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小老婆》 第一章 和妳在一起,很累。 关上洗手台的水龙头,夏仲音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卸完妆的她,一脸惨白,一双眼睛底下是两道深深的淤紫,难怪小助理问她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刚被交往四年的男友劈腿,教她如何能安眠?即使今天抹了厚厚的妆,仍泄了底,只好趁着午休时间到洗手间重新上妆。 这次,她多扑了一层遮瑕膏盖住黑眼圈,最后在唇上涂了今春最粉嫩的樱花色系,她理了理上衣衣领,再轻轻拨掉裙襬上刚刚不小心沾上的水渍,看着镜子— 很好,她—夏仲音,重新打起精神,准备重新出发。 一推开洗手间的门,自隔壁男厕所走来两个男性部属,其中一人边转动脖子,边发着牢骚— “好累喔!真希望赶快下班。” “喂,嘘—”身边同事用手肘撞撞他,并用眼神示意前方有人。 “喔!主、主任好。” “这么累?”夏仲音声音冷冷扬起,“要不回家休息算了?” “不不不,一点也不累,刚吃饱饭怎么会累呢?”对方马上换个嘴脸,巴结的问:“主任用过餐了吗?” “吃过了。”其实她的午休全拿来补妆,根本没时间吃,不过,她并不打算和他谈午餐的事。“不累的话,把这个星期你该拜访的客户资料整理一下,两点整和周课长一起出门;上次客户对你提出的方案不是很满意,这次你自己去把这个洞补起来。” “主、主任……”他就知道,遇到夏仲音准没好事!“现在已经一点十五分了。” 她看一眼手表。“那你还有四十五分钟。” 这样哪来得及啊?她以为所有的人都像她吗?去年刚进公司,马上三级跳当上企画主任,不靠关系,只凭实力。 有人说她的野心直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经理,可进公司一年多,也不见她有任何抢功的表现,和总经理也相安无事,就连最爱嚼舌根的三姑六婆,也抓不到她半点可以说嘴的把柄。 因为她实在太严肃,太正直,太……认真了。 看他一脸为难,夏仲音淡淡地挑眉。“你不是不累吗?这点工作,你努力点就做完了。” 变形金刚夏仲音! 她不只脸上表情冷得像机器人,就连心也是铁打的。虽然该分红的她一毛也不会少给,只是操起人来,她从不讲情面。 “还不快去?”她板着脸催促。 “主任……” “走啦走啦,我帮你,行了吧!”一旁交情不错的男同事,搭搭他的肩,够义气地说。 “这下真的惨了。”知道没有转圜的机会,他认命地叹口气。 等到他们离去,夏仲音脑海又浮现同样一句话— 和妳在一起,很累……我再也受不了这种日子了。 她一直非常认真,求学时期都靠拿奖学金缴学费、过生活,有时,还能存一点钱。她知道,现在那个家,只是她暂时的栖身之所,一旦将所有的债还完,她就自由了…… 咬紧牙根,夏仲音压抑住涌上鼻头的酸意,可眼眶的泪光却怎么也止不了,一想到方才好不容易化好的妆,她仰起头,深吸口气,慢慢将眼泪收回。 回到座位,发现桌上放着一张午休时间寄来的订婚喜帖,她心不在焉的拆开一看— 堂妹芝芹要订婚,新郎倌的名字印着烫金的“江清阳”三个大字。 从没想过“新娘不是我”的戏码会发生在她身上,想起过往,手中的红色喜帖无声滑落。 小助理拿着资料经过她办公室门口,出声提醒她,“主任,开会喽!” 她想回声“好”,可喉头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夏主任?”小助理察觉到她不太对劲,低头与她四目相交。 夏仲音低下头,勉强咳了几声,再主动对上她的眼,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道:“走吧!”起身,拿着资料前往会议室。 “主任……妳是不是不太舒服?” “没事,我很好。”用再一般不过的声调响应她。 先坐下的小助理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主任,妳是不是刚刚又去补妆?好像上得太厚,不太自然耶!” 此话一出,一旁的同事都抿着唇,想笑又不敢笑出声。 夏仲音对化妆的讲究是出了名的,猜想她一定是满脸雀斑、痘疤,或者是苍老得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才每天不厌其烦的上妆。而今天的状况,可能更糟吧。 她并没有尴尬的转开头,反而直盯着小助理。 “妳若有时间在意其它ol脸上的妆,或是猜她们的裙子又短了几公分,倒不如把上次退给妳的企画案重做。请问,妳做完了吗?” 小助理俏皮的吐吐舌。“主任,妳昨天才退给我,我还没处理到那里。” “我昨天早上退给妳,换句话说,妳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完成;一个重做的企画案每个人若都需要一整天,我企画组还要不要做事?” “主任对不起……” “跟我对不起有什么用?快点将它完成,别拖到其它人的进度。” 小助理简直快哭了,就连旁边其它同事也为她捏了把冷汗。 “哈哈哈,夏主任,又在发飙啊!这次在修理小助理吗?” 吴经理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夏仲音翻了个白眼,径自将椅子拉靠近小助理,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吴耀廉一双眼睛瞟了年轻可爱的小助理几眼,接着对她说:“这么不乖,把她调到我身边,我帮妳好好调教一下。” 小助理听了直接头皮发麻。妈呀!谁不知道吴耀廉是出了名的不要脸,全公司上下的女性同事,从工读生到打扫阿桑都被他骚扰过,偏偏他那被蒙在鼓里的老婆娘家是“纪氏”的股东,一般人根本动不了他,要是他没做什么大动作,大家是能忍则忍。 “这么不成材的助理怎能劳烦经理,靠我自己修理就够她受了。” “我说夏主任,妳年纪还这么轻,怎么教训起人来这么不留情?” “年轻人多点磨练总是好的。” “如果是压力太大,私底下可以来找我,妳知道的,上司与部属偶尔应该交流一下感情。” 吴耀廉趁着会议尚未开始,大家还没坐稳之际,伸出一根手指,在夏仲音的玉臂上蹭啊蹭的,看得一旁的小助理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摆才好。 “别随便碰我!”她冷冷警告,音量不大,却让在场大部分的人都听见了。 他赶紧缩回手,咳了几声,掩饰尴尬。 夏仲音干脆双手抱胸,腰往后一躺,靠在椅背上,不让他有任何接触的机会。“改天我会到贵府拜访贤伉俪,相信尊夫人对交流感情的事情也相当有兴趣。” “呵呵呵,”他笑了几声,“她一个女人家,哪懂那些。” 此话一出,又被几名年轻有干劲的女同事白了好几眼。 听说,当年吴耀廉是为了吴夫人名下的财产才和她在一起,两人结婚十几年,他逢人便吹嘘自己娶了一个让他少奋斗二十年的金富婆。 这样比较轻松是吧!清阳。 开会前,她注意到窗外的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滴滴打在公司的帷幕玻璃上,小助理在放投影片前,拉上窗帘,留给她一室的黑暗与永无止境的回忆。 台湾的夏天依旧热得让人心浮气躁,纪诺熙拿下墨镜,瞇眼瞅着地面。 不是他的错觉,地面真的在冒烟。 习惯英国湿冷的天气,台湾的闷热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酷刑。 好友阿don在入境口向他招手,他毫不客气地把行李丢到他身上。 “好重喔!”他哀嚎。 “是男人就别乱叫。”纪诺熙睨他一眼。 阿don严正抗议,“我的心是女人!” 早习惯他的借口,他拍拍他的肩,再将一个登山背包丢给他。“可你的身子是男的。别啰唆,快帮我搬。” 阿don不服气的嘟起嘴。若不是看在诺熙是他的初恋情人+青梅竹马的份上,他这个一流化妆师才不听他使唤咧! 上了车,他不自觉的点起一根烟,阿don不耐烦地将它抓下捻熄。 “人家现在在戒烟,别在我面前抽。” “你这老烟枪戒什么烟?”不理他,纪诺熙又点一支。 “现在工作场合全不能抽烟,你都不晓得我们一群人忍得多痛苦,索性把烟戒一戒,反正对身体也好。” 他不作声。早在海关已有听说,没想到真有人因此戒烟。 见他不语,换阿don问他,“你平常不是不抽的吗?” “最近纪氏不太平静,半年来客户走了不少。” “景气不好,这不是常有的事?” “不太一样。”纪诺熙皱起眉,“气氛不太对,我爸怀疑有内贼。” “听起来很严重。” “所以,我才提前几天回国,看能不能查到什么。阿卫还在做情报吗?” “他现在是一间夜店的老板,凭你跟他的交情,应该还是套得到一些情报。”阿don递了张名片给他。“你要自己直接去找他?” “为什么不?” “你这样做,全世界不就知道『保护网』和纪氏的关连?” “更好,看谁还敢把脑筋动到纪氏头上。”纪诺熙淡淡一笑。 从他那张牲畜无害的斯文五官中,瞬间察觉到一股尖锐的寒意,尽管只有一瞬间,坐在他身边的阿don已经忍不住轻颤。 他摊摊手,又回到原本阳光男孩的纪诺熙,声音再自然不过。“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是那群欧洲人太自以为是,根本没想到保护网的总部居然在台湾。” 除了对外洽谈的纪诺熙公开露面,协助深入使用这一整套安全措施,以及应付一堆杂七杂八的琐事外,基本上大家只知道保护网挂在纪诺熙名下,却没人知道它的内部组织。 一间神秘的网络安全公司,偏偏他们的系统好用到令人五体投地,五年来,遭到骇客入侵的纪录低于。除此之外,他们的情报网更是一流,只要付得出足够的价码,想知道当年七七事变到底怎么回事也行。 面对好友的骤然改变,阿don忍不住说了句,“你转变别那么大行不行?我会以为你喜欢上这种角色扮演。” 纪诺熙懒得跟他抬杠,下意识摸摸自己刮得清爽干净的下巴。整齐、干净、清爽,一直是他的最高原则,偏偏这种长相,在他们那群志同道合一起研发间谍软件的宅男里,算是最吃得开的,派他出去拉生意最适合啦! 于是,渐渐的,他这张牲畜无害,恶人看了也喜爱的白净脸蛋,成了保护网的金字招牌。 纪诺熙一露脸,不少人心想,没几岁的小伙子能成什么大事。于是几间敌对的网络安全公司,便使出浑身解数想整垮保护网,没想到却中了反间计,没偷到保护网的机密就算了,自己公司内部的机密全被它反握在手中。 阿卫其实和他曾有几次合作关系。当年阿卫所经营的情报网遍布整个南欧,在一次意外曝光后,他成为黑白两道追杀的对象,后来有人向他介绍纪诺熙,靠他的关系,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只要保证他不再踏上意大利这块土地,一切好谈。 当晚,纪诺熙来到夜店,当年的救命恩人有求于他,阿卫二话不说立即答应帮忙。 “纪氏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你开口,我阿卫肯定帮你弄到手。” “卫哥人真豪爽,不知道最快什么时候会有答案?” “三天,我星期五之前打给你。” 纪诺熙笑了笑,一手拍拍他的肩,“全台湾都知道卫哥是地下情报网的龙头,想找什么会没有。” “你这小子少拍我马屁。” 他脸上还是挂着笑。“我今天来向你讨这个人情,就是知道找卫哥帮忙一定能物超所值;钱不是问题,时间就是金钱,金钱就是时间嘛……” 阿卫听懂他的话中话,“嫌三天太长?你想什么时候要?” “明天。” “明天?”阿卫眉头皱了下,看了看表,十点整。“老弟,你这不是整我吗?纪氏再怎么说也是间大公司,你要的东西不是一时就能搜集完整的—” “所以我才来找你不是吗?我若不是赶着要,何必向你讨这个人情?”纪诺熙回得理所当然。 阿卫低吟一阵子,“明天中午前,我会打给你。” 他留下名片,“我等你电话。” 走出密室,他走向吧台,夜店现场有乐团liveshow,台上歌手唱着改编自四、五○年代的电影老歌,这让他想起在英国念书时常去的一间咖啡厅。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小周末的夜晚,人多了些,店内大概坐了八分满。 他不挑圆桌的双人座位,卡了张在吧台旁的高脚椅,对酒保说:“一杯b52轰炸机。” “马上来。” 等待期间,他注意到同样和他窝在吧台,同样也是一个人的女孩子—呃,说人家是女孩子太夸张,只是她素净的脸孔没有一丝妆痕,只有双颊因酒意而染上嫣红,一头直顺的黑发简单扎在后脑勺,一件简单的红色连帽外套,让她看起来又小了几岁。 她低着头,刘海盖住一大半脸,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盖去她眼皮下的憔悴。 纪诺熙之所以会注意到她,除了因为她身边倒了四、五、六……一共六个空酒杯,她正要点第七杯,而且他还发现她是一个人来喝酒的,这不是很危险吗? “再来一杯b52。” 喂,大姊,b52是轰炸机,是烈酒,心情不好也不是这种灌法。 她丝毫无视酒杯上装饰的灿烂火舌,漫不经心的轻啄一口再一口,只见她眉心紧皱,然后默默地趴在桌上,将脸埋在手臂中。 b52不是要一口干完吗?她这样喝比较有味道是不是?纪诺熙好奇的照着她的方式做— “shit!”他从椅子上跳起来,盯着杯子大骂,“好辣!” 第一口是化在口中的浓浓香甜味道,第二口却像是被火灼烧过的呛辣。这女的是怎么回事,难道她都用这种方式喝掉七杯b52,还闷不吭声? 纪诺熙出于好心,也出于好奇,他轻轻拍拍她,“小姐,妳还好吧?” “她一整个晚上都这样。”吧台内的酒保帮她解释。 女人动了动,抬头望向前方,一脸疑惑。 纪诺熙不是没见过美女,眼前这个喝了七杯轰炸机的女人,长相不只清秀,五官深刻分明,形容她清秀略嫌不足,但又不到艳丽的地步,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毫无戒心的摆在他面前,害他胸口忍不住颤了一下。 她的鼻梁高挺,更为她的倔强添了几分个性美,虽然眼神有些醉意,却遮掩不住眼镜底下的那抹悲伤。 他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可又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孩子是他喜欢的类型。 “我要走了。”她揉了揉眼睛,付了酒钱,离开吧台。 见她摇摇晃晃从吧台走到门口,途中撞了不少人,好几次差点往旁边倒下,纪诺熙原本想好人做到底,扶她一把,可又不想被当成趁人之危的小人,只好作罢。 他又点了一杯b52,酒面上一层绚烂的火光让他一时闪了神,他又做了跟刚刚一模一样的事,一口香浓的甜,一口呛烈的辣。 他想起女孩紧皱的眉心。这种烈酒亏她一个弱女子喝得默不吭声,她是天生喜欢虐待自己是不是? 他注意到三个男人半搀着女孩走出夜店,喝醉的她,为原本清艳的脸蛋多添了几分妩媚。那三个家伙看起来一脸意图不轨的样子,待会儿她岂不是刀上鱼肉,任人宰割了? 没时间让他考虑,纪诺熙起身追上,就见三个小流氓正准备押她上车。 没想到女孩虽然喝醉了,意志却还清醒,挣扎着想逃跑,只是全身无力,她微弱的反抗,反而让这群野兽更加兴奋。 “够了!没看到人家不愿意吗?”趁他们还没将人带上车,纪诺熙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女孩知道他是来帮她的,便任由他护着,只是一到他身后,双腿便不听使唤的软了下去。 三人转身一看,一个看起来斯文软脚虾的年轻人想坏他们的好事。只不过长得高了点,身材看起来不错,以为就能管他们的闲事吗? 带头的老大挑衅地靠近,推了推他。 “没本事的男人才会趁人之危,你老爸没教过你吗?”纪诺熙一改方才的斯文有礼,一双眼睛瞇了起来。 “想管闲事吗?” 也不晓得是谁先动手的,一对三的悬殊战就这么打起来。他们想朝纪诺熙那张白净好看的脸上挥个几拳,顺便打落他那副碍事的眼镜。 没想到纪诺熙抓住他们的手腕,一个退步,转个身,没几下,全被他狠狠摔在地。 带头的老大不死心,仍冲上前去。 “还来?”纪诺熙很不喜欢用合气道打架,本以为吓一吓他们就该知道适可而止,不过,既然有人不领情,他也只好奉陪了。 简单一个转身,他将带头的老大过肩摔,砰的一声,痛得老大躺在地上哀嚎,身旁同伴连忙上前将他扶起。 “老、老大,他好像会合气道耶!”其中一个识相的小喽啰连忙出声提醒。 “x!现在才说!” 真衰!老大勉强撑起身子,临走前,还不忘撂下话,“你呢?从我们手中将人抢走,你想做的事情还不是跟我们一样。伪君子!” 不再刁难,等他们离开后,纪诺熙蹲下身,看她醉得不轻,只能拍拍她的脸,“小姐,妳住哪?要不要送妳回去?” “呜呜……”她揉了揉眼睛,眼泛泪光,“我不想回家。” 那个家,充满了两人的回忆,现在她回家,没有人会再为她等门,没有人会再为熬夜赶企画的她泡咖啡,更没有人会为应酬喝醉的她递上醒酒液……她回去做什么? 不想回家?难道要去他家?纪诺熙一听,原本对她还有的一丝同情瞬间消失。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正经的女孩子,居然是这么随便的人,早知道就由刚刚那三个匪类带她走算了。 纪诺熙松开手,任凭她坐在地上。他方才只想着要救人,却没顾虑到后续该怎么处理。 一般来说,像这样的女人就算带她上宾馆,明天早上醒来两人互不相欠也就算了。 但他不屑这么做。 叹口气,他打算打电话给警局,要他们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女孩蹲在地上,蜷缩着双腿,竟哭了起来。 “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说走就走?留我一个人算什么……不是说好一起努力吗?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说累了?跟我在一起真有这么辛苦吗……” 她的哭声不大,呜咽的声音却让他听得一清二楚。 纪诺熙盖上手机,定睛看了她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弯身一扛,将她背在后头。 “清阳……” 在回程路上,他听着她唤着这个名字无数次。 第二章 夏仲音一个翻身,不晓得压到什么热热软软的东西,她仔细一摸,有着浓密的毛,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劲,一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手正搭在一只大肥猫的肚子上,而大肥猫正张大嘴巴准备狠狠咬她一口。 “啊—”她大吃一惊,身子往后一退,毫无预警地掉下床,叩的好大一声,她撞上了床头柜。 天啊!这里是哪里?夏仲音揉揉脑袋,眨眨眼,终于看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米白色的大床,上头有两件男性衬衫,整齐的摊在床尾处,地上以及沙发上,横竖吊着两三件女用内衣与内裤,还有一件皮革短裙半摊在地上…… 就知道不能一个人去夜店喝那么多酒!自分手后,她一待在家中,脑子里想的都是从前的事,烦躁得夜夜无法安眠。 听说喝点酒会比较好入眠,可她平常又没有喝酒的习惯,于是昨晚选了间看起来颇安静的夜店,原本打算喝到茫茫然后再坐出租车回家,结果呢? 果然出事了!她紧张地揪紧胸前的被子,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 内衣?还在;内裤?感觉还穿着;裤子?对喔!她昨天是穿裤子啊!衣服?身上的恤除了被压皱以外,没有被施暴的痕迹— 那地上那些内衣裤是啥东西啊? “喵—”大肥猫敏捷一跳,然后慢条斯理地走到主人身边。 夏仲音抬头一看,一个长相清秀、身材壮硕的男子,套了件浴袍站在房门口,头发半湿,看得出来刚洗完澡。 “妳醒啦?”男人眉一挑,抱起大肥猫,一只手在牠肚子上磨蹭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家。” “你家!”夏仲音大吼。她居然在一个陌生男人家中过夜!而且昨晚还喝醉,什么都不记得了…… “妳喝醉了。”他好心补充。 她跳下床,紧张得到处乱走,“一个女孩子喝醉了,就把她带回自己家里,你爸是这样教你的吗?还是老师教的?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什么啊!”瞧她中气十足,看来她常这样乱吼,才有办法一大清早就发出那样恐怖的声音。“我才不会对妳做什么呢!”他委屈地说。 “那、那些内衣裤是怎么回事?” 眉一挑,他放下大肥猫,弯身捡起女用内衣裤,“这是我的。” “你的?”夏仲音觉得不可思议。他、他不是男的吗?半开敞着的浴袍露出他的胸肌,她非常确定那不是乳房,是胸、肌。 阿don翻了翻白眼,“拜托,妳以为是我捡妳回家呀!妳可是我最不喜欢的类型呢!” 他本来就比较喜欢男人,女人嘛……如果身材姣好又会打扮,说话好听、温柔点,他或许还可以欣赏一下啦! 面前这个女人,身材平板无趣,就算多少看得出她有几分姿色,可那身打扮……他的家居服都比她有品味,更何况她一大早就没气质的大吼大叫。 不知道昨天诺熙发什么神经,竟从阿卫的夜店带了个麻烦回来,还是个边哭边叫的女人—原来他喜欢这一型的啊! “你、你是……” “我是gay。” 噢,真是太好了!她竟在一个gay的床上醒来!“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妳喝醉了,我朋友带妳来我这里。”他耸肩,想到昨晚诺熙背着她上门,说什么他刚回台湾,时间又太晚了,不方便找其它女性友人,更不方便带回自己家。 “你朋友是……” 阿don微歪头,不晓得她的问题所在。“就是我朋友。” 好,现在来厘清一下事实,她昨晚喝醉了,被gay的朋友—听他暧昧不明的口气,或许也是个gay—带来这里,所以,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是这样吗? “妳……要找他?” “不、不用了。”夏仲音想都不想就拒绝。昨晚喝醉的她肯定丑态百出,既然什么事都没有,就把昨天的烂帐全留给昨天,她一点都不想记起。 她抓起旁边的红色外套,想要直接走人。“谢谢你昨晚的收留,我要走了。” “小姐,等一下。”送她到门口,阿don道。 她转身,眼神充满防备的盯着他。 他好心提醒她,“为了妳好,以后别再一个人喝醉了。” 他的话中有话,让人很想继续追问下去。“昨晚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 呃,也不是“所有事”都没发生啦!可为了自己耳根子清静,他打算避重就轻地告诉她,“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 关上门后,他走进厨房。 