坐,下面又有人说话:“等会儿,我来会会。” 人群里又出来一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小瘦子,长着八字胡。我认识的修行人很少,便向旁边人打听这是谁,旁边那大哥说,此人名叫乔建国,是朱强朱老爷子顶门大弟子。 我倒吸一口冷气,原来他就是我大师兄。朱强有好几个徒弟,除了我和富少伟,还有几个师兄并不认识,拜师那天也没看他们出场,对于朱强的师门我其实接触并不多。 乔建国就跟个猴子差不多,来到方刚面前,抱拳说:“我来会会你。” 主持人认识他:“老乔,你这是代表锦宴楼出战吗?” 这一说,全场人都看向乔建国,按照规矩来说,如果乔建国出战,锦宴楼其他人就没有机会了,包括我和富少伟。 乔建国冷哼一声:“我是朱老爷子顶门大弟子,也是锦宴楼第二大股东,自然可以代表出战。” 他看向方刚,道:“小孩儿,来,咱俩过两手。” 我一听就急了,如果这老小子代表出战,那我能耐再大也没有资格,从哪蹦出这么个臭虫来,真是膈应人。我正要拍椅子想出场,只听下面有人说话:“谁给你的权力,让你代表锦宴楼。” 缓缓走出一人,正是富少伟。 乔建国脸色腾一下就红了,咬着牙说:“富师弟,你赶紧回去坐着,别让今天在场的同道看我们锦宴楼笑话。” “我看你就是个笑话。”富少伟说。 乔建国眼珠子冒火,现场的气氛剑拔弩张,“师弟,你要再胡说八道,莫怪做师兄的清理师门。” 富少伟道:“师兄这样吧,咱们锦宴楼作为宾主不适合一开始出场,先让各位同道切磋,咱们只抢夺最后一席如何?” 这话说完,下面人都纷纷点头,富少伟的心胸和眼界可比这个猴了吧唧的大师兄强太多了。 乔建国脸抽动了两下,哼了一声,回到座位。 富少伟做个手势,示意方刚继续。方刚冲他抱抱拳,然后走向第一张席位,坐好后,也没有挑战者再出现。 现场的这二百个人基本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其他先不说,眼力在这摆着,方刚什么水平,打眼一看心里就有杆秤,能不能干过人家,不用比划也心知肚明。 有了方刚这碗酒垫底,现场热闹起来,不少人都跃跃欲试下去比划,也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本人本派不是那块料,也别丢人现眼,干脆就不下去。 所以现场这么多人看着热闹,却有规矩,并没有出现车轮大战的无赖场面。很快,三张席位就坐好了。一位是少林代表方刚,还有一位是东北跳大神的代表,叫冯子旺,第三位是八家将的代表何天真。何天真出场后没人跟她斗法,她直接就坐住其中一席上,估计大家都给八家将面子。 而且何天真发表声明,八家将对于领头人没有兴趣,她只是占据一个辅佐的位置而已。 还有最后两席,竞争相当激烈,有用道法的有用武功的,不过经过前三轮的比试,能下场的已经不多了。剩下的人都和富少伟的意思一样,一开始不急着出来,慢慢观望最后发力,有大派风范,留在最后的基本上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这时留在场上的是一个从福建来的乩童,据说能请三太子哪吒上身。我曾经遇到过辉叔,他就是三太子乩童,今天并没有来现场。 乩童抱拳,正要说承让,要往第四张席位上坐,只听下面懒洋洋一个声音:“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呢。还三太子乩童,就是把三太子真神给请来,也得给我三分薄面。”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我一抬眼,看到从人群里大大咧咧走出一人。我呼吸几乎马上屏住,竟然是张宏! 张宏穿着一身传统黑色麻衫,脖子上挂着佛牌,脚底下蹬着凉鞋,左右手腕上各有手链,最惹人注目的,是他的发型,弄成一大背头,溜光水滑,估计苍蝇落上去都得打滑。 他一步三摇走下来,现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主持人问:“先生,看你有些面生,你是哪位?” “我是来自泰国的修行者,叫阿赞宏。你们可以去东南亚打听打听,我乃是马来西亚鬼王的高徒。”张宏说。 现场像是开了锅,大家都在议论,主持人皱眉:“阿赞宏先生,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是我们国内修行人的内部会议,和你们不发生关系。” “放屁,我就是国内的修行人,只是跟着鬼王修行而已,我还是中国人,本名叫张宏。”张宏说:“师门无关紧要,关键是我的根儿在这,我凭什么没有资格?你们还想搞三六九等吗?” 主持人说:“那请核对一下你在排行榜上的信息。” 张宏跟着他到组委会去核对排行榜,我赶紧把那榜单拿出来仔细看,上面并没有张宏的名字,要不然我能认识,看来他用的是假名。 这就热闹了,张宏竟然也回来争夺修行圈领头人,我和他难道也要有一战? 第四百四十二章 斗法 时间不长,组委会宣布核对张宏的身份合格,承认了他参加修行人大会的资格。 张宏笑眯眯走到三太子乩童的面前:“兄弟,是你自己下去,还是我给你打下去?” 乩童面沉似水:“阿赞宏道友,就冲你刚才侮辱三太子,我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和你罢休,请出招吧,咱们怎么个比法?” 张宏道:“这样吧,你是乩童,我是阿赞,咱们都是修法的,用拳脚你来我往没意思,也不是你我之所长。我们莫不如来一场斗法,你请你的神,我请我的神,互相攻击,谁坚持不住谁输。” “请!”乩童一肚子气。 乩童不是自己来的,还有一个助手,组委会的人清场,大厅中间找了块地。他铺下红布,上面放了一尊三太子的神像。 乩童把外衣一脱,露出里面的打扮,吸引了众人目光。他穿着红色的古式小背心,下身是红色灯笼裤,那模样就跟戏剧里的哪吒有几分相似之处。他掏出细细的头绳,用极麻利的手法,把自己的长发扎起来,形成两个啾啾,看起来就更像了。 乩童一看就是常年干这个活儿,手脚极为麻利,时间不长,红布上铺满了需要的东西,什么香炉,长香,红烛,还有小孩儿玩的拨浪鼓。都说三太子虽是伏魔大神,但生性不拘小节,跟个小孩没什么两样。今天算是开眼了。 张宏坐在乩童不远的对面,嘴撇的跟三五八万似的,他就是自己,也没什么帮手,随手打开带来的褡裢,掏出一个透明的罐头瓶子,众人往里一看,里面装着一个类似木头雕成的小人,手脚都是细棍,脸上五官是用红笔点的点儿,看上去有点渗人。 不过在场的二百多人都是行走江湖的高人,就算能耐有限,但基本的见识还是有的,看到张宏拿出的这东西,并不大惊小怪。 众人都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斗法。 乩童站在三太子神像前,开始吟咒请神上身,两手合成剑指,放在额头前,然后闭着眼跺右脚。一边请神,一边浑身乱抖。 张宏抱着肩膀,盘膝坐在地上,冷眼看着。 时间不长,乩童猛地睁开眼,整个人气质都变了,东瞅瞅西瞅瞅,看这么多人在场,像小孩一样兴奋,还抓耳挠腮。 乩童的助手赶紧跑过去,从地上拿起拨浪鼓给他玩。乩童拿着拨浪鼓左摇摇右晃晃,拨浪鼓来回弹击,发出悦耳声音,在场的人无不脸带笑意,这么紧张的斗法现场,轻松了不少。 张宏道:“三太子上身了呗?” 乩童的助手也是江湖老油条,做个手势:“这位道兄,请!” 张宏缓缓打开罐头盖子,把那个小人倒出来,没有多念咒语,而是咬破手指,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把手指头上的血往小人身上一抹。 那小人本来躺在地上,突然在没有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腾”一下站起来。 斗法的场面用凡眼是看不出来的,我立即用了法眼,再看过去,场面已经变了。 我看到乩童的身上坐着一个穿着红色肚兜的孩子,长得粉娃娃一样,特别可爱,此时这个孩子正紧紧盯着对面。 再看向张宏,他的前面也站着一个小孩儿,不过没有穿衣服,全身雪白,大概七八岁的样子,脸色乌黑,正从两个眼眶子里往外冒血。 周围阴森逼人,我看得无比心惊,知道张宏请来了小鬼儿。 这小鬼儿表情极度狰狞,叫了一声,双手张开,直奔乩童。而坐在乩童身上的粉娃娃则非常害怕,却也没掉头跑,从乩童身上跳下来,也张开双手直奔这个小鬼儿。 两个小孩,一粉一黑,互相跑着接近,越来越近。 我屏住呼吸看着。就在相撞的一瞬间,小鬼儿猛地跳起来,一把掐住粉娃娃的脖子,把他按在地上,嘴里不停嘶叫着,眼眶里那血滴滴答答落在粉娃娃的脸上,周围阴气大盛,逼人呼吸。 粉娃娃左右挣扎不得解脱,尝试了很多办法,可小鬼儿手越掐越紧,那劲头似乎要把粉娃娃活活掐死。 乩童大惊失色,左摇右摆,不停吟咒跺脚,能看出他在把自己的生命力和法力,一起灌入那粉娃娃的身体里。 对面的张宏站起来,脸色阴沉,嘴角带着极为残忍的笑。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草做的小人,对着乩童晃了一晃,然后用手指上的血在草人的心脏部位画了个叉,用手使劲按着。 乩童表情突然痛苦起来,五官挪位,摸着自己的心脏,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勉强支撑了一会儿,噗通摔在地上,四肢开始抽搐。 粉娃娃没了依靠,更加辛苦,眼瞅着就要被小鬼儿掐死。 就在这时,坐在上位席的何天真突然站起来,用清脆的女童音说:“行了,同道切磋,点到为止!” 话音一落,全场人都在说:“点到为止吧。” 张宏意犹未尽,还是收了神通,让小鬼儿回来。这小鬼儿脸上的表情极为凶恶,根本不想回来,环视了一圈,两只冒血的眼睛射出恶毒的光,最后还是张宏吟诵心咒,才把它召回去,重新封印在小木头人里。 粉娃娃一脸惊恐,有种劫后余生的幸运,凭空消失,也回去了。 斗法是结束了,可乩童还捂着胸口满地打滚,脸色铁青,身体不时的抽搐。他的助手着急,在旁边又手足无措,看到张宏,跑过去央求。 张宏慢悠悠收拾好褡裢,背在肩膀上走过去,怜悯地看着地上打滚的乩童,说道:“你服了没有?” 乩童已经说不出话了,抽搐的频率越来越小,身体也越来越僵。 那助手跪在张宏面前,也不说话,双手合十,不停地磕头。乩童用最后的力气勉强点点头,表示服气了。 张宏这才慢条斯理拿出小草人,把上面血红色的叉抹掉。这时候乩童才如释重负,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助手过去把他搀扶起来,就看到他穿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嘴唇颤抖,慢慢伸出右手,对着张宏做出伸大拇指的动作。 助手扶着他,两人收拾好东西,一句话也没说,仓皇离开现场,先走了。 张宏哈哈大笑,环视群雄:“我说各位,还有不服气的吗?” 现场鸦雀无声,大家都看出此人手段毒辣,一时间竟无人敢缕他胡须。张宏轻飘飘来到第四张席位,坐在上面,脸上的表情傲得无法形容。 全场就剩下最后一个席位,最终的领头人要从这五个人里选出来。 这时候下面有人说:“最后一席理应给锦宴楼留着。” 很多人附和。毕竟锦宴楼以前的主人朱强,威信特别高,而且这次大会也是他牵头组织的,锦宴楼是组委会和东道主,于情于理应该专门留下一个席位。 在取得现场所有人同意后,主持人宣布,最后一席让给锦宴楼。那意思是,外人不和你们锦宴楼争了,你们内部选出一人。 大师兄乔建国站起来,对着所有人抱拳:“各位承让,承蒙大家看得起我们锦宴楼,再推让就有点做作了,那我勉为其难就上坐了。” “等等!”富少伟站起来:“大师兄,别让人笑话,你还是回去吧。” “怎么的?”乔建国眼珠子瞪圆了:“你还想跟我争?” 富少伟笑:“我何德何能来争这个位子,只是想提醒你,师父的徒弟可不光只有你和我。” 乔建国扫了他们的这片区域,说道:“哪位师弟不服气,可以上来,咱们比划比划。比我强的,我就让贤。” 朱强的那几个徒弟估计都有自知之明,这时候跳出来纯粹打脸,干脆动都没动。 乔建国最后看向富少伟:“我说小师弟,你要实在不甘心,咱俩就过过手意思意思。是对打啊还是斗法,你挑。” 富少伟笑着说:“师兄你别忘了,最小的师弟并不是我,咱们师父还有个关门弟子。”他冲着台下喊:“王强,还等什么,你来了不就是冲这把交椅的吗?”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有听说朱强收关门弟子的,可现场谁也不知道我这个王强在哪。 “我来了。”我说了一声,从座位的最后面往外走。前面一排排的,我还得跟其他人打招呼:“劳驾,借光借光。” 在场几百号人,全都扭过头看我,看我从最旮旯的角落里慢慢走出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 妖法 现场鸦雀无声,看着我从人群里走出来。张宏看见是我有点吃惊,不过没有当众打招呼,只是微微点点头示意,我们对了对眼神。 乔建国盯着我看:“你就是王强?” “是,就是我。”我说。 乔建国道:“我听说过师父收了个关门弟子,还以为是怎么个人物呢,今天一看不过如此嘛,就是个屌丝。” 现场的人都笑了。 富少伟坐在那里看着我,微微笑着喝茶,神情高深莫测,他这是把场子交给我了。 “王强,我也不难为你,虽然彼此不认识,好歹也是同门师兄弟,你找个地方坐着好好看,我要上席位了。”乔建国给我台阶下。 我看看前面五张坐席,说道:“大师兄,如果你坐上这第五张席,有多大的把握最后能当领头人?” 乔建国一时怔住,倒是思考这个问题,想了想说:“前四位都是人中龙凤,但我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只能说五分之一吧,我们五个人都有可能。” “百分之二十呗?”我说。 乔建国脸有点挂不住:“怎么的,你比我还有把握?” 我呵呵笑:“我有百分之百。”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所有人都议论纷纷,全看向我。我淡淡扫了一圈,大部分人都是鄙视的目光,有的人甚至已经低声骂上了,说我不知天高地厚。 乔建国上上下下打量我,就跟看个怪物似的:“听说你跟着我师父去东南亚了,还没半个月吧,怎么这么狂呢。他老人家把什么压箱底功夫教给你了是咋的?” “这你别管。”我说:“大师兄,我是为你好,也是为锦宴楼好,你回去吧。” 乔建国嘿嘿笑:“行啊,咱俩过两手,我试试你成色。咱们师兄弟切磋切磋。” 我问,你想怎么切磋? “这样吧,也别斗法,那玩意又得念咒又得布坛,真麻烦。咱俩就过过手,点到为止。”乔建国说。 我点点头,站直身体,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师兄,请出招。” 乔建国点点头,在地上慢慢踱步,他不急着进攻,而是双脚在走位。我屏住呼吸,眯起双眼,这人不可小觑,绝对是个大高手! 刚才咋咋呼呼的乔建国,对敌时气势马上变了,此人长得又瘦又矮跟猴子差不多,此刻却有了几分宗师气象。 他毕竟是朱强的大弟子,看年龄应该是70后,说不定朱强参加第一届全国气功大会的时候,就带上他了,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前辈。 我盯着他,尽量放缓呼吸,千万不能紧张。 现在影响我最大的元素就是对敌时的紧张,虽然有外力神通,可自身还是修养不够,看见高手总是哆嗦,这可不行。 乔建国感觉差不多了,呵呵笑:“师弟,请出招。” 他是第一个主动让我出招的人,我链通三眼夜叉,深吸一口气,猛地向他冲击过去。我人到拳到,一拳砸向乔建国。 乔建国倒吸口冷气,说了声“来得好”,猛地往旁边一闪,我一拳走空。 这时候我才知道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我和二龙对战过,他实战经验丰富,套路乱熟于胸,而我没经过武术训练,仗着神力,算是以快打巧。 我脑子里有了思路,就是以快打巧,必须抢攻,让乔建国喘不过气,如果让他倒出手来反击,情况就无法预料了。 我一步抢攻,步步抢攻,也没个招数法度,就是盯着乔建国身上的某个部位,一会儿打头一会儿踹腿。乔建国步步回退,打着打着,我就发现不对劲,这老伙计在带着我满场溜,他走的是个大圆。 这时候我什么都看不到,眼前只有乔建国一个人,耳边倒是能听见,现场极为嘈杂,很多人都在议论我们。 我头上冒汗,原来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只要上台怎么也能混个前三,可现在竟然连个乔建国都干不过,他后面还有四个大高手虎视眈眈。 我猛地跳出圈外,乔建国也收手,脸上带笑:“师弟咋了,累啦?” 我快速返神入神识,找到君小角,直接跟他说,帮我。 君小角道:“我一直在旁观,这瘦子很厉害,我上了一时半会也拿不下他。” “那怎么办?”我焦躁地说。 君小角道:“武功不行,试试法力。” 我问什么意思,君小角道:“你在神识里这么多灵魂,也该用用了。你的心咒,能驱使亡灵为己所用。” 我马上有了主意,神识中念诵亡灵心咒。那些亡灵都停下来,有了反应,一起看向我。 我缓缓睁开眼,对乔建国说:“师兄,我要来了。” 乔建国呵呵笑,并不答话。 我慢慢走过去,他垂着双手谨慎地看着我,我缓缓探出手掌,他笑着说:“想和我推手,你无非速度快力量大,玩这种技巧性的东西还差点意思。” 他把手和我搭上,就在搭上的这一瞬间,我驱使亡灵以极快的速度冲上了他的身。 乔建国大惊:“你……” 他马上开始运功抵制,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快速吟动心咒。这心咒能够同化吸收他的能力,乔建国大惊失色,拼命要往回缩手。我紧紧抓住,就是不松开,就感觉他身上的力量和法力正在以狂泻之势朝我的神识里涌动。 乔建国急眼了,破口大骂:“什么妖法!” 我驱使亡灵全都上了他的身,有的骑在他脖子上,有的抱着他的腿,白先生的亡灵开始往乔建国的嘴里钻。 乔建国果然不是白给的,双臂一抖,想把我抖开,不过被我抓到,就不可能松开。 他如果用法力对抗这些亡灵,我就会狂吸同化他的法力,如果他不用法力,那这些亡灵在我的驱使下,附在身上,让其生不如死! 乔建国情急之中,大喊:“松手,赶紧松手!我输了。” 这些亡灵都被驱使出我的神识之外,我冒出个想法,这些恶鬼本就是累赘,现在正好弄出来了,我就不往回收了。 我松开乔建国的手,往后一退,谁知道这些亡灵在没有心咒下,竟然全都自动脱离乔建国,以极快的速度钻入我的神识,又回归原处。 我一阵恶寒,这些鬼东西恐怕一时半会是摆脱不了。 乔建国脱离了我的掌控,赶紧退后好几步,眼神里都是恐惧,指着我的鼻子:“你,你这是什么黑法?” 我知道他几近废人,大半的法力和生命力被我吸收。我的神识又拓出了好大一块面积,此人果然有点道行,功力不亚于变成怪物的苏将军。 我笑笑说:“不要乱给人扣帽子嘛大师兄,这是师父传授的心咒秘法,你说我是黑法,相当于也在讽刺他老爷子。他要是回来听到这些,可是会不高兴的哦。” 乔建国看着我,对在场所有的人大声说:“王强修习黑法,能够吸别人的生命力,犯了咱们修行人的大忌,各位同道你们就冷眼旁观吗?” 场上沉默了片刻,有人说话:“我说你猴了吧唧的,心眼也太坏了吧。”场面寂静,此人一说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看过去,竟然是张宏。 张宏慢条斯理喝着茶水,对乔建国说:“老猴子,你技不如人就说技不如人,扯那些黑法白法有什么意思。白法就不能杀人了吗,黑法就不能救人了吗?我师父就是马来西亚鬼王,你这么大义凛然,怎么不去找他替天行道?鬼王看见你,一巴掌能把你扇回老家。还黑法白法呢,你也有资格谈这个,我是从泰国来的,东南亚修黑法的阿赞多了去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挨个替天行道吧,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众人都在低声议论。 我和乔建国站在场下,我背着手看他,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又怒又怕。 何天真站起来说:“我是五席高手之一,有辅佐之责,那我就说两句。黑法和正道之争,自古的界线就非常模糊。我的岁数比较年长,比在场大多数人经历的事都要多,见的也多。如何判定黑法和正道,并不一定要看法术本身和师承如何,还要看这个人做了什么。正门大派也有败类,黑法市井也出英豪,不能一概而论。目前来看,锦宴楼内部切磋,乔建国确实技不如人,当输给王强。” 我冲着大家抱拳示意。 “但是王强,我也要说两句话。”何天真道:“刚才我没太瞅明白你的法术,这是你的师承,我也不能胡乱打听。但是要劝告你,修习黑法虽然不一定就是坏人,但黑法本身与阴物打交道,如果不是心智坚定者,极易迷失。” 我怎么这么不爱听,可她辈分很高,还是不要轻易得罪,我只好抱抱拳:“承教。” 富少伟在下面笑:“乔师兄,你输了,还是下去休息吧,别在这丢人现眼。” 第四百四十四章 五大金交椅 乔建国这张老脸青一阵白一阵,想发飙,可目光又有些胆怯,咬着牙说:“王,王强不是好东西,我把话放在这,你们迟早都有后悔那一天。” “他妈的,”我破口大骂:“你是好东西?输就输了,那么大人怎么一点风度没有?” 乔建国看着我,指着我的鼻子,色厉内荏地放了一句狠话:“你等着的。” 说完仓皇出了大厅,谁的招呼都不打,一个人先溜了。 主持人宣布这一阵是我获胜,又问锦宴楼还有没有人再挑战。这时,站起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长得文质彬彬,挽挽袖子说:“我来试试。” 刚说完这句话,富少伟坐在那里道:“二师兄,算了吧。” 原来这个中年人是二师兄,他看向富少伟:“小富,你啥意思?” “大师兄都不是对手,你上去不是白给吗?”富少伟道。 “那怎么?咱们偌大的锦宴楼,就这么拱手让出去了?”二师兄不服不忿。 富少伟道:“王强也是师父的弟子,不是外人,怎么叫让出去。”他清清嗓子:“这样吧,我声明一下自己态度,俗话说有德者居之,王强虽然辈分比我们低,但是他能耐最大,我的意思是,锦宴楼代表就是王强。” 他说完,锦宴楼这边的人马上开始议论纷纷,引起骚动。 二师兄很有修养,不像乔建国那么咋咋呼呼,他深深地看着富少伟:“这是你的想法?” 富少伟点点头。 二师兄想了想,斟酌整个局势,看着我:“王强,你上次拜师入门,我没有参加,既然你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互相比来比去的也让外人笑话,那就你吧。” 他对着最后一把交椅做了个请的手势,回到座位上。 我心中豪气万丈,这屋里二百多个修行人,是全国精英中的精英,而前面的五把金交椅,更是修行人里选拔出来的人中龙凤,不但代表着有大能耐,以后更是拥有很大的话语权。 我走过去,坐在红木大椅上,嗬,这个舒服劲就别提了,高高在上,俯瞰群雄,我都有点醉氧了。 别说啊,人还得活出个样来,今天我才知道什么叫活出人样。 主持人道:“我们今天还要选出一个领头人,就从这五位中选拔。具体怎么选,我们没有资格去制定淘汰机制了,需要五位前辈自行商讨。” 下面的安排就是暂时休息,二百来人有的离开大厅,有的还在原位,我感觉到很多人都在窥视我,目光让我有点不适应,坐在如此瞩目的位置上,就要学会适应这些目光。。 何天真走过来说:“咱们五人开个碰头会。” 现在五把交椅的高人聚在一起,头一个是少林代表,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方刚。少林寺藏龙卧虎,光是释字辈的前辈高人就有不下上百个,这还不包括在后山隐居的那些,方刚只是少林推出来的这么一个代表,背后不单单是少林一个门派,也包括了天下的习武之人,以武入道的修行者。 第二个是冯子旺。我没和这个人打过交道,他年岁也不大,看面相可能不到三十,沉稳有度,很少说话。他是作为整个东北出马仙的代表。东北出马仙堂千千万万,良莠不齐,光是吉林白城就有超过一千家的堂口,他作为东北出马仙的总统领和负责人,自然有很大的能量,不能小视。 第三个是何天真,八家将的代表,一个长生不死的老妖,据说此人在明朝时候还参与过白莲造反,说起来就跟玄幻故事似的。八家将虽说现在人才凋敝,比当年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但毕竟骆驼比马大,以前那也叫享誉大江南北,江湖上的人就是再狂,也要给他们几分薄面。而且何天真还声明,自己不参与领头人的选拔,她的意见会更中立一些。 第四个不用说了,张宏,那是我的老友,东南亚黑法的代表人,师承是马来西亚鬼王。 第五个就是我。 这个领头人的位置,我品了品,目前最大的竞争对手其实只有一个,就是冯子旺。 方刚以武入道,虽说也是修行,但如果他选上了,总觉得差点意思。能打你开武馆得了,道法中人主要还是讲究一个“法”字,我估计方刚也没有问鼎江湖的野心,说白了,选他就是那么个意思,代表了那么一群武者,有个一席之地就可以了。 张宏虽说也有可能跟我争,但我们两个之间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能有事好商量,不至于动手。 算来算去,就是这个少年老成的冯子旺,实在看不出什么路数,能有多大能耐。 何天真看看我们:“我们五人是大家选出来的代表,都是同道中人,做事要有风度,给天下的修行者做出榜样,要做到有礼有节,点到为止。你们有想法尽可以提出来。” 张宏沉默了一下,说:“那就投票吧。”他看看我:“我投王强。” 我没想到他能这么豪爽,轻轻道:“多谢。” 何天真问我,“那你投谁?” “我当然投自己了。”我呵呵笑:“除了何姐你,和其他几个人相比,我觉得自己最有资格。” 方刚摸摸下巴,说:“我投冯子旺。” 何天真看向冯子旺:“小金童,你呢?” 冯子旺也笑笑:“既然王道友不自谦,那我也用不着谦让,我也选自己。” 何天真道:“现在票数打平,冯子旺和王强各有两票。” 张宏看她:“你呢,你什么意见?你是最关键的一票。” 何天真笑:“怎么得罪人的活儿都让我干了。”她仔细看看冯子旺,又好好看了看我。 我手心捏了把汗,心怦怦跳。 如果没机会问鼎也就罢了,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差这最后一口气,我就能获得最后的大佬地位。任由我如何调息平静,都控制不住的紧张,两条腿都在哆嗦。 可看向冯子旺,他沉稳有度,脸上似笑非笑,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我这个气度一下差得远了,恨得我牙根痒痒,这小子真能装比,看来我这城府还是不行。 何天真笑着说,“如果我投票选出这个人选,没什么悬念,也没什么意思。我倒有个主意,让冯子旺和王强最终pk一下,谁赢了谁就当这个领头人。” 方刚爽朗大笑:“我看可以,你们两人比试一场,本届大会也能完美落幕。” 冯子旺看我:“王道友,可以吗?” 我哼哼了两声,“那就来呗。切磋切磋。” 何天真跟组委会的人员商讨去了。等到休息结束,众人回归大厅,除了提前走掉的十几个人,其他人都在。主持人宣布最后一场比试:冯子旺vs王强,作为大会的最终荣誉一战。 现场顿时爆燃,所有人都站起来鼓掌,纷纷低声讨论,说这次大会真是来着了,能看到小金童出手。 我刺激的牙床发痒,冯子旺到底是哪个庙里钻出来的和尚,怎么这么大号召力,这些人一水的都冲着他。我暗自冷笑,姓冯的今天要是不让你出个大丑,我跟你一个姓! 富少伟这时走过来,轻声说:“师弟,你有把握吗?” 我看着他:“富大少,你为什么帮我?” “我们是同门师兄弟,这个时候应该团结一致,先把权力拿到手再说。我其实是无利不起早。”富少伟有什么说什么:“我自认自己没有这个能耐当什么领头人,我那大师兄更是心胸狭窄之辈,算来算去,只有扶持你上位,才是目前最符合我利益的结果。” 我沉默一下:“我们毕竟是仇人。” “我们确实有过过节,我也不保证以后能不能和好,但目前的局势要求我们暂时放下成见,一致对外。毕竟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你说对吗?”富少伟向我伸出手。 我看着他,也伸出手,我们两人握了握。 “你如果真的能干掉冯子旺,最终上位成功,”富少伟说:“我会好好辅佐你,咱们一起干点大事。我有很多计划,但必须要在取得权力之后才能做。我是不行了,希望你能行。” 既然他掏心窝子,我觉得不说点心里话,似乎没诚意,相当于投名状,我说道:“我对修行圈其实没什么太大兴趣,有没有权力也无所谓,关键是我要拿到领头人这个称号来光宗耀祖,有这么个显赫身份。只要你真心帮我,以后你怎么做只要别太过分,我都睁一眼闭一眼。” 富少伟呲着牙大笑,和我重重又是一握手:“祝你成功。不对,是祝我们两个成功。” 第四百四十五章 九字真言 主持人宣布,万众期待的最终对决开始了。 我和冯子旺来到大厅中间,冯子旺说:“王道友,你有什么想法,想如何比试?” 他的态度很平和,可在我听来,怎么听怎么不是味儿,这小子有点太装比了。 我看着台下一百多号修行人精英,心想我要是占你便宜最后赢了,其他人未必服气,要来就来个实力碾压。 我也是托大,信心爆棚地说:“这样吧,咱们赌一炷香的时间,你向我攻击,术法或是武功都行,要是一炷香内我承受不住,告饶了,那你就赢了。” 冯子旺有点吃惊:“王道友,这不好吧,要不然一炷香内你向我进招吧,我来承受。” 下面人议论纷纷,我得意非常,哼哼两声:“别耽误时间,你有什么能耐就使出来。” 冯子旺看看我,略思忖了一下,点点头说好吧。 有工作人员拿来香炉,里面铺着香灰,上面插着一根长香。这根红香比平常老百姓用的香起码要长出三倍,我鼻子快气歪了,这柱香烧完怎么也得两个小时,这些人真是欺负人来了,看我是新来的,暗地里使手脚。 我看向组委会上面的那些人,有和尚有老道,我心说话,等当上领头人的,这些和我作对的人渣,挨个收拾。有朝一日权在手,扫尽天下欺人狗。 冯子旺过去看看,伸手把这根香拔出来,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后里面是一排小香头,也就成人的中指长短,是这根红香的五分之一长,估计十来分钟就烧完。 他把长香换下来,要往里插短香,我喊了一声:“不用!” 冯子旺看我。 “原来的那根香就行。”我说:“用不着换。”这小子真能玩假仁假义这一套,纯粹是伪君子,我用的着你可怜吗。 冯子旺说,“这样吧,咱俩也别用香计时。我就出一套术法,成不成的咱俩点到为止。” 不少人都频频点头,认可冯子旺的人品。我真是气坏了,恨得咬牙切齿,冯子旺这样的伪君子比乔建国的真小人还要可恶,他就是君子剑,假模三道,恨的人牙根痒痒。 我冷笑:“行,点到为止。” 冯子旺道:“我的这套术法说来很简单,是九字真言法,乃‘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王道友,你能挡住这九个字的术法攻击,我就甘拜下风。” “走着。”我一挥手。 冯子旺叫过方刚低声说了几句话,方刚搬了两把椅子放在冯子旺的身后,然后邀请何天真一起坐。 冯子旺对那两个人抱拳:“一会儿我出元神,还要烦请方刚和何天真两位道友帮我护佑肉身。” 我摸着下巴,来者不善啊,看看再说。 冯子旺盘膝坐在地上,入神调息,双手结了个禅定印。我开了法眼,就看到这小子出了元神。 能出阳神,此人的修为已经相当高了。我倒吸一口冷气,冯子旺的元神竟然是一只硕大的黄鼠狼,身高能有三米,悬浮空中,气魄雄浑,全身的黄毛都在抖动,如一团黄烟凝成,丝毫没有黄鼠狼的猥琐,反而透着金刚狼一般的威猛。 这小子果然有道行。我不敢大意。 冯子旺的元神随身一转,黄鼠狼顿时化成翩翩公子,身上穿着类似道家的袍子,半踩空中,用神识直接对我说:“王道友,我要开始了。” “请!”我也用神识直接跟他说。 冯子旺的元神在空中凝了一个极为复杂的手印,双手环抱成轮状,整个元神绽放出一股黄光,口中大喊:“临!” 我就感觉大厅里的煞气凝结,向元神汇集而去。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大厅里都是修行高人,怎么可能有煞气,而且锦宴楼从选址到布置,用活了风水术,可以说这里是一个汇集正能量之地,并没有煞气。而冯子旺现在用的这套术法,所汇集的煞气恰恰来自这些在场的修行人,只要有愿意帮他的,就会贡献一份法力。在场的一百多号人里,竟然有一大半都愿意帮助冯子旺,把自己的法力输送给冯子旺。 这次斗法其中的艰辛简直无法想象。我不是在和冯子旺一个人斗,是和他背后一群人斗。 也罢!我暗暗咬牙,当这个领头人就是要服众,不服众就没有话语权,趁这个时候,我全把你们这些渣滓给灭了! 冯子旺的“临”字一出来,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七八度,虽然这么多高人在场,可还是感觉到气氛变得阴森起来。 此人能走到这一步,不愧是个劲敌。只见所有搜集来的煞气,全都凝结在这个“临”字上。临字本来是个声音,可此时凝聚煞气,竟然结成了一道法眼可观的金字,厚重如山,从天空飞下来。 我全神贯注,精神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度集中,链通三眼夜叉,不单单调集他的武力,更是调集了神通。我双手朝天,往上一举,叫了一声:“开!” “临”字手印凭空而降,正落在我的双手上,一瞬间就感觉呼吸困难,这哪是一个字,简直就是一座山。 我往下托了托,随即再往上一扔,“临”字的金色在空中消散而去。 冯子旺根本不给我喘息的机会,第二个“兵”字诀在他的手印导引之下,凌空而出,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了下来。 我还是照方抓药,继续抬手挡字。可这个“兵”下来的时候,感觉不太一样了,落到手上后,耳边响起了黄沙百战,人吼马嘶,气吞山河如虎。眼前一时幻象,似乎看到了密密麻麻骑着黑色大马的骑兵,挥舞长刀在冲锋,烟尘四起,明月如血。 在这双重的压迫下,我一时承受不住,全身嘎吱嘎吱在响。 这时,君小角在神识中道:“高啊。居然把九字真言法力和鬼境融通一体,同时打击对手,防不胜防。” 我咬着牙说:“你别说风凉话,现在该怎么办?” “不行就躲吧,别硬抗。”君小角说。 我把第二个“兵”字扔出去,冯子旺的第三个“斗”字又落下来,这个字竟然带着远超前两个字的煞气,能听到冷兵器铿锵相碰的声音,似乎两个看不见的人正在凭空打斗,你来我往不见人影,唯独能看到的是重重的杀气和战斗时迸发的戾气。 这个字一出,我的汗当时就下来了。 在落下的瞬间,我本来想托着,想想还是不冒这个险吧,马上改变身形,用尽全力往旁边一窜。 此字乃是由冯子旺的神识引导,他没想到我在硬接了两个字之后,居然会躲避,一时反应不及,那个“斗”字结结实实砸在地上。 轰然一声巨响,整个空气像是被引爆了。字消失后,所有人定睛一看,地上铺着地毯,只是留下两个小小的印记。 现场顿时沸腾,为什么这样呢,这“斗”字带着万重的煞气落在地上,原以为会造成极大的破坏,谁知道只是在毛毛的地毯留下两个浅浅印记。 这说明什么,说明冯子旺对于法力和神识的把控已经妙到毫巅,相当于开着重型卡车马上就要冲出悬崖的时候,四两拨千斤的一顿打轮、刹车,让车蹭着悬崖边轻轻一拐,又回到正路,旁边睡觉的人甚至都没察觉,没有丝毫颠簸。 而我就相形见绌,刚才这么一躲,狼狈不堪。是,并没有强行规定我必须所有的招儿都要接,但这么一躲,确实落了下成。 冯子旺看向我,他的元神飘浮空中:“王道友,要不要再来?” 我强笑:“哈哈,这才哪到哪,继续来。” 冯子旺沉吟:“这么打来打去的,不成个体统,一旦有所失手,损坏了这里的花花草草就不好了。不然这样吧,我再使最后一个字,‘前’。你若能挡住,我便认输,如何?” 我本来想问他,最后一个字我能不能躲,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这样的问题实在跌面。我阴晴不定,便看向张宏。 张宏一脸严肃,轻轻摇头,那意思是认输吧。 我腿有点哆嗦,不是害怕,是真有点挺不住了。说实话,要是冯子旺挨个字都来一遍,我还真有点扛不住,可他这个伪君子,为了服众自己拆自己的台,只用出最后一个字,那就别怪我了。 此时不搏更待何时!我已经看到自己真要熬过这最后一关,成为修行圈的领头人,那时候真是风光无限。 第四百四十六章 饮鸩止渴 “九字真言版本众多,”冯子旺的元神飘浮空中缓缓说道:“字面意思不是主要的,关键在于心法和意境领悟。最后一字,‘前’,乃为聚集五大元素,万物皆为平齐之意。所谓五元素,正是五行之道,金木水火土。” 我凝神静气,这小子要放大招了。 冯子旺凭空捏了一道手印,朗朗道:“此为‘宝瓶印’,又叫尊胜宝瓶印,为我心即禅,万物冥合之意。王道友,接好了。” 他把手印摆出,往天空一放,元神在心念遁出一个大字,正是“前”。前字笔划繁复,浑身放着金灿灿的光,陡然升空,竟隐隐带着雷声和水声。 我心怦怦跳,知道这个字内含五行之道,应该是霸道至极。算了,我也别托大了,你来狠的,我也给你个狠的。 就看到“前”字奔着我,以雷霆压顶之势下来了。我深吸口气,在真言落顶的时候,猛地调动三眼夜叉,也显出了元神。 三眼夜叉的元神少说有三米高,跟一座黑铁塔差不多,身后甩着尾巴,双眼发出冥冥红光。一出来就煞气十足,震撼全场。 就听到下面人齐齐倒吸冷气,三眼夜叉猛地朝着“前”字冲过去,一神一字在空中相遇。 冯子旺的元神大惊,空中急声喊道:“王道友,赶紧撤回!” 我心说,你害怕了?哼哼,撤回?晚了。就是要让你出个大丑,最好重伤个一年半载,这样才能去除心头这个隐患。 我调用三眼夜叉以更快的速度冲上去,耳轮中就听到一声爆击,像是炸弹爆炸,一股看不见的冲击波迅速扩散,大厅的地面瞬间裂出蛛丝般的条纹,墙上同样裂出粗大的纹理,地上一直蜿蜒到天花板。 桌上摆着很多果盘,刹那间崩碎,苹果桔子香蕉这些东西满地乱滚,茶壶依次爆开,连续发出脆响,水流了一桌子。 所有的修行人都凝神定气护住自己,冲击波在电光火石间到了,整个客厅像是刮了一阵看不见的暴风,过程也不过几秒钟。 几秒之后,大厅如同被暴风雨摧毁了一般,满地狼藉。 冯子旺收了元神,他从地上站起来,呆呆地看着我,看了一会儿,“哇”凭空吐了口鲜血,捂着胸口要倒下,身后的方刚手疾眼快,一把扶住。 冯子旺点点头,脸色晦暗:“这一仗是我输了。” 我没有说话,喉头上下窜动,手掌心全是汗。 冯子旺抱拳:“王道友,九字真言的‘前’字凝聚五行之力,体现的是我心即禅的境界,它如同一面镜子,会反馈所有业力。王道友,你修习黑法,已入魔,业力会慢慢侵袭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再晚恐怕就没有挽回余地了。” 我朗声长笑:“冯道友,你有你的修行,我有我的境界。我若作奸犯科,你可以拿我问罪,集合天下同道讨伐我,可现在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就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恐怕不合适吧。” 冯子旺摇摇头:“言尽于此,听不听在你。” 他强忍着向在场各人抱拳示意,然后踉踉跄跄出了大厅。他不是自己来的,身边还有几个帮手,老老少少的我也没注意,看着他们离开。 主持人走到台上,鼓掌示意:“这一届修行人大会圆满结束,选出了最后的领头人,那就是锦宴楼的王强。” 锦宴楼的人都在鼓掌,可其他人有些犹豫,掌声稀稀拉拉的。 这时有人喊:“领头人的法力高低尚在其次,主要还要有统筹能力,管理能力,而且人品还要好。现在就定下领头人,未免草率了吧。” 我听得都快气炸了,老子差点没挂在这,费劲心力好不容易得到这个位置,你一句话就想剥夺?我看过去,说话的人是个四十来岁中年人,穿着皮夹克,留着溜光水滑的小分头,一副挨揍的模样。我暗暗记住了他的长相。 富少伟慢悠悠站起来:“我说尹先生,斗法之前你怎么不说,现在我们锦宴楼获胜,你开始说这样的话。” 这个称为尹先生的人,有点不好意思,“富少,我不是冲你们锦宴楼,就是说选拔这么重要的位置,一定要谨慎一些。” 这时候组委会紧急磋商,主持人宣布,王强暂时代理领头人一职,为期三个月,这段期间是考察期。如果干的不错,三个月后可以扶正。 我坐在头把交椅上,全身栗抖,主持人说的什么话根本听不清。刚才和冯子旺的惊天一击,其实我也受了重伤,说不清哪块难受,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一口老血在胸口徘徊,强忍到了现在。 许多人过来祝贺,我抱抱拳,点手叫过富少伟,跟他说,我要先走一步,场面上有你照应就行。 富少伟赶紧说没问题,他看出我的脸色难看,问要不要紧。 我摆摆手,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富少伟极为细心,让人带着我从后门出去,防止其他修行人见了起疑心。 我被一路护送到了后面的停车场,那人问我送到什么地方。这时候我已经有点撑不住了,勉强告诉他,我在市内的地址,他开着车送我过去。 这一路我几近昏迷,完全靠一口气硬撑着。我知道富少伟也不能深信,他派来的人肯定会盯着我的表现,再回去汇报,我不能把真实情况漏出去。 到了小区门口,我让他先回去,看车走远了,这才踉踉跄跄进到小区。走了没几步差点摔倒,赶紧扶着墙。就觉得胸口一阵起伏,什么东西往上涌,一直冲到喉头。 这时小区里有遛弯出入的人,有一对小情侣看见我,非常热心,过来问我要不要紧。我摆摆手,突然一张嘴,一口东西呕出来,我猛地低下头,一阵狂呕,看到喷了一地的血水,还有一些乌黑东西,粘稠状,说不清是什么。 那对小情侣吓傻了,问我要不要去医院。 我一边摆手一边狂吐,最后满地都是红红黑黑的黏液。 吐完之后就是全身冷,不用看我也知道自己的脸色煞白。 我靠在墙上,擦擦嘴,做出感谢的手势。男的说,朋友还是送你去医院吧,你这不是胃出血吧?拖时间长了可不好。 我说不用,跌跌撞撞往楼里走,那对小情侣在后面议论,说这个人一定是昨晚喝大了。 我好不容易坚持回到家里,手机响个不停,是三舅打的。我勉强接通,告诉他,我在家。 下一秒钟我晕了过去,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的时候,屋里掌了灯。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一个面白无须的老者正在摸脉。我刚要动,老者摆摆手:“不要乱动。” 门一推,三舅走了进来,轻声问我:“感觉怎么样?” “强一些。”我缓缓说。 “你吐过血?”老者问。 我勉强点点头,三舅非常担心,问老头:“他没事吧?” 老头摸着下巴稀疏的胡子,指指外面,那意思是外面说。我赶紧道:“老先生,有什么话就当我面说,用不着藏着掖着。” 老头看看我,“也罢。王强,能否问问你修习的法术从何而来?” 我勉强说:“是朱强,朱老爷子在东南亚深山里教我……” 老头摇摇头:“我和朱强算有几分交情,你拜师门那天我也去了,据我了解,朱强并不会这样的法术。”他看我不明白,赶紧道:“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姓赵,叫赵药师就行。我和朱强有十几年的交情,对他的底子很清楚,他肯定没有你这样的法术。” “我是什么法术?”我勉强问。 老头道:“王强,你的法术太过逆天,以同化驱使亡灵为手段,吸收亡灵之业力阴气为己所用,说起来太伤天和,对你身体实在不好。修行的本意在于解脱,洗清业力,而你却利用业力作法,实在是和天道相悖。” “赵大夫,怎么修行我心里有数,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就说我现在怎么样?”我说。 赵药师看看我,又看看三舅,叹口气说:“王强,你现在涉其未深,如果及早找高人洗净所有法术神识,或许还有回头路走……” 我皱起眉:“赵大夫,你就说我一时半会能不能挂吧。” “那倒不至于。”赵药师说:“你和冯子旺一战,我也听说了。本来你的法术可以四平八稳练下去,可被冯子旺的九字真言一击,所有的业力都反噬其身,接下来你会非常遭罪,生不如死。除非……” “除非什么?” 赵药师沉默一下说:“除非再吸收业力,以毒攻毒。可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第四百四十七章 左右护法 我对赵药师说:“大概听明白了,目前我只有两条路走,一是继续吸收业力,在入魔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第二是洗净铅华,把所有的神识和法力全都洗干净,做个凡人?” 赵药师说:“没那么极端,但也差不多。你的神通虽失,但境界仍在。” 我挣扎着坐起来:“什么是境界,说的那么好听,其实就是经历。这是安慰人的借口,说你虽然一无所有,但毕竟收获了经验。” 三舅赶紧扶住我:“强子,你累了,不要激动。” 赵药师站起来告辞:“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走哪条路是来自你自己的选择。”他要往外走,三舅赶紧送出去。 我重重地躺回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什么都想不出来,昏昏沉沉又睡过去。 再起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我恢复了力气,从床上下来,两条腿还是有点软,看到客厅的桌子上放着早餐。 三舅和小鱼正在吃东西,三舅招呼我过去:“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我说。 三舅道:“赵药师留了一些中药,等吃完了饭我帮你熬出来。” 我看着他的半头白发,声音有些哽咽:“三舅……” 三舅拉开椅子让我坐,盛了一碗小米粥,热扑扑的还冒着气。三舅道:“强子,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机缘,多余的话不说了,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小鱼道:“强哥,其实你怎么做都行,只是要为身体考虑。学任何法术都不能伤及自身,这是底线。” 我不高兴:“你懂个啥,一份付出才有一份耕耘,如果练铁砂掌怕手疼,那还练个屁。” 小鱼让我怼得半天没说出话,他眨眨眼,实在想不到怎么反驳我。 三舅道:“强子,小鱼说的有道理。其实什么是黑法,什么是正道,这个判断实在太主观。我就是东南亚学黑巫出身的,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坏人。不谈这些虚无缥缈的理论,落在实处首先就是不能伤害自己。” 我点点头,说知道了。默默喝着小米粥,浑身暖洋洋的。 我确实很感激三舅和小鱼,但是感觉和他们两人的三观已经不合了,他们完全不理解我。 