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求嫁纨裤 下》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你也知道董府里那些妇人们争风吃醋的,若闹开来,于董家声誉有损,我父亲还未同意和离之事。」她轻叹一声,笑意渐凉,带着封驿从未察觉过的暗淡,「这些事想来你也不愿意听,我也就不想说给你听。」 封驿看向她,澄澈双眼暗暗沉沉,「你是我夫人,你不说给我听,还能说给谁听,你往后改了吧。」 「你若愿意听,日后我便改了。」董晚音朝向他,有他这句话,心里的灰败竟瞬间消散了大半。 封驿依旧板着个脸,故作严肃,「好好改,别日后,现下就改了。」 见她乖乖点头应下,才伸出胳膊,拍拍自己的胸口,示意她靠过来。 董晚音微微蹙眉,往门口看了一眼,颇有些为难的样子,「大白天的,门还没闩上呢……」 封驿横着给她一眼,床都爬上来了,把人逗开心了就算功德圆满了? 「大冷天的,都知道爷和夫人在屋里呢,哪个没有眼力见的敢闯进来!」 她这才轻轻靠过来,躺在他的臂弯里,熟悉的发香沁入心脾,封驿就像是寒日疲累的身躯泡入温泉般惬意,被以往没有过的充盈的幸福感填满胸腔,搂着夫人的滋味如此的好,远远盖过了以往吃喝玩乐带来的欢乐。 他一边抓着她的手揉捏,一边弯起另一只手来轻抚她的脸颊和秀发。 怀里的人问:「此行去朝折县可有收获?」 「算有收获,去之前想要查得都查得差不多了。」 董晚音听完这几日他在朝折县获取的信息,喜忧参半,喜的是事情有了眉目,若继续查下去,定能查出刘定喜的罪行。忧的是若继续查下去,惊动了皇上,只怕封驿要招来杀身之祸。 「皇上在此事中做了什么,你心里可有数?」 「无论如何,他都脱不了干系。」 董晚音抚着他的胸口,满怀担忧,「你忍着吧,等……以后再说,你是封家独苗,皇上不会动你,万不可一时冲动,害了整个悦公候府。」 半晌没有声响,她抬头看他,视线一相碰,封驿弯起唇角倒是笑了,夫人聪慧,但有些事他不想也不能让她担心。 「我心里有数,你母亲那宅子修得如何了?」 董晚音埋首在他怀里偷笑,方才是谁嘴硬,还说夫人能干,用不着他管的,现下还不是关心了。 「这房子有些老旧了,修整起来还真是不容易。」她微微噘嘴,带着点委屈,「这几日我可累坏了,真不比拉弓箭容易!」 「当你多能干呢!再自不量力,我……」封驿磨牙。 她从她怀里起来,撑着半身瞪他,「你又如何?」 「我打你一顿再说话。」 「啧啧!真是暴脾气,怪不得翠儿看见你,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今日都没敢露过脸。」 「提那苦瓜脸作甚,扫兴!」封驿双手用力一抱,把人抱到自己身上来,「她躲着点才好,我见我家夫人就行了,别人我谁都不想见。」 董晚音被他说得又甜蜜又羞怯,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咯咯咯」笑开来。 封驿心里一燥,捧起她的脸蛋一看,红润的双唇因为羞怯而收了笑,眼若秋水,满面潮红,含羞带怯看着他。 他手一收,把她脸蛋往下压,含住了她的双唇,细密亲吻,由轻及重辗转碾磨着…… 董晚音只觉得浑身瘫软,从胸腔到口鼻都没有了空气,让她难以呼吸,喉咙里溢出一丝鸣唔,封驿才放开她。才一会儿,他的手又扣了上来,张开唇以齿轻咬她的下唇,再霸道撬开,一通昏天暗地的胡搅。 脑袋里有如沸水奔腾,水面上冉冉冒着热气和焰火,这般滋味让人欲罢不能,亲了又亲,还是不够,两人吻得缠绵火热…… 「夫人……啊!」 翠儿如见鬼般捂住双眼,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待缓过神来才落荒而逃,连门都没顾得上给封驿董晚音关上。 是谁说的爷被老夫人叫去修整新宅院了!大白天的世子爷怎么有脸做这个!做也不闩上门! 眼睛要瞎了,心要蹦出来了,呜呜!不知道她能活得到明天吗? 董晚音捂着脸埋进被窝里,又羞又恼,口中狠狠痛斥着封驿:「你不要脸!都说了门没闩,你就不要脸!」 门儿大敞开着,一阵冷风灌进屋里,封驿无奈起身去闩上门,心想,这翠儿不打死还留着作甚?还留着作甚! 他回到床上,把人抱紧,柔声安慰道:「是你自己的丫头,能有什么事儿,值得你这般骂我?」 待把人转过来一看,小可怜样,眼睛都沁出泪来了,心一软,嘴上就认错了,「我错了,夫人,下次一定关好门。」 董晚音默不出声,垂首整好头发衣装,暗下决心,今日再不要理他了。 这个决定还没坚持到晌午,就被他磨笑了,封驿一直围着她,不停叫夫人,再拿一些笑话逗她,还磨着要她带他去看看岳母大人的新宅院。 用过午膳,两人就往那新宅院去了。 「就是这里啊!」封驿左右看了一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董晚音不知道他这个笑容是何意,「这里怎么了?」 「夫人选得挺好的,走!」说着昂首阔步往院里走去。 正在做工的工匠,石匠,泥瓦匠们看见少夫人带来一个器宇轩昂的爷,料定这是府里当家的了,一个个点头哈腰,给这位爷讲着自己做的东西如何如何好。 封驿只缓缓点头,但笑不语,跟着董晚音绕着宅院,角角落落看了一圈。 董晚音仰着小脸蛋,满脸期待看着他,「如何?」 「夫人要听实话?」未等她回答,他便憋嘴道:「我们是何关系,我便不和你客气了,这修整宅院的活,真不是一个女人家能干的啊!」 v第二章 董晚音的笑凝固在脸上,「为何?真的这么差么?」 封驿伸手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蛋,「还好你嫁给我了,走!我教教你去。」 封驿领着她从大门处说起,「原先住这里是是一个清贫小官,素来低调勤俭,这破败的如意门,早该换掉了。」 董晚音有些迟疑不定,「能用便用吧,也不用非得换掉,母亲也不讲究这些。」 封驿点着她的脑门,「夫人,门不但是府邸的脸面,还是保一家平安的第一道防护,你现在不换,再过个两三年,一样要换,不如现下一起换掉,最差也要换一个广梁大门才好。」 行到院中,封驿看着院中的桂花树摇头,「这桂花树不能种在西北面,应种在这迎门墙前头,寓意富贵临门。」 再转了半圈,他指着刚种下的花草:「把这玉丁香拔了,它散发的气味会刺激人体肠胃,老人家闻久就不好了。这一品红有毒,茎叶里的白汁会刺激皮肤红肿,一碰就瘙痒难忍,若有伤口很容易会中毒。」 董晚音听得瞠目结舌,「真有这么严重。」 封驿手虚虚放在她的腰身后扶着她,笑:「是没有那么严重,可我夫人要过来,我就不能让这东西在这里。」 「……」董晚音给他一记白眼,「继续说,我看你还能挑出什么毛病来!」 「这银杏树不可种于院内,日后会长得比屋子高,那就是凶木了,遮挡光线不说,还引人烦忧。」 他说得有理有据,她跟着缓缓点头,怎么自己就没想到呢…… 再往里走,封驿露出嫌弃地表情来,「啧啧啧!厨房和恭房离那么近,我最怕这个了!饭菜带着味儿,吃得可香?」 董晚音小脸皱在一起,「怎么听你说起来一无是处了呢,这样的格局本就是前任屋主设计好的。」 「不合理的设计不就是让人来改善的,难道还要将错就错,如此,往后你可别来这里用膳,我不想我夫人吃这有味的饭菜。」 她这下忍不住攥起小拳头,怎的这张破嘴那么招人打呢! 「净房太大了,且不向阳,冬日不利取暖,且应凿好排水槽道,通到室外,这样才不会潮湿,常年潮湿的净房,我是不敢进的。」还是一脸嫌弃。 封驿继续指点江山,「耳房可以不用取暖,但正房和厢房地面,墙面都要做空,冬日烧上火,才不会冷。」 「照你这样说,这几日我都白忙活了,宅子得重新翻整才行呢。」 「那可不是要重新翻整,这梁柱有些早该换了,我给你寻些好木头过来换上,好好修缮一番,住起来才舒服。」 董晚音咬唇,暗自沉思,封驿最会享乐,要照他的这样翻修下来,指不定要花多少银子呢,只怕比新起一座宅院还要费银两,母亲那一千两她还想省着点花呢…… 她试探着问:「若按着醉仙居的那般来修缮,是不是有些败家了?」 封驿挑眉,带着揶揄笑意:「莫不是缺银两了?」 董晚音瞟他一眼,轻声道:「不是……那也不能糟蹋银子呀。」 不是缺,是想省着点花,这是母亲的养老钱,她如何能安心大手花出去。 「这怎么是糟蹋银子,让我岳母大人住得舒服些,修缮所需的花费我来给了。」 「这怎么是糟蹋银子,让我岳母大人住得舒服些,修缮所需的花费我来给了。」 董晚音见他一副爷有的是钱的架势,暗骂一声败家子,悦公候府总有一天会被你败光! 「不用了,这点钱还是有的。」 封驿也不勉强,食指抹过眼前的柱子,两指捏捏道:「这柱子用不了几年了,若是让我来办,这银子我可是不会省,我宁可把宅子推倒重建,也不要在破烂里翻修,就算修好了还是破烂。」 董晚音心思动了,封驿说的没错,既是要修就要修好来,留一半破烂,往后的隐患多,指不定一两年后还要劳神伤财重新修整一轮,还不如眼下咬咬牙,把这些破烂都扔了,一劳永逸,母亲住得也舒服。 「那便由你吧,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买宅基地,新建一处呢。」 「那也不用,你虽不会修整屋子,选的地方倒是不错。」 董晚音不解:「此话怎讲?」 封驿牵起她的手:「你随我来。」 两人走到了最后面的后罩房,封驿指着房后那一边,「夫人可知道这后边是什么?」 董晚音隐约记得后边是荒草丛,因着这宅院没有后门,她也没到后面转过。 「这后边以前是河道,早已经弃用,被官府填平之后杂草丛生,极少有人会走,想来你也没过去看过。」 「是啊,若是这道好走,估计从悦公候府过来会更近。」 封驿笑:「不到百米。」 董晚音吃惊,「那么近吗?」 「越过这块草丛就是我悦公候府的后门,你在这边看不到,回到府里到后门看,可以看到后面这堵墙。」 她未料到歪打正着定下的这套宅院,竟然离悦公候府那么近,她早已把悦公候府当成了自己的家,眼下对这宅院更多了亲近之感。 「不过再近也无用,又没有路,这一排过去都有人家,难不成在这后罩房挖一个门,再修一条路?」 怎么想都觉得不伦不类。 封驿挑起眉头来,「你若求我,我自然有办法。」 「……如何求你?」董晚音面无表情看他,「封驿,我求你,告诉我吧!这样可行?」 封驿哼笑一声,她这哪是求人的样子,一点诚意都没有,「罢了,念在夫人听话的份上,我便给你挖出一条道来。」 既是他答应的事,那就没跑了,封驿人没正行,嘴巴也毒,但是办起事来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有他看着,董晚音便不再操心这宅子的事情了。 v第三章 倒是明日瑶姐姐大婚,她一颗心悬得越来越高,就怕瑶姐姐知道受了哄骗要逃婚。 …… 言府后院,何念秋刚从同净医馆回到府里,换了一身衣裳,想着要去给言老夫人请安,行到半路,听见两个丫鬟在那假山后面说着话,本不欲偷听,奈何隐约听到她的名字,再往前走,只怕弄得那两丫鬟难堪,她自己也难看。 「三少爷要娶亲了,要多叫几个丫鬟小子们去帮忙,二夫人忿忿不平,说这三姑娘也到年纪嫁人了,怎的还赖在府里,还搭着几个人伺候,老夫人的脸也难看得很!」 「三姑娘不也就两个人伺候?哎……这外家的姑娘,又不是老夫人亲外孙女,老夫人自然也嫌她碍眼,不然二夫人哪敢那般说话。」 「就是了……」 何念秋再听不下去,抬起脚步,匆匆往回走,想来老夫人也不想见到她,她又何必去讨嫌呢! 回到房中,坐在床沿枯坐半晌,眼看着晚膳时间要到了,她是一点出去见言府人的心思都没有,罢了,今日就任性一回,不去了,反正她们也都知道她的性子,再多几句难听话也无妨。 自父亲离世,何家已经衰败,继母带着弟妹艰难度日,但凡有一处容身之地,她也不用到言府寄人篱下了……寄人篱下就罢了,她这性子又不愿为了讨好人而假意与之亲近。 外祖父虽疼爱她,可他从来都是不苟言笑,对她谈不上和颜悦色,言老夫人对她更是冷淡,心中只怕早就厌烦了她,更何况那些夫人们…… 天大地大竟然没有她何念秋的容身之处,思及此,心中悲戚,便想去瑜王府找姐姐了。 言尚书听见何念秋要去瑜王府,皱眉道:「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这个时候去?」 「是,白日里都要去同净医馆,也没有空闲,听闻姐姐这几日身体不适,我想过去住两日,白天照旧去医馆,晚上陪护姐姐。」 她说得有理有据,言尚书便不再多言,便让她尽早出发,这两日天儿冷了,晚间更冷。 「外祖父,三哥哥要成亲了,老夫人和二夫人忙得很,我这几日便不去请安了,免得叨扰了她们。」 言尚书一顿,这孩子心思重,来的时候也很大了,从来不叫外祖母和舅妈,只老夫人和夫人的叫,怨不得没人愿意关爱她呢,眼下估摸着受了委屈,连请安也不愿意了。 「不去就不去了,叫你姐姐身子好些了回家里一趟,外祖父有事情和她商议。」 「外祖父是为了何事,我好告知姐姐。」 言尚书默了半晌,方道:「为了你的婚事,你也到年纪了。」 何念秋心一沉,垂下眼眸,出神盯着地面,连外祖父都容不下她了吗? 「本想再留你在家一两年,奈何这几日外祖父的身子总不太好,就想着早日给你讲个好亲家。」 这几日孙儿要大婚了,老夫人又提到给三姑娘找婆家的事情,他冷言冷语压下,夫人是不敢再提了,他担心的是,这些话总会传到念秋的耳朵里去,这孩子听了只怕更难过了。 若等封驿,还得等一两年才好开口,倒不如现下就另给她讲一个好的。 「外祖父可是嫌弃念秋了……」她终是忍不住,今日的屈辱化作几滴热泪,黯然落下。 言尚书看见她落泪,心中陡然烦躁起来,「你说的什么话,哪个大姑娘不嫁人!」 这孩子除了去同净医馆,平日也不和府里的姑娘嫂嫂们一起玩,住了两年了,还比不上她偶尔来两日的姐姐得人心,如此下去,他也保不住她啊! 何念秋知道外祖的打算,想让她等一两年后给封驿做侧室,眼下封驿才成亲,一年内断不会再纳一个。为何外祖改了主意,难不成要把她嫁给别的人? 要嫁给别人,她是宁死也不会嫁的。 一路胡乱思量,眼泪抹了又流,到了瑜王府,整个眼圈红红的,待何念榴领着人到屋里一看,吓了一跳,忙抓着何念秋的手问:「怎的了?言府里有人欺负你了!」 何念秋眼泪又下来了,哽咽着说不出话,何念榴在这世上就只何念秋一个亲人了,知道她心思重,平日里重话都不敢和她说,见妹妹这般,可不是心疼死了。 「你和姐姐说,谁敢欺负你,我上门撕了她去!」 半晌,何念秋才止住哭声,悲悲戚戚道:「姐姐,那言府怕是住不下去了……」 何念榴心中一凉,紧紧抓着妹妹的手,「为何?」 「连外祖父都开口让我嫁人了……」 何念榴蹙眉,「怎的提起这件事来了?」 外祖和她提起过,有意将妹妹说给封驿,想来妹妹也知情……封驿才成亲没多久,自然还不能提,她早有打算,让那董晚音和封驿感情早日变淡,妹妹才能早日进了悦公候府的大门。 怎的外祖又突然提起了? 「许是三哥哥要大婚了,老夫人和二夫人嫌我占着家里的屋子,还要两个丫头伺候……外祖听多了抱怨,自然也想我早日出了门,才早日清净。」 何念榴心中一股酸楚,妹妹怎的如此命苦,她好歹能在何府出嫁,在这瑜王府也有容身之地,妹妹却连一处容身之地都没有。 「嫁便嫁,这言府人多口杂的,也不是久留之地,这两年让你受苦了,姐姐必定给你寻一个好人家。」 姐姐一番话,何念秋酸涩又上了眼,咬着唇,抬眼看姐姐,「姐姐……」 「怎的了,你有话就说,别对姐姐也憋着。」 何念秋彻底崩溃,双手掩面痛哭,「我不愿……我不愿……嫁给……给别的人。」 何念榴这算明白了,妹妹不想嫁给别人,她钟情的人是封驿啊……她们从小就断不了跟着母亲上悦公候府找姨母,封驿什么性子她知道,说起来妹妹嫁给他,未必是良配,奈何妹妹喜欢,只要妹妹喜欢,她定要让封驿好好把妹妹娶回家去。 「你的心思姐姐知道,姐姐这两日便和祖父说去,你想嫁谁便嫁谁,长姐如母,你的婚事外祖父还得听我的。」 何念秋这才抬起满眼泪痕的脸庞,可怜兮兮问道:「姐姐当真明白?」 何念榴忍不住笑出声来,抓起自己妹妹的胳膊推搡一把,「不就是封驿吗!姐姐定让他娶你回悦公候府去!」 何念秋羞赧难当,背过身去,不敢再看姐姐,心中却又升腾起希望来,今日的忧愁消散了大半,姐姐是天底下难得的能干人,有姐姐做主,她便不再担忧了。 封驿大刀阔斧,不但把宅院的破旧东西全部废弃,还把手艺参差不齐的工匠们遣退了大半,又派人去请京城里最好的手艺人,回悦公侯府用过晚膳后又叫六喜点着灯跟着他去了一趟。 v第四章 翠儿眼见封驿出了悦公侯府的大门,才敢偷摸着回了醉仙居,她只盼着世子爷过几日把她撞门之事给忘了,她才敢出现在他跟前。 现下趁着封驿出门,赶紧去见见小姐。 董晚音看见翠儿,佯装恼怒,瞪了她一眼,嗔怪道:「怎的一整日都见不着人,莫不是还要我求你你才肯回来!」 翠儿抿嘴偷笑,「翠儿不敢,夫人可不要生翠儿的气,今日是我莽撞了,提心吊胆了半日,实在没脸回来。」 「怎的这会儿又有脸回来了?」 翠儿笑嘻嘻过去,握起小拳头给董晚音捶背,「碧儿说夫人念叨起翠儿了,还叫人给我留了饭,我不回来就是不知好歹了。」 「是爷出门了你才敢回来吧?怎的爷是老虎不成?」董晚音回过头去,揶揄翠儿。 翠儿讪笑一声,「翠儿不敢,原是翠儿有错在先,莫不如躲开些,免得惹爷不痛快。」 董晚音叹一口气,「怎的碧儿就不怕他,你啊,越谨小慎微就越出错,你越怕他他越横,爷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往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是……」翠儿心道:小姐,爷只跟你讲理,从来不跟我讲理啊!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封驿回来了,翠儿脸色登时就变了,浑身不自在,拔腿就要往外面跑,又怕在门口撞上封驿,正前后踟蹰,封驿就走进门了。 封驿匆匆扫了翠儿一眼,视线便落到自己夫人身上了,晚膳的时候她说再点一点给吴家备的贺礼,方才回来他随口问了一下管家,管家说夫人没过问啊。再想起她总是面露忧愁之色,心里像是装什么事情。 翠儿早就退到几米开外,封驿走到董晚音跟前,手很自然搭到夫人的肩上,「你没去看贺礼?」 原是随口一说,她这才想起还有这回事儿,不过管家办事一向牢靠,不用看也无事,她烦忧的可不是贺礼…… 「不用了,管家备好,明日再看也一样。」 她起身,看他从外面回来,带了一身的寒气,屋外风大,他头发都吹乱了,忙嘱咐翠儿,「翠儿,去叫人被爷备水沐浴。」 翠儿得了令,一溜烟跑了。 「你赶回来,本就疲惫,昨夜睡得又晚,今日又劳累了半日,早些沐浴歇息才好,明日还要早起去贺喜呢。」 说着去给封驿找寝衣,封驿亦步亦趋跟着她,她翻找衣物,他便双手环抱胸前,懒散支个腿靠着柜子,歪着脑袋斜看她,「怎的你看着比我还疲累呢?」 董晚音翻起眼皮子看他,「还不是因为你,昨夜扯我被子,害得我都没睡好。」 封驿嘴角一歪,「又赖我?」 她不再言语,把他的寝衣找出来,又找出自己的,两手抱着放到床上去,然后耷拉个脑袋端坐床尾。 封驿走过去,屁股刚要落下,就被她拉住了,「你还没换衣服呢,外头带回一身灰来,先沐浴才能坐。」 封驿无奈,只得依着她,半蹲着靠着她的腿,仰头看着她,「今日怎么说的了,有什么烦心事说给我听,再这么苦着一张脸,我可不理你了。」 她抬手揉揉眼睛,撅起嘴来,「我何曾苦着脸了,只是有些担忧,明日瑶姐姐大婚,不出什么意外才好……」 「怎的你担忧的事儿那么多,就不见你担忧担忧你相公我呢!那吴信瑶能嫁给郭三那般,如你说的少年英雄,除了乐坏了,还能出什么意外?」 「你不知道,我舅舅扯着谎呢……」她轻叹一声,把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封驿。 封驿听完,对吴老爷多了几分敬畏之心,若说像吴靖远这样的首富,连皇上都要敬三分,想来去北境那边修建宅院也不是多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吴老爷敬重英雄,不愿用钱财行特例,当时君子所为。 「吴老爷真是不一般……若是我,我先住舒服了再说。」 董晚音:「……天下人都像你这般,还有人去北境那寒苦之地?」 「怎的,自己挣来的家业,爱怎么花不成,本可以享福的非得受那罪作甚,若我是郭三,我定不让夫人跟着我受苦,我要让夫人跟着我享福才好。」说着抓起她的手,拿脸颊蹭了蹭。 