纪诺熙刚起床,正在烤土司,见到他,顺便问起,“她起床了吗?” “小红帽刚离开。” “走了?”纪诺熙难掩失望,“这么快?” “难不成你还希望人家留下来陪你吃早餐?别闹了,她一醒来看见我,就吓得半死,你还指望人家留下来,陪我们吃饭聊天吗?” 也是,一个女孩子竟在一个陌生男人家中醒来,就算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通常第一反应会想直接逃离现场。 他却想留住她,至少让他送她回家…… “她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看样子是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纪诺熙俊脸一沉。 他昨晚可是被她逗得差点推动理智,幸亏看见阿don在一旁吓得目瞪口呆,才让他及时煞车,自己冲到浴室冲冷水澡,而她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瞧他俊美的五官上居然出现黑眼圈和血丝,刚刚一听到她已经离开,还露出依依不舍的样子,阿don忍不住继续亏他。 “看你的样子,不会是昨晚作春梦,没睡好吧?” “别闹了。” “说真的,那女的昨晚真的够猛,没想到小红帽居然差点把大野狼吃掉!你只是把她抱到床上,她却马上扑倒你,还——” “她失恋了。”纪诺熙打断他。 “失恋就能强吻人吗?”昨天说有多精彩就有多精彩呢! “那不算强吻。”若不是因为贪恋她的馨香,太贴近她的脸蛋,她也不会…… “这样还不算,难道你是故意送上门的吗?” 阿don立刻接收到一旁丢过来的冷冽杀气,马上识相地闭嘴。 喝醉酒大哭大闹是常有的事,可他从来没看过这么压抑的哭法——苍白着一张脸,泪流满面,却一点哭声也没有。 她颤抖的唇反覆问他,还爱不爱她?他不回话,也没有立场回话。见他沉默不语,她一个翻身压倒他,不甚熟练地脱下自己的衣服,迷乱地吻着他。 纤细的身子贴着他的,腰肢下意识地摆动着,她略混着酒意的馨香迷惑着他的意识。 在那种情况下,忍得住的男人就不是男人——可他真的忍住了,因为他不是她口里呼喊的男人,这样占人家便宜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面对她那张清艳的脸蛋,他只能轻轻帮她擦掉眼泪,任凭她在他怀中哭泣,什么话也不能说。 昨天为了送她回家,他看过她的皮夹,身份证上的照片是一个和她不太想像的女人,干练,严肃,精明——不过仔细一看,仍能在两人的眉宇间找到七分的神似。 “夏仲音……”他慢慢咀嚼着这特别的名字,一张倔强又不服输的脸蛋马上在他脑海中浮现,徘徊不去。 趁着午休时间,夏仲音又到洗手间洗把脸。 很好,这个月的月事来得非常准时,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自从上个星期莫名其妙在一个男人家中过了一夜,她每天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哪天会收到什么裸照勒索,或是发现自己怀孕之类。 那天回家后,她缩在床上又痛哭了一场,也许是害怕,也许是伤心,她不知道。 虽然那个gay先生展现出他的“善意”,表示那天晚上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可对一个当时完全推动知觉的女人而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尽管身体没有异状,心里还是害怕得要死。 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 她怎么隐约记得,有个温暖的胸膛,还有一双温柔的大手一直陪在她身边? 不不不,捡到她的人是gay,收留她的人也是gay,所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夏仲音这样安慰自己。重新上好妆,整理一下忙碌了一个早上而有些凌乱的包头,确定自己的武装百分百成功后,她才走出洗手间。 午餐她随便喝了一杯麦片粥,还有一个托小助理买回来的三角饭团——这就是神秘的夏主任为何在午休时间总是最后一个离开用餐,却又是第一个回到座位上的答案。 下午有个迎新会议,听说是长年在外打拼的纪董独子要回国接任副总职位。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大部分女同事的打扮特别不一样,有些平常只化淡妆的小秘书,今天眼影、眼线、腮红全用上了,搞得好像要参加party似的。 而她,平常就以浓妆着称,相较之下,倒没什么特别之处。 主管会议时,纪董事长难得露面,向大家介绍他的独子——纪诺熙,新任行政副总。从董事长眉飞色舞的表情,看得出来他非常以儿子为傲。 方才听女同事们口耳相传的八卦,知道面前长相俊秀,看起来极其斯文的年轻副总,在英国是一间颇具规模的公司负责人,且在欧洲小有名气。 尽管他的风评到目前为止还算不错,但她夏仲音可不是个盲目崇拜的人。 小公司与大公司的管理方式可是大不相同,想他应该大她没几岁,就得打下这样的重责大任,虽对他有股莫名的尊敬,但对他的能力仍抱持着观望的态度。 一层层的主管介绍下来,终于轮到她。她起身,用非常制式的语气介绍自己。 “我是十二楼企划组主任夏仲音,很高兴认识您,未来期待与您共事,有任何事都能找我帮忙。” 夏仲音?纪诺熙的脑袋愣了足足一秒反应不过来。这个名字并不常见,可是前几天却一直在他脑中盘旋下去,后来不得不忙着与退休副总做交接,原以为不会再和这个名字有什么瓜葛,没想到…… 但她真是那晚他捡回家的爱哭鬼吗? 不一样啊!眼前的夏仲音,冷静、严肃,甚至还有些距离感,和那天缩在他怀中哭得像个娃娃似的女孩完全不一样。 仔细一看,眼前的夏仲音,倒是和证件照上的她有八分相似,所以她们是同一个人? 散会之后,吴耀廉与她往同一个方向离开,一边不忘问她,“新任副总可真是年轻帅气,想必企划部女同事们个个蠢蠢欲动吧!” “年轻帅气跟能力不能画上等号,一切还要等相处久了才会知道。”她持平。 吴耀廉嘿嘿笑了两声。“夏主任果然理智过人,知道男人的魅力不是靠长相取胜的。”一边摸着自己微秃的头顶,一边说着自认好笑的笑话。“牛津大学毕业?哼!我还牛筋牛肉面呢!你说是不是啊?” “经理还有什么事吗?”他办公的第十五楼都已经过了,还继续跟她待在电梯里面,夏仲音冷冷的问。 “没什么,想去你们企划部走走,顺便拿一份资料。” “哪一份?每周会报的资料,今天早上我已经请助理送去了不是吗?” 吴耀廉脸色稍变。“还有哪一份?不就是你们最近接的那个case,客户抱怨你们组里的同事,提的方案被打枪,被退回来的那一件!被老客户这么一说,我这个做经理的不多留意一点怎么行。” “这件事,我上星期已经请那位同事重新和客户讨论过了,客户颇满意的。再说,这种小事不必烦劳经理关照。” “说什么话!我可是经理呢!”叮咚,十二楼到了,他匆匆离开,往资料库走去。 一走进企划部办公室,几位女同事鼓起勇气问她,“主任,有见到副总吗?” “当然有!”今天就是为了这个开会的。 女同事们的眼睛,突然全闪出粉红爱心。 “副总帅吗?听说他今年才三十一岁,长得又高又帅。” 就说长相跟能力不是画上等号的。 “而且听说他是牛津毕业的。” 虽然很没水准,但她想起吴耀廉的牛肉面笑话。 “重点是,听说他在英国自己开了间网络公司,享誉全欧洲呢!” 网络公司台湾到处都是,应该只是普通的游戏软体公司而已。 “哇,完美的男人!” 粉红爱心闪烁得更加耀眼,闪得她快睁不开眼。 “小雨,你从上午开始,电脑就开了八个视察,只是一个是公司首页,其他都是外国网站,你是一整天都在调查新副总吗?我怎么不知道企划部何时改成调查局了?” 哇——变形金刚夏仲音又开始发射霞弹了。当下,所有女同事吐了吐舌纷纷走避,唯恐被击中身亡。 “阿茂。”她叫了一声坐在旁边的男同事。 “什、什么事?”他是男的耶,刚刚也没一起凑热闹啊! “吴经理刚刚在资料室查资料,你尽快结束手边工作后过去帮他,再告诉我他找了什么。”他平常很少管企划部的事情,现在突然这么热心,还真有点古怪。 “喔,好。”女王下旨,他岂敢不从?“我现在马上就过去。” “小洁,你跟阿凯负责的确case为什么都三天了还没有回报?”矛头一转,她又开始算账。 “报、报告主任,我们已经拿企划案给客户了,只是客户还没有回音……”主任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记得这么清楚啊? “这是客户的错吗?是你想赚客户的钱,还是客户想赚你的钱?你不主动积极打电话问对方哪里不满意,还想不想开发新客户?要是他也在等你电话,然后被敌对公司抢走case怎么办?月底你的绩效不够时,难道要我们全组跟你一起喝西北风吗?” “哇,好凶喔!”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角落响起。 是谁?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忤逆变形金刚,瞬间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英雄,真是个英雄啊! 夏仲音眼神往旁边一瞄,原本打算用眼神杀死那个不识相的家伙,但一看清来人,杀气腾腾的眼神瞬间黯了下来。 纪诺熙带着笑走进办公室,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再轻松地巡视过全场,最后仍将眼神落在她身上。“你们做了什么惹主任生气啦?” 他是谁?一大票的人还一头雾水,倒是方才上网搜寻半天的小雨小声的叫出。 “副总!” 他就是副总!这么帅,这么温柔,又这么体贴?和蔼可亲的形象,果然为他加分不少,全场原本肃静的气氛瞬间又轻松起来。 几个男同事笑说:“没有、没有,主任要我们认真工作。” “是嘛!工作要认真,不然我就得跟你们一起喝西北风了。”他还是噙着笑脸用她刚刚的话再提醒他们一次,不过他温和的语气却让大家笑开了。 “夏主任,请跟我到你的办公室一趟,我有事情想麻烦你。” 难道是新上任的副总,要针对夏主任的脾气好好教训一番吗?呵呵,有好戏看了。 一进主任办公室,他迳自在沙发上落坐,比了个手势要她一同坐下,夏仲音竟顺着他的意思做了。真不可思议,他的语气动作明明很温柔,很绅士,却让人无法拒绝。 他从自己带来的资料夹中取出一份厚厚的名单。“如你所知,我才刚从英国回来,也就是大家所说的空降部队,对公司内部的动作和人员不是很清楚。这里有一份我到人事处拿的基本员工资料,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个简单的介绍。” 夏仲音听了,脑袋当下转了好几圈,可依然猜不透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副总你……刚上任,应该有许多东西需要交接,现在就开始接触员工,不会太早吗?” 他轻松一笑,“如果我说该交接的都完毕了,只剩这部分呢?”他提早回国可不是做做样子而已。 真的假的?姑且先相信他好了。“我相信你的助理会帮你安排一切。” “这倒是。”他点点头,表示赞同,接着又说:“那我通知人事部,把你调到我身边当特助好了。” 呃?这么欣赏她?他以为他是谁啊? “为什么是我?”即使不满,她仍理智的淡问。 “你刚刚自我介绍时,不是说有任何事都能找你帮忙吗?” 那是客套话,他听不出来吗?自我介绍大部分主管都会这样讲好不好?为什么偏偏是她? “我是主管,我有挑人的权力。”他理所当然地再说。 好吧!夏仲音勉为其难地拿起名单看了一下,“光是总公司上下加起来的员工就有两、三百人,你确定要一次全讲完?” “我一般的本事不多,也不过就两三样,其中一样就是‘过目不忘’,我看过的人,只要一眼,就不会忘记。” 真的假的?她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看。 他又笑着问她,“所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应该记得你吗?她原本想这样回答,可又觉得这种对话太过暧昧,一想到外头那群虎视眈眈的女同事,她还是和他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不记得。” 喔,瞬间秒杀!他骚包地揪着心装作受伤样,最后搭着她的肩,没多说什么。 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像他这种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风云人物,光看刚刚女同事看见他就像饥饿的狼群看见肥滋滋的肉块般,严肃的她,入不了他的眼。 “我以为——”她放下手上名单,“你找我进办公室,是要教训我的脾气。” “很多主管要你改吗?”他反问。 “不少。” “你在所有主任中,是唯一的女性,年纪轻轻就坐上这个位子,企划部又是本公司职员最多的部门,一下要管七十几个人,你不扮黑脸,谁扮?” 他一语道破她的难处及行事风格的原因,夏仲音在佩服之余,脸上的表情也不再这么僵硬。 “对了,就是这样,别太紧绷,放轻松点。”她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柔和了不少,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比较像他那天遇到的她。 听见他的话,夏仲音原本又想紧绷神经,可面对他那张牲畜无害的笑脸时,她真的严肃不起来。 “现在在上班,我不会太轻松。” “这样……那让我们来想办法,既然主管中必须有人得扮黑脸,那我们交换好了,以后我扮黑脸,你扮白脸。” 看着他那张白净无杀伤力的斯文脸蛋,突然认真地装起凶样,夏仲音一时难以适应,噗哧一声笑出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颊边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为她原本就清艳的脸蛋多添了几分可爱;和前些日子遇到的她不同,虽然严肃,充满防备,却多了几分生气,他忍不住看呆了—— “你扮黑脸不适合,真的。”她继续笑说,没发现自己竟对他毫无防备。 “你怎么知道?要不来换换看?” “你都是这么死缠烂打吗?” “我的本事不多,也不过就两三样,其中一样就是死缠烂打。” “你——” 叩叩。 她原本还想多说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立刻换成上严肃又难以亲近的脸色。“请进。” “主任,我阿凯。” 他在外面听说了刚刚发生的事,以为副总在时差教训主任,等一下变形金刚的脸一定超臭。在敲门前,他还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没想到一进办公室,除了主任那第一千零一张脸没变这外,坐在一旁的副总倒是笑得开心,像是刚刚看了什么现场实况变身秀似的。 “这是刚刚经理找的东西。” “好。”她收下,阿凯准备离开前,纪诺熙向她使了眼色,她原本皱眉抗拒,但拗不过他——谁教人家是副总,而她只是小小主任。“阿凯,等一下。” 啥?风暴要开始了吗?脖子一缩,他转头准备接受她的教训。 “这个。”她指指资料袋。“谢谢。” “噢——不、不客气。”变形金刚今天吃错什么药啦,居然向他道谢?阿凯吓得转身就跑,连忙关上门,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你看你,平常做人多失败。” 不甘心被调侃,夏仲音还以颜色。“你自以为很了解我?” “你的行为模式不难猜。” “你是说我肤浅得没深度?” “如果我说,我以前也跟你一样,是扮黑脸的角色,你信不信?” “不信。”这张白净脸蛋只要笑,全公司至少会有一大半的女人会拜倒在他的四角裤下。 他笑笑没反驳,反而收起名单,准备离开—— “你不是要——”我帮忙吗? “这是我额外派给你的工作,不能影响你原本的工作进度。”他看了下手表。“六点半下班来找我,你想吃什么?叫外场来一起吃?” 夏仲音一愣,如果不是他表现得极其自然,她真的会以为他在追她。 她从小就是个认真的学生,跟江清阳交往也是大学时代的事,和异性交往经验十分贫乏的她,实在无从判断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都可以……”她突然想到什么,“额外的工作,就算是短期,也算奖金?” “当然。”临走前,他留下一句。“你笑起来,好看多了。” 第三章 “真的假的?你找到那天那个小红帽了?” “她就在我公司上班。” “有没有那么巧!”阿don大叫,“她认出来是你?” 阿don是纪氏广告部门签约的化妆师,听说今天是纪副总回国后第一次和公司同事见面,身为好友兼合作伙伴,他当然得过来看看他。 “怎么可能?”纪诺熙白他一眼。“反倒是她,化了妆,和那天晚上完全不一样,若不是听到她的名字,我还真没把握认得出来。” 他哈哈大笑。“听起来小红帽化妆比不化妆还惨。”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她的转变太大,我一时不习惯。”一下子在他面前哭得像泪人儿,一下子在他面前是个严格的部门主管,私底下的部属管她叫做变形金刚。 “女人就是这样,换心情像在抽面纸似的,快得很。”阿don坐到他身旁,用手指勾勾好友下巴。“女人麻烦死了,还是男人好,对不对?” 纪诺熙眯起两道锐目瞪他。“滚!” 若不是从小习惯他的毛手毛脚,他现在很可能一脚将他踢到太平洋。 “不懂情趣的男人。”阿don没好气的离开他,坐到一旁,随口问:“公司的事查得怎样?” 一谈到公事,他收起轻松闲适的模样,眉头紧皱,眼神专注。“确定有内贼,而且职位还不小,大到能够把客户资料带出去,这样的人全公司上下没几个。” “你有底了吗?” “还在观察。” “外应在谁?” “据我这几天的观察,不是‘夏门’就是‘color’。” “夏门?”一听见这个名字,阿don痛苦地倒坐在沙发上。“不是我爱抱怨,你知道夏门那个专属的模特儿吗?x的,有够难搞!我在彩妆打滚快十年,没见过那么刁蛮的女人!” “迟到耍大牌是家常便饭,广告商和导演谈好的内容,都能被她一句话全部改掉,而且还把我旗下好几个助理整得不成人样!她全身上下都作假的也就算了,偏偏她的审美观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老是把自己弄得像火鸡一样,能看吗?拜托,我才是美术总监耶!她登台后挂的是我的名字,害我被好几个同行笑!” “更夸张的是,那个女的最近居然要结婚了!我们都在猜,那男的八成是为了她家的财产才跟她在一起,不然天底下哪有男人受得了她啊!” 看似漫不经心听着他的抱怨,纪诺熙忽然问:“夏门让她这样胡搞?” “夏门的老板就是她老爸!你不在台湾不晓得,前两年仗着一支矿泉水的广告爆红了一阵子,可脾气坏得很咧!”阿don翻了翻杂志,指给他看。“就是她。” 夏门专属模特儿——夏芝芹,公布喜讯!新郎倌是相恋多年的大学学长! 杂志针对夏芝芹的婚讯做了两个版面的介绍,里头一张照片是两年前的广告海报,一名身材纤细的女子穿着一身素白的绕颈洋装,站在湛蓝色的海边,明明是阳光普照的夏天,天空却下起了点点白雪,让人分不清楚春夏秋冬,而女子背对着镜头,略侧着脸,长发随风飘动,只让人见到她大约的轮廓。 她纤瘦的身子孤独站在悬崖上,强劲的海风几乎快将她吹倒,但她仍直挺挺的站着,杂志上说这是一张极具美感的海报。 意外的,他对这张海报特别有好感,盯着它好一阵子,心里忖度着,等阿don走后,想把这张照片剪下来。 阿don指了指她现在的照片,恶毒的说:“你看她现在,根本和当初完全不一样,这就叫做‘背影杀手’。” 背影杀手吗?她的其他照片,的确与这张海报大不相同,不管是她之后接的洗发精广告或彩妆广告,原本清丽的感觉已不复见。 “这只是背影而已,也许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纪诺熙实在无法将两人画上等号,他的目光盯着那张只有背影的海报,总觉得那抹纤细似乎似曾相识…… 嘟嘟!内线电话响起,特助通知他夏主任已经在门口,他开始收拾东西,顺便送客。 “哇!这么猴急,要约会喔!” 看他没三两下,迅速把东西收拾好,还一副眉飞色舞的表情,最后还不留情的请他滚蛋,阿don当然抗议。 “等一下要开会,别来乱。” “是约会还是开会啊,差一个字就差很多耶!”他继续叽叽呱呱调侃他,“哈哈,不会是跟那个小红帽吧!” 纪诺熙突然停下手边的动作,冷冷瞪他一眼。 “快滚。” 哈哈哈,被他猜中了! 他搭上他的肩,“我要看,她化妆前后到底差多少。” “你少跟她胡说八道——” 阿don抢先他一步打开门,等候区只有一名ol打扮的女人。 “啊——”夏仲音马上认出阿don。他、他也在纪氏上班吗?可她印象中,没有这个男人的资料啊!看他的样子,似乎和纪诺熙非常熟悉。 阿don感到惊讶。那天在他面前和纪诺熙一起上演饿羊扑虎戏码的小红帽,居然化起妆来会这么吓人……呃,认真得吓人。 那梳得一丝不苟的包关不,还有脸上看起来毫无表情的妆,端庄的衬衫套装……她简直就像是白雪公主戏棚中跑出来的恶毒后母啊!难怪诺熙会说不习惯。 “嗨——”他自然地向她打招呼。 夏仲音恢复冷静后,朝他点头微笑,只是表情有些僵硬。 那天的荒唐事,难道就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一定得这么刺激才行?那男人居然和新上任的副总是好朋友,这样她不就有把柄落在他手上? “还记得我吗?” “呃、记、记得。”但很想忘记。 “那你记得他吗?” 阿don想帮她恢复记忆,却马上被纪诺熙下逐客令。 “你该走了。” 她该记得他吗?怎么纪诺熙也曾问了她相同的问题?看他们两人这么熟,该不会…… 看她一脸狐疑,阿don再次补充。“他是我朋友。” 朋友? 啊,纪诺熙就是当天捡到她的人! 捡到她的人不是gay吗?那纪诺熙不就是…… “这是没你的事,你可以走了。”多嘴的家伙,要是让夏仲音知道他是那天捡到她的人,肯定吓得不敢跟她说话。 “喔!小宝贝,你真无情。” 阿don不甘心的嘟起嘴巴,一脸无辜样。“我什么都没说啊!” 他什么都不用说了。 纪诺熙见她脸色苍白,知道她想起了那晚的事,怕阿don再瞎搅和,他按了电梯,将他塞进去,还出声警告。“别多嘴!” “怕吓跑人家?” 阿don笑着小声逗他。 电梯门关起前,夏仲音没听到他的嘲弄,只看见他骚包地朝纪诺熙丢了一个飞吻。副总和他…… 她才打算好好和副总谈一谈,希望能公私分明,毕竟她向来不喜欢和男同事搞暧昧,虽然答应下班后帮他忙,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有些危险。