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吃苦中苦,何为人上人。学亡灵心咒的黑法,有点像古代进宫,想当东厂掌印太监,不挨这一刀怎么能行。我现在就是奔着这至高无上的位置前进,人挡杀人佛挡灭佛。我连自己都不在乎了,还在乎你们?! 吃完了饭我回到屋里,把门关紧。坐在床上,凝神返虚,进入神识之境。 和冯子旺的这一战,三眼夜叉受了重伤几乎毁于一旦,他本来三米高的身形,现在还不到一米七,比我还矮一个头。我让他盘膝打坐,吸收神识之境的精华,应该还可以孕育回来,只是时间长短不好说。 在这段时间里,我已经指望不上他了。 神识之境除了三眼夜叉和君小角,还有那十几个亡灵,在大地上徘徊,没什么实质威胁,但对于我这样的略微强迫症来说,怎么看怎么别扭,它们又离不开,只能先放在这,慢慢再议。 我长舒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看到桌上放着的御币。不知怎么,现在的我特别强烈的想见见御币里的小猫,可现在法力不能滥用,受此重创再用下去,恐怕真会出问题。 我再出来的时候,已是临近傍晚。刚一到外面,小鱼过来说:“强哥,今天富少伟来店里找你了,看你不在,他说你醒了就去锦宴楼一叙。” 我点点头,现在大势已定,不需要再用法力,这段时间可以休养休养。我说,你跟我一起去。 小鱼可能是怕我吃亏,赶紧点头说没问题。 我忽然道:“小鱼,没事的时候你去老木那里打听一个人。” “谁啊?” 我道:“释夫和尚。” 小鱼一拍脑袋:“哎呦,这和尚好像这几天就要离开本市,往杭州那边去,记得上次时候聊过,他船票都买好了。” “你打听打听具体哪一天。”我说。 小鱼答应着。 我们两个出来,开着那辆张宏留下来的破车,一路到了锦宴楼。我这次再来,就连门口的服务生都认识我了,把我引进三楼的包间。 一进去就看到富少伟正在和几个人开会,见我来了特别热情,过来和我握手。他笑着说:“大哥,有几个朋友我给你介绍介绍来……” “别,别。”我赶紧摆手:“换个词,这词太大。” 我们坐在桌子旁,有一个长相彪悍的光头男说:“那就叫王掌门?” “别,我也不是什么掌门。”我说:“别说,称呼还真是难找。” 这光头道:“要不就叫老大吧。” 说实话这词我也别扭,但想想确实什么合适的称谓,叫就叫吧。富少伟笑眯眯招呼:“大家都起来,管强哥叫一声‘老大’。” 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冲我鞠了一躬:“老大好!” 我要站起来回礼,富少伟把我按住:“老大,你是修行圈的领头人,叫什么都不为过。今天是想和你说一些正事。” 我点点头,示意他说。 富少伟告诉我,组委会过几天会开个会,到时候要我参加,主要议题就是确定我的身份。比较遗憾的是,我做领头人并没有什么仪式,因为很多人都不服我,先干上三个月有了成绩再说。 这个其实在预料之中,我也怕繁文缛节,不搞就不搞吧。 富少伟笑:“还有个事,这次还要让你认识一些高人朋友。”他挨个介绍在场的人,有茅山的传人,也有在西方混口饭吃的灵媒,介绍到最后,富少伟指着那个彪悍的光头说:“这位老兄,你一定要认识认识。” 我赶紧起身和光头握了握。 这光头长得实在太丑,脸色黝黑,满脸都是麻子坑,而且眼角眉梢太过凶厉,但是说话却是声线柔和,温暖可亲,形成一种反差感。 我一看就觉得此人不简单。 “他叫施鹏,”富少伟说:“最近才回国,以前一直在马来那边,在那边的名气很大,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我摇摇头,笑着说不好意思,没听过。心想马来那边就认识一个鬼王,还有张宏,说不定此人张宏认识。 施鹏笑着说:“富大少,没那么邪乎,混口饭吃就是了。” 富少伟介绍说,施鹏在马来华人那边名气很大,他有一样绝学。然后问我,你猜是什么。 我看着施鹏,心想这光头一脸阴气,肯定是修黑法的,没跑。可这话不能说出来,便笑着摇摇头说不知道。 施鹏哈哈大笑:“咱们老大其实早就看出来,就是不愿点破我这个糙人,留着面子。老大,你直说无妨。” “你是修黑法的吧?”我问。 施鹏一拍大腿:“老大果然是老大,我从小就修炼控鬼术,有一些独门的心咒。我没事就帮人请请小鬼儿什么的,混口饭吃而已。” 我微微皱眉,早看出此人不简单,果然是接触阴气时间长了所导致。 我本想开法眼去看,可觉得不礼貌,法眼不能乱开,这边一看,那边如果是高手马上就会察觉。窥探道友的修行,是大忌。 富少伟道:“施鹏是我花重金从海外请回来的,他以前曾经跟过咱们师父修行,也算半个弟子。” 施鹏赶紧摆手:“朱老爷子压根就没收我,我还是资质太差,和你们没法比。” 富少伟道:“你就别谦虚了。老大,施鹏这次回来,我的意思是给你当个助手,很多事你都需要了解,这里面的水太深,你需要一个人来帮忙打理。施鹏法力高强,神通广大,我最看重的还是他的老成,处理杂务样样得手,有他帮忙,做个管家,你就算如虎添翼。” 我马上就明白富少伟的意思,他开始在我身边安排穿插自己的人了。不过我没反对,现在他是盟友,我不能太驳面子,这个施鹏如果实在不好,到时候打发了就是。 我点点头:“行啊,没问题。” 施鹏哈哈笑:“老大,我可没资格当你的管家啊,说白了我就是个碎催,跑腿的。老大指哪我打哪,绝无怨言。” 我看向小鱼,沉默一下说:“我还想再找个帮手,小鱼。” 小鱼答应一声。 富少伟愣了一愣,随即笑:“没问题。左膀右臂嘛。一会儿咱们就在锦宴楼摆一桌盛宴,祝贺老大找到了左右护法。” 第四百四十八章 拜祖师爷 富少伟在二楼的单间开了一桌宴席,都是锦宴楼招牌佳肴,没有大鱼大肉,名曰菊花火锅宴。食材是新鲜栽培的菊花,一盘摆盘精美的白菊花在中间独领风骚,交相辉映的还有四生片,猪里脊、鳜鱼肉、猪腰子和鸡胸脯,另有四生鲜、四油酥和四蘑菇。不说涮的主菜,光是调配的小菜围着火锅就是十六份,摆放整齐。 喝的也不是什么啤酒,而是锦宴楼自酿的花酒,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富少伟把酒杯端起来:“今天咱们这个小团体就成立了,大家都团结在老大的身边,咱们一起打江湖,一起开疆拓土。” 众人“嗷嗷”喊着起哄,这时小鱼皱眉,把酒放下:“能不能给我换个酒,这酒脂粉气太浓,喝不惯。” 场面有点尴尬了,我咳嗽一声,小鱼也是,这什么场合你就不能将就一下,真是扫兴。 我和小鱼一直没达到像好朋友那样贴心贴意的地步,和他的三观总有点不合,要不是看在三舅的面子上,早就和他分道扬镳了。如今有这么个机会提拔他,还挑肥拣瘦不识大体,真是狗肉上不了席面。 我这脸当时就拉下来了。富少伟察言观色,笑着说:“我们锦宴楼别的不说,就是酒多,地下室的酒窖要什么有什么。小鱼兄弟,你喜欢喝什么酒,说。” “东北的烧刀子就行。”小鱼道。 富少伟点手叫来服务生,耳语了几句。时间不长外面端来一个仿古酒壶,重新给小鱼满上,小鱼闻了一下,点点头:“好酒,香。” “这是我们家内部酒厂用正宗东北大米酿出来的,”富少伟说:“味道在外面绝对喝不到。” 众人推杯换盏,开始大快朵颐。我对这种场面很不适应,但时刻提醒自己是老大,是领头人,以后场面多了,我要挺起来,别让外人笑话。 酒宴十分尽兴,大家说笑开心,互相说着自己经历,就是到小鱼这里,他不怎么说话,问什么都是一笑,不过喝酒是来者不拒,一杯一杯喝着,这一桌下来怎么也得一斤。 富少伟喝的舌头都有点大了,抱着小鱼的肩膀:“小鱼兄弟,咱们以前是有过节,现在是一家人,不高兴的事掀篇不说了。” 小鱼嘴里哼哼了几声,并没有答话。这时,下面有人不满意了:“我说这位兄弟,我们富少够给你面子了,你这是干什么?一句人话都不会说吗?” 富少伟挥一下手:“别胡说,你们不准讽刺小鱼,他也是我兄弟。”他舌头都大了,端着酒杯给小鱼喝:“兄弟,咱俩碰一杯,过往的不愉快都化在酒里。” 小鱼没有端酒杯,想了想说:“富大少,咱们不是一路人,也永远成不了兄弟。这酒我不喝了,告辞。” 他站起来要走,好几个人同时站起来,拦住他的去路。 富少伟打着酒嗝:“算了算了,人各有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咱们求同存异。”说着看了看我。 小鱼毕竟是我带来的,这么不开面我脸儿也挂不住,我阴沉着说:“小鱼,你甩个脸子给谁看呢?” 小鱼道:“强哥,我不是冲你。我就是感觉和富少伟这些人不对路,说不到一起,坐着别扭,我赶紧走,别扫了你们的雅兴。” “你能不能给我个面子?”我非常不高兴。 富少伟打圆场:“算了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小鱼兄弟,你不认我没事,我认你就行,哈哈,以后有啥事跟哥哥说。” 小鱼一抱拳:“再见。”说着,一仰脖喝了最后一杯酒,推门而出。 场面尴尬下来。 众人看向我,我这个脸烧的啊,现在才刚当上老大,就这么不给面子,以后还让外人怎么服我?! 我强自镇定,当是没事,和他们说说笑笑。酒过三巡,大家都有点喝多了,富少伟安排我就在酒楼住下。 这是一个豪华套间,面朝大江,一水的落地窗,打开之后,窗帘飘飘,外面是花园,一股清风扑面。 我站在窗前面,俯瞰远处大江,真是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感觉人生到达了巅峰。现在只是第一步,以后我要横扫整个江湖,做食物链上最顶端的男人,看谁瞧不起我! 我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就睡了,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到中午才起来。 怔怔了一会儿,床头电话响,问我醒没醒,要不要送餐。我正好饿了,叫他们送来。时间不长,服务生推着餐车来了,直接把饭送到床上,躺着就能吃。 拉开窗帘,外面天光大亮,江水里有许多船只横渡,拉着汽笛,我一时沉迷,陷入到这个气氛里不可自拔。 吃完了饭冲了个澡,施鹏来了,他笑着说:“老大,睡好了吗?” “挺好。”我点点头。 施鹏道:“你要是没啥事,跟我来一趟呗,咱们去一个好地方。”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好也没什么事,就跟着他出来。 我们从后面的电梯下去,来到后院,这里有一片很大的花园,绿草茵茵,潺潺流水,不远处有一个老年间的木制亭阁建筑。 施鹏用钥匙打开上面的锁,做了个手势,“请。” 我看他一眼,走了进去,里面是个很空旷的房间,四面透风,满墙的壁画,古香古色。房间里供奉着一尊巨大的画像,栩栩如生画着一个人,我一看就认出来,是张三丰。 据说张三丰是我们江北市修行圈的祖师爷,早年间他带着俩徒弟来到此地,修道观兴香火,这才有了修行这一门的传承。我拜朱强为师的时候,就曾经有过这个流程,拜祖师爷张三丰。 此时看到这幅画,我不太明白施鹏是什么意思。 正看着,画像后面转出一人,正是富少伟。他神采奕奕,满面笑容:“老大,这是我们锦宴楼一门的规矩,没和你说明白,就把你请来,不要见怪。” “好说,这是什么意思呢?”我问。 “拜祖师爷。”富少伟说。 他从神龛下面拽出两个黄色蒲团,示意我们一起跪在地上,面向张三丰画像。施鹏做主持人,把长香点燃,给了我们一人三根香。 我和富少伟一起对着张三丰画像磕头,三跪九叩之后,把香插在香炉里,依旧保持跪姿。 施鹏站在旁边道:“我有几年是旅居海外的,却一直心系华夏,和国内没有断了联系。有时候过年过节也会回来祭祖认亲。我呢,有几句肺腑之言对老大说。” 富少伟笑:“用不用我回避?” “富少不要玩笑,”施鹏一本正经地说:“自古以来修行人要么避世要么把控不了自己而做了强盗,都是没有好下场的。自张三丰祖师起,他就进入皇宫大内和权贵交往,武当山筑基修殿,这才有了名扬天下。所以作为修行人,要多和官面打交道,多多结交权贵,这样才能求一个好的地位和前程啊。” 施鹏过来把我和富少伟搀扶起来,笑着说:“现代社会最讲究的是什么,就是人脉和资源,结交权贵成为他们的座上宾,以后那地位和财富是滚滚而来。咱们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以钱为尊,有钱就是大爷,没人问你钱是怎么来的,碌碌鼠辈只会羡慕你。” 我疑惑地说:“道理我明白,但是听来有些别扭。这会不会违背了我们修行的初心?” “哈哈,”施鹏大笑:“何为初心?智者当借力而行。那些权贵不过是你所借之力,你只有踩着这些人,才能获得更多的资源,才能做自己想做之事。结交也好,巴结也罢,那都是手段,不是目的。” 我若有所思,一抱拳:“受教了。” “像市井的修行人,讲什么初心论什么心境,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一介莽夫而已。就算论心境也有大小之分,小境者自修自嗨,大境者自为众生所虑,要到这一点必要结交权贵,这才能成大豪杰,才能流芳百世万民敬仰啊。”施鹏说的几乎声泪俱下。 我发现这个看似凶蛮的秃头,说话其实很中肯,很有点水平。 “感谢施兄教诲,受益匪浅。”我说:“以前我从来没往深处想过,修行修到极致会怎么样,获得神通又怎么样,今天听施兄这番话,我是幡然醒悟,既然有了能力,就要流芳百世,成为一个豪杰!” 富少伟哈哈大笑:“老大弃暗投明,可喜可贺。我说句掏心窝子话,穷人和富人就是两个阶级,两个思想意识,所以才有了这句话,民不可使知之只可使由之。那些凡夫俗子按照我们指引的道路走就可以了,没必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 第四百四十九章 差别心 这两天,我一直住在锦宴楼,和富少伟还有施鹏聊的很多。 我一直没和小鱼联系,冷一冷他,我得想想以后什么态度怎么对他。过了这两天,我参加了组委会的一次内部会议。会上并没有出席重量级的高人,像是走过场,一点不给我面子,挺让人憋气。 这个场合,第一次的通气会,高人一个都没露面,就派了这么几个低级别的小人物,明显就是瞧不起我。 我一股火冒出来,表面还得强自镇定,有些风度。 不知道怎么了,自从和冯子旺那一战之后,我的情绪始终处于不稳定状态,像是随时能爆炸的火药桶。 和富少伟他们一起的时候,他们见面就管我叫老大,这两天我也适应了这个称号,可从锦宴楼出来,外面的人都不尊重我,都是直呼其名。 此时此刻看着组委会这些人,我心里的火腾腾冒,他们不知道我是领头人吗,就这么一口一个王强的叫着。王强也是他妈的你们叫的?! 这次会议主要目的就是告诉我,可以主持工作了,但还在试用期,这段时间就不搞什么仪式了。 修行圈领头人这个职位,说起来很牛,其实是个社会闲职,不领工资不坐班,好处当然有,一是可以结交人脉,二是修行圈有什么重大的活动,必须要主持。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能代表正义消灭你。 昨晚和施鹏聊到很晚,他把这个问题反复跟我说透,说我坐上了这个职位,就代表了主流的正义,在位我要做的最重要一件事,就是消除异己。 施鹏把“民不可使知之只可使由之”这句话送给我,告诉我说,你当这个领头人很多人都不服气。不服气怎么办?壮大自己,消除异己。现在的人都贱,好说好商量没人听,就得拿出强硬作风,好领导没有不被人骂的。 富少伟在旁边点头,跟我说,这叫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这句话真是触动我,反复吟诵,慈不掌兵。对下面人太仁慈了真是不行,他们翻过头就骑在你脖子上拉屎。 我打算买几本讲古代帝王的传记啥的,好好看看,研究研究。这个世界都是以残暴和杀人数量确定伟大程度,伟大的成吉思汗,伟大的斯大林格勒战役,等等。 我深吸口气,看着眼前这些狗腿子,手心暗暗捏紧,这些人都要清理,一步步来。 开了这个会,就表示我正式成为领头人。组委会自会通知下面的修行人,把这消息昭告天下。 会议之后,我已经有了施政方略,不过细节还要再思考。这三个月最首要的是,一定要做一件大事,让全天下的修行人都看看,我这个老大不是临时的摆设。给自己立个g。 我思考着回到店里,一进门就看到小鱼在玩手机,店里没什么客人。 他听到声音站起来,“强哥,你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你大白天就玩手机?” “店里没啥人,”小鱼笑:“我寻思没事刷刷新闻什么的,对了,强哥你吃饭了吗,咱们这条街附近又开了一家牛肉馆,味道不错,中午我请你。” “你先坐下。”我说:“那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喝着喝着酒就走了,你知不知道当时我这脸都没地方搁。” 小鱼有点不好意思:“强哥,我真不是冲你。我是和富少伟那些人不对付,以往过节很深,而且我看他们特别别扭,说不到一处去。我这个人从小就没爹没娘,收养在师父身边,心思可能会比较重一点,也比较任性。要是我不喜欢的人,怎么都凑合不到一起去。” “那你看我呢?”我问他。 小鱼笑笑:“强哥,咱俩是好哥们。” 我沉默了片刻:“你这种性格混社会可不行,棱角突出交不到朋友。” “无所谓啊。”小鱼说:“其实交朋友就是个减法问题,认识不认识的先认识了,然后再在里面找志同道合的人。我不想扭着自己心思去做不想做的事。” 我看着他,岔开话题:“释夫和尚的行程你打听了没有?” 小鱼告诉我,释夫是今晚八点的船票,他会在江边的码头上船。 “强哥,你要去送行吗?”小鱼好奇地问。 “毕竟是老熟人,好久没见,去送送也无不可。”我淡淡地说。 在店里消磨一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我起身去往码头。小鱼想一起去,我没答应,让他先回家。 我一个人开着车,赶在七点左右到了江边的民用码头。天气好了,江边凉风习习,附近的居民都出来遛弯,还有很多的游客或是驴友背着大包小卷在候船。 江边能看到很多的大船和游艇,时不时汽笛声声。月光照在江面上,泛着深黑色,我停好车,站在江边抱着肩膀,看着幽深的江水有些入神。 等了片刻,我来到候船大厅,这里都是人,天南地北的南来北往的,什么口音都有。 我坐在角落,等候片刻,就看到一个僧人穿着土黄色的僧袍,背着包袱走了进来,正是释夫和尚。 他是八点的船,现在还有四、五十分钟,他找到一个没人角落,卸下包袱,捻动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现在这样的和尚满大街都是,也是见怪不怪,旁边的人并没有多看一眼。 等了片刻,我缓步走过去,脚步已经很轻了,可刚到跟前,闭眼念经的释夫忽然停下口里的经文,眼睛没有睁开,轻轻地说:“是王施主吧?” 我坐在他的身边,慢慢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释夫还是没有睁眼,道:“这里不让抽烟,出去左走有专门的吸烟室。” “你好像并不吃惊我会来。”我道。 “我估摸着你会来找我。”他说。 “哦?为什么呢?难道你未卜先知?” 释夫缓缓睁开眼,轻轻笑:“你找我,无非可能有两个原因。” “说说。”我道。 “你在修行人大会上一战成名,我听很多人说过了,”释夫和尚道:“尤其是老木,把你一顿夸,说你是青年才俊。但是呢,”他顿了顿:“你斗法的过程,以及后来的黑白之辩,都说明你修的是黑法。你来找我,很可能是走火入魔极深,想央求我带你入空门修行,洗净铅华。” “这个好像不太可能,我若入佛门也不会找你,直接去找法本寺的主持就行,他道行可比你高多了。”我说。 “是啊,那就只有一条可能了。”释夫和尚说。 我看着他。 “你有求于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可我实在想不明白,一个穷和尚,你能需要什么呢?”释夫和尚说。 “我确实有求于你。”我点点头:“想问你讨要一样东西。” 他看着我,做了个手势,示意请说。 “这里不是讲话之所,”我看到大厅熙熙攘攘的人群:“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 释夫抬起头,看看大厅上方悬挂的钟表,“王施主,能否尽量快一点,我怕错过登船。” “很快。如果你愿意给我,五分钟就行。”我说。 释夫点点头,站起来,没有背上包袱,而是托付给旁边一个大姐,让她代为保管,说自己十分钟以后就能回来。 大姐还挺热情,说没问题,拉着释夫说着寒暄的话。我站在旁边揣着衣兜没有催,静静看着。 释夫用家乡话热情地和大姐聊了两句,说笑之后,对我点头示意,表示可以走了。 我们两人从角门出去,往前走了段路,周围没什么人了。这里靠近码头的后方,十分偏僻,临着大江,能看到江面附近飘着垃圾,有一艘小柴油船正在缓慢飘动,清理江面。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臭味。 “就在这里吧,”释夫和尚说:“王施主,你问我要什么东西?” “我记得,你以前说家乡话,”我说:“刚才和那大姐你也说家乡话,为什么现在跟我说的是普通话呢?” 释夫和尚道:“我只对同道中人说亲切的家乡话,外人一概是普通话。” “和尚没修好啊,还有差别心。”我呵呵笑。 释夫和尚道:“有人问佛陀,既然‘不可见如来’,为何你还有形象,还要享受香火。王施主,知道这个道理吗?” 我看着深黑色的江面,“你说说看。” “佛陀告诉他,我本身是无所相,之所以有法相是为了方便凡俗之人悟佛门。所以我说家乡话说普通话,差别心不在我这里,而是方便给外人看的。让他知道,他和我是什么关系,是好友,是同道,还是陌路人,还是敌人。” 释夫笑呵呵对我说。 第四百五十章 五分钟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问他。 释夫摆摆手:“王施主,我时间有限,咱们就不要讨论题外话了。你到底想向我要什么呢,出家人慈悲为怀,如果可以,我肯定会给你。” 我一拍手:“好,痛快!这才是我认识的释夫长老,潇洒至极。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好友,就是女朋友吧,现在昏迷不醒,困在一处鬼境里。我呢,非常想见她,想把她唤醒,所以想来想去,只好求助长老了。” 释夫和尚脸上还是笑模样,示意我继续说。 “我想要的,其实是长老的神通。你能通行鬼境无碍,任何鬼境都困不住你,来去自由,潇洒如风,我要的就是这个。”我说。 释夫和尚沉默片刻,说道:“倒不是不能商量,但问题是,这神通是我的天赋,生下来就会,并不是外修的法力,你如何取走呢?” “只要你愿意给,我自有方法。”我说。 释夫和尚看看我,叹口气:“也罢,佛祖有割肉伺鹰,我虽然不敢自诩那么高的境界,但是基本的慈悲心还是有的。王施主,你要神通去见心爱的人,真是闻者流泪啊,那我就成全你吧。只是……” “只是什么?”我问。 “只是我不知道怎么给,只能你自行来取。”释夫和尚道:“而且,刚才我答应那位大姐,十分钟就要回去。现在闲聊已经过了一半的时间,所以我只能给你五分钟,你若在五分钟内取走,神通就是你的了。” 我呵呵笑:“合理。神通也是机缘,取不走自然表明我没这个机缘,谁也赖不着。” 释夫和尚点点头:“王施主能有此心性,真是难得。那就来吧。你想怎么个取法?” “你随便找个姿势,不要紧张,不要反抗。怎么舒服怎么来,我摸着你就行。” 释夫和尚听完哈哈大笑:“我活这么大,连主持方丈都没怎么摸过我,这处子摸反而给了你王施主,也算咱俩机缘不浅。” 他站在江边,双手合十,缓缓闭眼。我站在他的身后,深吸口气,缓缓伸出双掌拍在和尚的肩膀上。 这和尚言语诡诈,虽然说是让我随便,但我还是加着提防。 我返神进入神识,暗暗调动里面的亡灵,包括君小角,如果发现不对劲,让它们一拥而上,我就不信这和尚能顶得住! 都安排好了,我开始默诵心咒,同化抽取释夫和尚的神通。 我这边咒语一起,释夫和尚闭着眼睛说:“王施主,你能在修行人大会上如此出风头,恐怕就是这个咒语的原因吧。” 我没理他,加快语速,狂抽这和尚的神通。可念着念着,却越来越心惊,以前同化其他高手的时候,能很轻易感觉到他们的神通到我这里来了,可这和尚的身上空空荡荡,也不能说一点有价值的都没有,顶多有一些念力,和普通人完全一样。 他的神通呢? 这时江面远处传来一声长长的汽笛声,响了能有十几秒,响过之后,释夫道:“已经过去两分半了。看来我这个神通和你无缘啊。” 不对,不对,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我看着和尚的背影,心想不拿出点真本事来是不行了。和冯子旺一战之后,我一直没有太恢复,不敢调用法力,可驱使神识中的亡灵还是没问题的。 我就给你来个鬼缠身! 我开始调动亡灵,那些鬼魂从我的神识中驱赶出来,爬上和尚的身。释夫和尚本来挺直腰板,鬼魂一上去,他的腰明显弓起来,两个肩膀像是在承担巨大的重力。 释夫和尚还是闭着眼,说道:“好大的业力,好强的冤力,我听到了它们的哭声。你背负这些亡魂,是不是很辛苦啊?” 我笑笑:“癣足之患而已。” “嗯~~嗯~~~”和尚摇摇头,像是撒娇一样否定:“所谓佛前一粒米大如须弥山。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每个冤魂都有各自的不幸,不要小瞧它们。我相信王施主,已经被困扰了很久吧。” “我自有办法,你还是自求多福吧。”我脸上的汗下来了,所有的亡灵都缠在这和尚身上,换一般人早就崩溃了,可他跟没事人似的,举重若轻。 “莫不如这样,今天就算了,”释夫说:“下一站我会到杭州去,我在灵隐寺等你。你若来了,便是结缘,我替你化解这些亡灵的怨气,如何?” “然后呢?你再把我一身的修为都给洗净?”我咬着牙说。 释夫道:“我没什么修为,只有个神通,还觉得是累赘。真想过过无有一身轻的日子。王施主,你不觉得现在很累吗?呦,对了,还有一分钟了。” 我颓然放开手,把那些亡灵收回神识里:“好吧,我输了。你赢了。” 释夫和尚这才转过身,缓缓睁开双眼:“王施主,我可以走了吗?” 我叹口气,从怀里掏出御币,颓然地说:“我最心爱的女人就在这里面封着,却见不着她,还留它有什么用。”我扬起手,对着黑色的大江,把御币扔了出去。 释夫赶紧道:“王施主,不必如此。”他凌空跳起来,抓住了御币。 这时江面响起汽笛声,这是客运船发出的登船通知。 释夫犹豫一下:“王施主,你我也算有交情。我马上要走了,临行前就帮你开了这个法器,让你见到你女人一面。也不枉你这个痴情的种子。” 他握住御币,默默凝神,只见御币中氤氲而出一个浮空的女孩,正是小猫,静静躺在那里。月光如水而下,照在她的身上,她虽然昏迷不醒,却纯净如月下仙子。 释夫和尚感叹:“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啊。” 这个时候我召唤出君小角。君小角本就是大妖,临空出现,周围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他张牙舞爪,手里举着太刀,一刀劈向释夫。 释夫看向我,叹口气说了一句话:“妙计!”他没有躲,君小角一刀下去,刀锋划过释夫的光头,从额头砍进一路下划,从下巴出来。 君小角所用之刀并不是真刀,而是专门袭击人神识和元神的法力之刀。这一刀下去,君小角悬浮空中,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他看看和尚叹了口气,然后自行回归进我的神识里。 释夫表面看不出任何的伤势,他踉跄了一下。我一把扶住他,念诵心咒,就感觉一股力量狂泻之势从他的身体里出来,一直冲涌到我的身体。 我仰天长笑,终于拿到了最关键的神通,出行鬼境而无碍。 当初杀掉豆豆的时候,我还暗暗后悔,应该把它的神通都给同化就好了,可惜啊,当时心软。 现在有了释夫和尚,正好能弥补这个缺憾。 释夫和尚没有任何抵抗,他的神通都同化到我这里。他一栽歪,差点摔倒,我扶住他,轻轻从他的手里抽出御币,放回内兜。 我看看表:“正好,五分钟。” 释夫和尚没有说话,垂着头,像是睡着了。我扶着他一路回去,重新回到候船厅。这时旁边那大姐笑着打招呼,问道,你们聊完了? 我点点头,告诉她这和尚有心脏病,希望上船之后多照顾照顾。 大姐严肃起来,拍着释夫和尚的肩膀:“小师父,你没事吧。” 释夫缓缓抬起头,他的双眼充血,轻轻说:“我没事。” 我转身要走,释夫和尚想站起来,大姐赶紧搀扶住他,他看着我:“王施主,你好自为之,我在灵隐寺等你。” 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希望那时候你还活着。” 大姐好像看出点什么事,嘟囔说:“你们是朋友吗,怎么这么说话。” 我走出大堂,心情无比爽朗。一边往外走,一边内返神识,发现那里的空间又一次拓大,三眼夜叉也长高了。 我忽然明白了其中的诀窍,要想恢复如初,必须要同化和吸收其他人的神通或是法力,这样才能滋补我自己。 第四百五十一章 低头 从码头离开,我回到家里,进门看到三舅和小鱼在。我皱着眉,三舅现在也跟我有隔阂了,不像往日那么亲近,有什么事都和小鱼说。 “回来了,听说你去送释夫和尚?”三舅问。 我点点头,跟他们说,你们聊吧,我先回屋休息。三舅招手:“不忙,过来坐,我跟你说点事。” 我有点不耐烦了,吸收了释夫和尚的神通,还没来得及消化。不是说吸进来就能用,想融会贯通还需要费时费力的去修行。 但三舅的话我得听,我坐在他旁边。三舅问我这段时间忙什么,我告诉他今天参加了组委会的内部会议,正式承认我的领头人身份,不过为期只是三个月。我得好好想想三个月里做点什么。 三舅问我,有想法了吗? 我摇摇头。 三舅道:“其实现在国内修行圈最紧要的有两件事。” 我看着他,虚心请教。三舅道:“第一个是,以日本为首的海外修行者对于国内修行圈的侵袭,他们的目的还不太清楚,但来势汹汹,大有吞并之意,我们要坚守自己的底线。” “还有呢?”我问。‘ 三舅道:“还有一个就是国内修行圈有许多败类,在这里乱搅合,要正本清源。” 我若有所思。三舅道:“这两件事都是迫在眉睫的大事,但是呢,又不能太急着下手,治大国如烹小鲜。” 我说:“三舅,要不然你来帮我吧。” 小鱼赶紧道:“就是啊,我的能力当不了强哥的助手,还是三舅你来吧。” 三舅略一沉吟,能看出他并不想涉足太深这个圈子,可为了帮我,还在犹豫。 他拿了主意正要说,突然间我感觉一股气血翻涌,口干舌燥,强烈的快感从心底翻腾而出,直冲大脑顶尖。这一瞬间,我就感觉自己像是成仙了一样,啥叫飘飘欲仙,这就叫飘飘欲仙。 像是晕车、晕船或是宿醉,却要强烈数百倍的感觉,在这种剧烈的不适下,我不由得呻吟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大量的色彩和光芒倾注而下。 我似乎进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中,那似乎是痛苦的哀鸣,又像是喜极而泣的欢呼。 我身在一个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境界里,这会不会就是很多典籍中所描述的禅悦。 三舅和小鱼看到我忽然不说话,僵硬在那,三舅轻轻拍我,问怎么了。此时此刻我正陷在一片愉悦的海洋里,不想被人打断,如果从这种境界里脱离出来,我恐怕会极度失望,谁的面子也不给! 我轻轻挥挥手,示意他们不要打扰。 这个极度愉悦的感觉,所来自的源泉正是我所吸收的释夫和尚的神通。神通虽然吸收进来,还没融合,此时此刻突然泛出来,先是侵袭我的四肢,然后是大脑,最后进入神识,我像是沉浸在一片来自四维空间的海洋。 我勉强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卧室走,小鱼过来搀我,我一把推开。自己一人跌跌撞撞进来卧室,关好门,然后跳到床上打坐。 我开始融合神通,不知怎么的,以前吸收的那些神通也都纷纷泛起来,这些感觉在我的体内来回冲击荡漾。 不知不觉中,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竟然天光大亮,我在床上坐了一宿。只感觉全身暖洋洋的,似乎精力无限,尤其头脑无比清醒,眼珠子都铮亮。 我推门而出,看到三舅把赵药师请来了,老头一眼看到我,走过来想摸脉,我轻轻甩开。 三舅道:“强子,赵老让我请过来,给你看看,你昨晚实在太吓人。到底怎么回事?” 我淡淡道:“没事了,有劳赵大夫。” 三舅一个劲劝我,还是让赵药师看看。说实话,我现在有点讳疾忌医,知道这种情况不太对劲,可又不想深究。三舅这么坚持,我只好让姓赵的给摸摸脉。 赵药师让我坐在沙发上,放平手腕,他轻轻把手搭在上面,沉眉闭眼,一手捋着山羊胡,开始品。 昨晚的那股韵味刚刚消散,我有点怀念,像是犯了烟瘾,想再尝一口。看着赵药师的手,心念一动,我默默催动心咒。赵药师也是有修为的高人,身上或许有法力或是神通,能吸点是点。 我心咒一起,赵药师猛地睁开眼,松开手,愣愣看着我。 我心跳加速,深吸了口气,极力压制这股冲动。 赵药师站起来,抱拳:“老安,这病我看不了,告辞。” 三舅赶紧起身拦住:“老赵,你我交情不浅,有什么就说什么呗,到底怎么回事?” 赵药师看着我:“你外甥现在在入魔之路上越走越远,当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高人洗净所有修为,遁入空门。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方法了。” “难道他有性命之忧?”三舅皱眉。 “他一个人的性命无所谓,”赵药师道:“如若成魔,恐怕天下都有浩劫。” 我哈哈大笑:“赵大夫,你至于嘛,我才二十来岁,谈什么成魔,你多虑了,还天下浩劫,哈哈。” 三舅想说什么,赵药师一抱拳,说了句告辞,推门就走。 屋里的气氛沉默,三舅眼神带着忧伤:“强子,赵药师我认识很久了,他医术高明从不夸大其词。要不然……” “三舅,你也要让我洗净所有修为?”我皱眉。 三舅颓然坐在沙发上,摇摇头,说了句实话:“我也不知道。我总不能害你。” “三舅,要不然这样,我还有一些大事要做,现在更是修行圈领头人,等我把这些事都办妥,没有后顾之忧,然后你再帮我找个高人,把修为都洗去。不就是做个普通人嘛,我无所谓了到时候。”我说。 三舅点点头,说你好自为之吧。 我懵懵懂懂从家里出来,走大街上还有点眩晕,天是格外的蓝,阳光是格外的充足,天气很好。我一直在回味昨晚的美妙,那是一种超越了肉体感官极限的快乐,真想再品味一次啊,妈的,上瘾了。 我来到锦宴楼,富少伟看到我如此神采奕奕,精神焕发,他也非常高兴,拉着我喝茶水。这时施鹏进来了,看见我便眼前一亮:“老大,你这是修为又有所精进了啊。” 我笑笑:“小意思。” “老大现在的修为那是日进千里,我感觉真是跟对了人。”富少伟说,他看看我,道:“老大,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说呗。”我漫不经心,心思还沉浸在那感觉里不可自拔。 富少伟道:“以前有两个兄弟得罪过你,我让他们给你赔礼道歉。” 我没说话。 富少伟让施鹏出去叫,时间不长门开了,施鹏领进两个人来,一个是火哥,还有一个是冯立。 冯立是工业大学一个学生,当时装成鬼附身,骗我和三舅。还想认我当师父,弄得可怜兮兮的,其实都是在做戏。 火哥不用说了,那是我的老仇人。现在他们两个领进来,规规矩矩站在我面前,一起鞠躬:“老大,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端起茶水,轻轻吹着热气,没有说话。 施鹏皱眉:“我说你们两个有没有诚意,小孩过家家呢,赶紧的,拿出点诚意来。” 冯立“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师父在上,受小徒一拜。” 富少伟哈哈大笑:“没看出来啊,你小子也是个见杆爬的主儿。老大,算了吧,饶了他们一次,大家还是兄弟。” 我放下茶碗,对冯立说:“小冯,家几口人啊?” 冯立眼珠转转,不知道什么意思。施鹏道:“老大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四口,上有父母,下面还有个妹妹。”冯立说。 我问家里是干什么的。 冯立道:“我爸在开发区那里开了一家玉石工厂,做玉石加工的。” 富少伟笑:“他是富二代,有的是钱,老大以后不用惯他毛病,让他出出血。” 我走过去,把冯立搀扶起来:“都是兄弟,出什么血,没事。”然后转过头看火哥,一字一句说:“你怎么不跪呢?” 火哥愣了,没想到能针对他。他上次被我揍的伤还没好,脸上缠着绷带,一副丧家犬模样。 他愣了愣,场面顿时静下来。 我慢慢转到他身后,对着他的膝盖弯上去就是一脚。火哥吃不住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疼的呲牙咧嘴。 我抬起脚踩在他的头上,大声呵斥:“给我低头!” 第四百五十二章 颠倒众生 我一只脚踩在火哥的脑袋上,使劲往下踩,火哥的脑袋还真硬,怎么都不低,牙咬得咯咯响。 施鹏赶紧说:“小火,别这么犟,老大叫你低头你就低头,都是自家兄弟也不吃亏。” 火哥咬着牙,竟然还在笑:“踩得好。老大,我就是想看看,是你脚力大还是我头硬。” 富少伟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喝着茶,饶有兴趣地看着。 我这么踩着火哥的脑袋,慢慢加力,他的脑袋使劲往上顶。我们两个就在这角力。我其实一脚下去,都能把他脑袋给踩爆,但我就是在慢慢加力,享受让他屈服的过程。 火哥的脑袋一点点往下低,他两只手撑着地板,全身栗抖,额头的汗滴滴答答往下落。 房间寂静无声,施鹏不再劝,和富少伟一样旁观,而冯立直接坐在地上,都看傻了。 最后我终于把火哥的脑袋踩着,挨到了地面。火哥哈哈大笑,笑声里竟带着哭腔:“好,好,老大威武!” 我抬起脚,拍拍他的肩膀:“好,火哥果然是一条硬汉。” 火哥抬起头,整个人像是在水里捞出来一样,气喘吁吁,勉强笑:“老大真厉害。以后不要叫我火哥,叫我小火就行。” 富少伟放下茶碗,说道:“咱们兄弟终于尽释前嫌,中午我摆个宴,咱们搓一顿。老大,酒楼刚送来一批乌江鱼,全是野生的,味道美极了。我们酒楼来了几个成都厨子,尤其擅长六合鱼,今天大家尝尝。” 我们一起前往宴席包间,走在走廊里接到一个电话,是陌生号码。我本来想挂的,想想还是接了,电话里传来沙哑的声音,我忽然想起来,是张宏。 “强子,你在哪呢?” 我落后众人一步,轻声说:“在锦宴楼,富少伟宴请,要不你来吧。” “我不去凑这个热闹。”张宏说:“今晚八点交通大学后身的夜市,我等你,就这样。” 他把电话挂了。我想了想,哥俩正好也可以唠唠。 进了包间,只有我们几个人,我说道:“黄非池呢?” 黄非池是排名五十的修行人,修行人大会并没有注意到他。他曾经伙同冯立骗我来着。 冯立谄媚地笑:“老大,自从你当上老大,他吓得屁都没放一个,滚回河南老家了。” “光咱们几个老爷们干吃啊。”富少伟发现这么个事。 施鹏一拍脑袋:“你看看,应该找几个女孩作陪。” “别说那么难听,什么叫作陪,就是活跃一下气氛。”富少伟道:“我想想啊,叫谁陪陪老大。” “别叫那些庸脂俗粉。”施鹏道:“找几个有素质的女大学生,女文青啥的。” 富少伟正要打电话,我道:“冯立。” 冯立蒙了一下:“老大你说。” “要不然就叫你妹妹来吧。”我说。 冯立那张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吭哧吭哧笑了几声。 施鹏道:“好姑娘有的是,我手头就一堆女的,个个极品,我这就打电话。” 我把筷子放下:“我就想试试我说话有没有人听,是不是真把我当老大。冯立,把你妹妹叫来。” 冯立汗都下来了:“老大,我妹妹是大二学生,没跟社会人喝过酒,不懂什么礼数,傻丫头一个,来了让大家见笑。” 我摆弄着茶碗,没有说话。 施鹏道:“小冯啊,别那么不懂事,就把你妹妹叫来。也不干别的,就是吃顿饭。” “她,她在开发区上学,来回耗费的时间太长。”冯立吱吱呜呜推辞。 富少伟看看我,然后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扔给冯立:“你去,开快点半个小时应该能接来。你们不到我们不开席。” 冯立叹口气,拿起车钥匙往外走,火哥也站起来,说一起跟着去。 富少伟有点不高兴:“赶紧的吧,别墨迹。” 等他们走了,席面一时开不了,富少伟带着我和施鹏到后厨,去看四川厨师怎么做六合鱼。片草鱼的时候每一刀下去都要薄若蝉翼,要求鱼片久浮水面而不沉。 我看得津津有味,难怪锦宴楼名声这么大,确实有点玩意。 正看着时候,富少伟接到电话,说那边把人接来了。我们又回到包间,果然看到冯立和火哥回来,这两人不愧是办事的人,不但领了冯妹妹来,另外还带了三四个其他的女孩,都是青春靓丽花枝招展。 我坐在主席位上,冯立的妹妹坐在旁边。冯立果然没说错,他妹妹确实没经过什么世面,跟个小鹌鹑似的,可能是他们家把她保护的太好了,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冯立的妹妹叫冯甜儿,很甜的名字,长得眉清目秀,说不上太好看,可胜在清纯,像是没有开苞的花骨朵。 时间不长开席,其他的女生都说说笑笑,调节气氛,还要和我敬一杯,我笑呵呵的都接下了,只有冯甜儿羞红脸,低着头不说话。 施鹏道:“冯妹妹,跟老大喝一个啊。” 冯甜儿看着我,像是鼓足了勇气,咬着下唇端起酒杯:“老大,我敬你。” “这么喝不行,怎么也得喝个交杯吧。”我笑着说。 “哦哦哦~~”其他人起哄,我看到冯立的脸儿都绿了。可想而知,这妹妹在他心目中是什么地位,全家的小公主,一直呵护长大,哪经过今天这个场面。 冯甜儿看着我,脸红的像是滚了水。我眯缝着回看她,暗暗念动心咒。这套咒语只对亡灵和道法中人有用,对于常人是没什么用的,但是它本身会产生一种同化的吸力,犹如漩涡。 经咒一使出,会把常人微弱的神识,一点点的念力都给吸过来。 我和这个女孩之间没有任何肢体的接触,仅是目光相碰,席间嘈杂已经听不见了。女孩的眼睛里,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 我的眼睛犹如深邃的妖窟,在吸收女孩全部的念力。 她径直地看着我,犹如着魔了一般,呼吸似乎都停了。 我停下心咒,她这才回过神来,手一抖,酒杯竟然脱手。我手疾眼快,在空中一把抓住,里面的酒没有洒出一滴。 施鹏在旁边看了,鼓掌:“好功夫。” 有个女孩嫉妒地要命:“我也要和老大喝交杯酒。” “去,你有什么资格。”施鹏斥她。 我把酒轻轻放在冯甜儿的手里,轻声说:“拿好了。” 我慢慢把手臂探过去,和她交叉手臂,然后我喝我的酒,她颤抖着喝她的酒,一杯罢了席间都是掌声。 火哥哈哈大笑:“要不然我看就让冯妹妹做压寨夫人吧,今晚跟着老大走。” “你把嘴闭上!”冯立脖子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 我拍拍冯甜儿的肩膀,笑着说:“我看甜儿像是看自己妹妹,没那么多想法,你们不要多想。其实我也有妹妹,理解冯立的心情,哥哥一般都护犊子。” 冯立尴尬笑,摆手说没有。 冯甜儿竟然主动拉着椅子靠近我,低声说:“老大,能加你的微信吗?” 冯立的双眼直了,没想到妹妹会主动要男生微信。 我伸出手冲着冯立摊开,表示没办法,这是你妹妹主动找我要的哦,然后拿出手机和冯甜儿互相加了好友。 我心中感叹,我简直就是个天才,这亡灵心咒居然还可以这么用,一经对视,就能把没有修行的普通人全都迷惑,这才叫真正颠倒众生。 席间觥筹交错男女欢笑,我默默喝着酒,扫视全场,在我的眼里,这些人都是渣滓。 我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超越凡俗,超越红尘,在追寻极乐中到达一种难以名状的境界。 酒席之后,我没有留下任何女孩,富少伟让冯立把她们再送回学校。身边安静下来,富少伟邀我喝茶解酒。屋里只有我们两个,富少伟在默默伺候茶道,为我倒了一杯:“老大,你到底修的是什么法,今天对冯立的妹妹也用了吧。” 我抬头看他:“你看出来了?” “呵呵,”富少伟说:“冯立对这个妹妹是掌上明珠的看待,轻易还是不要动那个女孩为好。冯立家里很有些资源,把他笼络住,以后对我们是个巨大的助力,不能因小失大,你说呢?” 他把茶徐徐倒进茶杯,冒出热气。 见我没说话,他又道:“老大,明天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我问。 “你应该见过的。”他道:“日本九将门的丽子女士。老大,你也知道,从我师父起,锦宴楼就私下和九将门有联系。这个日本门派,我们是绕不过去的。” “你想让我和他们合作?”我皱眉。 “不,不,”富少伟道:“明天市中心三和大厦要举行剪彩仪式,那是九将门的产业,邀请你去剪彩。” 第四百五十三章 跟踪者 说到九将门的问题,我也严肃起来,问富少伟为什么要和这个日本门派纠缠在一起。 富少伟笑:“老大,你不要这么严肃,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中日友好合作的事太多了。” “你别给我扯这个,”我说:“你和他们合作到底有什么实质的好处?” 富少伟想了想说:“主要是咱们在国内修行圈脚跟没有站稳,智者当借力而行,日本的资源也是可以拿来用的嘛。” 我摇摇头,说这些日本人都是狼子野心,不是省油的灯,不可能在毫无好处的情况下和我们合作。 富少伟笑:“老大,这样吧,具体怎么谈我去谈,以后出了什么事也不用你负责,和你没关系。你明天就去走个过场,不谈具体的事。明天三和大厦开业是商务活动,不掺杂任何的杂质,你就去剪个彩吃个饭,意思意思就算完了。” 我一口喝干杯里的茶,“少伟,你不要玩火。事情要分可做和不可做。” 没等他说什么,我就离开了茶室,出来的这一路都在思考。 看富少伟如何去做吧,如果他不行,我也会及时放弃他。富少伟现在如此委曲求全,不过是想利用我,而我也在利用他,我们两个是小猫玩着毛线球,就看谁能玩过谁。 晚上的时候,我到了交通大学,这里是大学城,好几所大学连在一起,到了吃饭点,整个一条街都热闹非凡,人声鼎沸。我给张宏打电话问他在哪,张宏淡淡跟我说,你这么厉害就一路找来,看看能不能找到我在哪。 我站在夜市小吃街的街口,这条街全是人,大部分都是男男女女的学生,空气中弥漫着炒菜烤串的香气,头上支棱着一排排的灯泡,一眼看不过去,竟不能看到街尾。我深吸口气,默念心咒,调动出亡灵,十几个小鬼儿被我遣出了神识,顺着长街往前窜,仔细观察着每一个人。 我现在的姿势很怪,站在人流之中,双手结成莲花印在肚脐,旁人看起来,好像是个神经病。可我在运用心咒的时候,却感觉到了一种无比的宁静和愉悦,每一个小鬼儿所看所见,都会映射到我的心念里。我同时拥有了十几双眼睛,十几种情绪。 就在这时,有小鬼儿找到了张宏,那是一家有些偏僻的地摊,卖的是馄饨,他穿着一身黑衣自己占着一张桌子。奇怪的是,旁边的桌子都坐满了人,只有这张桌只有他自己。 小鬼儿窥到了张宏,张宏正在低头吃馄饨,突然抬头看过来,似乎一眼看到了小鬼儿。他点点头。 我心里一惊,这小子这几年修行果然有点门道。 我停下经咒,把所有的小鬼儿收回身上,慢慢走过去,来到那小摊前,径直坐在他的旁边,张手招呼老板,也来一份馄饨。 