董晚音心下一暖,封驿不是英雄,可是他不会让她吃苦,他也不做那忠义仁孝的君子,他活得真实又洒脱,她竟有些羡慕他了,这世上活得如此肆意的人,想来也没有多少个。 「我就要陪着夫人,住在温柔乡里,那才舒服。」 他挨着的膝盖抖了一抖,夫人在笑呢。 「就你不要脸。」 「郭三是个实诚小子,吴信瑶嫁给他不会错,我便帮他想一想法子,唬住那吴信瑶,等个十天半月,两人有了感情,赶她她还未必走呢!」 董晚音眼睛一亮,反握着他的手,「有何办法?你快说,舅舅愁得头发都白了!」 封驿蹙着眉,往左边扭扭脑袋,又往右边扭扭,「真是累啊,夫人若不好好伺候我,只怕我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你还要我如何伺候?衣服也帮你穿了,脸也给你洗了。」说着她抓起他的寝衣往里一甩,「衣物都给你捡出来了,还如何伺候?」 封驿嘴角露出一抹邪笑,「夫人服侍我沐浴,如何?」 只见董晚音小脸皱作一团,只露了一只眼睨他,「我就说你是登徒浪子,封驿,你今夜守到现在就等着说这句话呢吧!」 「哎,我的岳母大人,怎的没教我夫人伺候相公呢!害得女婿命苦啊!谁家不是夫人伺候相公沐浴,到我夫人嘴里就成了登徒浪子了。」 封驿蹭着她的膝盖,摇头晃脑,连连叹气。 「你赶紧去吧!水该凉了。」 封驿起身,弓着个背,一身可怜相,摇头晃脑往门口走去。 董晚音哭笑不得,「寝衣没拿呢!」 「我先去放个水!命苦的人儿尿多啊!」 董晚音在床上差点笑背过气了。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回来,她心里还担心水凉呢,碧儿就来了。 v第五章 「夫人,六喜说爷沐浴了,让您给他送寝衣过去呢。」 董晚音愣住了,才反应过来,这分明是封驿使诈呢! 「爷说了不让六喜伺候,过来和夫人说一声便可。」 「我知道了,你去吧。」 封驿啊封驿,既然你使诈,便让你泡够再说吧! 遣走了碧儿,她又端坐了半晌,到底是心软,越坐越难心安,天气冷了,若受了寒,可不是让他白受罪了。 心下叹气,封驿就是摸准了她会心软,肯定不会让他自己光屁股爬回来…… 她拿着寝衣走进净房,封驿听见声响,转过头,一脸坏笑,「夫人,你再不来水就冷了。」 「冷死你才好呢!」董晚音放下寝衣,无奈看着这个无赖。 「快帮我加些热水。」 她这才看见浴桶边上还放着两桶热水,袅袅冒白烟,怪不得他一点都不着急,她算是白操心了,封驿何时亏待过自己? 「若你不来,我还可以再泡一个时辰。」封驿两手两脚搭在浴桶上,舒服得很呢。 「跟个四脚妖怪似的……」她边舀水边嘲讽他,其实心里虚得很,那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封驿故意抖了抖手脚,扬眉问她,「你见过四脚妖怪?」 董晚音避开他的视线,「你不就是吗!」 封驿偏过头去,逼近她,「夫人,不是我想说你,你该惦记着给爷沐浴更衣才是,明日见着我岳母大人,我要问问她,是她没教,还是你跟着我耍赖。」 「……你问,我知道你早就不要脸了。」 封驿见她眼神躲闪,不敢正视他一眼,又不敢往浴桶里看,心下一动,手伸进浴桶湿了水,憋着笑往她脸上甩水滴子,见她小脸皱作一团,又恼又羞的模样,乐得他嘴角直往上跑。 「我走了!」 人还没站起来就被封驿一把拉住了,「夫人我错了,来,你也甩我点水,我脸还干呢!」 董晚音当真两手做瓢,结结实实往他脸上泼了一大把水。 封驿龇牙咧嘴,两手一抹,「夫人果然女中豪杰,来来来!」说着他不顾董晚音还穿着常服,往人脸上身上连着泼了几手,董晚音躲避不过,满脸满身的水,直往下滴。 「你……你来真的!」她气急败坏地抹了把脸上的水珠。 「哎呀!夫人我又错了,过来我给你擦擦。」说着他就起了身,一把抱住董晚音。 她只觉得身子一轻,就被封驿放入浴桶里,连衣带履泡入热水中,水溢出一大半,整个净房如水漫金山,湿了一地。 董晚音算是服气了,跟他较什么劲,反正又闹不过他。 封驿给她抹脸上的水珠,满脸憋着笑,「夫人,既然都湿了,不如你也洗了吧,这不是还有两桶热水,岳母大人不教你,我自己来教,你便好好学吧。」 净房里的水倾斜的排水道,缓缓流到室外,热气升腾而去,地面恢复寒气,浴桶里却还在冒着袅袅白雾。 董晚音甩开他的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封驿长腿一、夹,两手一压,把人紧紧钳制住了。 「夫人,你要不要和我比一比?」 董晚音视线无处安放,只咬着牙瞪他,恨不能往下摁他去喝一口水才好。 他把她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湿了水的面庞上更显得两眼澄净,眼睫毛粘连在一起,随着他的眼神流转颤动着,「别闹了,帮我捏捏肩,再闹外头的人该听到了。」 横竖耍赖的是他,有理的也是他,董晚音憋着劲两手臂狠狠往下压,想要把他摁下去,奈何封驿像尊佛,一动未动。 他偏过头去,双唇往她柔滑的手腕内侧贴去,闭上眼睛轻轻磨蹭着,未几,又贴着脸反复揉搓,柔情似水,好似在呵护一块珍宝。 「晚晚……」他半睁着眼轻声唤她,胸中涌入一股热泉,这是他的夫人,这是他眷恋的温柔乡。 董晚音两臂冒出细小的鸡皮疙瘩,不禁想要抽回手来,「放开……我冷。」 封驿抓着她两手,环抱着他放到他的后腰上,「这般便不冷了。」 她微微一颤,封驿那腰背竟像绸缎般顺滑,没想到男子的肌肤也是……她还以为是和他这腿一样长着毛呢…… 哟!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赶紧把脑袋里胡思乱想的东西甩掉。 「你还记得我们成亲那晚吗?」他把人抱紧,手抚摸着她水中漂浮的长发。 「嗯?怎么了?」 他澄净如冰泉的双眼看着她,哑着声道:「你说你不管制我。」 「嗯……我记得。」 他憋着嘴,用手捂住胸口,「我受伤了,我的心……」 他虽用玩笑的口吻说,她却听出了他的委屈,好似是一个备受宠爱,在她跟前讨要糖果而不得的小男孩。 她手劲搂着他后腰的手,柔声道:「你就是被宠坏了,来一个不愿理搭理你的你就受伤了。」 封驿觉出她的柔软,心脏莫名一缩,「若是别人就算了,看我封驿不顺眼的人也少,可我夫人不能不理我。」 她往他胸口靠去,「若你的夫人不是我呢,若你娶的是别人,你也会像对我一样这般待她吗?」 「我如何待你?」 v第六章[08.10] 胸前的人儿轻笑一声,「你待我很好。」 这一句很好,封驿就满足了,「你问我这个我如何回答,我的夫人不是你还能是谁,别人我也不会娶啊。」 她抬起头来,嗔道:「就你嘴上说得好听,若不是皇上赐婚,你可不是要娶了别人。」 封驿挑眉,「也就董晚音我才娶,别人我可不娶!」 两人抱着笑作一团,腻歪了好一会儿,封驿到底怕她着了凉,起来穿衣,去叫人给她换了一个浴桶的水。 这一夜,是一个惊涛骇浪又波折起伏的夜,一个要进一个想退,一个憋死了,一个痛死了,折腾了大半夜,弄得一身疲累,才勉强圆满了。 翌日,睡得死沉死沉的,碧儿几乎喊了几嗓子,没见动静,没办法,咬咬牙下力气敲门,「夫人,今日舅老爷家大喜,该准备着起身了。」 董晚音猛一睁眼,才知道睡过头了,才要掀被,不禁痛呼一声,这浑身酸痛的,可和拉弓箭那几日相比了。 封驿被她吵醒,睁眼一看,夫人柔夷捏揉着玉臂,大红锦被落在雪白柔软上,煞是灼人。 他侧身,大手大脚挂到她身上,把人往怀里一拉,「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董晚音拍打他的腿,再咬牙推开,嫌弃道:「快拿开,我要痛死了!」 封驿笑,「夫人现在知道痛死了不可乱说了?」 董晚音一顿,「为何?」 「你学拉弓箭说痛死了,修缮宅院也说痛死了,外人听了,指不定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呢,现下你痛死了,可还要和人说去?」 她脑袋「嗡」一声,是了,怨不得祖母听她说痛死了就皱眉呢……封驿腿伤,她还喊痛死了,祖母才留她在玖映居住呢……这么一想,脸就火辣辣的燃起来,真是脸都丢尽了。 她抓着锦被盖在脸上,「可不是不能胡说,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丢死人了!」 「我哪里敢,提醒你你还让我碰?」封驿搂着她的腰肢,凑上去亲了她一下。 她轻哼一声,嘟囔道:「若是这般痛,往后便不让你碰了。」 「夫人忍心吗?」封驿轻叹一声,咬了咬她的耳垂。 「快起吧,该晚了……」 两夫妻带着贺礼先往吴府去了,吴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幺女出嫁,吴靖远只宴请了亲戚,商道中结识的人一律不叫。吴家人丁兴旺,吴氏五兄弟带着家眷,还有吴靖远这一辈的亲戚等,宾客一堂,杯盏交错。 董晚音进吴信瑶闺阁一看,瑶姐姐带着红妆,还在把玩昨日哥哥给她带的新鲜玩意们,哪里有半点新娘子的激动和惘然。 「我的好姐姐,怎的你还有心思玩呢!」 吴信瑶展颜一笑,「音儿,你怎么才来啊,快来看看,四哥哥给我带的好东西。」 董晚音哪里有心思,方才碰见舅母,舅母强颜欢笑,又是难舍又是忐忑,就怕今日出了岔子啊! 想起封驿昨日说的话儿,心下一动,说不定封驿真能唬住瑶姐姐呢!忙出去寻封驿,封驿正拜见岳母大人吴氏,身边都是吴家一群亲戚,封驿一个个给这些长辈们作揖问好,董晚音急匆匆过去就扯着人走。 封驿跟在她身后装乖:「夫人,你拉拉扯扯作甚,让岳母大人和各个婶娘舅母们看见了像什么样子,再说,我还有话要问我岳母大人呢!」 董晚音顿住脚步,「你有何话要问母亲?」 封驿一本正经道:「问她为何没教我夫人如何伺候相公啊!」 董晚音嘴角一抽,「你若敢问,我……我……」 封驿盯住她:「你如何?」 「我便服你了。」 「服我?那我叫你如何你便如何?」 「行。」她大手一挥,懒得和他扯皮,料想封驿也不敢去问母亲,现下要紧的是瑶姐姐的事情。 「你昨日说有话唬住姐姐,你可想出来了,我准你去唬唬她。」 封驿扬眉,抓着夫人的手甩了甩,「那还不简单,走!」 两人也顾不上什么风俗禁忌,往吴信瑶闺阁中走去,奈何在屋外被那梳头的喜娘拦住了。 「表夫人,这不是……真不能进了,别说表妹夫,就是亲哥也不能进啊!」 董晚音还欲与那喜娘交涉,封驿贴着她耳边道:「夫人,就几句话,你进去,把吴信瑶带到窗边,我说就完了。」 她这才会心一笑,往屋里去了。 吴信瑶听说表妹夫有话要和她说,疑窦顿生,莫不是郭三公子让封驿带话来了? 待两人到了窗边,看见封驿杵在窗外的身影,董晚音敲敲窗棂,「封驿……」 未有声响,她又提高声音,「封驿。」 「谁啊?」窗外传来淡淡一声。 吴信瑶和她对视一眼,眼神里露出疑问:还谁啊,你们可约好了? 董晚音知道这不要脸又装蒜玩她呢,扒拉一下就推开窗,低声呵斥:「别闹!」 封驿蹲下,探着脑袋从窗下含笑看她:「哟!是我夫人晚晚啊!」 吴信瑶憋不住笑出声来,「还晚晚呢,别到我屋子里来打情骂俏!」 董晚音热气又上了脸,伸出手去就把封驿脑袋往下摁,「你是不是又想干仗了,都说了不要让瑶姐姐看见你,你再伸个脑袋,小心我拿刀给你砍了!」 v第七章[08.10] 吴信瑶往后退了两步,做瞠目结舌状,「音儿,你怎的这般说话,这还是我妹妹音儿么!又干仗又砍人的!哎呦,表妹夫对你做了什么,怎的把你带成这样!」 谁不知道她表妹董晚音贤淑静雅,千里挑一的好性子姑娘,怎的和夫婿相处竟是这般样子。 封驿起身,靠在看不见吴信瑶的另一边,支着一条腿,抖着一条腿,「吴姑娘,你嫁了人可别学我夫人,整日又打又杀的,我整日闲着晃荡,我夫人打我我认了,郭三驻守边城,上阵杀敌,你可要好好服侍我们的少年英雄。」 在屋里的两人听了他的话,都没有出声。 「郭三和吴姑娘大婚,连皇上都赏赐了大礼,可谓城中大事。」他压低声音,对着窗子肃声道:「可是二皇子憋着火呢,皇上自然也不痛快,好在你和郭三大婚后就赶往北境了,郭三为国拔刀斩敌,受人敬重,过两年你们回来,此事就算翻过去了。」 「若是你跑回来,被皇上知道,只怕吴老爷和郭大人都要受牵累了。」 吴信瑶脸上微微一变,「我何时说要跑回来了!」 「你母亲不能跟着你到北境,一则,不合规制,二则,像吴夫人这般年纪,在北境那种寒冰之地,只怕熬不住,以往有老妇跟过去,待不了几天就被抬回来了。」 无信瑶低垂着眸子,心里翻滚着,封驿这些话,她未必没想到,只是任性不往深处想,她从小到大都有父亲母亲兄长呵护,总觉得无论何事他们都会扛着,不用她烦忧。若母亲跟着去,确是不太妥帖,可为何父母亲不和她明说呢!再一想,母亲不跟着去,在那北境寒苦之地,她如何能过得了两年。 「吴姑娘,二皇子虽定亲了,还有一个十七岁的三皇子,也该娶亲了,这三皇子身子可不好呢……你若不去,只怕皇上又要起心思了。」 董晚音听到封驿把舅母不能北境的事儿直接说出来了,心早就跳到嗓子眼了,上前搀着瑶姐姐,瑶姐姐倒没有想象中大闹,这般平静却是让人害怕。 「姑爷董林之随礼咯!鸳鸯锦褥两张,云母八宝扇两把……」 宴席记账的先生大声报着董府抬过来的贺礼,那吴府管家听见,心头一跳,抬脚就跑过去,按下记账先生的话头,「董府先不报。」 吴靖远听了管家的报信,未多思量,张开道:「扔出门去!」 管家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爷,这……如何使得?」 老爷没叫给董府派喜帖,他当老爷是对董林之有诸多不满,下下董府的面子罢了,可是董林之贺礼都抬过来了,想必晚些也会亲自过来贺喜,老爷让把贺礼丢出门去,这且不是连亲戚都不要了…… 吴靖远喝道:「我让你扔出去便扔出去!且是要当着董府的人丢,你别等人回去了再丢,传不到董林之的耳朵里,他来了还败我的兴!」 「这总得有一个名头吧,这么多宾客在这里,该说我们吴府……」 「你就说姑奶奶在董府吃了苦,吴老爷要把姑奶奶接走,吴府和董府再无关系!这礼也不必送,让他们拿回去,快去!」 管家只得一路小跑,叫了个张狂嗓门大的小厮,赶紧去府外大门口,把贺礼当着董府送礼人的面丢了去。 「我们姑奶奶在董府受了那么多委屈,老爷不想见到你们董府的人,以后董府和吴府再无干系,你们把贺礼扛回去吧!」 那小厮嗓门大,又故作扔一样喊一嗓子,引来一大群人围着看,众人皆已诧然,吴府和董府的关系竟到了这般田地,莫不是姑奶奶和董府断了关系了? 董府的几个家丁未料到吴府这般强硬,竟把贺礼丢出来了,仿若被人狠狠打了脸,一个气性较大的唤庆同的家丁跳脚指着吴府小厮喊到:「我们大夫人今日还是从我们董府里过来的,你算哪根葱,竟如此败坏董府的名声,报上名来,改日让你来个痛快!」 「我大号李岩,你且先把贺礼搬回去,禀报你家大人,免得你家董大人收不到信儿,还急哄哄跑过我们吴府来,我们可不招待!你要约架,明日再来约,今日我家大小姐大喜,我没空打你!」 庆同听了气更盛了,叫喊着要见大夫人,喊了几嗓子没见人出来,想起二小姐今日也在这吴府里头,又叫喊着要去找董二小姐出来。 正吵闹推搡着,悦公候府世子爷封驿现身了,皱着眉抬手就指混乱中的吴董两家下人,「你!你!还有你!都停了!今日是吴大小姐大婚,要约架给爷滚远点!」 这几个人受了封驿的呵斥,知道封驿惹不起,才停了手中的动作,各自退开。 封驿横眉一扫,「是谁叫喊着要见我家夫人?」 「回姑爷,这吴府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好心好意来贺喜,竟被人像扫把一样赶出门去,爷可要帮我们禀报吴老爷和我们大夫人,就算是要扔我们的贺礼,也得给人让人心服口服的理由来。」庆同料想封驿是过来劝架的,封驿乃董府的新姑爷,可不得向着董府说话吗,所以他连世子爷也不叫了,直接喊了姑爷。 封驿双手抱胸,转过头去,朝着吴府的人问:「你可跟他说了?什么由头啊?」 李岩可是得了管家的指示,那就是老爷的指示,腰杆可硬了,「回封世子爷的话,我们家老爷说了,姑奶奶在董府受了一辈子委屈,董府的贺礼我们不收,扔了好让董大人知晓,免得又过来讨我们老爷不痛快!」 封驿看着庆同,朝李岩努努下巴,憋嘴道:「你没听见,这不明明白白说了,不收礼,不让来,你还不赶紧搬东西回去禀报董大人,在这里嚷嚷显得你嗓门好?」 庆同一听,封驿这态度不对啊,董大人是他叫的,老爷可是封驿的岳丈大人啊,封驿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啊!他仍是不服,二小姐那么贤淑的姑娘,怎的没见到董府的人受欺负吗? 「我家二小姐呢,我要见见二小姐!」 封驿这便沉下脸去,肃脸喝道:「你家哪个二小姐!你便回去问问你们董府里那林什么的那个婶婶,她说了,你们董府没有二小姐,二小姐已经嫁出去了,那会儿怎的没见你家老爷出来说一句话?你回去顺带着和董大人说一句,董晚音现在是我家夫人,我叫她认她便认,我不叫她认她便不敢认!」 董晚音和吴氏正在厢房里,四手相握听着这场闹剧,吴氏知道吴靖远是故意闹这一出戏,让世人都知道董夫人和董林之已经决裂,往后她便可脱离董夫人的名头了,可听着吵闹声,心里到底不痛快。 董晚音柔声安慰母亲,快刀斩乱麻,父亲知道了舅舅的意思,想来也不会再强留母亲了。 封驿进了厢房,拜见了吴氏,便想带董晚音出去,他要赶去郭府,今日郭三大婚,按理他是该去男方家的。 「你去便去吧,为何还要拉上我?我该陪着瑶姐姐才是。」 封驿拉着她的手,柔声求她:「夫人,我自己去有何意思,哪家大爷不是有夫人陪着去,你便陪我去吧。」 「我再陪瑶姐姐一会儿,你先过去,晚些我再过去。」 封驿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满脸的委屈样,「你瑶姐姐现下都不能见人,再过半个时辰也该出门了,你还陪着她作甚。」 董晚音觉出他有些异样,有点过于……低声下气了,若是平日里,他会如此? 你去不去,不去我想法子也要弄你!这才是封驿啊,莫不是当着母亲的面,不好对她太过强硬? 吴氏看不下去了,封驿这女婿她是越看越爱,又经方才这一遭,恨不能当做自己的儿子了,看着封驿如此低声下气,免不得心软。 「你便去吧,是该陪着去的,怎的还要夫婿求你,你这孩子,在家里也这般不成?」 封驿可怜兮兮道:「可不是,在家你不情愿服侍我就算了,在外头你总要给我一点面子。」 董晚音顿悟,这是在对着母亲扮可怜呢!要让母亲教她以夫为纲,好让她回家后伺候他沐浴更衣,用膳就寝。 吴氏果然沉下脸去,音儿是不是对父亲失望,连带着不想服侍夫婿了,若是如此冷待封驿,封驿总有一天会心凉,音儿哪里还有好日子过。又免不了自责,音儿出嫁的时候没有教她,就想着这孩子贤淑,性子好,也不想她太过委屈自己,哪知她竟然这样对夫婿。 v第八章[08.10] 「音儿,这就是你不对了,你不好好服侍夫婿,难不成还要等着旁的人来伺候不成,你们两个一起过去吧,改日我再和你好好说说。」 董晚音只得应下,和封驿一道与母亲拜别,封驿别过脸去,抿嘴偷乐。 等上了马车,她才狠狠甩掉封驿的手,「你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还有脸说我在家不服侍你,在外面不给你面子,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若是觉得我对你不好,你便找别人伺候去,我再做不到更好了!」 「夫人待我很好,夫人就如这般待我,我心满意足,不用再改。」封驿笑嘻嘻又去抓她的手,又被她反掌甩开了。 她横了一记眼刀给他,「那你假惺惺演什么戏?」 封驿挪了挪屁股,挨着她,把人抱住,「你不是说只要我敢和我岳母大人告状,你就什么都听我的吗,我不过是想让你喊我一声相公。」 她咬牙瞪他好一会儿,真真是不知道如何收拾这般无聊的人了。 「以往若是你提出来,我喊便是了,现下我偏不了!」 「原是闹着玩的,你不喊就不喊。」 董晚音哂笑一声,再不想搭理他,谁知道他把头靠在她肩颈上,又幽幽接了一句:「无妨,我有点伤心罢了。」 这又委屈上了,且不是假的,是真委屈,就如昨夜他说新婚夜的委屈,她能实实在在感受得出来。 心下叹息,这想要糖的孩子,怎的戏那么多,自己都把自己演伤心了……可现在让她喊相公,她是万万喊不出来的。 到了郭府,呈上贺礼,两人就去找郭正睿去了。郭正睿大红喜袍加身,又一身正骨,更显得俊朗逼人。 「你们营中可有禁止军眷在营外修建宅院的规定?」 