可没想到,他是gay! 也对!像他这样优秀到几乎无懈可击的男人,照理说,不可能存在的,哪有男人这么体贴、这么温柔、这么细心——除了gay之外,还有其他解释吗? 这个世界无奇不有,其实她没必要为了上司的性向惊慌失措。 既然知道他喜欢的是男人,她就没必要努力与他划清界限,或许还能考虑跟他当个姐妹淘。 看她的脸色从阿don离开后,一变再变,从震惊到讶异,从讶异到冷静,再从冷静到放松,看她似乎释怀了,终于注意到他盯着她看。 “怎么了?”她问。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你的表情变化可真丰富。” “是吗?”摸摸自己的脸,但没忘了想问的事。“副啼叫 跟……他,是朋友?” 他耸肩。“是朋友。” 哈!这对情人就连答案也一致,可真有默契。 于是两人有默契的避开那晚的事不谈,夏仲音是因为太丢脸,而纪诺熙则是顾及她的颜面不提。 纪诺熙带她到宽敞明亮的小型会议室,四周都是隔音玻璃,外头看得到他们在里头,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好吧,她承认,这个新上任的副总很懂女人心。 晚餐她以为他会叫个披萨汉堡或咖啡,没想到半个会议桌上通通都是菜色丰富的中国菜——蒸饺、伴炒银芽、什锦炒面、麻婆豆腐……如果是普通的外带也就算了,偏偏纸盒上印着“满汉全席”四个字。 “你去满汉全席叫外带?”满汉全席是公司附近有名的喜宴餐厅,餐点媲美五星级餐厅,他们只有两个人,有必要满满一桌菜吗?“为什么不叫点披萨汉堡就算了?” “披萨汉堡?别闹了,你知道英国的食物有多可怕吗?回到台湾,当然得吃中国菜,谁要跟自己的胃过不去啊!”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瞅着她。“如果你觉得没气氛,我们可以到现场吃。” 其实,和她约会才是他的目的。但他也知道太急躁会吓跑她,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不必了,在这里吃就行了。”她一屁股坐下,翻开手上的资料,向他确认。 “先从企划部开始,这里我比较熟悉。” “有哪里是你不熟的吗?” “经理级以上的我就不太好多说什么了,我相信你应该会比我有更多的机会接触他们。” “全公司的人你都认识?” “几乎。” “你花多久时间认识?” “……一个星期左右吧!” 他挑眉,眼神中充满钦佩。“两、三百个人,你一个星期就全记熟了?” “毕竟以后都是同事,多花点心思在上面,准不会错。”被他盯得浑身有些燥热,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也不是全部都认识,只是记下他们的名字,和一些特色而已。” “喔!”他点点头,可一双眼睛没离开过她。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记忆中,这双闪烁着诡谲心里的双眼似乎看了她一整晚,还有一个温暖的胸膛,以及一双温柔的大手…… 不,她想到哪里去了?他是gay啊! 理智连忙回笼,她拿起资料,如数家珍一一的说:“研究部门一共有二十三人,一个主任,三个组长,郭主任、两个陈组长和一个张组长。大陈组长大约四十岁,平时人不错,很关心下属,家里有两个小孩子,所以不常加班,但都会把事情做完或是交代完毕才离开;小陈组长就有点严厉了,通常黑脸都是他在扮的,他平时也很努力,做事也很认真……” 听她约略介绍过几个部门,听得出她的介绍尽量保持客观,不会多做赘述或是个人意见,多半都是简略介绍个人的特性或风格,偶尔会带入些家庭背景。 他喜欢看她认真忘我的样子。她脑筋转得很快,不清楚的事也不会多做评论,对人的评议多半是正面的,她会看到对方努力认真的一面,和她平常扮黑脸时鸡蛋里挑骨头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劈哩啪啦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只见她桌上的水一动也不动,他有些心疼地帮她夹了颗蒸饼到她嘴边。 “来,啊——” 像是多年培养的默契,夏仲音想也没想就张开嘴巴接受喂食,喝口水,咬了咬……忽然才发现不对劲,她急忙捣住嘴巴,惊讶地看着他。 他、他喂她吃东西!他是副总,还是gay!而且,他这个动作为什么会这么自然啊? 看他带着一脸笑意问她,“还要不要再来一颗?” 含在嘴巴里的蒸馏突然有千斤重似的,她努力的嚼了几下,赶紧吞进肚子里。 “副、副总……” “怎样?”他装出一脸无辜样,“不好吃吗?那你喝汤。” “不不,我是说……”若不是知道他喜欢的是男人,她一定会认为他在追她。“我自己来就好了。” “那你多吃点。”他非常满意的把手上的筷子交给她。“你太瘦了,午餐别老是吃便利商店的东西,会把身体搞坏的。” 他怎么会知道?边咬着炒面,她边用眼神问他。 “我看到你桌上有吃到一半的饭团。” “我明明吃完了。” 哈,不打自招!他笑笑的对她说:“今天你说了一整天的话,应该也累了,就先到这里吧!明天午休时间你来找我。” 明天还要?还是中午? “走吧,我送你回家。”不由分说,纪诺熙开始收拾东西。 “不必了,副总,我搭捷运回去很方便的。” “不行!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让你忙到这么晚,我怎么有让你一个人回去?这样太不够意思了。” 他看似温柔斯文的动作,却半强势的领着她,等她回过神,已经跟他走到了停车场了。 “副总,我看我还是……”上车前,夏仲音脑子闪过无数种可能,如果可以,她实在不想跟一个这么耀眼又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有太深的关联,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不晓得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跟我客气什么?快上车,现在都快八点了,你坐捷运回到家大概要到九点,我送你回家不是又快又方便吗?难不成……你怕我?” “我不怕你。”她倔强的立刻反驳。 纪诺熙嘴角还是挂着那道灿烂如日光的微笑,回头一次,她觉得那抹笑有点阴险的味道。 “那就上车吧!”他迳自说着,发动了引擎。 回家后,夏仲音打开电灯,包包往沙发一放,她帮自己泡了杯茶,最后坐到沙发上,顺手按下电话答录机。 “仲音啊!你这个月的钱还没汇到我账户喔……不是婶婶爱催你,但你知道芝芹要结婚,什么都需要钱,你这么聪明应该……” b——切掉,换下一通。 “我刚刚忘了问你,芝芹的婚礼你回不回来?再怎样说,堂妹结婚你也该来露个面吧!你如果聪明点,早就知道不该跟芝芹抢男人,大家怎么看都知道他们才是天生一对啊……” b——切掉,换下一通。 “你那个答录机的时间能不能延长一点啊,我刚刚要说……” b——切掉,换下一通。 “喂?是我/”电话那头换了另外一个女声。 她一愣,食指放在删除键上,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听。 “清阳说,他有些东西还在你那里,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要结婚了,你还留着他的东西不太好吧!他曾送给你的项链、礼物,你就算留着,也只会越看越伤心,你交给我,我帮你处理掉。我最近会找时间过去拿,你先把东西打包好。” 就连一点回忆也不留给她吗?夏仲音臭头一酸,毫不犹豫的按下删除键。 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却被这几通留言搞糟了。她拿出行事历,计算着明天什么时候能到银行去一趟,还有要找时间把江清阳的东西收拾好。 那是她欠她们夏家的,在能做到的范围内,她都会尽量满足她们的需求。 也包括她爱的男人吗? 分手至今快三个月了,她不能再这么软弱。 擦掉脸上残留的眼泪,她起身冲了个澡,准备上床睡觉。 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被满满的夏家人占据。父母与四岁半的弟弟在她七岁那年车祸身亡,留下一间小有规模的外贸公司以及将近一千万的借贷给她,公司被迫终止营运,而她在祖父的强力要求下,被叔叔收养。 虽然在叔叔家她觉得自已像个外人,但她还记得爷爷对她很好,常买小点心给她吃,常抱着她说在,可怜的孩子,没了爸妈,只剩他这把老骨头疼她。 爷爷过世后,听婶婶说,他们夫妻为了爷爷的面子收养她,还帮她背负了那笔将近一千万的债务,看她以后要拿什么还他们夏家。 从那天起,她知道她的一分一毫都是来自别人的恩情,如果没有他们,她不知道会沦落到哪个寄养家庭里,根本不可能正常长大。 所以升上二年级的她,学会了简单的加减,便开始一笔笔记录自己的伙食、学费、住宿费、打算一有能力,就将她欠夏家的全部还清。上了高中,她一有时间,就偷空到外面打工赚取生活费,叔叔婶婶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少个人向他们拿生活费也乐得轻松…… 怎么想来想去尽是些不开心的事?她睁眼看一下时钟,一点半。 不行,她得赶快睡着,不能再想这些陈年往事了。 抹掉眼泪,她逼自己想些开心的事。但有什么事是开心的呢? 她想起了纪诺熙,他是个非常奇妙的人,会做出夸张的动作表情逗她,而且要是全公司女同事知道她们的白马王子其实喜欢的是男人,恐怕都要心碎而死了。 “呵呵……”虽然眼泪还半挂在眼眶中,但心头上的阴霾早已一扫而空。 他真是个很另类的人,和他一起共事,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夏仲音转了个身,找个舒服的姿势入睡。 隔天午休时间,夏仲音坐电梯上二十楼,正打算继续和纪诺熙一起讨论员工特质,没想到,他叫了两个便当,要她先吃饭再说。 她是个善于利用时间的人,原本想边用餐边赶点进度,可没想到他的一句“吃饭不要一直说话”,居然让她安安静静的吃饭。 “我吃不了那么多。” “慢慢吃就吃得完。” 慢、慢、吃! 她是来陪他吃午餐还是谈公事啊? 他监督着她,等她吃完一整个便当,午休时间只剩下十五分钟,她根本来不及重新上妆,只能补个淡妆继续上班。 小助理头一次发现,其实她肤质非常好,根本不像传言,说她是个苍老的变形金刚。 淡妆的夏仲音似乎比较平易近人,少了那份强势,整个人柔和许多。 因为中午根本没进行到任何进度,晚上只好又留下来加班,然后他送她回家,这样日复一日。 他老是在她身边打转,老实说她很好奇。难道就连周末,他也不必去陪他的男朋友吗?这样他男友会吃醋吧! “你周末还找我出来工作,不怕你……朋友生气?” 夏仲音不太晓得那个圈子的术语,总不能劈头就问他“男朋友”的事情吧!这样太没礼貌了。 “我的朋友?哪一个?”为什么他追女朋友,他的朋友要生气? “阿don。” 纪诺熙皱起眉头。虽然知道阿don对女人没兴趣,但还是不喜欢她在他面前谈论其他男人。 “他为什么要生气?” 他看起来不高兴,可能是吵架了,她是局外人,不该插手管太多。 不过也多亏了他的午餐与满汉全席,她的三餐正常,整个人气色好了许多,原本略嫌过瘦的身材丰润不少。 就这样周而复始了三个礼拜,看他已经和所有人熟稔起来,夏仲音怀疑他早就把所有人都记了下来。 那干么还要她帮忙? 公司有不少女同事问她,怎么老是和副总一起留下来加班,真有那么多事得留到晚上加班才能讨论吗?他们又都在谈什么?会不会是假公事之名,济私事这便啊? “谈公事。”夏仲音冷冷地朝好奇宝宝们射出必杀眼神后,转身离开。 她也很好奇好不好!两人每次都到八、九点才回家,有时周末还会被他拖出来,约在咖啡厅谈公事,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进展总是那么慢,她常被他的幽默风趣所吸引,不知不觉就离题了。 几个礼拜相处下来,她发现他的观察力比她相怕要来得敏锐。原本以为他只是个能言善道、温柔体贴的上司而已,没想到他有更细心的一面。 在他办公室用餐时,看到午间新闻报导,发现几只纯种哈士奇被集体充养在南部某个乡下,声带似乎已经被剪断,几只看起来英勇凶狠的大狗,此时却睁着一双双无辜的大眼睛,宛如被遗弃的小孩般,看不到未来。 已有不少善心人士主动收养,剩下的哈士奇将会暂时待在收容中心,等待其他人出面领养。 夏仲音盯着银幕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换了别则新闻,她才回过神,默默地吃着午餐。 “怎么了?” “没有。” 他想到方才她盯着银幕的样子。“你想去领养一只?” “你怎么……”不可思议,他总是能猜透她在想什么。但不习惯在人前打开心房的夏仲音,马上改口。“没有,你想太多了。” “你从前养过小狗吗?” 她摇摇头,“我男……我家人不喜欢。”她改口改得有些心虚。 “既然你已经不和你男……你家人一起住。”纪诺熙挑眉。“现在你可以养一只。” 听出他刻意学她犹豫的口气,夏仲音忍不住轻笑出来。“要是我男……我家人偶尔过来住怎么办?” “叫他滚!如果赶不走,你可以找我帮你。”他很乐意帮这个忙。 既然她的前男友不喜欢狗,非常好!那他更要说服她养只凶狠的恶犬,让那男人永远都无法再踏入她家一步! 姐妹淘果然就是重义气。她从前不知道找个gay当好朋友是件这么轻松的事,既不用担心对方的意图,同时还拥有女性的温柔体贴和男性的干脆、重义气。 她笑开来,漾起颊边两个小酒窝,看起来特别甜蜜。他知道现在她会在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才会笑得这么开心,这是他独享的特权。 纪诺熙继续游说:“你不是说会失眠?养只宠物,或许对你有帮助。” 失眠?夏仲音低头没让他看到她慌乱的眼神。 这两、三个星期以来,她失眠的毛病改善了许多,现在只要一想到他,不知怎的,她就安心不少。最近更发现,她几乎是边带着笑,边想着他睡着的。 想着姐妹淘有错吗?他那么幽默、那么风趣……教人怎么不想他? “但是我没养过狗……” “我养过,我可以帮你。” 他还可以帮她把小狗训练成只要有危险靠近,就会发现警讯,好好保护她——当然,企图接近她,对她不轨的男性,也是危险分子之一。 有一个忠心保镖可用,他当然会物尽其用啊! 第四章 两人相约周末到南部的动物收容中心,里头还有三只尚未被领养的大狗。 里头的义工向他们介绍。“它们其实都很乖,只是有的会比较怕生。像最里面那只,体型最大,年纪比较轻,但脾气也最不好。如果小姐是每一次养狗,这只博美很温驯,很适合你喔!” 夏仲音充耳未闻,虽然有些害怕,但她直接往里头走,眼神对上一只体型硕大强悍,眼神凶狠的哈士奇。 “小姐,你比较喜欢它吗?”这只大狗自从来到收容中心后,不但咬伤其他同伴,就连先前几个想要照顾它的义工也被攻击,他实在不建议第一次养宠物的人在家养这种恶犬。 “我想摸摸它。”尽管对上它充满敌意的眼神,但夏仲音对它有股莫名的熟悉感,想更接近它……等她回过神,人已经不自觉的弯下身来。 大狗突然一跃而起,张开血盆大口准备攻击那双向它伸出善意的手—— “小心!”纪诺熙早先一步拉开夏仲音,但大狗已经不留情的张嘴朝他用力一咬。 “啊——”在一旁的义工吓得尖叫。 夏仲音则是来不及反应过来,当场愣在原地,看着它的利齿深深陷入他健壮的手臂中;而纪诺熙则是冷静地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它看。 几个义工准备上前拉开一人一狗,却被纪诺熙制止。 四周灯光有些昏暗,他背对着众人,一双漂亮的眼睛冷冷看着发狂中的大犬,让它知道谁才是主人,直到它知道无论再怎么凶狠,也狠不过眼前这个冷静的男人时,它才慢慢松开口,低下头,温驯的舔了舔他的伤口。 纪诺熙非常满意,他就是要一个会发狠的保镖,才能保护夏仲音。完全不在意伤口的他,嘴角浮起一抹笑,轻轻拍拍它的头,而大狗像是有灵性似的,眼神的敌意不再,反而趴在地上,臣服在他脚边。 “诺熙……”等夏仲音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叫出他的名字。“你……” 待他转过头,又是那张她所熟悉的笑脸。“我没事。” “可、可是你在流血……”她抓紧他受伤的手,想帮他止血,却又不敢扯动他的伤口。 “擦点药就会好了。”纪诺熙耸耸肩,一脸不以为意。出手前,他就有见血的准备,他反而用另外一只手拉开她。“你今天穿白色的衣服,别沾到。” 夏仲音听了,心头一震。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关心她的衣服?他为了她被狗咬了,那一列齿痕深可见骨,也不见他喊一声痛,看得她都快帮他哭了。 他干么在她面前装man,他可是gay啊!以为这样她就会心动吗? 心动?胸口传来那一阵阵狂乱心跳,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义工连忙上前赔不是,“不好意思,它脾气比较不好,两位别生气,我们收容所还有其他很乖的小狗,你们可以——” “不用了。”纪诺熙打断义工的好意,他坚决的说出决定,让人没有反驳的余地。“就是它了!” “可是……”他是被咬昏头了吗? “诺熙……”夏仲音犹豫了。他为什么帮她挑一只咬伤他的狗? “你喜欢不是吗?”从她第一眼看它,那认定的眼神,就像他第一眼见到她时的眼神,她想要它,就像他想要她一样,就算被狠狠咬了一口,他也不会退却!“别怕,它不会咬你。” 他轻轻拍了拍它的头,一边牵着夏仲音的手要她再试一次。 第二次,她轻轻抚上它额上的毛发,大狗意外温驯的任凭她抚摸,最后还舒服的眯起眼睛。 “就是它了!” 纪诺熙随后被带到医务室。 让夏仲音惊讶的是,刚刚被大狗狠狠咬一口都面无表情的纪诺熙,居然一看到针头就脸色大变,见他紧张得坐立难安,她觉得好气又好笑。 “你居然怕这小小针头?你的伤口那么深,不知比打针痛上几倍。” “那种痛法不一样!” 随着护士拿着针筒越靠越近,他困难地转过头去,希望痛苦能赶快结束。 “先生,请你放松好吗?这样我没办法注射。”护士阿姨提醒。 “我很放松了……”他皱着眉头。 看他此刻的表情,虽然夏仲音很想笑,但觉得这个把事她也有责任,若不是她太过鲁莽,一下子就想接近怕生又脾气不好的大狗,也不会害他受伤。 她站在一旁,牵起纪诺熙的手,朝他微微一笑。 “对不起喔!” 纪诺熙心头一暖,眼前的她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颊边漾着他所深深着迷的两池酒窝,难得柔和的神情,为她原本就清艳的五官多添了几分娇媚。 就是现在!护士阿姨趁他松懈的时候,迅速找到血管,眼明手快的将针头气下去—— “shit!”顾不得淑女在场,他低头大叫。 在场所有人都笑了出来,就连夏仲音也不例外。 护士阿姨满意的抽回针筒,一边对她说:“小姐,你很好命耶!男朋友对你那么好,被狗咬,一句怨言也没有,看到你笑,连魂都飞了,他一定很疼你喔!” “我……”想解释,但她马上察觉到他握紧她的手,仿佛要她别反驳。 于是她低头沉默,纪诺熙在这个紧要关头更是不会多说废话喽! 离开收容中心,他载她直接回台北,还陪她去买狗狗用的餐具、饲料、散步用的链子……等生活用品。而原本凶狠的大狗,现在却十分温驯,除了到人多的地方有些生疏外,一路上一直乖乖跟在他们身边。 回到她家,两人喂它吃饱饭,夏仲音坐在地上与它同高,摸摸它的头,碰碰它的脚掌,试图和它培养感情。 她拉拉它的眉毛。“看起来好凶喔!” 它舔舔她的手指,撒娇似的又靠近她一些。 “为什么你会差那么多啊?”夏仲音抓抓它的耳朵,问它。 你有资格说别人吗?纪诺熙一边笑,一边在心里想着,当然不会傻得所话说出口。 “你要帮它取什么名字?” “名字啊……”她想了想,“桑德。” “sound?声音?” “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音’,以后我就是它的主人,它的声音。” 夏仲音知道为什么第一眼就看上桑德。因为它跟她很像,在一个没有办法发出声音的地方长大,所以必须强悍与凶狠来捍卫自己,努力生存下去。 纪诺熙拍拍桑德的头,又将她搂近自己,但仍技巧性的保持距离,没让她注意到自己已经在他怀中。 “以后它会保护你,因为你是它的主人,它的一切。” 是吧!桑德。刚刚吃饭前,我们已经有一场“男性之间”的谈话,你最好好好地保护你的“女主人”,要是有其他男人靠近,你就狠狠的把他们驱逐出你的势力范围,别让他们靠近! 桑德不会叫,可它看纪诺熙的眼神,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觉得……”夏仲音看着一人一狗在“眉目传情”,感觉有点奇怪。“你好像才是它的主人。” “没这回事。”他柔声安抚她,“你是它的‘女主人’。” 他是不是话中有话? 想起他在收容所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她忍不住脸红心跳。现在——天哪!她竟然窝在他怀中!可被他壮硕的手臂圈住,她感到非常安心。 姐妹淘这样是对的吗?她可以继续这样下去吗…… 应该没有关系吧,反正只是姐妹淘而已,抱来抱去又没什么。夏仲音努力说服自己,想多汲取他的温暖。 气氛正好!纪诺熙更贴近她一些,察觉到她双眼虽然有些迷惘,却是充满情意地望着他。有她的鼓励,他更加有把握,弯下身准备—— 桑德舔了舔她的手,回神的夏仲音全身一震。喔,她刚刚想干么?不会想新纪诺熙吧! 怎么可以!不行不行,纪诺熙是她的知己兼好姐妹,她不能随便对他心动。 “你、你的手还会痛吗?” “不会了。”臭桑德!纪诺熙立刻瞪它,桑德接收到主人的怒气,丧气地垂下头。 虽然要它别让其他男人靠近,可他是男主人,有特权,连这也不会分!看来他得多来这里几趟,好好教育一下它才行。 最后一个加班的夜晚,纪诺熙礼貌性地请她吃了饭,最近送她回家。 当夏仲音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接下来,他应该会把时间花在男朋友身上吧!这么一想,她突然觉得怅然所失。 结果,那一夜她失眠了。 隔天一早,要开月份会议,夏仲音提早十分钟到会议室做准备,不晓得吴耀廉吃错什么药,今天居然也早到,想也不想便一屁股坐到她身边,一双眯眯眼上下打量她。 “经理有什么事吗?”被那双眼睛盯得非常不舒服,她直接问。 “夏主任,你最近变漂亮了,交男朋友了吗?”她的表情比从前柔和许多,包裹在套装底下的身形也日益丰润,让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这和经理没有关系。”男朋友?不期然的,她想到纪诺熙,可是男朋友……不不不,他是姐妹淘,不是男朋友。 