小老板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太对,还是把馄饨端上来,送来的时候手都是抖的,差点没把里面汤汁撒出来。 我吹着碗上的热气:“你不要在闹市里惊世骇俗,这里不是马来,是国内。” 张宏之所以自己一个人占着这张桌子,其他人不敢来,就是因为他身上散发出浓浓的阴气。这股阴气既来自他本人,也来自他身上那些暗藏的鬼物。 平常人看不见鬼儿,但是对于危险和阴森还是有下意识感觉的,说不清道理,但能知道不对劲。 张宏没有收敛法力,就这么大大方方把鬼气散发出去。 “怎么了?不让?”张宏已经吃完了馄饨,满意地点点头:“以前我来市里送货,有时候走到这里,最爱吃的就是这家的小馄饨,南方也叫云吞,味道好极了。” 我喝着汤说:“市井中多有高人,说不定你已经被人盯上。” “哈哈。”张宏笑:“别忘了,我们两人现在一个是修行圈的领头人,一个是五大金交椅,我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找事。” “这次回来就为了挣个名声?”我问。 张宏擦擦嘴:“名声不名声的无所谓,我是回来挣钱的。海外生意虽好,但毕竟不如家里,现在国内的经济开放,有钱人很多,我学成归来不想在外面总漂着,总要落叶归根。” “鬼王同意你回来?”我问。 张宏道:“鬼王这个人醉心于黑巫和控鬼术,他一屁股的官司自己还没研究明白,哪有空管我。再说他这个人明码标价很有原则,跟他学巫术是要交钱的,一分钱一分货,学成之后,可以挂名为他的徒弟,其他事他并不会去管。” “那你过来帮我吧。”我说。 张宏看看我,“我可以帮你,但不会出头。我们以后暗线联系,能少见面就少见面。我是你的奇兵,关键时候可以发挥奇效。” 我分给他一根烟,我们两个坐在这个小摊上,一边看着人潮涌动,一边慢悠悠吸烟,好长时间都没这么轻松的感觉。 “施鹏这个人你认不认识?”我问。 “知道。”张宏道:“你见到他了?他是马来华人区一个黑衣阿赞,为人很是油滑,本身的控鬼术我瞧不上,很低级。但是此人油腔滑调,社交极广,很会钻营,是许多有钱人的座上宾。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社交如果也算是一种巫术的话,在这方面,他绝对是鬼王级别。” “我能不能信任他?”我沉默一下说。 张宏呵呵笑,看着我:“你连我都不可以信任,更何况他了。” 他把烟掐灭,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五十元放在桌子上,告诉老板不用找了。老板点头哈腰,直到我们走,他也不敢上来拿这个钱。 我和张宏慢慢顺着街道往前走,周围的人流在我们身边分开,没有一个人敢靠前的。 张宏指着街尾说:“走到那里,我们就分道扬镳,以后靠手机联系就好。”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知不知道古丸树?” 张宏看我:“知道。我最开始研究的《万经之经》就是写在古丸树的树皮上。据说那棵树是世界本源,我一直以为是个传说。你为什么说起这个?” 我沉默一下:“我也一直在找它。” “据说那树就在东南亚,就连鬼王也在寻找,但始终都是个传说。”张宏忽然道:“……有人在跟着我们。” 我一惊。 “看来你警惕性还是不够,”张宏说:“我的小鬼儿一直在三十米内放哨,三十米内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逃过我的眼睛。你不要表现出来,跟我走。” 我们两个聊着天,慢悠悠来到街尾,顺着这条岔路往西走,就是绿树茵茵的交通大学后门,这里有不少学生在进入。 张宏拉着我藏在一棵大树后面,时间不长,就看到过来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年岁不大,穿着休闲,但一看就是跟踪的,他站在那儿贼眉鼠眼左右看着,还有些纳闷,搞不明白我们哪去了。 我和张宏从后面蹑手蹑脚上去,我轻声笑:“找我们呢?” 那人吓得全身一激灵,回头看到我们,呵呵笑:“我不认识你们。”转身就走。 我和张宏一左一右上去,把他夹在中间。张宏轻声道:“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不会拿你怎么样,如果你乱动乱说,我身上有很多小鬼儿,随便一个缠上你,就让你生不如死!” 那人明显知道我们的身份,吓得腿哆嗦,一个劲地说不敢不敢。 我们架着他,来到不远处的停车位,上了张宏的车,我们三人坐在后排座。 那人坐在中间哭丧着脸:“两位老大,我错了,不该瞎跟着你们……” “你是谁派来的?”我问。 那人赶紧摆手:“没,没人让我来。我就是刚才看你们吃饭的时候,和常人不一样,一时起好奇心,就跟着了……” “这人不说实话怎么办?”张宏看我。 “要不我来?”我说。 张宏道:“还是我来吧。好长时间没用法术了,手里痒痒,正好有这么个人可以做实验。” 那人嗓子都喊破了:“两位老大,真是没人指挥我,就是好奇心。你们放了吧。” 张宏一只手按住他的脖子,嘴里念念有词。我开了法眼,就看到一个小鬼儿不知何时坐在了这个男人的腿上。小鬼儿全身雪白,没有五官,两个眼睛就是两个深洞,从里面流出鲜血。 张宏猛地一拍那人的后脑,让他短时间内通灵,那人一眼看见了面前的小鬼儿,随即一声尖叫,差点没把车棚给掀开。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三和大厦 那人吓得的嗷嗷尖叫,脸色惨白,呼吸困难。张宏做着手势:“你如果不说实话,我就让小鬼儿吸光你的血。” 那小鬼儿真就搂住了那人的脖子,张开血盆大嘴。我在旁边,瞬间感觉温度下降好几度,这小鬼儿不知是张宏从哪找来的,真是极阴之物,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人嗓子都快喊劈了,呜呜哭,鼻涕眼泪糊的满脸都是:“你,你们这样,我要,我要报警抓你们。” 张宏笑:“咱们国内只对人身伤害有量刑,而把一个人变成精神病,这个就无法衡量了,打根上就不承认超自然现象引起的精神创伤,谁让咱们宣扬无神论呢。所以,这个漏洞也是我回来的主要原因,黑衣巫师可以随便在国内下蛊下降,弄死人也不犯法,因为咱们这里压根就不承认超自然的存在。” 他吸了口气,叹了一声:“我喜欢。” 他这么一说,打开我一个思路,以后巫师可以在国内横行无忌了,不必和当事人有什么身体接触,甚至不用露面,隔空用巫术致死,就算日后查出来也没法量刑。 这人一听就傻了,哭着说:“我错了,我错了,我说。” 张宏怒斥一声,赶紧说。 这人这才说出来,他是火哥的手下,是火哥派来盯梢的。要把王强见到什么人,都去过什么地方,回去全部告知火哥。 张宏再一拍他的脖子,收了法眼,他就见不到那小鬼儿了。我们把他赶下车,小鬼儿一直拽着那人的胳膊,并没有被张宏收回来。 张宏嘱咐他赶紧回去,如果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那人吓得撒腿就跑,一会儿就没影了,我远远看着,小鬼儿已经顺着他的后背爬上了脖子,骑在他的肩膀上。 “你不怕他说出去?”我问。 张宏看看窗外:“他活不过今晚。” “你可真够狠的。”我呵呵笑。 “彼此彼此。”张宏道:“你也下车吧,咱俩唠也唠得差不多了,以后手机联系。” 我下了车,告诉他,我明天会去三和大厦剪彩,问他怎么看。张宏笑:“你是领头人,大主意你拿,不过可以告诉我的想法,那些日本人不可信。不是因为历史原因,我就是单纯不相信他们。”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 离开他,我慢悠悠走出了大学城,这个过程里我放出了十几个亡灵,在周边巡逻放哨,看看还有没有跟踪者,并没有发现端倪。 张宏这招简直太好了,我以后也要时常加着防备。 第二天一大早,我打了车来到锦宴楼,富少伟、施鹏还有火哥他们都在。我看向火哥,他呵呵笑着迎过来,一口一个老大叫着,看不出任何异常,我点点头,没有点破。 富少伟道:“老大,今天去剪彩,你穿着一身休闲不太好,我正好有几套西装,你来试试。” 他们簇拥着我来到换衣室,换了几套西装,有一身黑色的特别适合,啥牌子我也叫不出来,看样挺牛逼的。 我换上这身衣服,真有点鸟枪换炮的意思,看着挺有派。在众星捧月之下,我坐上商务轿车,一路呼啸来到市中心的三和大厦。 这座大厦挺立在本市的江口上,造型极为独特,大厦全身呈流线型,干净漂亮,透着一种凌厉美感,乍看上去有点像什么,又说不出来。在大厦最顶端,是一个圆形风洞的拱门设计,此时阳光正好偏移,光芒从圆形中透过,拱门是用无数的玻璃片镶嵌而成,光线在玻璃上反射游走,霞光万道,形成了一种极其震撼的视觉冲击。 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我们一出来就看到一大群彬彬有礼的日本人已经等候多时,都是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看到我们就鞠躬,一口一个嗨依。 富少伟轻车熟路,笑容满面和他们握手,我站在后面冷眼看着。 日本人纷纷过来跟我握手,富少伟介绍说这个是株式会社的老板,那个是什么商务公司的董事,反正都是大来头,介绍介绍去,到最后一个老头。 这老头看不出多大年纪,半秃头,收拾得倒是挺利索挺干净,只是两个眼睛有点让人不敢对视,眼神如鹰,极其锐利,像是两把刀。 富少伟道:“这位就是这座大楼的总设计师,高野平章先生。” “你好。”我和他握握手。 老头的手极为绵厚,很是宽大,张嘴是极正规的普通话:“王先生,你好,欢迎莅临。” “高野先生你很厉害,”我说:“来的时候,我简单看了一下大楼外观,真是气势雄伟,风格独特。我们江北只是一个小小二线城市,比不上一线大都市的繁华和高楼大厦,能引来你们三和集团在此地投资修建,带动经济发展,非常感谢。” 高野平章哈哈大笑,拍着我的手:“王先生说话是官方气很足,不过呢,相当受用。我们两国有很多误会,现在正是一起携手共进的时候。我们的资金、技术和理念会源源不断带入这里,一起发展,一起进步,形成一个共同繁荣的共荣圈。” 我的笑容僵住,这话听得真他妈的别扭。 “我不太明白,”我说:“这次剪彩自有官面的人来主持,我一个小小闲人,没资格托付起这么重大的责任。” 高野平章笑:“你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就说说心里话,王先生年轻有为,前些日子刚刚获得修行圈领头人的称号,神通广大,我们听了之后都特别的高兴。别看我这个岁数,可我不愿意和老头子们打交道,反而喜欢你们这些年轻人,和有朝气有希望的青年交往,也愿意扶持你们。那句话怎么说的,扶上马送一程。从现在起,王先生和我们就是好朋友,你有什么事或是想干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们一声,绝对是鼎力相助。” 他拍拍手,就看到丽子女士不知从哪出来,穿着一身和服,踩着小碎步,扎着大大的发髻。这娘们相当有女人味,小木屐这么一踩,嘎吱嘎吱响,风情万种。 她笑盈盈过来,手里拿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两把钥匙。 高野平章拿起第一把钥匙,递给我:“这是市中心金容花园的一套公寓,不算什么,聊表心意。” 我摆摆手:“不敢当。” “我听说王先生现在还租着房子,作为领头人这个身份,实在说不过去。这套房子就当是三和集团的一点点心意。”高野平章说。 我没有接,而是问:“那把钥匙是什么?” “是一辆丰田轿车,给王先生代步的。”高野平章说。 我岔开话题:“是不是该上去了?” 富少伟赶紧道:“老大,这两把钥匙怎么办?” “无功不受禄。”我淡淡说:“我是不会收的。” 说实话,就这点东西还想收买我?真是可笑,我而今神通广大,修为逆天,区区一套房子一辆车唾手可得,犯不着卖个人情给日本人。 我在前面走着,丽子女士一路小跑,半鞠着躬这个殷勤啊。我的呼吸都有力起来,这他妈才叫人生呢,大财团上赶着巴结,日本女人紧着伺候,我都没放在眼里。 进了电梯,一路向上,来到大厅,就看到里面人声鼎沸,来的都是社会精英,还有很多官面的人,男的西装革履,女的职业裙装,落落大方,逼格惊人。 我走在他们中间,就像是俯瞰众生一般,现在才知道,气质这东西真不是装出来的,首先必须要有底气,有了超人一等的能力,才会自然而然散发出来人格魅力。 我被丽子女士带到上座,这里落位的都是本市企事业的精英,这个集团的董事长,那个财团的主席。我和他们一一握手,不卑不亢,彼此也算认识了。 可能是他们看我太年轻,没有太放在眼里,仅仅是处于客套。 到了九点多钟,主持人开始主持,然后是表演歌舞,还专门从日本海佐渡岛请来的鼓童乐队。十几个日本青年男女,穿着传统服饰,对着大鼓一顿敲,敲得人浑身热血沸腾,心神震荡,台下众人听的鸦雀无声,很多人竟然不由自主地流泪。 眼瞅着要到十点了,是剪彩的良时。我一直在沉思,要不要剪这个彩,按说这就是个商务活动没啥大不了的,但张宏的话在我脑海里盘旋,这些日本人不可信。 第四百五十五章 猜枚 能看出三和集团的实力很是雄厚,从日本找来了很多有民族特色的表演团体,有鼓童,有红白歌会的明星,还有新一代的少女偶像。这一个小时的表演,拿到大城市去办个专门的表演晚会,卖几万张票都不是问题。 我暗暗纳闷,三和集团后面是九将门,一个颇有历史渊源的老牌门派,他们下这么大本钱到底是为了什么。目前的说法是,他们是为了侵袭国内的修行圈,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我是刚选上来的领头人,就算为了搞好关系,送房子车都无所谓,但不至于这么重大的场合让我剪彩吧,后面肯定还藏着什么玄机,只是一时想不太明白。 正琢磨着,到了上午十点,有礼仪小姐过来请我和这些精英一起到大门口剪彩。到了门外,外面是锣鼓喧天,挂着红色的拱门,彩带飘舞,还有敲锣打鼓的,请来了很多小团队在扭秧歌和跳广场舞。 我看到那些日本人脸上都没什么笑模样,不苟言笑,而且眼睛里有种鄙视。 他们的目光让我很不舒服。 这时彩球准备好了,拉成一条直线,一共四个彩球,剪彩的除了领导和日本方面的代表,闲人也就是我了。 我想想,这应该不算什么吧,三和集团建造大厦是经过上面批准的,现在也有官面人代表出面,哪哪都看不出问题,就是剪个彩不会出啥毛病。 我虽然是代理领头人,可也代表整个修行圈的颜面,既然被人请到了,就要有点地主之谊的风采,不能失了风度。 良时已到,只听三声鼓响,场面静了下来。主持人简单说了两句,然后请日方代表发言,日本人说过之后是领导发言,一切按流程走,都很顺利,主持人宣布“剪彩开始”。 剪彩顺利进行,围观的群众都喜笑颜开,看着大厦议论纷纷,幻想着以后自己家的孩子能进到这里工作,那就牛比坏了。 剪彩之后是内部酒宴,我被安排上座,和富少伟聊天的时候,就听到主席台有人敲着玻璃杯,众人抬头去看,丽子女士站在最前面,笑盈盈着说:“为了给诸位来宾助兴,我们下面会进行一场特别有意思,别开生面的小游戏。”她啪啪啪拍拍手。 木屐声响,有人踩着小碎步走来,后门的帘子一撩,来了一个穿着日式和服的女孩子,扎着高髻,没有化妆,留着素面,长相极为清秀。 丽子女士把这个女孩请上台,用麦克介绍:“她叫冬香,是我们日本一位很神奇的超能力者,下面就由她给大家表演一个小节目,为了给大家更好的体验,有请现场一位贵宾来配合。” 她突然用手指向我:“王先生,请上台。” 所有人的目光“刷”一下看过来,我脸色有些不好看,富少伟凑过来低声说:“老大,不要在公众面前塌了咱们的面子。” 我点点头,站起来。丽子女士领着全场人鼓掌。 我一步步走到台上。 “王先生年轻有为,青年才俊,我们很乐意结交这样的朋友。”丽子女士说:“下面这个小游戏就要王先生配合助兴,和我们的冬香比一比。” “比什么?”我问。 “中国古代有一游戏,名曰猜枚。本是行酒令的意思,咱们不玩那么复杂,简单一些,找在场任意一位贵宾,把他的东西藏在盒子里,让你们两个来猜,看看谁能猜中。”丽子女士笑着说。 我当时脸就绿的,妈的,我堂堂的领头人陪你们玩这样的游戏,把我当什么,给你们逗乐的小丑吗? 我一摊手:“对不起,这个游戏我玩不了,也不会玩。”没给任何人面子,从台上走下去。丽子女士笑着说:“这么说王强先生是没能力来玩?”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嘟囔一声:“反正我不玩。” 下面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丽子女士笑:“王先生承认自己没本事和我们的冬香比试。他不敢比,但冬香还是要表演的,哪位人士配合一下,一起藏个东西……” 台上台下互动起来,富少伟看我阴脸回来,要说什么,我一肚子气:“是不是剪彩完事了?那我走了。” 富少伟忽然笑了笑,并没有拦我的意思。 我心里猛地一咯噔,是不是自己做错了?感觉有点怪异。正想着,过来个服务生,端着水不小心一下洒在我的衣服上,他赶忙道歉。 我没心思和一个服务生闹别扭,转身要走,服务生忽然低声:“小王,你跟我出来。” 我楞了一下,声音有些熟悉。我跟着他来到门外,走廊没什么人,他拉我到了楼梯间的角落,然后掀开帽子。下面是一张沧桑的面容,我一下就怔住了。 来人竟然是辉叔。 我和辉叔有一面之缘,当时是为了找三眼夜叉的道场,无意中和他相识。他是这座大厦的物业管理员,身份卑微,不过那只是他的掩饰,其实他供奉着三太子,是三太子的乩童,很有些神通。 辉叔竟然打扮成服务生的样子,表情严肃:“小王,你马上回去,立即和日本人比试!不管他们出什么招儿,你都要接下来。” “为什么?”我阴沉着脸:“我又不是他们的小丑。” “你看问题太狭隘了,这跟小丑没关系。”辉叔说:“就要在这种公众场合打他们的脸。刚才你这么下来,听到那女人说什么了吗,说你没有能力!你一走了之,事后会给这些人留下多大的把柄。他们诋毁的不是你一个人,而是整个国内的修行者。” “至于这么严重吗?”我说。 辉叔非常严肃:“我今天本来是想阻止他们的剪彩仪式,可从现场看,就算破坏了仪式,也阻挡不了这座大楼的投入使用。我临场改变了主意,明面上咱们是没法对抗,但私底下可做的事太多。小王,你当上修行者领头人的事我都知道,咱们爷们有缘,阻止九将门进入咱们这个圈子的重任就托付给你了。你知道这座大楼有什么猫腻吗?” 我摇摇头,来的时候确实看着不对劲,可怎么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辉叔说:“三和集团背后是九将门,他们修建大厦的目的很明确,这座大厦形如两把长刀插地,正好以锋利刀锋隔断长江口水流,上面那圆形风洞映照霞光,像什么东西我就不说了。修建如此风水的大厦,是什么用意还不知道吗,这是想切断我之龙脉……” 我倒吸一口冷气:“有那么邪乎吗?” “风水学也属奇门,九将门内部有一门法术,叫做星菊观,专门是以风水辅助运势。这座大楼的用意也在于此。”辉叔拍怕我的肩:“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小王,既然做到这个位置,你就有多种选择,是平凡结束还是轰轰烈烈,是万人敬仰还是遗臭万年,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我轻轻把他的手拿开:“辉叔,其他人对我的评价,好似过眼云烟,根本惹不起心头的丝毫波澜。我有自己的想法,不需要任何人来绑架。” 辉叔有些愕然,我没有理他,转身回到会议厅。场内正在进行游戏互动,冬香在台上表演猜枚,下面掌声雷动。 我快步走上台,丽子女士看到我,笑着说:“王先生有什么事?” “我改变主意了,想和你们一起玩玩。”我说。 丽子女士眉头一挑,鼓掌说:“好啊,欢迎。”这时冬香踩着小碎步来到面前,轻轻鞠躬:“王先生,你好。” 她的年轻不超过二十五岁,我点点头:“你也好。” 丽子女士说:“现场有哪位朋友愿意上台参演?” “我来。”从台下走上一个男士,一身西装,十分帅气。 丽子女士指着台上说:“问一下,你戴手表了吗?” 那男士把手表摘下,我扫了一眼,上面都镶着钻,应该价值不菲,具体什么牌子咱也不认识。这男的大大咧咧就把表递上去。 丽子女士指着面前的三个杯子说:“待会儿请这位贵宾把手表藏在其中一个杯子里,让王先生和冬香来猜,猜错的罚酒一杯。” 我和冬香暂时被请下台,背对着主席台,冬香朝我笑笑。 “冬香,名字很美,冬天的香气。”我说。 她笑得十分得体:“谢谢王先生。” “你会猜枚?”我问。 “会一点。”她左右看看,低声说:“我本就是九将门的阴阳师。” 第四百五十六章 首将 我和冬香没说上两句,只听台上宣布,东西藏好了,让我们过去猜。大屏幕播放着台上的情景,桌上倒扣三个黑色的小箱子,那只表就藏在其中的一口箱子里,让我们来猜。 我示意冬香先猜。冬香正要开口说,藏表的那个男人说道,这样不公平,女人猜完了你再猜,谁知道是你们俩谁的功劳。 我早看出这人不地道,上上下下打量他,“那你说怎么办?” “你们两人把结果分别写在纸上,”表的主人说:“一起拿出来看,就知道谁赢了。” 我点点头,表示可以。 丽子女士点手叫过服务生,托盘里有两张纸和两个笔,分别给了我和冬香。我拿着纸笔,看着三口箱子信心十足。其实要看箱子里的表有很多种办法,我默念经咒调用亡灵,就见一个小鬼儿从神识里钻出来。 这时丽子女士和冬香一起看我,很明显她们察觉到了小鬼儿的存在,这两个人确实有法力在身。最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藏表的那男人竟然也不经意看了我一眼。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这个反应很怪,难道他也能感知到我的小鬼儿? 我没细想,让小鬼儿去探索箱子,我马上看到表藏在中间的那个箱子里。 我收了小鬼儿,在纸上写下“中间”二字。这时,冬香也写好了。我们当着所有人的面,同时翻开纸张,冬香的上面写着“中”。 丽子女士掀开三口小箱子,那块名表果然在中间。下面的人掌声雷鸣,议论纷纷,都觉得有些惊叹。 丽子女士笑盈盈说:“这一局不分胜负。离酒宴开席还有点时间,请两位高人再表演一次。” 藏表的男人看着我:“王先生,还敢再来吗?” “请。”我做了个手势。 我和冬香暂时被请下台,在下面静候。 等了片刻,丽子女士说藏好了,请我们回来。我看着三口箱子,默默念动经咒,又调用了小鬼儿亡灵。 我直觉到这一次恐怕没那么简单,所以加了小心。 驱使的小鬼儿刚一碰到三口箱子,我感觉一阵寒意,眉头一挑,马上知道箱子很可能布置了某种法阵,我的小鬼儿竟然无法靠近,像是被什么给锁住了,寒气逼人。 我看了看丽子女士,她微微笑着,这时冬香已经把纸条写好了。 “王先生,你猜出在哪个箱子里了吗?”丽子女士问。 我明白了,这是他们的下马威,想让我出丑。 我暗暗冷笑:“稍等。” 我入定返神,进入神识,召唤君小角,“今天遇到茬子,得需要你出头。” 君小角道:“我一现身,恐怕他们都会知道。我曾经被九将门俘虏过,他们对我很熟悉。” “没事,”我说:“你现在在我这儿,我看哪个不开眼的敢动你!” 君小角呵呵笑了两声,元神未动,用化身从神识中出来,猛地扑向三口箱子。 台上的几个人都有了惊讶之色,君小角果真是大妖,直接破了法阵,一阵旋风就知道了,他告诉我,表还在中间那一格。 “不能让他们这么嚣张,”我说:“你有没有办法把表砸烂?” “小意思。”君小角操作一番,回到神识。 丽子女士看着我,问道:“王先生,准备好了吗?” 我呵呵笑:“我就不写了吧,先让冬香女士说。” 冬香微微屈膝,说道:“表还在中间那口箱子里。” 现场这么多人鸦雀无声,全都看向了我。 我懒洋洋说道:“错了吧,三口箱子里哪一个都没有表。”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藏表的男人脸色阴晴未定:“王先生,你什么意思?我分明把表藏好的。” 我道:“表肯定是没有的,但表的零件就有那么一堆,是在中间的箱子里。” 丽子女士把箱子一掀,大屏幕上马上出现画面,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箱子下面扣着的名表砸得稀巴烂,零件、齿轮四散都是,指针都掉了。 那男人眼睛都直了,大叫:“怎么搞的?” 场上场下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富少伟还在下面打起了口哨。 丽子女士对着麦克心有不甘,轻轻说:“这一阵是王先生赢了,冬香输了。” 那男人大叫,这是怎么搞的,你们赔我的表! 丽子女士安慰着他,答应给他买一款同样的表,男人急了,说自己是限量版的。然后指着我的鼻子,让我赔。我一耸肩:“我又没动你的表,现场摄像机拍着,这么多人见证,你可别疯狗乱咬。” 我在掌声中大摇大摆走下来,富少伟迎上来直接竖了大拇指:“老大,还是你厉害,让这些日本人吃瘪。” 我哼哼了两声,本来想走的,现在改变了主意,这九将门也没啥了不起的嘛。 稍作休息,酒宴正式开始,所有的贵宾都被请到了宴席厅,我和那些大人物坐在一张桌上,他们都看出我是个人物,纷纷结交,直呼我老弟。我没有名片,把电话号都给了他们。 这时开始上菜,都是家常饭店看不着的稀奇菜,什么豆腐雕佛,竹笋拌肉,有中餐也有日本的寿司,正吃着时候,丽子女士踩着小碎步过来:“王先生,请移步,有人想见你。” 我这个不高兴,没有搭理她,继续吃着饭喝着酒。 同桌的人纷纷说:“小王,人家美女专程过来请你,你就去看看吧。” 我放下筷子,皱着眉:“谁要见我?让他自己来。” 丽子女士凑到我的耳边,轻轻说:“我们九将门的首将神谷先生要见你。” 我猛地挑了一下眼神,看向她。 丽子女士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想了想,推开椅子站起来,低声对她说,头前带路。 丽子踩着小碎步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随,我们一前一后从侧门出来,外面是一条走廊,空无一人。丽子指着走廊尽头的房间说:“神谷先生就在那里,请你去见他。” “丽子女士,不会是鸿门宴吧。”我说。 丽子轻笑,用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你怕了?” “呵呵,”我干笑两声:“蕞尔小国,雕虫小技,我怎么可能害怕?” 丽子脸色有些阴沉:“中日两国都是亚洲文明里的文化母国,我们都孕育了伟大的文明,请王先生以后不要再说这种有损友谊的话语。” “猜枚时候给我设套,我还没说你们呢。”我一瞪眼。 丽子道:“这些是首将神谷先生的安排。他想看看你的本事,以确定是否有资格和我们合作。” 我心中不爽,暗骂,他算干嘛的。不过这话也就是在心里说说,这么大本事的丽子说起首将,言语中都带着敬畏。这人想来非同小可。 她做了个手势,我一个人顺着走廊往前走。走了没多远,光线开始黯淡起来,不是陡然灭的,而是徐徐而暗。 我猛地回头,发现身后走廊已经一片黑暗,丽子看不到了,淹没在黑暗里。 我微微皱眉,真是邪门歪道。不过我很有信心,继续往前走,走廊显得比看起来要长,似乎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寂静中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我看到整面墙变成了黑色,上面布满深绿色的苔藓,有水正在从墙面渗出来,凝成水滴从高空落在地上。 还有一些幽幽的光,气氛相当阴森。 我站住脚步,默默念咒,调动出神识里的两个小鬼儿,一前一后飞快向前探索而去。 我站在原地,双手结成莲花印,入定和这两个小鬼儿共情,它们所见即为我所见。 只见黑暗在无限延伸的走廊里快速蔓延,似乎没有尽头,突然之间,后面那个小鬼儿没了踪影,我的神识一下就断了。 这个小鬼儿像是被什么给吞没了,我猛地睁开眼,额头的汗出来了。九将门还真他妈的邪门,这些小鬼儿我想尽了办法都无法摆脱,可在他们这里,很轻易就切断了联系,小鬼儿似乎魂飞湮灭,了无影踪。 我喉头动了动,赶紧收了另一个小鬼儿。这时才发现,小鬼儿突然没有对我来说,并不算好事,因为我的神识少了一块,不再完整。这些小鬼儿的存在对我还是有益处的,它们就像是神识里的土壤。 我看向走廊的前面,此地晦暗不明,这是九将门首将对我的考验,也是一个下马威。 第四百五十七章 目光短浅 我快步顺着走廊向前走,光线越来越黯淡,两侧的墙上出现了神秘的图案,斑斑点点。凝神去看,我倒吸一口冷气,这些图案竟然是由苔藓组成的,形成巨大的菊花,一面墙一朵,黑森森一大片。 繁复的菊花图案是九将门的标志,也是他们的图腾,此时在黑暗的墙上凸显出来,真是阴气逼人。 我慢慢往前走,走廊的深处传来了鬼魅的哭泣声。我笑笑,我就是玩鬼的行家,用这些招数对付一般人还行,对付我还差点。 走廊到了尽头,是一个老式的楼梯间,眼前分别有三条岔路,又通向了不同的走廊。 楼梯间的地上是一朵九将门的菊花图案,黑森森一片,高空滴答滴答落下了红色水滴,有点像血,落在图案上,菊花映衬在水里,如梦似幻,极其妖异。 我虽然不懂风水,但是有种直觉,这三条岔路只有一条通往首将的房间,另外两个恐怕是死路一条,我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如果是放在几天之前,肯定要挠头,我会放出亡灵来探路,也能找到正确的方向,肯定很麻烦,但现在不怕了。 同化了释夫和尚的神通后,能通行鬼境无碍。我调动此种神通,眼前的鬼物顿时消散,这里并不是什么楼梯间,而是酒店的一处内部通道。我看到不远通道的尽头是一扇门,此时正开着,里面是茶室,隐约看到有人正在饮茶。 我快步走过去,径直到了门口,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颇有日式风情的茶室,在榻榻米上坐着一位年轻人,穿着日式和服,端身平坐,腰板溜直,面前摆放着茶案。茶案上除了茶具,还有一套大概一米来高的盆景,上面有山有水,有白气渺渺而出。 年轻人抬起头看我,我一惊,他正是刚才在大厅表演猜枚时藏表的那个男人。 这男人果然有些门道,此时换了一套衣着风格,极其利落,头发向后背,溜光水滑,两道剑眉像是修出来的,看上去有英气,但觉得又有点假,像是整容过。 他一指对面:“王先生请坐。” 我盘膝坐在榻榻米上,“还没请教?” “我叫神谷平一,”年轻人说:“是九将门的首将。慕名王先生久已,今日借此机会把你请到这里,是想静心一叙。” 我暗暗吃惊,没想到九将门的首将长这么年轻,此人不可小视,刚才在外面搞的那一系列鬼境,极其迷惑人心,邪气凛然。 他没有动手,只是凭空一指,茶壶就像被隐形人控制着,自己飞起来,壶嘴下倒,从里面热气腾腾倒出一杯茶。他一拍桌子,这杯茶沿着桌面滑行,精确无误的停在我的面前。 我低头去看,茶水里半沉半浮着一朵白色小菊花,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王先生,请喝。”神谷平一说。 我没有伸手去拿,抱着肩膀看了看,说道:“我不习惯喝花茶,不好意思,香气太浓。” 神谷平一一挥手,这杯茶猛得飞出去,撞在墙上摔个粉碎,茶水泼在上面,污了一大片。 “中国有句老话,叫客随主便,客人都要给主人一个面子,”神谷平一道:“难道王先生不给我这个面子吗?”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还讲究一个有话直说。”我道:“神谷先生,咱们就别客套了,有什么说什么吧。” “实话和王先生说,”神谷平一道:“我不是代表自己,也不是仅仅代表九将门,而是代表了海外的修行者联盟。来到这里,想和你们的修行者好好谈一谈。我们一直在等,等你们选出领头人,开始以为是朱强,后来又变成了你,所以今天把你邀请前来。” 我知道他要切入正题了,九将门此次协同其他海外修行者,气势汹汹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也该揭晓了。 “我们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但这一次,需要王先生和我们合作。只要你答应了,任何条件都可以商量。”他说道。 “合作内容呢?”我问。 “我们要在中国,准确点说,是在江北境内找一样东西,”神谷平一道:“不要求你们的修行者配合,只需要你作为领头人下一道命令,禁止有人搞破坏就行了。” 我皱眉:“我们的东西,凭什么让你们随便找。” “王先生恐怕有所不知,”神谷平一道:“此物没有国界,任何人都可以凭本事得到。” “什么意思?”我问。 “王先生虽然做了这个领头人,恐怕还需要很多方面的学习,”神谷平一淡淡笑道:“那地方叫灰界。传说是这个世界链通到异世界的一个通道,如果破获灰界的秘密,便可以肉身赴灵,进入阴间。” 我听得嘴都长得老大,好半天没合上:“还有这么一说?” “早在几年前,南北双方的修行者们曾经进行过一次合作,利用法阵打开了灰界,但是当时发生了不可预料的变故,法阵坍塌,灰界的大门被埋在很深的一个地方。”神谷平一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希望能联合本地修行者,大家一起合作,再次打开灰界。据我们所知,灰界剩下的唯一一道门,就在江北。” 我纳闷地说:“找到它又有什么实际的好处呢?” 神谷平一看着我,眼神里竟然有几分不屑:“王先生的格局实在是太小,如果有个机会能让你探索到世界之外的秘密,你会不会参与?” 我这个不高兴,冷笑一声,我恐怕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曾经和古丸树交流过的人了,安歌和二龙不算,他们应该已经死在那片树林里。 如果说我格局小,其他人恐怕更没这个资格。 再说了,日本人无利不起早,没有实际的好处,他们怎么可能布这么大的局,花这么大的工夫来做这件事。 我想起三和大厦的风水局,形如长刀插地,阻断长江河口,其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我们崛起。他们做出任何事,都恐怕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个恐怕不行,”我说:“我不能答应你。” 神谷平一看着我,淡淡说:“我也不必拐弯抹角。”他从和服怀里掏出一张卡,轻轻推过来:“这是无限透支的黑卡,你可以随便往外提钱,提多少我们都买单。有句老话,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希望王先生能大开方便之门。” 我看着桌上的钱,喉头动了动,没有说话。 神谷平一道:“如果王先生愿意,我还答应把你们全家移民到大日本国,让你们做日本公民,任何城市随便你挑,可以享受一流的福利,享受纯净的空气。如果你们不愿意移民过来,那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可以说,我们都有能力办到。” 这个承诺实在是太诱人,我喉头又动了动。带着老妈,妹妹,乃至妹夫刘东一家一起去移民,到国外,确实听起来非常有诱惑性。另外还有一张无限透支的银行卡,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我沉默一下:“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也不需要你做。”神谷平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只要你的一句话,向中国的修行者发布公告,愿意和我们九将门合作。剩下的事,就和王先生没关系了,你可以享受自己的人生假期。” “听起来蛮不错的。”我说。 神谷平一伸出手:“王先生,合作愉快。” 我没有伸手回握,而是说道:“如果我真答应了你,恐怕以后就再也回不了国。” “此话怎讲?” 我说:“我将一辈子背负骂名,一辈子活在屈辱之中,我虽然修为通天,可也不愿落下这样的名声。” 神谷平一的脸顿时黑下来:“王先生,你的格局实在是太小了,如今是世界村,应该打破国界和历史的隔阂,互相融合,取长补短。你的目光实在短浅。” “你可以去查我的资料,”我说:“我出身在农村,还坐过牢,当了二十来年吊丝,目光就这么短浅了。还可以告诉你,只要我在位一天,我就不会允许你们九将门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邪门歪道,踏足中国一步!” 第四百五十八章 妖法 “那就是完全没得谈了。”神谷平一说。 我站起来,“三观不同,完全没得谈。” 我要撩帘出门,神谷平一在身后道:“王先生,你知不知道后果?” 我停下来,侧着头去听。 神谷平一道:“我们不会允许一个不听话的人留在这个位置上。” 我啼笑皆非:“这是我们的事,和你们无关。能不能留在这个位置,你说的不算。” 这时,后面瑟瑟声响,我的耳朵根子莫名其妙一阵酥麻,全身像是过了电一样,这是一种应激反应,应该是有不好的事发生。 我转头看,倒吸一口冷气,神谷平一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套衣服,那是一套类似军装的棕色制服,腰里系了一条红腰带,双手紧握一把长刀。这种长刀我太熟悉了,君小角经常用,是武士道常用之刀,经过千锤万炼,名曰太刀。 神谷平一从怀里慢慢掏出一条红布,把自己的长发束起来,在脑后扎成发髻,有点浪人的意思了。 他轻轻抚摸腰间的红腰带,缓缓说道:“此腰带为我师父所赐,名曰千人针,绣有一千针,代表了武运亨通。我扎此腰带,在剑道上就从来没有输过。” “神谷先生,”我说:“你这是要和我动手吗?” 神谷平一道:“这里没有你趁手的武器,实在不好意思,按照武士道的规矩,我是不可以向你这样手无寸铁之人出手的。不过,在下职责在身,不会放任你走出这扇门。不好意思了。” 他大叫一声“万岁”,踩着茶案陡然跳起来,在空中居高临下用太刀劈下来。 我站在门口,背着手看着,冷笑说:“慢,太慢。”就在他的刀下来的瞬间,我一个滑步侧向躲开,那一刀正劈在门板上,一刀刺穿纸门上的板子。 他猛地拽出刀,对着我连砍带劈。我快速后躲,越闪越是心惊,果真是一寸长一寸强,这大刀轮起来虎虎生风,慢则慢矣,但挥起来风雨不透,反而没了破绽。 本来他一出手,我觉得挺慢的,过了几招之后才知道,他或许追求的就是这种慢,以慢打快,一力降十会。 茶室空间不大,大刀轮起来就能占了二分之一的空间,我在里面辗转腾挪,躲得相当费劲。刀锋所至,无坚不摧,茶案一刀两断,茶室四周的白纸墙劈得乱七八糟,纸张飞卷。我一时无法还手,相当狼狈。 神谷平劈头又是一刀,我往旁边一躲,这一刀把后面的白纸墙彻底劈开,墙后面竟然射出一道黄色的灯光。我心里一动,这里竟然还藏着暗室? 神谷平一又是一刀,我心念一动,一个鱼跃破墙而出,到了后面的房间。 里面是长条形的会议厅,铺着榻榻米,唯一的光线来自远处靠墙而放的盔甲。 盔甲极其威武,有红黑两种底色,上有头盔下有护甲,头盔下还扣着一尊黑色的龙面具。光线实在晦暗,具体细节看不清,只能看到盔甲是挂在一个架子上。 架子后面的墙上画着一副巨大的白色菊花,细节繁复,似乎万道霞光射出。盔甲下方有一书案,一左一右燃着两盏昏黄的小灯泡,整个房间照的朦朦胧胧,诡异非常。 神谷平一也破墙而进,我在榻榻米上打了滚,站在对面。 神谷平一脸色阴森:“这是家师闭关之所,涉足者杀!” 他大叫一声,向前错步,就是一刀。 这里的面积比刚才的茶室大得多,供我腾挪的空间也大,我左躲右闪,思考着如何反击。 一边打一边退,我下意识靠向盔甲。到了旁边,我猛地把盔甲手里端着的棍子拔出来,凌空一抖,抖了个棍花。 “你敢动家师的武器?”神谷平一眼睛瞪圆了。 我笑:“什么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别说你了,把你师父叫来,我一起灭。” 我不再躲避,一个箭步上前,举棍就捅,神谷平一横刀拦截,就在这时,他的身后陡然出现一个大妖,正是君小角。刚才我返神入境,以极快的速度调用出了君小角,来个前后夹击。 君小角一出来,同样举着太刀在后面重重劈向神谷平一,他大吃一惊,躲闪不及,君小角的刀眼瞅就要砍进他的脑壳。 就在这时,忽然一股强烈的快感从心底泛出来。坏了,当初吸收释夫和尚神通的时候,我也有过这样的快感。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冒出来。 强烈的快感让大脑一片空白,我手里的棍子应声脱落,我退后一步,靠在盔甲上。 盔甲的冰冷让我冷静了一些。君小角见我如此,这一刀没有劈下去。 神谷平一眉头倒竖,猛地一回头,从怀里快速掏出一张符咒,贴在君小角的身上。君小角的化身怪叫一声,全身冒出青烟,整个人快速缩小。 我极力抑制着快感,不让它占据全身,拼命调用神通想把君小角的化身收回来,却被完全切断了联系,眼瞅着君小角的身形最后竟然化成那符咒大小,青烟越冒越多,最后没了踪影。 心念中出现他虚弱的声音:“王强,化身受损等同元神受损,我被灭了一个化身,修为大损,你自己想办法吧。” 这时神谷平一举着刀,一步步走过来,看着我笑。我靠在盔甲上,像是犯了烟瘾,摔倒在地浑身抽搐:“快,快给我吸,给我吸……” 神谷平一皱眉:“没想到堂堂领头人,居然还吸收毒品,这是最没出息的下等人作风。你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你就是垃圾。” 他端起长刀,刀尖对准我的脑袋:“那我就送你一程吧。”他抬起刀,猛地劈了下来。 我眼前模模糊糊一片,能看到的就是挥舞的刀尖,我猛地往旁边一躲,他一刀走空。趁这个空当,我飞窜上去,从后面搂住他。 神谷平一大惊失色,正要反抗,我下意识默念心咒,开始同化和吸收他身上的神通。 经咒一起,就感觉不对劲,神谷平一只有很少的灵气,甚至比普通人要少。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他是九将门的首将,统领整个门派,怎么可能灵气这么少。 或许他有什么神通,能够封锁身上的灵气,不管了,能吸点是点。此时的我浑身难受,像是发烧一样,再不吸收别人的神通元气,自己就要折磨死。我拼命念咒,同化神谷平一身上若有若无的那点灵气。 就像是一个饥渴的人在沙漠里看到一条浅浅的小水湾,里面的水还不够一只猫喝的,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哪怕润润嗓子也是好的。 感觉那点灵气缓缓进入到我的身体里,神谷平一的身体忽然往前一栽,重重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从地上爬起来,头脑有些清醒,吸收他的神通固然是很爽,但是这样的大人物莫名其妙就这么死在密室里,我也脱不开关系。如果说以前和九将门还有回转的余地,那现在是一点余地都没有了。 我站在一边,看着地上的尸体。心想不至于吧,他再怎么说也是个首将,不至于这么不经弄吧。 我用脚踢踢他的身体,感觉不太对劲,身体很轻,绝对不是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我用力一踹,神谷平一的尸体翻转过来,我一看,浑身冰凉。 他的尸体有些膨胀,脸部发黑,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尸体恶臭。这个人不像是才死的,而是死了很长时间。 我冷静下来,蹲在地上仔细查验尸体。我没有专门的法医常识,但死人见过很多,亲手埋葬的就更多了,一眼就看出来,此人确实是死了很长时间。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某种妖法? 九将门的法术讳莫至深,诡异莫名,出现什么状况都在情理之中。我正在想着,身后忽然响起轻轻的脚步声,犹如猫在榻榻米上行走。 我猛然回头,可还是晚了,脖子上被重重一击,我摔在地上,眼前变得模模糊糊。 这时听到一个声音:“你是不是得到了七大奇迹之一的亡灵书?” 我努力想站起来,全身乏力,嘴里不清不楚:“你,你是谁?” “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亡灵书的,其他的在哪里?”那个声音问。 “去尼玛的。”我骂着。 第四百五十九章 洗净修为 迷迷糊糊中看不清眼前这人的样子,光线愈加昏暗,身影摇摇晃晃,似乎他还戴着黑色的龙面具,吊着眉梢,獠牙外露,面具眼眶部位的圆洞里能看到他的双眼,昏黄的光芒中犹如鬼魅。 我下意识想起一个人,神谷平一口里所说的师父,难道真的是他师父来了? “我们见过,”那人说:“我没想到你会得到七大奇迹中的一个,要不然不会放过你。告诉我关于亡灵书的一切,还有其它六样东西,你还知道什么。” 我的脑袋一下一下耷拉着,终于坚持不住,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后来的记忆极其混乱,好像被催眠了,我似乎坐在一间空荡荡的房间里,四面燃着红色的烛火,有人在不断地问我话,问的什么,我是怎么回答的,已经全部都忘记了,只是模糊记得这个场景。 后来我好像被人扒光,扔在一个水缸里,里面的水很温和,有人站在面前,戴着龙面具。 他对我说,我可以让你乖乖跟我合作。 “别做梦了。”我迷迷糊糊地说。 他手伸出来,手指间掐着三根银针,摸着我的脑袋,狠狠地扎了下去。我全身栗抖,快感从身体的最里面萌发出来,像冲击波一般一圈圈荡漾,一直在我的心念和神识中回荡,那舒服劲终于让我明白什么叫飘飘欲仙了。 我在舒爽的海洋中畅游,不想离开这里一秒钟。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声说,帮我找到七大奇迹,你就能永远沉浸在喜悦中。 “怎么找?”我颤抖着问。 “七大奇迹的下落线索藏在灰界里,打开灰界,打开灰界……”那声音延绵而去,消失在空中。 我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酒店的包房里。睁开眼睛,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愣了半天神,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坐起来,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赶紧从床上下来,发现身上的衣服还整整齐齐的。快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是熙熙攘攘的街道,车水马龙,清晨的阳光洒在每一处地方。 这里很眼熟,应该是在三和大厦的顶楼。 我怔了一会儿,仔细回忆发生的事情,时间线在神谷平一死亡的时候断片了,后面的回忆实在模糊,只有支离破碎的碎片。我头疼无比。 这时大门敲响。我有点冒汗,这时候知道害怕了,还有一个更厉害的人存在,这让我如鲠在喉。 