「那倒没有,不过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毕竟北境太过寒冷,要修建宅院可不容易,军中没有人有这样的财力。」 封驿点头,拍了拍新郎官的肩头,「既没有这项规制,你便给吴信瑶修一座,不管大小,总好过在军营里,一群人住着,她从小锦衣玉食的,跟着你过那苦日子,你能忍心?」 郭正睿不反对,他也有此意,只是修新宅院是需要时间的,吴信瑶免不得要跟着他过一段苦日子。 「在那地方,就算修个小门小院,至少也要半年光景,她既嫁给了我,就算在帐营中,我也尽力不让她吃苦。」 董晚音听了,才稍稍放心一些,又免不得把吴信瑶平日里一些习惯喜好告知郭正睿,郭正睿一一记下,谢过董晚音:「吴姑娘果然是有福气之人,贤弟比她还小,却如此关怀她。」 封驿听不下去了,「哎!哎!这是你嫂嫂,怎么还贤弟贤弟的叫,你是不是嫌占我便宜没够呢!别看你今日是新郎官,我就不敢揍你!」 郭正睿笑道:「一日为兄,总也改不了口了,真不是我想占你便宜。」 「是不是还终身为父啊,你当我听不出来,你小子憋着坏呢。」 庆同等人将在吴府的遭遇添油加醋禀报给了董林之,末了又把封驿的话原封不动照搬出来。 「他说……他让二小姐认二小姐才能认,不让二小姐认二小姐便不敢认。」 听完这番话,董林之的脸色如乌云遮日,闷着嘴半晌不出声,直到庆同叫了一声:「老爷,吴府这贺礼该如何处置?」 「放库房里去,今夜大夫人回来了来报给我听。」 庆同等人应下便出去了。 吴靖远这般对他,摆明就是要和董府撇清关系,他知道吴靖远仗着有几个臭钱,摆出一副远离朝野的姿态,惯常对他的做派嗤之以鼻,他只是没想到吴靖远能做到这般决绝,还加上了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封驿,不知天高地厚,哼!怪不得音儿腰杆如此硬,敢和他叫嚣,背后肯定有封驿教唆。 前几日他进宫求见董贵妃,董贵妃以身体抱恙为由,拒绝见他,他深感不妙,若脸董贵妃都避开他,那以后董府除了二皇子,还有何依靠? 用罢晚膳,庆同来报,大夫人今日没回来,只遣人来报,说老爷若想明白了再去叫她回来。。 「大夫人还说让老爷尽快下决定,免得夜长梦多对董府不利。」 吴氏如此决绝,想来早就有了打算,连他外室的把柄都掌握了,若是他不从,只怕她真的大闹一场,家里的这两房都不是省心的,若是闹开,必定是一场混战。他不是没想过要把许氏和南哥儿接回家来,只是许氏娘家无势,于董府无甚助益,远不如董贵妃和吴靖远这两座靠山啊。他本欲将音儿嫁给二皇子,承儿,炎儿和南儿三人也就有了靠山,这样董家就能升腾起飞了。 人算不如天算啊,音儿嫁给了封驿,这大房也是下定了决心,要从董府剥离出去。 他唤了个人过来,交代道:「叫人去瑜王府报一声,就说我明日去瑜王府拜访二殿下。」 …… 郭正睿和吴信瑶大婚后,吴府和郭府皆大松一口气,两夫妻三日回门后就要赶赴北境了,回门日当天,董晚音带着封驿也回了舅舅家,当做是给新婚夫妻送别了。 不知道是因为新婚娇羞,还是因为难舍家人,她总觉得瑶姐姐沉默了好多,再不如往日那般没心没肺,无忧无虑了。吴靖远秦氏带着儿子儿媳们,一大家子在宴席上也未提起哄骗之事,吴信瑶也是只字不提。 董晚音还是不放心,趁着瑶姐姐进到未嫁时的闺房里,关起门来,拉着她的手,问:「瑶姐姐,你这几日过得可好?」 吴信瑶低头一笑,尔后抬起头来:「我要说很好,音儿是不是要笑话我不知羞了?」 音儿虽是妹妹,却像姐姐一般关怀着她,当初音儿求嫁封驿,姑父大发雷霆,姑母也是不喜,想来音儿也不好过,她竟未曾想起要去关怀音儿,她哪里配得上当姐姐。 「你过得好我才能放心,如何会笑话你,舅舅舅母心里不好受,我看得出来,你莫怪他们。」 吴信瑶摆弄着手指头,轻叹一声:「我不怪他们……这几日我想了很多,都说人的福气是有限的,我受了父母兄长,还有音儿的关爱,受了那么多年,是不是福气也该消耗殆尽了,到了吃点苦头的时候了。」 董晚音心一酸,「姐姐是有福之人,哪里有消耗殆尽之说,你莫要胡思乱想,这吴府还是你的家,舅舅舅母表哥们还是一样惦记你。」 「我这一去就是两年,音儿有空可要多来家里看望父亲母亲。」吴信瑶喉咙发紧,眼里就湿了。 「那是自然,两年过得很快的,嗖的一下就过去了。」 宴席散了,两对夫妻拜别吴府众人,并未上马车,一路走着,同行而归。直至到了分岔路口,就要分别了,董晚音和吴信瑶手挽手,依依不舍的,封驿看不下去了,她这副样子,比他要走还难过一般。 他干脆利落一个握拳,想把这难受的气氛给搅开了,「郭三,就此一别,好好照顾弟妹。」 吴信瑶忍不住瞪他一眼,「我都说了我不是你弟妹!你怎的不叫姐夫就算了,还开得了口喊我弟妹!」 「郭三光屁股就跟着我了,我怎么可能叫他姐夫!不怕折煞他!你既嫁给他,自然该跟着他唤我一声兄长,我不喊你弟妹喊你什么?」封驿最擅长耍赖了,被吴信瑶喊了那么久的妹夫,好不容易扳回来,不占点口头便宜不是亏大了。 v第九章[08.10] 吴信瑶横了郭正睿一眼,郭正睿但笑不语,且由着他们打嘴仗。 「这也是奇了,我相公唤音儿贤弟,音儿唤我相公姐夫,我唤你妹夫,你唤我弟妹!想起这叫法我都头疼!」 封驿咧嘴:「可不是头疼,我就说你该改口了,我这么大块头,你还真叫得出口,妹夫!」 董晚音哭笑不得,就为了个称呼,还至于在路边吵上了。 「谁爱怎么叫就怎么叫,你们怎么高兴怎么叫,要我说你们就直接叫名字好了,值当为这个较真。」 封驿还要再卖乖:「我便听我夫人的,吃点亏罢了,往后就叫你大名吴信瑶了。」 吴信瑶歪着脑袋想了想,怎么还是自己吃亏呢! 郭正睿开口:「回去吧,封驿比我们都大,叫他大名我们不算亏。」 吴信瑶这才作罢,故作贴着董晚音的耳朵道:「音儿,回去替我收拾收拾他!」 董晚音撇嘴点头,两对夫妻这才分道而行。 进了马车,封驿伸个大长腿,双摇环绕胸前,目不斜视盯着帘子看,半晌没有声响。 董晚音嗅到了他不痛快的味儿,她想不起来何时又惹到他了,也懒得搭理他,且看他能忍道几时。 封驿到底忍不住,开口便道:「过两日我也去江淮了。」 「嗯,那便去吧。」董晚音淡淡一声,毫无波动。 封驿火气升腾而起,怎的就一声去吧,这语气,好似他去不去她都无所谓一般,吴信瑶要走她能拉着人家的手半天不撒开,敢情他连吴信瑶一半的地位都没有啊! 我再巴着你我就不是封驿! 天寒日短,外头没有了光,马车也昏暗了,两人各自在角落里,再无话说。 回到悦公侯府,董晚音洗漱一番就去给祖母请安了,老公主问封驿为何没来。 「许是喝了点酒上头了,回来便躺着不动了。」 「那你回去看看吧,饿了再让厨房煮点东西给他。」 董晚音应下,回到醉仙居一看,灯也没点,衣也没换,一个人在床上躺尸呢。她心中暗叹,这脾性,也不知道如何养出来的,该磨磨他才好,这么想着,也不搭理他,拿着衣服就去沐浴了。 沐浴出来,在院子转了一圈,看见院中西北角,本是一小片竹林的地方,被人收拾出来,挨着墙放了三个人形靶子。她连忙叫六喜出来问话。 「夫人,这是爷交代的,这地儿往后给夫人练习拉弓射箭,夫人往后不用出去练了。」 她脸上荡起笑容,过去摸了摸那三个靶子,又丈量了远近,这个地方还真是适合射箭,想来封驿也是废了心思的。 这下便忘了方才还想着要磨磨封驿的性子的,想起他还没用晚膳,宴席虽散得晚,现下也该饿了,叫六喜去厨房叫人去给封驿煮些吃食上来。 回到屋子点上灯一看,封驿阖着眼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被子也没盖。 她走过去,轻手轻脚给他盖上被子,谁知被子刚挨上封驿的身,他就一个侧身,甩开被子转到床外边去了。 这显然是不领情的意思。 她微微一笑,又把被子盖了上去,开口道:「谁又惹你不痛快了?」 没有回应,她轻笑一声:「封驿,你惯常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说不喜欢看人苦瓜脸,你自己去照照镜子,你这会儿是不是苦瓜脸?」 还是没有回应,她隔着锦被,轻轻抱住他,靠在他后背上,「我看到你让人给我做的靶子了,明日你教我练练,如何?」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冷冷一声:「自己练。」 她好似失落般,深叹一声,「好吧,我自己练就自己练,不过是没有要领,练久一点也能学会。」 「你若去了江淮,那宅院可要停工了?」 「该做的我都交代好了,益源去盯着便好。」还是冷冰冰的一句。 「就便好了,这样我也无事可做,我便陪着你去江淮,可好?」她靠着他的肩头,轻轻推了一下。 「……」 她掀开被子钻进去,把封驿给掰了过来,靠上他的胸口上,柔声道:「怎的像个小儿一般闹脾气,臭烘烘的也不换衣裳就躺床上来,我叫人给你做吃的了,你起来吃些。」 封驿被她这一通哄下来,气早就散了,可仍绷个脸,冲着他眼前的小脸蛋斥道:「可不是你气的我!」 董晚音咬唇,小脸上满是冤屈,「我如何惹你了?」 封驿半阖这眼看她,「你对别人怎的那么好,就不舍得对我也好一些呢?郭三才成亲你就知道改口叫他姐夫,吴信瑶改口唤他相公,你整日就封驿封驿的喊,何曾叫过我一声相公!吴信瑶要走你那般舍不得,我说要去江淮,你就一声,去吧,我怎么觉得我这待遇,连那吴信瑶的一半都不如呢!」 董晚音听完他这一通控诉,暗道原来是吃醋了,被他这么一说他这醋还吃得挺有道理呢。她的确是没唤过他相公,可是要说她不关心他,这就冤枉了,眼下他好好在家呆着,她如何能柔情似水,恋恋不舍对他,那不是有病吗? 这病呢,要说治也治得快,哄哄就好了…… 「相公,你想听我叫便叫好了,值当你生这么大气啊,相公……」 她连着两个娇声软语的「相公」,封驿紧绷的脸到底快绷不住了,嘴角微微上扬,笑意未达眼底,仍旧半阖着眼道:「你往后可改口了?」 董晚音乖巧点头,「改了,相公。」 封驿这才算称心了,抬手抚上了她背上的如瀑青丝,「你真要跟着我去江淮?」 「嗯,祖母说让我学着管管家里的账目。」 封驿扯了一个假笑,「她是让你管管我吧?」 v第十章[08.10] 「许是这么想的,不过我想着多学学总是好的,哪日你去办别的事儿,顾不上了,我两眼一抹黑的,什么忙都帮不上。」 「江淮那边有信得过的人守着,带你去看看也可以,只是此次不是为了买卖去的,人多了反而不好,怕也照顾不了你。」 「那是为何而去?」 「太子说刘定喜在江淮有了动作,在最繁华集市有半条街的铺子,这铺子本是那富商张铁原所有,现下说是给了他女婿刘长源了,刘长源正是刘定喜唯一的儿子,这其中的交易必定有不可告人之处,我此行就是要去看看,可能找出漏洞。」 「那我要去,舅舅在江淮那边有不少买卖,熟人也多,说不准可以用得上。」她眼睛一亮,果然被舅舅说中了,这刘定喜夹着尾巴,藏着银子那么多年,现下终于露出来了。 「人多嘴杂,天又这么冷,你去做什么,若是需要麻烦到舅舅,我自然会去找他,你未嫁给我之前,我在江淮就碰见过舅舅,我知道他的人在哪里。」 董晚音暗道,怪不得舅舅这么信任封驿呢,原来两人早就有来往…… 「我不怕冷,说不定去了还可以帮你出出主意呢。」 封驿撇嘴,抬手往她额头弹了一下,怕她痛,没敢用力,「带你便不能带六喜了,你说说你比六喜还能干?」 董晚音一想,六喜去是照顾爷去的,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她去反倒要他照顾,他带着她的确是个累赘,可是她真的想跟着去,一来想看看江淮的买卖,二来看看刘定喜的手段,三来……封驿才回来没多久,她实在不愿再与他分离。 「你不是更愿意我伺候你吗?」 封驿摸了一把她的小脸蛋,「在家里自然是更愿意让夫人伺候,出门在外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六喜可以赶马车,可以背包裹,我乏了还可以背我,你说你能干什么?」 她抓着封驿的手,面有不悦,「怎的我就一无是处了么?我可以逗你笑啊,六喜会逗你笑?」 封驿笑得肚皮都在动了,「六喜不会逗我笑,但他也不会气死我,你倒是会气死我。」 「……罢了,不去就不去了。」她挪动着身子就要从他身上起来,嘴里嘟囔着:「谁稀罕谁去!」 封驿一把拉住她,翻个身把人压在身下,直上而下含笑看着她道:「夫人傻了不成,你何须和六喜比谁会伺候,比谁会逗笑,你只一处,六喜就是死了也赶不上你。」 董晚音如水清眸眨巴两下,懵懂问道:「哪一处?」 封驿低下头去,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嘴边又一抹坏笑,「你能陪我睡啊!」 她咬着下唇,晶莹的眼眸射出两道眼刀,落在他眼里却是毫无杀伤力。 「我还能掐死你!」她伸出手圈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装模作样掐着他。 封驿抓着她的手压在头顶上,头往下贴着她的耳朵边,轻声道:「这大冷天的有夫人给我暖床,我当然要带着夫人去了,你就是勾勾手,也抵得过六喜上山下海啊。」 …… 没有六喜做苦力真是不行,最终封驿还是带上了六喜,她扮上男儿装,三人坐着马车赶往江淮了。 这一路比董晚音想象中还要乏累,路途遥远,天儿又冷,对于她这种未曾出过远门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单单说着寒风,马车虽用厚褥封好,可那风儿还是从密缝中钻进来,半日下来,就能让她头疼欲裂。封驿一路抱着她,暗自后悔这样的寒日不该带她出来,只得半日歇一回,走走停停,耽误了不少时日。 到了江淮,他们并未找客栈,而死落脚在一家院落里,宅院主人是一个被封驿唤做「陆大哥」的男子,想来这封家的买卖也是这个陆大哥在忙活,这一路本来是想问一些江淮买卖的事情,奈何脑子混沌,还连累封驿照料,什么都没得问。到了江淮还得麻烦陆家人照料,她心里有愧得很,简直就是来添乱的。 「陆大哥,我夫人未出过远门,有些不适,麻烦你叫人烧好水,好洗了这一路风尘。」他知道董晚音爱干净,这几日没得好好沐浴,身子又不适,只怕她早就受不了了。 陆展应下,忙叫人去做了。 封驿把她扶到房间,先是给她灌下参汤,再擦拭脸庞,她脸上满是倦容,比在家时瘦了一圈。 「爷,要不要找个大夫过来给夫人看看?」 董晚音连忙睁开眼,「不用,我就是累的,又不是病……」 她又环视一圈,这一大群人围着她,难免羞愧,微微启唇道:「是我自不量力,劳烦各位了。」 众人皆安慰着:「无事,夫人严重了。」 封驿心疼得很,见这帮人像看猴子一般来围观他的夫人,她都这么说了还不见走。 「陆大哥,你让人把炭火搬来,把水也搬来,我夫人便在这屋里沐浴了。」 陆展听了倒没什么,连忙叫人去搬过来,只是一旁的陆夫人和陆夫人的妹妹肖月儿露出异样的神情来,还未见过谁把水搬到屋子来沐浴呢,这江淮又不像京城那般冷,这夫人就这般娇贵? 陆展想起什么来,转头对陆夫人交代:「去叫清儿过来伺候封夫人,这几日……」 封驿打断陆展的话:「不用了,我来就行了,你们先出去吧。」 室内瞬间安静了,竟没有人敢接话,董晚音羞臊难当,只得闭着眼装晕,心中暗骂封驿,等丫鬟来了你再让丫鬟走也行啊,何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还要脸呢! 众人反应过来,连连应着,被陆展给赶出去了。 董晚音在连着几日颠簸后,终于泡了热水澡,真是太舒服了,浑身的疲累洗掉了一半。 封驿看着被白布盖住,只露出一个脑袋的人儿,都没什么劲头了,还要防着他,忍不住逗她:「下次你还敢跟来吗?」 她睁开眼看他,他胡茬冒出来很多,看着也是满脸疲惫,这一路他要照顾她,比她还累呢。以往不知道他出远门这么辛苦,现在知道了更心疼他了。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帮不上忙就罢了,还连累你们。」 「你也不用这样说,若你不来,又从何知道你会连累我们,下一次总还会闹着来。」 董晚音翻了白眼给他,喃喃道:「我现在知道了,下一次不敢了。」 封驿笑:「也不是每一次都这般难熬,只是这几日天寒风又大,路就难行,也是我的错,没料想到夫人受不得寒风吹。」 「陆大哥这些年都是给你帮忙?」 「是,我们在江淮的买卖都是陆大哥在顾着,他这个人敦厚,过两日你好些了我便让他带你去商埠和码头转转。」 「嗯,你不用管我,明日你就和六喜去办刘定喜那边的事儿,小心些,我在这里等你们。」 v第十一章[08.14] 封驿摸了摸她的脸颊,「明日看你精神头再说吧,你这样我如何能出去。」 身子泡在热水里,心也泡在暖洋中,这一路上封驿对她精心照料,她竟觉得封驿像个痴情男儿,还只对她痴情的那样? 她抓着白布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亮水亮的眼,「相公你真好……」 封驿一顿,心中一阵荡漾,脸上绷着笑,指着那白布道:「我好你还这般对我?」 她赶紧闭上眼,脑袋往一边歪去,「我收回刚才的话,明日如何见人,脸都被你丢光了,那些人还以为我们在这屋里做何事……」 封驿见她说不下去,便伸手要去扯那白布,「就是了,何必白担个虚名,不做白不做。」 她忙拍掉他的手,封驿缩回手来,哼笑了一声,「这倒有劲了。」 …… 第二日封驿就被她赶出门去了,本来在路上就耽误了几日,不能再因为她而误事了。 当今世上有一句话叫做:北有长安,南有流云,江淮最繁华的流云街上,整条街的东家就是江淮首富张铁原了。江淮人最艳羡的是谁?那必定是当今国舅刘定喜之子刘长源了,张铁原嫡女张若蝶嫁给刘长源后,张铁原把半条街都送给了女婿刘长源,这爱女之心,真是天地可鉴啊。 封驿和六喜暗地里查了一圈,这地契房契皆按照正规程序转到了刘长源的手里,刘长源和张若蝶新婚夫妻,如胶似漆,刘长源更是对岳丈大人敬重有加,俨然成了江淮一段佳话了。 「爷,就算刘定喜和张铁原私下有交易,我们也奈何不了他们啊。」 天色将暗,封驿惦记着董晚音,只好作罢,带着六喜返回陆宅。 「只要他们有交易,必定留下痕迹,这张铁原虽然宠爱张若蝶,可家里还有嫡子庶子,就算他愿意,别人可不愿意,先从张府下人查起,看看可有何不为人知的说法,还有,去商户里头问问,张铁原最近可有大笔钱财出入。」 「是!」 六喜找人在张府一众下人里探查张府秘闻,问是问出了一些家长里短,多是关于张府后院妇人之间明争暗斗的是非,似乎并无人对新姑爷获赠半条街之事愤愤不平。 封驿找来陆展问话,也是如此说法,说因这刘长源是国舅之子,和张若蝶又是情投意合,张府上下对他礼待有加。 「爷,这张府的兄弟姐妹们倒是和睦得很,竟能安然接受这张老爷给女婿那么厚的礼。」 封驿眉宇间隐有疲意,抬手捏了捏眉头,淡声道:「看来这张铁原不但买卖做得好,家宅管得也好,不愧是江淮第一能人。」 董晚音听了这话,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披上了白狐貂绒披风,绕过屏风走至外间。 封驿和六喜听见声响,齐齐看向她,封驿起身去搀着她,「起来作甚,外间冷得很。」 「我听你们说这张铁原家里的事儿,忍不住起来说两句。」她裹紧了披风,在外头确是没有在醉仙居舒服,这里屋只能烧炭火,外间什么都没烧,湿冷湿冷的。 「悦公侯府就你一个,什么都是你的,你自然难以想知晓这人多嘴杂的大宅子里有何勾当。说起来这张老爷确是能人,把一大家子治得心服口服。」她扫了他一眼,「若是你到了他那个位置,按着你的脾性,未必能做到那样。」 「我为何要像他那般,他张家人丁兴旺,我封家干净清爽,只怕他那些个儿子都过得不如我舒坦呢!」 董晚音腹诽,是啊,有因必有果,能养成你这般嚣张跋扈不就因为封家没人压制你吗。 「我记得舅舅说起过,张铁原有三房妻妾,九个子女,我舅舅就我舅母一个妻子,五子一女皆是同母所生,按说感情自然要好过张家这九个兄弟姐妹。」 封驿:「那倒是,舅舅家六兄妹感情很好。」 「你只知道他们感情好,却不知道他们为何感情好,我舅舅在对这几个女子上,有一条铁律,就是一碗水端平,不可偏颇任何一个。五个哥哥感情再好,娶过来的嫂嫂们却各有心思,若是觉得吃了亏,难免猜疑,不满,久而久之兄弟间也会心生嫌隙,故而舅舅把药房,商埠,银号,码头等,尽量均摊,分配给哥哥们管理,就算是从官的两个哥哥,也是有厚实家底傍身,我瑶姐姐的嫁妆丰厚,嫂嫂们也无话可说。」 封驿搓搓鼻尖,笑道:「舅舅明智,可真便宜了郭三这小子,娶个夫人得了万贯家财。」 