吴耀廉不死心,靠得更近了。“你最近变得这么漂亮,听说你和纪副总走得很近,和他有关系吗?” 英俊有钱的男人谁都爱,看来,就连变形金刚夏仲音也难逃他的魅力。 “吴经理既然那么好奇,为什么不当面来问我?” 纪诺熙的声音在他微秃的头顶上响起,吴耀廉一惊,马上起身,“副总。” 他一张牲畜无害的笑脸迎着他,“吴经理年高德劭,不会随便被公司流言影响的,是不是?“ “当然、当然。”他虽低头陪笑,但一双拳头却握得死紧。 纪诺熙一派自然地坐在位子上,位子刚好正对着吴耀廉与夏仲音。 这是他第一次主持月份会议,公司几个较年长的主管看他总是满脸笑容,毫无杀伤力,认为他是靠着家庭的庇荫才坐上这个高位,本身一点才能也没有,因此在轮流上台报告时,显得漫不经心。 接连三个主管报告完毕,全被他狠狠批了一顿。 当然,他说话的语气就跟他脸上的笑容一样,非常和蔼亲切,只是他提出的问题,既关键又锐利,让那些主管毫无招架之力。 顿时大家不敢再轻忽,接下来的会议人人自危,好几个准备不足的主管被他客气地请回办公室,准备完毕后再回来。 “真是年轻有为的英才啊!”吴耀廉在她旁边喃喃自语,却不是钦佩的口气。“你说是不是?夏主任。” 不知道他是养成习惯还是故意如此,一只手不经意又碰碰她的手臂。 现在在开会,夏仲音只得压下声量,准备转头抗议。“你不要——” “吴经理。” 正当她要开口制止,纪诺熙原本对着郭协理说话的声音突然增大,然后转头问吴耀廉,“关于郭协理的问题,你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补充什么?他刚刚根本没认真在听啊!他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没、没有,副总你说的很有道理。” 纪诺熙看了她一眼。夏仲音突然明白,其实他刚刚全都看见了,为了保护她,才会突然抓吴耀廉开刀。 接下来的会议,只要吴耀廉的小动作又出现,纪诺熙便会毫不犹豫的进行点名游戏,随机抽考,要他回答问题,两、三次下来,吴耀廉不敢再造次,这才专心开会听报告。 待会议结束后,纪诺熙一脸正色的要她到他办公室,说有新案子要交给她。夏仲音不疑有他,和他一同坐电梯上楼。 走进办公室,才关上门,纪诺熙劈头便问她,“他老是这样吗?” “什么?” “吴经理。” 知道他讲的是什么,夏仲音仍镇定地说:“我应付得来。” “这不是你应不应付得来的问题,而是——”光是看到那烂人故意碰她白皙的手臂,他快抓狂了,但还是努力维持理智,现在看到夏仲音冷静的样子,他整个人快着火了。“他对公司其他女同事也是如此吗?” “如果我有看到,会帮她们挡下来。”看他似乎有些不开心,一对俊眉隆起,一双难得发怒的双眼,在那副眼镜底下闪着愤怒的火光。大家都晓得吴经理的坏习惯,并有一套对付他的办法,她希望他别那么生气? “你挡什么挡?谁叫你挡?谁都能挡,就你不准挡!” 纪诺熙突然大吼,双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就在刚刚吴耀廉轻轻擦过的地方,她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一步,背脊贴在门板上,他高大的身躯立刻罩着她,夏仲音只觉得鼻息之间全是他的气味,这样的姿势有些暧昧,她明明知道,却无法动弹。 他是她原本以为的好好先生吗?怎么变脸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叩叩两声,特助在门口听见他的大吼声,礼貌地敲了敲门。 “副总,发生什么事吗?” 他压下怒气,又眼仍瞅着她,冷静的回话。“没事。” 但他仍抓着她,一双火热的眸子直盯着她看,过了半晌,夏仲音皱起眉,缩了缩肩膀,“会、会痛。” 纪诺熙闻言,迅速收回双手,瞥见她的手臂因他太过用力而微红,不禁自责地转过头去,没让她看见自己懊悔的神情。 “副、副总……” “不好意思,这件事情我不该迁怒到你身上,我之后会接手处理,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你打算怎么做?”虽然背对着他,但她仍敏锐地察觉到纪诺熙散发的怒气非同小可。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他略微转头回答她,口气森冷,不似平常。 他在生气,而且不是一般的生气。只是,他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难道身为gay的他,最看不过去的就是这种对女性性骚扰的男人吗? “不要生气……”夏仲音轻轻搭上他的肩膀安抚。 平常都是她为别人发脾气,现在看到有人为她生气……她很难说清楚那是什么滋味,有些感动,却又有些担心。 深吸几口气,他恢复冷静,回到她所熟悉的纪诺熙,只是仍多一分严肃。 “接下来交给我,你不用想太多。” 转身瞥见她手臂上的红肿,他心中难掩自责,但看见她眼底的担心,他决定转移话题。 “我找你来办公室,是有件案子要交给你。” 纪诺熙从抽屉里拿了一份连锁速食店新一秀的广告方案给她。她翻了翻,这是她头一次接到这么大一笔case,这支广告一打,几乎全亚洲都看得到这支广告。 “这支广告的营收几乎是去年营收的一半,你怎么拿到这笔单子的?”她感到讶异。 “你以为副总的工作,真的就是每天说说话,签签文件而已吗?”他摊摊手,“我的本事不多,看准时机抢案子,算是其中一项。” “你……”看他又恢复成平常的纪诺熙,夏仲音开始佩服起他来。 不是她不愿意相信,只是这间速食的广告,一向都有固定合作的厂商。 据她所知,合约还没到期,连招标的消息都没有,他是怎么逼人家改变主意换广告公司本身就是个谜,而这种天文数字的酬劳他也抢得到? “这种金额应该是经理负责,你不应该把它交给我。” “正因为是这种金额,我更要交给信得过的人。”他给了她一个信任的眼神,“我相信你可以。” 他注意到她进公司之后,以惊人的速度升上主任,平常的生活却十分节省,不曾买奢侈品,就连三餐也随便打点。 如果她是因为经济拮据,那他可以帮忙。但他也知道,她倔强的个性不会接受他的援助,他无所不用其极,正好打听到敌对客户手中这笔大案子有问题,于是运用所有关系,才把这笔合约在签约前拦了下来。 不晓得他的信任从何而来,但她知道,自己能够面对这份挑战。 她抱着案子准备离开,推开门前,却又被他叫住。 “夏主任,等一下。” 夏仲音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发现他从身后拎出一个袋子,里头不晓得装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前一阵子辛苦你了,我想你平常应该不会太照顾自己,我炖了一些中药,你回家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这、这个……”自从母亲过世后,她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吃过这种专为她新手炖煮的东西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该不该收下。 纪诺熙注意到她神情闪烁,还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盯着他手中的袋子看。 “别推回给我,我昨晚也吃了一大锅,这份是你的。” “不是,我只是……”她想过直接接过袋子,但出手的瞬间就后悔了,一双手不自在地抖着。 “你——不喜欢吃中药?” “不是,”她急忙否认,“我只是很久没收过这样的东西。” “很久?” 她摇了摇头,不打算回想起伤心的往事。 “谢谢你。”她收下袋子,紧紧抱在怀中,保温壶的温度让她心头一暖。 也许正如吴耀廉说的,夏仲音最近非常不一样,气色红润许多,整个人变得柔和,也越来越有女人味,她渐渐成为其他男人眼中的猎物。 他说不出心中的感觉是什么,光是看到吴耀廉碰她,他就气得快抓狂,要是看见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手还会痛吗?”见他双拳紧握,她想起他的伤势,关心地问。 “手?”他的手伤根本没什么,不过为了不让她担心,他轻松地说:“没事,早就不疼了。” “真的吗?”她担心的牵起他的手,还记得桑德咬他时,他的伤口深可见骨,怎么可能不痛?“会痛要说。” 他不禁失笑,“就算说出来又怎样,会比较不痛吗?” 夏仲音没多想,轻轻将唇覆上他包着绷带的伤口。“呼呼呼,痛痛飞走了。” 她轻轻吹拂过的皮肤,仿佛通过一道道温暖的电流,流遍他全身,他知道她外表的强悍是装出来的,其实她非常温柔。 现在的她靠得这么近,那柔顺的发香、弯弯的眉毛,还有似水柔情的双眼,以及那一开一阖,小巧鲜嫩的红唇…… “小时候,我要是受伤,我妈妈都会这样做,她说这样伤口会好得快。” 夏仲音抬头,发现他的表情僵硬,像是在忍耐什么似的。 啊!她终于发现自己的举动太超过了。也许他成为gay就是因为他对女人过敏……可他们是姐妹淘,这样应该没关系吧! 纪诺熙察觉到她身子略略一僵,眼神闪烁,有意无意避开他逐渐靠近的身子,为此,他强压下低头吻她的欲望,努力从喉头挤出一点声音。 “你……你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你一定很幸福的长大吧!”他没头没脑的说道,企图转移注意力。 夏仲音听了脸色一变,避开他的眼神。“她过世了。” “不好意思。” “没关系,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抓紧手中的资料袋,她再问:“副总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先离开。” 纪诺熙摊摊手,等她走到门边,他突然想到什么,叮咛她,“晚上我会过去看桑德。” “嗯。”她笑着点头离开,仿佛他来她家看桑德,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就算他不说,她也会期待他来。 实在不该有这种习惯。夏仲音进电梯前懊恼了下,但一想到他今晚到她家,一定又会看不惯她只吃碗面加颗苹果,准会亲自下厨煮一桌丰盛的菜肴,她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第五章 纪诺熙知道夏仲音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更不喜欢花大钱享用根本吃不包饱的气氛餐厅,所以一周三次,他固定会到她家看桑德,“顺便”做晚餐。 她原本对“上司到她家做饭”这件事排斥得很,认为应该公私分明,而且要是让其他同事撞见,她就算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可经由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的说服后,她明白,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现在和家人同住,不方便养狗,而且桑德很得他的缘,他想经常来看看它、摸摸它、跟它玩,绝对没有二心。 在他的坚持下,她只好妥协了。于是,在喂桑德吃完晚餐后,她礼貌性留纪诺熙在家一起吃晚餐,而他也意外的发现,外表看似强悍,什么事情都难不倒的夏仲音,居然没办法好好煮一顿晚餐。 “我只会弄炒,不高兴可以不要吃。” 炒饭的饭粒已经硬得可以当子弹打,这叫“会弄炒饭”? “你的晚餐都吃这个?” 夏仲音知道自己并不擅长厨艺。“人家不是说吗?早餐要吃得好,午餐要吃得饱,晚餐随便吃吃就好。” 纪诺熙听了,一言不发的走进厨房,卷起袖子,用她剩下来的食物,做出两盘炒面。 从此之后,夏仲音推翻晚餐随便吃的理论,也不再拒绝他到她家“看桑德”的好意。 就这样持续了好一阵子,纪诺熙发现,夏仲音在他面前越来越无防备,时常洗完澡,穿件简单的上衣跟短裤,就跟他靠在一起玩电动;看惊悚电影时,还会将他的手臂紧紧拥在怀中—— 他可以清楚的察觉到,她上衣底下那未着束缚的身体曲线,他总以为她在诱惑他,可当她双眼清澈的看着他,问他还要不要吃点水果时,他就败下阵来,视刚刚的遐想为罪恶。 这样真的不健康啊! 看完魔戒三部曲,等两人一回过神,已经午夜十二点多,桑德早已趴在沙发上睡得不省狗事,夏仲音大方地请他留下来过夜,毕竟都这么晚了,实在不适合到处趴趴走。 纪诺熙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她的要求。她知道留一个男人在家过夜代表什么意思吗?他正想和她谈谈,没想到她从房间拿出五套寝具,他松了口气,却也有一丝惋惜。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看他的表情,夏仲音呵呵笑问。 “是你不该突然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他帮她抱起松软的被子,整齐铺在沙发上。 他的很认真的耶!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当真了。 也许是方才一连接着看了三部电影真的累了,躲在沙发的他闭上眼快要入睡之际,隐约间,他听见一连串劈哩啪啦声,偶尔穿插翻动纸张的声音。 他好奇地起身,发现夏仲音房内的灯还亮着,看了一下表——一点半,这么晚了,她还在做什么? 纪诺熙轻敲她房门,里头的声响没有中断,他尝试又叫了几声,里头仍没有回应。 担心的他迳自打开门,就见夏仲音背对着他坐在床上,一头长发用鲨鱼夹随意盘起,身边放了几份客户资料和业绩报表,笔记型电脑就搁在腿上,只见她咬咬铅笔,认真的在纸面上注记,耳朵挂着耳机,偶尔还跟着旋律哼哼唱唱几句,丝毫没发现他的存在。 他又敲了敲门,她终于转过头来,难掩讶异的扯下耳机。“我吵到你了吗?” 他摊摊手,表示不介意。“可以进来吗?” 夏仲音犹豫了一下,但很快点头同意。他是纪诺熙,有什么好怕的? 望着他那不输男模的外表,她无法否认自己深深被他吸引,尤其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她发现隐藏在俊秀笑容下的他,出乎意外的冷静稳重。 她手上这笔热腾腾的订单一看就知道来头不小,仔细分析看,更佩服他竟有办法不动声色的将这笔生意抢到手,而且还将这个重责大任交到她手上,若不是先知道他喜欢的是男人,她真会以为他想追她! “这么晚了你还在忙什么?”他靠近床边,礼貌性的与她保持距离,否则在这灯光昏暗、气氛绝佳、春色绮丽的场景里,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上次你交给我那件速食店的case,我打算将资料整理一下,下星期好分配下去,副总要先过目一下吗?” 纪诺熙伸手接过,稍微翻了一下,发现她条理分明,效率快,才不到一星期,已经做好市场调查,而且分析能力极佳——她只当个主任,真是太可惜了! 他阖上资料,不打算还给她。“我现在后悔把这个case交给你了。” “为什么?”她认为自己不但调查功夫做得彻底,在设计问卷时也顾虑到全面性,没想到会得到这样负面的评价。 纪诺熙叹口气,“我交给你这个case,除了希望公司的业绩能提升,也希望这份广告的奖金能让你的经济宽裕一些,但我不希望你熬夜做这件事。” 若不是今晚住在她家,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坏习惯。 “我不是熬夜,”原本他不是怀疑她的能力,夏仲音松了一口气。“我只是睡不着,才想起来把这件事情做完。” “你没听说,睡前不要处理公事,好好地把脑子放空,这样才睡得好吗?” “难道你不会把公事带回家吗?”他可是日理万机的副总,一间公司多少人,事等着他做决定、下判断,说他回家完全不处理公事,她才不信。 “当然会。” “那还说我?”她一把将他手中的资料抢回来。 “那不一样,我已经练就一身好功夫,只要想休息,就算有再多的公事没处理完,我还是照样倒头就睡。” “骗人。要是那么好睡,我就不会失眠那么久了。” “你总是睡不好?因为公事?”他心疼地看着她一双大眼下的黑眼圈。若真是这样,他会把这个体case交给别人做。 她微微一笑,“你有什么秘方,教一下啊!” 纪诺熙往后一躺,眼睛盯着天花板,语气认真的说:“刚开始要全身放松,心里默念1、2、3……我包准你数到3就想睡了。” “这算什么秘方啊!”夏仲音拿旁边的哈士奇造型抱枕丢他。“我还曾经数羊数到三万五千八百只咧!” 他抓住她丢过来的抱枕,闭起眼睛,继续说:“数1的时候,要专心,此时脑中除了1之外,不能有其他东西,如果你的脑子里出现除了1之外的东西,主从头开始数。” 听他说的煞有介事,夏仲音半信半疑的在他身侧躺下,闭起眼睛,专心数数。 1、1是第一句,她从小到大不知道拿过几个第一名,奖状累积起来不知道有多高……不过,她要专心数,可是越想专心,就越难控制自己,头一次发现,从1到2之间的距离有这么远。 她闭着眼睛,忍不住笑了出来,“好难喔!” 他将抱枕塞回她怀里。“数到3后,你会开始有睡意,这时,你可以找个最舒服的姿势,放一个枕头在怀中,想像身旁有个可靠的人陪你入睡。这样我包准你一觉睡到天明,愉快的迎接明天的太阳。” 躺在他身边,看她抱着哈士奇抱枕,一边偷笑,一边努力数数准备入睡,如线缎般的长发披散在枕边,娇憨的模样让他好想向前吻住她—— “这样说行了,你照着做,试试看。”理智在瞬间回笼,纪诺熙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夏仲音却一把拉住他,“你是不是骗人的?” “是不是骗人,你试一试就知道。” 她的手仍没放开。“是不是骗人,比一比就知道。” 纪诺熙一愣,不敢相信他所听见的。“比什么?” “比我们两个谁最早睡着。” 他犹豫了。在这种情况下,身旁躺的是自己喜欢的女人,他还君子得下去就能当圣人了。他原想拒绝,但看她已经拉开一边棉被邀约他,害他的理智与感情正在拔河。 见他一脸犹豫,夏仲音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点过分,可他是姐妹淘,他是gay啊!所以,和他这么亲昵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你就这么信任我?” “我相信你。” 最后一句话,让他的理智彻底崩溃,等他能正常思考时,已经躺在她身边了。 他将床头灯关掉,闭上眼睛,努力不去在意身边夏仲音的一举一动。 “要比什么?”如果把这个当成一场比赛,他会“尽力”去获胜的。 “嗯……赢的人可以获得桑德一个热情的吻。” 奖品这么薄弱,纪诺熙开始后悔参加这个比赛了。 听他没反应,夏仲音抗议。“难道你不想要桑德的吻?” “它开心的时候都会乱亲乱舔的,根本不能当作奖品。” “那……输的人帮对方做一星期的午餐?” 虽然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他还是斜眼看她。“那我要慎重考虑,到底要不要获胜了。” “你实在是……”她起身,半趴在床上向他抗议。才想多说什么,却发现虽然在黑暗中,他的一双眼睛依然炯亮如炬,像是深夜从林中准备出来猎食的花豹,没有声音,可眼神却是骗不了人。 她全身一震,察觉到他传达出来的气息是针对她,她慢慢躺回去。 “要不这样,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总算开出一个像样点的奖品了。 “任何事情都可以?” “任何事情都可以。” 纪诺熙轻咳两声,闭上眼,表示要开始认真了。 躺在他身侧的夏仲音察觉到他的改变,忍不住开口问他:“如果你赢了,你会要我做什么?” “那你呢?”她不会想知道答案的。 “嗯,要你帮我做一年份的晚餐之类的吧!” 他轻笑出声。这种事情,就算不获胜,他也会帮她做的。 “那你呢?” “……等我赢了再说。” “神秘兮兮的。”也许他会要求她当他的假女友,带回家好让长辈们安心,而后他就能跟阿don自由自在的双宿双飞……一想到这里,胸口莫名涌出一脸酸涩。她咬咬下唇,这场比赛,她非赢不可。 两人同样闭上眼,可纪诺熙的理智比谁都要来得清晰,明明数的是1,脑中出现的是“1个夏仲音”,就算好不容易数到2,脑中的影像也是“2个夏仲音”。 整个房间,到她柔软的床铺,还有不时轻碰到他身躯的手肘,到处都是她身上的清香,这一切逼得他不得不保持清醒。 要是有一个闪神,他只要一个翻身,就能提早将他的奖品兑现—— “诺熙。”身侧的她,传来轻柔的声音,“你睡了吗?” 纪诺熙闭紧双眼,不打算回话,他怕自己一个分心便压上她,索性翻了个身,背对她,当作没听见。 “睡了啊……”她的口气难掩失望。 为什么要答应这该死的比赛啊!他暗暗咒骂自己。 趴在地上的桑德不会叫,可它看着主的眼光却充满同情。 这场比赛,在他抓上床之前,他就输了。 “听说吴经理这个月被停职查办耶!” “真的假的,为什么?” “听说副总发现他对公司女同事……你知道的。” “喔!副总才来公司没多久,没想到这么敢喔!吴经理是他的长辈,又在公司待很久耶!” “吴耀廉的事情迟早会东窗事发,副总只是做他该做的事情。” “可是……吴经理的岳父不是公司的董事吗?副总还这么年轻,会不会被董事会电得惨兮兮?” “听说,副总最近和速食店签的广告合约,那笔五千万的订单,让其他董事赞不绝口耶!” “那笔订单,不就是夏主任负责的吗?” “经你这么一说,纪副总和夏主任最近好像走得很近。” “而且夏主任最近变漂亮很多,也比较不常骂人了。” “听说副总发现吴经理有不良习惯那天,他正好在吃夏主任的豆腐……真的!很多协理和主人都看见了,当时纪副总的脸超臭,还猛电了吴经理好几次。” 大家睁大眼,看来两人之间要说没什么,没人相信。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纪诺熙朝大家打了声招呼走进来。 “副总,”大家都知道副总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阿茂才敢直接问:“听说你最近和夏主任走得很近,是真的吗?” 他笑了笑,“你们那笔新接的广告案是我拉的客户,对方是我认识的人,我不常来找你们主任,要找谁?” 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夏仲音刚好回到座位,冷眼朝全场扫过一遍,大家立刻一哄而散,纪诺熙看了觉得好笑。 “阿茂,”夏仲音换上晚娘面孔准备电人,“你上月的报表不是应该给我了吗?” “报告主任,我刚才已经e到您的信箱了。” “小雨,和‘大鹏’联络了没?” “联络过了,他们想改时间约谈,我刚刚和助理确认过时间,你星期四下午三点有个空档。” 