门不断地敲响着,外面传来丽子女士的声音:“王先生,你醒了吗?” 我赶忙过去把门打开,她笑盈盈站在外面说:“王先生,跟我下去吃早饭吧,你一定是饿了。” “我是怎么到这里的?”我喉头动了动。 “咦,你忘了吗?”丽子好奇地说:“昨天酒宴之后,你见到了我们九将门的首将神谷平一先生,你们两人相谈甚欢,已经定下联盟合约。你和他一见如故,交杯换盏地喝多了,今天早上才醒。” 我疑惑地看着她,喉头动着,不知为什么,有点瘆的慌。 “什么联盟合约?我没定下任何东西,对了,神谷平一呢?”我问。 丽子道:“他在日本还有公务,早上动身去了机场。这是他专门为你录制的一段视频。” 她拿出手机,打开通信软件,里面保存着一段视频,我扫了一眼,看日期还真是今天发的。视频上出现神谷平一的身影,他果然在机场,一身黑色的风衣,手里拽着行李箱,十分酷炫,冲着手机镜头摆手:“王先生,有缘再见。” 丽子收了手机,笑盈盈看着我。 我的头脑一片混乱,昨天一定是发生了非同一般的事情,不过什么都想不起来。我跟她到下面的餐厅吃饭,推说酒喝多了,告辞出来。走到外面,阳光洒在身上,双眼眯缝起来,有些眩晕。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打了辆车回去,到家里,三舅和小鱼都不在,我一头扎进自己房里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其艰涩,做了很多诡异的梦,其中印象最深的是,我一个人浑身赤裸,跪在烂泥里,因为痛苦而朝天呐喊,喊又喊不出声音,这个难受劲就别提了。 这一幕刻在我脑海里很长时间,痛苦的感觉竟然从梦里侵袭到身体,全身发热,每一寸皮肤都在尖锐的痛疼。我醒了,是疼醒的。 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绞痛,一波又一波地不停歇,犹如潮水汹涌。这时候门开了,三舅走进来,我拼命向他挥手,他现在就是我在汪洋飘泊的唯一可以依靠的岛屿。 三舅过来扶住我,他好像在说着什么,但是耳朵却什么都听不到,眼前阵阵发黑。疼痛开始在身上游走,我的脑筋却变得情形异常,我听到三舅在喊小鱼,让他打电话找赵药师。我的精神力完全被拽在疼痛上,每一丝痛感都无比清晰,历历在目。 情急之中,我紧紧抓住三舅的手臂,催动亡灵之书的心咒,咒语一出就感觉三舅身上的神通和法力如洪水狂泻一般,朝着我的身体里涌动。说来也怪,这些涌进我身体之后,浑身是一股暖洋洋的舒坦,疼痛开始在极乐般的愉悦中被压制,被征服,我感觉到从没有过的快乐和舒爽,比原来的瘾头还要爽上两三倍。 三舅本来想躲,可看我的表情舒缓开,他没有再躲,而是抱住我,把自己的胳膊又送过来一截。 我知道这不好,可实在控制不住,就这么狂吸着三舅的生命源泉。 这时,赵药师从门外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大吃一惊,飞出一掌击向我。我正吸收的过瘾,好不容易压制了全身的绞痛,哪能这么轻易放开,我反手就是一掌。 和赵药师的两掌相对。一接触到赵药师,我猛然感觉到另一个更加强大的法力源存在,心中不禁欣喜,反手扣住老赵的手腕,开始狂吸他的神通和法力。 赵药师大惊,怒喝一声:“孽畜!”他的手突然以极为古怪的方式,从我的手腕里滑出去,然后跳上床头,从后面勒住我。 我正要反抗,赵药师在我的肩头抹了两下,两个胳膊环竟然脱落,完全使不上力气。 他把我摁在床上,单腿紧紧压住我的后背,叫道:“老安,过来帮忙啊!你刚才傻了吗?就让他用邪门歪道这么吸你。” 三舅颓然道:“毕竟是我外甥。” “你糊涂,过来帮忙!”赵药师喊了一声。他们用绳子把我一层层给捆住,扔在床上。 我的痛苦和快感逐渐消散,慢慢恢复正常。我躺在那里,全身都被冷汗浸透。 赵药师说道:“老安,这样孽畜还留着做什么?趁早打发了吧,你如果不忍下手,我来想办法。” “你不要再说了,”三舅阴沉地道:“他是我外甥,也是我们安家唯一的血脉。” “你真是糊涂。”赵药师急着说:“他现在已经不是他了,邪功侵袭心脉,跟入魔也差不多。没看他刚才那个样子吗,连你都要杀。这还是你外甥吗?” “那你说怎么办?”三舅道。 “外面的传言你听没听说?”赵药师问。 三舅问什么。 赵药师看着我,眼睛里都是杀气:“你的这个宝贝外甥,已经偷摸和日本人达成了联盟协议,准许外国修行者尤其是九将门的人进来,国内的修行者不准为难,要大开方便之门,谁要是捣乱,就是和整个修行圈作对。现在,大家背地里都说的很难听……” “不可能!”三舅大叫:“我外甥有这个那个缺点,但绝对不可能作出这样的事,我还是了解他的。” 赵药师冷哼一声:“但愿吧,一旦事情确凿,第一个杀他的人就是我!老安,今天既然你把我叫来了,我就不客气了。”他来到我面前,一俯身把我抱起来,直接扛上肩头。 三舅拦住他:“老赵,你什么意思?” “这人我不能留在你这,他已入魔,祸害无穷。我要带着他去青陵山慈悲寺,找主持圆通,让老和尚把这小子一身修为都给洗净!” 第四百六十章 真小人 赵药师扛着我,看到三舅还拦在门口,大喝一声:“老安,醒醒吧,我看你这一年都过糊涂了!哪有以前刚回国时意气风发的模样,让开!” 三舅叹口气让开大门,赵药师气势汹汹扛着我往外走,我在他的肩头捆的结结实实,全身有些虚脱,虚弱地说:“三舅,三舅救我……” 赵药师扛着我出了里屋,到了客厅,碰到了小鱼。小鱼见这一幕目瞪口呆:“怎么了这是?” 赵药师看都不看他,来到门口,低头扭锁要出去。三舅跟了出来,大喝一声:“小鱼,拦住这个人!” 小鱼谁的话都不听,就听三舅的,“嗖”一声窜过去,笑嘻嘻堵着大门口:“赵大夫,别忙着走嘛。” 赵药师脸都绿了,“我不和你这个小辈一般见识。”他转过头看三舅:“老安,真要翻脸吗?” 三舅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今天把王强带走,要不然没法和他妈交待。对不起了。”他窜过去,劈头对着赵药师就是一掌。 赵药师扛着行动不便,把我径直扔地上,摔得我七荤八素。他一只脚踩着我,一边和三舅打起来。 三舅一掌抢攻,越打越猛,能看出赵药师也是练家子,从容不迫地应对。他们正打着,小鱼拽着我的两条腿,把我拖出来。他用剪刀把绳子绞断,说道:“王哥,快跑!” 赵药师一看急了,扭身冲过来,三舅猛地拦住他。赵药师发怒:“姓安的,你好坏不分,别说我不客气。” 我剪断了绳子,可两条胳膊还耷拉着,这时候也顾不得了。小鱼给我套了件衣服,胡乱又套了条裤子,把客厅的窗户打开。我往外一看,二层楼的楼层不算太高,下面还有一些棚户的屋顶。 这时我已经链通了三眼夜叉,身上恢复了很多力气。我看向赵药师,心想,就算两条胳膊用不上,光是凭着两条腿和三舅配合,对付这么个糟老头子还是没问题的。 想到这里,并没有从窗户翻过去,而是径直朝着赵药师过去,身上杀气腾腾的。三舅一眼瞥见,厉声道:“强子,别管我们,快从窗户走!” “三舅,”我说:“这老杂毛不让我好,我也不让他出这个门。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 三舅真是急了:“小鱼,快让你强哥走,这里的事不要让他插手。” 赵药师一掌把三舅格挡在一边,他指着我的鼻子:“来,今天你要不弄死我,我就弄死你。你个孽畜!” “他妈的,你说谁呢?”我热血上头,从来没这么激动过,这老头嘴是真他妈损,一口一个孽畜叫着。我是孽畜,那我的家里人都是什么。 小鱼一把抱住我,苦苦哀求:“强哥,你别让三舅为难,快走吧。” 我看着白发苍苍的三舅,他这一年心力交瘁确实是老了,背都弯了。 我深深地看了赵药师一眼,转身从窗户爬出去,凌空一跳,落在一楼的棚户屋顶,快走几步再一跳,跳到了地面。我回头看看原来的家,心里恨恨不已。 我踉踉跄跄来到街口,随便打了车,告诉司机去锦宴楼。以后恐怕我也只有那一个地方可去了。 到了锦宴楼,由服务员带进去,找到了富少伟。富少伟看我如此狼狈,很是吃惊,因为胳膊脱臼我满头都是冷汗,告诉他赶紧去找跌打师傅,先帮着把胳膊还原再说。 富少伟人脉极广,几个电话打过去,时间不长就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号称陈接骨,干跌打这一行多少年了。他让我站起来,用手在关节一摸,马上摇头:“不行。” 富少伟问怎么了。 “这是用特殊手法下的环,我上不去。”陈接骨摇头。 富少伟急了,问怎么办。 我疼得冷汗滴滴答答往下落。陈接骨道:“富少你别着急,虽然我上不去,但我知道有一人可以。” 我和富少伟一起问,是谁。 “赵国刚。”陈接骨道:“江湖上都叫他赵药师,这个手法正是出自他们赵门。” 我差点苦笑出来:“陈师傅,实不相瞒,卸我两个膀子的人正是赵药师。” 陈接骨倒吸一口冷气,想了想摇头:“这可麻烦了。” 我心里恨这个赵药师恨得牙根痒痒,可又无计于施。富少伟道:“能不能找赵药师再帮你接回去?” 我是真的苦笑了:“他现在恨不得杀了我,这老头贼倔,基本不可能。” “还有一个办法。”陈接骨说。 我们赶紧问,什么办法。 陈接骨想了想,摇摇头说:“算了,还是不说了吧。” 富少伟急了:“我说老陈,你这人怎么这么墨迹,赶紧说啊,成不成我们自己想办法。” “是这样的,赵药师一门有个小师弟,因为人品不好,早年被赵药师的师父给赶出门了。他现在就在本地,找到他基本就没啥问题。这个小师弟,年纪不大,要说其他本事咱不太清楚,但是胳膊掉环重新按回去,那没啥大问题。”陈接骨说。 “在哪呢这人?”富少伟说:“不是人品不好吗,咱就用钱砸,这样的人都爱财。” 陈接骨摇摇头:“他还真不是喜欢钱。” “那他喜欢什么?”我问:“美女?” 陈接骨摇摇头。 “花园洋房?”我气笑了:“他总得好一样吧。” 陈接骨道:“我和此人还真是有点交情,可以带你们去找,他的口味很怪。”他顿了顿:“他其实喜欢死尸。” “什么玩意?死尸?”富少伟气笑了:“人的尸体?” “一点没错。”陈接骨道:“你们可能不了解赵国刚一门的来历,赵药师一门的祖师爷据说不是中国人,是清末来中国的一个洋人大夫,一战时候还做过战地医生。他来到中国开办诊所,利用人脉,专门做起了研究人的身体机能的学术工作。解剖个尸体,研究个内脏什么的,据说早年还在柳叶刀发表过论文。他在中国当地招收了几个天赋异禀的学员,跟着他一起学,后来时代演变,也不知怎么的,他们这一门逐渐融合了西方手术学和咱们这里一些神秘学,赶尸之类的,形成了一个非常奇特的门派传承。这位祖师爷的中国名字姓赵,所以这一门所有徒弟入门都要改姓赵。赵药师的这个师弟,是富二代,家里有的是钱,吃喝不愁,从小入门,也是对这个人的身体特别感兴趣。” 说到这里,他拿出手机:“你们要是想找他,我马上发信息。” “找,找。”我说:“胳膊掉环太痛苦了。不管什么代价,我都满足他。” 陈接骨把信息发过去,时间不长提示音响,拿起来看看,说:“他同意了,但有个条件,让你们带着一具尸体过去,没什么要求,是尸体就行。” “这个好说。”富少伟道:“为了老大,多难的东西我也要搞到手。老陈,你和那人定一下时间,我们把死尸送过去。” 陈接骨去联系了。富少伟把施鹏找来,情况说明白,施鹏哈哈笑:“不就是一具尸体吗,小意思。我去安排。” 陈接骨这时回来告诉我们:“今晚十点在七台河子废弃工厂交易。” 我咬着牙说:“不能早点吗?” “还真不能早。”陈接骨说:“此人可能人品是差点,但有一点好处,是真小人不是伪君子。他把所有话都放在桌面上说清楚,一旦决定就无从更改。” 富少伟笑眯眯:“有点意思,我得结交结交。老陈,今天你也别走了,晚上陪我们一起去。” “那必须的。”陈接骨这人还不错。 这一天,我的双臂如此煎熬,幸亏陈接骨给我贴了两副膏药。熬到天黑,就见施鹏兴匆匆从外面进来:“尸体搞定了,在车上,什么时候走?” 富少伟看看表:“七台河子离这儿还挺远,现在就出发。” 我们几个到了地下停车场,施鹏开的是一辆破旧的金杯。富少伟皱眉:“就让我们坐这个车。” 施鹏哈哈大笑:“我的富大少,你真是含着金钥匙出生,天生就没受过罪。拉尸体你还想要什么好车,这车开完我就不开了。” “你就是修炼控鬼术的,还怕晦气?”富少伟气着笑。 施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把后车厢打开,指着里面说:“这具尸体我给加了点料。” 停车场灯光昏暗,我们看进去,在车里的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是封在一个黑色的装尸袋里。塑料袋塑成一个玲珑的人形。 第四百六十一章 赵门弟子 “尸体有什么猫腻?”富少伟说。 施鹏一个箭步跳上车,拉开上面的拉链,尸袋里露出一具女尸。这女尸相当惨了,应该是事故过世,脑袋被削掉了半拉,只有嘴部,上面都不见了。在场的众人都是经历红尘,什么死人没见过,不觉得怎么样。 施鹏把拉链拉上,从车上跳下来,嘿嘿笑:“那小子一张口就要一具尸体,要是这么便宜给他,那显得咱们太不值钱了。这事你们别管了。” 富少伟无奈:“大鹏,你轻点玩,赶紧把老大的肩膀子治好是最重要的。” 施鹏挥手让我们上车,说着“你们放心吧,我有数。” 他开车带着我们一路出发,经过五十分钟的车程,终于到了七台河子。 这是江北下面的一个地级市,相当偏僻,镇子不大,南北两条主干道,远一点是工业区。现在都荒废了,能看出早年的繁华,现在就剩下一片片无人的厂区。 那人发了定位在陈接骨的手机上,车按照路线开过去。废弃厂区的路上,夜色朦胧,月光沉寂,偶尔能听到不知什么的叫声,这地方确实有点恐怖。 不过这一车坐着的可以说都是修行界精英,其中几个人还是玩鬼的行家,真要有什么阴物,见着我们恐怕早就逃之夭夭。 到了地点,是一处废弃的车间,大门少了半扇,墙壁年久失修,塌了大半,院子里有废弃的机器,风吹雨打下都是深黄色的铁锈,能拿走的都让人拿走了,就剩下一个大铁架子,似乎追忆着往日这里的繁华。 施鹏从车后面拖出尸体,背在身后。 我们几个走进车间,漆黑一团,施鹏骂着:“在咱们跟前装神弄鬼,我要不讨点便宜出来,我就不姓施。” 陈接骨打开手电,照了照,整个车间内部空空荡荡,只有几个拆废的机器架子,他抬起手电,光芒照在二楼,我们看到二楼一个办公室亮着灯,窗户上隐隐映着人影。 顺着破旧的楼梯来到二楼,走向办公室,推门而进。 这是一间会议厅,也是空空的,四面窗户蒙尘,天花板上亮着一盏低瓦数的小黄灯,光芒下有一张破烂的八仙桌,围着八仙桌坐着五个人,桌上还摆着一些饭菜,不过都霉烂了,散发着浓浓的臭味。 施鹏正要往里走,富少伟拦住他,说有点古怪。 陈接骨用手电照了这五个人一圈,他们穿什么衣服的都有,有男有女的,有的穿着风衣头上戴着头帽,有的穿着夏天t恤,女的穿着连衣裙,还有个小孩穿着运动装,张大嘴看着天花板。 这五个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全都是死人。 我们几个对视一眼,施鹏道:“这小子倒还真是有些古怪。” 他把带来的女尸扔在脚下,发出“砰”的声响,地上有很多尘土,起了一股烟,在灯光的氤氲里显得极其朦胧。 陈接骨大声说:“赵坏,我们来了。” “等等,”施鹏笑:“他叫赵坏?” 陈接骨点点头:“他是赵家门的人,原本不姓赵,进得此门就姓了赵。后来被驱逐出师门,他把原来的名改了,自己起个江湖艺名叫赵坏。” 施鹏哈哈大笑:“这人到有点意思,可以认识认识。” 陈接骨喊了一圈,无人答应,四周都没什么声音。“是不是没到时间?”富少伟说。 施鹏看看表:“还真是,九点五十七分,还差三分钟。” 我浑身难受,就在这等着,手臂掉环的时间太长,已经没了知觉,幸亏陈接骨帮着处理了一下,要不然这一天下来,还不知道能成什么样。 说着话就到了十点,突然围拢八仙桌坐着的五个人,“腾”一下全都站起来。 饶是我们都是精英,也冷不丁吓了一跳。 富少伟冷笑:“装神弄鬼,幼稚。” “我就是幼稚的人。”一个声音在五个人中发出,是个电子音,听不出男女来,也听不出是谁发出来的。 “你们只有一次机会,猜猜哪个是我,猜错了就请出去。”电子音说。 富少伟正要上前,施鹏拦住:“杀鸡焉用牛刀,你们都在一旁掠阵,我来就行。” 施鹏来到地上的女尸前,拉开锁链,把整个尸袋打开。女尸直挺挺躺在地上,确实是生前遭遇了事故,简直没有人形了。 施鹏默默念了几句咒语,女尸突然坐了起来。 这时,八仙桌前的五个人,一起转过身看。这五个人的身体关节都发出极为干涩的声音,像是机器人,动作极其僵硬,绝对不是活人。 施鹏又念了几句咒语,女尸陡然站起来,施鹏道:“我为你找到一具怨气极大的尸体,把残存的女灵封印在自己的尸体里,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你若不想要那就算了,我们走。” 他打了个响指,那女尸竟然乖乖跟着他往外走。 “等等。”五个人里有一个人说话了,他穿着风衣戴着头帽,看不清面容。他活动活动身体,从椅子前走出来,到了我们面前。 “赵坏,你终于露面了。”陈接骨笑。 那人轻轻把罩在脸上的头帽摘下来,露出一脑袋的黄毛,下面极为稚嫩的脸庞,估计也就二十岁上下,眼珠子游移不定,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城乡结合部葬爱家族的杀马特。 一看到这个人,我脑子嗡了一声,我,我竟然见过这个人! 在古丸树的幻境里,我曾经找过程序员,程序员带我去见了一个人,叫做杨戴超。杨戴超号称是古丸树的一个湿件。我们正聊的时候,突然大门踹开,进来一个杀马特,提着刀要杀杨戴超。 杨戴超当时告诉我,古丸树的系统里进了一个病毒,这个病毒生出很多的衍生物正在蔓延,要杀掉每一个湿件。 那个杀马特就是病毒的衍生物。 现在他竟然活脱脱就站在我的面前。我一直以为,古丸树的幻境只属于那棵树,出了那棵树,现实中是另外一个世界。就像是游戏和现实,我实在想不到,幻境里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物,现在竟然真的出现了。 这个杀马特就是赵坏。 赵坏来到女尸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用手摸摸女尸的皮肤。施鹏冷眼看着。 他点点头:“这活儿干得不坏,我也做过,把灵魂封印在尸体里。不过没有用本人的灵魂,尝试过把仇人的灵魂封印。”他指了指那个孩子的尸体,说这里面就有他仇人的灵魂。 那孩子站在桌前,依旧张着大嘴,怎么看怎么就是一具尸体。 赵坏和我们握手。 富少伟和施鹏都和他握了,到了我这里,我看着他的眼睛:“你认不认识我?” “没见过。”他对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是你的手臂掉环了?” 我点点头。 他伸出手摸摸我的肩膀关节,沉目思忖了一下,突然出手,只听“嘎巴嘎巴”两声,我的肩膀竟然被他按了回去。我还一点感觉都没有。 “试试。”他说。 我慢慢活动肩膀,有点麻有点痒,稍微有点疼,但胳膊已经恢复了知觉,可以动了,我活动活动十指,轮了两下胳膊,果然行动无碍。 陈接骨很高兴:“赵坏,你如果出来开诊所,肯定日收斗金。” 赵坏哼了一声:“我如果为了赚钱,现在早就身家过亿了。我有更高的追求。” 富少伟道:“你就住在这?” “嗯。”赵坏啃着手指甲:“这里是我的一个窝点,藏着好几具尸体,我在这里搞研究。” 富少伟笑:“先介绍一下我叫富少伟,”他指着我说:“这位叫王强,是国内修行圈新选出来的领头人。” 赵坏看都不看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富少伟笑着摇摇头:“王强是我们老大,也是爱才之人,看你是个材料,想结交一下做个朋友。你晚上吃没吃饭,咱们出去吃点什么。” 陈接骨赶紧打圆场:“对,对,七台河子我知道一家苍蝇馆,专门做羊肉羊蝎子和大骨棒,24小时开业,能把舌头香掉。” 赵坏冷笑,摇摇头:“不感兴趣。尸体你们送来,我收到了,你们也该走了。不想和你们交什么朋友。” 场面一下尴尬下来。富少伟不动声色,施鹏眼珠子转着在打什么算盘,陈接骨还在劝着。 我忽然说:“你在研究什么?” “研究什么和你也没关系,你懂个屁。”赵坏一脸的瞧不起,透着年轻人那种狂妄。 “你是不是在研究湿件?”我说。 第四百六十二章 赵坏的研究 听到我提到“湿件”这个词,赵坏的表情极度震惊,他果真是个没城府的年轻人,丝毫不掩饰情绪。 “你怎么知道湿件的?”他瞪大了眼睛看我。 其他人在看我,我呵呵笑:“我是修行圈的老大,这些东西自然知道。” “不对。”赵坏看着我:“这是我的秘密,你不可能知道,说,你是谁派来的,是不是师兄派来监视我的?” 陈接骨在旁边道:“赵坏,王老大的两个肩膀就是让你师兄卸掉的,遭了一天的罪。” “不对!”赵坏有点歇斯底里:“你们不懂,这叫苦肉计。你故意受伤,就是为了接近我,对不对?我的事你还知道什么。” 富少伟皱眉:“这人是个神经病吧,老大咱们走。” 我深深地看了看赵坏,转身跟着众人往外走。赵坏一个箭步,拦在我们面前,像是发脾气的小孩子,说:“不把话说清楚了,谁也不准走。” 施鹏冷笑说,你还能拦住我们? 赵坏指着我的鼻子:“你到底是谁派来的,说明白了!” 我呵呵笑着不说话,赵坏从衣服后面拿出一个深黑色的法器,像是缩小版的招魂幡,上面的幡上画着一个硕大的红色骷髅头,他残忍地笑:“如果不说明白了,你们谁也不能走。” 富少伟哈哈大笑,拍着施鹏的肩膀:“居然有人对我们说这样的话,你说有没有意思。” 施鹏轮轮肩膀:“有日子没活动活动了。” 赵坏退后一步,拉开我们的距离,嘴里念念有词,招魂幡一晃。就在这个瞬间,我就感觉后脖子汗毛竖起来了,一股潜在的强大危机袭来,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会议室的一扇窗玻璃“哗啦啦”破碎,从外面撞进来一个人。 众人回头去看,这个人能有两米多高,跟运动健将似的,全身都是腱子肉。全身赤裸,皮肤发青,透着死亡的黑灰色。他站在一堆玻璃碴子中间,两只眼睛是空洞,似乎眼球被挖去了。 “大宝,上!”赵坏一晃招魂幡。 两米多的大个子冲了过来,像是一辆卡车。富少伟笑:“雕虫小技。我来。”他正要上前,施鹏在旁边拦住说,杀鸡蔫用牛刀。他抢着上。 而我先他们一步动了,双脚点地冲过去,早已链通三眼夜叉。死尸冲着我过来,我冲着他跑过去,就在相交的瞬间,我猛地一拳打过去,死尸根本没有这个意识去躲,就是硬生生挨。 一拳就把它打飞,耳边听到他们的惊呼,这具大个子死尸陡然飞起来,在空中滑行,重新破窗而出,几秒种后,听到“砰”一声巨响,它掉落在一楼的地面上,那声音就跟摔了个水泥口袋差不多。 我一拳打飞死尸,现场鸦雀无声,掉根针都能听见,富少伟和施鹏传来很清晰的倒吸冷气声音。 过了一会儿赵坏才反应过来,心疼地喊了一声:“大宝!” 他正要跑出去,富少伟一个箭步过去,猛地去抓。赵坏回身,出手极快,手似游蛇攀附到富少伟的肩膀上,陈接骨在后面喊了一声“小心!富少,他要卸你的肩膀。” 富少伟不愧是名门出身,对战经验丰富,反应极快,身子一矮,照着赵坏的肚子就是一拳。能看出,这个赵坏确实短练,看着咋咋呼呼是个人物,其实还是小嫩茬子一个。 富少伟这一拳把他打得身体弓成大虾,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坐了没有几秒钟,站起来扶着栏杆一阵干呕。 赵坏满脸凶光,指着我们破口大骂,“你们别走。我让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他跌跌撞撞往外跑,施鹏过去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曹,打成这样了嘴还硬,你就是欠揍。” 赵坏被踹得踉踉跄跄,爬起来在走廊上继续跑,他要跑到一楼去。富少伟和施鹏像是猫调戏耗子一样,一边跟着一边踹他,赵坏在地上打滚,衣服也破了,黄毛也耷拉了,脸上都是血迹。 这小子最后给打哭了,坐在地上耍赖:“你,你们到底干什么,别欺人太甚。” “妈的,”施鹏说:“你不是嘴硬吗,还以为你是个人物呢,没想到也是个怂货。哭个鸡毛啊,这么大人了,还耍小孩脾气。” “我不大,才刚刚二十,咋了。”赵坏梗着脖子说。 我们几个人哈哈大笑,施鹏掏出烟分给一人一根,慢悠悠抽着烟,饶有兴趣地看着墙角里的赵坏。 富少伟摇摇头:“这小子真是个奇葩。” “妈的,都是富二代,怎么做人的差距这么大。”施鹏说:“富少也是出身名门,你好好跟人学学。” 赵坏还在哭,嘴里不干净,爹儿妈儿的乱骂。骂得施鹏火了,抬起大头皮鞋对着这小子一顿飞踹,赵坏满头满脸都是血,一个劲的干嚎。我这才明白为啥当初他能被逐出师门了,人品坏不坏两说,这孩子完全就是惯出来的,顽劣异常,必须得回炉重造,要不然一般人教化不了。 陈接骨看不过去,过去劝。施鹏指着赵坏的鼻子:“见一次打你一次。” 他们往外走,我没动地方,富少伟问老大你还有事?我说道:“我和他再聊聊,你们先走吧。” 富少伟和施鹏对视,“那我们也不走了。” 我轻轻用眼角扫了一眼他们,心里无比厌恶,可也知道这两个人不是轻易能甩开的。就算现在打发走,他们也会派人监视赵坏,与其我私下里和他接触,弄的不清不楚,还不如当着他们面来。 赵坏像是顽劣的孩子,在地上哭哭唧唧:“你们还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我回去告诉我爹,把你们都给收拾了。” “难道你爸是赵刚?”施鹏大笑:“我管你爹是谁呢,我他妈照打不误。” 富少伟抽着烟,磕磕烟灰:“我看这样吧,这小子一点男人样都没有,那就别当男人了。”他从腰间皮带里拔出一把军刀,掰开刀刃,递给施鹏:“活儿干的利索点。” 施鹏在手上试试这刀,锋利异常,他慢慢走到赵坏面前:“赶紧脱裤子!” 赵坏是真吓坏了,不哭了,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各,各位老大,我错了,我错了,你们别弄我。”声音颤抖。 施鹏指着我问赵坏:“他是谁?” 赵坏赶紧说:“老大,是老大。” “老大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动一点歪心思,别说我动手。”施鹏吓唬他。 赵坏吓得不轻,脸色煞白,喉头一个劲的窜动。 我蹲在他面前:“你到底在研究什么?告诉我。” 赵坏喉头动了动:“我说了你们也不信。” “呦呵,”施鹏把军刀耍的哗哗响:“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快说!” 赵坏把着栏杆从地上站起来,卑微地说:“老大,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研究的是湿件。你是怎么知道的,真不是我师兄派来的?” 我笑着摇摇头,这小子脑子确实不怎么灵光,我说道:“我随口猜的,因为以前我在东南亚时,见过有个黑衣阿赞用尸体做了一个研究,便联想到的。所谓‘湿件’就是把生物接入计算机网络,对吧?” “对!”赵坏瞪大了眼睛看我。一开始他是屈于武力威胁,现在是真心的佩服了。他拉着我,像是找到了知己:“老大,你还知道什么?” 我想起在古丸树里,程序员曾经跟我讲解过湿件的概念,便说道:“最伟大的湿件是人。简单来说,湿件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硬件式,就是把人接入网络,他接受计算机支配,只是个外设硬件。” 赵坏赶紧点头:“对,对,类似于附体。” 我全身猛地一震,因为“附体”这个说法,是当时听完程序员讲解之后,我的第一反应,还记得当时刚说出这个词,程序员也是大惊失色,像是找到了知己。 同样一个词,同样的反应,从古丸树一直延伸到现在的现实世界里。而且古丸树出现的这一幕发生在过去,现在就是那时候的未来,古丸树似乎映射和预兆了未来之事。 我虽然现在修为上去了,神功盖世,但这个瞬间还是感觉自己特别渺小,似乎卷进了一个看不见的巨大漩涡,毫无挣扎之力。 难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只是重新上演? 这时,陈接骨在旁边问:“湿件有两种形式,那另一种是什么?” 我指着赵坏,让他说。 赵坏道:“那就是软件式,人脑并入计算机网络,灵魂或是意识可以自由读取网络信息,而网络呢也会接纳人脑进来,进行一些信息共享。这就是我现在主要研究的方向。” 他这么一说,连富少伟都十分感兴趣:“你做到哪一步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冥想 赵坏洋洋得意:“我带你们参观一下这里的基地。” 我们有些哑然失笑,这小伙儿绝对是孩子性情,刚才还又哭又叫,现在老实之后,那股神气劲又带了出来。 富少伟说,那就去看看吧。 赵坏兴高采烈带着我们从一楼下去,楼梯拐角处有个暗门,进去之后,是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冷气阴阴,温度极低,墙壁都滴答水。 到了地下室,赵坏打开电灯,能看到地上摆放着一台发电机。 “你还真是下功夫。”施鹏感叹。 赵坏嘿嘿笑着,按动按钮,让发电机运作起来,这时旁边一扇铁门里的光亮了。赵坏掏出钥匙,打开铁门,我们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就不由自主都屏住呼吸,被里面的场景给震住了。像是一个实验室,中间四台电脑背身而放,旁边还有大柜子,上面光斑闪烁,看上去像是服务器。大柜子上伸出很多黑色的粗电缆,一直蜿蜒,那一头链接在一些尸体上。 细数数,这里有五具尸体,有男有女,每具尸体的脸上都拍着一张黄色符咒,他们的脑壳都被掀掉,经过改装的电缆头直接插在大脑里,这些人形成了一个极为古怪的联通网络。 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面面相觑,喉头动着,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我表面冷静,可内心起了很大的波澜,眼前的场景特别像苏将军的“树人”系统,也就是古丸树的联通网络。只不过把树换成了计算机的中央服务器。 “你们看,这些都是湿件。”赵坏过去踢着地上的这些尸体。 富少伟拍着手:“你行啊,现在有什么成果了?” “是这样的,”赵坏说:“我以前还在师门学习的时候,看到过里面一部典籍,是我们师门的祖师爷当时在清末中国做的实验,找来一些草民把他们弄死,然后用某种办法进行链接。我这一生最佩服的就是祖师爷,虽然生在清末,但各种奇思妙想,有很多开拓性创举!”他越说越是激动:“但是当时没有网络这个概念,他也没有深研究下去,可那个资料我获得了。” “啥资料,我看看来。”施鹏说。 赵坏一脸坏笑:“哥,不好意思,我看完之后就给烧了,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也是因为这个事被逐出的师门,要不然你以为呢。” 施鹏瞪着眼刚要发火,富少伟道:“他不说就算了,师门秘密可以理解,你接着说。” 赵坏道:“然后我就自己做实验,我发现祖师爷的思路是没问题的,但是困于当时的技术和理念,很多东西都没法直接运用。比如说网络拓扑图,接入网络的协议设定,这个对于咱们来说,不过就是教材书上的一页纸,可对于清末的人来说,那就是天堑。” 赵坏说,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总体运用祖师爷的思路,加上本师门独传的控尸方法,逐渐形成了群尸一网。 尸体做成了湿件。 “那你达到了一个什么效果呢?”施鹏问:“尸体有思想了?” 赵坏笑:“各位哥哥,你们是第一个见证奇迹的人,我给你们看看。” 他来到那四台计算机前,从上面拿起一个头盔,上面也是遍布电缆和电线。他戴在自己头上,闭着眼睛深吸口气,就在这时,突然一具尸体“呼”的站了起来,然后径直朝我们走过来。 施鹏赶紧做出防御姿态,他急着说:“坏了,这小子把我们引进陷阱了。” 话音刚落,其他那几具尸体也都站起来,把我们围在中间。施鹏紧紧盯着赵坏,“一会儿我就让他尝尝滋味。” 我说道:“莫慌,看看再说。” 一具女尸走到我们面前,忽然盈盈一笑,没有血色的脸上出现一丝极为恐怖的笑容,嘴角微微上翘,开口说话:“老大,你好。” 施鹏等人互相看看,脸上都是惊讶之色,陈接骨拍着手:“高啊,控尸谁都会,但是控尸控到能让尸体说话,微笑,这真的是匪夷所思,鬼斧神工。” 赵坏睁开眼睛,把头盔从头上拿下来,放在一边,那几具尸体像是突然抽去了脊梁骨,噗通噗通摔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富少伟道:“我明白了,你这个网络的作用就在这,你在中央控制,尸体就是湿件,可以听从你的安排。” “嗯,”赵坏道:“是,也不是。其实陈哥刚才说的有道理,无非就是控尸,只不过这种方法能操控的更细致一些。如果仅仅只有这一个用处,我也不会这么上心。有的是别的办法也能达到这个效果。” “那还有什么效果?”我问。 赵坏一脸坏笑:“冥想。” 我们面面相觑,我问他什么意思。 赵坏拍拍那个头盔:“各位哥哥和老大,你们想不想试试。我告诉你们,这个网络我开发出最大的一个用处,就是能在这里进行冥想,你们会进入一个崭新的境界。人的尸体简直是这个世界最奥妙的东西,它们可以有各种运用,组成网络之后,似乎能产生一种生物电场,在这里就能进入冥想世界。” 我问他,那你都冥想到了什么。 赵坏眨眨眼睛:“你们相信有上帝存在吗?” 施鹏不耐烦:“有什么话你就说,别装神弄鬼的。” “有一次我链通尸体做冥想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声音,”赵坏说:“那个声音就是来自上帝。”他眨眨眼,喉头上下窜动:“他让我去找一个人,然后……然后想办法杀了他。” 富少伟问谁。我似乎猜到这个名字了,心一阵狂跳。 “那个人叫杨戴超,”赵坏磕磕巴巴地说:“我只听到这个名字,具体是什么人还不知道。” 富少伟皱眉:“你找他干什么?那个声音告诉你了吗?” 赵坏摇摇头:“上帝只是告诉我这个人非常危险,必须要杀了他,我相信上帝说的话。”他拿起头盔递给我们:“哥,你们试试,能听到上帝的声音,可好玩了。” 施鹏这样的江湖老油子都感到一阵恶寒:“我说兄弟,你是不是精分了?” 赵坏眼睛瞪大了:“哥,你是不相信我?” 施鹏挥挥手,一脸的厌恶,说我可不试。 赵坏道:“我还看到了其他东西。”他比划着:“那是在一片灰茫茫的世界里,我看到一本书,画着一些画,上面画着七样东西,有手镯、有耳朵一样的东西,还有像壶一样的,有一本书……” 我心跳加快,几乎脱口而出,这不就是七大奇迹吗。赵坏说:“……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里面的那本书,那书好像记载着什么绝学,一个能控制亡灵的心法,我本来想细看的,不知怎么就像是做梦似的,就知道了原来这本书有重大的缺陷,练过之后就能入魔……” “上面还说了什么?”我着急了,一把抓住他。 众人愕然,富少伟奇怪地说:“老大,你急什么。” 赵坏被我抓的有点疼,皱着眉说:“老大,你先放手啊。上面说,好像有个什么办法就能去除后遗症,但前提条件是必须找到其他的六样东西。” “怎么才能找到?”我问。 “就得进那个灰蒙蒙的世界里,所有的线索都在那里藏着。”赵坏还没说完,我一把推开他,快步走到头盔前。 我想都没想把头盔戴在头上,他们都惊讶看着。我闭着眼想体会赵坏说的冥想,可怎么都感知不到。 赵坏赶紧过来说:“老大,你别着急啊,我得先打开按钮。” 他在计算机上操作了一些程序,好像打开了一个什么软件,我忽然心头一震:“你不能坑我吧?” “你要不相信我就算了。”赵坏不高兴:“我又没强迫你这么做。” 我心乱如麻,现在亡灵之书带来的后遗症越来越厉害,真是有点控制不住了。就算是赌一把吧,我看了看他,点点头说:“来吧。” 赵坏在软件上点击了“确定”按钮。 第四百六十四章 孩子 我眼前的场景渐渐消失,像是做了场梦,沉浸在深深的黑暗里。没有光,但依然能感觉到那几具尸体在,它们就在身旁,而且排列的位置很有讲究,似乎形成了法阵。 现在双眼是盲的,动也动不了,回也不回去,心中有些迟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幽深的黑暗里传来一个声音:“我让你打开灰界,有线索了吗?” 这个声音很熟悉,我猛地想了起来,是九将门神谷平一的师父。我对这个声音相当害怕,它勾起了很多模糊的回忆。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那声音看不出传来的方向,说道:“只有打开灰界,才能找到七大奇迹之物,才能解决你亡灵之书的后遗症。” “怎么找?”我脱口而出。 “杨戴超。”那声音说:“去和九将门的丽子商量,他们也在找这个人。” 我看着黑森森的前方:“你到底是谁?” “我是一个探究世界本源的人,”那声音说:“我能帮你。你的后遗症越来越厉害,必须和九将门合作,他们会听你的。” 我正要说什么,声音消失了,眼前陡然有了光。我睁开眼,光线刺目得非常厉害,我又回到了屋里。 他们几个人看着我,我慢慢把头盔拿下来,还没有回过神来。 “老大,你看到什么了?”施鹏问。 我沉吟一下,摇摇头说:“什么也没看到,一片漆黑。” 他们面面相觑,不怎么相信。 赵坏尝试着问:“你是不是在境界里看到上帝了?” 我不知道那声音到底是谁,但能感觉到,绝不是什么上帝。我的直觉告诉我,此人很可能就是那个感染古丸树内部系统的“病毒”。 他的最终目的是打开灰界,搜索七大奇迹之物,目前可以确定七大奇迹已经有两个浮出水面,一个是亡灵之书,已经毁了。一个是雾化壶,目前封在东南亚深山里。 这么说还有另外五样,而它们的线索就在灰界。 那个声音虽然让我忌讳,但亡灵之书的反噬更让我胆寒。我想起吸三舅生命力的那一幕了,要不是赵药师及时出现,还不知道会出什么结果。 我要抢先一步找到七大奇迹。 现在九将门也在找,绝不能让他们得逞,我必须赶在这些日本人之前,进入灰界。 其实古丸树已经提供了杨戴超的线索,他是程序员的朋友。要找到他,必须找到程序员。这个秘密不知道还有谁知晓,目前来只有我知道,我要自己行动。 拿定了主意,我站起来说:“赵坏,从今天开始,你跟我们在一起。” 赵坏非常高兴,一个劲地说谢谢老大。 看着头盔,富少伟有些犹豫,最终他还是没有选择来戴。我告诉赵坏,继续你的研究,想要什么就说,我这边尽可能地提供便利。这下赵坏乐得不行了,一个劲舔我。 我们从废弃的工厂出来,我一直在思考,要找到杨戴超,第一步就是找到程序员。这是个关键人物,切不能鲁莽行事。 回去之后就住在锦宴楼,富少伟为我开了单间。 这几天里我足不出户,就是闭门调息,想找到克制后遗症的办法,可都失败了。在这几天又爆发了一次,我简直是生不如死,像是极度痛苦,身体的每一处皮肤每一根骨头都在疼,在强烈的痛感中,全身都被汗湿透了。 我知道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消除这个痛苦,那就是再吸收别人的法力和生命力。 随着不断地吸收,反噬也会越来越强力,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我把浴缸里放满了冷水,光着身子钻进去,再低温冷水的浸泡下,那种痛感才缓缓放松。后来痛感逐渐消失,我竟然舒服地在冷水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居然过去了四个小时。 我疲惫不堪,一身是水,慢慢走进卧室,看着窗外风景发呆。 怎么办现在? 其实我知道最理智的办法就是找高人把自己一身修为洗净,但现在我已经骑虎难下,每天要处理很多事,已经被架在这个位置上。我知道,如果我失去了本事,可能不过一天,就会被人撕碎,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最好的策略就是,我要坚持,坚持到进入灰界的那一天,只要凑齐七大奇迹之物,找到解决后遗症的方法,我就能重获新生。 在这之前……我静静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为了活下去,为了坚持到那一刻,可以牺牲一些人。 想到这里,我打电话给赵坏,让他来一趟。中午的时候,赵坏到了,我问他最近的研究怎么样,他摇摇头说已经到瓶颈了,他知道为什么会停顿不前,那是因为杨戴超没有死,上帝交待必须杀了他,估计只有杀了他才能证道。 “关于你师兄,你了解多少?”我问。 赵坏一怔:“知道啊,这老头脾气可撅了,现在开了一家私人诊所,有个女儿已经结婚了,还有个小孙子。” “你对他什么态度?”我问。 赵坏有点犹豫:“我挺恨他的,就是他谗言诬告让师父把我逐出师门。不过话说回来,他毕竟是我师兄,香火情还是有的。” “如果有一个办法,”我说:“不会让你师兄死,但会让他失去所有修为和法力,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好。”赵坏眼睛亮了:“不伤筋动骨,还能让这老头后半辈子痛不欲生。” “我就有办法。”我说:“不过必须要你帮我。” 赵坏说没问题,他一个劲地说,还是老大好。我要他提供赵药师所有的生活资料。商定之后,赵坏主动要带我去赵药师的诊所。 我刚刚经历了一波后遗症侵袭,对于那种疼痛有了巨大阴影,现在解决的最好办法,就是赶紧吸一个人的法力,这样还可以挺更长的时间,这个人我选来选去,就选择了赵药师。 我和赵坏一出来,施鹏就跟苍蝇似的踪上了,我也没说什么,有了他正好当司机。我们开着车过去。 赵药师开的诊所是在一个小区口,正临着主干道,车来车往不说,人员流动也很大。我默默观察了一下,在这里动手实在是不方便,满大街摄像头不说了,稍微有些争执,很快就会有人干预,必须把战场转移。 我对赵坏说,你进去看看赵药师在不在,在的话尽可能约出来。 赵坏溜溜达达进了诊所,我和施鹏在车里等着,施鹏不知道我的真实目的,还以为我只是单纯找赵药师报仇,他说老大这样的事你就不要出头了,不就一个破诊所吗,小弟们分分钟就能让它开不下去。 我也不答话,一口一口抽着烟。 大概能有个十几分钟,赵坏出来了,还真是没空着手,领着个人出来。不过这个人不是赵药师,而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他带着小孩车前,敲敲车窗。 我这个脸当时就绿了,问这是谁。 赵坏洋洋得意:“赵药师的小孙子啊,赵药师不在诊所,出去问诊了。他女儿刚好去买菜,屋里没什么人,我就把他领出来了。叫人。” 那孩子抬起头,奶声奶气地说:“小爷爷好。” 赵坏哈哈大笑:“我辈分还挺高的,是小爷爷。” 施鹏笑:“我说这孩子虎头虎脑的那么聪明,怎么能让你领出来,敢情早就认识你。那就上车吧。” “等等。”我说:“赵坏,你把人孩子送回去,拐个小孩像话吗?” 赵坏有点委屈,他觉得自己这个事还办的挺好。施鹏道:“老大,我们不会伤害这个小孩,无非就是把他爷爷勾出来。目的是他爷爷,不是孩子,这有本质的区别。” 我有点犹豫。 施鹏道:“老大,成大事者不能拘小节。我们都是成年人,做事心里都有数,你就放心吧。”他摆着手,招呼赵坏赶紧上车。 赵坏带着孩子上了车,施鹏一脚油门就颠了,在诊所门口只留下一串尾气。 施鹏自作主张,把孩子带到锦宴楼名下的一处房产。这座空房子装修得特别好,就是很久没有住人,空空荡荡,十分冷清。 我们安顿好后,赵坏就给赵药师打了电话,还放了免提给我们听。 “师兄……”他刚说两个字。 赵药师的声音就传出来,透着焦躁:“赵坏,我孙子是不是在你手上?” “呦,你消息得的够快的。”赵坏笑。 赵药师沉声说:“我门口都是摄像头,你已经被照下来了。我们有同门之谊,我暂时不会报警,你赶紧把孩子给送回来。” 第四百六十五章 无可挽回 赵坏嘿嘿笑:“师兄,你不是牛吗,你不是在师父面前说我坏话吗,想要孩子就过来取吧。” 赵药师忍着气:“师弟,我再叫你一声师弟,你以前做什么都无伤大雅,但现在你碰到高压线了!赶紧把孩子送回来。天黑之前我看不到孩子,就报警!” “嘿嘿,师兄,”赵坏一脸坏笑:“你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也知道我能做什么。我可以在天黑前把孩子送回去,但你能保证我送回去的就是原来的孩子吗?” “你什么意思?”赵药师大怒。 “我可是会控尸术的,我的朋友也会控灵,随便把什么灵封印在你孙子的身体里……人还是你的人,可魂儿就不一定了。”赵坏笑得这个开心。 赵药师声音颤抖:“师弟,你,你……”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的哭声,想来应该是孩子的妈妈。 “嘿嘿,”赵坏说:“我只要把孩子送回去,里面的灵肯定什么都听我的,就说跟小爷爷出去玩,谁也治不了我的罪。你可以报官,孩子只要完好无损,我就没罪。咱们国家打根上就不承认灵魂的存在,我可以逍遥法外……” 赵药师控制住声音:“你想要我做什么?” 赵坏看我。我点点头,如今骑虎难下,不如就势而为。 “师兄,今天晚上七点再等我电话,到时候你来接孩子,记住,只能自己来。”赵坏按照约定说了。 挂了电话以后,赵坏洋洋得意:“我真他妈的是个天才,以前怎么早没想到这个招儿。” 我说道:“把孩子留在这,你们就走吧。” 赵坏和施鹏根本不走,磨磨唧唧还留在这,说我一个人搞不定。他们像是狗皮膏药一样贴着,我倒是无计可施,他们留在这也无所谓,想留就留吧。 赵坏的电话又响了,他看看来电,直接关机。那目的很明确,不到七点不接电话,急也要把老头急疯了。 我们三个中午要了外卖,给孩子也点了一份,四个人美美吃了一顿。下午的时候,我有些困顿,窝在沙发上打盹,正睡得时候,忽然耳朵根动了动,我感觉到一股灵力涌动。猛地睁开眼,听到屋里有人在念经咒。 我摇摇头坐起来,顺声音走过去,虽然是白天,可里屋拉着厚厚的窗帘,暗淡无光,地上燃烧着几支红蜡。我看到施鹏坐在地上念咒,那孩子就坐在对面,孩子身下用朱砂描出了一个红色的阵法,上面淋漓地写着几个“鬼”字。 赵坏在旁边抽着烟看着。 我眉头动了动,走进去,问干什么呢。 赵坏赶紧过来,把我拉出去,轻声说:“老大,我和大鹏商量了一下,觉得上午那主意真是不错。把小孩的灵抽出去,再灌入其他的灵,以后他就是咱们傀儡了。” “你不是答应赵药师不做这个事吗?”我说。 赵坏道:“答应是答应,做是做。那老头心眼不正,在师父那里坏了我一道,这仇要是不能亲手报回来,我这辈子睡觉都不香。” 我推开他,厉声说:“不行,不管怎么样都不准针对孩子。” 我快步走进屋里,施鹏睁开眼看我:“老大,你这样可不行啊。” 我阴沉着脸,屋里鬼气森森,施鹏擅长的就是控灵术。 施鹏看着我说:“老大,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你这样优柔寡断实在不行,以后会有人瞧不起你的。” “他妈的,对一个孩子下手,这叫果断?”我有点恼火。 施鹏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历史上有个朝代曾发生过战争,一派队伍里有人叛变,上级派人剿灭叛徒,当时抓到了一家几口人。如何处理有两种意见,一是祸不及家人,首恶办了,其他人就放了。可另一个意见是,斩草除根,小孩也得杀。老大,换你你怎么做?” 我没说话。 