董晚音暗自一笑,斜着眼看他,「怎的我记得你说是便宜了我瑶姐姐,有万贯家财傍身就是不一样,相公这回是羡慕我姐夫了?」 封驿摆手,晃着脑袋哼笑:「我羡慕他作甚!娶个假小子,万贯家财我也不干啊!我就娶我家夫人这般温柔贤淑的美人,不用什么嫁妆,一顿酒钱就够了!」 六喜在一旁偷笑,忍不住道:「还记得爷和夫人大婚之前,爷说了不晓得夫人带多少嫁妆,够喝多少顿酒,若是拿出酒钱来,就请我们喝酒,爷可还记得?」 封驿经六喜这一问,想起来是说过这样的玩笑话:若是董二小姐带了嫁妆来,他必定请客喝酒。成亲时日也不短了,他竟忘了这回事,现下当着六喜的面,倒是真要从她手里扣出一顿酒钱来才好。 「夫人就在这里,你便问她,她那嫁妆可够给我请一顿酒,若是够,回去我便请你们一顿。」 董晚音娇嗔一瞟,「既是相公答应的,自然是相公来求我拿,为何为难六喜问呢。」 「哟!我也不求,回去我便要翻箱倒柜了,你可藏好来。」 三人皆笑开来,又说回正事。 「不患寡而患不均,若张府这般平静,只能说明张铁原早就把家产分得妥当了,只是其他人的没有被说出来,单单爆了新姑爷这半条街,这是为何?」 六喜眼前一亮:「夫人明智,是想要世人以为这半条街是张铁原赠与女婿之物,这样刘定喜的赃款便能洗干净了。」 「对,这张铁原若真宠爱张若蝶,必定会有额外的嫁妆给她,只要查出来,让这张府的人知晓,看张府能不闹开,到时候必能查出漏洞来。」 封驿沉吟一会儿,问:「若是给了银票,张若蝶藏着不拿出来用呢?」 「多半不会,像这样的商户是不喜拿太多银票给子女,怕子女大手大脚败光了,给女儿的嫁妆多是田庄铺子等,好操持又稳当,张若蝶既已嫁到京城,自然会找信得过之人打理,很可能是打理这半条流云街的人,这几日正好是收租入账之时,应该很快能查出来。」 经她这么一说,好似清晰明朗了许多,封驿交代六喜小心去查办,六喜应下便出去了。 封驿抓起董晚音两手来,两眼灼灼看着她:「夫人说了这么多,我还有一事不明,夫人可行行好,给我解答一下?」 「你说。」 他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难以出口,艰难咽了一口口水,问:「你的嫁妆又是什么啊?」 他演董晚音便陪着他演,佯装生气,狠狠甩掉他的手,怒目而视:「你这败家子,别打我嫁妆的主意!」 封驿扭曲着五官,可怜兮兮道:「那一顿酒钱能给我吗?不然你相公会被六喜他们笑话的。」 「笑便笑吧,你当你还有脸呢!」说罢头也不回往里屋走去了。 v第十二章[08.14] …… 休养了两日,董晚音才算缓过了,第三日便早早起床,梳洗干净了,想着今日可跟着陆展去看看封家的买卖了。 昨夜封驿不服她说他是败家子,向她提起封家在江淮最兴盛的银海码头和商埠中有仓库和船运,虽比不上张铁原和吴靖远,却也稳中有升,一年比一年做得好,盈利的银两比在京城的买卖多多了。 流云街那边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下去了,他也知道急不来,便想着陪她几日,看过买卖再四处转转,正好天气也晴了,比京城暖和了很多。 陆展倒没什么,陆夫人脸色却是微微一变,面露担忧:「封夫人身子弱,那码头边海风太大,我看还小心些好,等春日里来了再去,免得伤了身子。」 「陆夫人说的是。」封驿觉得有道理,天儿虽放晴了,海风还是不小,才好一些,别去一趟回来又躺下了。 「无碍,海风又不是北风那般凛冽,我把头包好来,正好我也没有见过海,难得来一趟,不去看看总是不甘心。」来一趟去半条命,她哪里等得到春日。 陆夫人私下偷偷和陆展抱怨,这封夫人如此娇贵,她要去转那码头作甚,莫不是信不过他们。 「我们从世子爷母亲过世便帮着世子爷打理买卖,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从无二心,世子爷都看在眼里呢,怎的娶了个娇滴滴的夫人就鬼迷心窍了,养在京城里多好,来这里瞎掺和什么!」 陆展呵斥道:「什么叫瞎掺和,这是你家买卖还是人家家里的买卖?人家再娇滴滴,你也没有不给她去看的理儿!」 肖月儿见姐姐姐夫吵起来了,连忙把姐姐拉开,「姐姐,封夫人虽娇滴滴,我看着说话倒是大方有礼得很,对我们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呢!」 肖月儿也才十三岁不到,未曾出过远门,更未见过京城女子,今天再见董晚音,已没有刚来那一日的病容,面容异常秀美,又一口既正宗又娇软的京腔,不禁让她着了迷,总是想盯着董晚音看。 陆夫人猛戳了妹妹额头,「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 几人同行,一路下来,肖月儿和董晚音算是混熟了,肖月儿一个劲地问董晚音关于京城的各种见闻,董晚音也喜欢这个活波开朗的姑娘,便和她开起玩笑来。 「月儿既是如此喜爱京城,便跟着我们回去,我给在京城给你找一个好人家,如何?」 肖月儿掩嘴咯咯咯笑:「当真?我还只当我走不出江淮去了,嫂嫂若愿意带着我去便好了!我只去好好看看京城,好人家就……」 陆夫人一把拽她回来:「不知羞!一个大姑娘家,整天就知道玩,你还嫁得到京城,乡下都没人敢要你!」 众人笑开,肖月儿也不恼,嘟着嘴道:「我不管是京城还是乡下,我要嫁便嫁个不一般的,一般人我还看不上!」 封驿笑问:「你倒说说怎么样的人才不一般?」 「嫂嫂这样的就是不一般,嫂嫂的京城话却是讲得比封大哥好听多了,我就喜欢这样不一般的人。」 封驿挑起眉头,「我夫人说话是好听,可你不能嫁给我夫人啊,你都这般大了,还不知道女儿家只能嫁给男人?可惜我夫人是老幺,若有弟弟倒是可以给你嫁。」 董晚音被他这么一说,想起她是有个弟弟的,也不知道父亲如何打算,母亲还暂住在舅舅家里,若是父亲还不愿和离,她免不了还要去找许氏和南哥儿。 肖月儿被封驿这么一说,多少有些害羞,忙转移话题,问封驿:「封大哥,你是如何娶到这么美的嫂嫂的?」 「哎!说来也惨,是你嫂嫂看我长得好看,便求嫁于我,皇上的圣旨都到家里了,你说我能不娶!」他深叹一口气,无奈摇头,「娶了就惨了,你看,跟着我来管我的账就算了,还把她那嫁妆守得死死地,连一顿喝酒的钱都不给我。」 「封大哥,我觉得你长得没有嫂嫂好看啊,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是你要粘着嫂嫂的,你当我看不出来!是不是你早就盼着嫂嫂嫁你啊!」 封驿嘴一抽,这丫头还真机灵,夫人未必看得出来,她一个小丫头竟然看出来了。 董晚音笑:「这倒是冤枉你封大哥了,还真是我求嫁他才娶的,他整日浪荡哪里想着娶亲。」 封驿:「……」 六喜果然在三天后查出了张若蝶的嫁妆来,还真是田庄,这一处田庄虽是张家名下,却并非是张铁原的,而是张铁原的哥哥的田庄,想来是张铁原买下哥哥的田庄,用来给爱女张若蝶做嫁妆。明面上虽说那半条流云街给了女婿,实则是刘定喜私下和他买下的,爱女张若蝶嫁到国舅府上,他自然少不另备丰厚的嫁妆,又不能把名下的产业再给了她,只得偷偷和哥哥买下这六百亩田庄。 封驿命人把这消息从张府下人口中传进张府里去了,果不其然,张府马上有了动静,没两日,就听闻张铁原才外地赶回江淮,想来是回来救火了。 与此同时,江淮另一富户,张铁原死对头李勤河得到消息,流云半条街并非张铁原赠与女婿之物,而是张铁原收了国舅刘定喜的大笔赃款,卖给刘定喜的。李勤河和张铁原斗了那么多年,多输少赢,早就被张铁原压得憋不过气了,忙叫人去查,张府果然在内斗中,这消息有七八分为真,暗中查下去,竟查出了这十年前的旧案来,大吃一惊,若是如此,张铁原别说身家保不住,只怕性命都难保了。 李勤河不然轻举妄动,刘定喜是国舅爷,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若是打草惊蛇,只怕会引火烧身。 再说回张铁原,他知道刘定喜这钱不干净,当时刘定喜提出要进行这笔买卖的时候,他心中就微微打鼓,奈何碍于国舅爷和亲家公的身份,他只能从了,好在刘长源谦虚低调,深得人心,估摸着也无人怀疑深挖。 谁料想他给爱女的六百亩良田无意中被人发现,后院翻起大浪。 「她不就嫁得好一点吗,凭什么能拿到那么多嫁妆,也不怕压死她了!」大房儿媳跟着其余两房闹,往上加材添火。 张若蝶母亲白氏素常温婉,不敢出声,她也闹不明白老爷怎么给了女儿那么多嫁妆,是有些过了,连她另外两个儿子都没有拿到那么多呢。 「老爷不是已经说过了,这其中另有隐情,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若是谁不服,就找老爷理论去!」 「到底是何隐情,不说得明明白白,谁心里能福气!」 张府闹成一锅粥了,张铁原头痛欲裂,若说认了这件事,再把若碟那六百亩田庄收回,他于心不忍,不收回来,只能按照原先定下的家规,再分家产,这样张家也就散了,更让李勤河看笑话了。 真是养了一群白眼狼! 白氏看见自家老爷忧愁焦躁,不免要探个究竟,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引来张铁原一顿呵斥:你问了又能做什么,只怕还得吓死,还给府里添乱! 白氏没了主意,赶忙叫人给京城的女儿去了一封信,把家里的事儿说了,让她赶紧想个办法出来。 张若蝶嫁人之后,知道父亲给了她那么多嫁妆,心中早就有了疑惑,就着这封信问了夫婿刘长源,刘长源才把实情告诉了她。 张若蝶默了半晌,道:「若是如此,我便不能让父亲为难,这六百亩田庄就退回我娘家去了,你觉得如何?」 刘长源知道这本是他刘家的锅,却让自己夫人给背了,且此事若是闹大了,对刘家张家都无益,便应着:「夫人说还便还回去吧,这份嫁妆倒是我们刘家亏欠夫人的了,我定让父亲把夫人的嫁妆补回夫人。」 「你我是夫妻,都是一样的,谈何补不补的,倒是见外了。」 说罢就赶紧给家里回了信,告诉父亲要退回那六百亩田庄,让父亲不要再烦忧了。 张铁原收到信儿,越发心疼张若蝶,对家里这帮混人更是看不入眼。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手回这六百亩,以后总会有法子再补贴张若碟。 刘长源讲此事告之父亲刘定喜,刘定喜皱着眉头沉思半日,此事料想应该不是有人操纵,这富户大宅里免不得要为钱财争斗,他也看不上那六百亩田庄,让儿媳退回去息事宁人罢了。 v第十三章[08.14] 封家那儿子也就一个整日无所事事的纨绔,早就忘记了他爹是怎么死的了吧,哼!他赢过了封正德,他儿子刘长源更是远远超过了那败家子封驿。 …… 董晚音第一次见到大海,虽是冬日,却是晴天,碧绿的海水,一望无际的海岸线,竟好似人间仙境般美妙,站在沙滩上,才知晓天地之大,以往困在京城的家宅后院中,为一些破烂小事烦忧,在此刻想起来,顿觉得特别无趣,简直就是浪费生命。 她一步一步,一深一浅往前走,偶尔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一排脚印,还有那一排脚印后跟着的俊朗男子,一阵海风吹来,脚下的细密软沙灌进鞋履,头上的披风帽子也被吹落肩头,发簪被帽子压塌了些许,细软的发丝在惬意舞动。 封驿小跑几步追上她,把披风帽子又给她盖上去了,他看这个帽子松垮垮的,被风吹掉了好多次了,恨不得给她缝上个带子绑起来才好,这么想着就下手狠狠往下压了压。 董晚音低呼一声,拧起眉头瞪他,「你把我头发都压乱了!」 封驿把帽子拉住,罩着她的小脸蛋,只露出小半边脸来,轻笑道:「回去吧,这海风大,再吹头痛了,谁伺候你。」 他夫人倒是一点都不客气,眨巴眨巴亮晶晶的双眼:「相公伺候我啊!」 「我伺候你可以,你自己想想,要是再病了,过两日回京城,这路上你能吃得消?我们总不能在这里过到春日吧。」 董晚音听他说完,低下头去,嘴角荡漾着收不住的娇笑,好似他说了什么了不得的好话一般。 「啧!」他一把搂住她,把人圈进怀里,推着人往前走,「我说的是什么笑话不成,笑成这样。」 他怎么觉得夫人越来越调皮了,越来越爱笑了,笑起来越来越勾人了…… 「相公刚才说的话,我们在这里过到春日吧,我竟觉得比那些诗人写的诗词还要动人心,这么好的地方,就该在这里过到春日,春日还有夏日,秋日……我都不想回京城了。」 封驿笑,胸口贴着她抖动起伏着,「我何时给你写诗了,我说的是我们总不能在这里过到春日,这地方真有那么好,乡下村野的,京城的人谁愿意来,就你傻了……」 以往他也没感觉出来这地方又多好,这一次多了个美人相伴,倒是把这地儿衬得妙不可言,他竟也觉得待在这里是一桩乐事了。 「京城无非就热闹些,吃酒方便些,你整日也无事可做,在哪儿虚度不是虚度,莫不如在这里,看着这大海,却是让人胸襟开阔了许多。」 「你相公怎的就无事可做了,你当我无事天天在外面浪荡闹着玩呢,我和太子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太子……是了,太子是要继承大统的,他们哪里真能无所事事呢…… 她抬头望进他的眼,带着揶揄道:「太子做的事儿就大了,原来你们都是在办大事,说你们纨绔倒是冤枉你们了。」 封驿胸腔冲出一声哼笑:「那倒没冤枉,纨绔多舒服啊,你当谁都能做。」 说着又要给她把披风收紧来,她故意左右扭着,不让他抓到,「我不冷,我不冷啊。」 封驿无奈斜看着她,「真不冷?」 「不冷。」 「不冷就解开吧,我冷,给我披着。」说着就拉着她胸前的披风带子,两手一扯,抓着她的披风往两人头上来一个大旋转,罩上两人的头。 董晚音只觉得眼前一暗,碧海与白沙一并消失,周身皆是封驿的气息,这个气息她已经很熟悉,熟悉得让她安心。 「夫人可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见过我?」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带着沙哑。 「去年这个时候?」她心里默念一番,才想起是宫里的三年一办的千秋宴,这一世的去年,她哪里对封驿有什么印象,她对封驿的印象是前一世留下来的,封驿于她,不过是一个听过名字的陌生人罢了。 「那你说说为何要求嫁于我,总有个由头吧,譬如你看中了我的皮相。」他低笑两声,「我虽觉得有些肤浅,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沉默半晌:相公,还真不是,若是我说出真相,不过是贪图你悦公侯府的清净,你当如何想啊! 「你若不敢承认也行,你便亲一亲我,我就不再问你了。」 话音才落,双唇就被她轻轻覆上来,浅浅亲了一下,凉凉的,仿佛还带着海风的湿润。 脑袋炸开了花,他才清醒过来,人就放下脚尖,埋在他胸口去了。 心中虽是惊喜万分,却还要嘴硬卖乖:「这是不是太敷衍了些。」 「垫着脚尖太累了……相公只需记住此刻,晚晚心中存着相公便好了。」 封驿此时才有了一种美梦成真的不真切感,这种感觉,和身处的这番美景,永久的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董林之没好好养你,养得这样矮……」说罢他半曲着腿,一把把她抱了起来,两人胸贴胸,脸贴脸,心跳互鼓,鼻息纠缠,「往后我来养。」 「相公,我父亲……在外头有一个,我有个弟弟叫南哥儿,十三岁了。」 封驿鼻腔冲出一声哼笑,喷洒在她耳畔,「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今日都说了吧。」 心疼!连那没脸没皮的林氏都敢那般对她,可想这些年她和岳母大人是如何过来的,董林之既没用心去养自己的闺女,何以还有脸要绑着她们,给他的儿子们做垫脚石,想到这他的心就刺痛,恨不能去撕了董林之那张老脸。 「我……实在厌倦了那些后宅争斗,我便想着……」 未尽的话语被他的唇齿吞没,满是情义的轻啄遍布她的唇角,海风被隔离在昏暗的披风下,隐约听见几不可闻的亲吻声。 本就有些缺氧,又被这轻微的声儿闹得羞臊不已,她的脸儿燃烧起火来,把仅剩的那点气息都烧烫了。 紧接着,她腰臀上的手用力收紧,两人更加紧密无缝相贴,手劲之大,似乎要把人儿揉捏在他身子里去了……吸吮替代了轻啄,越来越重,越来越贪婪,大有把她的气息攫取殆尽之势。 海鸟飞过,留下数声啼鸣,远远唤不醒那深吻中的人儿。 唇舌相搅,抵死缠绵,生生把微凉搅成了滚烫,让他惊奇的是不再是他进攻她防守,而是……势均力敌了。 胸腔再无一丝空气,这才舍得稍作修整,粗重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只听闻他在她耳边一句:「真是有长进了……再来。」 乡下村野,午后人更少了,其他人都在休息,只有那少不更事的肖月儿远远看着那一团白,落在碧海蓝天下,竟美得像一幅画儿。 陆展跟着打捞归来的渔民买了两大框的海鱼海虾,一伙人尽兴而归。 肖月儿想起今日看见的美景,那一团白像是被人点了穴般,竟能一动不动,一刻钟有余才看见两个脑袋出来。 v第十四章[08.14] 她捧着脸蛋,一脸懵懂问:「你们在海边说什么悄悄话,盖着披风说了那么久?」 封驿差点被噎到,转过头一看,夫人眼神一闪烁,匆匆低下了头,只留给他半边红脸。 「我和你嫂嫂商量,能不能给我一顿酒钱,磨了那么久,她就是不答应,娶了个铁公鸡,我说投海算了,你嫂嫂也不假意挽留一下我!」 「封大哥,我十三了,又不是三岁小孩,你还唬我呢,你方才还摸出那么大个钱袋来,又赖我嫂嫂不给你酒钱!」 封驿笑得贱兮兮的:「哟!你也知道你十三了?再过两三年你嫁人了,便知道我和你嫂嫂在做什么了。」 董晚音这才下死劲拍了他一把:怎么有如此不要脸的登徒浪子,和一个小姑娘说这些! …… 享用了一顿鲜香的海鲜大餐后,封驿带着夫人走在江淮秀美的水街中散步消食,六喜匆匆赶来,报说太子来信儿,叫爷赶回京城。 「是该回去了,明日带夫人转转江淮最热闹的集市,买一些首饰布料,明日我们便回京城。」 董晚音急问:「张铁原那边可查清了?」 封驿捏捏她的小脸蛋,笑道:「夫人放心,刀子已经找好,剩下的会有人帮我们做。」 她往后缩了缩脖子,嫌弃般打掉他的手,这天还没全黑呢,又当着六喜的面,怎的这般不知羞耻,动手动脚的。 六喜别过脸去,只当看不见,心里偷乐,爷这样子,看来是无望从夫人手里拿酒钱了。 江淮刺绣精致灵动,胭脂香粉细腻柔滑,各色首饰也有别于京城的端庄大气,更为灵秀精美。 封驿带着董晚音转了一圈下来,竟发现无论何物,到了夫人身上就焕发了别样光彩,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了,以往他没买过这些东西,现在带着夫人,不得了,变成了一个购物狂了,这要带上,那要包好,直乐得那卖东西的人直咧嘴,这哪里来的款爷,一年也碰不到一个啊。 董晚音急了,有些个根本不适合她,有些个就算适合也不是她心头好,封驿一双拙眼,看着却是这好那也好。 「我不要!」最后她不再妥协,拒绝拿那翠绿色的珠玉簪子。 再逛下去,只怕要当街骂他是败家子了。 「为何不要,这不好看?」他往她手里塞。 「不好看。」说罢像嫌恶般丢开那簪子,两手背到身后去。 封驿:「……」 他偏过头去问六喜:「这簪子不好看?」 六喜笑得有些为难:「好看,可是夫人不喜欢,再好看也无用。」 董晚音:……和这两个人有什么好逛的,眼光比翠儿碧儿的差多了! 「给祖母买些便回吧,本来那马儿拉我们三个就够重的了,我们买这么多物件回去,徒增负担。」 封驿再才作罢,「无事,下次来,我再给你买些。」 董晚音:……罢了,你个拙眼败家子。 临行,董晚音拿出几样首饰,送给陆夫人和肖月儿,算是感谢这几日的周到招待了。陆夫人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这几日她对这位新夫人也有了改观,拉着董晚音的手让她往后多来江淮。 陆展和陆夫人还准备江淮特产,说带回去给老夫人尝尝。这些东西连同昨日在集市买的布料刺绣等物,马车差点就装不下了。 董晚音只觉得这一遭没白走,虽是匆匆而过,却留下了美妙的回忆,回到京城必是另一番心境了,往后有机会,她定还会往外走的。 封驿早就着人将马车改良了一番,再无冷风灌入,又备了汤婆子和小暖炉等物,一路返程再不难捱,三人说说笑笑着就回到京城了。 话说回封驿等人出门的那日,何念榴得报,封世子爷带着六喜和一位公子出远门了,说是去了江淮,未见封少夫人出来送人。 