她再次点点头,奇怪,怎么大家最近这么自动自发,让她想电人也找不到理由了? 小助理帮她解答,“主任,我们企划部的效率是有史以来最高的,在您的督导之下,大家可都练就一身好功夫呢!” 夏仲音听了忍不住一笑,但随即想到自己的角色,马上将笑容收了回去,可惜来不及了,整间办公室三分之二的同事生平头一次见到她笑。 没想到平常不爱笑的夏仲音,脸颊边居然有那么可爱的酒窝!几个王老五的胸口像是被电击到似的,呆愣了好一阵子。 为了方便谈事,她连忙将纪诺熙带进她的办公室,但小脸已红通通,“他们越来越大胆了。” “如果工作进度告一段落,偶尔轻松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看他笑得一脸得意,夏仲音忍住捏他脸的动作,没好气的问:“说吧!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事?” 比赛的隔天,她满脸惭愧的招了,她的确比他晚入睡,因为她怎么叫他,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意外获得第一名的纪诺熙当然打蛇随棍上,厚着脸皮向她讨礼物啦! “周末去你家,我再公布答案。” 她翻了个白眼,“你现在哪个周末不是来我家,要做什么快点说一说,我提早做完,省得夜长梦多。” “要不这样,周五晚上我去你家做晚餐,到时候我们再讨论。”他可不想一下子就吓坏她。 “我怎么老觉得你不安好心?”那晚她所见到的眼神不像平常温文儒雅的他,反而带了几分深层的侵略性……一想到他整晚待在她身边,她就紧张得睡不着觉。一个纪诺熙、两个纪诺熙……她不知道自己数了几个比小羊还多的纪诺熙,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放心吧,你不是说你信任我吗?” 是啊!反正再糟糕,再伤心,也不过假扮他的女友,去会见他父母。夏仲音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相信什么事情都吓不倒她的。 “对了,”他递一个资料夹给她,“这是吴经理休假这几天原本的行程,我已经把一部分拨给业务主任帮忙,至于和客户接洽,就麻烦你了。” 夏仲音随手一翻,发现这里头都是经理阶级才会处理到的档案,里头不乏一千两百万以上的订单,一般收到这样的case,都还得请副总盖章签名。她原本以为这部分的工作会由他自己吸收掉,没想到他会将这份工作交给她。 “别想太多了,你上次接的速食店广告案,客户说非常满意,你们团队的奖金再加上这次这些工作,至少我希望你能找时间好好休息,对自己好一点。”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用心,他知道以她的个性不会随便接受别人的好意,于是便以这种方式来帮助她。光是靠这几份广告案的奖金,她就能还清将近两年份的债款。她紧紧抱着怀中的资料夹,用眼神向他道谢。 纪诺熙拍拍她的头,“工作得做,也别忘了休息,我给你的这几个case没有那么赶,每天做一些,一定能赶上进度的,别再为了这些熬夜。” “知道了。” 嘟嘟!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她按下通话键,发现是纪诺熙身旁的魏特助。 “请问副总在吗?” “在。”魏特助怎么会知道他在她这里? 她将电话转交给纪诺熙。没想到才一接起,话筒另一边马上传来对方人来疯的声音。 “纪诺熙,你这只大野狼,果然在小红帽那里!哈哈哈,我刚刚在跟魏特助打赌,看你现在人在哪里,要是他输了,今晚就得跟我回家,你惨了,你的特助准备开花了。” 纪诺熙一听见他的耸动话语,脸都绿了,马上朝着话筒大吼,“死阿don,你敢给我乱搞试试看!”居然拿他身旁的特助开玩笑!他挂上电话,准备转身离开。 “要记得,不准熬夜!”临走前,他再次叮咛。 “知道了。”她胸口抱着他满满的心意,有些甜蜜,也有些酸涩。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拯救了特助的屁屁之后,纪诺熙没好气的问阿don。 “你来干么?” “阿卫要我再拿东西给你,这次他设定了几个危险人物让你过目。” 他一页一页翻过,小从协理,大至经理,有嫌疑的人数不下二十人。 阿don在一旁提醒他,“你的小红帽也在里面喔!在最后一张,我怕你看了太刺激,才放到最后面。” 他一愣,表情难得的严肃。“你看过了?” 阿don摊手承认,“我想看里面有没有帅哥嘛!” 纪诺熙不打算跟他计较,抽出最后一张调查表,上头夹着两、三张夏仲音的照片,他看也没看的把它扔掉。 “欸!你干么?”阿don急忙将它捡起来。 “仲音不可能做这种事,可以把她剔除。” 看出他有心护短,阿don装作没事般挥挥手上的东西,“你确定吗?我看过她的资料,哇呜,全公司上下没有一个比她更有嫌疑耶!” “你在胡说什么?” “你追了人家那么久,请问,纪先生你见过她的家人吗?或是曾听过她谈起家人的事情吗?没有吧?你知道为什么吗?答案全在这张纸上,想看吗?想看吗?” 面对他的挑衅,纪诺熙只是面无表情,冷冷地说:“我了解仲音,若是她不想说的事情,我不会逼她说,但这并不表示我能随便怀疑她。” 好一个痴情种!阿don忍不住对他另眼相看。既如此,他也不好再继续怂恿他了。 “说真的,你跟小红帽到几垒了?”对这事,他比较有兴趣。 纪诺熙瞪他,摆明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不会吧!”想他阿don可是认识他二十几年的大蛔虫,从他冷冽的表情中,即透露出欲求不满的讯息。 “你上次不是到她家过夜,这样还没击出全垒打,你也太逊了吧!你以为是小学生的露营,盖棉被纯聊天吗?你以前在英国行情好到不行,难道台湾女人的审美观和国外差那么多吗?” “我和仲音之间的关系,不是建筑在玩乐的基础上。”他挥挥手不想再谈,反正跟活动性爱机器阿don讲这个,他不会了解的。 隐约之间,他也察觉到仲音对他的感情似乎很复杂,她可以和他很要好,但两人之间总是卡在更进一步之前的临界点,无法动弹。有时她望着他的眼神像是充满情意,但一瞬间,那股热情随着她长长的睫毛一眨,便消失不见踪影了。 “你别跟我说你这次陷进去了。”阿don难得正经地道。 是的,很不幸,他这次认真地陷下去了。 第六章 星期五晚上,依约纪诺熙到夏仲音家做晚餐,他负责掌厨,她则在旁边帮忙洗菜摆碗盘,桑德不时在身边跑来跑去,她还得花时间逗逗它。 越认识她,越发现她有更多秘密。她努力工作,没事就加班,还会投资股票,一个人住在一个月五千块的简陋小套房里,却总是饿了才吃点东西,如果太忙忘了吃,也就算了,不太会买奢侈品,花最多钱的地方,是上班用的套装与化妆品。 看她这几年这么努力,应该存了不少钱,为什么还让自己吃那么多苦?她只是淡淡的说,要还债。 她有债务在身?看她年纪轻轻孑然一身,既没有房贷也没有车贷,更没有卡债的负担,哪还会是什么债务?他想开口帮她,但知道她倔强的脾气,绝对不会肯的。 “你还欠多少?”酒足饭饱后,他开了瓶红酒,和她一同坐在沙发上,桑德则趴在他的腿上打瞌睡。 若不是因为今天是小周末,平时他很少开酒的。 “知道了又怎样?”她眯起眼睛,摇了摇手指,“知道了就要帮我还喔!” “好啊!”他舍不得看她为了赚钱那么辛苦,上次交给她的大案子,她竟不到一个星期,做完问卷。 “对吼!”她笑出声,“我忘了你有的就是钱。” 趁着她的醉话,纪诺熙又接着问:“所以是多少?” 看他认真的样子,有些醉意的夏仲音也装起一脸正色,想了想,“五百八十三万七千九百六十四元。” “为什么会这么多?”对他来说是笔小钱没错,但对一个普通上班族来说,这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随口说说的,怎么可能呢?”她推了推他,笑了笑。“钱能还清的都还解决,只需要用时间去换,最难还清的是人情。” “需要我帮忙吗?”看她语重心长的透露自己的事,他忍不住问。 “不用,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她转向桑德,弯下身子逗弄它。 只要他想,他可以查出她所有的秘密,他从没看过哪个女人把秘密藏得这样深的。他想到阿don那天神秘兮兮的模样,还一脸“你不看会后悔”的表情。 一个女人能有多少秘密?只要一提及家人,仲音便会避开不谈。他认识她几个月,顶多知道她的母亲早逝,可她员工资料上母亲一栏写的却不是“殁”。 “对了,你说你要的奖品是什么?都在谈我的事情,差点忘记了。”其实他什么也不缺,她几乎无从判断他想要什么东西。 纪诺熙低头,却不小心瞄到她衣服下未着亵衣的春光,他胸口一震。理智告诉自己必须偏过头去,可眼球却怎样也不受控制啊! 她不知道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还毫无防备,这样很危险吗?之前虽然他也会到她家,可那时神志清楚,衣着整齐,他就算想入非非,空间也有限。 可今天,她刚洗完澡,如丝缎般的黑发披散在肩上,那宽松的包色睡衣在光线照射下几近透明,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最佳催情剂。 “仲音……”他弯下身子,忍不住捧起她的脸,轻轻在她鼻尖印上一吻。 夏仲音先是微微吓了一跳,但随即臣服在他那双不容质疑的强势眼神与温暖的手掌中,她一只手覆上他的,鼻息间吐出的馨香,仿佛鼓励他再进一步。 纪诺熙并不躁进,他的额抵着她的,鼻尖不时轻碰她的,食指滑过她刚盥洗过,清爽而自然的粉嫩肌肤,偶尔轻拉她小巧的耳垂,一双眼睛则是专注地盯着她,不想错过她脸上因他的调情而起的所有变化。 她略略垂下眼,轻咬着下唇,一只手拉拉他的食指,最后抬头向他抗议,“别这样,会痒。” 纪诺熙再也忍不住了,俯身攫住她的芬芳,将她轻抵在柔软的沙发上,一手牢牢地定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轻覆着她的脸颊,手指逗弄着她的耳垂。 被他的动作逗得全身酥软的夏仲音,身子下意识动了动,却被他一带,身子更加贴近他,察觉到他与她所不同的结实线条,忍不住嘤咛出声,两条原本悬挂在他肩上的手臂也忍不住搂紧他。纪诺熙受到她的鼓励,加重力道,将她往怀中带…… “不行!”夏仲音身子一缩,突然用力推开他,双手抱胸,蜷缩在沙发上,全身因刚刚的激情未退而颤抖着。 纪诺熙不明就里的看着她惊恐的表情。被他吻抱有这么骇人吗?为什么她会一脸惊恐? 见他的双颊潮红,双眼闪着情欲的热火,虽然没有照镜子,她相信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们不能这样……”连声音也发着颤,夏仲音为自己全身上下都渴望着他而感到害怕。“你是……我是……我们……” 纪诺熙不明白她拒绝的理由,见她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便接着她的话猜测,“因为我是你上司,所以你不想跟我有关系?” “不是!”天啊!他可真会扯。“那不是重点!” “那还有什么问题?我是男人,你是女人,这有什么不对?”他逼近她,知道他发现夏仲音因他的靠近而全身紧张,硬是煞住脚步,咬着牙问。 “你怎能在这时候用这种借口?”她含着泪看他,“你要是跟我在一起,那阿don怎么办?” 阿don?和他有什么关系?纪诺熙彻头彻尾没搞清楚情况,他正努力想弄清楚一切时,夏仲音已经跳下沙发,将他推到门边。 “我们不能这样下去!”她的语气坚决,表情也回复到那个冷冰冰的变形金刚夏仲音。“到此为止,我们不能再进一步。” “为什么?”他撑住门,“给我一个理由。” “这有什么理由?我不能介入你们之间。” “我跟谁?”他一下子没听懂。 “你跟阿don!” 由于太过惊吓,纪诺熙一下子缩回双手,夏仲音立刻将门关上,砰地一声,她关紧门扉,任凭他在门外叫她的名字也不应。 “该死的!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纪诺熙爬了爬头发。虽然他一点头绪也没有,但他认为,八成和阿don脱不了关系! 他打了她的电话,里头的音乐声响起没多久,却被她硬生生挂断。无计可施之下,他传了封简讯——明天我再来找你。 在那之前,他要先去找阿don,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一早,夏仲音被桑德的撒娇吵醒。她坐起身,揉了揉还有些红肿的双眼,直到适应了阳光的亮度后,她才下床,帮它准备早餐。 昨晚她几乎是哭着睡着的,这其间,她尝试用纪诺熙教过她的方法入眠,却更糟,因为她脑海中满满的全是他,每想一次就哭一次,哭累了才睡着。 帮桑德准备了饲料,她做了简单的盥洗,门外突然响起门铃声。 她想起昨晚纪诺熙传来的简讯,拍拍自己的脸,昨晚想了一整夜,今天终于决定要好好面对他。等她完全准备好才开门—— “怎么这么慢才来开门?”夏芝芹等她一开门,便不客气的往里头走。“外面很热你知道吗?” “怎么会是你?”夏仲音着实吃了一惊。江清阳的东西早已打包好一阵子了,只是他们一直没过来拿,而她则是如果没事,不会和他们联络,更别提要她主动打电话提醒他们还有这件事尚未处理。 “为什么不能是我?我来拿清阳的东西。”夏芝芹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见到里头的格局,忍不住抱怨,“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跟我们住在一起,光是客厅就比这间小套房大,你何必苦了自己?” “麻烦你们这么多年,既然现在自己有办法独立,当然得靠自己。”一房一厅一卫的格局够大了,她很满足。 夏芝芹根本没把她的话放进心里,直道:“妈要你下星期回去一趟。” “我每个月都固定汇钱到她户头,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怎么知道?”口气略嫌不佳的回着。其实她知道原因,并稍微可怜起夏仲音来。“听说是跟结婚的事有关。” 结婚?她就要和清阳结婚,和她有什么关系? “你跟清阳的婚礼我不方便出席,如果婶婶担心的是这个,你告诉她不用操心了。”她不会说服江清阳上演落跑新郎的。 “谁怕你啊!”夏芝芹呵呵尖锐地笑了几声,猛然,她见到一抹银灰色的身影出现在夏仲音身后,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盯着她看。“哟!这么大一只狗,怎么都不出声,一般狗不是见到陌生人都会吠个两声吗?” 夏仲音没回答她,低下身子摸摸桑德的耳朵,“清阳的东西在沙发旁边的箱子里。” 离上次她打电话来,距今也有一个多月了,原本以为她会在那个周末出现,没想到却隔了那么久才来拿。 夏芝芹不理她,见到那只大狗全身闪着银灰的毛色,优雅的靠在夏仲音身旁,她也忍不住想逗逗它。 “来,狗狗来,嘘——” 桑德猛然一个起身,夏仲音连忙伸出手挡在它和夏芝芹中间,另外一只手拍拍它,要它乖乖坐下。 “别逗它,它很怕生。”经过了一阵子的相处,她知道桑德其实不太喜欢陌生人,平常也只有纪诺熙跟她能摸它,要是其他人想接近,它一定毫不犹豫便起身攻击。 夏芝芹不悦的哼口气,“不就是只狗而已。” 是条狗还敢那么嚣张,想夏仲音有的东西,她夏芝芹怎么会没有?怎么她的狗她就不能摸吗?她不甘心还想往前,手才一往前伸,桑德立刻跳起来,龇着牙警戒地瞪着她。 她终于发现不对劲,看它发狠半天,却没叫半声。“它是哑巴狗啊!” 夏仲音不悦的皱起眉。她不喜欢堂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连桑德也感受到敌意,好几次差点挣脱她的怀中,冲向堂妹。 “虽然人家说养宠物可以治疗失恋,你也没必要养条哑巴狗吧。不会叫的狗能做什么?当奶油犬吗?” 桑德发狠向前冲,夏仲音一时来不及抓住它,它张开大嘴朝夏芝芹一咬,她吓了一跳连忙闪开,裙摆已被它撕成碎片,她一时脚软,跌坐在一旁。 盯着眼前的大大杀气腾腾的走向她,夏芝芹吓得连求救的声音也喊不出来。 “桑德,”夏仲音大声叫它的名字,“不可以!” 大大狠狠地看了吓得发抖的夏芝芹一眼,才头也不回的转向主人,一反刚刚的凶狠模样,一派温驯地待在她身边。 夏芝芹恼羞成怒的站起身,远离他们三公尺远。 “夏仲音,你怎么管狗的!它差点杀死我你知道吗?这条香奈儿的裤子八千多块,你怎么赔我啊!我告你谋杀!” “我刚刚叫你离它远一点了。”桑德很敏锐的察觉到她并不喜欢眼前这个陌生女人,突然攻击也是一种防卫,她并不怪它。但为了不让夏芝芹呱呱乱叫,她将桑德拴上链子,系在一旁。 夏芝芹才不管那么多,她气急败坏地朝他们又吼又叫,想把方才的恐惧发泄在他们身上。夏仲音只管低头安抚桑德,视堂妹如机关枪似的一连串恐吓为无物。 她的视若无睹让夏芝芹更生气,“你死定了,我告诉你,妈说要你回去一趟,就是要你代替我去和‘章氏’建筑老板的小儿子相亲,章老板有五个儿子跟四个女儿,我看你嫁过去只有被欺负的份!” 夏门的生意,这几个月来持续走下坡,好几个签约到期的客户都不再跟他们续约。老爸说这样下去不行,若不找间公司合并,恐怕夏门会面临大量裁员减薪的危机。 “我才不要。”再说夏家人从没将她看成一家人,更不会为她的幸福着想,怎么可能替她张罗婚事? “哈!”见她终于变了脸色,夏芝芹更乐了。“你前年不顾大家反对,离开夏门,投身敌营纪氏之前,你怎么答应我妈的?我妈要你帮忙拿些纪氏的客户资料回来,你打死不肯,你说除了这件事之外,其他事情都能答应——告诉你,你这次嫁定了!” “不要!”她大叫拒绝,“这跟我一点都没关系,那是你们家的事,要嫁,你自己嫁!” 夏芝芹骄傲的抬起头,“反正你和清阳分手后,身边根本没男人,当年我们好心收养你,这是给你报恩的机会,你应该好好把握,代替我嫁进章家!” “休想!我欠你们家的每一笔钱,会慢慢还的。只要等欠你们的钱还清,我就自由了——这是当初说好的!” 虽感激叔叔收养她,但她一直受到不公平待遇。 身为堂姊妹,夏芝芹有的东西她没有,她有的夏芝芹肯定有一份,只是她慢慢发现有一样东西是夏芝芹永远也夺不走的,那就是努力读书获得的智慧! 哪怕奖金全数被婶婶充公当家用,但奖状上的名字他们想改也改不了。 大学时她遇见了大她一届的江清阳,父母亲都是平凡的公务员,他很关心她,知道她不但忙课业,也忙工作,为的就是将欠叔叔一家的钱早日还清。他欣赏她努力认真的个性,两人曾经有过一段甜蜜纯真的爱情。 正因为他的目光全放在她身上,让夏芝芹很不是滋味,即使用尽各种方法勾引江清阳,都遭他拒绝。 好景不常,出了社会后,他们两人面临到沉重的社会压力,加上她负债累累的关系,于是和他渐行渐远,此时夏芝芹以让他在夏门高层工作做诱饵,将他留在身边。 原本也在夏门工作的她,得知他的作为,深深不以为然,两人也在那时候起了龃龉,他怪她身在大户人家,不懂他平凡人找工作的辛苦,也是在那时候,她决定离开夏门,不愿意再当一个小助理,跳槽到纪氏。 刚开始她想做给他看,要他知道,就算没有顶着夏家的光环,她也能在其他地方找工作,养活自己。但她的离职,也让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直到某一天,她到他家,却发现夏芝芹赤裸裸的躺在他身边…… 和你在一起,很累…… 她有多久没想起那天他的残忍话语?现在想起,心头只微泛过一阵酸。 她很庆幸自己走了过来,这一路是纪诺熙在她身边帮助她、逗她笑、煮晚饭给她吃、和她一起带桑德去散步。这段日子美好的记忆里,都有他的身影。 什么时候起,纪诺熙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居然远远超过江清阳?只要有他在,她可以将烦恼抛在脑后。 只不过这么温暖的怀抱,最后也不属于她…… “你以为还钱就算了吗?告诉你,你在户籍上还是我爸妈的女儿,是我们家的人,要你嫁就嫁,少罗唆。” 原本夏母希望女儿嫁过去,这样绑死章家的胜算会大一些,可她又哭又闹,吵着说这辈子除了江清阳谁都不嫁,夏母被吵得受不了了,只好将矛头对准夏仲音。 “管你怎么说,我绝对不会答应这种事。” “你——”非要她答应不可,否则牺牲的人就会是她了!“你以为不跟章家联姻,清阳就会回到你身边吗?作梦吧你!” 面对她的嚣张跋扈,夏仲音选择视而不见,然而始终被拴在一旁的桑德不断对她龇牙咧嘴,如果不是它发不出声音,早就狠狠地吼回去。 “仲音?” 大门没关,突然从门后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让夏仲音心跳漏了一拍。她定睛一看—— 原以为是纪诺熙,但一见到来人,她失望了。 “仲音?”见她没回应,江清阳随即转身向夏芝芹,“跟你说过好多次,我跟仲音已经没有关系,你怎么还来找她麻烦?” “我找她麻烦?”她声量大了起来,“她刚刚放狗咬我,差点咬死我,你居然说我找她麻烦?” 狗?他这才注意到夏仲音身旁,有只全身紧绷,眼神充满杀气的银灰色大犬。 她养狗了?从前因为他不喜欢小动作的关系,就算再孤单,她也不会养宠物。她已经完全忘了他吗? 夏芝芹哭倒在他怀中,故意亲密地紧黏着他,好让某人吃味。 这招果然生效,夏仲音脸色不太对劲,一双眼睛故意避开他们,转向一旁。 “你不是要来拿清阳以前的东西,”她指了指沙发旁的箱子,“都在那里,快点拿走。” 江清阳瞄了眼,发现里头都是从前一些自己的杂物。他为自己辩解,“仲音,芝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一时心情不好,才会来找你吵架——” “我找她吵架?”夏芝芹推开他,一双眼睛闪着愤怒的火花,“是谁每天晚上都在喊她的名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皮夹里面放的是谁的照片!我就知道,你还跟这个女人藕断丝连,你到底爱不爱我!” 原来这就是她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夏仲音和尴尬的江清阳对望一眼,他迅速别开眼,她却苦涩地笑了。唯有在这个时候,她才尝到一丝丝胜利的味道吗?不,她已经不想和夏芝芹计较什么了,只求他们远离她,让她一个人清静度日。 “夏仲音!”夏芝芹对自己不经意透露出的不安感到焦躁,见对方又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让她更加气愤。“你别老摆出不屑的样子,告诉你,清阳是我的,夏门也是我的,你这一辈子永远别想跟我争!” “我从来没想跟你争,我只希望你别再来烦我,让我一个人好好过日子。” 她的冷淡更是激怒了原本就在气头上的夏芝芹,抓起玄关上的大串钥匙,朝她丢了过去—— 没人料到她会突然做出这种事,夏仲音闪躲不及,硬生生让钥匙击中她的前额,她痛呼一声遮住伤口。 “芝芹,你在做什么!”江清阳连忙拦下她。