施鹏道:“结果队伍选择了第一种处理方式,就办了叛徒,其他人都放了。结果呢,偏偏就是那孩子事后告密,把所有人卖了,队伍遭遇到极为惨重的代价。” 他顿了顿:“老大,斩草务必除根啊。” 我一脚把那些蜡烛踢飞,把孩子拽起来,仔细看看他,孩子撅着小嘴,脸上还有泪珠。我说道:“我和赵药师不是生死之仇,没必要下死手,这件事就这样吧,你不要再说了。” 施鹏还要说什么,我大怒:“都滚,你和赵坏都走。我自己来。” 赵坏靠着门框说:“老大,你怎么有点不识好歹呢?” 我大怒,正要过去,施鹏赶紧道:“别,别,我们走,都是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赵坏,咱们走吧,老大可能心情不太好。” 他把赵坏劝走,赵坏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老大,电话你自己打吧,我还不伺候了。” 他们两人走了。 我让孩子坐在客厅里,然后把里屋这些乱七八糟的阵法全都收拾干净,打开窗帘,放放空气,这里让施鹏搞得乌烟瘴气。 我摸着小孩的脑袋瓜:“你怎么样?” 小孩也不答话,坐在地毯上,低头玩着自己的手。 我和小孩没打过交道,也不知道怎么和孩子沟通,就让他自己玩吧。我把手机重新开机,静静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到了晚上七点,果然电话打来。 我接通之后,电话里传来赵药师的声音:“师弟,现在可以说,你们在哪了吗?” “我在龙岗小区。”我说。 赵药师马上反应过来:“你不是赵坏,你是谁?” “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说:“我是王强。” 赵药师冷静下来:“我孙子在你手上?” “是,你来吧。”我把地址告诉他。 小孩还坐在地上玩。我站在窗前,心潮澎湃,心里想了很多,一直在天人交战,赵药师来了到底要不要吸收他的法力。后来想想,施鹏说的也是有道理的,心慈面软当不了当家人,既然已骑虎难下,不如索性而为之。 我在沙发上打坐,孩子在那里玩,我忽然觉察不对劲,现在已经过了七点半,晚上并没有吃饭,我都有点饿了,可这孩子竟然不吵不闹,也不知道饿,这是怎么回事? 正琢磨着,门敲响了,他来了。 我慢慢下了床,趿拉着鞋走到玄关,把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老头,正是赵药师。他看看我,第一句话就是:“我孙子呢?” “屋里呢,进来吧。”我转身回去。 赵药师走进来,随手关了门,我们一前一后来到客厅。厅里亮着灯,孩子还坐在地毯上玩手指头,头始终没抬起来。 赵药师一看孙子,马上眼泪出来了:“好孩子。”他几步跑过去,“爷爷来了,叫爷爷啊。” 那小孩置若罔闻,像是没听到。 他抱起孩子,我在后面也看到了,孩子的脸上面无表情,僵硬呆滞,嘴里流出长长的口水,没有任何眼神。 赵药师摸着孩子的头发,“是爷爷啊,我是爷爷,孙孙,你怎么了?” 孩子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什么都没听到,口水一直流到胸口。 赵药师回过头,老头脸色惨白,而双眼变成血红色,里面都是血丝。“你把我孙子怎么了?” “我没拿他怎么……”我忽然想起施鹏曾经对孩子作法,“是施鹏做的。” “什么施鹏?”赵药师把孩子放在沙发上,他一步步走过来。 我说道:“你先冷静冷静,这事我还要再问问。施鹏是富少伟的一个手下,他跟我们一起带来孩子,现在已经被赶走了……” “王强,”赵药师紧紧盯着我:“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浪子迷失,还能回头是岸,没想到你已经坏到这种程度。” 他慢条斯理从怀里掏出一个药包,慢慢展开,里面是一排银针。 老头一边抽针,一边哭:“王强,今天,就是这个屋子。咱们两人只有一个能出去,我孙子变成这样,我也不想活了,我没法跟家里交待。我索性也要死在这,但是我死之前,一定要把你带走!” 第四百六十六章 为民除害 看着杀气腾腾的赵药师,本来我还想解释什么,想想算了,本来就打算对他做点什么的,解释也是白解释。 赵药师拔出一排银针,捏在手里,毫无征兆中突然扬手,我早已链通三眼夜叉,做好准备,就见银光一闪,以极快的速度避开。在刚才站着的位置,大衣柜的柜面上斜着插了一排的银针。 如果刚才没躲开,现在的我基本透心凉了。 赵药师这老头明显是经过大风大浪,越到生死相搏越是冷静。他又取出一根针,扬手射来,腕力惊人。我猛地一躲,突然发现不对劲,那银针他根本没出手,他在预判我落下的位置,这时银针才真的出手了。 我在空中无从躲藏,只能往那个地方落。他计算得极准,落下的时间和银针飞到的时间掐得极其到位。 情急之中,我腰腹用力,在空中愣是做了个后空翻,延迟下落时间,就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终于避开了银针。那根针擦着我的裤腿飞过去,正插在后面的墙上,只露出针尾,兀自颤动。 “你杀不了我的。”我说。 赵药师见我身手如此利索,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脸色不好看,慢慢抽出了最后一根银针。 “高手过招,有时一招就能分出胜负,”我说:“你的能耐也就这么大了。” 我慢慢走向他:“只要你乖乖顺从我,我答应为你孙子主持公道。” 赵药师颓然放下手:“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你也知道我的修行心法,”我说:“必须要吸别人的法力。我不能滥吸无辜,所以想到了你。只要向我献祭,我可以做个保证,想办法医治你孙子,如果就是不行,我也要帮你讨回公道。” 赵药师看着我,叹口气:“我知道你的能耐。不过,我要先看看孙子,看看他到底伤到什么程度。” 我做个手势,示意请便。 赵药师快步走到孩子面前,把小孩抱到怀里,然后伸出手来摸动小孩脉搏。掐了半天,他声音颤动:“我孙子魂魄不全,必须赶在明天鸡叫之前,让他把残存的魂魄回体,要不然以后就来不及了。” “我可以带他去找施鹏,也就是那个作法者,但前提条件是,你要向我献祭。”我一字一顿。 赵药师沉默半晌,估计是在斟酌。 “你不会有性命之忧,你的药理知识也还在,损失的只是法力而已。”我循循善诱。 赵药师摇摇头:“你不懂。如果我丧失了法力,那么师父传下来的针灸就用不了,行针必须贯穿法力真气才可以。这门独传绝技,我还没有传代,一旦今天把法力给你,绝技必将失传。我不能让它砸在自己手里,这是不孝。” “你可以传给我嘛。”我说。 赵药师看着我:“传给你可以,但有个条件,从今天开始你拜我为师,改姓为赵。” 我哈哈大笑:“你做梦呢,怎么可能,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爱传不传,到底怎么办你自己斟酌。” 赵药师看着自己孙子:“你真的能帮我让孙子复原?” “当然。”我说:“我是施鹏的老大,他肯定听我的。”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赵药师跪在地上,面向西方,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师父,我对不起你了。” 他站起来对我说,来吧。 我走到他的面前,让他坐在沙发上,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默念心咒,心念一动,开始狂吸他身上的法力。这老头确实是练家子,法力纯粹,虽然量不算太多,但胜在纯净,一看就是有年头的童子功。 我就喜欢这种感觉,法力进入自己的身体,进入神识,不断汹涌澎湃,浑身就像是沉浸在温暖的海洋里,这个舒服就别提了。 他的法力不算多,大概不到二十分钟,就七七八八的都进来了,我正要扫荡最后一丝残存,大门忽然敲响,有人在敲门。 我没管,门敲了没两下,就听“砰”一声巨响,竟然被踹开,外面闯进来一人。 我回头去看,这一看就是心惊肉跳,进来的人竟然是熊大海。 现在天热了,熊大海那标志性的军大衣已经脱了,穿着个邋里邋遢的t恤,下身是军绿色裤子,一进来就看到我们这一幕,他大喝一声:“妖孽!住手!”像一辆卡车一般冲过来。 我现在正在关键时候,吸收法力的巨大快感把我包围,像是饿极了的人,吃着一份鲜美无比的大餐。正大快朵颐的时候,来个垃圾乞丐给打断了。 我暴怒异常,又不能不躲,熊大海这人在修行界那确实有这么一号,受过名师指点,很有些功力。此时我不敢托大,只能恋恋不舍放下赵药师,闪到一边。 这种中途打断,不但让我恼羞成怒,而且浑身别扭,难受,那股火蹭蹭往上冒。 赵药师失去了绝大部分的法力,老头一下苍老了很多,白头发都生出来,他要摔在地上,熊大海手疾眼快过去一把抱住他,大声叫:“老赵,老赵,你不是说一会儿就下来吗,怎么这么久,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这才明白,赵药师来的时候,把熊大海一起叫过来的,在外面当个后应。熊大海久等不出,就自己上来了。 赵药师闭着眼说:“大海,我已经废了,你看到我孙子没有。” 熊大海把小孩抱在怀里,喊了两声,小孩痴痴傻傻地看着他。熊大海失声:“怎么搞的?” 赵药师虚弱至极,慢慢指着我的方向:“我和王强达成协议,把自己献给他,他帮我治孩子……” 熊大海放下小孩,站起来看着我,双眼充满血丝:“王强,你修炼邪法,入魔已深,莫不如现在我就替天行道。” “不可!”赵药师大叫:“我的孙子,孙子,还需要他来救……” 熊大海道:“你孙子的事我负责。” 他看着我,一步步走过来:“王强,我是不会让你继续祸害别人。” 熊大海……我看着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来,熊大海那可是修行圈的翘楚,顶尖人物,如果把他给吸了,那我就能在很长一段时间不用愁反噬了。把他的法力消化就需要很久的时间。 我就可以安心去找灰界,没有后顾之忧。 “熊大海,”我说:“跟你商量个事。” 他没有说话。 “我想把你也吸收了,”我舔舔嘴唇:“希望你行行好。” 熊大海笑:“你在做梦吧。” “我接下来要做一件大事,必须要保证这段时间内的平安,只有吸了你,我才能做到这一点。等完成了这件大事,我就不是现在的我了。”我说。 熊大海也不跟我废话,一拳砸过来。我猛地躲开,他一拳走空,紧接着就来了第二拳。 他的套路竟然比二龙还要纯粹,耍的咄咄逼人,我们在大厅里转来转去,我也没有反击。一是确实找不到好时机,二是也想看看现在的自己和熊大海到底有没有差距。 我们过了几趟手,他胜在是练家子,套路纯熟,经验丰富,我胜在机敏灵巧,速度快,一时堪堪打成个平手。 熊大海瞪大了眼睛:“王强,你小子现在可以啊,有点意思。听说你力压群雄,当上了领头人,现在一看,果然有点东西。” “熊大海,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这叫以下犯上。”我说:“我现在就能治你,让你在江湖无立足之地。” 熊大海哈哈大笑:“我一生都放荡不羁,你知道你是什么吗,在我眼里你就是一根吊毛,吊毛都算不上。今天我要为民除害。” 第四百六十七章 退位 熊大海拼命抢攻,虎虎生威,我倒不出手还击,能躲开都费老劲了。 我们两个在客厅打成一团,赵药师醒了,躺在那里直咳嗽:“大海,大海,别动手,赶紧先救我孙子。” 熊大海一直抢攻得不到什么便宜,被这么一催,长叹一声收手回来。“王强,咱俩的仇记着,我现在还有事,没时间摆弄你,等这事了的。” “孩子交给我吧。”我气喘吁吁说:”我带着他去找施鹏。” 熊大海沉声道:“不用了,我自有办法。” 赵药师突然暴怒:“大海,你能不能听我的话,把孩子给王强!让他去!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熊大海愣了,沉吟片刻,把孩子递过来:“王强,我和你一起去。” 我们从房子里出来,赵药师身体无碍,只是法力尽失,疲乏不堪。他自行回家等消息,我和熊大海打了一辆车,直奔锦宴楼。 我抱着孩子,熊大海在后面跟着,我们进到酒楼。我让服务生去找富少伟,服务生说富经理一大早就走了。 我赶忙给富少伟打电话,接通电话后,他说自己正在外面办事。 我焦躁不安,问他施鹏在哪。 “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我不知道。”富少伟说。 我把电话挂了,给施鹏打过去,手机关机。我又发了信息给施鹏,没有回。 我感觉到有点不妙,又打给富少伟,让他一定尽早回来。富少伟道:“哎呀老大,我已经到上海了,就算现在往回赶,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到。老大,你找施鹏到底什么事。” 我没心情细说,把电话挂了,又给赵坏打过去,赵坏也不接,信息不回。 我忽然意识到不好,自己很可能被玩了。熊大海不耐烦:“王强,到底怎么办?” “伤害孩子的人,已经躲起来了。”我有些着急:“找不到他。” 熊大海眼珠子马上瞪起来:“你别给我耍花样,孩子如果不能恢复原状,健健康康的,你要承担一切责任!” 我苦笑,孩子现在就在我的怀里,整个人痴痴傻傻的,完全不是正常的模样。 我无比心焦,把孩子交给熊大海,告诉他,我再去找找。 熊大海看看表:“这孩子明天凌晨四点鸡叫之前,必须回魂。我没时间跟你玩,只能等你等到夜里十一点,到现在还有三个小时,如果十一点你还没有回信,我就要想自己的办法了。” 我头上隐隐冒汗:“我答应你们的,一定会办到。” 我满酒楼打听,找施鹏和赵坏,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哪。我打了电话,发了n条信息,都没有回信。这时还抱着幻想,觉得他们可能一时没听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夜里十点半。 熊大海抱着孩子,闭目坐在椅子上。我走回来,有些垂头丧气。熊大海问,找到人了吗? 我摇摇头。 熊大海说:“还有半个小时到十一点,如果还没有下文,你知道什么后果。” 我突然暴怒,浑身焦躁:“什么结果?你还想打我吗?你能打过我吗?” 熊大海看着我,一字一顿说,“比这个要严重。” 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我心中顿时充满希望,不会是施鹏回来了吧。 门一开,走进来几个人,我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进来一群人,为首的竟然是容敏和秦丹。 这两个女孩和八家将都有若有若无的联系,她们代表着一股很强大的修行圈主流力量。 两个女孩的身后,是赵药师一大家子。赵药师的儿媳妇一看到孩子,马上过去搂住,大哭:“宝儿,妈妈来了,你看看妈妈啊。” 孩子根本就不认识她,口水流了一大摊,眼睛发呆。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女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熊大海过去劝了两句。秦丹在旁边接过孩子,从包里掏出一根香,用打火机点燃香头,然后围着孩子的脑袋绕圈,线雾形成一条条诡异的线,在空中缠绕,情形很是诡异。 整个过程中,他们谁也没看我一眼,当我是空气。 秦丹叹了口气,轻轻摇摇头说:“孩子三魂少了两魂,七魄残了四魄,如果不能及时找回来,安然回魂的话,恐怕这辈子人也废了。” 所有人的目光这时全都看向我。 秦丹把孩子交给他的妈妈,来到我的面前:“王强,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我也有责任,”我说:“这是一个手下干的,他这么做完全没有和我商量。” “既然如此,你把人交出来吧。”秦丹说。 我黯然地摇摇头:“我找不到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断了。” 孩子妈妈哭着问,非要找到那个人不可吗? 秦丹点点头:“孩子遗失的魂魄全都在那个人手里,找不到他就无法安魂。看来,这是一个设计已久的阴谋。” 我赶忙摆手:“不是阴谋,只是临时起意……”他们都在看我,尤其赵药师的双眼,那目光都能杀人。 秦丹对容敏一字一顿说:“马上通知冯子旺,还有小雪,另外让解南华回来,他别一个人在泰国装死,置之事外了。能叫的都叫回来。我原本以为退让几步,让新人出头是应该的。现在来看,这些人只会把圈子越搞越糟。” “你什么意思?”我不高兴,这小娘们话说的太刺耳。 秦丹紧紧盯着我:“我们要启动流程,你已经不适合再做领头人,委员会也要重新认定,我们要接管修行圈了。” 我勃然大怒:“你算干嘛地,说怎么就怎么。” 秦丹摇摇头:“我以前总怕别人说,八家将挡着新人的路,挡着大家的路,现在来看,不挡不行!没有正本清源的力量,渣滓就会泛滥而起。” “我早就说了,”赵药师暴跳如雷:“王强一身邪术,不能让他这么祸乱人间。早就该这么做了。” 容敏道:“王强,跟我们走吧,具体怎么办看情况而定,不过你放心,肯定会留你一条命。” 我一脸的冷笑,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木屐声音,众人回头看,九将门的丽子女士,带着一些日本手下踩着小碎步走进来。 现场鸦雀无声,谁也不知道她来做什么。丽子女士端着一个木盘,嘎达嘎达走到我面前:“王老大,原来你在这里,让我们好打听。” “你有什么事?”我皱着眉。 丽子把木盘让旁边的人托着,她掀开上面的红布,下面露出一个红色腰带。她缓缓拿下来,递给我:“感谢你为中日友谊做出的贡献,这是我们九将门制作的‘千人针’腰带,还请笑纳。” “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接。 丽子女士做个手势,旁边人把木盘放在桌子上,她笑盈盈道:“我们不是达成协议了吗,贵国修行圈将欢迎我们九将门和其他海外修行者进来,大家一起合作,一起进步。” 现场所有的人目光全都聚集在我身上。 熊大海不怒反笑:“好你个王强,真是好本事。上任不过一个月,就做出这样的计划,有这样的手笔,果然是个人物。” 秦丹很有礼貌,对丽子说:“这位女士,我要转告你一件事,王强目前是代理领头人,他的位置已经不保。我们已经启动了流程,准备让他退下来。他之前所做的一切承诺都将作废。” 丽子女士笑:“不是这么说的。如果你们这么办事,那就没什么道义可讲了。前任做出的承诺,现任一笔撕毁,以后谁还会跟你们合作?”她虽然笑着,可说话的语气很尖锐。 赵药师喊了一声:“怎么,你还想动粗吗?” 丽子女士甜甜一笑:“我们不会动粗的,反而希望你们先动手。如果让其他国家的人知道你们国人是这么办事的,他们会怎么想呢?” 赵药师不服不忿要说什么,秦丹一摆手,真有点大姐的意思,她看着丽子:“你们日本人是不是就在等我们这个小辫子?” “既然害怕被我们抓住,何必当初要做出来?”丽子笑:“依我看,让王强继续当领头人,附和我们所有人的利益。” 秦丹冷冷看了我一眼,说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选谁当领头人,是我们国内的事,用不着你们搀和。 我在旁边听得都快气炸了,我是当事人啊,竟然没有我说话的份。你们说来说去,好像我是砧板上的肉,置我与何地! 我猛地一拍桌子,桌子在暴怒之下四分五裂,轰然倒地,现场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看向我。 第四百六十八章 能力暴涨 我一掌拍碎实木大桌子,声音响彻整个房间,所有人都静下来。 我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们也太没大没小了,我现在还是领头人,还没有被弹劾!以下犯上成什么体统,咱们国内的修行人都是这么没规矩吗?秦丹,你说,你是不是就这么不规矩?” 秦丹被叫板,脸一下红了,紧紧盯着我:“王强,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你没有德性,就没资格做领头人。” “你别管我有没有资格,我就问你一句话,我现在还是不是领头人?”我看着她。 “我们马上启动程序,要把你罢免……”秦丹说。 我大吼一声,声音嗡嗡响,我从来没用过如此的底气和法力喊出一句话:“我就问你现在我是不是!你就回答是,还是不是,别说那么多废话!” “你,你还是领头人。”秦丹终于承认了。 “你承认就好。我还没有被罢免,现在依然是领头人,也是修行圈所有门派的当家人。秦丹,我再问你一句话,你是有师门传承的吧?” “有,当然有。”秦丹点点头。 “那你回去见师父,也这么没大没小吗,看见师父就说,你没资格当师父,我要罢免你。你也这么跟师父说话吗?”我一句快似一句。 秦丹气得脸通红,她爆了粗口:“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和我师父相提并论。” “你别管我是什么东西,我现在的位置在这儿摆着,和你师父一样。以后会怎么样以后再说,我现在依然是领头人,对不对?”我一字一句说道。 “我不跟你废话。”秦丹甩脸不看我。 我背着手在大厅来回踱步,众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我突然大笑:“八家将?就这么个素质?就这么个觉悟?我看实在名不副实。秦丹,我们现在讲的是修行圈,不是来你撒野耍小孩脾气的地方,把你那套派头收起来。在我眼里狗屁不是!” 容敏大怒:“王强,你别满嘴喷粪。” 我已经气极,反而头脑冷静下来,说道:“容敏,秦丹,今天就冲你们这种行为,就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如果是在古代,会先游街后凌迟。也就是新社会救了你们,都讲与时俱进,我看修行圈最大的问题就是规矩也与时俱进了,变的没大没小,谁都能在领头人面前叫嚣。我作为领头人,下一步要做的事,就是整肃整个圈子,把规矩重新竖起来。” “呵呵,”容敏气极反笑:“你觉得你还有这个机会吗?” 我看着她,一字一顿:“我在位一天,就要做好这一天的事。我要把你们这些叛逆分子全部打入十八层地狱!” 容敏一个箭步冲过来,熊大海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她:“小敏,冷静,王强说得对,他现在还是领头人,不要轻易以下犯上。我们还是按流程走……” 容敏冷笑:“我不属于任何门派,也自绝于修行圈之外,我就是独行侠,你们圈里的规矩和瓜葛跟我没关系,我今天打他,就是出于私人恩怨。” 她甩开熊大海,箭步交错冲了过来,起手就是双掌。 我能很清晰地看出来,她和熊大海一样,属于童子功,套路纯熟。我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对阵这种人完全占不到便宜。 我心中默默盘算,返神识问君小角,怎么才能击败这样的对手。 这时候容敏的错步到了,双掌齐发,打向我的脑袋和裆部,我一闪身躲过,她反掌又抄向我的裆部。 “你怎么对我的裤裆这么感兴趣,”我一边躲一边说:“你要真有兴趣,咱俩开个房间好好研究。” 容敏破口大骂:“研究尼玛……” “我怀疑你是不是老处女,”我说:“江湖传闻,你暗恋自己的师兄解铃,可人家解铃根本就看不上你。就你这样的男人婆,是个男人就不能要你……” 容敏抢攻更快,脸色红透欲血,双眼血红。 这时心念中君小角道:“对付这样的对手,有两个原则。” 我静静听着。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一力降十会。”君小角一字一顿。 我马上明白,他说的这句话总体是两个原则,一个是“快”,一个是“力”。以速度和力量破套路。 手段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不起作用。 我始终觉得没有挖掘出自身全部的潜能,三眼夜叉为阴间大神,守护彼岸香的神,不单单只能发挥出这么一点点功力。 这时容敏一拳又到了,我没有躲,屏息凝神,猛地用出一掌,凭空抓住她的拳头。 掌心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量,居然一直蔓延到肩头,这就是容敏的硬气功吧。 容敏脸上露出极度惊讶的表情。 “你就这么点本事了?”我呵呵笑。 她这一拳打过来,我鬼使神差把这一拳的力量直接传导进神识,直接崩在三眼夜叉的身上。三眼夜叉的双眼变成了两团火焰,陡然燃烧起来。我感觉到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力量,强大无比,浩瀚无穷,这一瞬间,似乎能调用神识内所有的法力为己所用。 容敏眼睛里露出极度错愕之色。 我快速上前,用肩膀猛地一扛,撞在容敏的身上。女孩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凭空飞出两三米,重重摔在木椅子上,竟然把整张椅子都砸的粉碎。 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感觉到浩瀚无穷的力量在体内充盈,肉身几乎控制不住,本来已经压抑住的那种快感和痛感,又有些蠢蠢欲动,在体内萌发。 我快速做深呼吸,探索自身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必须在红线之内调节。但是,我似乎已经掌握了一些方法和技巧。 很多人跑过去抱住昏迷的容敏,容敏嘴角都是血。赵药师过来摸脉,震惊地说:“容,容姐儿的经脉震动太大,内脏受损,赶紧送医院。” 他们都在惊愕地看着我。 这时,丽子女士笑盈盈走过来,轻轻下蹲做了个礼节:“恭喜王老大又有突破。” “去尼玛的。”我扬手给了丽子一个大嘴巴,打的她原地转了三圈,噗通摔在地上,脸都肿了。 我指着她的鼻子:“我告诉你,我没有和你们九将门做过任何协议。诸位!”我大吼了一声,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我王强没有和九将门,没有和海外什么乱七八糟门派,做过任何承诺和协议。以后有什么事别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说:“我今天就声明这一次,如果日后还有人来为这个事找茬,别说我不客气。” 我话音落地,其他人本来停滞动作才继续动起来,有人把容敏抬了出去。 熊大海走过来:“王强,我愈发对你感兴趣了,想和你过两手。” “来!”我信心满满,现在正是打击这些宵小之辈最好的时候。 熊大海做了个起势,能看出他极为认真,估计把压箱底的东西都要拿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双臂转动,身体开始上下起伏,这么一个邋遢中年人,打起拳来身上有种无法形容的气魄,似乎一股极为雄浑的冲击波在向外扩散。 我眼睛眯起来,嘴里直咽口水,熊大海是一个非常好的“食材”,如果能把他身上的法力都吸收了,估计就能冲破到一个新的境界。 熊大海猛地抢步错身,一拳打过来。 我没有躲,也是一拳回击,我们两个拳头在空中相遇。 我就感觉到一股浩瀚的冲击波从拳头里进去,我如果硬挺,身体肯定会受伤,但我用法力把这股力量全部引进了神识,作用在三眼夜叉的身上。 三眼夜叉受到刺激,全身陡然膨胀,浑身犹如烧红的木炭。我感觉力量又被强行提高了一层,猛地往外一送,把力量拳头里送出去全部打入熊大海的体内。 熊大海看着我,眼神难以置信,他陡然张开嘴,“哇”的一声喷出口血,这口血喷在空中犹如一篷血雨。 我猛地欺身上前,对着他的胸口又是一拳,熊大海真不愧是老江湖,临危不乱,堪堪躲过要害,我一拳打在他的肋下,他噔噔噔几步退出去,一把扶住旁边的桌子,还没等旁人来扶,他再也坚持不住,翻身摔在地上,抱着肚子,大口大口吐血。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我把最能打的两个全给干趴下了。我背着双手,俯瞰众生,“就这么点本事,还想罢免我?笑话!” 第四百六十九章 伏魔大神 我一步步走向熊大海,本来要抬他出去的那些人,自动分出一条路,只有赵药师还挡在他面前。我一巴掌就把老头扇飞了。 我蹲在熊大海面前,用手摸着他的头发,熊大海还没有失去意识,捂着肚子看着我。 “你的功力是我见过最纯净的,”我舔舔嘴唇说:“向我献祭吧。” “什么意思?”他喉头动了动。 “我会把你所有的法力都吸收进身体里,然后融会贯通,形成一个更伟大的力量。”我说:“让你的能力发挥出更大作用。” “给你,”他笑了笑:“还不如喂了狗。” 我嘴角上翘,轻轻说道,这就由不得你了。 看着强大如斯的熊大海,在我的抚摸下像是小狗一样哆嗦,我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自信和快感。 什么是快感,就把万人踩在脚下,俯瞰众生。我的目的不是毁灭他们,而是拯救他们,为了这个目标,为了获得更多的力量,在前期只能牺牲一些人。 我把手放在熊大海的头上,默默念诵亡灵心咒,开始吸收他身上的法力。大厅里别看有这么多人,可没有一个上来拦我,就算有这个胆也没这个力,他们上来无疑是螳臂当车。 熊大海哈哈大笑,满嘴都是血沫子:“王强,我就算死也不会把一身修为给你,你别做梦了。”他猛地一张口,上下两排牙立起来,竟然想咬舌自尽! 我没想到这人如此刚烈,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走进一人,轻轻道:“王强,住手。” 我抬头看过去,来人是一个半头白发的中年人,显得枯槁憔悴,我楞了一下,认出来,他是辉叔。 此人一出现,众人的目光都看过去,秦丹惊喜地叫了一声:“小辉哥。” 辉叔慢慢走过来,说道:“以前的小辉已经死了,我现在是辉叔。” 秦丹错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辉叔走到我的面前:“王强,你已经犯下不可饶恕之罪,你承认吗?” 我站起来看他:“你也要拦我?” “我是拦可拦之人,觉得你还有挽救的一线机会,要不然我也不会出现。”辉叔说:“我一直跟着九将门的行踪,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看到你大发神威,你很厉害嘛。” 我抱抱拳,对此人还是比较尊重的,“请赐教。” “到此为止吧。”辉叔说:“你入魔已深,回头无岸,今天我就是送你一程的。” “就凭你?”我呵呵了一声。 辉叔把随身的褡裢放到身前,从里面掏出一支毛笔,在嘴里沾了沾,然后在自己的额头上点了个圆点。 这只毛笔上估计已经沾了红色朱砂,经口水湿润,饱满无比,那圆点极为鲜红。 辉叔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叠放膝头,时间不长,他全身像是猴子一样动起来,脸上出现各种灵活的表情,两只脚像是骑自行车一般来回蹬,突然在地上打个滚站起来,身体缩成一团,但神情极为神气。 “猴崽子,听说你现在老牛逼了。”辉叔站起来,他的腔调变了,而且说话让人啼笑皆非。 现场的人都在面面相觑,连九将门的丽子女士也瞪大了眼睛看着。 “你是三太子?”我问。 “是啊,我是伏魔大神,怎么样猴崽子,害怕了吧?”辉叔看到旁边一张红木桌子,过去一脚踢翻,然后照着桌子腿上去就是一脚,竟然生生把腿儿给撅下来,成了个武器。 他拿着长长桌子腿,挽了个棍花,棍子头一抖,还真有点红缨枪的意思。 我笑笑:“有点意思。你号称伏魔大神,而我所仰仗的就是阴间之神,倒要看看你能不能伏我这个魔。” 辉叔“啊”的喊了一声,箭步错过来,抖棍就刺。 这条桌子腿怎么也得一米来长,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他的手里几乎舞成了一朵花。 这玩意毕竟不是肉,而是棍子,我不太敢以硬碰硬,再说现在是三太子哪吒,我也有点紧张。 我仗着速度快和他战在一起。 辉叔简直像是活猴子,实在太灵活,上蹿下跳,一蹦就能跳一米多高,简直是人类极限,去参加美职篮都绰绰有余。 他借助室内一切物体,桌子、椅子、墙壁……而且他也不在乎自己的姿势是不是有美感,有时候滚在地上,直击我下三路。 我气喘吁吁,感觉到重重的压力,链通三眼夜叉也越来越吃力,我忽然发现一件事,在和辉叔对抗中,我竟然慢慢逼近了自己的极限。 如果碰触那条红线,本来压抑住的快感和痛感会瞬间崩溃,会淹没我,肯定在第一时间我会陷入昏迷,那时真的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我斜眼去瞟,发现秦丹正在打电话,她会不会是在呼人?我再厉害也是老哥一个,到时候她叫来三老四少三公一母的,众人一拥而上,哪还有我的便宜。 我身后是落地窗,外面传来车头灯光,我余光瞥见有几辆车到了,停在锦宴楼门前。 现在的局势是,打败辉叔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他有的是耐心,正勾着我用出全力,逼近底线。 我心中惶然,果然是伏魔大神,三太子真的是太有经验了,这叫逢强智取遇弱活擒,他似乎洞若观火,能明晰我的弱点。 我心神不宁,余光看到窗外那几辆车停下来,从一辆车上下来一人,正是修行圈五大金交椅之一的方刚,这小伙儿也是少林的代表。 我没和他交过手,但这小伙儿能做到这一步,绝非等闲之辈。我知道坏了,五大金交椅的高人如果到齐,没我好果子吃。 这里可以排除两个敌人,一个是我自己,还有一个是张宏。 可还有三个。方刚是练武功的,何天真能力未知,冯子旺也非等闲之辈,这几个人如果都到了,加上辉叔的三太子,秦丹什么的,我一个人就是铁打的,也难捻几颗钉。 方刚和几个老和尚,后面还跟着几个人一起进了锦宴楼,估计要上来了。 我把辉叔逼退,情急之中一手抄起硬木椅子,对着身后的落地窗就砸过去,椅子以极强的力道砸向玻璃,窗户“哗啦”一声碎成满地碎片,一股强风从外面吹进来。 我用手指着大厅里的每一个人:“我记住你们了,你们等着。” 扔下一句狠话,我转身就跑。只听辉叔在身后像是猴子一样尖着嗓子喊了句话:“孽畜,哪~~里走!” 最后一句话还拉出长音,跟唱戏差不多。 我哪有空跟他废话,顺着窗户往外跳,身体腾空的瞬间,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在后背上,力道极大,差点砸的吐血。我身形不稳,在空中转了个身,勉强落地时没摔到。 站起来的时候,就感觉后背气血不通,脊椎中间那地方疼的邪乎,一喘息就疼。 我转头抬眼去看,辉叔和秦丹他们站在破碎的窗前,居高临下看着我。 我不敢恋战,踉踉跄跄就跑。我对锦宴楼周围的地形比较熟悉,钻了几条胡同,确定没有人追来。 天色漆黑,我坐在地上,靠着墙,感觉浑身难受。用手轻轻触摸后背,那地方滚烫滚烫的,特别的疼。 我勉强站起来,喘息了好半天,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 我第一反应就是回农村老家,回到妈妈和妹妹身边。可这么晚也没有车,必须先找地方疗伤,看看伤势怎么样,过了今晚再说。 我打了辆车,这时痛感开始泛上来,不但有后背的疼痛,也有亡灵心咒的后遗症,我浑身难受,情不自禁呻吟。 司机看着我有点害怕:“兄弟,你没事吧,我带你去医院吧。” “别,”我咳嗽一下:“师傅,你认不认识什么跌打伤的大夫。” 司机道:“你是受伤了吧?我还真认识一个,在咱们江北论治疗跌打扭伤,那是头一份。我带你去。” “谁啊?”我勉强问。 司机道:“老头姓赵,人称赵药师,可厉害了。我舅家的妹妹是他的侄媳妇儿,我们还有亲戚关系哩,我这就带你去。” “别,”我苦笑,这真是黑色幽默,绕了一圈又回来了:“我和赵药师有点过节,还有没有别的医师?” 司机眨眨眼看我,告诉我他还认识一个,不过道行差很多。我的意识快要陷入昏迷,勉强道:“就是他了。” 司机带着我,深更半夜停在一户门头房的前面,上面亮着彩灯,写着“马大夫中医诊所”。 第四百七十章 迁移 司机带着我到了这家中医诊所前,告诉我,这里的马中医也是个高手,但比较低调,一般人不知道,他常年跑出租,这些小道消息打听的特别明白。 我下了车,咬着牙勉勉强强推开玻璃门走进去。里面是挺大的私人诊所,厅里靠墙是一排深红色的中药柜子,往里是休息室,有几个病人正在打点滴。 我坐在厅里的木质沙发上,出现昏迷状态,痛感和快感同时从心底深处萌发出来,袭遍全身。 这时勉勉强强看到,有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的男医生走出来,他说话带着某种地方的方言,口音有点重,还能听得懂。 “怎么了?”他问。 “救,救我……”我要继续说,眼前突然发黑,一口气没上来,晕倒在沙发上。后面的事略有些知觉,我好像被抬到里屋的床上,有人在忙活着,光线很暗。我心里还是很恐惧的,现在无法动弹,无法运用力量,这种感觉让我害怕和焦虑。 想坐起来,全身却不受控制,下一秒钟我结结实实彻彻底底的晕了过去。 昏迷的这一瞬间,心想爱谁谁吧。 不知过了多久,我闻到一股细细的香气,似乎是藏香,闻之精神一震。我浑身泛凉,这种凉像是从骨头缝里往外冒,把身上那些火滋滋全给灭了,清凉之境让我舒服的直哼哼。 我想睁开眼,可实在太舒服了,和那种吸收别人法力的快感还不一样,我实在不舍得醒来,在记忆里从来没这么放松过。 我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次做了一个阳光至极的梦,梦里是春天,鸟语花香,我们全家人在外面春游,我,我妹妹,我妈身体也健康的很,我还看到了已经死去的爸爸,对了,三舅也在。 三个大人说笑着,骑着电动车在阳光的小路不徐不缓地前进,周围的田地里氤氲着烟气,我和妹妹在车后斗那玩耍,躺在里面,看着蔚蓝的天空,这一切美好得不真实。 我哼了一声,醒过来,发现躺在一间医疗室的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我揉揉眼坐起来,房间不大,对面是一张沙发,有个瘦削的男人正在看杂志。 “你好,你是大夫?”我能看出来这男人并不是一开始接待我的白口罩。 “我是他爹。”男人笑:“你醒了,感觉好点了?” 我舒舒服服地说:“从来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太爽了。谢谢你大夫。” “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这也没啥,你觉得好就好。”那男人笑。 他拿起茶几上一样东西,递给我:“这是你的,拿好。” 我一看就慌了,他递给我的竟然是御币。我赶忙摸身上,衣服里的证件什么的还都在,就御币不在身上。 我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脸色阴森下来:“大夫,乱动别人东西不好吧。” “你不用担心,”男人说:“我不会要你的东西。” 我拿在手里,为了以防万一,运用法力灌入御币,看看会有什么问题,心念一动,下一瞬间突然出现的事让我惊在当场,整个人都傻了。 我的神识空空荡荡,法力荡然无存。 我拼命返虚入神,可根本进不去,找不到,我甚至怀疑自己以前是怎么做到的。我就是按照以前的方法,入静调息,然后返回神识,可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神识之境已经不存在了?! 我喉头动了动,回过味来,头上的冷汗滴滴答答往下落。我在心念中连叫了几声君小角,根本没人答应,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在了,我似乎又变回到普通人。 “你,你对我做过什么?”我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男人,难道他把我所有的神识都洗净了? 那男人顾左右而言他:“唔,我想抽袋烟,烟瘾犯了,医务室不能抽烟。你跟我出来,咱俩好好聊聊。” 我真想一拳过去把他揍躺,可提起胳膊,就是普通宅男的小胳膊,连肱二头肌都没有,软当当的,完全没有以前链通三眼夜叉出现的力量感。 我汗如雨下,如坠深渊,呼吸都要停了。 男人在前面走,我在后面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着。这个私人诊所开在小区的楼里,整个一层楼都给包下来,从后门出去,是后楼偏僻角落。 男人让我稍等,他回到屋里时间不长取出一个老式的烟袋锅,挺长。他蹲在我旁边,慢条斯理按烟丝,点上火,美美地抽了两口。他的手指头都被熏黄了,绝对是多少年的老烟枪。 他“吧嗒吧嗒”抽着烟,张开嘴像金鱼吐泡泡一样,吐出一串烟圈。 我蹲在他的旁边,垂头丧气,想发火也发不起来。我现在才知道,只有拥有力量的人才有资格发脾气,人软吊怂,连发火的权力都没有,根本没人听你的。这种情况下发火,只是宣泄情绪,最后害了自己。 “你到底对我做什么了?”我有气无力地问。 男人道:“知不知道你已经病入膏肓,如果不是我及时出手,你很可能就死在诊所里。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你也是为了我,只能先保住你的命。” 我看着他,还是一字一顿地问:“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男人道:“把你的法器拿着,尝试和它沟通一下。” 我握着御币,再次尝试用法力去输入,可自己法力空空荡荡,无从灌输。男人看我这个样子,熟门熟路道:“不要用法力,而要用心。你现在身上已经没有法力了。” 我深吸口气,再次振作精神,闭上眼用心念去感知御币。 这一感知,瞬间那种力量的感觉回来了!我感受到了熟悉的感觉,链通上了御币,我的心念迅速进入御币里。 这一进去我是大吃一惊。原来存在神识之内的所有东西,竟然一股脑都搬进了御币。天空苍茫,大地延伸,十几个亡灵在徘徊,我看到君小角和三眼夜叉都在,他们坐在地上,守护着中间一样东西。 中间放着一张白色的床,上面躺着一个女孩,正是小猫。 我握着御币,用心念链通三眼夜叉,感觉那股力量迅速传遍全身,我舒爽的不行,差点叫出来。 我睁开眼,看向对面这个男人,那种力量感让我跃跃欲试。可马上理智提醒我,此人绝对是高人,深不可测,不可轻易动手。他竟然有本事把我整个神识之境都迁移进御币,那我的力量在他面前自然无从发挥。 “你到底是谁?”我问。 男人道:“我姓马,你知道这一点就好。我已经金盆洗手,不问江湖中事,名字不会告诉你。如果觉得对你有恩,以后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我。” “那你能不能说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男人抽着烟袋锅说:“你送来的时候,已经被自身的法力和业力反噬。打这么个比方,你一个小身板去扛一百公斤的黄金,自然是扛不动,甚至把你累的吐血。你就是这种情况,肉身和神识没有经过修行和锤炼,如今修炼了什么邪法,能吸收别人的法力,自然承受不住。法力这东西不是单纯的能量,其中还包含了修行人的辛苦、经历和业力,你吸收的同时,那些东西也会一起进来,最后再反噬你。” 他吐出一口烟圈:“这就叫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这种情况有点类似一种商业欺诈,用非常手段疯狂敛财,结果到一定程度,这个体系就崩塌了。所以老人常说,有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有多大的胃口就吃多少的干饭。没这个福缘福报,就不要盲目透支,小身板架不住。我不敢说自己经历多少事,可作为过来人奉劝老弟你一句,咱就稳稳当当平安是福,别想那些不着幻想的东西。” 我非常不爱听,反驳“年轻人还不能奋斗了?没有梦想的人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男人说:“梦想也分正道和邪道,你说日夜贪黑去挣个辛苦钱,这叫奋斗。你说你用非法手段疯狂敛财,那叫邪门歪道。” 我摇摇头,觉得此人虽然本事大,但脑子太过迂腐,代沟太深。本不想和他废话,可说到这,又忍不住道:“现在时代发展这么快,新兴的产业这么多,很多新事物都游走在黑白之间,谁知道什么是正道,什么是邪道。” 他歪着眼看看我:“年轻人,说这话你就亏良心了。君子不欺暗室,神目如电,你能说服别人,关键是能不能说服自己。” 第四百七十一章 寻人 我不爱听,站起来说:“我是来求医的,不是听你说教的。” 这男人也有些意兴阑珊,道:“话尽于此,怎么做看你自己。咱们爷们有缘,我就多说那么两句,不爱听就算了。你的所有神识和法力都在这个法器里,你已经是普通人了。” 我想发火,可又找不到理由,此人的作法确实没什么恶意,情急之中的选择。 “没想到江北市还藏着你这样的高人。”我呵呵笑。 男人站起来:“往事如风,不说也罢。反正我救了你,是你的救命恩人。作为救命恩人我再和你说两句。” 我点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男人道:“你这个法器容量有限,装满了目前的神识已经到了它的极限,你如果还想用邪法吸收别人的法力,尽可以去吸,但如果超过目前法力极限,这法器就废了,里面所有的业力和法力都会反噬在你的身上。你就是个普通人,你考虑考虑能不能担得起,到时候恐怕你一辈子都还不清,会累积到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曾经见过一个恶人为了偿还业力,连续轮回十世做苦人,还当过猪马牛羊,受人宰割。” 我听得喉头动了动,“那是不是只要再弄到第二件这样的法器,就可以接着吸了?” “这就是我说的第二点,”男人抽着烟袋锅说:“我只是用了挪移之术,把你的法力神识一股脑都塞在法器里,像是搬家,只是把家具箱子什么的,暂时都搬过去,状态十分不稳定,所以还要需要你自己整理。” “我不太明白。” 男人想了想说:“法器里有很多的业力,这些业力都是不稳定的能量,互相挤压互相碰撞,跟早期的化学炸弹似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契机,它就会爆炸,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你。” “那怎么办?”我愕然。 男人做个手势,示意我跟着他来。 我们从后门进到诊室,刚跨进门槛,白口罩大夫走过来,皱着眉说:“爸,跟你说多少次,别在屋里抽烟,你怎么回事?” 男人那么大本事,对儿子却卑躬屈膝,讨好似的说:“我忘了,马上掐灭。” “你怎么样了?”白口罩大夫问我。 我说还不错,舒服多了。 大夫点点头,说前面还有病人,就不陪着我。