这人本来就只见过董晚音一面,那日又远远看着,哪里知道那位不知名的公子就是董晚音。过了几日,又报何念榴曰:未见过封少夫人出入悦公候府的大门,找悦公候府下人随口问了一下,却道封少夫人跟着爷去了江淮。 何念榴心下大喜,连老天爷都在帮妹妹,这董晚音眼下可不是和封驿闹翻了!多半是不住在悦公候府里头了,这悦公候府没了脸面,还要下人守口如瓶呢。啧啧!这董晚音真是够傲的,才成亲多久就敢搬出去住。 莫不如趁着这股劲,让这两人彻底凉了! 何念榴如打了鸡血一般,就等着抓住董晚音的小辫子,再好好往上她脸上泼脏水,让她彻底回不了悦公候府。 董晚音和封驿回到悦公候府,把祖母的礼物拿上去给她请安,老公主乐不可支,摸着那金银首饰和丝绸锦帕,道:「封驿去了那么多趟也不记得给我带个东西,倒是娶了媳妇我个老婆子才享到儿孙福。」 封驿:「……我带过,您给扔了。」 「你不过是在那海边给我捡了几个贝壳,回来还割我的手,我不扔掉留着作甚。」 董晚音掩嘴偷笑,「祖母莫怪他,他不会买东西,他买个东西我心惊肉跳的。」 封驿:…… 三人用膳,老公主见这小两夫妻一个「夫人」的叫着,一个「相公」的应着,更亲密无间了,心里更喜了,心想抱曾孙的日子更近了。 用罢晚膳,两人结伴前往新宅院,董晚音走进去一看,这才过了十来日,整个宅子竟已焕然一新,早就不是她刚买下来的那破败院落了。 以往他说大门很重要,她还不以为然,现下看了换了个广梁大门,果然就气派多了。再往里,前院花草树木修葺整齐,美中有序,完全不似她往日叫那些个花匠种的那般杂乱无章。被他嘲弄过的角角落落皆被整改,处处用心,总能让她会心一笑。 母亲住在这屋子,定会惬意自在。 「修缮屋子果然才是相公的强项,比你在街上乱买首饰好多了!」 封驿扬眉,颇不以为然:「我自以为,我生来就没有弱项。」 董晚音:……算了,由你高兴吧。 封驿拉起她的手,「夫人且跟我来,我给夫人准备了一份厚礼。」 v第十五章[08.14] 两人到了后院,在院墙和后罩房之间,盖着一个大木板子,天色已暗,董晚音看不出来他是何意,这板子看起来就像是用剩的废料,被工匠随意丢弃在此处罢了。 「这破板子是做何用的?」 「你翻开看看。」 她刚要弯腰下去,封驿手一拉,把人拉起来了,「罢了,我来吧,再割坏了你的手,白叫我心疼。」 他把板子拉开,是一个黑乎乎的圆洞,黑洞还不小,看起来可以装下他们两人了。 「这是什么?」 「这是我给你挖的密道,往后你想过来,只需从我们悦公候府走这百米不到的密道,便可到这里来找岳母大人了。」 董晚音心下一惊,这密道可不是容易挖的,虽不远,却是费时费力,他竟在这短短十来日就给挖出来了。 「这……可保险?不会塌了吧?」 「你只放心大胆走,已经做好加固防护,十万大军走过都不会塌。」 董晚音脸色凝重,「黑乎乎的,我不敢走呢。」 「夫人莫怕,我不怕黑,日后我便送你过来,你若想回去,在这里拉个铃,我便过来接你,如何?」 她将信将疑:「当真?」 封驿勾唇一笑,从她身后搂腰抱住她,「自然当真,黑乎乎我最喜爱了,特别是和夫人在一起黑乎乎……」 「相公,这密道在我们府里的出口在哪儿?」 「你猜猜看。」 「在我们屋里。」 封驿挑眉,有些意外,「你为何这样想?」 董晚音仰起脸蛋,不急不慢道:「如若不是在我们屋里,我突然冒出来可不把人吓坏了,几次下来,这还能算密道吗,所有人都知道了。」 封驿缓缓点头,撇嘴道:「你说的有道理,是我考虑疏忽了,应是挖到我们床下才好。」 她自动忽略他话里的调戏,心里很是好奇,「那你挖到哪里?」 「也算我们屋里,挖到了我的密室,这边我会修好,只能你一个人进,那一头也是要密匙才能打开,我密室本就挖有密窖,正好省事了,直接挖到那里。」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动作如此之快。 「你又密室又密窖的是想如何呢,莫不是藏了什么金银财宝在里头?」 封驿笑:「我母亲修建醉仙居之时,我才十五岁,满脑子都是新奇点子,不过是想要个人找不到我的地方,哪里知道成了亲真用着了,被夫人嫌弃,沦落到密室里睡去了。」 洞房花烛夜,他不过想逗逗她,最后人不但不理他,还说不管制他。 董晚音脸上荡起盈盈笑意,歪着脑袋看他,「我现在也嫌弃你,你为何不住那密室里去了呢!」 「天儿冷了,夫人再嫌弃我我也不能去了,我得给夫人暖身子……」 还未说完,董晚音抓着他的胳膊,扬起手来假意要打他了。 他缩着半个身子求饶:「夫人手下留情!待会儿我还要出门儿去见太子,要是让他知道你打我,他能笑我一年。」 董晚音停下手中的动作,天都黑了,要去也该动身了,这样冷的天气,早去早回才好。 「天儿这么冷,为何你们非得夜里见面呢?白日里就谈不了事情?」 封驿就势捉住她的手,「白日睡觉养足精神,夫人不知道?那怀烟楼是晚上了才热闹。」 她瞬间就沉下脸去,「那你赶紧去吧,怀烟楼少了你,如何能热闹得起来。」 「夫人今夜不陪我去了?」 「不去!」 封驿点头,「不去也罢,你也累了,在家里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她心里又郁闷又不忍,要说累是挺累的,他和六喜应是比她还累,除了照顾她,他偶尔还要替换六喜赶马车,虽是如此,不给他去的话她也说不出口,她虽看得出来那沅芩和柳青青对他有情,他却一身磊落从未对她有何隐瞒。 「别骑马,还是坐马车去,外头天寒地冻的,早些回来才好。」 封驿应下,带着六喜出去了。 见了太子,把张铁原那边的进展一一禀报。 「李勤河帮了我们大忙,张铁原收的那部分赃款已经知道流向何处,刘定喜暗藏的还未用完的赃款藏得再好也无用了。」 「好!刘定喜虽没动作,却也被我查出了蛛丝马迹,只要他一动,银子马上可以找到。」 封驿眼前一亮,「那还等什么,漏一点风出去吓吓他,说不准他一急就动了。」 太子两指敲着桌木,缓缓摇头,「不可轻举妄动,动他容易,就怕皇上起了疑心,对你悦公侯府不利。」 封驿哂笑一声:「皇上年年都惦记着我家老祖宗,忠孝仁义,我只扳倒这刘定喜便罢了,不会因着这刘定喜就动我封家吧。」 「若只因着这刘定喜,是不会,只是现在……」太子翻起眼皮子瞥他一眼,冷言道:「你的仇人又多了。」 封驿无所谓般淡笑一声,扬眉问:「又多了谁?我好往我那本子里记上。」 太子撇嘴:「李冀。」 v第十六章[08.20] 「呵!」封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皱了皱眉,「他本就在我那本子上。」 「也不知道你如何招惹了他,竟好似跟你有夺妻之恨一般,要把你弄死才好。」 封驿的脸一沉,到底是谁对谁又夺妻之恨,这李冀莫不是魔怔了,打起他夫人的主意就算了,还想要杀了他。 「莫不是他想杀了你,再把董贤弟给抢走?按说他家里有侧室,又准备娶妃了,何以对你夫人如此用心……」 封驿的脸更黑了,「那算他痴心错付了,我夫人可烦死他。」 太子嘴上浮起笑意,揉揉鼻尖压了下去,「你既娶了董贤弟,也不知道哄哄你岳丈大人?还要再多一个仇人才好?董林之可是和李冀走得很近,谋划些什么我也能猜出个五六来,我估摸着少不了要治你!」 「董林之也在我本子上!我可不认这岳丈大人,说起来,过几日我夫人和董府也无甚关系了,我可算是个没有岳丈大人的人。」 太子惊异:「为何?」 「我岳母大人要和董林之和离,这董林之本就没好好待我岳母大人,两人冷脸过了半辈子,眼下我岳母大人已经离开董府。」 「那董贵妃呢?她也不认了董林之?」 「董林之就是不舍得董贵妃这依靠,赖着不与我岳母大人和离,董贵妃现在以身子抱恙为由,不见董林之。」 太子沉思半晌,方道:「看来董贵妃早就起了和董府断裂之心,她求皇上让妹妹嫁给你,那时便有了端倪。」 「没错,董贵妃让我和夫人过两日进宫见她,这两日我捋了捋,董贵妃已经下了决心,这董林之也能察觉了,他本就看不上我,李冀要杀我,他求之不得呢!」 「你我可要小心些了,李冀有董林之,在翰林院还有一帮追随者,再娶了刘月晏,背后又多了一个刘右相。这两日他还连着见了刘皇后两次,只怕这其中不简单。」 封驿一惊,刘皇后,背后还有一个刘定喜,若是李冀盯上了刘家,只怕对他追查刘定喜杀父一案有了察觉。 「莫不是他发现我在追查刘定喜一事,才找的刘皇后?」 「应该不是,你每个月都是这个时候去的江淮,又没有去碰过张铁原,他应是还未起疑。若是李勤河捅出张铁原来,只怕你就脱不了干系了,故而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 「那他找刘皇后是为何?」 「还能为何,不是为你便是为我了,刘皇后虽名义上带大了我,也知道我心里并不亲近她,若是按着这般关系,她也无甚忧愁,左右皇太后的位子是她的。若是李冀把我早就知晓我母后为何而死告知于她,她难保不舍我而选李冀。」 封驿父亲封正德和太子之母吕元后是表兄妹,感情深厚,吕元后对封正德之死起疑,誓要追查下去,刘氏当时是皇贵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暗中下黑手杀了吕元后,夺取了后位。 她本有儿子,奈何未能养大,只好把太子养在身边,可太子总是养不熟一般。 若是知道太子心中痛恨她,势必要除掉太子。 若李冀真在背后做了那么多动作,这形势可是对他们很不利。 「若是如此,你可要小心些。」 「无妨,我的防卫坚不可摧,无论明着暗着他们还动不了我。我就怕他不动,他一动,小辫子就好抓了。」 …… 董晚音带着封驿见了董贵妃,这是两人大婚之后董贵妃第一次见封驿,她早耳闻封驿贪玩,整日无所事事,本对他没什么期望,只要对妹妹好,其他的就不求了。 看见封驿,倒真是仪表堂堂,双目澄澈,精神得很。 董贵妃想起音儿说他好看的话来,忍不住又含笑盯着看了两眼,才道:「你祖母身子可好?」 封驿应着:「回贵妃娘娘话,祖母身子硬朗得很,多谢娘娘关怀。」 「你祖母是皇上的亲姑母,该是本宫去悦公侯府探望才是,改日求了皇上,本宫便去你府上拜见姑母。」 「娘娘严重了,娘娘千金之躯,再说我们本是一家人,就不用再论这些虚礼了。」 董贵妃心下一笑,这不是挺会说的吗。 「本宫和音儿年岁隔得大了些,没能在家好好教导她,母亲也宠爱小女儿,若是在你府上有何做得不好的,你是他夫婿,可要提点关爱着些才好。」 封驿往董贵妃边上的董晚音望去,眼神放出柔和的光来,含笑道:「夫人做得很好,都是她关照我。」 董晚音碰上他的视线,微微撅起嘴来暗道:你那嘴一张一合倒是会说得很! 董晚音早就有话想问姐姐,再听不下她亲近的两个人如此客套了,忙问:「姐姐,父亲可还来找你?」 董贵妃嗔怪道:「你都嫁了人,还如此急躁!」 她母亲来信儿说到音儿出去找许氏南哥儿的事情,想要质问她两句,碍着封驿的面儿才忍住了。 「姐姐,我在悦公侯府附近找了新宅院给母亲,现下已经修缮好了,再过几日,母亲便可搬进去住了!」 董贵妃心下一惊,阿弥陀佛,母亲并未提过此事,音儿竟如此大胆,还敢出去置办宅院,悦公侯府老公主知道了还得了。 「你……你自己找的?」又转头看封驿,「封驿可知情?」 封驿如实回答:「那几日我正好出了远门,回来才知道。」 董贵妃手指头忍不住戳上董晚音的脑门,「你这孩子!以往那样老实听话,怎的竟敢自作主张去置什么新宅院,一个新媳妇不好好待在家里,还跑去找那许氏,我看你……」 封驿抿唇,暗道:是该好好教训教训她,不然她当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姐姐莫急,音儿只是不忍母亲孤单一人,也未曾瞒着相公和祖母,那宅院还是祖母让我相公去修缮的。」 董贵妃望向封驿:「真是让姑母见笑了,你也费心了,往后不可如此惯着她才好。」 封驿轻叹一声,面露无奈:「不惯也无法,夫人主意可大了。」 董晚音:「……」 v第十七章[08.20] 刘皇后说有一些金银首饰要赐给新婚的侄媳妇,早早就把刘定喜召进宫里来,她这个哥哥早年被皇上猜忌,早就没了实权,好在他养了个好儿子,刘长源自小就聪明好学,勤勉谦逊,现在在吏部任职,前途无量。 刘皇后问了一些侄媳妇家里的事情,话锋一转:「哥哥最近可觉察出不妥?」 刘定喜一顿,忙道:「并无不妥,皇后为何有如此一问?」 「二皇子前两日请本宫看了一出戏,说是民间好玩的戏本子,粗俗不堪,他却觉得有趣。本宫起初不知道这二皇子是何意。」刘皇后凌厉一扫,低声道:「看了这戏,心下惊骇难当,讲的是继母对继子如何付出关爱,继子却想着要杀了继母。」 刘定喜心猛然一跳,低呼出口:「二皇子竟如此大胆!」 刘皇后肃着脸,冷笑一声:「我以往竟是低看了这温润如玉的二皇子了,竟面不改色以戏本子来威胁本宫,若说以往,太子对本宫敬而不亲,本宫也有疑虑,只是当年之事我本未亲自动手,人也都处理干净,他就算怀疑也是无据可查。此番被二皇子这么一提,本宫倒是要好好思量了。」 刘定喜这才稍稍定下心来,「是了,此事本就无据可查,二皇子就算演这一出又有何用,皇后不站他那边,他总不能再拿这戏本子演给世人看。」 「哼!本宫生来最痛恨被人胁迫,二皇子比起太子来,的确是多得人心,只是太子位居东宫,本就是天选之子,皇上面上抬举二皇子,不过是权衡之术罢了,太子才是名正言顺,二皇子要露出争抢之意,皇上必不能忍。」 「可太子若是存了对皇后的忌惮之心,日后难保不对我刘家下手啊!」 「就算太子心中起疑,无证无据,他还奈何不了本宫,且等着这两人相斗,这宫里有的是皇子。倒是你,我早就和你说过不要再动那银子的心思,为何你不听,天下没有不通风的墙,你以为给了张铁原就能万无一失?」 刘定喜不如上次那般,信口就说无人能察了,踟躇片刻,方把张府的事儿说了出来。 「有这等事?你可查过,这张府的人是如何得知若蝶的田庄?」 「说是打理这田庄的人去收租入账时被人撞见了,才传到张府里去了。」 刘皇后沉思半晌,心中不安之感更甚了,「就怕是有人故意为之,你可好好查查,悦公侯府也要找人盯着,看最近可有什么动作。」 刘定喜大手一摆,「悦公侯府无碍,他们封家就一个整日吃喝玩乐的纨绔世子,不足为患。」 刘皇后皱眉呵斥道:「不足为患!你不知道何为防范于未然,非得等着人抓到你的命门!二皇子既能查到当年之事,太子必然能知晓,太子和那封家那小子穿同一条裤子,你说他是知晓还是不知晓,若是知晓了他是饶了你还是要除了你,你便回去自己想着!」 刘定喜这才心中一紧,封正德的儿子,他有这能耐? 「你可夹紧尾巴来,好好为长源谋划便罢了,太子和封驿若想治你,本宫也保不了你。」 刘定喜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走出了宫门,越想越不对劲,他隐约记得有朝中同僚提过封家是有一些买卖在江淮的,这几年他没有把封驿放在眼里,未曾用心打探过真假。到了家里马上叫人去打探了一番,果然得报,封驿在江淮的买卖做得很好,他家船运在江淮,不是第四也是第五了。 「封世子爷几乎每个月都会去江淮一趟,这两日才从江淮回来。」 刘定喜胸中一阵雷鼓,在书房来回踱步,幸而刘皇后心思缜密,不然他还不知道封驿如此能干,是他小瞧了封正德的儿子。 「叫人盯着封驿,有何动作马上报给我听。」 …… 封驿这两日都在府里陪着董晚音,白日教她练习射箭,晚上拉着夫人走密道过新宅院,新宅院的修缮已经进入收尾,董晚音早就买好了软垫帘布和被褥等物件,放上就能用了,密道入口设了隐秘的密锁,只他和董晚音两人知晓。 董晚音不知他这是何癖好,非得要走密道,「为何非得走密道去?」 封驿一手拿着灯笼,一手从背后环抱着她,把人推着往前走,「这不是近吗,工匠们都收工了,那边也无人,不走密道我挖来作甚。」 董晚音低哼一声,「我总觉得你不安好心……故意要吓我。」 「……在你眼里我就没一样好。」 其实他就想享受两人在这密道搂抱的亲密无间,能有何坏心眼。 她抓着封驿的袖子,「相公,该给宅院挂个牌匾了,你说题什么字好呢?」 「是你母亲的院落,自然由她来定。」 「母亲说由我了,我想了几日,都不甚满意,都不知道题什么好了。」 「都想了什么你说给我听听。」 「怀容居,扶安居,处乐居……」 耳边是封驿一阵阵低笑,她闭上嘴,偏过头去瞪他,「你也不用笑我,我知道我取的不好,你倒是说几个好的来听听。」 封驿顿住脚步,看着她昏暗的灯光中那双水亮的眼睛,撇嘴笑,「要我取,我便取晚晚居,其他的我都不用。」 怀里的人儿忍不住笑开,一把甩开他的袖子,娇嗔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还晚晚居……我身子都恶寒得起鸡皮疙瘩了。」 「真的?给我看看。」 董晚音当真卷起手腕处的袖子,伸到他眼前,「你看!」 封驿抬起灯笼凑近一看,还真是细密的鸡皮疙瘩,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贴上他的脸,龇牙咧嘴道:「可不是,那不能叫晚晚居,叫一次我夫人难受一次,不好,去个‘晚’字,叫晚居,如何?」 董晚音抽回手,怒目而视,「净胡说八道。」 「我觉得晚居挺好,比你那怀容,扶安的好多了。」 晚居,晚居……她默念着,竟也觉得这名儿挺好,比她取的都要好听顺口,莫不如就要了这名儿? 「又不是我的宅院,叫晚居会不会不好?」 「这有何不好,岳母大人说了随你,我母亲也都说随我,醉闲居便是我取的,叫了那么多年,你说好还是不好?」 她会心一笑,醉闲居是她在这个世上呆过的最好的地儿,光听到这名儿便心中一软。 「那便依着相公,叫晚居好了。」 「明日我便叫人做好了挂上去了。」 牌匾挂上去了,赫然两个字:晚居。 v第十八章[08.20] 瑜王府的下人把此事报给何念榴,何念榴哂笑一声,这董晚音什么性子,竟敢在悦公侯府附近置办自己的宅院,还敢取名「晚居」,莫不是欺负悦公侯府没人,老公主也奈何不了她……真是太好了,天随人愿,她可要好好谋划一番了。 这天,董晚音独自一人在晚居里晒太阳,翠儿碧儿被遣去置办零散物件了。 「嘭嘭嘭!」 是谁如此粗鲁捶门?她贴着门边,问:「何人?」 「我们是官府的衙役,有人看见朝中重犯进了这院落,你开门,让我们搜一下!」 董晚音一惊,门锁得好好的,怎会有人进来?再一想,也不是不可能,这里晚上没人,只要有些拳脚功夫的人都可以爬墙进来。 还是让封驿过来才好! 「且等一等,我一个妇人家,什么都不知道,我去叫我家爷起来开门。」 说着赶忙去拉铃,怕封驿听不见,又连拉了好几次。 外头的人早就不耐烦了,竟踹起门来,「赶紧开门,再如此,就当你家窝藏嫌犯,把你全家都给抓了!」 门打开了,几个衙役一看,开门的竟是一个贵女模样的貌美女子,淡笑着看着他们。 「是谁说的我家进了嫌犯,你们可查出来了,不然我可不敢住了。」 「少废话!进去搜!」 一行人直直往内院里冲,只一个人留着守门,董晚音忙跟过去看,心中疑惑,这些人像是有备而来啊! 「分头找!」 这几个人分头往正房和东西厢房去跑去,一阵乒乒乓乓,好似要把屋子翻个底朝天。 董晚音心疼,这可是她花了心血置办的物件啊,封驿怎么还没来啊!这样下去,这几个衙役要把屋子给毁了。 带头那人上下打量董晚音一番,「你是屋主?」 董晚音:「不是,屋主是我相公,你可让他们小心些,我相公脾气不好,他可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 那人只当是董晚音是哪个富户在外头养得小妾,长得虽好,家里却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便讥笑一声:「让你相公出来,若是翻出来嫌犯,别说东西,他的脑袋都要动了。」 「你可叫人把门守住了,我相公方才上恭房去了,我便再去喊一声。」 才要转身,身后便响起熟悉的声音。 「不用叫了,你相公拉好了!」 董晚音心下一乐,不要脸的相公来了,这便安心了。 「相公,你这是怎的了,何以蹲个恭房蹲那么久,再不出来,我就要叫人去捞你了。」 「还不是被你气的,肝火旺,拉都拉不出来。」 董晚音连忙迎了上去,主动挽上他的胳膊,「相公,这回你更要上火了,这位官爷说咱们这院子进了嫌犯。」 「哦?」封驿瞧她这副热乎劲,不禁勾起唇角,双目不动声色往那衙役头目扫了一眼,又回看董晚音,「可找出来了?」 「许是快找出来了,我看着这些官爷们,搜得可利索了!」 那衙役头目看封驿虽一身常服,却看得出来衣料名贵裁剪讲究,看着像是个贵公子,倒不像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年长富户,和身旁的女子一唱一和,淡定自如,没有半点惊慌之色。 