“你疯了是不是?” “对,我是疯了!谁教你心里还有那个女人!你明明就还爱她是不是?” “我……”他无法否认,和芝芹在一起的日子,他满脑子都是仲音。虽然仲音不懂撒娇、不懂浪漫,也不够温柔,却真心真意爱过他。 他看向她,希望她也有相同的感受,可不知怎的,面对他的期待,夏仲音却是别开头去—— 第七章 “怎么回事?一大早这里吵吵闹闹的。” 纪诺熙才刚踏出电梯,便听到从她屋内传出的争吵声,只见一男一女挡在门口,他不解的略朝内看去,发现夏仲音低头不发一言,指缝间几滴沭目惊心的红,让他惊心的两三步跨到她身边。 “仲音,怎么了?你没事吧?”一只手抚着她的脸,关心问道。 一听见他的声音,夏仲音原本紧绷的情绪在瞬间得到释放,松开压住伤口的手望向他。 “我没事……”他温暖的掌心与轻柔的动作,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明知道现在这种场面还掉眼泪,只会把气氛搞得更僵,但不知怎么的,一见到他,压抑许久的委屈终于宣泄出来。 “还说没事?”一见到她额上渗出的血丝,纪诺熙忍不住大声斥喝,抽了好几张卫生纸,压住伤口,又拉她到浴室冲洗伤口,等止住了血,才再将她带回客厅,押她坐到沙发上休息。 地上一大串钥匙很明显就是肇事凶手,他记得原本是挂在玄关的,而那两个不速之客刚好站在玄关。 “你们哪里找?”他知道眼前这个张狂的女人就是杂志上的话题女王——夏芝芹,没想到她和仲音居然认识。 他的口气冷到完全没有半点温度,凶狠的气势,仿佛只要吹口气就能把这对男女赶出去——他很想,但此刻的他更想找出害夏仲音受伤的凶手。 “你、你你……你是谁啊?”好个高大俊挺的男人!而他和夏仲音之间亲昵的互动,及口气间明显的占有欲,仿佛夏仲音是他的,这里也是他的地盘,说他们两个什么也没有,三岁小孩都不信。 “你又是谁?”他恶狠狠地反呛,就算对方是女人,也不见他的口气有任何怜香惜玉之情。 夏仲音忍不住抬头看他。眼前的他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温柔斯文的纪诺熙吗? “我、我是她堂妹。” 纪诺熙看夏仲音一眼,她没出声否认,却也不想做任何补充。 原来她和夏门有这层血缘关系,难怪她什么也不曾说。可就算是亲戚又怎样?敢让她受伤,他可不会这么轻易饶过该死的人! 他捡起地上的钥匙问:“这是谁丢的?” 被他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吓得不敢动弹的夏芝芹,看了江清阳一眼,知道他不会为她出头。反正她夏芝芹从小到大都是备受宠爱的娇娇女,人长得漂亮又甜美,想必眼前的男人不会对她做什么。 “是我。怎样?不行吗?谁教她要傻傻杵在那里让我丢。” 前一秒,一大串钥匙还握在纪诺熙手上,下一秒,那一大串凶器已经朝夏芝芹的脸砸去——擦过她的长发,最后镰镰两声,直直打中门板后落地。 江清阳和夏芝芹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只要再差一点点,那串钥匙就会不偏不倚击中她的脸颊……夏芝芹吓得缩进江清阳怀中哭了起来。 夏仲音也吓了一跳,现在的纪诺熙全身丝毫没有一丁点好好先生的和蔼气息,和他刚刚为她止血的轻柔动作完全不同,以他的力道,只要稍稍一偏,夏芝芹那张引以为傲的绝艳脸蛋马上见血。 “你现在应该知道乱丢钥匙很危险?” “好了,诺熙,我没事。”看着他那张斯文的五官,此时却冷冽得让人莫名打颤,她马上知道现在最危险的人不是砸伤她的夏芝芹,而是纪诺熙。 其实早在他挺身帮她挡下桑德的攻击那天,即使血流满地的他也面不改色,她就该想到,纪诺熙绝对不像他表面那样的牲畜无害。 “你都流血了还说没事?”他忍不住朝她大吼,气她不会保护自己,总是委屈自己。 夏芝芹没学会教训,又再冷嘲热讽,“夏仲音,你好样的,和清阳分手,马上又交了一个男朋友,你以为自己很受欢迎吗?我诅咒你这个男人和清阳一样,只是玩玩你,芝后就把你扔在一旁!” 这恶毒的言语令纪诺熙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前去教训她,幸亏夏仲音眼明手快及时拉住他。 “芝芹,够了没有!”江清阳困窘的不去看他们俩,喝斥夏芝芹。 看身边的这两个男人都为夏仲音说话,被宠坏的夏芝芹看了非常不是滋味,但惧于纪诺熙骇人的气势,难得放低姿态。 “这位先生,我跟仲音要处理家务事,麻烦你让开好吗?” “有什么家务事?”看在夏仲音的面子上,纪诺熙才没跟她计较方才的事。从没见过这么娇蛮的女人,仲音在她身边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我是仲音的男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诺熙!”夏仲音吓了一跳,就算知道他是为了她才扯这个谎,可她不愿意他为她趟这趟浑水。 “你在也好,别说我只会欺负她。告诉你,我妈要她下星期回去吃顿相亲饭,对象是章氏建设老板的小儿子,而且她嫁定了。” “章氏建设?”纪诺熙微微一皱眉心。章伯伯一共九个小孩,家产都快摆不平了,而且,他不是好久之前就放弃帮小儿子找老婆吗? 看对方脸色微变,以为他听见章氏建设的名字,吓得说不出话来,夏芝芹更加得意。 “不管他是谁,我都不会答应这件事的!”夏仲音再度重申立场。 “你有办法做决定吗?别忘了,你还欠我们五百多万,我们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这是你欠我们的。” 纪诺熙一脸疑惑的看向夏仲音。原来她指的欠债,是欠夏门的钱……可他们不是她的亲人吗?又为什么她会欠下一大笔钱? “那些钱我会想办法还,不要动不动就拿出来威胁我!” “还,还,还!靠你粉领族的薪水,五百多万你要还到什么时候?” 再也受不了她的咄咄逼人,纪诺熙挡在夏仲音面前,从上衣口袋抽出一叠空白支票。 “你说还欠多少?” 看他一副准备帮她堂姐还钱的样子,夏芝芹一愣,在一旁始终没说话的江清阳也吓了一跳。 “五百多万是吧!这里是六百万的支票,下星期一就能兑现,不用找了。” 两人当场傻愣在原地。夏仲音什么时候交了一个这么阔气的男朋友,帮她还六百万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诺熙,不要!”不要他为她做这种事,夏仲音紧张地抓着他手上的支票,不让他交出去。 “乖,听话。”他搂了搂她,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然后冷声转向下速之客。“拿了钱之后,她跟你们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不准出现在她面前!” 他不喜欢拿钱消灾,但为了让夏仲音得到她想要的平静,他愿意。 有钱拿什么都好谈,夏芝芹伸手抢过支票,看了上头的署名“纪诺熙”三个大字,这个名字在时尚界并不陌生,尤其她到欧洲泡吧的时候,就曾听过这个名字。 “mars!”她惊叫出声。没想到那个在欧洲极富盛名,那间执欧洲网络安全牛耳的保护网负责人,居然就站在她眼前! 一听见有人眼尖的叫出他在欧洲通用的名字,纪诺熙挑眉看她。“知道了还不快滚!” 他的语气极差,差到夏仲音以为说话的人、和用温柔手劲抱住她的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夏芝芹气得咬牙。的确,钱已经拿到手了,她没有立场待在这里。她不甘心甩头离开,江清阳则是迟疑了一下,多看了夏仲音一眼。 “对不起。”千言万语,全化作一句对不起。 只是她知道,着三个字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在他转身离开前,夏仲音突然叫住他。“清阳,等一下。”弯身抱起地上的纸箱,将它交到他手上。“这是我答应要给芝芹的东西。” 纪诺熙主意到,那是先前她搁在角落的箱子。箱子曾有一角被刚来的桑德撒了泡尿做记号,那时他想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要是发霉就不好了;可没想到当时仲音的神情不太对劲,只把箱子往上挪了个位置,不让他碰。 江清阳尴尬的撇过头,不敢看她,眼角余光又瞄到纪诺熙那双冷得让人发抖的利眼,他抱紧纸箱匆匆告辞。 等两人离开后,夏仲音松了好大一口气,仿佛刚刚经历过世界大战,全身无力的跌坐在沙发旁,沉默的掉下眼泪,桑德看见,舔了舔她的泪水,安静的趴在她膝上。 “仲音?”纪诺熙心疼的弯身替她擦掉眼泪,“怎么哭了?” “没什么,我只是……很累……” “有这样一起长大的姐妹,我相信你一定不好过。” “终于结束了。”她没想到纪诺熙一出现,会帮她挡下那么多纷争,就连平常张牙舞爪的夏芝芹,一遇上他,也害怕得像只温顺小猫。 “那个男人,就是清阳?”这个名字他永远不会忘记,是她曾夜夜惦记着的名字。 “他是我的前男友,现在是我堂妹的未婚夫。” “他不要你,是他的损失。”说真的,他开始同情那个可怜的男人,夏芝芹的娇蛮任性,不是一般人能够应付的,他可以想象他娶了她之后会有怎样的下场。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怎么会欠下一大笔债务?” 一想到方才那笔钱,夏仲音又紧张了起来,一脸着急的握住他的手。 “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那笔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虽然没办法一下子就还清,但就算花上十年,我也会连本带利——” “等一下。”纪诺熙伸手点她的唇,不让她再继续胡言乱语,“我什么时候要你还了?” “欠钱当然要还啊!” 他无奈地叹口气。“我帮你还清那笔钱,主要是希望你好好善待自己,吃好一点的东西,过好一点的日子,你要是继续‘想尽’办法还我,不就失去我帮你还钱的意义了?”他在乎她,心疼她,偏偏这傻女人就是不懂。 “可是我……”欠债还钱,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所以你上次说欠五百八十三万七千九百六十四元,是真的欠了这么多钱?”那时她有些喝醉,他还以为那只是随口瞎扯。 “你怎么……”这种一点也不漂亮的数字,他听过一次就背起来了? “我拿手的本事并不多,其中一项是记忆力不差。” 能到过耳不忘的地步,已经不能算不差了好不好! “事实上,是一千零三十三万七千九百六十四元;去年刚还给我婶婶四百五十万,快一半了。” 一千多万的欠债!而且这数字还出奇的丑陋。 在他的逼问下,她说出自己不想亏欠婶婶一毛钱,从她被收养那天起,便一笔笔记录所有花用,就连每个月的水电费,她也非常忠实的除以四,分摊掉她使用的部分,之所以要做到这种地步,就是希望自己能早日还完所有债务,早日解脱。 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女孩子,从大学毕业至今,独自还掉四百多万的债务,她除了正职外,还努力研究股票、期货、基金……照她这么努力的拼法,要是将那些钱全部留在身边,她早就是小富婆一枚了。 他忍不住问她,拿那么多钱给夏家,会不会后悔?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面包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对我来说,能够自由比什么都要来得重要,哪怕得花上十年、二十年,这一切都值得。所以我不会,也绝对不可能答应我婶婶的要求,和章家吃相亲饭。” 他为她解惑,“我能理解夏门为何急着想和章家打好关系,因为最近我们抢了不少他们的客户。但他们绝对没想到章家和我们的交情有多深,虽说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但章伯伯是明眼人,他知道站在哪一边才是正确的选择。” “你实在不应该为我做这种事,这其实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仲音,我爱你,我不希望你吃这么多苦!”他不想再慢慢来了。 什么?他说他爱她?夏仲音真觉得这两天的心情像是在坐云霄飞车,心情起起伏伏,难以负荷。他如果爱她—— “那阿don怎么办?我不希望介入你们之间。” 噢!她哪壶不开提哪壶?讲到这个,他脸色一变。 昨晚他离开这里,马上冲到阿don家,追问他是不是误导了夏仲音。阿don原本打死都不肯承认。后来他说以他纤细又敏感的“女性”直觉,觉得夏仲音有“一点点”误会他们。 这还叫一点点?整整三、四个月看得到却又吃不到,更残忍的是,吃到一半被迫喊卡! “我跟阿don之间没什么!”他郑重申明。 “可是上次我喝醉,不是你带我去他家吗?” “是啊!” “那他不是gay吗?” “是啊!” “你不是为了怕他吃醋,所以才把我带到他那边吗?” 纪诺熙听见这话差点没吐血,很想把她的脑袋剖开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那天我刚好从英国回来,本来打算住他家,刚好遇到你。那么晚了,我不方便联络其他女性朋友,只好把你带回他家,除此之外,我跟阿don之间——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你跟阿don之间真的没什么?”难道一叠只是误会? 到底是要他解释几次?光讲一次他就觉得全身不对劲了。 “妈的!如果你今天是误会我和其他女人也就算了,为什么是跟——跟阿don呢?” “因为……”她又惊讶又好笑的看着纪诺熙。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他,难得的飙了脏话。“你这么温柔,这么体贴、这么懂女人心,像你这样完美的人,怎么可能不是gay呢?” 纪诺熙被她打败。突然一个念头—— “所以你在我面前一直毫无戒心,是因为你一直不把我当男人看?”他这么有魅力,这么有男子气概的人,竟被她当成好姐妹? “我……”回想自己常常洗完澡不穿内衣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看恐怖片时和他无阻碍的相拥,还大大方方邀他上床睡觉——噢,天啊!她害臊的红透了脸。 但看到他冒火的表情,知道自己伤害到他的男性自尊。 “呃——”夏仲音急着解释,“其实……我很努力想把你当成姐妹淘,但后来我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办法……” “什么意思?”抓到重点,他用一双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眼睛瞅着她。 她走到他身边,咬着下唇,试着用双手捧住他的脸。 “其实我很高兴你不是,因为我发现我得每天想着我的姐妹淘才能入睡时,天知道我不只一天向上帝祈祷,希望你是个爱女人的男人。” “你的意思是说——”他感觉到心跳急剧加快。 “还记得我们之间的吻吗?如果我只当你是姐妹淘的话,还会那么热情的回吻你吗?” 纪诺熙一听,开心的将她一把抱起,在地上转圈圈,直到她边笑边求饶,他才意犹未尽的再她颈边印上一吻后,将她放回地上。 “所以,你昨天传简讯给我,说今天早上回来找我,就是要告诉我这件事?” “当然!”早日澄清,还他大丈夫的身份不是很好? 她哈哈笑了几声,“你真的很在意耶!” “那当然,难道你不在意吗?” 他抱起她,让她在他的视线上方,一双热情的眼直瞅着她。夏仲音直到那眼神代表什么意思,她双手捧住他的脸,轻轻的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纪诺熙不甘心浅尝而已,按捺多月终于盼望到应得的名分,他当然得彻底履行该有的权利和义务——他将她轻压在沙发上,用更炙热的吻向她索取更多的甜蜜。 “诺熙……”夏仲音在他的唇越来越往下探前,连忙找回自己的理智,抬起他的脸,向他确认一件极其扫兴的事——“虽然我们现在很亲密,但该分清楚的事情还是得分清楚喔!” “你放心,我有带……”他从自己的背包中抽出几个鲜艳的包装纸,“你今天想用什么?超薄还是颗粒的?喔,还有口味可以选耶!你想要草莓、香蕉,还是巧克力?” 一看见那令人害羞的小套套,被他这样大咧咧摆在面前,夏仲音脸红地将全部的保险套藏到身下。 “不是啦!我是说,关于那六百万,算是我跟你借的,将来我一定会慢慢还你。” 面对她认真的表情,纪诺熙真的被打败了。他原本以为今天可以直奔本垒,途中讨论保险套已经够杀风景了,没想到还有更扫兴的事。 “我不是说——”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她突然双手抱胸,摆明不让他越雷池一步。 哪有人这样的!欠债的人讲话比债权人还大声!及诺熙被她搞得心烦意乱,当下只好投降。 “好,算我怕了你,你要还就还吧!”但别以为他是随便妥协的。“不过我有附带条件,那六百万,你必须花一、百、年的时间还我,多一年不行,少一年也不行!没得妥协,也没得商量!” “一百年!”她扬声抗议,“我我不就一年才还你六万?一天还你一百六十四块……这样我就算到死都还是欠你啊!” “那你下辈子再慢慢还我好了。” 忍到极限,他封住她的唇,不让她再有机会发出抗议。 随着他的动作,夏仲音藏不住娇喘,半个身子贴在他身上,感受他结实精壮的身躯。受到她的鼓励,纪诺熙加快速度,褪下自己与她身上所有的衣物…… 纪诺熙一个转身,发现桑德正开心地趴在他背上,一双大眼闪烁着无比清澄的光芒,仿佛在说:“你们在玩什么?我也要玩。” “该死!”他低咒一声,这种一前一后的情况叫他怎么继续下去? 刚从gay疑云中全身而退,现在要跟仲音恩爱还得通过桑德这一关吗? 他退出,用自己的衬衫盖住她的身子,将她一把抱进房内,桑德不识相的腰跟进,却被恶狠狠地警告,“不准跟过来!”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桑德一脸沮丧的趴在门口等待主人再次开门。 看来以后它守在门口的次数会慢慢变多喽! 第八章 什么叫春风得意?这就叫春风得意。 只要是明眼人,都察觉得到最近纪副总满面笑容——虽然他平常已经够笑容可掬了,但这一阵子的笑容中,多了一股得意,因此,公司内的八卦分子开始纷纷臆测,纪副总是不是交了女朋友,而第一人选自然是企划部的夏主任。 纪诺熙并不刻意掩饰这件事,只是逢人问起这件事,他总是巧妙的点到为止,然后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宝贝小仲音不喜欢张扬。 即使无法求证,但因为他的身份地位,一些好事分子暗自中伤仲音,说她惦惦吃三碗公,没想到她外表正经严肃,背地里却无所不用其极勾引纪副总。 但那毕竟是少数,她的行事作风与为人,大家有目共睹,而她也没有因此恃宠而骄,企划部业绩仍是全公司第一名。 不过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发起飙来,连身长一八0的大男人都会被她电到眼泛泪光—— “这个部分小雨教过你了吗?” 改化淡妆的夏仲音变得好看,亲切许多,加上要是部属的绩效进步,她也会不吝惜的称赞,加薪。 所以,刚进公司的男部属有时会被她露出的灿烂一笑电晕了头,做出让人为他默哀的蠢事。 “教过了。” “那为什么还做错?” “因为她只教两次。” “教了两次还记不起来不要紧,问题是,不懂要问。你现在这整个企划根本和客户当初的要求不一样,明天就要开会,你要拿什么东西出来见人?”夏仲音厉声质问。 一脸无辜的他耸肩道:“我有跟他们说过,他们教我的做法根本就有问题,又慢又没效率,我自己另外准备了一份腹案,明天开会可以拿给客户看,我相信他们会很满意的。” 他重度白目教其他资深员工默默为他捏把冷汗。 只见夏仲音双臂环胸,眼睛眯了起来。 “你来多久?一个月没有?公司流程你都学不好,交代你做的事情搞成这样,你知道其他同事要花多少时间来补你这个大洞吗?还敢拿你自己的东西出来现?你若有时间做自己的东西,倒不如花时间在工作上面,等到你能独当一面,再拿自己的东西来见我!” 看吧,尽管主任交了男朋友,凶起来依旧让人全身紧绷。 “谁又惹夏主任生气啦?”纪诺熙笑着走进主任办公室,大家象是看到雨后阳光般跟他打招呼。“我在电梯就听见了呢。” 夏仲音仍然坚持公私分明,上班不谈私事,更不会放入私人感情,一切照规矩来,而纪诺熙在公司早就是个好好先生,不管对任何人都非常亲切——当然对她也是。 只有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他们才会展露出专属于对方的温柔与感情。 其实大家都误会了,以为他们两人在一起,一定是她把纪诺熙吃得死死的,事实上,是纪诺熙把她吃得死死的。 她后来才发现,纪诺熙简直扮猪吃老虎,打从一见面,他要她帮忙认识公司员工开始,就设陷阱让她呆呆地往里跳。 一脸斯文的他,笑起来象个邻家大男孩般无害,其实骨子里把她看透了,他先拐弯抹角的把她骗进陷阱里,等她发现后,他就恩威并施兼耍赖的要她乖乖听话。 偏偏她没用的,就吃他这一套,唉。 “企划案没做好?”他拍拍男部属的肩膀,“有问题就要问,既然客户明天就要,现在赶快回座位上,跟前辈们好好讨教,先把该做的事情做熟了,再慢慢加入自己的东西。” 纪诺熙的温柔,将男部属从地狱解救出来,他抱着被退回的企划案,默默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痛哭。夏仲音则是趁机眯眼瞧他——其实他们两个说的话都差不多,只是用的方式不一样,但他就是能轻松解决问题。 “纪副总有事吗?” “客户向我反映,上次你那支速食店的广告做得很好,这一季的奖金恐怕你得用双手捧才捧得回去了。” 她冷笑,“副总可以直接将奖金汇到我的户头,非常方便,又不怕被抢。” 他将结案合约递给她签名,虽然她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但夏仲音仍忍不住小声的对他说:“这种东西,请助理拿就行了,你事情那么多,别连这种事情也自己跑一趟。” “因为我想早一点知道答案。”他笑着指指合约,上头黏着一张便利贴,问她晚餐想吃什么。 夏仲音咬着下唇,想了想,打算给他一个惊喜,“要不这样,今天晚餐我来做吧。” “你来做?”他是可以当她的试吃小白鼠啦,不过既然他可以自己下厨准备一道丰盛晚餐的话…… “你不准拒绝。我上次的比赛输你,还欠你一件事记得吗?” “喔。”他当然记得,只是在等适当时机再向她讨人情。 “所以我想,干脆帮你煮一顿晚餐,别小看我,我照着食谱做了几次,呃,还算成功。” “这种事情嘛……”他将她抱到腿上,“老实说,我认为应该把这件事花在更在意义的事情上面。” “比方说?” “比方说……要你帮我生一打小孩之类的。” “一打?”