他走了之后,我问男人,你儿子也是道法中人? 男人歪着眼看我:“少打听,把你自己的事情办好就得了。” 他领着我进到一个小屋里,应该是办公室,面积不大,靠墙放着茶几和书桌。男人来到墙边的书架前,从里面随便翻出一本小册子,递过来,让我拿着。 我看到册子上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字,认了半天没认出来。 男人撇了一眼,问我什么学历。 我也不客气,告诉他,大学肄业。 “难怪你看不懂,”男人说:“这本书叫《地狱变》,是香港一个老先生晚年作的画,主题是地狱结构和层层小地狱的报应。” 我翻开以后,满眼都是大火和四散奔逃的人群,火无情烧着,被大火卷入其中的罪魂嚎啕大叫,隔着纸张,似乎都能闻到滋滋的肉臭味。 “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我皱眉。 男人道:“我这是在告诉你消业的办法。真是痴儿不悟。” 我知道这人真是高人,便收了脾气一躬到地,毕恭毕敬,“还请指教。” 男人笑:“这还差不多。你知道世有阳间,就是我们活人的世界,当然,还有个阴间。” “知道。”我说。 “你知道人为什么死后都去阴间?”他问我。 我笑笑:“难道是去消业的?” “不错,有点机灵劲。”男人夸我一句:“阴间的作用就是消业用的。人活着,要产生大量的废能,这个可以用现代科学来解释,具体什么名词我就不知道了。这些废能呢,有些能看见,有些看不见,它们都会跟着你。阴间就是把这些废能洗干净,让你做一个干干净净的生命。你看有的孤魂野鬼,阴间进不去,就无法洗掉废能业力,只能在阳间徘徊,有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痛苦不堪,执念越来越大,最后必然是魂飞湮灭的下场。” 他应该很久没和人说过这些了,一时兴起,要继续说,我实在不爱听,赶忙打断:“你不要是指点我吗,那我怎么消除法器里的业力呢?” 他点点头:“我给你这本小册子,就是让你回去学的。你进入你的法器里,按照阴间的架构,把法器里的世界梳理安排一下,就像是搬新家后的室内设计。” 我大概理解他说的意思了,我可以进入御币鬼境,把里面那些神识法力亡灵之类的东西都重新按照一定的架构和顺序来设计。 “那为什么非要学阴间?”我问。 “因为阴间的架构是最合理的,”男人说:“你不跟最强的模板学,而是自己关起门瞎捣鼓,那一百年都不带有出息的。” “为什么阴间最合理?”我问。 男人的眼神有点缥缈:“阴间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的设计者也在不断完善,它的设计者……算了,这个话题太大,我也说不清楚。你就知道阴间是最好的参考资料就行了。” 我不想聊太离谱的话题,只想尽快解决实际问题,便道:“如果法器丢了怎么办?” 男人看着我:“法器如果丢了,你就是个普通人。一旦它在别人手里发生爆炸,那人活不了,你也活不了。” “为啥?”我惊疑地问。 “爆炸后业力不灭,”男人说:“业力随身,一直跟着你,你走哪它跟到哪,明白了吗。一旦发生爆炸,那些业力就会反噬你,你就等着十世轮回当猪狗羊吧。” 我喉头动了动,紧紧捏住手里的御币。 男人喝了口水:“好了,说了这么多,你也该走了。医药费1200,刚才给你的小册子500,你就给1700吧。” 我翻翻这描绘地狱的画册,苦笑:“这么个破玩意就500元?” “小册子本身不值钱,可我费了半天口舌给你指点迷津呢,难道不值五百?”男人说。 我把手机拿出来,给他转账两千过去,告诉他不用找了。 我转身要走,男人道:“小伙子,你要但凡能记得我的好处,记得救命之恩,那么以后就不要来找我,这个地方也要忘记,听明白了吗?” “你放心。”我说:“我压根就不记得有这段经历。” 男人笑:“我感觉你以后肯定不是个甘心平凡的主儿,要闹出点事来,你就算把天戳个窟窿,也不要会来找我。咱们一面之缘到此为止。” 我抱抱拳,大步流星出了诊所。 此时已经是黎明时分,天空擦擦白,我握着手里的御币,怅然若失。忽然想到,天下之大竟然没有我容身之处。 我看看手里的御币,悲喜交加。一是反噬我的这些业力,都被塞进法器里,我暂时没有痛苦的侵扰;可另一方面,这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再没有好办法梳理之前,它很可能会在某个契机爆炸,到时候第一个倒霉的还是我。 扔也扔不掉,带着又危险,真是烫手之山芋。 我暗暗思忖,现在的局势实在危险,九将门在找我,秦丹容敏那些代表主流的修行人也在找我。不知那小孩怎么样了,如果不好的话,赵药师恨不得生啖我肉,找我复仇。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杨戴超,抢先所有人进入灰界。那里包含着最终极的秘密,只要找到它,知道七大奇迹的下落,我就能扳回这一局。 如今落魄到最低谷,我心里发寒,这最低谷是整个人生的。如果不能扳回来,无法想象以后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我很可能背井离乡,隐姓埋名。 要找到杨戴超,必须先找到程序员。这个信息是目前我唯一领先其他敌人的优势。古丸树里的经历,成为我独有的信息优势,必须要利用好! 至于找赵坏和施鹏算账那都是后话,他们两个肯定跑不了,弄死他们跟弄死个小鸡仔没啥区别,不着急。如今,最重要的任务是找到程序员。 我卡里还有点钱,是和手机绑定的,证件也都在身上,这是最方便的,这年头有证件有手机就能在国内随便溜达。 我打了车,凭着记忆找到了程序员家的楼下,进楼洞之前,我左右看着,生怕有人跟踪。 第四百七十二章 赶赴东北 按照回忆,我很快来到顶楼,楼道还是那么破破烂烂,天气转暖,散发着浓浓的怪味。程序员家的大门贴着那张倒“福”字,这熟悉的一幕,我颇多感慨。 要敲开程序员家的大门,必须是有暗号的,我还记得是三长两短。敲完之后,等了一会儿,屋里并没有声音。 又等了片刻,我再敲了敲,还是没声音。 我在楼道来回踱步,人不在家吗?略微思考了一下,我拿出御币,双手紧紧握住,然后以心念链接,进入御币里的神识。默念亡灵心咒,调出一个亡灵,它能无视物质的大门,穿门而进。 我借助它的眼力,可以看到程序员家里的一切,里面很平静,各种家具都归落有致,茶几上放着一些文件,叠放得整整齐齐,看样子并不像发生了什么紧急事件。 程序员应该是出去办事了,走的并不那么匆忙。 我调动亡灵,在屋里行走,这亡灵的法力并不强,只是阴魂的存在,只能随意走动,触碰不了屋里的东西。我大概扫了一圈,确实没有人,程序员踪迹不见,应该是已经离开了,去哪了不知道。 我收回亡灵,摸着下巴,有点焦急。程序员是我逆转的唯一希望,如果他不在,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该怎么应对下面的生活和人生。 正想着,忽然楼下传来脚步声,脚步很沉,能听出是来自于男人。这一瞬间,后脖子的汗毛倒竖,有种强烈的预感,来人不一般,很可能和我是一个目的。 我四下看看,此处没有地方躲藏。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楼下,楼道里闪出两个长长的黑影,他们要上来了。 这时,我看到通往天台的暗梯,来不及多想,“嗖”一下上了楼梯,藏在暗处,小心翼翼偷窥。 上来的两个男人都穿着黑色皮夹克,年龄挺大了,起码超过三十岁,他们来到顶楼,一人叼着一根烟,烟头在昏暗的楼灯中亮起明灭。 一看两个人的打扮,我就是一惊,马上认出他们是什么人。 这两个人应该都是富少伟的手下,当初富少伟协助朱强去抓君小角的时候,这些人就跟在他的身边。 不过我当上修行圈的领头人,和富少伟成为朋友后,就没见过这些人,也一直没想起这个茬。现在来看,这些人很可能是富少伟的御林军,是他的秘密部队,只听他一人调遣,是他的死党。 这两个人把烟头在楼梯栏杆上摁灭,然后把熄灭的烟头揣进兜里。我看得暗暗心惊,这些人做事竟然如此小心,一个烟头都要收起来。 一个人上前,在程序员家的门前敲了三长两短。 我后脖子发凉,越想越是心惊肉跳,坏了,这些人真是有本事,这么快就盯上程序员了。 敲完之后,门里自然没有反应。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竟然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在程序员家的门上捅捅咕咕,时间不长,黑暗中只听“嘎达”一声脆响,门竟然被他们打开了。 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轻轻把门带上。 我本来想调用亡灵跟进去看的,又怕打草惊蛇。这两个法力肯定不高,也就比普通人强点,估计刚进个修行门槛,但是他们也算是修行人,在富少伟的指挥下,能组成法阵。 这样人虽没那么大的法力,但感知个阴灵还是没问题的。 我现在不能暴露自己,列强环伺,只能忍耐,见机而动。 大概半个小时,这两个人走了出来,有个黑夹克用手帕仔细地擦过每一处触碰的地方。他们关上门“噔噔噔”下楼走了。 我长舒口气,再次调动亡灵进入程序员的家里,一切和开始一样,规规整整,看不出有翻动的迹象。 这两个人看样是老手,非常专业。 那么,程序员到底去哪了? 我犹豫好半天,打电话给小鱼。小鱼接通后,特别激动:“强哥,你在哪呢,我们都在找你!” “小鱼,你听我说。”我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语调:“小鱼,我,我能不能信任你?” “能啊!”小鱼喊:“强哥,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大哥,我们是过命的兄弟。” 他这一句话,让我几乎热泪盈眶。自从小鱼那天在富少伟的宴席上不欢而散,我们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今天他的这句话,能听出是肺腑之言,在我落魄到这个地步,还有人在关心守护着,真是异样的温暖。 “强哥,你到底怎么了,外面有一些传言,说你畏罪潜逃。三舅都被修行圈叫去开会了……”小鱼说。 “我没事,”我告诉他:“三舅回来,你跟他转告我的平安。小鱼,我想托你一件事。” “你说。” “你知不知道程序员的下落。”我嘴唇颤动,所有的希望都在电话那头。 小鱼道:“我还真知道,你要找他吗?” “对,他对我非常非常重要,我必须要找到这个人。”我都有点语无伦次。 小鱼道:“前几天我刚见过他。强哥,你还记得大概一段时间之前,我们曾经委托他去办一件事。” “找水军在网上污蔑能持和尚。”我说:“记得。” “说来也是怪,前几天我想起这件事,就和程序员联系,问他做的怎么样了。可程序员告诉我,这个委托已经撤销。我当时急了,我对污蔑那和尚不感兴趣,可他也不能不和我们委托人商量的情况下,就自行撤销任务吧。我指责他不讲诚信,可他告诉我,撤销这个委托的人,就是你,强哥。”小鱼说。 我愣了,我什么时候联系过程序员,让他撤销委托的? 小鱼继续说:“我当时有点发蒙,问详细是怎么回事。程序员没告诉我,就说是你撤销的委托,然后他跟我说,他最近没那么多闲工夫做这些琐事,他要去一趟牡丹江。” “牡丹江?”我有点懵:“是不是东北那个牡丹江。” “没错,靠近俄罗斯的那地方。”小鱼说:“然后程序员就挂了电话。我估摸着现在已经到了吧。” “具体呢,他没说干什么?”我问。 小鱼道:“那就不知道了。具体去哪也不知道。” 我问小鱼要了程序员的电话,第一步先加他的微信,信息发过去,根本就不验证,我对此也不抱希望。再尝试着给程序员打过去,也没人接,他历来行踪诡秘,真要让我这么轻易找到,也就不是他了。 我给小鱼发了信息,告诉他,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透漏我的行踪。 小鱼有些担心,发信息问我,他要不要也过去。 我赶忙说不用。现在我都自身难保,一个人做事尚且自如,加个小鱼到时候真有点麻烦。 出于万全之策,我给张宏发了信息,告诉他,我马上去东北牡丹江,你如果没事也去。 张宏一直没有回信,信息也是石沉大海。 我心往下沉,现在自己就是独行侠,虽千万人吾往矣! 我先在网上订了一张票,没有直达牡丹江的,得从江北到沈阳。我没去过东北,不过和东北人打过交道,冯子旺就是东北那嘎达的,他是那里出马仙的总头领。 现在要去他的地盘,还真要谨慎从事,毕竟我们两人有过节。 订的是明天晚上的票,我从楼里出来,打了车到火车站附近,随便找了一家旅店凑合。 熬了一夜,几乎没怎么睡,眼睛都是红的。现在的家当就这么点东西,最值钱的就是御币,没了它我就跟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下午的时候,饿的不行,到火车站附近找吃的。又怕修行圈的眼线遍布,没敢去大地方吃,拐弯抹角找了一家羊汤馆。 里面没什么人,一股酸抹布味儿,我都快吐出来了,可没办法,去沈阳得坐一晚上车,怎么也得垫补点东西。 羊汤上来,我刚喝两口,就听旁边有人破口大骂,我回头看,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正抄着酒瓶要砸一个和尚。 这和尚说是和尚,跟流浪汉差不多,衣服脏的都看不出原色了,岁数还挺大,人老珠黄,一把白胡子。抱着头蹲在地上,脸上还是谄媚的笑:“施主,施主,别打我,君子动口不动手。” “草尼玛的,”这醉酒大汉骂:“我他妈刚上个厕所,回来就看你偷我的鸡爪子吃,你他妈是和尚吗?我打的就是你这个老骗子。” “施主,冤枉啊,”老和尚说:“我以为你不吃了,已经走了,我才捡你的挂落。” 第四百七十三章 落魄 老和尚一个劲告饶,醉汉就是不放手,店里除了我们几个,没有其他人,穿着一身白色厨师衣服的老板坐在柜台后面冷冷看着,玩手机也不搭理。 醉汉估计是闲得厉害,逮着这么个老和尚的稀罕物,拿着解闷玩,一会儿让老和尚陪他喝两盅,一会儿让老和尚钻他的铛。 老和尚脾气也是真好,除了告饶和谄笑,不会发火。 本来这事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在旁边喝着骚气冲天的羊汤,本来就是一肚子气,想安静点,又被这两个人打扰,想起几日来的郁闷,我实在压不住火,重重一放筷子:“行了,闹够了没有?” 醉汉吓了一跳,他揪着老和尚的前襟,一把松开,打酒嗝晃晃悠悠过来:“刚才是你喊的,对不?” 我冷笑:“对,咋的吧?” “你,你什么意思?找事呗?”他打着嗝,一股酸味传过来。我站起来一推他:“滚,臭气熏天。” 醉汉眼珠子瞪圆了,指着我,对里面的老板喊:“你看见了哈,是他先动手打我的。” 那老板瞥了一眼,根本没搭理,继续玩手机。 醉汉抄着酒瓶子咋呼,声音特别大:“你是不是想脑袋开瓢?” 看着这样的社会渣滓,我的火噌噌冒,老子是什么人,和少林寺的代表都能平起平坐,曾经力挫二龙、容敏、熊大海三大高手,现在这么个酒蒙子,都敢跟我叫板。 我刚要给他个厉害的,忽然想起御币在包里放着,必须手握御币才能借助力量,现在的我只是个普通人。 背包放在对面的椅子上,必然要绕过桌子。现在还不宜发生口角。 我深吸口气,“这位大哥,你岁数不小了,酒少喝点,也别喝多了欺负人。” “槽的,我欺负谁了,你给指出来。”他指着我的鼻子喷粪。 我回头一看,嘿这个气,那老和尚竟然借机跑了,手里还端着一塑料袋的鸡爪子和排骨。 醉汉也看到了,暴跳如雷,嘴里全是脏话,抄着凳子就追。老板这时走过来,“你们打归打,别损坏我这里的财物,先把账结了。” 醉汉梗着脖子:“我老胡也是火车站这边的一霸,这账我不结,让他结。”他一指我。 我心中的火气更盛,哪受过这么大的侮辱,便道:“没有。” 醉汉看我小胳膊小腿的,上来就扇我嘴巴:“有没有,有没有?” 我挨了两下,脸生疼,没想到受到这么大的屈辱,瞪眼说:“你别欺人太甚!” 这人真是喝大了,上来就一脚,把我踹一边:“就打你了,怎么地,有招想去没招死去。” “别打,别打。”老板把我们强行分开,对我说:“小兄弟,你把饭钱交了吧,然后该干嘛干嘛去。” “他的也让我交?”我问。 老板点点头:“他喝醉了,耍臭无赖,我要钱他也不能给我啊。” “那你就冲我要?凭什么?”我说:“看我好欺负?” 老板道:“也没多少,你们两个给一百五就行。小伙子,别惹麻烦,趁早走人是上策。我看你是不是要赶火车,这是正事,别耽误了。” “我就是不给呢?”我急眼了。 醉汉上来又是一脚:“草了,你和那个和尚都是一伙儿的,骗吃骗喝来了,我打死你都白打。” 我现在离背包还有一段距离,必然要绕过桌子,所以冷静想了想不能吃眼前亏。我还是修行圈的领头人,和醉汉打仗纯属自掉身份,和禽兽打仗,赢了也是禽兽加禽兽,说出去不光彩。 小不忍乱大谋。我想了想:“好,我付了。” 老板拿来二维码,我用手机扫了一下,支付过去。我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想离开这里,到火车站找个角落静静候车就好。 我绕过桌子,把背包拿起来,醉汉突然道:“咦,我的手机呢?” “怎么,手机没了?”老板有些不高兴。 “我靠,想起来了,”醉汉说:“我手机当时就放在桌子上,不会是那和尚偷了吧?” 老板道:“那你还不赶紧追,报案啊,都有摄像头。” “不急,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醉汉看我,呵呵笑:“你同伙偷了手机,那你来还吧。” 我浑身抖动,“你不要得寸进尺。” “不服是不是?”醉汉抓着我前襟:“走!跟我去站前派出所,好好审审你这个贼!” 我气得不行,又不想去经官,修行圈的人资源很广,我这边一出点事,他们那边肯定能知道,到时候消息一传播开,会很麻烦。 “我没拿你手机。我也不认识那个和尚。你再无理取闹,我就不客气了。”我说。 老板看这个事闹大了,也不想惹麻烦,把我们往外撵,让我们出去谈。 醉汉拽着我不放手,我们出了羊汤馆,拐进一条漆黑的胡同。醉汉打着嗝:“兄弟,我看你不敢跟我进局子吧,你是不是犯啥事了?” “跟你没关系。”我转身就走。 醉汉嘿嘿笑:“我告诉你,我老胡在火车站混多少年了,三十年是有了,练就火眼金睛,一看你就是个不怀好意的东西。这样吧,你给我转五百块钱,我就放了你,咱俩河水不犯井水。” “你不要手机了?那你还是报官吧。”我冷笑。 醉汉眼珠子瞪起来:“好,走,跟我去派出所。” 这条胡同很偏僻,没有摄像头,我把手伸进背包,紧紧握住御币,道:“行,我跟你去。” 话音一落,我猛地一击勾拳出去,正打在他的肚子上,力量之大,醉汉“哇”一声把吃的东西全都吐出去。 恢复了力量的我,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这种感觉简直太好了,都要醉了。 醉汉站起来刚要说什么,我飞出一脚,正踹在他腮帮子上,醉汉翻身倒地,好半天爬不起来。 “对付你这样的垃圾,就得以暴制暴。”我哼了一声,松了御币,转身要走,突然身后恶风不善,我来不及躲避,被重物砸在脑袋上,顿时摔在地上。 倒在地上的时候,还有些知觉,模模糊糊看到有几个人扶起那醉汉,其中有个人把我的背包拽下来,拉开拉链正在翻什么。 我要爬起来,手颤抖着,沙嗓子说:“别,别拿我东西……” 有人一脚踢过来,我的脑袋一阵剧痛,昏了过去。 我是被淅淅沥沥的雨淋醒的,天色深黑,小胡同里伸手不见五指。我头疼欲裂,勉勉强强从地上爬起来,闭着眼靠着墙,雨水哗哗落在脸上。 我抹了一把脸,手上黏黏的,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外面隐隐有光线传来,我勉强动了一下身体,四面看着,地上是散落的背包。我艰难爬过去,把背包翻转,里面空空如也。我浑身的血都凉了,御币不见了! 御币,御币没了。 我被巨大的恐惧包裹着,费劲力气扶着墙站起来,在胡同里来回走了两遍,确实没有御币的下落。 我想回忆发生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被人袭击,然后又踢了一脚。 御币很可能被醉汉的同伙拿走了,他们应该是一起的。 我来到胡同外,天空阴云密布,雨水不断,黑色的电线在夜空中纵横,寂静无声。 我一步步来到羊汤馆前,上面挂着休息的牌子,已经锁上了大门。 我扶着墙,颤抖着左右看看,空无一人,整个大地都被黑暗包裹。我充满了绝望,知道自己完了,这一生都完了。 我一屁股坐在羊汤馆门口的台阶上,脑子昏昏沉沉,抬起手看看表,早已过了火车发车的时间。 如果不是选择在这里吃饭,我已经踏上了去沈阳的火车。如果选择伤害赵药师,连带了他的孙子,我也不会落到被追杀的下场。如果不是争夺领头人位置,我也不会和富少伟施鹏他们做朋友,如果不是无意中找到亡灵心咒…… 我垂头丧气坐在大雨里,想着一连串的“如果”,很多个如果造成了现在的局面,我被命运抛弃了,落到这般下场,这么多经历但凡有一念改变,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都是我的命。 正想着,兜里嗡嗡传来消息提醒,幸好,手机没有被他们搜走。我颤抖着拿出来,屏幕立即被雨水沾湿,轻轻抹去水,看到上面是妹妹发来的一条信息,“哥,我和刘东决定五一结婚,本来想打电话告诉你的,可妈妈说你太忙了,不要打扰你,你记得就好啊,到时候回来帮忙啊。” 我悲痛欲绝,瞬间泪目,靠着墙坐在大雨里。 第四百七十四章 偷回 夜色如墨,大雨瓢泼,我没想着躲雨,直直地坐在雨里,全身浇透了。 此时此刻,真的动了轻生的念头,人生毫无希望,不如一死了之,我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以后的生活。 我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想着怎么找一个没有痛苦的死法。慢慢走进黑暗胡同,在最后的时刻,我还是想悄无声息地离开,不想惊动别人,搞的沸沸扬扬。 我漫无目的地顺着胡同往里走,走了没多远,突然踩着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差点绊了一跤,就听到地上有人痛苦地喊了一声:“阿弥陀佛,谁这是,怎么不长眼吗?”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用手机的光芒勉强照过去,这一看惊了,地上坐着老和尚,秃脑袋,白胡子,身上脏的跟个要饭的差不多,正是在羊汤馆里偷醉汉东西吃的那位。 “这位师父,你怎么睡这儿了。”我打趣,感觉有意思,烦恼暂时放下。 老和尚抬眼看我,嘿嘿笑:“施主,原来是你,坐坐,真是缘分。”他往旁边挪挪,留了个稍微干净的地儿给我。 我们坐着的这个地方,高处有屋檐,勉勉强强能挡住雨水。难怪他能选择在这里避雨。 “这位师父,你可害死我了。”我靠着墙闭着眼说。 “哦?”老和尚疑惑一声。 “你是跑了,我不但要给你买单,还被打了闷棍,连最重要的东西都丢了。”我苦笑。 “身外之物,丢就丢吧。”老和尚说。 我睁开眼,挪动了一下身体:“方丈,你真是吃根灯草说得轻巧,我帮了你,你一句好话没有,反过来还说着风凉话。” 老和尚道:“施主,你还是放不下。你看我,我原来是一个大寺庙的主持方丈,万人敬仰,日进斗金,信男信女更是无数,把我当活佛。可我呢,现在把它们都放在一边,拂袖而去,出来要饭,饱受欺凌和白眼,你说我图啥?” “是,你图啥呢?”我看着他:“你就是个大傻比。” 老和尚无奈:“施主,说话归说话,不要恶语伤人嘛。” “好,好,”我说:“那你告诉我,你图个啥。” “首先你得问问自己需要什么,”老和尚说:“然后才能决定你的行动。不忘初心。我嘛,现在的人生目的是为了修行到更高境界,领悟更高的佛法,所以必须进入红尘,重新体验。” “没听说过受欺凌能体验人生的。照你这说法,当个怂包当个吊丝都能成佛了。”我说。 老和尚道:“我是爱富不嫌贫,享受荣华富贵和被人白眼唾骂,这两件事本质来说没什么区别。没有哪个重哪个轻,都是水来则应,我则磐石不动。” 我“哼”了一声:“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也罢。”老和尚看我:“施主,问你一个问题。” 我心灰意冷,抱着肩膀不说话。 “假如让你从来一次,你还会不会选择现在的生活?”他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传来。 我闭着眼想了想,这个问题真没好好想过。我觉得还是会,毕竟坐过牢,出狱后低人一等,如果再不奋发图强做个人上人,我这一辈子都不甘心。有这个企图心,必然见机会就上,说不准又要再过一遍现在的生活。 不过我知道一件事,现在的生活对于我来说,其实是德不配位。我根本没能力和心境,坐到现在的位置。论起什么领头人,富少伟甚至比我更合适。 我想明白了,人啊,活着还是应稳稳当当的,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资源到了而能力没到,也不要勉强去做。 “长老,我得问问你了,”我说:“你不去做的话,怎么知道自己的能力极限在哪?现在不都是提倡走出舒适圈吗?” 耳边传来老和尚的笑声:“走出舒适圈的意思是,你要一点点去试探,缓缓拓展,不是让你坐火箭,贪图冒进。就算你一时得到了不该得到的得到,那你日后一定会失去不该失去的失去。” 我喃喃念叨着这两句话,得到了不该得到的得到,就会失去不该失去的失去。 我心念一动:“大师,没请教你的法号……” “出胡同抬头看。”声音缥缈而去。 我猛地一睁眼,胡同里静悄悄的,那老和尚不知何时踪迹不见。 我眨眨眼,愣了好半天,这是个高人啊。 我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从那一头出了胡同,外面路灯闪亮,借光亮看过去,对面是一排民房,其中有间屋子上面挂着牌子,写着“圆通快递站点”。 再左右看,墙上乱七八糟贴着很多招贴画。我有点糊涂,刚才问他法号,这老和尚让抬头看是啥意思? 雨已经淅沥沥停了,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刚才的颓丧有些过去了,但心中还是有些抑郁。一些事情我想明白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现在只想回老家去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正要走,对面有一间民房的院门开了,出来一个人倒脏水。我赶忙闪到胡同内墙,因为这个人正是羊汤馆的那个醉汉,这小子让我打的伤势不轻,脸上包扎过,缠着白色绷带。 他没看见我,倒了脏水回院,门还开着。我小心翼翼过去,趴在后边,深吸口气小心探头看进去。 里面的小院不大,由于地势低洼,刚下过雨都是积水,有两个人正在清理,盆子装了水,再倒进桶里,拿到院外去倒。 我藏在角落,看着这两个人交替出来,忙活能有半个多小时,院子才勉强清干净。那醉汉骂骂咧咧,说住在这么个地方真是倒了霉,外面下大雨屋里必然下小雨,还不够收拾的。 另一个人道,老胡,一会儿天亮你别忘拿着那玩意去古董一条街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我马上明白了,他们说的会不会是御币? 我暗暗心惊,能找到这里,靠的是老和尚指点,这和尚到底是谁呢。 院子是他们两条大汉,屋里还不知道有几个人,我忽然充满了信心,觉得一切命运使然,能找到御币下落,就必然会失而复得。 两个人干完活,进到里屋。我一咬牙,仗着胆子进了院子,蹑手蹑脚来到里屋前。门开着,顺门缝看进去,里屋支着一张麻将桌,有三男一女在打麻将,都是市井老爷们老娘们。醉汉老胡和另外一人,在旁边坐着说话,老胡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我看得心惊,正是御币。 “你们说这玩意值钱吗?”老胡拿着御币翻来覆去看。 打麻将的老娘们说:“去鉴定鉴定不就知道了。我觉得能值钱,看着像个稀罕物。” “这玩意挺吓人,上面还有鬼头呢。”老胡说。 打麻将的一人道:“老胡,哥几个为了弄这么个东西,可都没少冒风险,你要真卖个好价钱,别私吞啊。” 老胡嘿嘿笑:“我这人别的好处没有,就是重情义。你们放心,一个都少不了,全都有好处。” 我在外面看得心急如焚,怎么才能把御币拿回来。硬闯肯定不行,我现在是普通人,里面这么多的市井无赖,挨一顿臭揍不说,回头再污蔑我偷东西,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现在只能等机会。 屋里麻将声“哗哗”不断,他们没有困意,一边打麻将一边唠嗑,老胡喝着茶,有些兴奋,在等着天亮出去卖御币。 我设想了好多方案,其中有一个是,等老胡出门的时候在路上伏击他,可一想不太好,这里靠近火车站,摄像头林立,随便拍摄个画面,我就是拦路抢劫的性质,最好是能在这里解决,不留下任何隐患。 说了一会儿话,老胡还在喝茶,另一人进里屋可能是休息去了。他一走,屋里的说话节奏渐渐慢下来,打麻将的聚精会神打麻将,老胡也有点扛不住,伸个懒腰,窝在沙发里有些瞌睡。 屋里安静下来。我在外面挺紧张的,现在是最好机会。 我一咬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拼一把。我蹲在地上,四肢着地,慢慢往屋里爬。打麻将的人盯着自己的麻将牌,老胡在昏昏欲睡,竟然一时没有人注意我爬进来。 我就跟个流浪狗差不多,悄无声息,一步一步爬进了屋里。 第四百七十五章 可怜虫 爬进屋里,这些人没有察觉,我小心着一步步来到沙发边。老胡已经睡得迷迷瞪瞪,两只手交叉在胸前,御币就在手里握着。 我慢慢伸出手,去抓住御币,轻轻地从他的手里往外拽。老胡似有所察,动了动,我赶紧缩回去,他又沉沉地睡去。 我再次伸出手抓住御币,他握得紧紧的,一时真拿不下来。我小心着慢慢旋转,想从他手里滑出来,正小心的时候,忽然背后有说话声:“你谁啊?” 我吓得一动不敢动,只听麻将桌的椅子“哗哗”直响,回头看,打麻将的那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全都看向我。 老胡“嗯”了一声从梦里惊醒,一眼看到我,惊得嘴都合不拢:“我曹,你怎么进来的?” 这些人把我围住,我脑子嗡嗡响,坏了坏了,这把真的掉进贼窝了。 里屋睡觉的那人也闻声赶出来,六个人把我团团围住,那老娘们说:“小伙儿你可真行,入室盗窃,还有没有王法了。你偷就偷呗,还偷到我们这来了,给你能的。” “把他锁上!天亮送到派出所。”老胡破口大骂。 他从地上捡起一条狗链子,上面带着一个铁做的脖套,要给我锁上。我拼命往后躲,老胡上来就是一个大嘴巴,把我直接扇在地上。其他几个人过来拳打脚踢,我紧紧抱着脑袋,咬着牙不吭声。 那老娘们把几个男的分开:“行了行了,别打出好歹来。” 老胡骂着说:“小偷打死都不为过,走到哪都是咱占着理。”他揪着前襟把我提起来,我的双眼模糊,看人都隐隐约约的,全身没有一处地方不疼的。 迷迷糊糊中,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狗链子直接套在我的脖子上,他们把另一头拴在沙发旁边的暖气上。因为链子长度有限,我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蹲着。 这些人爆发一阵笑声,老胡到里屋时间不长取出一个喂狗的食料盆子,扔在面前。 我面红耳赤,活这么大没受过这么大的侮辱。本来有些振作的心,又落进了深渊。 这些人说笑着,这个开心。老胡拿着御币:“你是不是就想要这个?你不是有能耐吗,把我打的,我今天要不好好出出气,真要憋坏了。” 旁边有人说:“把他当马骑。” 老胡来到身后,突然骑在我的脖子上,他是个膀大腰圆的酒蒙子,体重很重,压得我直不起腰。我双手撑着地,就是不屈服。 旁边有人过来踩我的手,我吃不住疼,手一软,整个人趴在地上,老胡夹着我的脖子,用御币狂抽我的屁股,喊着:“驾~~驾~~马儿,你慢些走啊慢些走唉,我要把这迷人的景色看个够……” 有人笑:“老胡这嗓子可以啊。” 老胡说:“把链子解开,我骑着他在屋里转一圈,好好过过瘾。” 那老娘们笑:“你们就是瞅着小伙儿老实,碰到怂人压不住火。” 老胡说:“你别看这小子蔫了咕咚,可有把子力气,看给我打的,这小子就是一个衣冠禽兽。我好好帮他舒舒皮子。” 所有人大笑:“老胡行,会用成语了,还衣冠禽兽,哈哈,我曹。” 有人真的解开了链子,老胡骑着我,一边打我:“快走,快走!” 我想反抗,可自身的力量实在太薄弱了,他又沉又重,完全掀不开。 玩了一会儿,他们把链子重新锁在暖气上。老胡拿着御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你不就是要它吗?我就知道这是个宝贝。告诉你,现在它是我的了。” 看我没反应,他把御币递过来,戏谑地说:“来,让你摸摸。” 我微微伸出手,老胡把御币一缩,哈哈大笑:“让你摸你就摸,这玩意以后跟你没关系了。” 就在他狂笑的时候,我往前一窜抓住御币,猛地抢在手里。 老胡一惊,狂骂:“你小子真是欠揍!”过来就要抢回去。 我看着他笑:“你玩够了是不,该我了吧。” 他愕然,我猛地站起来,“咔嚓”一声脆响,把狗链子挣断。屋里人全都傻了。 我握着御币站起来,一只手摸向脖子上的铁脖套,慢慢扭动铁皮,那么厚的铁皮我让我扭成了麻花,然后挣断,扔在地上。 老胡愣了愣,捡起桌子上的烟灰缸就砸过来,我一拳飞出去,烟灰缸我和拳头在空中相遇,四分五裂,里面的烟灰全都扑出来,烟雾蒸腾,给这些人呛得直咳嗽。 老胡再想上来,我飞过去就是一脚,正踢在胸口,他吭都没吭一声人就出去,摔在麻将桌上。桌子顿时碎裂,麻将牌滚落的到处都是,抽屉里的钱和扑克也都洒落一地。 “我曹,跑这撒野来了。”有人喊了一声,提起凳子砸过来。 我上去又是一脚,那人摔在地上,凳子落在一边。这几个人在我眼里跟土鸡瓦狗没什么区别,我连踢带打,把这些人打的满地乱窜。我跳到空中,就是一脚,把那老娘们从屋里直接踢到院外,她摔在地上,来个狗啃屎,全身都是烂泥。 三下五除二打完之后,屋里一片狼藉,除了我之外,一个站着的都没有,全都躺在地上,哎呦呻吟。那老胡直接就昏死过去,一动不动。 御币重新回到手里,我身上充盈着力量感,看着躺在地上的这些社会渣滓,忍不住笑了笑,随即感觉到的却是一阵空虚。 是,我是报了仇了,快意恩仇把这些人揍得满地乱滚,可打完之后呢,并没有什么惊喜的喜悦,反而是疲惫和不解乏。说不出什么原因,胸口堵得慌,难受。 我晃晃脖子,踩着地上的麻将牌,慢慢从屋里走出去,正要跨出去,身后有人痛苦呻吟着说:“你拿到这东西才变得能打的,对不对?” 我回头看,是其中一个男人,他躺在地上,一时起不来,脸上都是青肿。 “此物确实是宝物,”我说:“可惜对你们没用,只对我有用,拿着它我就能有很强的力量。别说你们几个人,再来十个我也能干趴下。” 那男人看着我惨笑:“我知道了,如果没这东西,你就是一个可怜虫!” 我全身一震,紧紧盯着他:“你说什么?” “没有这东西,你就是个可怜虫,你就是一条狗,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那男人恶狠狠地骂。 我一步步走过去,一脚踩在他的脸上,脚上慢慢使劲,他疼的哎呦哎呦惨叫,我面无表情地说:“你再说一遍。” “说十遍怎么的,”他恶狠狠地说:“你就是一条可怜虫,就算拿到这东西,你也是,你永远都是!” 我抬起脚,用足了力气,对着他的脸上要踩下去。 这一脚下去,不说别的,肯定能把他的鼻梁骨踩折。 可这一脚晃了晃,并没有踩下,而是在他的脸边停下来。 他惊恐地看着我。 我收回脚说:“我要是踩下去,那就真成了你说的可怜虫,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是不是可怜虫,不是你说是就是,是不是得我说的算!” 我大踏步离开这个小院,出了门,外面已经是黎明了,漫天的朝霞,下了一夜的雨彻底停了,空气清新,能听到外面胡同口有叫卖声和车铃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我用手机又重新订了今天上午去沈阳的火车。 我像是获得了新生,有了很多新的感悟,感觉生活里每一寸阳光都那么美。我快步走出胡同,轻轻吸着清新的空气,大脑异常清醒,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人来人往中,感觉到处都充满了希望和正能量。 我到火车站兑了票,坐着最近一列火车,在颠簸中到了东北,落地沈阳。 沈阳休息了一晚上,赶上第二天的高铁,经过四个小时的车程,到达了牡丹江。 牡丹江位于黑龙江省,如果赶在冬天来,或许可以去闻名已久的雪乡去看看,现在春暖花开,这座城市别有一番风味,还是挺漂亮的。 牡丹江不算一线城市,但那也叫城市,上百万的人口,茫茫人海,上哪去寻找程序员呢,这是个问题。 他在哪呢? 第四百七十六章 红帽子 我在牡丹江随便找了一家宾馆住下,自己一个人不讲究舒适,有地方睡觉就行。 晚上吃完饭,我没有出去溜达,心事重重想着如何去找程序员。目前来说,我连程序员的名字都不知道,勉强记得他的长相,还是个大众脸,混人堆里找起来都困难。 在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找这个近乎陌生的人,其难度比大海捞针也强不了哪去。 不过我坚信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能经历坎坷一路来到牡丹江,冥冥之中受到召唤一样。虽然看不清这股力量,但是它让我充满信心可以达成心愿。 晚上没事的时候,我手握御币在床上打坐入静,面前摊开的是那本《地狱变》的画册,我现在沉下心来调整御币里的结构。 这本《地狱变》很有意思,其中描述的阴间结构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样。上面说人死后,并不是马上进入鬼门关,而是在头七的七天内,其实还有还魂回阳的可能。这七天里,人的亡魂统一称为中阴身,中阴身会到一个很莫名其妙的地方,那地方非阴非阳,形似迷宫,中阴身必须要在七天的时间内破解那地方的秘密,如果破解了呢,就会回魂再生。假如没有破解,就会堕入真正的鬼道,进入阴间黄泉路。 这七天里,道家有个专有的名词,叫“抢魂”,顾名思义,有一些堂口的弟子,具备道法在身,可以抢在七天内重新把魂魄引渡回阳间。 我看得津津有味,放下书进入御币,开始着手改造。御币里装的是我之神境,里面天地万物随我的心念流转。 我链通三眼夜叉后,正式开始改造。首先把整个大地划分成区域段落,然后一块一块进行开发。进入神识,第一步接触的就是,书上所说抢魂所需要的七天空间。 一动上手,我才感觉阴间和阳间在概念上都是不一样的。比如说中阴身的七天,在我们看来应该是“时间”,七天是时间单位嘛。可在阴间,这七天却是个空间单位,它表示的是,七天时间里形成的迷宫空间。 《地狱变》这本书关于这部分的记载很模糊,没有后面正式进入黄泉路,入冥府之后的细节详细,关于这部分书里最多提到的只是一个概念。 我在没有参考的情况下,简单把这块区域分成七个部分,然后把前三个部分简单设置成了迷宫。我不会设计迷宫,就是随心所化,怎么复杂怎么来,圆的方的套在一起。 设计之后,可以检验成果,我在那十几个亡灵里抽了四个亡魂,放在迷宫里,看它们在里面转圈,像是小白鼠一样,颇有意思。 折腾到大半夜,还是兴趣盎然,像是小孩发现了新玩具,我忽然萌发一种冲动,等上网买点类似迷宫设计之类的专业书学学,正儿八经把这个事当成个严肃的事业来干。 后来有点困乏,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得慢慢来,我就从御币里退出来。 这一退出来,才感觉困顿不堪,可精神上还有些亢奋,一时在床上睡不着。忽然我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让我在床上坐起来。 我想到的是,难道真正的阴间也是像我这样,被一个力量给慢慢设计出来的? 想起交给我《地狱变》这本书的马大夫,他曾经说了这么一句话,阴间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的设计者也在不断完善。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通晓阴阳的高人,知道阴间的秘密,那么阴间确实存在一个设计者。 我想的很多,阴间这个设计者是谁,那么阳间是否也有这么一个驾驭在人类之上的力量? 后半夜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睡眠质量很不好,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可偏偏又醒不过来。就在这时,就感觉“门”吱呀一声开了,从外面进来一个人。 我第一反应就是进贼了,想坐起来身体好像压了很沉的重物,完全动不了。那人来到床边,自行拉过椅子坐上,我想抬眼去看,可头抬不起来,只能看到此人的黑裤子和黑衣服。 这时,他说了一句话,杨戴超找到了吗? 我全身一震喉头发紧,不由自主开始冒汗。这人的嗓音特别熟悉,正是九将门神谷平一的师父。 我有御币在手,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没什么可怕的人,但此人绝对是个例外,他像是黑暗里一根刺,又尖又锐,卡在那里,让人毛骨悚然,又如鲠在喉。 我的能力无法和他抗衡,他没有露过面,行走在潜意识层面的黑暗中。或是出现在梦里,或是出现在古丸树的幻境里,他到底是谁? 他站起来,坐在床边,伸出手摸着我的头发,我身体一哆嗦,想躲又躲不开,就感觉他一下一下摸着头发。 我像是小猫一样下意识要蜷缩起来,自己在他面前完全是敞开的,不设防的,他想怎么就可以怎么。 他说道,明天到牡丹广场,找一个戴红帽子的人。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突然一切就消失了。我的身体能动了,打了个激灵一翻身坐起来,屋里空空荡荡,并没有那个人在。 我揉揉眼,坐在黑暗里好半天,满头都是虚汗。刚才是做梦,还是真事?妈的,实在是太逼真了,这心还砰砰跳。 我突然看见一样东西,后背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层。床旁边有一张椅子被拖动,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我想起在梦里,那个人进来的时候,就是先拖椅子再说话,然后又坐在床边。 我的心脏像是骤停了一般,气都喘不匀。这个人……真的进来了。 我赶紧找到御币,紧紧抓在手里,虽然有御币在手,可仍旧是止不住的颤抖。 我从床上下来,把灯打开,扫了一圈屋子,空空荡荡,确实没有人。 但我坚信这个人确实来过,他是真正的魔鬼,行走在黑暗和光明之间,我有点相信他的身份了,他就是能摧毁古丸树的“病毒”。 古丸树是链接世界的中心,里面藏着世界本源的秘密,这个病毒已经进入大树的神经网络,他的目的昭然若揭,他想控制整个世界。 我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我仔细思索,有一点想不明白,他似乎知道很多事,知道我在哪,还安排我明天去找一个人。他的目的并不是我,而是杨戴超,那么依他的能力,为什么不直接定位杨戴超呢,偏偏发动这么多人去找? 我相信这个病毒不光光有我这一条线,他还控制着整个九将门。 那么只能说明一点,杨戴超很有可能在这个病毒的感知之外。病毒找不到杨戴超。 我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改变计划。不想找杨戴超了,很有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和危险。可是……杨戴超是我扳回人生逆局的关键,不找他我以后怎么办? 我现在放弃,就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可如果继续追踪,却有可能使整个局势进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我该怎么办? 想了半天,勉强拿个主意,杨戴超还是要找到的,找到之后我要尽可能保护他的安全。就算我不找,九将门和富少伟他们也迟早会找到他,还不如我早点去,能尽自己所能做点什么。 我毫无睡意,抽着烟熬到了天亮,出去简单吃了点东西。吃完之后,打了一辆车,来到市区的牡丹广场。 大早上的有点冷,广场只有一些摄影发烧友,顶着风在拍朝霞。其余地方空空荡荡的,我找到一个避风地方,抽着烟四处看着,在寻找一个戴红帽子的人。 从早上等到了中午,天暖和起来,风和日丽,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我在人群中走着,眼睛看着每一个人,生怕遗漏。 一直到了下午,快临近黄昏的时候,突然就看到一个戴着红帽子的人出现,我全身震动,正要过去,看到这戴红帽子的竟然是个孩子,不过十岁,可长的挺高,发育成熟,小胡子都出来了。 我马上犹豫,要找的人是这个孩子?不太对劲啊。正想着时候,身后有人说话:“你是在找我吗?”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失踪之地 我吓了一跳,回头去看,身后站着一个男人,大概四十来岁,神情疲惫,没有戴帽子露出稀疏的头发,像是个知识分子。 “你是……”我有些疑惑。 “这位同志,”他显得有些局促:“我观察你半天了,你是不是在找人?” 我皱眉:“跟你没关系吧。” “你是不是在找一个戴红帽子的人?”他问。 我一惊:“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他随身带着挎包,把拉链拉开给我看,我看到在包里放着一顶毛线织成的红帽子。 我吃惊非小:”你,这怎么回事?” “这里非是讲话之所,我找个地方,咱们谈谈行吗?”他近乎哀求。 他的这个态度让我有些吃不准,很奇怪,他有什么可求我的,按说我求他才对。 我想了想说,那你找地方吧。 他带着我离开广场,在附近客流量非常大的地方,找了家肯德基。我们进到里面的角落,他问我吃什么。说实话我一点不饿,而且对垃圾食品不感兴趣,但接下来要和他谈事,吃点喝点能迅速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我告诉他,来一杯热饮即可。 他到前台点餐去了,趁这个空当,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整件事,扑朔迷离,目前还没有什么可以有价值的信息,只能看看再说。 时间不长,他端着两杯热饮过来,给我一杯橙汁,他喝咖啡。 “说说吧,怎么回事。”我道。 “先自我介绍一下,”他说,“我叫林立平,在矿务局工作,搞的是一线勘探。” 