「我乃应天府班头秦辽,昨夜有人看见一个古怪之人进了这院子,今早便报了官,说和流窜在京城的嫌犯有几分相似。」 封驿虚虚握拳,道:「有劳,只是这人昨夜看见的,怎的今早才报官。」 「说是今早越想越不对劲,才赶去报了官。」 封驿哼笑一声,「也不知道此人是脑子不灵光,还是跟我有仇,这一夜早就够嫌犯杀人越货了。」 秦辽才要说话,就听闻一声:「抓到了!抓到了!」 董晚音未料到还真的有人在晚居里窝藏,方才她还独自一人在此呆了半刻钟有余,这么一想后背不禁出了一层冷汗,眼神慌乱看着封驿,「相公……」 「无事。」封驿抓着她的手,轻轻抚了抚。 声音是正房那边传来的,秦辽二话不说就跑进正房去了,封驿和董晚音紧随其后,才一踏进正房,董晚音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出了一声惊呼。 她双眼掩面,惊慌失措往封驿身后躲去,封驿回过身去,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抚道:「无甚大事,不过是一身烂肉。」 随即冷眼看过眼前那敞胸露怀,衣冠不整的男子,此人被衙役压制在地,正仰着脑袋对着他露出一张猥琐脸来,看着倒是有几分皮相,只是眼神闪烁不安,才被封驿盯着没两眼,便垂下头颅了。 封驿移开视线,看向秦辽,扯了一个阴冷的笑,「这便是你们要找的嫌犯?」 秦辽有几分不自在,「……不是,不过既是擅闯民宅,我们也要带回去好好审审。」 封驿搀着董晚音,缓步往案桌前走去,双双往那新制的铁梨木椅坐下。 他下摆一甩,长腿一翘,「应天府果真个个是人才,未曾审过就知道此人是擅闯民宅,班头是不是也该问问我,指不定我认识此人呢。」 秦辽微微一怔,轻咳一声掩盖尬色,「看此人面相猥亵,躲躲闪闪,非奸即盗,不该是屋主认识的人才是?莫不是真是熟人?」 他今早才到衙门,便被周浦头叫去,说有人报官了,看见一人有几分像他们在抓捕的嫌犯,叫他马上到此处来抓一人。周捕头还暗地里交代了,估计是些男盗女娼之事,不管是何人,带回去审了再说。 眼前这男子,落在众人眼里,不就是个藏匿的奸夫模样,只是这屋主相貌堂堂,气宇非凡,还在屋里住着,对那女子也是一派柔情,这倒是让他看不懂了,只想着把人抓回去交差再说。 「我家亲朋好友太多,还得仔细辨认一番,你们且先让他背过身去,免得脏了我夫人的眼。」 秦辽听见他说得如此轻巧,厉声道:「休得胡闹!我们是在办案,哪里有时间给你辨认,你们便跟着我们回衙门里去,自然有官老爷来审。」 v第十九章[08.20] 笑话!这小门小院的,也敢和官府的人叫嚣了,还指使他们把人背过身去! 封驿不急不恼,淡声道:「你不给我辨认,如何能知道此人是不是我认识的人?若真是我家里哪个远方亲戚,岂不是让你们白忙活一天了?」 那人听见封驿对着衙役们一点都不认怂,又要他背过身去,又说要好好辨认他,心里更是惴惴不安,他不过是一个有几分皮相的地痞流氓,平日里喜欢逗那些窑姐儿玩。前几日被人塞了一包银子,叫他在这新宅院躲着,说这里住的是被夫家嫌弃的小娘子,只要他在这里躲一个晚上,第二日让人找到之时,咬死了是那小娘子相邀才进来的,好让夫家的人名正言顺休了她,他便功德圆满,可再拿一包银子。 他躲了一个晚上,并未听见任何声响,正房好似也无人住着,哪里料到眼下这样的阵仗,衙役的人来了不说,那夫婿哪里有一点要休妻的样子。 董晚音虽不似封驿那边心如明镜,却也隐约觉察这一通闹腾是冲着她来的,想到这猥亵男人在这屋里呆了一夜,就一阵阵恶寒,火气直往上窜,恨不能拿棍子抡过去。 「相公,我们便跟过去吧!你给我拿根棍子备着,审完我便往死里打!」话到最后语气里带着发抖的愤恨。 封驿听她这话,更是心痛,那翠儿碧儿不好好护着夫人,竟跑去何处了,连个人影都未见着。 「翠儿她们呢?」 才问完话,翠儿碧儿就着急忙慌跑进来了,翠儿手上还拿着新的一套翠绿色茶壶茶盏。 「夫人……爷,是出了什么事儿,门口那人还想拦着不给我们进来!」 封驿阴沉着一张脸,冷声问了句:「你们做何事去了?」 「我们去买这茶盏去了……」 「碧儿你回府里去,叫六喜去应天府,找府尹石敬,就说我有要事,让他速来此处。」 又对秦辽道:「你们当差,我也不为难你们,便等一等,石敬来了再说话。」 秦辽等人听闻封驿直接唤了府尹的名讳,心中怯了几分,今日本就是那周捕头一句话,他们出来抓人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若封驿真的认识石大人,此事就没有那么好办了。 碧儿应下,小跑着出去了,翠儿小心翼翼看了封驿一眼,封驿一个冷眼过来,吓得她一哆嗦,手中的茶具差点就掉地上去了。 封驿此刻也无心教训她,又冷眼看过那畏畏缩缩的男人,再忍不住,拂袖起身往那人背后走去,一个抬脚往他背后狠狠一踩,那人便如狗吃屎般趴倒在地了。 「我说了,不让你脏了我夫人的眼,趁着现在还有一口气,你便想想怎么应付过去,既不能有一字不真,也不能有一字惹到我夫人,不然,我让你五马分尸!」 他话里头都是杀气,不说那人,连带着那十来个衙役都不敢大口出气了。 应天府本就离得不远,那石敬又是尚延庭下属,听说悦公侯府世子爷封驿有要事叫他过去,虽心中疑虑,到底不敢拖延,跟着六喜出了府衙的大门。 到了,石敬抬头一看,蹙起眉来,不是悦公侯府,这晚居是何居所? 「今日来办的什么案子?」 守门的衙役未料想连府尹大人都过来了,连忙报曰:「回禀大人,有人说昨夜有嫌犯进了此处,秦班头带着我们来此搜查。」 石敬皱着眉头往里走,封驿可是悦公侯府世子爷,不说尚大人了,与太子好得要穿同一条裤子了,谁惹得起! 才进正房他就换了一副面孔,脸上扬起正经办公事的笑容来,握拳朝封驿走去,「哎呦!今日莫不是要劳烦封世子爷帮忙办案?这几日忙了,我竟不知是何案子!」 封驿冷笑一声,也不假意给他面子了,「想来应天府最近不太平,石大人竟如此忙,好在石大人带了不少好衙役,可替大人分忧,一口就能断言非奸即盗!」 秦辽见石敬对封驿那般客气,知道封驿不是一般人,怕封驿发难,忙主动禀报石敬,「大人,今早得报,昨夜此处进了一人,有几分像我们在抓捕的流犯,我等人便过来看看。」 石敬扫他一眼,「可抓到了?」 「大人,抓到此人,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但是此人坦胸露乳,话也说不清楚……我便想着押回去给大人审审。」 「石大人,我封家远亲近邻的太多,我认不全,若真是我家哪个远亲,岂不是让你们白忙活了,便在此审审。」封驿的语气坚定,不是要和石敬打商量的意思。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石敬朝趴在地上的那人走去,「就是此人?」 「回大人,就是此人!」 石敬厉声发问:「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 那人见府尹都来了,想来他是惹到了惹不起的人物,七魂六魄早就丢了,匍匐在地,支吾了两声,竟说不出话来了。 封驿哑笑一声,「石大人,此人许是吓破了胆,莫不如把报官之人带来一起对质。」 秦辽暗道,坏了,这报官之人存不存在,还不知道呢,指不定是周捕头胡诌出来的呢。 「报官的是何人?」 「是周捕头,小的现下马上回衙门里唤人去!」 才要转身,封驿一伸手拦住了他。 「石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若传出去于我封家声誉有损,我祖母若是知道了,皇上都拦不住她掘地三尺。」他稍稍低头,贴近石敬,幽幽道:「我可不敢走漏了半点风声,到时候还要劳烦应天府搭上几日功夫,大人和各位今日就在我这里耗上半日,解决此事便罢了,我叫人去把周捕头也叫过来。」 说罢也不等石敬答应,叫六喜再去一趟应天府,把周捕头也请过来。 秦辽无法,看了一眼石敬,石敬微微点头,他是个人精,看出封驿真动了气,哪里敢把那戾气往自己身上引。 六喜才一出门,封驿便大喝一声:「翠儿,拿刀来!」 翠儿一个哆嗦,哪里想得起来要往何处找刀子去,战战兢兢回道:「爷,此处……好似没刀子。」 「你整日置办这个置办那个的,怎的连把刀子都没有!」 他呵斥了两声,又转了一副面孔,「石大人,可否借把刀使使,这人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想来那舌头是麻了,我给他切两刀看看。」 那人浑身抖得像筛子,抬起头来,满嘴哆嗦求饶:「大人饶命,我说!我说!」 「这就对了,记住我方才说的话儿,不准有一字不真,不准有一字惹到我家夫人。」 说着请石敬坐到方才他坐的椅子,「石大人,便劳烦你来审审了。」 v第二十章[08.20] 待石敬坐下,他便肃脸往董晚音身边站着,一只手似有若无搭在她的肩背上,翠儿被挤到一旁去了。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 那人才刚抬起头来,想要跪起来,封驿便喝道:「趴着!谁让你起来了!」 那人只好再低下头去,脸贴着地面,粗声道:「我叫马都业,住在顺改街,前两日有人找到我,说这有一处新宅院,住的是一个被……被夫家厌弃的小娘子,只要我在这屋子躲一个晚上,待白日有人来,我便说……是小娘子相邀前来,让那夫家人得以休了小娘子,我便功德圆满了,放了我后,会再给我二十两银子。」 董晚音打了一个寒颤,胸中泛起一股熟悉的厌恶之气,就和前世那瑜王府的人对她做的恶毒之事,让她产生的恶寒感觉一模一样。 肩背上的那双手加重了力道,安慰般在她背上压了压。 石敬大掌往案桌上一拍,大喝一声:「是何人叫的你!」 马都业往地上磕了个响头,「是……是何人小的也不知道,他只是这么交代我,并未说他是何人。」 石敬又来一掌,「大胆!你说不出此人来,一切便由你来顶罪,你可知你冒犯的是何人?十条命都不够你来抵的!」 马都业腮帮子哆嗦着,牙齿都打颤了,「大……大人,我因……因害怕……此人蒙骗……我,故而跟……跟……跟着此人,只知道此人进了瑜王府……瑜王府……人唤他……牙巴……」 董晚音脑袋一轰隆,耳朵跟着「嗡」的一声,再听不见了。 瑜王府,牙巴!何念榴的人!何念榴,上一世连绵不断的恶点子陷害她,这一世还要来纠缠她! 她抬手揉了揉耳朵,又低下头晃了晃脑袋,耳朵这才恢复听觉,心好似也清明了些许,胸中扬起一股斗志来,好,既是这一世也不让她过清净日子,她便拼上全力去和那贱人斗一斗罢! 封驿察觉出她不对劲,当下也不好问她,只能先忍着,等审完了再说。 石敬听闻是瑜王府的人,心中打起了鼓,这瑜王府和悦公侯府之间有何秘辛,他不关心,他头疼的是这两边都得罪不起啊! 「你可记清楚了,若是瑜王府没有此人,先掌嘴五十!」 马都业匍匐往前两三步,头也不敢抬起来,「大人,小的记得清楚,只要见到牙巴我指定能认出来!」 封驿:「石大人,我家和瑜王府还真是沾亲带故,瑜王府侧妃是我姨母家表妹,若真是牙巴,这倒算是家事了,也就不敢占了府尹大人的宝贵时间,关起门来打狗罢了,免得让外人看了笑话,我这便叫人去把那牙巴绑来。」 石敬这心稍稍落下一下,只要不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他才不管争风吃醋还是关门打狗。 董晚音拽了拽他的衣袖,抬头望着他,「相公,此人下作得我都快要呕了,你随我出去透一口气。」 「好。」 两人到了东厢房内,董晚音关上门,上前两步紧紧抓住封驿的手臂,「相公!那个牙巴我认识,他是何念榴的人。」 封驿不禁拧起眉来,他本以为这牙巴是二皇子的人,为了离间他和夫人,竟做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来,竟未想到是何念榴的人,再一想,何念榴和二皇子睡同一张床的,可不就是一丘之貉。 「你如何能认识他?」 董晚音咽了咽口水,才发觉嘴巴干涩得紧,「我曾经在集市上看见何念榴两姐妹,何念榴就带着这个牙巴,且当天何念榴就让这人跟着我,看到我给母亲的宅院,她第二日还去告知祖母听,说我再外修葺新宅院,她安的什么心我心里清楚得很!」 「她安的什么心?」 「肯定是她叫这牙巴一直暗中跟着我,见我进了这院子,却未曾见回到悦公侯府,料想我已是和你闹翻,自己出来住了,故而想出这等下作手段来,让我名声败坏,想回都回不去了,好给她妹妹何念秋挪地儿!」 她口中尽是愤懑,眼睛里的火苗烧得正旺,「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怕被人污蔑,只是今早我独自一人在此呆了半刻钟有余,一想到那恶臭男人竟藏在这里,我就恨不得讲他们千刀万剐。」 封驿把她抱进怀里,一个轻吻落到了她的发顶,「她们算什么,竟敢把手伸进我悦公侯府里来。」 她在他怀中哂笑一声:「她们不是你家表妹吗?」 「我认了才是表妹,我不认,她们便狗屁不是!」 她抬起头来,眼里的火苗竟消散了不少,又漫出一片水汪汪清泉来,「相公,方才这一遭我算清楚了,别的男人都是又烂又臭!就你是不臭的。」 封驿差点憋不住了,紧抿着唇才绷住没笑场,「这算因祸得福,倒让你长见识了。」 两人回到正房,六喜也带着那周捕头也到了。 周捕头本不信六喜的话儿,可六喜说出晚居来,又说此事非同小可,他敢不去,只怕这案子要赖他身上去了。周捕头才怕了,瑜王府相熟的牙巴来求他帮忙,抓一个奸夫,他未曾料想此事竟牵扯到府尹大人去了,一路上只想着如何才能把自己摘干净了。 封驿对六喜耳语几句,六喜又出去了。 「周捕头,你说今早有人报案,是谁报的?」 「回大人,是有一人报案,昨夜我当值,还未换班之时又一人来报,说见有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进了这宅院,像是嫌犯,这人就说了这两句,也不等我盘问就匆匆跑了,我怕真有其事,便让秦班头过来看看。」 石敬冷眼睨他,你小子扯这屁话,应天府的人就算闭着眼信了,封驿也不能信啊。 果然,封驿冷笑一声,道:「周浦头可要擦干净眼睛看清楚了,待会儿瑜王府的牙巴就绑来了,周捕头可要认一认,牙巴可是报案人。」 周捕头心头猛人一跳,眼神就开始闪烁了,牙巴都被绑了,此事难圆了,真是没捞着好处反惹了身腥! 「大人,我想起来了,瑜王府的牙巴是来和我提过,说是要我帮抓一个奸夫,我说此事不合规制,给回绝了,今日之事和牙巴竟也有关系?」 石敬冷声道:「有没有你且等着看吧!」 且说六喜带着两个家丁来到瑜王府,叫人通报了,说要找牙巴。 牙巴正等着信儿,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听说有人找,赶忙跑了出来,只见一个未曾见过的男子在外等着。 「你就是牙巴?」 牙巴迟疑了一下,「你是何人?」 那人笑道:「我是应天府的人,我们头儿说叫你过去一趟。」 牙巴马上就想到了周捕头,「他叫我去作甚?」 v第二十一章[08.27] 那人压低声音:「有好事儿!」 牙巴心中一喜,应是事儿办成了,周捕头叫他去邀功呢! 「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往两百米开外的马车走去。 「你今日怎的不穿当差的差服?」 「我们头儿特的交代了,让我换下差服再出来,免得招人耳目。」 牙巴讥笑一声,「他倒机警得很,那日让他帮办这么小一事儿,他磨蹭了半日才应下!」 「是不好办……」 马车得帘子打开,牙巴就瞟到了六喜的脸,心下一跳,惊觉有诈,转过身就要跑,哪里还跑得掉,三两下就被六喜等人给制伏,塞进马车里了。 「你们是活腻歪了,竟敢绑我!」 「啪!」一声脆响,六喜一巴掌下死劲就拍过去,那牙巴的嘴登时就火辣辣龇裂开,牙巴的泪儿都跟着飙出来了。 「你敢打我!」 「我们爷说了,见到你先赏你一巴掌再说话,免得你那臭嘴太过利索,熏了我们夫人!」 牙巴一顿,咧着嘴不再言语,是封驿要抓他! 封驿不是和董晚音冷战,都分开住了么?董晚音自几日前住进了那新宅院,都未曾再回悦公侯府,封驿也不见去找过她,怎的就让周捕头去那晚居抓个人还把封驿给招来了? 牙巴被六喜等人押进了晚居正方,小豆眼快速瞄了一圈,那地上趴着一人,看衣物有几分像马都业,一动不动的,看不出来是死是活。再看周捕头,周捕头眼含怒意瞥他一眼便垂下眼去了。 牙巴心里打起鼓来,暗自懊恼,不该让这周捕头来办此事,抓个伸手等着抓的人都能办坏了!他面上却还硬挺着,直囔囔:「放开我!放开!」 「石大人,你辛苦,劳烦审清楚了,我好给家里一个交代。」 封驿给六喜一个眼神,六喜才放开了牙巴。 」见了府尹大人还不跪下!」秦班头朝手下使了个眼神,两个衙役便押着牙巴,往他后膝盖一踢,牙巴双腿一软便跪下了。 「你就是牙巴?」 「是……」 「今日可是你报的案?」 牙巴抬起头来,猛摇,「小的并未报过案。」 石敬瞥了一眼周捕头,「这几日你可找过周捕头,说要他帮抓一人?」 牙巴一愣,好个周捕头,竟把他给卖了!你不仁我不义,这么想着就咬牙到:「大人,哪位是周捕头,我不认识,又谈何找他帮忙呢。」 周捕头哂谑道:「牙巴,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前两日你来找我的时候,应天府的兄弟可都见着你了。」 牙巴不接他的话头,只看着石敬道:「大人,前两日我的确是去了应天府,是因为我银子被人偷了,想要劳烦差爷们给我找回来,可差爷说这等小事他们不管,我就走了。」 周捕头哑然,这牙巴果然长了一张巧嘴,那日他的确是当着很多人的面说此事办不了,假意把牙巴给轰出去了。 「大人,此人诡辩,当日他的确让我来此处抓一人,被拒后竟找人假意报案,现下不敢承认罢了。」 「牙巴你且想好了,那边还有一个躺着的人,他早就招供了,若是你还敢狡辩,掌嘴五十再说话!」 牙巴被吓住了,埋首在地不敢再多言语。 封驿眼角瞟见碧儿过来找六喜,两人在门边咬耳朵,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走过去,问:「何事?」 「爷,夫人说憋得慌,想出去透口气,让我来告诉爷一声,不必找她。」 「夫人往何处去了?」 「往北边去了……许是想随处走走。」 封驿沉吟一会儿,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问道:「上次夫人在集市碰见何家两姐妹,可是你跟在身边?」 提到那两姐妹,碧儿就一脸不屑,「是,碧儿和益源陪着夫人购置瓷瓶时恰巧碰到的。」 「你过去辨认一下,那跪着的人,唤做牙巴,那日他可是跟着何家大姐身边?」 碧儿也不认怂,三两步走过去,稍稍欠身,牙巴眼瞅一个姑娘家站到跟前,抬起头,小豆眼瞄着碧儿,只见碧儿盯着那牙巴看了两眼,回到封驿跟前,道:「爷,不是他,碧儿未曾见过此人。」 封驿心一沉,她为何要说谎?她又是何时见过牙巴的?若是没别的事儿,她断不会在这个时候跑出去的。 「六喜,你出去找找夫人,一定要找到人。」 六喜见爷变了脸色,连忙应下跑出去了。 …… 瑜王府内,何念榴正卧在那软榻上,屋内虽不冷,她身上还是盖了一张丝衾,这段时日她身子总是不痛快,浑身乏累,又吃不下东西,前两日宫里的太医给她把脉,说她已经怀了身孕,喜得她一夜都未睡着。 这是瑜王府的第一个孩儿,二皇子对她更是体贴入微整日,陪在何念榴身旁嘘寒问暖,眼看就要迎娶王妃刘月宴进门,却未见他有一丝心思放在娶亲上。 何念榴心满意足,今日牙巴被叫出去了,听闻是有好事儿,她自然知道是什么好事,心里更是欢喜了。 一个丫头拿了一封信进来,说是悦公侯府少夫人的贴身丫鬟送过来的。 v第二十二章[08.27] 董晚音何以如此唐突,给她送信儿?不妙!莫不是牙巴做的事情败露了? 她连忙打开,一看,一口气堵到胸口:速来念云茶楼沁香阁,否则牙巴交给应天府发落。 事情果然败露了,若是真交到应天府,追查下来,她也难以脱身,眼下殿下就要大婚了,闹出这等事来,只怕皇上也饶不了她……眼下不去也得去了,董晚音既是让她过去,说不准还有转机。 当下就叫人拿来厚锦袄,披上厚披风,匆匆就往外走,这念云茶楼本就在瑜王府附近,走路过去也不到半刻钟,她心里着急,不敢耽误太久,唤了马车过来,上车就赶往念云楼了。 此时,念云楼沁香阁里,二皇子如约见到他最想见的人,他没想到董晚音能主动约他,自是又惊又喜,接到信儿就忙不迭赶过来了,可眼前的人却面如冰霜,一双冷眼看他,似是就要发难了。 