她跳起来抗议。 喔,太多吗?“那半打好了。” “半打?纪诺熙,你当我女王蜂啊。” 女王蜂?听到这个形容词他突然大笑出声,抱着她猛笑。 “有什么好笑的?”她实在不懂笑点在哪唉。 “一般不会用蜜蜂形容,而会用其他动物吧。比方说……可爱的小猪?” 夏仲音瞪他,“你觉得我会把自己形容成猪吗?” “ok,你是我的女王蜂……”他亲亲她的脸颊,不再和她争辩。 她佯装微怒,“别闹了,赶快出去啦。不然你在我办公室里面待太久,又会有一些闲言八卦到处乱传。” “那亲一下我再走。”他站起身说,摆明了她若不答应,他就赖在这里不走。 可恶,他象个不给糖,就捣蛋的小孩。夏仲音犹豫了下,踮起脚尖,飞快的在他脸颊上印上一吻。 啊,居然是脸颊,纪诺熙一脸惊愕的看着她,夏仲音被他看得心虚,怕他得寸进尺,只好随便唬弄他。 “好啦好啦,先这样就好了,晚上再补偿你。” “这是你说的喔。”他的双眼闪烁着胜利的光芒,太好了,这才是他来找她的真正目的。 可恶,看他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又上当了。 下班前,正准备最后收拾工作时,内线电话突然响起,她顺手接起。 “仲音,我手边临时有案子走不开,你先回去。” 他通常面对公事问题游刃有余的样子,难得听他一副正经的口吻,夏仲音知道事情不简单。 “需要我帮忙吗?”她主动想帮忙。 “没关系,我应付得来,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挂上电话后,纪诺熙铁青着脸色直瞪着阿don。 “你瞪我也没用,这些都是真的。”好可怕,好可怕,从二十岁以后,他就没再看过诺熙摆出这张死人脸了。 今天下午接到客户打来的电话,这才发现夏门居然主动找上他们,并针对他们与纪氏的合约内容,提出更优惠的价格与服务,所有的方案几乎都针对他们做降价与折扣,更有些合约快到期的小型企业,打算不再续约,想将之后的广告交给夏门处理。 合约没了可以再拉,客户没了可以再跑,流失的族群大多是贪优惠价格的小型企业,至于大型企业在意的并不是一点小钱,让他忧心的,反而是合约内提及的保密条款,居然被第三者得知,有些客户甚至不排除提告的可能。 “这摆明是有人将客户资料泄漏出去。” “我以为回台湾之后,对方会收敛,没想到这次夏门直接来硬的。”休怪他赶尽杀绝。 “你想好对策了吗?” “我们要先确定夏门手上有哪些名单,先将所有客户资料汇整出来,再查清楚是哪一批客户流失了,主要流失的族群是哪些,还有,我要公司所有电脑的讯息纪录。” “所有电脑?”光是总公司的电脑就有上百台,为防止个人资料外泄,每台电脑都有专属的密码保护,这样他是要怎么找? “也许要花点时间,但值得的。” 纪诺熙马上拨了通越洋电话到英国,以流利的英文请大西洋彼岸的同事过来帮忙,对方很干脆的一口答应,保护网的boss开口,他哪有拒绝的道理呢? “你要用到保护网喔。”这次夏门死定了。 他冷冷的说:“既然他们不择手段,我们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一旦动用到保护网,只要他想,就连敌对公司所有的历史纪录,人事资料,客户名单,通通都能侵入,这是骇客会做的事,所以如非必要,他不会随便破坏业界的平衡。 敢在太岁爷上动土,不知死活。 他很久没干笔大条的了,这次就当做热身吧。 阿don开始同情夏门了,谁不好惹,偏偏惹上这只披着可爱羊皮的大野狼。如果他们稍做点功课,就会知道纪诺熙在欧洲被叫mars,可不是随便叫的。 “夏门……啊!”阿don突然想到了什么,“夏仲音跟夏门的关系不是很密切吗?” “所以呢?”他斜睨着他,要是阿口吕敢说废话,他会当场掐死他。 “所以……”认识了这么久,他当然知道好友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所以他换个说法,“你要不要问夏仲音,知不知道些什么内幕?毕竟她也曾在夏门待过。” 照阿卫上次查过的可疑间谍名单,老实说,他认为夏仲音的嫌疑非常大,早就叫诺熙注意一下,偏偏他爱到卡惨死,看也不看就把小红帽剔除在外。 “仲音和夏门早就没关系了。” “你怎么知道?别忘了她还是姓夏。” 有可能吗?他的感性面信任她,但目前所有资料全指出她才是最可疑的人——一年多前从夏门跳槽来纪氏,以飞快的速度打入主管阶级,如此一来,更方便得知更多资讯,但目前被视为最有可能升上经理。前途一片光明的她,没道理做出对纪氏不利的事情。 只是,她只身一人出来打天下,才二十七岁便能还掉四百五十万的债务,她是不是和夏门之间有利益交换? 记得夏芝芹到她家那天,她交给江清阳一个装满秘密的纸箱,那里头的东西她一直不准他碰,难道…… 会是她吗?那天她真的当着他的面,将纪氏所有的秘密交给夏门吗? 他不相信她会这么做,可目前所有证据全都指向她…… “不要做无聊的臆测,我相信仲音。”他看着阿don,坚定的道。 xxx 刚洗完澡的夏仲音坐在沙发上,边听音乐边擦着乳液,刚打电话给诺熙,他没接电话,似乎还在公司。 真奇怪,是接了什么大case,需要忙到这么晚?于是她传了简讯,要他早点回家休息。 晚上八点半,她从包包拿出一本新买的《紫花》,坐在沙发上看书,桑德则安静地趴在她脚边,少了纪诺熙的夜晚虽然不太习惯,还有些寂寞,但她很能够调适自己,就算是一个人也能找到事情做。 叮咚叮咚,她看表,九点半,这个时间还会来找她的,除了纪诺熙那个赖皮鬼还会有谁?待会一定又会向她撒娇说好累,要她帮他按摩刷背放洗澡水——好啦好啦,她脸红的先默默答应下来,不疑有他的打开门—— “仲音。” 夏仲音吓了一跳,没想到站在门口的会是江清阳,略显消瘦,眼睛布满血丝的他,和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很不一样。 “是你……”她咬了咬下唇,犹豫着该不该让他进屋,“有什么事吗?” “仲音……”他看了她屋内一眼,“能进去谈谈吗?” “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里讲清楚?”这个时间点,不方便,而且,她也觉得不妥当,已经分手的男女朋友本来就该保持距离,她可不希望之后被夏芝芹抓到小辫子,又来这里乱撒野。 “你男朋友在里面?” 江清阳苦涩地笑了笑,他没料到她会这么快就有新恋情,因为她太强悍,太严肃,太正经,什么事情都一手包办,有哪个男人受得了?但其实和她相处久了才知道,她是刀子口豆腐心,真正的温柔,只有他看见。 如今,美好的她,已经属于另一个男人…… “他今天加班。”她不想说谎,却也不打算让他抱着期望,“有什么事快说,我不希望被芝芹知道后,又来这里找我麻烦。” “她去夏威夷拍外景,不在台湾。” “所以呢?”他就跑来找她? “仲音——”他的声音突然回复到从前,那样恳切而热烈,“你和纪诺熙……你们……他是你男朋友吗?” “不干你的事。” “我是要来告诉你——我很担心你。”他猛然抓住她,“那个男人很危险,我怕他伤害你。” 没料到他会有这举动,夏仲音吃了一惊,试着后退挣脱他,虽摆脱了他的手,却让他有机可趁,跨一步走进她家。 “诺熙不会伤害我,你不要胡言乱语。” “你不知道他是谁,你不也看到那天,他朝芝芹丢了那一大串钥匙后,还想冲上前揍她,那种有暴力倾向的男人,你不能待在他身边。” “你在说什么?”夏仲音听见有人说纪诺熙的坏话,拼命想为他辩驳,根本没发现江清阳已经踏进她屋里。“诺熙不曾伤害我,你不能凭这一点说他坏话。” “那是现在,你怎么知道哪天他发起脾气来会怎么对你。”他紧张地捉住她。 “你知道他在欧洲做的是什么吗?他是个危险人物,他的工作就是掌握黑白两道的所有资讯,然后居中调解,再间接得到大笔利润。” “那又怎样?”她不想相信,而且江清阳激动的样子也让这话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我担心你,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才来告诉你他是个危险人物,难道你不懂我的用心吗?” “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却来告诉我他的过去,是何居心?” 她的一针见血让他收敛不少,但他的眼神透露了他仍没放弃说服她。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除了希望你离开纪诺熙之外,还想来奉劝你,快离开纪氏。” “不要!”她想也没想的就拒绝。江清阳是怎么回事?突然没头没脑的朝她说了一大串莫名其妙的话。 “听我的话准没错,我不会害你。” “为什么?” 原本他还一脸犹豫,可在夏仲音的逼问下,他终于松口,“纪氏快倒了。” “骗人!”上半年的业绩,还成长了百分之三十,现在正是纪氏如日中天的大好时机,怎么可能会倒。 “是真的!”为了说服她,江清阳告诉她所有讯息,“我们拿到纪氏所有的客户资料,还有签订的相关合约,然后用更优惠的条件和纪氏竞争,现在纪氏不但流失客户群,还会吃上官司,因为里头有保密条款——” “你们怎么能这么做!”夏仲音气急败坏的朝他大吼,“到底是谁做的?” “是谁做的并不重要,我知道后马上来通知你,就是希望你不会受到牵连。我知道你最近快升上经理,要是这件事情一爆发,你一定脱离不了干系。” 她又惊讶又生气,没想到夏门为了斗垮纪氏,会这么不择手段。她用一双愤怒的眼睛瞪着江清阳,随即马上抓起电话。 “你要做什么?” “我必须打电话给诺熙,告诉他这件事。” “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缓缓的说:“今天下午,已经有部分厂商要联合对纪氏提告,他是副总,这个消息他一定是第一个知道。” 夏仲音停下动作,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我是夏门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她被他的话吓得有一瞬间无法动弹。当她回过神来,第一件事还是打电话要通知纪诺熙。 他却抽走她手上的电话,“来不及了,仲音,你还没清醒过来吗?现在对你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快离开纪氏。” “不!我不会离开诺熙。”她着急地握住他的手,“清阳,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应该能拿回所有的客户资料,并帮我找出是谁出卖纪氏。” “我……” “清阳,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拜托你帮帮忙。”夏仲音急得快哭出来了。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要是这件事一闹上法庭,纪氏的信用将永不复存,这对一个生意人来说,是多大的灾难啊! 和她在一起四年,知道她从不轻易掉泪,就算在他面前,也不曾这么低声下气过,如今,为了那个男人,她居然愿意放下身段求他…… “仲音,我在伯父面前帮你求过情,如果你要回来,我们随时欢迎。你可以当经理,我则是副总,我们一起帮伯父管理公司——虽然伯父很疼芝芹,可是芝芹对做生意完全没有概念,我们一起打拼,以后夏门就是我们两个的!” 啪!她一掌打在他那张因梦想而闪闪发亮的脸上,狠狠遏制那疯狂的想法。 “江清阳,你怎么了?这么可怕的事情你也想得出来!虽然我恨不得摆脱他们,但绝对不会做出加害他们的事情,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对你一往情深的芝芹?还有栽培你的叔叔?”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冷的看着她。“你以为我这么做不难受吗?要我每天对夏芝芹那个女人陪笑脸我很开心吗?我受够了!在和你分手,选择夏芝芹那一天起,我就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要把夏门抢到手。仲音,有你的帮忙,会让我如虎添翼,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只是需要时间,你也不用心惊胆战陪在那个双面人的身边。” “休想我会回到你身边,不管纪氏结果怎样,我都会待在诺熙身边,你就继续作你的春秋大梦吧!出去,现在马上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被她三番两次的拒绝,难看的江清阳也换上另外一张面孔,对她冷声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手上还有纪氏的所有资料,只要我们想,很快就能把纪氏整得惨兮兮。你如果现在悬崖勒马,或许还有办法帮助纪诺熙——” “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很清楚,想要救纪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若想帮他,就回夏门。现在夏门缺人手,你这个纪氏的经理侯选人若是选在这个时候跳槽,夏伯伯会很欢迎的。” 丢下这句话,江清阳转身离开。 夏仲音呆坐在地上,脑子里忍不住胡思乱想。 回去,就能帮诺熙吗? 如果,她能将纪氏所有的资料通通拿回来,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第九章 纪氏大楼内,连续两三个星期,弥漫着一股强烈冷高压。 “你知道吗?夏主任离职了耶!” “咦?为什么?” “不知道。不过,听说她跳槽到夏门了。” “什么?不会吧!她不是从夏门跳槽过来的吗?现在还有脸回去?” “其实……夏门的董事长,就是她父亲耶!” “嘎?那夏主任不就是夏门千金?” “夏门的大小姐来纪氏当主任喔……”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面各自有答案,却没人敢说出口。 “可是……夏主任平时很认真,不太可能做这种事吧!” “因为认真努力,才能早点爬到主管的位子,也才方便拿资料啊!” “那……副总知道这件事吗?” “我那时候就在想,夏主任和纪副总之间一定有古怪,没想到,夏主任是那样的人。” 大家吐吐舌,暗自为亲切善良的纪诺熙抱不平。 “说够了没有!”后头冷不防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奇怪,通常这时候会出现禁止大家交谈的都是主任,怎么她走了,还有人管他们呢? 转身一看,是平时扮演好好先生的纪副总,他的脸色从夏主任辞职那天就没好过。 “蔡协理,你是来企划部支援,还是来聊天?北欧手机的广告你做到哪了?” “报告副总,最近北极冰泉水广告要开拍,我正在忙那个案子,所以……” “你的意思是,你手上没办法一次处理两个以上的案子?”他冷冷的问:“那公司还用你做什么?” 蔡协理被他一瞪,双脚差点瘫软,他紧张的低下头,大气不敢喘一下。纪副总本来不是笑容可掬的好好先生吗?怎么一夕之间,突然发起狠来,开会时好几个主管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纪氏上下人人自危,没想到纪副总抓起狂来,简直就是男版的夏仲音,比起夏主任的连珠炮让人阵亡,纪诺熙简单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将人在瞬间秒杀得自惭形秽……同样都被电,他们反而怀念起夏仲音来了。 魏特助此时前来提醒,“副总,他们都到了。” “知道了。”离开前,纪诺熙冷光扫向四周,大家赶紧低头努力工作,唯恐一个不小心扫到台风屋。 搭电梯到二十楼,阿don和sam已经坐在外头等他,他招呼他们进办公室,拉下百叶窗,三人围坐在沙发上。 “查到什么了?”不说废话,纪诺熙直接切入正题。 sam摊摊手。“很多,看你想先知道什么?” “废话,”阿don推推他。“当然是夏仲音的事喽!” 纪诺熙冷光一扫,要他闭嘴。“先告诉我,资料外泄的客户有哪些?” “这里,”他拿出一叠名单。“通通都在上面。依我看,夏门已经全数联络过了。” “结果如何?” “用红笔做记号的,是决定和夏门签约的客户,蓝色部分,是打算对我方提告的,不过在经过斡旋之后,大部分都得到安抚,但希望尽快查明真相,将所有资讯收回。” 纪诺熙迅速翻阅一遍,忖度对方到底拥有多少筹码。 “先把我们的客户资料,从夏门那边全数删掉,”他沉声交代,“并彻底入侵他们的主机,见一份,砍一份。” “这当然没问题,我还可以帮你把夏门所有客户资料全部叫过来,只怕他们有备份,这么做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这部分我会请阿卫去打听,你先帮我瘫痪夏门主机。”他特别嘱咐,“用‘火星’。” 火星?sam挑了挑眉,火星是纪诺熙自行设计的特制病毒,只要一中标,内部资料会毫不保留的往外流,最惨的是,病毒是随机挑选流向的,所以就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资料会流到哪。因为破坏力太大,所以不常使用,目前市面上也只有保护网才有程式破解。自己制造病毒再设计防毒软体的确是非常贱的一招,平时他也不会这样做—— 除非,他生气了。 “查出是谁干的了吗?”他又问。 有谁会在东窗事发后,立刻递出辞呈回到自家公司的?十成十是做贼心虚。 “夏仲音嫌疑最大。”还不知道纪诺熙和夏仲音关系的sam直截了当的说。 夏仲音……他的心一揪,他千千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是夏门派来的间谍。 她明明对他说,她想摆脱夏门,想要自由——为什么?她却在这个时候离开他身边,回到夏门? 资料外泄,大约是一年多前开始的,刚好和她进公司的时间点不谋而合。 在知道客户提告后,除了压下消息外,他几乎天天都在公司加班,忙着安抚客户,他为了不让仲音心烦,没告诉她。 没想到不到一星期,她趁他到桃园讨论理赔事宜时,提出辞呈后就走,连个解释也没有。他气急败坏的打电话找她,却已经停话,他连夜赶到她家想当面问个清楚,没想到人去楼空,房东说她搬回家住了。 回家……难道她回夏门了? 隔天,他从阿don那里得知,夏门发布新的人事命令,撤换掉原本的方经理,由夏门董事长长女——夏仲音接任。 据阿卫调查,在不久前的夜晚,夏门副总江清阳曾到她的公寓,十几分钟后离开——也是从那天开始,他注意到她神色有异,原本打算等这件事告一段落,再帮她解决烦忧的事,没想到…… 她和江清阳死灰复燃了吗?他不敢想,也不愿意想,更无法接受她曾经给予他的一切温柔都是假的。 阿don看他铁青着脸不发一言,知道这阵子他心情很不好,加上sam的直言不讳,他的精神几乎紧绷到一个临界点。 “诺熙,先别想那么多,sam还查了一些你一定会有兴趣的东西。”阿don要他回神,赶紧转移话题,“你知道夏门的创始人是谁吗?” “不就是夏广重吗?” “不对,”阿don做了一份花稍的夏门历史,上面还有小花。“是夏广重的哥哥夏广义,他也是夏仲音的生父。” 纪诺熙一愣,他从来不晓得有这一段。 “夏广义在二十年前创立夏门,那时向银行周转了两千万,后来夏广义夫妻和四岁半的小儿子在一场车祸中丧生,留下将近一千万的欠款,因为他死得太早,所以根本没人记得他才是夏门的创始人。” “后来是夏广重帮他哥哥还债,所以顺理成章当上董事长?” “不对。”阿don从身后拿出一张影印的保险理赔单,“夏广义夫妻和小儿子的保险理赔金高达一千五百万,事实是,夏广重吃了他哥哥的理赔金,用这笔钱将夏门据为己有。” “所以这笔钱——已经还了?”想起仲音当初为了还债,努力工作赚钱,期望早日斩断和夏家人的关联……因为夏广重一时的贪念,却害得夏仲音吃了那么多苦。 真是贪得无厌的一家人。 “这么推算起来,其实夏门的合理继承人,应该是夏仲音喔。”阿don继续补充,“没想到小红帽居然是个大富婆啊。” “我在入侵夏门电脑时,下载了他们的股东资料。”sam又抽出了一叠资料。 “买下来。”他沉声道。“别以保护网跟纪氏的名义买,你设三个空壳外商公司,想尽办法买下夏门百发之五十一的股权,再一直转到我名下。” “百分之五十一很多耶,再说那些股东不一定会释放股权,嗨,你不会是为了夏仲音,想把它买下来吧。”阿don一眼便看出他的企图。 “于公于私,我都想并掉夏门。这并不是单为某个人。” 纪诺熙将股东名单看过一眼,用笔圈圈勾勾几个人名,再交给阿don。 “我要这几个股东从出生到现在,到过什么地方,买过什么东西,欠过什么人情,嫖过哪些妓女,做过任何官商勾结的下流勾当——逼他们把股权释出,不卖,就把消息发给报社。” 阿don一看他所勾的全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而且一、二、三、四……加起来的股份刚刚好是百分之五十一。 “你太狠了。”他忍不住说。 纪诺熙没回话,一旁的sam反倒习以为常。 “他在欧洲,大家叫他mars,可不是叫假的。” “咳咳……” 半夜时分,突然觉得喘不过气,夏仲音倏地从床上坐起身,感到桑德担心地舔她的手,她看着它拍拍它的头,要它安心。 开了灯,她走到厨房倒水喝。 自从搬进这间富丽堂皇的豪宅后,她没有一天睡得好,尽管白天再忙再累,她象是夜夜不成眠。 从敌对公司纪氏再回到夏门,而且一连三级跳,从原本的行政小助理,摇身一变成为握有实权决策力的经理,许多资深员工对她抱持相当大的戒心,她也能轻易的感受到他们的敌意。 尤其夏芝芹得知她回夏门,二话不说马上从夏威夷赶回台湾,生怕她和江清阳会旧情复燃,一发不可收拾,于是整天盯着她,稍有风吹草动就小题大做。 叔叔知道堂妹不适合夏门,所以当初堂妹属意江清阳入赘夏家时,即使他不是天生管理者,叔叔仍赞同,其实他看得出谁才有能力管理整间夏门,但因为有太多太多因素,加上妻子的好胜,他不能明说,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直到江清阳说服他,让她重回夏门时,发现有人和他的立场一致,他当下马上答应。 当然婶婶又嘲讽又不甘心,在她回到夏门后,矛头立刻指向她。 “知道情况不对劲,逃回来了吧,早就叫你回来你不要,那天还羞辱芝芹——六百万了不起啊,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你现在总算知道纪家那个浑小子靠不住了吧。哼,公司的机密简简单单就被偷出来,我看纪氏的好日子也不久了。” 她咬牙低头,什么话也没说。 想到这些,夏仲音只觉得脑门一阵紧绷,气喘不过来,她下意识又咳了几声,喝口水后,感觉似乎好一些。 “仲音?” 