我肃然起敬:“你好。我叫王强,刚从江北过来,普通职员。” “啊,王强!”他惊叫一声:“对,就是你。” 我看他。 “这件事说来有些奇怪,”林立平恢复一下,咳嗽说:“我说的时候,你会觉得很不舒服,会反感……” “林大哥,你不用铺垫,直接说就行。促使我过来寻找红帽人的机缘,也是很奇怪很诡异的。我想我们应该是一个目的,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尽可以直讲。”我说。 林立平能看出他虽是人到中年,可能真的是在野外一线久了,很少和社会打交道,其实没什么城府,很单纯。我这么一说,他很激动,有些语无伦次:“我,我是做了一个梦,梦到你的。” 我吓了一大跳,惊讶地看着他,说道:“真是巧了,我也是做梦梦到你的。你先讲讲怎么回事。” “我,我有一个朋友失踪了,”林立平说:“这几天我想尽了办法找他,可怎么也找不到他。那天晚上,就在他失踪的地方,我睡了一觉,然后做了个梦,梦中有人告诉我,要想找回朋友,必须要寻到一个关键人物。这个关键人会在这几天来到牡丹江,让我今天到牡丹广场去找,找一个叫王强的人。那梦里的声音把你的长相穿戴形容了一番,说接头暗号,就是我戴着红帽子……” 一听这话,我差点跳起来,声音颤抖:“林大哥,你梦里的声音是男是女的?” “男的!”他斩钉截铁:“特别陌生,肯定不是认识的人。说实话,我不怎么相信梦,但是朋友失踪的时间太长了,为了找他我花费了很多心血,不怕你笑话,现在都有点魔怔了。我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到广场,没想到真遇到你了。” “林大哥,如果我告诉你,”我说:“我能到广场来,也是受到梦的启示,你会怎么想?” 林立平张大了嘴,我们两个互相看着,好半天都没人吭声。 “你说你是从江北来的?”林立平问我。 我点点头。 “有一点我很奇怪,小王,我提出来你不要见怪。”他很有礼貌地说。 我示意他说。 “你因为做了个梦,所以从江北大老远跑到牡丹江?好像说不过去吧。”他说。 我苦笑:“林大哥,我的梦是在来牡丹江之后做的。其实我来牡丹江是另有目的。” “我能问问是什么吗?”林立平问。 “我来找一个人,叫什么名字先不说了,他的职业是程序员。”我说。 林立平“啪”的一敲桌子,旁边几桌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过来。我马上知道,找对人了。 这个结论让我的心头充满阴霾。我能找到眼前这位林立平,是因为“病毒”的指示,他在一步步指引我靠近杨戴超这个最终目标。 我情不自禁抬起头,四下里看着,这个“病毒”会不会现在就在监视着我? 杨戴超是必须要找到的,但是在寻找的过程中,我必须要想办法屏蔽“病毒”,让他感知不到我。 我正想着,林立平激动地想大声说话,又顾及是公众场合,就压低声音:“我失踪的朋友,就是程序员。” “我们都是程序员的朋友,我们也是朋友。”他激动地说。 我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程序员竟然失踪了?! “他,他怎么了?”我问。 林立平问道:“小王,我能问问你和程序员是怎么认识的吗?不是不信任你,事情是这样的,程序员失踪这件事关系到另外一件大事,虽然不是什么机密,但也要尽可能不要让不相干的人知道。所以,我想再确定一下你的身份。” 我想了想,把随身带的身份证递给他。这个举动确实赢得了林立平的好感,他拿着看了看,又递还给我,有些歉意的表情。 能看出这人真是个老实人,而且心地善良,我说道:“林大哥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是程序员的好朋友。事情是这样的,程序员帮着我们公司开发一个软件,前些天他本来应该交付的,但我们怎么都联系不上。公司单位的领导很急,后来知道程序员到了牡丹江,就把我打发来了。我原本以为能很轻松联系到他,可是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不通,这两天把我急坏了,然后昨天晚上做了这么个怪梦。我和程序员这次虽是公事往来,可私底下私交很好。” 林立平彻底相信了,轻轻说着:“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能不相信,非常非常的奇怪。” 我赶紧告诉他,没事,我有这个思想准备。 林立平说,还是一会儿带我去程序员失踪现场去看看吧,一看就明白了。 我心急如焚,可表面不能太带出来,和他喝着热饮,寒暄聊了一会儿。林立平和他媳妇都是矿务局的,都在一线,经常不着家在外面天南地北的跑,相当辛苦,他有个儿子,目前上一个三流大学,从小和父母没什么感情,是爷爷抚养大的。 说起家里琐事,林立平唉声叹气,满脑门都是官司。这男人真是不会看火候,都什么时候了还大谈家里那些事。我本来挺同情的,可聊着聊着,他越聊越磨叽,言语碎叨起来,跟祥林嫂似的。 我听得不耐烦,一根烟抽完他还没说完,打断他:“林大哥天色不早了,你带我去程序员失踪的地方看看。” 他这才停下话头站起来,拍着我的肩膀:“小王不错,和你一见如故啊。” 我笑笑没说话。心想这位仁兄也是够可怜的,估计生活里没人听他絮叨,好不容易抓住我这么个人,能忍他这么半天,也算不容易了。 林立平开着车来的,我们上车之后,一路开出去。刚才听他说,东北他经常过来,因为牡丹江和俄罗斯挨着,由于一些业务关系,他也经常来,在这座城市里有单位分的宿舍住房,非常方便。 我昨晚没睡好,坐在副驾驶上有些昏沉,老林开车嘴也不闲着,说自己前些年在内蒙勘探的事。我一边点头一边迷糊,心想这人不错,可真要和他做朋友,那真是遭老罪了,能把你絮叨死。 车子停下来,到了一所职业技术学校附近,旁边都是学区房,还有教师公寓什么的。我们下了车,老林带我进了一片小区,走进一栋公寓楼。 进来之后我们没有坐电梯上去,而是来到后面的货梯,老林轻车熟路用内部卡打开了货梯门。我们进了电梯,一路向下,来到地下三层。 电梯门开了,我疑惑地说:“程序员是在这里失踪的?” 外面是一片地下办公室,顺着走廊往里走,来到一间面积很大的办公室,出乎我意料的是,办公室里有很多人在。 第四百七十八章 迷宫 办公室的面积能有上百平,放着隔断的办公桌,上面摆放着各式电脑,旁边还立着一个超现代化的服务器,指示灯不断闪烁。 一张大办公台靠着墙放着,其余空处都是一些椅子,坐着不下十几个人在谈论工作,个个表情严肃。 老林带着我进来,有人迎过来,指着我问,这是谁。老林没有多解释,只是说这是请来的关键先生,可以破解密码。 听他这么一说,现场这些人都转过头看我,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不信任。 我心里也纳闷,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程序员到底去哪了? 不过能判断出来,这么多现代化的计算机在工作,似乎正和程序员的专业对口,难道他们在破解什么网络上的文件? 好像又说不过去,程序员怎么会失踪呢,难道钻进网络里了? 老林推开办公室一扇侧门,要带着我进去,我正要迈腿,老林回过头豫一下说:“小王,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我示意他说。 “一会儿你不管看到什么,日后都要保密。好吗?”他说。 我被撩的好奇心爆棚,点点头说没问题。 老林深吸口气,推开门,我跟在后面。等看到门里的情景,一下就把我震住了。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 外面是现代化的办公室,仅仅一道门相隔,里面竟然是一座天然洞窟,四面是洞壁,黑色岩壁表面凹凸不平。进到这里光线迅速暗下来,在洞壁上方悬挂着一些瓦数不高的灯泡,亮着深黄色的光芒,显得幽深诡异。 有几个人正穿着工作服在说话,对着洞窟深处指指点点。 他们看到我们过来,其中有一个略显阴沉的男人走过来问老林,这是谁。老林赶忙说,他请来的一个关键人物,能够破解密码。 那男人上下打量我,友好地伸出手,我和他握握。他问:“你好,不知怎么称呼?” 我告诉他,我叫王强,是从江北过来的。 男人明显一震,脱口而出:“程序员也是从江北过来的。你们一定认识吧?这里的情况老林和你介绍过没有?” 我看看林立平,说林大哥简单说了一下,但具体的细节还不知道。 男人有些不满意,看看林立平,眼神中都是不满。他觉得老林没把事情说清楚,随便带着外人进来,作法很不严谨。 林立平不是傻子,想解释一下,那男人摆摆手,道:“王强你好,我叫罗一水,这地方目前是我公司旗下的产业,也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难怪看着有气质,还是个大老板。 他介绍说:“我父亲已经过世,这地方出现在他的遗嘱里,让我精心看管。后来我派人重新打扫这栋楼的时候,发现了藏在这里的秘密。你随我来。” 他让人递给我一把手电,我们三人各拿着一把,从洞窟里进去。这个洞呈喇叭形,越往前越窄,走到最后,前面遇到了一堵石墙。 高处架着灯泡,微弱的光芒照下来,能看到这面墙上纹刻着很多古老的文字。 我抬起手电,光斑刺穿黑暗,落在墙上。上面的文字,我是一个都不认识,与其说那是一种文字,看起来更像是上古时代原始人开蒙之初的图文纪事。 我大概扫了一圈,这些字的组成大部分是由点和线组成的,这个点很有讲究,中心空洞是小小的圆圈。几个点连接几条线,组成了形态不同的文字,有的像雪花,有的就是三角形和正方形,还有的更复杂。 罗一水见我看得如此仔细,充满了希望:“王先生,你认识这些字?” 我摇摇头:“从来没见过。” 他的表情瞬间失望,我马上道:“不过这些文字让我想到一样东西。” 他忙问是什么。 我道:“有点像咱们中国古代的八卦图,我记得八卦也是有圆点和连接线组成的。” 罗一水点点头:“不错,你能看到这一层还是不错了。当初我第一次看到这面石门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什么?”我愣了:“这不是墙,是门?” 罗一水点点头:“要不然程序员怎么会失踪在这后面?” 我眨眨眼,喉头动了动,觉得难以置信,手电又照了照石墙:“程,程序员失踪在这后面?” 罗一水道:“最开始发现上面有这样的文字之后,我产生了很浓的兴趣,找人把字都拓印下来。一开始我认为这是某种古代失传的文字,就托关系花钱找了些高校的历史专家,但没有人能解开。后来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老林。” 林立平有些骄傲的点点头。 罗一水继续说:“老林认识这种文字,他告诉我它们是什么。” “老林,你厉害啊,”我说:“这些文字都是什么呢?” 林立平眨眨眼说:“可能说出来你不能相信,上面的文字来自于阴间。” 我全身一震:“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林立平和罗一水对视一眼,得意的笑了。如此昏暗黝黑的环境里,两人对视的这一笑,有点渗人。 林立平继续道:“阴间。就是人死后去的地方。” “你别吓我。”我说。 林立平半矮着身子,来到石墙前,用手轻轻抚摸着墙面,说道:“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偶然得到过一本古代小册子,上面编撰着如何破解阴文。在古代的世界观里,其实阴间是真实存在的,不但存在,还自成一个世界。有世界则必然有文明和文字。所以阴间的文字就叫做阴文。” 我来了浓浓的兴趣,走到墙前,用手抚摸着上面坑坑洼洼的表面,说道:“如果上面是阴文的话,难道里面就是……” 林立平和罗一水对视一眼说:“很可能就是阴间。” 我说道:“阴间就是地狱吧,那不是人死后才能去的地方吗?难道会打破死亡,阴阳两个世界之间会进行物质层面的链接?” 罗一水道:“世界各地都有地狱之门的传说,据说早年苏联勘探队打地井,打到特别特别深的地方,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哭喊声。所以说阴间这个世界,应该不单单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存在,在物理层面和咱们的阳间也是有连接的。” 我用手轻轻敲动这面石墙,发出空洞的声音,能听出回音。我想了想说:“怎么确定程序员进去了?” 林立平道:“这件事要从头说起。罗总把我请来,我就用书上的方法对文字进行破解。那本古代小册子,我虽然得到的早,但一直没重视,我以前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认为阴间的说法纯属扯淡,小册子上记载的破解方法是屠龙之术,根本用不上。罗总把我请来,我用小册子这么一对,本来以为很快能破解,但不是那么回事。” “怎么呢?”我问。 “小册子上只是记载了破解的思路,具体的解密过程还要大量的对比和运算。”林立平说:“我以前和程序员打过交道,这个人的思想很开放,而且有能力,所以我就把他请来了。程序员果然没有请错,他到了之后进行破解,用了很多方法,我记得还有‘脱壳’什么的,都是专业术语。最后破解出了一部分。” “破解出什么了?”我饶有兴趣地问。 林立平道:“说来你可能不信,这面墙上面写着的内容,和人死后七天有关系。” “人死后七天?”我模模糊糊想到了什么,又不确定,“那是什么?” “人在死后七天的时间里,”他说:“其实还有回魂活过来的机会。” 我大吃一惊,差点没坐地上,这说法怎么和那本《地狱变》所描述的一模一样呢。 罗一水有些兴奋,压低声音:“我们怀疑这上面的文字很可能讲述的就是人在死后七天内如何还阳的方法。” “然后呢?”我喉头格格响。 林立平讲述了程序员失踪的全过程。 程序员是数天前来到这里的,一开始没人相信他,包括罗一水。程序员用极为精湛的计算机知识,对石墙上的文字进行了破解,有很多一时半会破不出来,但大概意思是出来了。上面讲述的是阴间这个世界的规则,从石墙上的文字来分析,阴间很可能是一个类似迷宫的地方。迷宫不单单是说里面的结构复杂匪夷所思,更包括了它的功能。程序员根据石墙上的文字推断出,阴间存在的目的,很可能是为了困住阴魂不让出来,就像是困住小白鼠一样。 我听的一身冷汗。 然后有一天,程序员忽然不见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住在地下的这个办公室里,日以继夜用计算机来破解密码,每次看见他,都是在计算机前奋战,有一天突然不在了,反而显得很奇怪。 大家以为他出去了,可等了很久也没有他的身影。罗一水在这里布置了很多摄像头,调取视频来看,这才看到前天晚上的深夜,程序员一个人走进洞窟,消失在黑暗里,直到现在也没有出来。 说到这里,罗一水有些不高兴:“程序员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要不然他不可能打开这面墙,到墙后面去。他为什么不和我们说呢。” 我说道:“有没有这种可能,他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成果,打开墙到了后面,但是却无法出来了。这面墙很可能是单向通行的。” 第四百七十九章 破洞 又研究了一会儿,实在不得其所。我问老林,程序员破解的成果还在不在,看看进展到什么地步,或许对我们有帮助。 我们从洞窟出来,回到外面的办公室,罗一水让一个正在操作电脑的小伙子把软件打开。我看到计算机桌面打开一个非常新奇的软件图标,从来没见过,便问这是什么。 那小伙子估计也是请来的程序员,非常专业,解释说这个软件是上个程序员自带的破解工具,专门用来加密和解密的。他把软件打开,里面出现了一大堆乱码,我凑过去看看,一个字母都看不懂。 我问这是什么,小伙子告诉我,这是一种叫做“阿斯克”的古老编码方式,写成英文是asc,是计算机设计之初最底层的机器语言,现在已经基本没什么人研究了。 我听得迷迷糊糊,让他再解释一下。小伙子道:“多余的解释你们也听不懂,简单来说上一个程序员用解密软件,对那面石墙上的符号进行了破解。但破解之后,出现的是这些乱码。想要知道到底写的什么,还要再进行一次解密。把这些乱码转换成英文。” 罗一水道:“那你现在转到什么程度了?” 小伙子苦笑,摇摇头说:“毫无进展。我用了很多方式重新编码,可都解不开,或是解开之后是更乱的乱码。上一个程序员怎么做到的,说实话我一无所知。” “他带来的u盘呢,都检查了吗?”罗一水问。 小伙子道,怎么可能不检查,每个软件都分析过了,还是找不到具体的方法。 我皱着眉问:“程序员进去多少天了?” “四五天是有了,”罗一水道:“不是不想救他,而是实在破解不了那面墙的文字。” 老林在旁边插嘴说,按照他的野外经验来看,一个人如果在未知洞窟里关上四五天,基本上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这人是真不会说话,我听得不高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你们没有想到,或许有用。”我说。 这几个人都在看我,眼睛里都充满了希望。 我说道:“把那面墙直接捣毁,不就打开了。” 罗一水先不干了:“不行!坚决不行。那面墙的历史价值和学术价值都是无价之宝,怎么能随便捣毁。” “它价值再高也是个死物,而程序员是活生生的人!”我沉声说。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罗一水不答应。 老林挠挠头说:“其实这个主意我最早跟罗总提过,除了刚才的理由,还有一个问题,那面墙可能是某种结界,有它在就能挡住后面的东西,如果它不在了,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里面的东西就会跑出来。” 这个倒是我没考虑到的,那面墙后面如果真的是阴间,打开之后,还真说不定会跑出什么想不到的东西。 大家又讨论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办法,说来说去都是车轱辘话。 办公室外面的房间有的布置成了卧室,可以去睡觉,可这里的人都没有睡意,还在研究。 经过这一晚上打交道,我大概都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有罗一水请来的专家,也有几个业内资深的程序员。有的专家建议罗一水上报有关部门,别自己折腾,官面的资源肯定比私人多,或许就有想不到的高人能解开这个谜。可罗一水非常执拗,认为这是他爸临死前的遗物,其中必然和罗家有很重大的关系,只是一时想不到,要引来官面的人,后面就没他什么事了。 我既不是专家,也不是搞程序的,跟着他们听了一会儿,脑子嗡嗡响,哈欠连天。罗一水也知道我是什么人,我目前的身份是公司对外业务的小白领,他已经失望之极,不把希望再寄托在我身上,怠慢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我也不在乎,老林带我去休息,说了些不好意思的话,我摆摆手表示不介意。 奔波了一天,躺在床上,我迷迷糊糊睡着了。稀里糊涂做了个梦,在梦里那面土墙打开了,里面黑森森的,能听到深处传来程序员的求救声。 他已经到了濒死边缘,看着眼前深黑色的深渊,我还在想,难道这里就是阴间? 在梦里思考的时候,忽然身后被一拍,我后脖子上的汗毛刷一下竖起来,就在这个瞬间,我感觉到巨大的危险来临。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不能再等了,快救出程序员。” 我的头皮有些发炸,听出这个声音是谁,正是神谷平一的师父,也是侵入古丸树那个神秘的“病毒”。他果然追到这里。这人像是跗骨之蛆,知道我在哪,也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紧张地问。 “救出程序员,找到杨戴超,打开灰界。”那人说:“快去救出程序员!” “可,可怎么救呢,谁也不知道打开那面石墙的方法。”我快速说着。 “打开它,用你的力量。”声音渐渐缥缈而去。 好半天,我发僵的身体才能动一动,然后回过身想看看后面的情况,结果后面空空如也,并没有人在,正迟疑的时候,突然手腕子被人抓住,我猛地抬头,看到满脸是血的程序员从黑暗中爬出来,他颤抖着说,救,救救我…… 我打了个激灵,从梦中惊醒,坐起来,满头是冷汗。夜已经深了,屋里住着其他人,能听到黑暗中发出来的鼾声。 我在床上坐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下了床,把衣服穿好推门出来。 看看表,已经是下半夜三点半,正是众人熟睡之时。我来到前面的办公室,推门而进,几台电脑还亮着屏幕,新来的那个小伙子还在奋战,已经紧紧盯着上面的代码,一边啃着指甲,他似乎找到了某种破解的方法。 “怎么样了?”我问。 他熬的两只眼都是血丝,说道:“有些进展,你来看看。”他不管我能不能看得懂,直接打开一个软件,然后告诉我,他正在重新编码,现在已经有了点进展。 我看也看不懂,只能点点头,表示好好干。 他重新坐回去研究,趁这个时候,我推开里面的门进到洞窟,里面没人,我顺着洞窟进去,一直来到尽头那堵墙前。 用手摸了摸,触手冰凉,我思索了片刻,缓缓抽出御币。把御币拿在手里,我链通三眼夜叉,深吸口气,对着墙面就是一掌。 这一掌雷霆万钧,下去之后,就看到墙体的表面迅速生出蛛纹状的裂隙。我又敲了敲墙面,寻找最空洞的声音,那个位置一定是最薄弱的地方。 找到之后,又是一掌,再来一掌……连续用全力击打,墙面纹理越来越多。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大门开了,外面走进几个人过来查看。 我站起来,对着墙体中间,也就是纹理汇集之处,“啪”就是一脚,耳轮中就听一声巨响,这面石墙被踹塌了很大一块,露出里面黑森森的洞。我蹲在洞口,迎面的冷风吹来。 身后一道光亮照过来,罗一水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王强,你干什么?!” 我回头去看,罗一水带着人已经进来,正顺着洞窟钻进来。 我加快速度,一脚又一脚把碎石都踹掉,然后一猫腰顺着塌陷的洞口爬进去。 快速往里走了几步,试探着站起来,马上碰到头顶,这里特别的矮,直不起腰。 我打开手电,向四面照过去,眼前是一条无比深邃的地洞,一直通向地下,冷风倒灌,吹得满脸生疼,什么也看不到。 这时罗一水他们已经到了,在外面蹲着不敢进来,数道手电光线照进来,不断闪烁。罗一水大怒:“你给我出来。” 我笑道:“罗总,多简单一个事,让你们搞得这么复杂。我先进去看看,希望能找到程序员。” 在罗一水的催促下,有人顺着洞口爬了进来。我赶紧打着手电往深处走,这条地洞应该是天然形成的。走了没多远,地上有水,“哗哗”作响,手电光照过去,能看到底下全是水,水在缓缓流动,没过了鞋帮。 看来所有人的判断都出现了问题,这里并不是什么阴间,而是天然形成的地下空洞。 我拿着手电照亮前面,手电功率很大,能照出十米的距离,再往前就是黑暗了。我喊了一声:“程序员。” 第四百八十章 抓走 我打手电踩着水往前面走,四处都黑森森的,除了手电光亮,什么都看不着。后面跟来抓我的那个人,居然不敢跟上来了。 我没有理他,继续走自己的,越走越黑,而且空间极为逼仄狭窄,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黑暗,给人带来的心理压力实在太大了,我都有点胆儿突。 走一走就要停下来歇口气,我随手关闭了手电,顿时陷入深深的黑暗里。我坐在地上喘了口气,朝着深处喊:“程序员,程序员。” 正犹豫着是不是继续往里走,忽然深处传来声音,“谁?” “程序员吗?”我叫了一声,赶紧打开手电,光亮照过去很长时间,终于看到一个人影隐隐爬出来。我快走了几步,手电光亮照在那人的脸上,正程序员。 这一看我就愣了,程序员的眼镜没了,头发乱糟糟的,紧紧闭着眼,脸色煞白,正从黑暗的深处往外爬。这一瞬间使我有些恍惚,似乎正看着一个初生儿从母亲的产道里生出来。这种感觉很诡异,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般错觉。 我赶紧去接应,程序员竟然看不见了,手探索着摸向我。 我知道久在黑暗里的人,眼睛是受不了强光的,赶紧又把手电关上。 程序员的反应很奇怪,手一摸到我,马上害怕的甩掉,他颤抖着说:“你,你是谁?你是不是要来杀我的人。” “我是王强,我是来救你的。”我说。 程序员愣了片刻,马上道:“对,王强,就是你,你把杀手引来的。我们都要死。” “你胡说什么。”我发现程序员在这里呆了几天之后,神智好像不太正常,“救你出去再说。” “我不走。”他用力甩开我,转身想爬进去,我哪能再让他这么失踪了,一把拽住他,用力往外拖。程序员那声音就跟杀猪了差不多,嗷嗷直叫:“有人来杀我了,放开我,不能出去。” 这地方极为狭窄,喘气都困难,我折腾一身汗,还是紧紧抓住他:“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我,我在这里,看到了未来。”程序员在黑暗中颤抖着说:“有人,有人来杀我,我会死的,你放过我,不,不能出去。” “你放心,”我说道:“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程序员都快哭了:“那人已经来了,已经来了,全都死了,死了。” 我不理他,赶紧把他带出去为妙,这黑暗之地十分诡异阴森,让我浑身不舒服,有种沉入海底的窒息感。 我抓住他使劲往外拖,程序员其实也没多少力气,挣脱不开就想在地上耍赖,可在我的拖曳下,他在地上拖着走,一边走一边哭。 好不容易来到塌陷的墙面前,我已经满头大汗,用袖子擦了擦,喘了半天,这才探头出去。罗一水他们并不在外面,我用手电扫了一圈,四周静悄悄的,人都不知道哪去了。 忽然这个瞬间,我生出极为奇怪的错觉,似乎从这个洞里再爬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会不会到了另外一个时空? 我正想着,就听到身后细细碎碎的声音,回头用手电一照,我靠,程序员趁着不注意,又往黑暗里爬,那速度嗖嗖的。我钻进去一把揪住他的脖子:“给我出来!” 程序员哭的泪流满面:“有人要杀我,要杀我,你放了我吧。” “朗朗乾坤,谁要杀你。”我把从隧洞里拽出来,关掉手电,把手电插在腰带上,拽着程序员往外走。 我私自踹开这面土墙,已经犯了大错误,找到程序员,希望能戴罪立功。 推开门走到外面的办公室,就看到那个小伙子正趴在计算机的桌前睡觉。站在这办公室里,我直觉到事情不太寻常。按说这小伙子干了一晚上,困了打个盹也算理所应当,但是我踹开土墙之后,惊动了所有人,办公室里肯定特别吵杂,人来人往,不可能像现在这么静啊。 程序员的眼睛还是睁不开,他颤抖着说:“是不是人都死了?” “胡说什么。”我皱眉。 我一手拉着他,来到那小伙子近前,轻轻推推:“别睡了,回去睡吧。” 谁知道这一推,那小伙子软绵绵从桌子上滑落,“噗通”摔在地上,一动不动,嘴角慢慢流出血来。 “怎么了怎么了?”程序员叫着。 我心惊肉跳,蹲在地上仔细查看,这小伙子脸色铁青,没有任何呼吸,嘴角的血沫子越来越多。 程序员像是能看见一般,大叫着:“是不是有人死了?我告诉你了,他们要来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谁,到底是谁要来杀你。”我觉得这件事实在太诡异了。 程序员喉头动了动,刚要说话,大门忽然开了,门外站着一个人,阴森森地看着我。 我抬头一看,心脏猛地狂跳,真是没想到会是他。门外的来人,竟然是施鹏。 施鹏笑:“老大,好久不见了。” 我把程序员护在身后:“你怎么来了,我还到处找你呢。赵药师的孙子……” 施鹏呵呵笑,慢慢走进办公室,他的脸上是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笑容:“我已经把那孩子的魂魄给炼了,肯定是回不了魂,幸好,老赵家把这笔账都算在你身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盯着他。 施鹏呵呵笑:“老大啊,你的能力真的有限,当不了什么领头人,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既然你名不符实,要下岗了,莫不如多背两个案子走,这也算废物利用。” 这人说话是真狠,我现在才知道,真正能伤害你的,就是平时和你关系最好的。我和施鹏那时候关系真的很好,一起吃一起喝,他一口一个老大叫着,真是没想到他翻脸比翻书都快了。 我大怒:“好,我今天让你看看什么叫废物利用。” 我一个箭步窜过去,施鹏往后面躲了躲:“老大,你的能力我是认可的。” “这就怕了?”我冷笑,心中只有恨意,必须抓住施鹏,我要亲自把他押回江北,交给赵药师那些人,这样才能洗刷我的清白。 施鹏突然一抬手,手里多出一把枪,我的动作稍有些凝滞。 施鹏笑:“我知道你武功很厉害,但你再快也快不过枪。”话音一落,扣动扳机,没有听见声音,我感觉肩头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低头去看,一根细长的针扎在左肩上,我猛地一提气就感觉全身瞬间软绵绵,两只脚撑不住重量,马上摔在地上。 我动也动不了,迷迷糊糊中就看到施鹏走过来,把那根针头拽出来,慢条斯理地塞回枪里。他蹲下来拍拍我的脸颊:“老大,现在是法治社会,我怎么可能一言不合就杀人呢。说实话,我是真想杀了你,可我又不想从此亡命天涯,好在现在科技发达,治你的招儿多了。” 我想爬起来,可全身的肌肉都提不上力,眼前的情景越来越黯淡。 我看到施鹏站起来,慢慢走向后面的程序员,程序员吓得哇哇大叫,施鹏拽住他开始往外拖。我全身乏力,喉头也说不出话,难受的不行,颤抖着说:“放,放开他。”声音小的像是苍蝇叫。 施鹏拽着程序员路过我的时候,他本想好好检查我身上,这时候我还是有意识的,心怦怦狂跳,御币就随身带着,这要是被施鹏给拿走了,恐怕就再也要不回来。 这时,门口有人说话,声音很低,像是个女人。施鹏不再停留,拽着程序员走了出去。他们消失在门外,我也昏迷了过去。 这个过程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慢慢从昏迷中醒来,第一时间摸向怀里,摸到了御币,顿时长舒口气。可眼睛黏连着,睁不开,全身的肌肉细胞像是得了重感冒。我勉强握住御币,迅速链通进了神识之境,在里面看到了君小角。 他严肃地说:“王强,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废了。” 我问怎么了。 “你的身体中了一种神经毒素,如果不是我关键时候给你护体,你现在已经是植物人了。”君小角说。 第四百八十一章 误会 我大骂,施鹏这小子下手太狠。 君小角冷笑:“王强,你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弃子。你唯一的优势就是他们不知道你还活着。” 我摇摇头,努力清醒一下,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感觉身上还是软软的没有力气。 “这是什么神经毒素,我怎么还没回复?”我疑惑地问。 君小角道:“什么神经毒素不太清楚,不过我知道它是怎么做出来,里面有很强的怨念和阴气,应该是从阴魂里用邪法提炼出来的。你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用心咒拔毒。” 我冷笑,知道能做出这种毒素的人一定是施鹏。我隐隐后怕,以前和这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没看出来他这么阴毒,如今回想起来,有种和蛇共居一室的恶心感。 我跌跌撞撞从办公室出来,到旁边的屋子察看,一推门吓了一跳,地上躺满了人。我颤抖着打开灯,光亮照下来,他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都是一动不动。 我软绵绵地走过去,把每个人翻开看,都是脸色铁青,嘴角流血,没有呼吸。君小角这时现出元神,急速道:“屋里有阴魂!” 我赶紧手握御币,链通法力,睁开法眼,随处一扫,就看到不对劲的地方。在天花板的角落位置,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一晃一晃的,乍看上去像是在荡秋千。我仔细去看,喉头动了动,哪是荡秋千,这个人影悬在半空,两只脚垂直向下,身体僵硬,一看就是在那上吊。 从体型上看,似乎是个女人,她在空中看到我,突然悠悠忽忽地飞下来,直直扑向我。到了不远的面前,感觉冷森森的寒意扑面,这个女人看不清脸,模模糊糊的一团黑色。 我大吼一声:“妖孽!君小角。” 以前我不放心君小角放出元神,现在也想通了,与其拘禁着他,还不如放他在外面一搏。如果他想走就走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挡不住。 君小角悬浮在空中,神态凛然,等到女人接近我的这一刻,他突然出手,元神凝聚出一把长长太刀,凌空一斩。 我没出手,耳轮中就听到女人的惨叫,“啊~~~”,声音凄惨至极,似乎划破耳膜。 就看到太刀光影晃过,那吊死鬼的阴魂已经被斩成一团黑影。我念动心咒,凭空一抓,那团黑影“嗖”的钻进了御币,被我收入囊中。 君小角皱眉,悬浮在空中说:“这等怨气不应该收进去。” 我摇摇头:“没办法,一念动心咒,就会自动同化阴魂,我也不想要。” “也罢,”君小角道:“先看看这些人再说。” 屋里的阴霾之气让我扫干净,便开始检查这些尸体,他们的死状都一样,应该都是那种神经毒素。君小角告诉我,从外伤来看,毒素造成的死亡根本查不出来,看上去像是心脏衰竭。 用阴魂作为武器致人死亡,这个理由在国外可能会被重视,在咱们这儿只能被嗤之以鼻,打根上就不承认鬼魂的存在。 也就是说,只要用鬼魂或是其他超自然力量作为武器,在咱们国家无往而不利,没有任何阻碍和风险。我后背有点发凉,隐约感觉到一场巨大的阴谋正在悄悄崛起,里面包含了这样特殊的杀人手段。 眼前这些人肯定是被施鹏杀的,可是却追究不到他的身上……这时候,我看到了罗一水,赶忙走过去,把他抱出来。罗一水身子都硬了,脸色铁青,死了有段时间。 我心下凄凉,正要细检查,忽然听到君小角说:“王强,有个活人,还没死。” 我赶紧找过去,在尸堆里发现了林立平,他的眼皮微微动着,我赶忙道:“老林,老林。” 林立平勉强睁开眼,他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雾蒙蒙的气,什么都看不见,嘴唇微微颤动,喃喃说着一些话。 我勉强低着身子才听到,他说的是“聪,聪……” “老林,你有什么要交待的,我都帮你办到。”我知道他已在弥留之际。 林立平没有说出第二句话,身体渐渐僵硬,手耷拉在一旁,他死了,而且死不瞑目。 我放下他的尸体,看着一屋子的死人,心头的萧索和苍凉无法言说。这个时候,门口进来一人,看了一眼屋子,吓得哇哇大叫,转身要跑。 还有幸存者!我追出去,看到是个老头,好像是这栋楼的管理员。老头跑得极快,嗖嗖到电梯旁,狂摁按钮要上去。 我赶紧追过去,这时电梯还没来,老头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着我:“别,别杀我啊。” “我也是受害者。”我走过去。老头脸色惨白,靠在电梯门上,都快尿了。这时电梯门开了,里面不是空的,有三个人在电梯里。 我这么一看,喉头动了动,怎么看见他们了,真是冤家路窄。电梯里的三个人,是熊大海、八家将里的小雪,还有东北的地头蛇冯子旺。 他们没料到我在,都大吃了一惊,老头吓得赶紧钻进电梯,用手指着我说:“救,救命啊,这人是杀人凶手,杀,杀人啦!” 我打了个激灵,脑子嗡的大了,赶忙说:“我不是杀人凶手,我也是受害者。” 冯子旺当机立断,用手指着我:“王强,你不要动,大海你看着他,我和小雪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熊大海这几天恢复的挺好,当时受了我的一击,元气还没完全复原。这人极是硬气,冷冷看着我,一步挡住电梯大门。 冯子旺和小雪顺走廊快速奔向里面的房间,老头颤抖着手摁动电梯按钮要上去,熊大海的江湖经验极为老道:“老先生,你是当事人,不能走,赶紧下来,我保护你。” 老头吓得腿都软了,有点呼吸困难,捂着胸口窝根本不听,一个劲摁动按钮,电梯门徐徐关闭。熊大海一只脚塞进电梯口:“老先生,别忙着走,我们都是好人……” 这时机不可失,就这么一个机会。趁着熊大海这么一分神,我猛地往前窜,一拳砸向他的肋部。 熊大海反应极快,堪堪躲过,可他毕竟受过伤,加上刚才的分神,我一步抢了机先,把他往外一推,熊大海踉跄了几步,摔在外墙上。 电梯门徐徐关闭,老头看到我吓得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我没空搭理他,心在砰砰跳,刚才电光火石之间,我做出了逃走的决定。 不能留下,我和这些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这事他们不赖在我身上,也有其他事让我担着,到时候再拘禁了自由,我就没法完成自己的计划。 走是对的,我对自己说,先去找程序员,必须救下他,然后再说下一步的事。现在遭受误会,但我是虱子多了不咬人,债多了不压身,也不差这一个。 这时候“叮”一声响,电梯门开了,我一个箭步窜出来,看到那老头坐在地上捂着心脏,脸色煞白,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现在的我是自由的,出了这座公寓楼就能逃出生天,可回头看看这老头,坐在地上半死不死这样,有点于心不忍。 君小角催促:“王强,快走!” 我犹豫了两秒,重重一跺脚,还是回来把老头背在身后,快步往外走。到了外面,天蒙蒙亮,有不少的早餐店已经开张。我背着老头来到一家早餐铺子,把他放在外面的椅子上,用手机打了120,告诉铺子老板,这老头出来晨练,估计是心脏病犯了,已经打了120,一会儿救护车就会来,麻烦帮照看一下。 交待之后就要走,谁知道这老板一肚子鬼心眼,一把拉住我,说什么都不让走,非要等救护车来了让我一起去,要不然这事说不清。 这时候那老头有点缓过来了,用手指着我,嘴歪眼斜地说:“他,他是杀人犯,不,不能让他跑了。” 一句话戳了马蜂窝。 这里靠近职业技术学院,有不少包了一夜宿准备回学校的学生在吃早饭。听到这话,老板扯开嗓子喊:“快来人啊,抓住这个人。”出去包夜的基本上都是男学生,一个个身高马大,挺有正义感,顿时围过来四五个,把我困在中间,要带我去派出所说清楚。 第四百八十二章 被跟踪 我赶紧说,同学们,这都是误会,我是个好人。 这些半大小子不听,还是把我紧紧围在中间。这时候远处有救护车的声音,120来了。就在众人分神的时候,我往前一冲,把旁边一个小个子撞倒,有了空当,然后撒腿就跑。 有人喊“不能让他跑了”。四五个穿着运动服的男同学开始追我。 我链通三眼夜叉,用尽全力顺着大街一路狂奔,几百米之后就把这些人给甩开了,我上了主干路,混进人群里,七扭八转,专门挑小胡同钻,总算把这些人彻底甩开。 我蹲在地上气喘吁吁,眼前一阵阵发黑,御币在手里都握出汗来了。 君小角显出元神,我靠在墙上,喉头动了动,喃喃自语地说,这次可真的麻烦了。 君小角冷哼:“怕什么,当初我在江户被安倍睛明那些法师围剿,也没说像你现在这么慌。” 我苦笑一声,好半天道:“你走吧。” 他狐疑地看着我:“什么意思?” “你走吧。”我说:“我们的关系结束了,你想上哪就上哪。” 君小角看着我,好半天突然爆发出笑声:“你就这么放我走了你不是一直想同化我吗?” “此一时彼一时,”我说:“我们相交已久,也算有点革命友谊,现在我要去做一件大事,很可能命丧黄泉,临走前把心思都给了,你走吧。” 君小角上下打量我:“我还真不能走。” 我疑惑地看着他。 “我走了也是要寻合适的肉身重新夺舍,”他说:“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 我冷笑:“你想夺舍我?我现在还不能给你。” “那我们就达成一条协议,”君小角道:“到你最危急的时刻,有死无生之时,你要答应把肉身给我。我会送你的魂灵好好超度的。反正你都是要死的,还不如把肉身留给我这样最有需要的人。” 我站起来:“你要不嫌我惹出这么多的麻烦,就顶着我的身份继续活下去吧。” 君小角哈哈狂笑:“王强,你看我怎么把你这一手烂牌打好的。” 我淡淡笑不以为意,君小角问下一步怎么办,我说要知道程序员的下落,必须要找到他。 “你知道他被抓哪去了吗?”他问。 我点点头:“其实我们有一个线索,那就是,”我晃了晃手里的御币:“施鹏太大意了,他放出了吊死鬼没有收回去,他以为这些人全都会死,没想到我能活下来。” 我顺着胡同出来,不远处是一个小公园,现在大白天的已经到了上班时间,公园里没什么人,晨练的老头老太太们也都回去了。我随便找了一个偏僻的假山角落,手握御币,凝神静气,进入了御币的神识之境。 御币里的改造已经略有些样子了,迷宫已经出现了三层。这些迷宫还不是正儿八经的“阴间”,而是黄泉路的前站,我把那些亡魂都放在里面,谁要能从迷宫里转出去,才有资格进入真正的神识境界里。 在这片天地的核心,也就是最里面,是一直昏迷沉睡的小猫。 我来到迷宫上端,看到了在里面转圈的吊死鬼。它现在就是一团黑色的影子,也就是怨气,没有任何知觉和思维。我念动心咒,那团怨气马上有了反应,要驱动它必须先感知到它的能量。 所谓的鬼,就是死后有执念,凭一念而存天地间,念不消则能量不散,是谓游魂野鬼。我现在要驱动它,必须要进入它的念里,与它共情。 心念一起,眼前便有了幻境,我看到这个吊死鬼生前是个女人,站在一栋黑森森的矮屋里。还有一个男人的背影重叠在黑暗中,那男人像是个老头,一边系裤带一边出了屋门,此时的情景犹如电影蒙太奇一般,好几个意象重叠在一起,显得亦真亦幻。 这个女人大着肚子,慢慢踩到了破旧的椅子上,天花板上垂下一根粗粗的红绳子,她把脖子套了进去,然后一蹬椅子,整个人瞬间悬空,身体拉直,不停地颤抖。 整个过程不过五六分钟,人就不动了,随着绳子轻轻在空中转圈。 我大概揣摩出来,这是在某个乡下的老宅,这女人似乎遭到了监禁,受到了非人的待遇,那个老头也不是个好东西,她大着肚子就自杀了。 屋子里黑沉沉的,尸体就这么在上面挂着,看似时间没有过去太久,但一些细节提醒我,在鬼的这个念里时间是嗖嗖飞快而逝的,墙壁上脱落的墙皮,还有一些破败的苔藓和蜘蛛网,都在无声无息的提醒我,时间在过去。 我现在所见的一幕,未必就是真实情况,这些只是出于死者的念。 这时屋门开了,有一个人踩着黑暗走进来,他一脸阴沉留着光头,长相奇丑无比,正是施鹏。施鹏背着红包,在地上用朱砂和鸡血写下符咒法阵,然后念动咒语,用毛笔在女尸的身上画了很多的鬼画符。我一看就知道,他是在摄魂。 这种怀孕的子母尸最是大凶,尤其还是带着怨念的吊死鬼,是这些黑巫难得一见的材料。施鹏摄魂之后,拿回去闭关炼魂,我发现他用的竟然是失传已久的巴利咒语,整个过程里还需要小鬼儿的辅助。关于这个人,我打听过很多,但他的师承来历一直是个迷,现在大概能猜出来,此人早年必有一番奇遇,要不然也不会得到这套极为古老的法本咒语。 我在东南亚也混了一段日子,但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用过,就连鬼王恐怕也不会,难怪施鹏能自立一派。 我从怨气的念境中出来,目前和此念已经达到共情。我把它从御币里调出来,让它去找施鹏的位置。吊死鬼为施鹏一手所炼,一人一魂之间是有很紧密的联系。 这团怨气一出来,马上颤抖不停,浑身的黑烟竟然在消散。君小角喝道:“现在是白天,阳气太足,赶紧收回去。” 我赶紧把怨气收回御币,看来它的道行还是不深,不能在白日行走,现在只能等到晚上了。 我从公园里出来,进入大街,混入人潮之中,我现在身似浮萍,没有个方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天下之这么大,目前已经没有容身之处。 我在一家大型超市带了片刻,又去了楼下的网吧混时间。我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没心思打游戏看电影,掐算着时间,希望早点入夜。现在程序员落入施鹏的手里,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早一点找到他,就有进一步解救的希望。 现在冷静下来,我有点纳闷,施鹏是怎么来的? 首先富少伟他已经找到了程序员这条线索,我曾经在江北程序员的家里遇到过富少伟的手下,凭借他们的资源和信息渠道,肯定也会找到牡丹江来。可施鹏为什么能找到罗一水的地方? 我在洞窟里找到程序员的时候,他曾经大喊,他能看到未来,他会死的,有人要来杀他。后来施鹏果然就到了。我记得清清楚楚一句话,程序员说,那杀手就是我王强引来的。 现在这么一看,施鹏难道真的是循着我而来?那么他是怎么找到我的?是“病毒”告诉他们的?好像也不对,“病毒”是九将门首将神谷平一的师父,他不大可能和富少伟施鹏他们直接接上头,那么施鹏是怎么知道我在哪的呢? 我的目光落在手里的御币上,不知怎么,我有种强烈的直觉,他们之所以能找到我,很可能是御币的原因。 御币早些时候曾经在富少伟的手里,我抢回来的时候,他也没表示太强烈的反抗。如果他真的非常沉迷小猫,被我拿走之后,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拿回来,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而且还有个疑点,富少伟和丽子女士有很深切的私交,而御币正是九将门的法器,丽子女士曾经就灌注法力,使小猫脱离御币现身,这种奇妙法门连我都不会。 种种疑点汇集在一起,如果他们能知道我在哪,只有这一个可能,就是御币。我忽然冒出一个想法,那“病毒”能接连几次在梦中找到我,会不会也是御币的关系? 我看向手里的这件法器,目前还只是猜测,可是一旦证实,难道我要放弃它吗? 第四百八十三章 魂飞烟灭 网吧里没多少人,我坐在角落没人关注,便把御币拿在手里,入神返虚。进入神识之境,我一点点重新检视这里每一样东西,确定它们都没有问题。 君小角也在帮着找,检查来检查去,连那些散养的亡灵都看过了,确实没有问题。难道,御币被跟踪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我正要出御币神识,君小角忽然道:“还有一样东西没有查。” 我问是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神识的中心,那里躺着小猫。 我的心猛然揪起来:“你说小猫?” “查一查总没有错。”