「恭喜瑜王殿下,就要大婚了。」 二皇子敛容,「音儿约我来就是为了要恭喜我的?」 她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那倒不是,今日来呢,是想让你好好管教好你家里那阴毒妇人,她此人脾性如何,你最清楚不过,往日……那些事儿,我也不愿再提,本想离开你们这些破烂人,安生过我的日子罢了,只是她又来恶心我,我便不能再忍下去!」 二皇子知道前一世何念榴毒害音儿数次,最后把音儿给逼得离开了瑜王府,只是这一世音儿都嫁到悦公侯府了,何念榴还如何还她。 「她做何事了,竟让你跑来找我,倒是如了我的愿了。」 董晚音一阵恶寒,这两人真是天长地久! 「你若再说这些话,难保我沉不住气,今日我可是带了刀来的,你可小心些说话。」 「音儿,我日思夜想的,为何连话都不能说给你听,你若想杀我便杀,你知道我无力也无心还击。」二皇子心又酸又软,本就是他欠她的,就算她真动手,他也只能受着。 董晚音拍手叫绝:「好一个无力也无心!若不是上一世,我就信了你是世间痴情种了!」 她满脸满眼的讥笑和愤恨,「李冀,若你真是痴情种,该把那害了我的何念榴杀之而后快才是,怎的她还好好的做你的侧妃呢?」 二皇子嘴角冷然一笑,「我会杀她,可不是现在,她是亭儿的母亲,她要把亭儿生下来,亭儿那孩子,是我这两世……」他抓着胸口,「是我这两世的痛!音儿,我恨何念榴,但是我要亭儿,你可知我的心有多苦!」 外头的何念榴犹如五雷轰顶,眼前一黑,便瘫了下去。 「夫人!」一旁的丫鬟连忙把她扶起,把楼梯口站着的侍卫叫过来,把何念榴给扛走了。 一股悲凉涌上董晚音的心头,她早就断了和瑜王府来往的决心,她恶心何念榴,更厌恶二皇子,本带着一股斗志来而,眼下听了李冀的话,又衰败如斯…… 若是相公在就好了,只要相公在,冬日才不寒冷,日子才能过得生趣盎然,他从未让她有如此刻这般,又哀又凉。 「亭儿,只怕他也比不上你的大业,罢了,你瑜王府的事,我是不想再粘了,你也不要再对我相公下手,否则我定亲手了结了你!」 「相公?封驿他算个什么!不过是一个快死的废人!你别说你不知道,上一世封驿就是快要死了!音儿不就是知道封驿会死才求嫁于他?你不就是想做个清净寡妇!」 二皇子手掌狠狠往桌上一劈,「封驿,我杀他一百回都不解恨!当年若不是他在千秋宴上对你动了心思,我们成亲当日便加害于我,说让我进不了洞房!父皇软禁我,我若想出来找你,定能出得来,只是当时我心中有恨,被蒙蔽了双眼,竟让音儿独守空房,还被那何念榴加害!后来我才知道音儿并不认识他,不过是封驿那贱人一厢情愿罢了!」 「音儿,我们本是夫妻,虽未有夫妻之实,可我们是拜过天地的,老天爷让我们重活一世,就是为了让我们再续前缘啊,音儿……」他滴下两行热泪,胸中翻滚,再说不出话来。 董晚音犹如被点了穴,一动未动,她倔强地睁着杏眼,眼睛憋得通红,案桌前的花鸟字画,还有那梅花刺绣的门帘都变得模糊了,再憋不住,眼轻轻一眨,便滚下泪来。 老天爷这是何意啊!相公……这是冤仇还是情缘啊! 窗外,有一具高大身躯,如行尸走肉般,徐徐往楼梯口走去…… 「爷……」六喜哑叫一声,想跟上去又不敢丢下沁香阁里的夫人,那里面可是爷的仇敌二皇子,断不能把夫人丢下给他,正左右为难,只听见自家夫人的一句话。 「就算是老天爷开了眼,也是怜我走错了路,让我和我相公今生今世能在一起,若他真的命不久矣,我便随他去……」 「你我两不相欠,从此,便不再相见……」 二皇子撑着桌子,哑声道:「也罢,两不相欠,往后音儿可好好照顾自己,如若有一日,非得你死我活,你便拔刀杀了我。」 董晚音看也不看他一眼,「我定毫不留情,你且避着我才好。」 撩开门帘,一阵冷风拂面而来,她抬眼望去,对面阁楼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小二,在给客人斟茶,念云茶楼素雅灵秀,茶香四溢,上一世她困在瑜王府,常来此处透气。 正怔愣间,身旁响起一声:「夫人。」 她回过神来,见是六喜,灰蒙的心仿佛又点上了火,「六喜……爷呢!」 「爷……才走了。」 她一个踉跄,忙扶住了木雕围栏,低头缓了口气,「何时来的?」 「爷不放心,叫我出来找夫人,夫人一上茶楼我便跟上来了,爷本来要审牙巴,不知为何也找过来了。」 「是不是要下雪了?」她仰头,天儿阴沉,像是要下雪的意思。 六喜心一酸,「夫人,已经下起小雪来了……回去吧。」 「翠儿呢?」 「翠儿在一楼等着呢。」 对了,她交代翠儿在一楼等着,翠儿老实,叫她在何处她便在何处。 她那双才洗刷过的双眸清亮异常,瞟了六喜一眼,「你为何不在一楼等着。」 六喜低垂着头颅,未再言语。 「回吧。」 走到茶楼外头,果然下起了小雪,这是今年的初雪,外头几个孩子兴高采烈在嬉闹玩耍着,她怔怔看了半晌,翠儿唤了两声都没反应。 翠儿上前搀着她,催促道:「夫人,上去吧,快到午膳时候了,天儿冷,晚了菜热来热去,不好吃。」 v第二十三章[08.27] 「是了,我们便在这附近找家酒楼吃吧,六喜,你回去和家里说一声,就说夫人今日不回去了,不用等我。」 她说家里,不是说爷,六喜心知肚明,夫人还未缓过来,别说夫人和爷,他自己都还在震惊当中,他不敢丢下夫人和翠儿两人在这寒地里。 「夫人想去哪里?六喜给夫人赶马车,若是这样回去,怕是还要被爷赶出来寻夫人。」说着转向翠儿,「翠儿,你扶着夫人进去,我让马夫骑我的马回府里。」 董晚音不再言语,任由翠儿搀扶着进了马车,六喜交代了马夫几句,便带着夫人和翠儿去了附近的酒楼,翠儿虽看出来不对劲,也不敢问,方才爷黑着脸先走了,只怕是在楼上和二皇子起了冲突。 勉强吃了些东西,董晚音让六喜把马车赶回到晚居,晚居已经无人,许是碧儿着人过来收拾了一通,看起来和今日之前无异了,可想到昨夜那人躲在正房一夜,她到底膈应难忍,还是避开正房,躲进东厢房去了。 迷迷糊糊,似睡非睡躺了半日,被翠儿给弄醒了,「夫人,该起了,再不回府里用膳,老夫人该找了。」 「好……打盆水来洗洗。」睡了这么久,头却如千金重。 「回到府里再洗吧,这儿烧水麻烦,府里厨房就有现成的热水。」 「……罢了,回吧。」 打开门才惊觉雪下大了,地上早就盖上白白一层雪被,天地灰白一片,一片雪花落到她的脖颈间,丝丝冰凉沁入,她缩了缩脖子,翠儿静静把披风给她披上,便去把六喜叫过来了。 马车覆了一层雪,六喜才要去扫雪,董晚音拦下他,「罢了,走回去吧。」 主仆三人锁了门,往雪地里走,她素来喜爱雪,在雪地里这么一走,头不似方才那般混沌不清了,心里似乎也明朗了些。 悦公候府就在眼前,远远看见一群人在府前大门口站着,再往前一些,似乎是官府的人,董晚音心莫名跳得厉害,官府的人来府里作甚? 才要唤六喜过去看看,六喜拔腿跑起来了,她和翠儿两人在漫天飞雪中小跑着跟在后头。 她跑得气喘吁吁,却仍旧咬着牙,落在六喜后头几十米,眼看着官兵围着的那高个越来越清晰,那一群人却在走动了,往她们相反的方向走。 「六喜!叫他们……等……等一下!」她大口喘着粗气,胸口一团火,和外头这这风雪是冰火两重天。 那一群人到底停下了脚步,她再无力可使,一深一浅往前挪动着,寒风若刀子般割着脸,自她嫁入悦公候府,从未感受过这等冰凉刺骨。 到了跟前,满头满肩的雪花,风吹着一头青丝,胡乱卷在脸颊和胸口,鼻尖冻得发红,显得小脸更白了,她已经说不出话,只睁着那双湿漉漉红彤彤的眼看着他。 封驿眼一酸,喉咙干涩难忍,「这样冷的天,怎的走回来了?」 「……」 「回去吧,有些事情要我去问几句话,无甚大事。」 无甚大事,他总是这么和她说,她仍旧睁着半圆月的眼睛,直愣愣盯着他,「何时……回来?」 「说不准,快的话就明日。」 「今夜不能回吗?这样冷的天,你睡在何处?」她嘴角哆嗦着,不敢相信一般,扫了一眼围着他的官兵们。 封驿垂下眼眸看她,喉结上下滚动着,半晌才看向六喜:「带夫人回府!」 说罢转身,跟着一群官兵,头也不回地走了。 「夫人,回府吧,回去再好好打算,爷也说了,无甚大事,再说还有太子呢。」六喜从未见过夫人这般悲恸,那日夜里去营救爷,还有在江淮找张铁原的漏洞,夫人都是沉着冷静,何曾如此失态过呢。 她这才醒过神,眼下要紧的是搞清楚来龙去脉,才能想法子救出封驿来,她光顾着心痛他今夜怎么睡了。 益源等人就在悦公候府大门守着,把方之事说给董晚音听。 原来官兵来找封驿是因为一起命案,死者是怀烟楼的一名常客,叫王茂良,是城中一家富户的儿子,失踪了有半年了,十几日前有人在郊外发现了那人的尸骨,王茂良的贴身小厮辨认出来后,说王茂良失踪那日和封驿发生了一些口角,封驿还放了一句狠话,说若再见到这人来怀烟楼,见一次打一次。 「是为何发生口角?」 六喜道:「我记得此事,王茂良喜爱怀烟楼里的沅芩姑娘,整日去怀烟楼给沅姑娘捧场,还说要给沅姑娘赎身,沅姑娘婉拒了,王茂良仍纠缠不清,爷本就看不上他,那日见他又烦着沅姑娘,便唤来怀烟楼的伙计,把王茂良给扔出去。王茂良不服气,便叫嚣着要找人教训爷,爷才说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董晚音料想此事没有那么简单,「既是十几日之前发现的,何以现在才翻出来?」 六喜:「估摸着是有人想找爷的麻烦,都半年前的事儿了,本是没影的事儿,单凭几句吵嘴也无法定罪。」 「那他们把爷带走是何意?」 「我去找太子殿下问一下,也许太子殿下看得清楚一些。」 「我和你去!」 翠儿急了,这样冷的天,夫人还没用膳呢,「夫人,先用膳吧,老夫人那边该怎么应付?」 董晚音这才想起祖母来,「老夫人可知晓此事?」 益源忙回:「严嬷嬷看见了,爷让我和嬷嬷说晚居进了贼,已经抓到了,爷去府衙认一下。」 「好……既是如此,我便和六喜出去了,就和老夫人说,我不放心,跟着去府衙看看。」 翠儿还要说话,董晚音无心再听她说,叫六喜去把马车拉出来了。 太子在宫外有一处居所君怡园,去那里就算见不到他本人,也能让人通报到东宫里去。 雪太多,马儿走得慢,紧赶慢赶,一个时辰才赶到君怡园,好在太子得到消息,料想六喜会找他,便出东宫来等他了。 「此事的确是有人故意为之,带走封驿之人是刘皇后那边的人,封驿本就无罪,本王料想他们只不过是想拘着他几日罢了。」 董晚音急问:「为何?」 「这几日皇上要出宫微服私访,过两日便到江淮了,许是刘定喜发觉了封驿在江淮的动作,担心他在皇上到江淮之时做一些手脚,让皇上起疑,皇上虽默许了刘定喜杀封驿父亲,却因此忌惮刘定喜,若是知道刘定喜还敢动用那些官银,定饶不了他,刘长源只怕也也是仕途无望。」 六喜:「莫不是爷要被他们关着到皇上从江淮回来,这得有十来日了!」 v第二十四章[08.27] 「怕是了……」 董晚音心沉入谷底,这么冷的天气,自己相公她还不了解吗,他娇贵惯了,在那牢里头可怎么过…… 「殿下可想想法子,这样的冷天,没有地龙的屋子他都不愿意进,更何况是那牢笼里,只怕要他在牢里过一夜都难。」 太子笑,「我只当你想多关他几日才好呢,若是姑婆知晓此事,定是气得让人多关封驿数日,你倒是心疼他。」 她都急死了,太子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若是平日里便罢了,只是这几日太冷了,我怕他熬不住。」 「一个大男人如何熬不住,你也太小看他了。」太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泛起笑意来,「想当年,封驿对二皇子大打出手,二皇子被重罚了,他倒好,回到府里,母亲斥责两声,便心疼他被打伤了,好吃好喝的养了几日。」 现在因为怀烟楼的风月事被人抓着小辫子弄进去了,夫人不气就罢了,还心疼他在牢里过得不好,封驿啊,命里就得女人疼。 太子揶揄道:「你若是心疼,便给他送被子去,一日三顿饭也送去,可好?」 董晚音红了脸,「若是能送便送去了,只是,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家里……」 太子:莫不如把你也送进去温暖他…… 新修没多久的瑜王府张灯结彩,大红喜字和红绸随处可见,粘上点点雪花,煞是好看。 再过十日便是二皇子迎娶刘月晏的大喜之日了,侧妃也怀上了小皇子,府里的小丫头不谙世事,兴高采烈分抢着吃食,管事的喜上眉梢,难得没有教训她们。 二皇子踩过厚厚的积雪,来到何念榴屋子外头,询问着贴身伺候何念榴的丫头。 「为何睡得这样早?」 「夫人说乏得很,便躺床上去了,奴婢这便去看看夫人可睡着了。」 「罢了,夫人可吃得下?」 「这两日宫里的御厨新换了一些膳食,夫人倒是吃得多些了。」 二皇子未再言语,又踏着积雪回了。 何念榴「突突」的心跳声久久未停,双手抚上肚皮,两行热泪滚下,她摸出枕头下的一张纸来,愣怔半晌不敢打开。 「这是什么?」 「殿下,这几日闲得慌,又不敢出去走动,胡乱给这孩儿取了几个名儿,男孩女孩的名儿都取了几个,殿下中意哪一个?」 他接过来,随意扫了一下,「好啊好,只是前几日父皇想了一个,牧亭,自然是父皇取的好。」 「哪个牧亭……听着像是男孩的名儿,若是个女儿呢?」 他轻笑一声,走到案桌前,拿起笔,洋洋洒洒写下三个字:李牧亭。 「不是女儿,若是便随你吧。」 她当二皇子不喜欢女儿呢,心里祈求着能生下小皇孙,让二皇子和皇上得偿所愿,真是讽刺!原来她不过是生下他孩儿的工具,生完便要杀了她!一腔柔情给他,原来都是虚的假的!什么前世今生,她闻所未闻,为何他咬牙切齿说出那般话来。 「我会杀她,可不是现在,她是亭儿的母亲,她要把亭儿生下来,亭儿那孩子,是我这两世的痛……」 既如此,便好好把孩儿生下来,往后只靠自己,管他和董晚音是几生几世,带着小皇孙她也能翻盘,此刻起,再不会贪恋本就不属于她的温存。 牙巴不能留了,得想办法除掉。 念秋啊,她唯一的亲人,她已经这般模样了,断了男人的念想,妹妹不能像她一样,她要让妹妹得偿所愿。 董晚音得逞了,现在她已经心如枯井,万念俱灰,她嘴角一抹阴冷的笑,就算玉石俱焚,也要弄死董晚音! …… 因担心再晚一些大雪封了路,马车回不到悦公侯府,六喜和董晚音见过太子就匆匆匆忙忙往府里赶。 等董晚音进了马车,六喜从怀里拿出几个热窝窝头,「夫人,趁热垫垫肚子,这么冷的天儿,没有一点热气入肚,回去病了可麻烦。」 董晚音冰凉的手心有了温暖,眼眶一热,「你也吃……从哪里来的?」 「我问君怡园的厨房拿的,都是下人吃的,委屈夫人了。」 董晚音拿出三个,塞到六喜手里,「你进来坐着吃了,你要赶马车,这一路风雪,可都靠你了。」 六喜三两口吞下,叫她坐好,马鞭一扬往回走了。 这辆马车正是他们去江淮的那一辆,封驿找人改良过了,寒风吹不进车里来。想着嘴角不禁弯了,眼里放出柔和的光来,仿若封驿正敞着大长腿坐在她身旁,那双澄澈双眸含笑望着她一般。 「上一世封驿就是快要死了!」 「音儿不就是知道封驿会死才求嫁于他?你不就是想做个清净寡妇!」 「当年若不是他在千秋宴上对你动了心思,我们成亲当日便加害于我,说让我进不了洞房!」 心痛难忍,相公今日都听见了,现下是不是在难过? 她往车头挪,唤了一声六喜,六喜应了声。 「今日我和二皇子的话,你是不是觉得匪夷所思……」 「刚听到的时候是有一些,那瑜王府侧妃都晕了……」 「……爷呢?」 「爷自然也是震惊,但错不在夫人,爷和夫人情深意切,以前的事儿就算是真,也都不算数了。」六喜顿了下,重重一声道:「爷不会死!」 v第二十五章[08.27] 那不是以前的事儿,那是上一世的事儿…… 「是不算数……明日我们便去见见爷,免得他当真以为他会死。」 「是!」 董晚音特地起了个大早,给封驿带了锦被厚袄等御寒之物,又带上银两想着打点打点,让封驿能过得好一些。 到了府衙,六喜一通打听下来,才知道封驿并未关进牢笼,而是关在一处暗房,这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达官贵人未定罪之前,通常会先关在那暗房里,来日若无罪放出去了,也不会太过难看。 许是有人关照过,衙役未为难他们,便放进去了。 董晚音才踏入那暗房,寒凉之气自脚底往上,凉到发顶,好大一会儿才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只见封驿端坐在一张长条凳上,那凳子不过一人宽,只怕都没有封驿那么长,凳子脚边是一张卷成一团的黑乎乎的被子。 封驿听见声响,一双漆黑眼眸如深潭,看向她。 这如何能睡,昨夜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想奔过去,又有些怯,到了跟前,就着昏暗的光线,眯眼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吗?」 「不冷。」 她垂下眼眸,看那长凳就来了气,噘嘴嫌弃道:「这是什么冷板凳,如何能睡!」 这一声,倒引得封驿笑了。 这一笑,她的胆子就大了,抓起他的手来,「真不冷?」 封驿反握住她的手,「你的手比我的还冷呢。」 可不是,雪停了,外头冷得很,一路过来染了一身寒气,那手脚都冷冰冰的,倒是封驿的手,暖烘烘的,像个小火炉暖着她的手。 「六喜,你去问方才那衙役小哥,看可有厚的板子,我们给爷搭个床。」说着从他手里抽回手,掏出一个钱袋子,「让他们多照应着点。」 六喜应下,出去了。 她蹲下身,摸了摸那黑乎乎的棉被,又俯首闻了闻,没有闻到霉气,才稍稍心安些,便听见封驿开口道:「你闻那东西作甚,莫不如来闻闻我。」 「……我闻闻又没有霉气。」 「我盖了一夜,霉气都被我给吸光了,你还闻得出来?」 她丢开被子,起身嗔道:「净胡说!哪有人要吸霉气的。」 「怎么是胡说了,我阳气重,卷了一晚上,可不是把那霉气给吸光了。」 董晚音不知要如何回他,默着站在一旁,封驿也无话再说,两人枯站着半晌,相对两无言。 她缓缓坐下,轻声问:「牙巴如何处置了?」 「我让人藏起来了,出去再收拾他。」 「藏晚居那人呢?」 封驿坐下,「那人交给石敬发落。」 「太子说了,刘皇后等人拘你在此,是因为皇上要到江淮微服私访,怕你再江淮动手脚,坏了刘定喜的事儿,这案子没法定你的罪,你可安心,只是这几日苦一些,我尽量每日给你带好吃的来。」 封驿头转向她,「我都说了无甚大事,大寒天的你别再来了,这暗房你受不住。」 「昨夜我去求了太子,想让他早日把你弄出去……」 封驿戳戳鼻尖,暗笑一声:「若想弄出去,也是可以,只是眼下我呆在这儿没有坏处,皇上微服私访,不用我出去坏刘定喜的事儿,自然会有人帮我们办,我呆在此处,皇上指不定还相信我无辜。」 她也笑了,「刘皇后这般防你倒是有意思,当绑三岁小孩呢。」 「做贼心虚,他们是怕坏了刘长源的好前程。」 正说着,六喜搬进来两张床板子,往地上一放,正好拼了一张小床,虽不算大,却是比那长凳好多了。 六喜去搬来锦被衣物,董晚音亲自上手给他铺床,又解开包裹,拿出披风,踮着脚尖要给他披上。 封驿哭笑不得,躲开她的手,「我又不出门,这暗房也进不了风,我披着东西作甚?」 董晚音坚持要给他披上,手臂都酸了,愣是没成功,急道:「披上暖和一些,不披你就进被窝里躺着去。」 封驿扭着身子四处躲,「大白日的我躲什么被窝,没的叫这些衙役笑话,说我才进来一日就瘫了。」 六喜忍不住笑,「夫人,你便随了爷,咱们也该走了。」 两人这才停下拉扯,齐齐看向六喜,还没说上什么话,这便要走了? 六喜回过神来,「他们说太久了不好交代,明日还来呢,总不能让人不好做,我出去等着。」 她把披风塞到他怀里,带点恼火道:「我走了,那食盒里带了些吃的,饿了拿出来吃。」 封驿声儿一沉:「冷饭冷汤的我不吃。」 她过去,摸了摸食盒,「我叫放了炭火在下层,还温着,你赶紧吃吧。」 「不想吃。」 「……」 董晚音不知道他又耍什么孩子脾气,想一走了之,又于心不忍,若是这样走了,他气着了,只怕饿着也不吃东西,这样冷的天,犯不着跟他置气。 v第二十六章[09.02] 只好过去像哄小孩一般,柔声哄道:「为何不想吃,非得等冷了,白费我们的心意了你才高兴。」 「……」 「你先看看,都是你爱吃的,明日想吃什么,我还给你带来。」 「明日别来了,走一趟不容易,来就让六喜自己来。」 她一愣,「你不想让我来?」 「不想。」 「为何?」 封驿烦躁,「来了让我难受……」 她满腹委屈,却无从说起,「我……好,我明日不来了。」 寅时,南翰私塾外,几个下学的公子哥像是在说先生的笑话,笑成一团,一个身形欣长瘦削的少年,面色沉静,淡笑着看同伴嬉笑打闹。