一转身,发现是江清阳,她沉默地将手上的杯子随意冲洗后,放回架上。 “这么晚还没睡?” “不好意思吵到你,我下来喝个水,要回房了。晚安。” “等一下,仲音。”他拉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夏仲音很清楚此刻的他眼底闪烁的,是她曾经深深感动的真情,只是现在,只是这个当下,她却觉得这样的感情太可悲。 “不要这样,放手。”避开他灼热的眼神,想挣脱他的手,他反倒抓得死紧。 “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他靠近她,想汲取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夏仲音想躲开,但一只手被他箝制着,避不了,只好消极地不去看他的脸。 “我不是回到你身边,是回到夏门。”她厉声纠正。 “这不就表示你答应了我那天的提议?”他不以为意,为自己的聪明露出自得意满的笑。“那天那个巴掌,不是白挨的。” 现在还不能和他撕破脸,她咬牙,转过头去,冷道:“随你怎么想。” 江清阳习惯性的摸摸她的头,摸到俐落的短发时,不禁皱眉。 “我喜欢长发,为什么剪掉了?” 她板着脸不回话。 他捧起她的脸,逼她直视自己。“是为了那个纪诺熙?” 一听见他的名字,夏仲音的一颗心又紧揪了。她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思念他,光是听见他的名字就发抖,但为了最终目的,她咬着牙,逼自己将软弱吞进肚子里。 “仲音,既然你回到夏门,回到我身边,为什么我们不能重新开始?也许需要时间,但我们可以一起等,等夏门到手,我们就能永远双宿双飞——” 她厉声打断,“你现在是芝芹的未婚夫,说这种话不怕遭天谴吗?” “为了和你在一起,天谴算什么?” 和你在一起,很累。夏仲音忍不住笑出声,这天差地远的两句话居然出自同一人之口!一个曾嫌弃和她在一起很累,曾因为她有负债而背弃她的男人,此刻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和她永远双宿双飞。 “这是你私自做的决定,和我无关。”她转开自己的脸,后悔爱过他。 “仲音,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虽然我和芝芹有婚约,但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啊!” “那又怎样?你不是选择了她吗?” “所以我才说,我们还是有机会在一起——” “你确定我还想要跟你在一起吗?” 再也受不了她的冷淡与讪笑,江清阳一把将她抵在冰箱上,用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吻,企图重新唤回她的热情。 夏仲音吓了一跳,但她不想要他用从前她所熟的方式吻她,只会令她作呕。 “住手——”她奋力推开他,狠狠抹去唇边他留下的味道,没想到这个动作,反而惹火了江清阳。 “你变心了是不是?你现在爱的人是那个家伙对不对?所以你才不接受我!” 被怒火吞噬理智的他抵住她,一手捣住她企图大叫的口,薄唇向下来到她的颈窝处,用力印下专属于他的烙印。 “你是我的,你一直都是我的,为什么你要变心!” 夏仲音扭动全身,全力抵抗,直到她发现站在厨房门口的身影时,倏地僵住,而她停止反抗也让江清阳一震,停下动作。 他迅速松开夏仲音,回头一看,紧张地喊道:“芝芹……” 一双眼张得老大的夏芝芹,愤怒的瞪着他们。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夏仲音一回来准没好事! “你不是说下来喝水吗?喝够了?” “呃,对,我先回去了。”江清阳走得狼狈,甚至不敢再看夏芝芹一眼。 厨房里只剩下两个女人对峙着,夏芝芹愤愤地走到她面前,恶狠狠盯着她,在见到她脖子上留下的烙印后,怒不可遏的甩了她一巴掌。 “不要脸!” 尖锐的长指甲也同时刮过她的脸,夏仲音只觉得左脸颊一阵痛麻,半响,她慢慢抬起头,冷冷地看向夏芝芹。 她大声宣示主权,“清阳是我的,你不要跟我抢!” 夏仲音只是面无表情的从冰箱拿出冰块包在毛巾里,敷在又麻又痛的脸颊上。 “我并不想抢,请你把他看好。” 转身离开,留下夏芝芹一人在厨房里。 等她走回自己的房间后,眼泪才忍不住溃堤。 贴心的桑德呜呜靠近,舔了舔她的眼泪,夏仲音激动地一把抱住它,将脸埋在它蓬松的长毛里,无声大哭。 待哭够了,她抱着桑德,将冰袋敷在眼睛上,开始默数—— “一个纪诺熙、两个纪诺熙、三个纪诺熙……” 第十章 纪诺熙知道这次自己跌得很惨,他从未为了一个女人方寸大乱,乱到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他最火爆的一面,也失去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明知道夏仲音是一切祸乱的根源,他不但无法不想她,还很想很想再见到她。 所以当他知道她会出现在这个法国得香水竞标会场时,立刻提议自己到场竞标。 一到会场,竞标的人并不少,但他一眼便看见夏仲音,她就坐在斜对角的白板旁。 可她变了!不仅剪去长发,又恢复成令人觉得严肃的浓妆,但人也消瘦不少。 她见到他了,很明显地吃了一惊,但随即转开眼不看他。 他瘦了!夏仲音虽然努力保持镇定,但握笔的手忍不住轻颤。 她好想多看他几眼,也知道他在背后直盯着自己,所以她更不能露馅。 那晚从江清阳口中得知他所面临的危机后,她就一直在想办法帮助他,她是夏家人,又曾经是夏门的员工,也许可以从夏门里头问出些什么。 可虽诺熙却没开口要她帮忙,她知道,他是怕她为难。 他每天总是忙到凌晨两、三点才上床睡觉,早上却又七点准时起床,陪她遛狗吃早餐,累了就趴在桌上眯个十分钟中,整整一个礼拜,看着他逗她笑,尽量抽出时间陪伴她,她却感觉得出他有心事。 为了帮他,她选他出差那一天,递辞呈、搬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搬回夏家。她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困境,但是为了纪诺熙,她咬牙,忍了,却没想到会在今天遇见他。 他恨她吗?又为什么参加这次竞标? 他一定另有所图!因此整场竞标会议,夏仲音绷紧神经,随时付度他的下一步动作。 竞标的过程平静而,最后由夏门夺得这一季的广告代理权。原本她以为诺熙会想尽办法与她竞标,他不但没有这么做,还帮她剔除掉其他对手后,在关键的时间点沉默,将代理权拱手奉送给她。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以他运筹帷幄的能力,如果他想,这场竞标根本是他的囊中物。他为什么帮她赢得这次竞标? 会议结束,胃隐隐抽痛的她立刻躲进洗手间,吞了两颗胃药。 陈秘书还在停车场等她,等到情绪恢复镇定后,她深吸口气,才走出洗手间。 “嗨!” 纪诺熙靠在转角出口处等她,语气看似轻松,但从他的眼神,她读出愤怒、怨恨……还有悲伤。 夏仲音装作没听见,想从他身边走过,因为她怕自己只要一说话,便会无法自制流下眼泪。 他拒绝被漠视,一把抓住她,又逼她直视自己。“你没有话要跟我说的吗?” 她咬紧牙,不但得忍住冲进他怀抱的冲动,还得努力挣脱他的箝制。 看她连一个解释也没有,只一古脑地想挣脱他,这些日子来的郁闷与愤怒,全在这一瞬间爆发了。 “夏仲音!”他只手托住她的下巴。“说话!” 她困难的转开头,仍不放弃的挣扎着想要离开,两人拉扯间,扯掉了她颈上的丝巾,纪诺熙终于发现她脖子上的烙印。 愤怒低吼,他一把将她强硬拉进一旁的储藏室。 “这是什么?你居然和那个混蛋做这种事!” 再看一眼那明显的紫红烙印,他的理智顿失,搂着她狠狠的封住她的红唇,贪婪的索取她口中的甘蜜…… 他们拥着彼此喘息,赖着对方,似在索求更多的体温,更像在抚平这段日子的痛苦寂寞。 良久,夏仲音先恢复神智,轻轻推开他。 “你满意了吧。” 纪诺熙眼底不再是愤怒与不安,反而是满满的自信。 他就知道仲音不会背叛他。 “你没有变心。” 两个相爱的人在做爱时会有的反应她都有,他们渴望着彼此,渴望占有对方,这些是装不出来的,虽是歪打正着,不过就结果而言,他很满意。 确定她的心没变,他便想通她为何突然离开,因为她想帮他。 她没说话,低头为他把领带重新系好,也才注意到他的白衬衫上沾了自己的彩妆,她脸红的帮他抹了抹。 这么小小的动作,就足以暖和他的心,令他回以温暖的拥抱。“好险,我差点就伤害你了。” “敢伤我,我叫桑德咬你。” 他吻吻她的额瞅着她,心疼的说:“你变瘦了。” “你也是。” “回来吧!别做那么危险的事。” 毋需挑明,相爱的两人心意相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纪诺熙实在很想刦开她身子,看看她母亲是不是多生了个胆给她。一低头,便发现左边脸颊上,有三道浅红色的指痕,他捧起她的脸皱眉问:“这是怎么弄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被老虎抓个几下不算什么的。” “你这个笨蛋!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万一你被老虎吃了怎么办?” “告诉你,你会让我去吗?” “当然不会。”他回得斩钉截铁,舍不得她受苦。 “那就是啦!”所以她才先斩后奏。“放心,现在他们对我没什么戒心,只当作我是悬崖勒马,懂得见风转舵回夏门,对我冷嘲热讽是他们最开心的事。如果我算得没错,这几天就会见到出卖纪氏的人了。” “太危险了,你别做这种事!”他只在乎她的安危。 “但有谁比我更适合?” “我已经找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答案。”他可以再催阿卫。 “会有我直接深入核心快吗?”夏仲音握住他的手,“你只要安抚住那些准备提告的客户,告诉他们那些东西不会外流。” 纪诺熙一言不发听着她的计划,发现她的确有独当一面的才华,之前她在夏门待了两年,听说一直都是个没没无闻的行政助理,后来到了纪氏,却只花了一年的时间便当上主任——和她相处,更能了解她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不管陷入怎样的绝境,也永远不会放弃。 也许他该感谢夏广重,因为他看不出仲音的好,让她进到纪氏,他们俩才有机会相知相爱。 “你笑什么?”看他突然没来由的笑了出来,夏仲音不明就里的问。 “没什么。”他吻了吻她,决定暂不告诉她夏广重一家人坑她的事。 怕她会难过,反正之后,他会亲自将夏门送给她。 这些闲杂人等不值得一提,他转移话题赞道:“你很棒!我的女王峰。” 毋需再担心纪诺熙的不谅解,夏仲音更积极的讨好夏广重,她不只替他注意到公司内部细节出了问题,更替他解决几个他老早就看不顺眼的股东,将他们的股份拆开卖给几间天高皇帝远的外商公司,她说外商公司好,才不会管东管西。 她在几天之内顺利收拢了人心,原本几个对她有意见的董事,也不得不佩服她的真知灼见。 但若硬要挑她的毛病,就是板起面孔凶人时,毫不留情面。 “为什么不照原先的计划拍?”她看过短短三十秒的广告短片后,指责负责这案子的主任。 “经理,是夏小姐提议要改的。” “她要改就任由她改吗?那效果不好,她要承担是不是?”她将随身碟退出。“拿回去重拍,告诉导演,照原本的剧本走。” 虽受了许多气,但大家早已习惯夏芝芹的恶形赶状,现在出现一个新的经理,大刀阔斧,有些人看得很过瘾,不过就苦了那些负责安抚夏芝芹的工作人员了。 “她如果有意见,叫她自己来跟我谈!”夏仲音冷冷的撂下话。 隔天,果然见到夏芝芹气急败坏的冲进经理办公室,找她理论。 “你搞什么?居然敢嫌弃我的广告!” “那不是你的广告,是‘夏门’的广告。”她加重夏门二字,将合约书摊在她面前。“我得在上面签名,广告的效果好坏与否都由我负责,今天你不照原先剧本走,我就无法签这个名。” “你别太得意忘形了!当个经理又怎样?还不是吃我夏家的饭长大的?我回去告诉我爸,把你换下来!” “正因为我是经理,我有权力不签名,更有权力把你撤换掉。和夏门签约的模特儿那么多,没道理专用不适合的。”她冷声道:“今天是广告挑模特儿,不是模特儿挑广告,模特儿更没有资格更改剧本内容,请你注意自己的身分。” 先前对夏芝芹忍气吞声,是她觉得对叔叔一家有所亏欠。现在两不相欠,她没必要再对她好言好语。 而且谈到公事,她一板一眼的程度,电得向来骄蛮的夏芝芹无力反击,第一次败下阵来。 就那么一战,夏仲音莫名多了个铁面无私女罗刹的名号。 听到后,她暗暗叫苦。怎么在纪氏被叫变形金刚,在这里变成女罗刹? 夏广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想他也算是一代枭雄,却生下一个成天只会玩耍、不事生产的女儿,要她继承夏门?别闹了! 原本她将栽培的重心放在女儿的未婚夫身上,可没想到夏仲音回夏门后,居然帮了他不少忙,还帮他注意到不少积习诟病。 “仲音,”某天,他将侄女叫到自己身边。“我想跟你介绍个人,他将来会是纪氏的当家,你要好好跟他打好关系。” 夏仲音不动声色的和夏广重一同走进会议室,只见沙发上有个熟悉的身影,让她惊讶不已。 “夏主任,”吴耀廉开心地向她打招呼。“喔!不对,我该改口夏经理了。” 虽然惊讶,但她早有心理准备,很快地便进入状况。“没想到,吴经理居然是——是我们夏门的大贵人,这次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 “别提了,我本来才不干这种事呢。可是你知道,狗被逼急了,也是会跳墙的。” “什么意思?” “还不就纪家那个小夥子——新官上任三把火,突然把我留职待查,说什么我对女同事性骚扰!你来评评理,这哪算性骚扰,只是增进同事间感情,有必要那么夸张吗?说到这个,我就一肚子火,也不想想我为纪氏打拚了二十几年,现在捅我这一刀,我连退休金都吹了,哪还有老脸待下去?所以我就想,既然他不留情面,我又何必替他想后路,要耍狠大家一起来。” 这是原因之一,其实早在一年前,他为帮自己拓展财源,就已利用职务之便,偷卖情报给敌对公司了。 “所以你就把纪氏的合约带出来,交给夏门——” “欸!夏经理,我们现在可是同一条般上的人,以后纪氏交到我手上,大家都是一家人啦!我老早就看出,你终究一定会出人头地,但没想到你居然是夏董的女儿!这样以后可是亲上加亲啦!” “这是当然。”夏仲音握紧口袋里的录音笔,皮笑肉不笑的应者。 三人聊得正愉快,没想到总裁特助忽然紧张地敲了门进来—— “总裁。”他的脸色相当难看。 “怎么了?没见到我们在开会吗?” “可是……电脑当机了。” “电脑当机,你找工程师修啊!告诉我有用吗?” “报告总裁,是所有电脑……都当机了。” “怎么会这样呢?”终于发现大事不妙,夏广重瞬间脸色大变。“工程师怎么说?” 特助耸了耸肩膀,“目前还不知道,不过……情形可能不乐观。我们所有客户的合约及营运资料,全都在电脑里……” 冰在一旁的香槟还来不及打开庆祝,刹那间,整个夏门开始一片混乱。 夏仲音趁乱,一声不响地走回自己座位,拿出密封的牛皮纸袋,从容不迫的走进停车场。 虽然一切都很顺利,该拿的东西也到手了,但她的一颗心仍忍不住狂跳。 坐进自己的车内,后头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这样就想跑?” 她大吃一惊,吓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接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突然蹬到她怀中,对她又舔又跳的,让她一时来不及反应,而原本身后的男子已经坐到她身边。 “桑德!”她看清怀中的大狗,再看向身旁的男人——“你怎么……” “我怎么能让我的亲亲小老婆冒这么大的危险,自己却躲在纪氏办公室里纳凉呢?”纪诺熙拉开狗狗的大脸,吻了她一下。 她这才恍然大悟。“所以刚刚他们在吵病毒的事,也是你……” 他帅气的脸上突然装起无辜,但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不要乱猜,我想……应该没人看到。” 果真是他!“电脑到底发生什么事?” “只是……小小恶作剧而已。” “真的?” “真的。”毕竟将来要把夏门整个送给他的亲亲小老婆,他不会下手太重的。“我已经改良过了。” 为什么她还是觉得没他说的那么简单?但以现在的情势来看,此地不宜久留,她咬了咬唇。“回去再好好逼问你。” “回去哪?”一双电眼却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当然是回公司。”夏仲音一边发动引擎,一边将方才紧抱在怀中的牛皮纸袋丢给他。“快把东西销毁掉比较要紧。”车子顺利驶离夏门大楼,窜入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 “哎呀!那个不急。”纪诺熙把牛皮纸袋往旁边一丢。桑德好奇的闻了闻,发现味道还不赖,所以…… “你……”虽然那本来就是准备毁掉的,可是…… “先回我家。” 刚好在等红灯,她死握着方向盘,瞪他一眼。“……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她猛然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好少。 “那去你家。” 她知道他指的是她当初租的房子。“我退租了!” “那……”纪诺熙不疾不徐的从怀中拿出一个银色绒布盒打开,里头是一把银色钥匙,笑说:“回我们家。” 他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把她拐回家,然后和她生儿育女…… “你!”夏仲音一双眼睛盯着他好半响,感动得眼眶中满是泪水。 叭叭! 后头传来催促的喇叭声让她回神,号志灯早变换成绿灯,仿佛象征他们的未来——畅通无阻。 她换了档,含唳笑说:“回去之后,再好好跟你算帐。” “没问题,我的老婆大人。” 尾声 多年后…… 纪家花园内。 今天轮到纪家老大纪硕桓帮桑德的儿子桑棋洗澡的日子。他一脸正红的将它淋湿,抹上沐浴乳,确定每个部位都洗干净后,再帮它冲水洗干净。 它用力甩甩长毛上的水,纪硕桓算准时间距离,飞快的跳开,免于遭殃,但对蹲在一旁正在量竿影长度,做暑假作业的纪硕尧而言,就没那么幸运了。 “x!纪硕桓,你找死啊!”纪家老二遗传了老爸的火爆脾气,可惜的是,他还年轻不懂收敛,动不动就爆粗话。 推了推眼镜,他瞪了弟弟一眼。“你又骂脏话,来,五十块。”遗传自母亲认真个性的他,算起帐来,可是毫不马虎。 “你说给就给?哥哥了不起吗?嗄?” “当初是谁发的誓?说以后再讲脏话,就自己罚五十?是我吗?并不是,是你吧!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现在你说话不算话,是谁这样教你的?是爸吗?还是妈?有种你在他们面前再讲一次。” “!@#$”(因为太粗鲁了,所以自动消音。) “你又来了,加罚一百!” “屁!”纪硕尧扑上前,和大哥扭打一块。 原本在一旁玩洋娃娃的小妹夏硕怜,听见争吵声,抬头一看,发现两个哥哥打了起来,便摇摇晃晃走到正和邻居大姐姐玩溜滑梯的三哥身边说:“哥哥,他们在打架,快去阻止他们。” 夏硕麒那张清秀斯文的脸上,表现出颇不在乎的样子。“那又怎样?累了他们自己就会停手。” “哇,小麒好酷喔!”旁边的大姐姐忍不住对才小一的他,就有如此惊人的观察力感到佩服。“这个棒棒糖给你。” “谢啦!”同样遗传自父亲的深沉心机与俊秀外表的夏硕麒,年纪轻轻,就已是天生的师姐杀手,泡妞毫不费力。 “厚!真是的!”小妹夏硕怜气得跺脚,小心翼翼走到两个哥哥身边,用蚊子般的音量劝架。 “欸,小麒,你们家好奇怪喔!为什么四个兄弟姐妹,两个姓纪,两个却姓夏啊?”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爸姓纪,我妈姓夏,各分两个不是很公平吗?” “可是,我们家除了我妈妈以外,都跟我爸姓耶!” “这样才奇怪咧!” “是吗?” “小麒,你爸是做什么的?”另外一个大姐姐又问。 “纪总裁。” “那你妈呢?” “夏总裁。” “一个家有两个总裁?” “我哪知道?我听大家都这样叫的啊!” “喔!那在家里,谁比较大?” “当然是我妈。” “啊?为什么?” “因为我妈是女王啊!” “为什么?” “我爸都这样叫啊。” “哇,好棒喔!”大姐姐陶醉的说:“以后我也要当小麒的女王。” 夏硕麒嘴角轻轻扬起一抹冷笑。想当他的女王?下辈子吧! 哇呜,就连跩跩的样子也好帅喔!大姐姐们看着他俊秀不驯的外表,深深被他吸引。 纪家老大个性认真严谨爱算帐,老二脾气火爆,老三从小就看得出来将来是个万人迷,至于最小的妹妹嘛…… “哇——” 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哭声,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就边平常心不在焉的夏硕麒也忍不住看过去。 “叫你们不要打架,还一直打、一直打,打不过瘾吗?讨厌……” 一听见妹妹放声大哭,兄弟三人立刻蜂拥而上,哄的哄、骗的骗、逗的逗,就是希望这个小东西能破涕为笑。 好不容易止住了她的眼泪,兄弟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小妹,有一张最像妈妈的脸蛋,白嫩圆润,高挺的鼻子和倔强的脾气,简直和妈就像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这不是女王的翻版是什么?兄弟三人都不自觉的这样想。 “嘿,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众人转身一看,阿don叔叔正向他们招手。“爸妈带小baby回来喽!” 兄妹四人立刻朝客厅跑去,最小的夏硕怜根本跑不快,老二纪硕尧干脆一把将她抱起,扛在肩上跑比较快。 “喂!”他叫住纪硕桓,“你觉得这次妹妹会像谁?” “以机率来说,应该一半一半。” 纪硕尧翻了白眼,不想理这个书呆子。“老爸老妈生我们四个像死他们还不够,到底还要生几个啊?” “我哪知道?不过就老妈的公平原则来说,生下第五个妹妹,后现应该还会再接一个。” “为什么?” “不然老妈会说,为什么三个跟老爸姓,两个跟她姓?” 也是。在他们家,一向追求公平,可一旦公平不了时,连他们小孩都知道,老爸是一定会让老妈的啦!谁教老妈是老爸的女王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