君小角道。 小猫躺在这里很长时间了,一直都处于昏睡状态,我能感觉到她身上还是有生命气息的,并没有死,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醒。 我来到她的近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小猫睡得很安详,表情似笑非笑。看着她的样子,我真是心如刀割。 我实在无法检视她,不想承认这事跟她有关系,我摆摆手对君小角说,还是你来吧。 君小角来到小猫的近前,开始检查她的状态。我背过身不忍再看,正忐忑之时,忽然君小角一声惊呼,我回过头去看,小猫不知怎么动了,手里多出一把刀正捅向君小角。 这也幸亏是君小角,如果是我很可能就中招了,他往旁边一躲,正避过这一刀。小猫“忽”的坐起来,她仍然紧闭双眼,身体僵硬,手里不知何时拿着一把长刀。 她一翻身下来。君小角来到我身边,轻声说:“她身上的气息很怪。” 小猫闭着眼睛,如同傀儡木偶一般,一步步走向我们,挺刀就刺。她的动作很僵硬,但是行刀速度极快,幸亏我加着防范,及时躲开了。 君小角过去,三下五除二就把小猫制服,把刀夺下。小猫的表情变得极为凄厉,张着嘴要咬,身体不停挣扎,君小角死死压住她,在她的额头上凌空画了一道符。 小猫躺在地上,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缠绕,怎么挣扎都挣不开,在呲着牙狂咬,这个过程里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怎么搞的?”我皱眉。 君小角道:“刚才我在她身上发现了日本阴阳道的法术灵气。她应该是被做过手脚了。” 一刹那间我如同冷水泼头,全身发冷,最不想看到的结果真出现了。 君小角道:“御币落在富少伟手里的时候,应该是被九将门的人行过法,从法术上看,很霸道很阴毒。” “那你能不能……”还没等我说完,君小角摇头:“行法之人真的是心狠手辣,把原来小猫的灵意都给洗净了,重新灌入他们独有的灵气。”他顿了顿:“现在的小猫,就是个人形傀儡。” 我浑身哆嗦,君小角看我一眼,吓了一跳:“王强你要冷静,现在应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说呢?”我的语气冷冷的。 君小角沉默一下:“现在的小猫已经再也救不起来了,就算重新灌入灵魂,也不是她了,顶多是用了她的皮囊。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意见是,”他看看我:“还是把她毁了吧。她已经被九将门下了灵引,如果不除去她,你走到哪那些日本人都会知道,都会跟着你,如跗骨之蛆。” 我没说话。 “如果你动不了手,那我来吧。”他说道。 还没等他说完,我链通了三眼夜叉,夜叉飞身过来,从天而降,手里一把三股叉径直插向小猫的额头。君小角的表情十分惊讶,没想到我如此决绝。 三股叉深深插入小猫的额头,小猫的口里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瞬间整个人化成一团黑烟,飘散而去,地上剩下一堆黑色的类似骨灰的东西。 一阵清风吹来,那团黑灰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这个世界再无小猫。 君小角看着我,我面无表情,长长的叹了口气,慢慢地从御币的神识之境出来。我依旧坐在网吧的角落里,周围是浑浑噩噩打游戏的学生,没有人注意我,也没有人关心我,他们谁也不知道就在刚才,我用极为极端的方式,送走了一个我最爱的人。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血债还要血来偿,九将门我就算拼尽全力,也不能让他们全身而退。 能灌入小猫灵引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九将门的丽子。她和富少伟他们一样,已经上了我的必杀名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也不会让她活着走出中国。 在网吧昏昏沉沉呆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我出了网吧,距离程序员被抓将近一天时间过去了,只能默默祈祷他能咬住牙,扛住他们的折磨,不要说出杨戴超的下落。不过依照程序员的宅男属性,他根本不可能在施鹏手里坚持这么长时间,我现在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都能想到程序员的下场。 我放出了吊死鬼的怨气,它飘浮在空中犹如一团绿色的鬼火,慢慢向着西方飘过去,速度开始越来越快。我打了一辆车,才能跟得上它。 司机问我去哪,我告诉他,只要按我说的方向走就行。我一边感知着远处的鬼火,一边指示司机。开出去大概四十多分钟以后,路越来越荒凉。司机有点害怕了,说兄弟,你到底要去哪啊,再往前走就是火葬场了。 我突然醒悟,一拍大腿说:“我就去那。” 司机喉头动了动,上下打量我,他可能是把我当什么凶徒了,他小心翼翼问我去那做什么。我告诉他,去那找个朋友。司机的脸色顿时变得晦涩起来,有点不想拉我去,我好说歹说他才慢慢打消了疑虑。 十几分钟之后到了火葬场大门口,他把我放下,开车掉头就跑了。晚上火葬场里还是灯火通明,不时能看到有运尸车进入这里。我顺着大门进去,远远地感知着那团怨气鬼火。 穿过火葬场,从后门出去,就是坟山,夜深人静,四周一片死寂。回头去看火葬场,那里的灯光像是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我顺着坟山上去,入夜了山风吹过,冰冷刺骨,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几声怪异的鸟叫。君小角悬浮在我身后的半空中,我们一人一妖走在坟山的小路上。走了没多远,君小角忽然道:“有阴气。” 我赶紧手握御币,调动法力,法力这么一上身,立即听到了极为古怪的声音,像是流风,又像是很多人在呐喊,声音有些失真,似乎那些人在不停歇的喊叫,嗓子都哑了。 我看到绕过这片山岗,下面的空地似乎光亮传来。我走到黑暗的高处,手搭凉棚往下面看去。那里是一片山坡,上面埋满了墓地。在墓地的空地上,立着一个木头桩子打成的十字架,在十字架上绑缚着一个人,正是程序员。 程序员被五花大绑在上面,前面有一束手电光照着他,正是施鹏。施鹏抽着烟,一手打着手电,一手搂着一个玲珑精致的女孩子,竟然是九将门的冬香小姐。三和大厦开业的时候,曾经把我请去,我和冬香小姐当时还有过一次当众斗法,那时候虽然赢了,可对这个女孩印象颇深。 这个女孩也是九将门中人,很有点道行,没想到此时她和施鹏居然在一起。 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缘故,不过大概能判断出来,富少伟应该是已经半公开和九将门联盟在一起了,施鹏竟然能把冬香给追到手,看关系俩人关系还挺近。 此时施鹏正在用手电肆无忌惮照着程序员,程序员眼睛睁不开,但能感知到强光,不停的侧着头,不想让光线照到,那模样可怜至极。 施鹏说:“我说你嘴真是够硬的,只要告诉我,我要找到的人在哪就放了你。要不然,呵呵,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程序员不说话。 “这里就是坟地,有很多亡魂在,”施鹏说:“我稍微施法,就能让那些亡魂上了你的身,到时候能把你活生生吓成神经病。” 第四百八十四章 反噬 程序员苦笑:“我的哥哥哎,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杨戴超,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妈的,你不是程序员吗?”施鹏骂着。 程序员咧着嘴,像是苦笑不得:“程序员多了,现在一块石头掉下来砸十个人有九个是程序员。我真是醉了,你们不能可着一个程序员就往死里祸害吧。我太冤枉了我。” 施鹏骂道:“就是你,少他妈抵赖。不是不说吗,嘴是真硬,看我怎么折磨你。” 程序员还在说着什么,施鹏凌空画符,嘴里念念有词,黑暗中起了一阵阴风,扑向程序员。程序员闭着眼什么都看不着,可还是感知到了,吓得直叫唤。 我借助法眼看过去,施鹏催逼出坟场的亡魂,密密麻麻足有上百个,涌向程序员。我倒吸口冷气,就算是道法中人,也架不住这么多亡魂的祸害。 “君小角。”我叫了一声,君小角看着,“我们上。” 我本来想打个伏击,可现在情势急迫,来不及多余想法,我顺着山坡往下出溜,一路小跑下来,哗啦哗啦带动的石块泥土声,施鹏察觉,他回过头看见我,惊叫一声,王强你还没死。 我很快来到山坡底下,不跟他废话,双脚加力向着他奔去。 施鹏慌忙从身后的地上捡起什么,那是一面黑色的招魂幡,上面画着血色骷髅,十分扎眼。他凭空一招,猛地指向我,顿时阴风大作,借助法眼看过去,我倒吸一口冷气,本来攻击程序员的那些阴魂,全都蜂拥朝我而至。 我一边往前冲,一边口诵心咒,这时候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施鹏活着。亡魂碰到我,在心咒的作用下,全部化成黑烟吸收进御币,我在把越来越多的亡魂吸收进去。 这一路冲过来,上百个亡魂已经吸收进去,御币开始烫手,表面发红,像是烧热的铁。这时候我离施鹏越来越近,他真是有些害怕了,退后了几步,猛地摇晃招魂幡,狂风大作,竟然从招魂幡里又幻化出上百个亡魂。 施鹏眼珠子都红了:“王强,我知道你牛比,知道你道行高,这一百个亡魂是我花了多年时间在海内外大阴之地搜来的,每个都经过我的炼魂法术。看看你能不能闯过我的亡魂大阵,死无葬身之地吧!” 这些黑色的亡魂凄厉地咆哮,夹杂在阴风里朝我吹过来。 我念动心咒,用御币挡住,反是靠近过来的亡魂瞬间变成黑烟,被收进御币。 御币在快速跳动,越来越烫,我的双手被烫得冒出一股股烟雾,还能闻到烧焦的肉味。 手心传来强烈的疼痛,我咬着牙继续往前。 君小角飞身而出,狂笑着甩动太刀:“没有我就是不行。”他的太刀在亡魂中披荆斩棘,所向披靡,那些亡魂占着刀锋就化为黑烟散尽,杀到最后,我们一人一妖几乎就要被黑烟所笼罩了。 施鹏拼命摇晃招魂幡,摇到最后摇无可摇,杀尽了最后一个亡魂,我和君小角满面尘烟走了过去。 这里的山地坟地在山坡上是分阶梯的,越往上是高级墓。施鹏和冬香站在稍高的位置,居高临下看着我。 我手里的御币已经烫到不行,手心不停冒着黑烟,传来的剧痛让我愈发清醒。 御币此时状态已经非常危险,马大夫曾经告诉说,御币这个法器承载了过度的法力和神识,已经像是爆破体一样处于极为不稳定的状态,随时都能爆炸。 现在收入了更多的亡魂,许多还是恶鬼级别,御币已经一触即发,即将爆炸。马大夫告诉我,此物一旦爆炸,里面的业力就会全部反噬我身,这一辈子还不了,就下辈子偿还。 现在的我已经站在人生的悬崖边,往前一步是深渊,退后是巨坑,不管向前向后都是个死,还不如往前一步闯闯。 施鹏喉头动了动,伸出大拇指:“好,不愧是老大,真牛!这么多恶鬼亡灵居然都奈何不了你。”他笑笑:“那你再试试这个。” 说着,他竟然把身旁的冬香往下一推,冬香没有防备,惊叫一声从高处摔下来。我没想到施鹏能干出这样的事来。我赶忙过去要接住冬香,距离太远,冬香猝不及防,正摔在地上,女孩趴在那一动不动,幸好高度不算太高,一时没有生命危险。 我大怒:“施鹏,你还是个人吗?” 施鹏也不答话,急匆匆跑向程序员。我急忙道:“君小角你去阻止他,我看看冬香怎么样。” 君小角说了声小心,嗖在空中直飞施鹏。 我相信君小角的能力,现在得赶紧看看冬香怎么样。我来到女孩面前,蹲在地上把她扶起来:“冬香,你怎么样了?” 冬香摔的衣服都破了,脸色煞白,浑身都是血,嘴里也不断吐血,好像已经不行了。我作势要抱起她,冬香扶住我,摇摇头轻轻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只是想把你送医院。”我说。 她摇摇头:“送医院没用的,这件身体本来就不是我的。” 我大吃一惊,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冬香脸上突然诡秘的一笑,“我早就死了,这件身体不过借来的尸体。”话音一落,嘴猛然张大,里面腥气扑面,超出了正常人多少倍,如同蛇口一般。 我没有任何防备,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感觉一阵恶风扑面,一瞬间差点窒息。我的法眼看到一团浓浓的阴森之气上了身。 我这才明白,冬香原来根本就不是人,她就是一个恶灵,用邪法寄居在一个女人的尸体里,看上去就跟真人一样。 这股恶灵在身上,眼前变成了一片血红色,耳边不断传来女人的笑声,我感觉全身每一寸皮肤都在疼痛,尤其是骨头缝往外冒着寒气。 一个看不清长相的女人,满头黑发,如同怪蛇一般缠在我的身上。她的黑发散开,紧紧把我绑住,将我们捆绑在一起。我手脚冰凉,用不出一分力气,浑身像是掉进了冰水窟窿,牙咬得咯咯响。 女人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我们,永远在一起。” 危急时刻,我稳定心神,默念亡灵心咒。那女鬼本来紧紧缠着我,忽然一滞,似乎感应到了亡灵咒语,慢慢的放开我。 我越念越快,这个亡灵心咒果然是上古七大奇迹之一,实在强大,这个女鬼惨嚎一声,全身冒出黑烟,渐渐放开我,一阵哀嚎之后,被收入了御币。 我长舒口气,看着怀里的冬香女尸,一时后怕,没想到九将门竟然有如此邪恶的法术。 就在这时,御币周身通红,像是用大火烤过。巨疼顺着手心一直扎进心里,我实在握不住了,御币打着滚落在地上。我静静看着它,就在这一刻,“轰”一声巨响,御币爆炸了。 我离得极近,来不及躲避,御币炸裂碎片崩在身上,我尽可能的把要害挡住,就感觉皮肤一阵生疼,等拿下手的时候,御币已经烟消云散,无影无踪,炸成一堆碎末。 我呼吸有些急促,似乎感觉到了灾难的来临,后背忽然有些疼痛。一开始先是一点,然后开始扩散,整个后背都在剧痛,像是有人正在生生撕裂我的皮肤。 我疼得跪在地上,疼痛之余把上衣全给脱掉,疼到最后躺在地上打滚,这时耳旁听到君小角说:“王强,快过来,把你的业力都传出去,要不然你会死的。” 我疼到不能自已,脑海中还有一丝清醒,强咬着牙顺着阶梯爬上去。我勉强睁开眼,看到君小角用太刀逼住了施鹏,施鹏跪在程序员的旁边,两个人一起用目瞪口呆的目光看着我。 我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低头去看,两条手臂变成漆黑色,在裸露的胸膛上,出现了很多人脸,一个挤一个,表情痛苦至极。同化收入的那些亡灵现在转化成怨气和业力全部都反噬在我的身上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业力随身 我走到施鹏面前,他看着我的模样,竟然吓得瑟瑟发抖,粗糙的脸上出现极度害怕的神色。 我浑身像是被大火烧过一样,从外面的皮肤到里面的精神,都像被烈焰烘烤一般。 我勉强张口,颤抖着说:“施鹏,我是不是你的老大?” 施鹏喉头动了动,不明白我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跪在地上一动不敢乱动,君小角的太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他艰难咽着口水:“当然了,你永远是我的老大。” “好,那你帮我一个忙。” 我走过去,伸出双手按在施鹏的太阳穴上,用最后的意识默念经咒,心念一动,把全身如火炙烤的感觉快速向他的身体里传输。 施鹏瞪大了眼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惨叫一声想要站起来,君小角大吼一声:“别动!”刀紧紧压住他的脖子。 施鹏开始还能反抗,可等我把炙热的感觉传输过去之后,他的反抗就愈来愈弱了,面容在肉眼可见中急速衰老,先是额头出现了皱纹,然后眼角出现了细如蛛丝的鱼尾纹,脸上坑坑洼洼就更多了,他本是光头,可能看到他的头发根竟然在慢慢变白。 我正在把那些亡魂的业力传送进施鹏的身体里。 施鹏惊惧的目光越来越甚,到最后几近哀求,眼神迷蒙像是糊了一层透明薄膜。看着他的眼睛,我忽然有种强烈的错觉,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乳猪。 在这个奇妙的瞬间,我看到了施鹏的转世,他真的变成了一只乳猪,地点好像是在屠宰场,他和一群猪关在一起。有个穿着黑色皮裙子的屠夫伸手进去把他抱出来,施鹏那惊悚的眼神,简直让人见之难忘。 我相信这不是幻视,因为我还嗅到了一股刺鼻的屎尿味,施鹏转世的乳猪发出了凄厉的叫声,在耳边回荡不绝。 我慢慢松开手,施鹏瘫软在地上,他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君小角松开了压在他脖子上的刀,现场无人说话,程序员更是吓傻了,他虽然看不到,但是能听到施鹏凄惨的叫声。 施鹏颤抖着伸出手,指着我:“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被火炙烤的感觉轻松了一些,但我知道并没有把全部的业力都传送过去,施鹏只是帮我承担了一小部分而已。 就算这样,他已经受不了,我走过去要拍他的脑袋,他吓得往后一缩,我说道:“施鹏,这也算因果不爽,你未来几世都会遭人屠戮,慢慢偿还这份业力吧。” 也不知道他想没想明白,我走到程序员跟前,程序员感觉到了我走近,他绑在十字架上,吓得两股战战:“兄弟,你,你……” “程序员,我为了救你,才承担了这么大的业力反噬,你是不是也要帮我分担分担。”我说。 程序员都快哭了:“兄弟,我现在都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帮我分担业力即可。我会尽量温柔一点。“我抬起手放在程序员的两侧太阳穴上,开始往他身体里输送业力。 程序员惨叫:“兄弟,兄弟,别,别搞我,哎呀……” 他不是道法中人,不比施鹏,我略送了送就松开了手,这一瞬间我也看到程序员的未来。我输送的业力不多,但他毕竟也只是普通人,承担不了太多,这份业力仅仅跟着他这一世,跟不了转世。 程序员是个不善不恶的普通人,没做过什么好事,也没犯过什么大错误,增加的这份业力使他这一生找不到女朋友,做一辈子单身狗,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法。 我松开手,全身还在隐隐发烫,必须在业力消散于我的身体之前,尽可能多的散发出去,一旦累积在我的身体里,再想往外输送是不可能的了。 可这荒山野岭的坟场,上哪找人散业力。 我知道不能再给程序员输入了,再输下去就要逆天了,他恐怕十个世都翻不过身来。我过去解开绳子,程序员绑了半天,浑身发软,差点摔倒,我赶忙扶住他。 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强忍着痛苦,扶着他往外走。 “你的眼怎么了?”我问。 程序员道:“可能是在黑暗里时间太长了,睁不开,稍微有点光就刺眼。兄弟,你要真为了我好,能不能把我送医院去,我求求你了。” “可以,但是你必须告诉我杨戴超在哪。” 程序员大惊:“怪了,为什么你们都在找这个人,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啊。” “不可能吧,”我说:“我曾经通过你,才认识了杨戴超。” 程序员一愣:“不对啊,我从来没带过人见过这个什么超,兄弟,你叫王强,名字很熟悉。” 到现在他还不知道我是谁,我提醒他:“我是王强,和你一样来自江北,我曾经托你在网上买水军给一个和尚造谣,毁他名誉。” “对,对,我想起来了,“程序员说:”后来你不是说不做了吗?“ “我说过吗?”我疑惑。 程序员道:“我是接到你打来的电话,说你不做了,让我撤销这个任务。我当时还说定金不退,你说不退就不退吧。” 我心中更是狐疑,看了看君小角,君小角摇摇头,表示不可思议。 “程序员,我告诉你,这里的事很复杂,那个让你撤销任务的未必是我。” 这时候程序员说出颇值得深思的话:“那带你认识那个什么超的程序员也未必是我。” 我想了想说:“好吧,就算你不认识,那我告诉你,当时你是怎么带我去见的杨戴超,或许对现在的你有点启发。” 程序员不耐烦:“兄弟,先送医院行不。我被折磨一天了,眼睛再不治就好瞎了。” “不急。”我带着他从山里出来,从后门进到火葬场,打算在这里找个车。 这时候过来两个工作人员,看着我们就问,你们刚才是从哪来的? 我一指后面的坟山,工作人员大怒:“大半夜的你们去那干什么,是不是想搞破坏?不说清楚不准走。” 我放下程序员,快走一步来到他们近前,一只手抓住一个,默念经咒,把身上的业力狂送出去。那两个人猝不及防,这业力就进去了。 业力这东西就像是炸药一样,如果一个人作恶,我就能输送过去很多,他的忍耐力就长,而如果一个人行善,则业力一丝丝就够了,再多也进不去。 这两个工作人员着实不是什么好饼,业力灌入很多,他们的面容在急速衰老,我在这个瞬间,看到他们转世之后的情景,一个变成农村柴狗,一个还好,转世还是人,可是变成了精神病,被家里人常年锁在屋里不让出去,骨瘦如柴,屎尿涂身。 我松开手,两人同时摔倒在地,瑟瑟发抖,惊恐地看着我。 我拉着程序员就走,走了没多远,还真是命好,看到有一辆出租车要离开,赶忙拦住上了车。司机问往哪走,我告诉他先回市里。 在车上我还是难受至极,我同化了至少好几百个亡魂,有很多还是恶鬼,怨气极大,要把它们完全消化掉,得有几十个施鹏这样的修行者才行,分给普通人的那点业力也就是蚊子腿。 我浑身炙烤的难受,脾气也暴躁了,看着程序员说:“我告诉你,不找到杨戴超,你就别想就医,你就就一辈子跟着我!” 程序员吓傻了,揉着眼,痛苦地说:“兄弟,你放过我吧,我真不知道什么超。对了,我曾经遇到过一个怪人,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到的那位。” ”什么人?“ 程序员喉头动了动:“还记得罗一水地下那个黑洞吗,我爬进去之后,在里面见到一个人。” “那是什么人?”我问。 “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他躺在那……那地方太黑,我是用手摸的,好像有一口棺材。那人指定没死,躺在那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我要找到的杨戴超?”我问。 “我不知道啊,确定不了,”程序员喉头发紧:“但肯定是个怪人。” ”对了,那黑洞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当初你又是怎么进去的?“我纳闷地问。 第四百八十六章 交易 程序员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黑洞里有什么,不过我破解了密码,打开了那面墙,然后钻了进去。” “你不是说在里面看到了未来吗,看到自己获救了没有?”我问。 他的脸上忽然呈现出诡秘的一笑:“我获救了,而且得到了很好的医治,你肯定会把我送到医院的。” “我说过,不找到杨戴超是不会放你走的。”我皱眉。 “杨戴超的下落我已经告诉你了,”程序员道:“就在那个黑洞里,你自己去找吧。“ 我一时竟然无言以对,想了想说:“那你看到未来了,还看到什么?” 话音一落,程序员忽然转过头,闭着眼睛看我,像是能瞅到我一般,我心里一颤:“你什么意思?” 程序员道:”我还看到了你。“ “我会怎么样?”我问。 程序员笑:“不说啦,你自己进到洞里就知道了。” 我对司机说,先到牡丹江最好的医院。程序员的笑意更甚了。我呵呵冷笑,实在看不惯他这个嘴脸,心想如果你知道自己要做一辈子单身狗,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很快车子来到牡丹江的一所人民医院,我带着程序员进去挂号看病,他的眼睛要恢复起来很麻烦,必须住院,我留下一笔钱就离开了。经过这么一折腾,业力随身已经洗不掉了,我索性也不想了,冥冥中一起都有定数。 我打了车又回到罗一水的那栋公寓楼,大白天的没敢靠近,在附近随便找了家旅馆先休息,关上门之后,我开始返神入虚。御币爆炸之后,一切神识法力和业力又回到我的身上,这不是什么好事,我能感觉到身体状态极为不稳定,我现在就是御币了,一旦再发生爆炸,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君小角悬浮空中,盘膝坐在那里,眼神有些悲伤的看着我。 我看看他,我们一人一妖互相对视,没有说话。 沉默了片刻,君小角道:“我知道你下定了决心。” 我点点头:“那黑洞是必须要下的,我必须找到杨戴超。” “或许下去之后,你就再也回不来了。”君小角说。 我看着他:“日本人不是总提倡殉道精神吗,那我就做一个殉道者。不好意思了君小角,我的身体不能留给你了,这个身体很可能会葬身万劫不复之地,你还是走吧。” 君小角深深地看着我,站起来,凌空踏步,从封闭的窗户出去,转眼没了踪影。他走了。 我长舒了口气,外面天色将黑,我也该出发了。我不知道程序员说的对不对,下面的黑洞到底有没有要找的人,不过我有种宿命感,那个黑洞很可能就是我的最终归宿。 趁着夜色,我出了门,一路潜行到了那栋公寓楼前。发现那里拉着警戒线,已经不让通行了,发生的死者事件很显然引起了上级有关部门的重视,这里已经封闭。 我看看左右无人,一闪身从警戒线下钻进去,进了公寓楼里。一路往里走,竟然空无一人,我来到电梯旁,发现这里也被封禁,立着牌子写着不准进入。 楼里大堂空空荡荡,显得清冷而阴森,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算这里封禁了,但至少还要留着人检查和保护现场,为什么一个人影都没有呢。 我已经抱着殉道者的心态,索性不去考虑其中的缘故,直接打开电梯。幸好电梯还能运行,嘎吱嘎吱以极慢的速度到了楼上。我打开电梯,里面空无一人,昏暗的灯光照着这不大的空间,我心怦怦跳,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慢慢走了进去。 电梯门关闭,寂静无声,开始运行下降,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个电梯下到地下三层似乎花费了很长的时间,就在我忍耐不住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电梯门徐徐打开,外面的走廊上站满了人,我一眼就看到了冯子旺和熊大海,他们身后是何天真,方刚还有小雪,等等一大票圈内顶尖的修行者。 他们似乎已经预料到我会回来,全在默默的等我。 我没有躲避,从电梯上走下来,门在身后关闭。冯子旺道:“王强,你还敢回来,我挺佩服你。” “我回来是有使命的,”我说:“我要进到那洞窟里去办一件大事,希望你们不要阻拦。” “很遗憾,”冯子旺说:“王强,你要先接受审判。你现在已经失去了这个自由。” “这里的人命跟我没关系。”我说。 小雪不耐烦:“跟他废什么话,先拿下他再说。” 在场最少能有二十几个修行者,慢慢向我靠拢。我把新买来的衣服脱掉,露出里面的皮肤,他们马上停住脚步,所有人都在看我。 我的前胸全是密密麻麻的鬼脸,一个挤着一个,露出极为可怕的面容,而且这些鬼脸不是死物,每张脸都有变化的表情,或是狰狞或是惨嚎,发不出声音,但能从这些脸上感知到人类最心底的恐惧。 “李扬?!”熊大海叫了一声:“大家先别动!王强,你身上的这些怨气业力是从哪来的?” 我慢慢向他们走去,这些高人们看见我来了,竟然自动闪开一条路,全都退避三舍。 修行的目的在于洗净业力,讲究不沾红尘潇洒人间,而我偏偏把所有业力业火都背负在身上,违背天道。 现在的我成为这些修行人最恐惧的存在,他们好不容易脱去业力,不会再让业力沾身。 我一步步往里走,这些人围成圈子,慢慢跟随。我一边走一边说:“熊大海,你说的李扬是怎么回事?” “那是很早的事情了,”熊大海说:“修行人里有一个人叫李扬,也是个传奇人物,是李大民的表哥。他们哥俩都是修行奇才,可惜都走了弯路,李扬最后变得和你一样,业力怨气随身,然后在一次修行人大典上,他当众爆炸了。”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倒吸冷气。 熊大海道:”王强,你身上的怨气比之当初的李扬要强上好几倍,如果你发生了爆炸,我们在场的人,还有周围这一片学区里的人,恐怕都难以幸存,还会有无数的怨气出现,这里将变成鬼蜮。“ “知道就好。”我已经走到走廊尽头,推门进了里面的办公室,这里有一些人正在检查现场,看见我来了,都没想到,脸上全都是愕然神色,这时外面的修行者也都到了,一起簇拥着我进了这里。 我苦笑,我费劲心机,用尽全力,折腾了一个多月,当上领头人,也没像现在这样受到这些人的敬畏。 我推开办公室的里门,进到洞窟,一步步往里走。 “你到底想干什么?”冯子旺问。 ”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吗?“我指着洞窟深处。在场的人鸦雀无声。我笑笑:“我也不知道。但是有人告诉我,在这里能找到一个关键人物,那个人可以指引打开灰界。” 冯子旺皱眉:“灰界?那种不祥之地,打开它做什么。” “我要找回以前的我。”我喃喃地说,往洞窟深处走。 “王施主,你还记得吗?”这时一个声音在人群里发出来。 我侧头去看,人群里走出一个清秀的年轻和尚,美颜很熟悉,正是能持和尚。 我和他已经没什么深仇大恨,我站在洞窟里面,面向外面的众人,双手合十:“大师,我自然记得你。” “我们之间是有一些缘分的,”他说:“莫不如再结个善缘如何。” “请讲。” 能持沉吟一下:“作为和尚,我学的最多,花费功夫最大的,就是超度之法。莫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现场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听他说。 能持道:“我以地藏经转移王施主你身上的业力和怨气到我的身上。” 众人惊呼,小雪快人快语:“和尚,你不必如此。” 能持摆摆手:“转移之后,王施主,这些业力跟你再没有关系,你可以轻轻松松做人。它们都会到我的身上。” “条件呢?”我问。 “条件是,你要接受修行圈里的公众审判,你要当场认罪,昭告天下。”他说。 第四百八十七章 终章 听了能持的条件,我哈哈大笑:“和尚,怎么可能,这件事不要再说了,没有商量余地。” 小雪不耐烦:“和尚就是你废话多,如果王强真是回头是岸的浪子,怎么可能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我一股火冒上来,点点头:“对,我咎由自取。好了各位,你们如果没办法拦住我,那我就得进去了,咱们稍后再见。” 冯子旺从人群里走出来,到了面前:“王强,我们能握握手吗?” 他的要求很怪,我心中暗自冷笑,你们不管来什么我都接着,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我直接伸出手和他相握,这一握感觉手心传来温热,我身上炙烤的业力如同水流一般顺着手臂流到掌心,再传到冯子旺的身上。 我大吃一惊,冯子旺在用自己的法力吸收我的业力,继而化解。 “你不必如此。”我沉声说。 冯子旺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若能化解怨气换你回头,也不枉我‘小金童’的称号。” 我冷笑:“原来你也是沽名钓誉之辈,为自己打算,我就不谢你了。” 冯子旺脸色发黑,身上散发金光,业力到他身体上化成黑烟消散。我睁开法眼,看到他显出了法身,一只巨大的金黄色黄鼠狼正在黑烟中盘膝打坐,消耗漫天业力的黑气。 冯子旺在这么辛苦,居然还有闲心聊天:“王强,你读过王阳明没有?” “从来没看过。”我说。 冯子旺道:“王阳明有个理念,叫做厚薄平等之心,对贼薄即是对民厚,没有厚薄就没有远近之分。你刚才说我沽名钓誉,或许有这个成分吧,但我现在此举正是对你厚对自己薄。你若回头,将是修行圈一件幸事,会是我们一大助力,这点来说这也算一点私心。” 我冷哼一声,既然你小子假模三道的,我就让你更辛苦。我调集全身的业力,疯狂向着冯子旺输出。冯子旺身后的黑烟越来越盛,整个黄鼠狼的法相元神都淹没在黑色里。 忽然他的表情一变,盯着我:“王强,你是不是改造自己的神识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冷冷说。 冯子旺看着我,突然松手猛地倒退一步,后面小雪扶住他,轻声说“小金童,你没事吧。” 冯子旺指着我:“又一个解铃。”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冯子旺道:“解铃就是以身为地狱,背负亡魂化解业力怨气。王强的情形和他一样。” 我冷冷看着在场众人。 冯子旺长舒了口气,脸色很差:”王强,你现在修为已经逆天而行,因果混沌,已非我凡夫俗子所能定论。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小雪着急:“小金童。” 冯子旺摆摆手:”天意如此,看不明白也看不透。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冲着他们抱拳,回身钻进洞窟,来到破墙前,看着前面黑森森的洞窟,深吸一口气钻了进去。 冷风扑面,我身上除了手机之外没有任何照明工具,摸黑前行,扶着两侧的洞壁,感觉手上湿乎乎的,很潮。 正要往里面进,忽然外面一阵大哗,好像有什么骚乱。我犹豫一下,退了回来,探头出去看,这一看就惊住了。洞窟外除了冯子旺他们,又来了一批人,为首的竟然是九将门的神谷平一,里面还有几个熟人,丽子女士和三和大厦的总设计者高野平章,还有一大票人,看样子都是九将门中人。 冯子旺拦住他们:“神谷先生,这里是禁区,不得随意闯入。” 神谷平一不耐烦,做个眼色给高野平章。高野老头走过来道:“这位先生,我们到这里调查是经过你们上级允许的。”他回头招呼一声,人群里出来一个官面的人,跟大家说明这里确实允许这些日本人进来,已经得到了许可。那人和冯子旺沟通了一下,冯子旺颇显无奈。 丽子女士看着我所在的黑漆漆山洞,慢慢走过来,后面一大票日本人跟随,他们似乎早有准备,很多人都拿着手电筒。 我知道冯子旺他们已经拦不住了,这也愈发证明,这地方很可能是兵家必争之地,九将门能找到这里,必有神谷平一师父的指示。 我不敢耽搁,赶紧钻入黑暗里,加紧速度一路摸黑前行,后面传来声音,有人进来了,肯定是九将门。 我微微回头去看,手电的光亮在身后不远处扫动。 相信不久之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进来,我现在只能尽力抢在他们前面,找到杨戴超,提前一步进入灰界。 越往前越黑,真正的目不视物,这种黑是一种无光明的纯粹之黑,黑的无比均匀,如同固体一般充斥在周围。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暴盲了。 我颤抖着手把手机拿出来,微微触碰,屏幕亮了。这一亮我的眼睛瞬间受不了,马上受到强烈的刺激,开始流眼泪,赶紧把手机关了,眼睛这才舒服一点。 我这才理解程序员当时的状态,这个地方实在太黑,是真正意义上的黑暗,稍微有点光,眼睛就极其不适应,好像一张纯净的白纸上随意涂抹了染料。 黑暗到纯粹竟然也是一种纯净。 只能摸黑往里走,后面能听到很远处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光线已经看不到了。那些人也都在摸黑,他们把手电都关了。光线在这片黑暗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让人不舒服。 这里应该只有一条路,越走越是逼仄狭窄,到最后几乎就用爬了,我想起程序员在这里爬来爬去的情景,现在的我估计也是这样。 我呼吸急促,不知爬了多久,在这个空旷之地我感觉到了无比的孤独,君小角不在了,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我和身上的业力怨气。 我的心情在这个时刻反而宁静了许多,似乎知道一切都要走到终点。 忽然听到右侧的深处,传来水滴的声音。我慢慢向那个方向探索过去,眼睛在这里根本不起作用,就跟盲了一样。直觉中感觉到空间应该是变大了,因为那种逼仄的窒息感减轻了很多。 我伸出双手在四面周围摆动,希望能摸到什么坐标点,可什么都没摸到。那滴水的声音也很怪,似近似远,我应该是走到了,可仔细一听,那声音还在很远的地方。 走了很久,我来回徘徊,估计是在不大的方寸之地转圈,可什么都摸不着,甚至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坐在地上,摸摸脑袋,满头都是汗,肚子饿的咕咕叫。心想应该不至于困死在这个地方吧。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王强,往这边走。” 我惊喜道:“君小角?” “对,是我。“他说:”我回来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那么多高人。”我疑惑地问。 ”我压根就没走,一直跟着你。只不过你没有察觉罢了。“他说。 我坐在地上:“你这是何必呢。我现在是烂命一条,抱着必死之心,你何必跟我在一起。” 君小角道:“我已经活了几百岁,浑浑噩噩红尘凡间,如果不做点什么刺激的事情,再活几百岁也是空活。别忘了,你答应过把你的肉身给我,不要反悔。” 我呵呵笑,说道不反悔。 君小角道:“这地方是另外一个世界,全部都是阴气组成,人是阳世之物,进到这里什么都会看不见,阴气蒙蔽双眼。这里只有我才能看到。” “那你看到什么了?” 君小角道:“你不是要找杨戴超吗,他应该就在你的眼前。” 我倒吸一口冷气,问在哪。君小角指挥我往前走,走了没多远,我碰到一样东西,触手去摸,有些冰凉,顺着摸了一圈,似乎是四边形的,里面有凹槽,很大一个物件。 我忽然想到程序员所说的,有一口棺材。 我探手进去,棺材里果然摸到一具躯体,顺着身体往上摸索,摸到一张脸。我的双手无法判断这个人是谁,但肯定是个男人。 一摸到这张脸,我心里咯噔一下,因为他的后脑似乎长出什么多东西,有点像管子,深深扎了进去。 “这是什么?”我惊疑。 “还记得你在古丸树里见到的幻象吗?”君小角说:“杨戴超是世界之树的一个湿件。” 我咽了下口水:“他还真是杨戴超,那他后脑的这些就是链接古丸树的管道?” 我用手重新探索着摸了一遍里面的这个人,他一动不动,穿着薄如蝉翼的衣服,因为什么都看不到,仅从手感上判断,看不出是什么样式的,也无法判断他是什么时代的人。 一个疑似阴间之地,躺着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他的脑后有很多的管道,链通到另一个世界的信息。 君小角在黑暗中忽然说:“我明白咯。” 我问怎么回事。 君小角道:“这里并不是阴间。这里很可能是阴阳相连的一个中转站,必须通过‘湿件’才能进入那个世界。” 我用手一动,那些管道竟然从杨戴超的脑后脱落,根本没有插紧。君小角道:“能把这些管子拔下来的,只有一个人。” 我和他脱口而出:“程序员。” 我有些恍然:“程序员把这些管子拔下来,一定是链通到了自己的身上,所以他说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他进入过那个世界。“ 我和君小角一时都没有说话。 我呼吸有些急促,君小角轻轻问:“你想好了吗?” 我从棺材里捡起那些管道,在手里黏黏的湿滑滑的,像是某种人体器官,绝对不是管道,想象不出来这些是什么做的,原理是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握着这些管道,尽可能不让它们在手里打滑,我慢慢插到了自己的后脑。这些管道竟然见肉就长,吸附在上,我浑身打了个哆嗦。 刚连接上,眼前突然有了光。这些光在眼前闪烁,频率逐渐加快,闪烁的模式没有规律,有时不停地狂闪,有时候间隔数秒若有若无的发光。看了一会儿,我就产生了眩晕,类似晕车晕船的状态。奇怪的是,这种光芒闪动有种催眠的效果,我虽然眩晕无比,但是无法把目光移开。 闪光之后,我竟然看到了一片大火,火势熊熊,燃烧着整片森林,我看到最高的那棵树,就是古丸树的本体,树身着着火,没有一寸没有起火的,有的地方已经碳化了。 这片树林我极为熟悉,正是在这里,我和古丸树链通的。现在看到的是幻象,还是现实? 正愣着的时候,大火的黑暗里走出一人,我一惊,马上认出这个人是谁,虽然我没见过他,但迅速确定了他的身份。他就是神谷平一的师父,也是入侵古丸树的病毒。 他站在我的不远处,黑暗中凝视着我,“王强,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大民。” 我点点头,心内略有些波澜。“我听说过你。” 李大民道:“知道我在干什么吗?” 我摇摇头。 李大民道:“我在洗净这个世界。” “我不明白。”我说。 李大民道:“你不觉得这个宇宙,这个世界,实在太丑陋了吗。我曾经改变过多个形态,从人到鬼,从鬼到仙,从仙到目前的一束意识流,我发现了生命的真谛。那就是这个宇宙如果没有有机体,没有生命,只有无机物和能量循环的话,它该有多么的清净、纯粹和美丽啊。有机物只会产生污物,产生情绪,产生怨气,产生浓浓的业力,然后纠缠不清,世世轮回,就跟污染一样。为了让宇宙化为宁静世界,我就要借助古丸树的力量,入侵多个平面世界,用那些生命体自己的业力之火焚烧掉这个肮脏的宇宙。要完成这个任务,必须要进入灰界,找到七大奇迹之物。你来帮我吧。“ “我不会帮你的。”我说。 “你不是有私欲吗,你想成为领头人,想光宗耀祖吗,想让妹妹的婚礼在村里大出风头吗?”李大民笑。 “我现在才知道自己以前多么的幼稚可笑。”我说:“不管有机物还是无机物,都是宇宙世界的一部分,它自有存在的意义,用不着你来定义。” “你会带我打开灰界,找到七大奇迹的。”李大民目光炯炯看着我:“我见到了你的未来。你会带我找到的。” 话音一落,眼前闪光又出现了,我用力扒掉脑后的管道,又落入了黑暗里。 君小角的声音传来:“你见到了什么?” 我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这时外面有脚步声,能感觉到一些人闯进了这里,君小角大惊:“是九将门的人,他们找来了。” “还有什么人?”我平静地问。 “国内修行圈的那些人也跟来了,很多人,大概能有几十个。他们都在摸黑,快要过来了。”君小角说。 我缓缓说道:“你快点离开我,越远越好。” “你要做什么?”君小角大惊。 我一字一顿,说了两个字:“殉道。” 君小角不在说话,能感觉到他呼吸急促,下一秒钟他重重叹了一口气,能感觉到他的气息遁去了。 我轻轻说着:“朝闻道夕死可矣。李大民,我是不会让你得手的。” 我调集所有的法力和神识,在体内流转,激发不稳定的业力,下一秒钟,我爆炸了。 在这个瞬间,我回到了村里,看到了还是农民的张宏,他和他媳妇喜笑颜开,他媳妇怀孕了,家里又添了一口人。我看到雷帅找了新的女朋友,老雷家高高兴兴。我回到了自己家里,看到一家人正在商量五一给妹妹结婚的事,刘东改口管我妈叫了妈,老妈乐得合不拢嘴。三舅在一边抽着烟,笑眯眯看着幸福的一家人。 在这片祥和中,我走向了洁白的永恒。 感言 写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算是长舒了口气,轻松之余也有深深的遗憾。《黑巫》这部小说属于非典型程序员作品,里面加入很多实验性的写作方法和思考,最终呈现出来的成品,既满意又不满意。说满意呢,大部分是在小说之外,这段时间我做了生活中一些改变,有点王阳明龙场悟道的意思,再把生活里这些感悟和思考带进小说,很多都是尝试性的,基本上还是达到了想表达的效果。 说不满意呢,这部小说的问题还是很大的,最严重的是我发现自己丧失了接地气的一些表达语境,找不着了,迷失了。随着主人公越来越厉害,力量体系开始驾驭不住,如同风中的烟,看着有形但把握不住。力量体系的失控,意味着故事也在失去我最擅长的表达范伟,后来人物都像是在走钢丝,脚下是深渊。 其实每一部小说,我都在进行不一样的尝试,以前是没写好,就感觉特别惶恐。而现在,却能冷静的想一想,觉得这种尝试还是有必要的。 悬疑灵异小说的力量体系架构历来是这个小说门类最大的难点。主人公一直是吊丝吧,能让读者更有悬疑和恐怖的代入感,但人物无成长,写来写去都这么个吊丝。让吊丝牛鼻吧,势必会破坏悬疑和恐怖的氛围,那些恐怖的鬼啊神儿啊,不在是未知力量,就会现形。而一旦现形,这部小说的成色和魅力至少会丧失三分之一。第三人称至少可以运用叙事角度,把未知力量都封存在黑匣子里,而第一人称,因为视角问题,只能让主人公和力量的直接作战,所以有的读者就说,怎么看起来像武侠。 关于这一点,我思考了很多,进行了尝试,下一部小说应该会更加成熟,也更加好看。我会重新回到悬疑和恐怖的基本美学范围里,并且不会丧失人物的成长魅力。 目前灵异小说的趋势,传统灵异已经不怎么吃香了,什么爷爷奶奶留下一本奇书,有个老道士收主角当徒弟,这种写法已经属于上古淘汰写法,最受欢迎的时下灵异小说,要求哪哪都要创新,角度创新人物创新故事创新,还要不失去灵异小说本身的要素,那就是悬念和恐怖,所以,以后面临的挑战会越来越艰难。有时我在想,如果不写这样的题材,凭借经验和文笔,写一些较之时下流行的小说,博个时效性,赶个流量,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坚守灵异小说这片小众土地,艰难耕耘,似乎错过了很多的机会。后来想想也就释然了,看似小说都差不多,都是码字,但真的隔行如隔山,不同题材的写法和要求都不一样,不是说其他的分类不能写,但要写好,就得重新下功夫去研究,而且写的东西未必是自己喜欢的。 好莱坞的一位剧作家曾经说过,你所写的东西在深深吸引别人之前,是否深深吸引着自己。毕竟在悬疑灵异小说上浸淫多年,不敢说我到了什么境界,但感悟和经验还是有一些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心无旁骛,让以后的故事更符合读者要求,顺应时代,不断精进。 作为一个写手,不可能没有野心,笔下的吊丝还总憋着逆袭呢,可这行就是看时运,你要做的就是坚守初心,尽可能把小说研究明白,写好,剩下的交给老天爷吧。 写了这么多,都是一些专业话题,想起什么说什么了,小说本身已经完结,暂时告一段落,我们还在路上,还要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