一群少爷说够玩笑话才互相道别,各自上马车回家。 「可是南哥儿?」 才要上马车的少年转过身子,一双平湖般的眼睛一垂一掀,看向董晚音,「正是,这位姐姐是?」 董晚音给了一个无害的微笑,道:「我是董府二姑娘董晚音,南哥儿可唤我二姐姐。」 南哥儿微微一怔,敛容道:「是董二姑娘。」 少年对她颇为戒备,她低头一笑,「怎的下学这般早,我昨日卯时来了,未见到人,看门的人说下学了。」 南哥儿面色虽冷淡,却也好好解释:「这几日大雪,路上难行,故而放早了一些。」 果然是有涵养的孩子,许氏费了半生心血,好好教养出来的孩子,若是如上一世那样,被董家连累而死,许氏不魔怔才怪呢。 「是了,这几日太冷,在学里可饿了,我带了些点心,还带点热气,你要吃些吗?」她从翠儿手里接过食盒。 南哥儿退后一步,「不必了,我还要赶回家去,免得家里人着急。」 董晚音也不勉强,把食盒递给翠儿,揉搓双手放在嘴边哈气,端着可怜相,「可冷死了,你让二姐姐上马车,跟你一起回家里找你母亲,可好?」 少年挺立着身子,冷冷道:「不必了,那不是你的马车?你也认识路,想去便自己去吧。」 「林伯,咱们回吧。」说罢钻进马车去了。 董晚音不急不恼,跟着他屁股后头进了马车,笑着对赶车那人道:「林伯,我赖着脸上来了,别赶我,您瞧我这身板,也没有多少重量。」 林伯面上讪讪一笑,也不好明着赶她下车,「好,好……」 南哥儿把书放在一旁,目不斜视端坐着。 董晚音伸过手去,「这是学里的书?我可翻看一下么?」 「你不出声我便当你答应了……」 她拿起来翻看,「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 「我小的时候学这些都学腻了,现下一看便觉得无趣得很。」 说着又翻起另一本,「这是你写的字?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好字!」 南哥儿且由着她自言自语,沉静似水,面无半点波澜。 「我小的时候经常被先生夸,有悟性,学得快,被家里亲戚们夸乖巧静雅,还长得特别好看……姐姐说的都是实话,你可别笑,千真万确!」 南哥儿本没有笑话她的意思,被她这么一说,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我何曾笑你了。」 「许是大人们说,女娃娃就该这么乖巧才讨喜,越夸我,我就要做到更好更乖巧。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琴棋书画,越学越腻,反不如那些杂书有趣儿。可惜我早就失去了表达不喜和厌恶的能力。」 她歪着脖子,轻笑出声:「我嫁给了悦公侯府的封驿,你该叫他一声姐夫的。家里祖母和我说起封驿小时候,有多顽劣,有多贪玩,没有人夸他,他随心所欲,下学的时候不着急回家,一路摘花折柳,不想去学里,便趁东风放纸鸢。」 「他有童真,不为外界沾染,我却为别人的夸耀冲昏了头脑。」 「就是他这般随心所欲,姐姐非得天天骂他不要脸,才得以消除艳羡之心。」 南哥儿偏过头去,抿了抿唇。 「过两日姐姐带你去见见他,你可看看他如何从心所欲,好么?」 等不到他的回答,她便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嗯?」 南哥儿转过脸来,面色稍缓,「你是想让我如他那般特立独行?」 她小脸微皱,「你都十三岁了,早就养成了一个好孩子,又如何能变成他那般纨绔,姐姐不过是想向他知道,我有一个温润俊雅的弟弟,往后他若是欺负了我,你也可站在姐姐身后,骂他不要脸。」 南哥儿脑袋歪过一边,抬手捏揉脖颈,轻笑一声,「我可不会。」 董晚音也跟着笑:「以往我也不会,现下碰到你姐夫,不骂可真不行!」 一路上,她又说了些小时候的趣事儿,越说越起劲,南哥儿多是静静听,偶尔应上一声,也是寥寥几句。 许氏看见董晚音跟着南哥儿一道回来了,脸色一僵,这董二小姐来的真不是时候啊。 她挽上董晚音伸过来的手,颇有些不自在,「你父亲来了……」 v第二十七章[09.02] 董晚音收起笑,她也没想到能碰上父亲,可都到门口了,总不能就这么走吧,这倒显得她心里有鬼,见不得父亲似的。 「无碍,我也好多时日未见过父亲了,倒是巧了。」 许氏只得怏怏一笑,引着她往里走,南哥儿跟在身后。 虽刚下过雪,小院还是如她上回来的那般干净,积雪被铲到院外去了,看得出来主人和下人都很利索。 才刚迈入正厅,就看见董林之正扶着额闭目养神,几个人进屋都未睁开眼。 董晚音放开许氏双手,走到他跟前,叫了一声:「父亲。」 许氏连忙把下人们都遣退了。 董林之眼皮子一动,转瞬睁开眼,看见是她,嘴角动了动,「怎的是你?又跑来这里作甚?」 「父亲能来,为何我不能来?」 董林之瞅着她半晌,她以往乖巧安静,自上次和他叫嚣说和董府脱离干净之后,说起话来更是放肆了,这不掩饰的锋芒倒是让他惊奇,竟想不起来她是如何变成这般模样的。 「不是说要和董府脱离干系了?」 董晚音听出来父亲没出口的那一句:还叫我父亲? 「是啊!反正自小就未曾感受过父兄的关怀,脱不脱离的又有何分别,只不过惦记着我还有个弟弟,想叫南哥儿唤我一声姐姐罢了,这样父亲也不许吗?」 董林之嘴角朝下紧紧抿着,听她说完,才肃声问:「就单单是为了让南哥儿唤你一声姐姐?」 「也不止,还要带南哥儿去见我相公,还要让南哥儿知晓,东宫和瑜王府,何处是祥瑞之地。」 董林之大掌一拍,怒声喝道:「大胆!不知死活的东西,这些话你也敢说!悦公侯府是给了你几个胆了,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许氏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把摔掉盖子的茶盏盖上,劝道:「好好说话就不行,非得这么大喊大叫的吓到孩子。」 董晚音轻笑一声:「今日本想和南哥儿好好聊聊,既是父亲也在,倒不如把话都说开了,父亲不要急着动气,也不要觉得女儿是一派胡言,董家我可以不管,反正我母亲是肯定要离开董府的,父亲应不应许都无用。」 「二皇子在朝中声望颇高,那是皇上抬举得来的,不过是为了压制东宫的权衡之术罢了。若是二皇子存着别的心思,皇上定不乐意。二皇子在翰林院有一帮追随者,」她哼笑了一声,「有何用,一无实权,二无兵马。就算有董尚书和刘右相相助,父亲觉得足以撼动东宫天选之子的地位吗?皇上最重忠孝仁义,吕皇后在皇上未登基之时就陪伴左右,听闻吕皇后率直明朗,太子性情颇有几分吕皇后的影子。 「皇上心里装的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董林之沉着脸,看不出丝毫波动,「这些是封驿和你说的?」 她走进董林之,看进他的眼睛,「要是我说我亲眼看见了呢?」 「亲眼看见?」 「我看见二皇子失势,看见董府受牵连,男丁皆被斩首。」 董林之脸都白了,许氏更是惊骇难当,瞪着大眼,不敢置信董晚音竟说出这般话来,谁料到接下来的话差点就让她晕过去了。 「包括南哥儿,就在西市口。」 董林之骤然起身,满面怒容,扬起手就要朝她扇过去。 她早有准备,退后两步,往南哥儿身后躲去了。 「南哥儿家有个南边来的远亲,南哥儿当叫她姨婆,正好来了京城,给南哥儿料理了后事。」 「董府一众妇人,包括我的母亲,我母亲在流放途中便身故了,姐姐……被牵累在宫外被歹人杀害,许夫人自南哥儿去后,早已经魔怔,也未走到流放之地……为何我一定要叫我母亲和离,父亲可好好想一想,音儿可是魔怔了!」 许氏一脸惨白,跌落在地,南哥儿连忙走过去扶她起来。 「为何我要来找南哥儿,我不忍南哥儿这般卓尔不凡,却因为父亲的错误,早早……这些话我本想只对南哥儿一人说,他天资高,应是能听得懂我的话,或许能劝得动父亲,未料到今日父亲也在,也该是要我亲口和父亲说这些。」 「瑜王府生了个小皇孙,取名李牧亭,这李牧亭最后被人带走,流落民间,若父亲不信,可等看看,数月之后,瑜王府侧妃何念榴当生下李牧亭了。」 「我为何不嫁二皇子,我不敢啊!父亲如今看不上我相公,父亲且想想,若是太子登基,最受信任之人会是谁,许这世上和太子最亲密的人,除了太子妃,不就是我相公了。」 「追随瑜王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父亲且听听。」 董晚音把瑜王党等人的下场,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通,董林之阴沉的老脸越发难看了,眼角耷拉着,仿若那院外的老藤枯树,无半点生机。 「皇上眼下在江淮微服私访,待他回来,会有一个美人进宫,安贵人,江淮美人,只怕皇上要有一段时间上不了朝了!」 董林之紧抿的嘴角终于松动了,「胡说八道,皇上岂会为一个女人耽误上朝!」 「父亲英明!」她挑起眉梢,盈盈一笑,「安贵人为皇上背了黑锅,只因着,皇上身子不好了……」 董林之眼皮一跳。 「父亲为何站二皇子那边,不单单是看好二皇子,只怕是忌惮着太子吧……」 董林之抬起老眼瞅她,皱纹遍布的眉眼,又升腾起怒意来。 「父亲放心,法不责众,再说,太子不是记仇之人,只要父亲放下执念,不再搅入这朝斗之中,安度晚年,太子断不会有动董家的心思,南哥儿和两个哥哥也会平安无事。」 许氏一颗心跳得厉害,朝政的事情她虽不太懂,可这其中的厉害,她跟了董林之那么多年,又怎么会感受不出来,她本望子成龙,想着南哥儿有朝一日飞黄腾达,扶摇直上,就算不倚仗董家,也可在朝中立足。可听了董晚音这一席话,哪里还敢求什么宦途得意,只要她的南哥儿一生顺遂无忧便罢了。 她扶着南哥儿的胳膊,气若游丝,「二小姐若真为了南哥儿着想,为何还要南哥儿进了董家宗亲?」 董晚音蹲下身子,拉上了她的一只手,缓声道:「许夫人,你当南哥儿不进董家宗族就能逃得过这一难吗?夫人只想想,董府里有多少人知晓南哥儿,若是他们要死了,岂能放过南哥儿?我让南哥儿进宗亲,是盼着他能改变董府的命运。」 许氏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南哥儿一个孩子,他如何能改变董家命运,你也太高看他了。」 「他是孩子,也是父亲最爱的孩子,除了他还有何人能改变董家命运……」她站起来,仰面看着这个比她还高的弟弟,带着点爱怜,道:「南哥儿,男儿当不屈不羁,傲视群雄,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姐姐都不怕,你也不用怕。」 v第二十八章[09.02] 南哥儿未应她,只蹲下和母亲轻声道:「母亲先回去歇着,我和二小姐说几句话。」 许氏垂首摇头,这个时候,她如何能安心歇息。 南哥儿作罢,起身。 「二小姐言之凿凿,我听着像是七八分为真,只是想不明白二小姐是如何知晓这未知之事,二小姐既都说到这份上了,倒不如都说出来,莫非这悦公侯府有那通灵之人?」 董晚音一顿,这就是她如何都解释不清的地方,也就不打算解释,「你就当是吧。」 「那我就想不明白了,既是你要和董府脱离关系,你母亲和姐姐为何还是受了牵连?」南哥儿往前一步,凑近了她,「难道二小姐独善其身,站在高处看着众人受难?我倒是好奇二小姐是处在何高处,是悦公侯夫人?还是国公夫人?」 董晚音不禁心中感叹,果然是聪慧人! 她垂眸,一抹浅笑浮在嘴角,「你问问父亲,我打小就乖巧安静,如何能得知悦公侯府的纨绔独孙封驿,又如何会求嫁于他,许是父亲也想不明白。按父亲所想,我本该是要嫁给二皇子李冀,瑜王府和董府被抄家,姐姐和母亲相继身故,我被囚禁在一个破败小院,真是奇了,为何都死了,独留我一个,原来是封驿求来的。」 董林之大喝:「你这是白日说梦!」 「再过一段时日父亲就知道我是不是白日做梦了……」她收起笑,眼里沁出水花来,「反正我只要母亲和姐姐平安无事,父亲不爱我,我也不稀罕去爱父亲!」 董林之胸口莫名闷痛,双眉紧紧锁着,拧出一个「川」字来,他强作镇定,眼睁睁看着董晚音拂袖而去,才用拳头轻捶胸口。 许氏听见声音,抬眼看他,又厌烦垂眸,「南哥儿,瞧瞧你父亲,可是不舒坦了,扶他回屋里歇着去。」 「父亲可还好?」 董林之摆摆手,「无碍。」 默了一会儿,他像是恢复了些,肃脸教训起南哥儿来,「她既来了,为何你也不知道唤一声姐姐,二小姐也是你叫的,没规矩的东西,这些年的书白读了!下次再如此,我……」 南哥儿知道他的意思,多一个姐姐总比多一个仇人好,「父亲莫着急,下次我改口便是了。」 …… 回到悦公侯府,翠儿便来报,夫人交代的给晚居找几个丫鬟小子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只等夫人有空了再过一眼就可以定下来了。 「好,明日便看吧,也该叫舅舅选个好日子,叫母亲搬过来了。」 因着晚居只有母亲一个人住,带来一个服侍她多年的嬷嬷,也不需要太多人伺候,定下几人后,母亲便可以搬过来住了。 翠儿刚要下去,董晚音又想起六喜来,不知道今日封驿过得如何了。 「你去把六喜叫过来。」 六喜也正想找夫人商议事情,回到府里没见到夫人,想不出这大冷天的夫人能去哪里。 「夫人,爷说这几日该收拾刘定喜了,怕吴涌和那埋在熔炼坊的心腹闻风而逃,太子让我带人去邯德一趟,守住吴涌等人,一有动静便抓拿回京。」 董晚音心中一喜,若刘定喜被抓了,刘皇后还敢作妖?封驿父亲沉冤得雪,算是了了封驿一桩心事。 「好!你此去要小心行事,不能让吴涌等人有机会逃窜,务必抓拿他回京城受审。」 「是!」 「爷今日可还好?」 封驿说不想让她跟着六喜过去看他,说看见她他难受,她就暗下决心,这几日都不去看他了,就如太子说的,一个大男人,还能熬不住。再说,还是因为帮那沅芩出头才惹的麻烦,这怀烟楼里的风月之事,该让他长长教训才好,她在府里帮他瞒着祖母就已经够费劲了,还要去哄他不成。 「挺好。」六喜挠头,就一日功夫,就一个暗房里发呆睡觉,还能有何不好,不过是闷了点。 董晚音沉吟,「你去了邯德,这几日谁给爷送饭去……他可有说起叫谁过去?」 「爷并未说起,太子说不用送了,他叫人关照着爷,每日送的是府衙里的饭食,不会太差,我们送了,不但麻烦,菜也冷得快。」 「那最好了……」她心中叹气,这下想去也找不到由头了。 「江淮那边可有消息了?」 「估摸这两日会有动静,夫人在府里好好等着,指不定陆展大哥会叫人送信儿过来。」 「好。」正好这两日要给晚居找几个下人,准备让母亲搬过来。 母亲不是挑剔之人,不用多机灵,只要安静勤快些便好了,所以她让翠儿去找,翠儿老实,自然也喜欢老实人。 果然,找来的几个丫头小子皆是端正老实脸,只有一个稍稍活泛些,还是碧儿的熟人介绍来的。 人不可貌相,是不是真的老实,没有坏心,还得好好观察一段时日才好下定论,她在瑜王府见过多少两面三刀的人,已经不敢轻信于人,所以母亲未过来之前,先让几人先来晚居伺候她。 晚间时候,她说要出去,夜间不回晚居住了,不用跟着伺候,可好好歇息。 有几个人面露喜色,虽不知道董晚音的身份,也不知道董晚音为何夜间不在晚居住着,这是主子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们关心,不用伺候便已经很高兴了。 待她走后,几个丫头围在一堆烤火,等着厨房煮好饭食。 「翠儿姐,你也不用跟着伺候夫人吗?」 「用的,只是你们才来,夫人让我带带你们,今夜我便在这儿了。」 「夫人平时都不在这里吗?」 「不一定,我们夫人是悦公侯府的夫人,爷平日里也不太管她,她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原来夫人是悦公侯府的夫人,我就说夫人看着就是端庄大气的贵夫人。」 翠儿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v第二十九章[09.02] 其中一个比翠儿还大上一岁的唤做柳香的大丫鬟接嘴道:「是啊,我看着咱们夫人是温柔大方得很,这样的夫人,悦公侯府的爷竟然能让夫人出来自立宅院。」 翠儿笑道:「谁说不是呢,爷整日在外头浪荡,哪里顾得上夫人!」 心里有点虚,若是这话传到爷的耳朵里,她准没有好果子吃,爷是浪荡,对夫人还是贴心关怀的。 「那我们只是伺候夫人吗?」那些小一些的丫头还未开窍,也不知道爷和夫人分开住是不对的,只当富人家都随便置宅子呢。 「嗯,爷很少会来。」 柳香低笑一声:「如此说来,爷又不来,夫人晚上还要回悦公侯府,往后我们的日子就清闲了。」 「所以说在这里伺候夫人可是一个好差事,你们可要好好做。」 柳香忙道:「那是自然!翠儿姑娘和我们说说夫人平日里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对了,夫人晚上是谁来接走的?」 「夫人不挑剔,什么都吃,平日是我和悦公侯府一个小子一起陪护夫人。」 柳香连连点头:「夫人还真是好伺候呢……」 这几日董晚音都是白日里呆在晚居,到时间才回悦公候府陪老公主用午膳和晚膳,几日过去了,未见陆展来信儿,六喜也没有消息,封驿又被关着,她难免有些烦躁不安,老公主见她闷闷不乐,只当封驿出了远门,她挂念封驿呢。 「大冷天的还出什么远门,娶了亲也不好好在家里守着夫人,你也不知道管管他。」 她含糊应着:「是……该好好管他了。」 心里想念得紧,今早起床本想厚着脸皮赶过去看看他的,可一想到他说不想让她去,去了也是打自己的脸,还让他不痛快。 罢了,且出去赶不回来用膳,若祖母问起来又要扯谎。 看不见摸不着,打不了骂不到,心中憋闷又委屈,恨不能马上飞过去,狠狠锤死封驿才好。 晚居里的丫头小子们皆已上手,夫人温和不苛刻,活也好干,个个都抢着干活,其乐融融。 董晚音正寻思着给母亲再置办一些冬日的衣裳,母亲不愿意再回董府,董府里的旧衣裳丢了便丢了。 鼻尖隐约闻到一股淡香,她不喜用香,对香气异常敏感。仿若是有些熟悉的香味,再一细闻,登时毛骨悚然,这不是香薰,是迷药!前世她曾经被牙巴用这个迷药迷晕过的。 柳香走了进来,行了个礼,「夫人,益源过来了,说要接您回去。」 她掀起眼皮子看了柳香一眼,缓声道:「你且让他先回去,过半个时辰再来,我约了神剪子来裁衣裳。」 柳香身子一顿,「是,柳香这便去。」 马车里只怕也是点了迷香,这几日天黑得早,半路掳走被迷昏的她和益源简直易如反掌。 她憋着气,待柳香一出门,马上起身往后罩房跑去。 才进入通往密道的小密间,就听见外头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柳香喊她的声音:「夫人,你在何处?」 她一动不敢动,只觉得毛发都竖起来了,她想起来了,这柳香便是曾经害死了碧儿的人,她只闻其声,未见过人,现下听着声音,才真切地想起来了。 封驿在围墙和后罩房之间开设了个两手臂那么大的小密间,有暗门隔着,隐秘得很,别的人轻易找不出来,虽是如此,她听着外头的脚步声,还是心跳得厉害,似乎要蹦出胸腔去了,眼皮子跟着跳动,她抬手揉搓眼皮,摸出了一脑门的汗。 咬着牙,抖着双脚下到密道,密道又黑又冷,没有半点光亮,仿若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着她本就摇摇欲坠的身躯。 要是封驿在就好了,习惯了依赖他,她从未自己走过密道。 她抬起手,往壁上摸索,摸到牵着铃铛的绳子,轻轻拉了三下。 黑洞看不见尽头,只能慢慢摸着往前挪,走了几步,才发觉胸闷得厉害,并不是因为害怕而产生的胸闷,却像是吸不上气一般。 恍惚中猛然记起,密道本是有通风口的,就设在悦公候府后院,前几日下大雪,她叫六喜给封起来了。 不好!得赶紧出去,六喜不在家,只怕她困在此处,死了都没人发现。 脚步凌乱往前疾走,胸口越来越闷,头也越来越晕,走了十来步,再坚持不住,脚软得走不动路,挣扎往前挪了两下便蹲下去了。 知道不能停下,又一丝力气都不剩了。 封驿,我就这么死了,我和你的情仇还未解呢…… 恍惚中她看见前面闪出光亮来,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她竟然看见了封驿!虽然看不真切,但是她知道是封驿。 封驿来了……莫不是还有下一世…… …… 「夫人……夫人!」 董晚音睁开眼,最先看见了翠儿的急切的眼神,脑子混沌得很,竟想不起来,这是没死成还是又回到董府未嫁之时了。 「翠儿,我死了?」 翠儿吓了一跳,差点就要上手掩她的嘴,「夫人!别乱说话,夫人怎么会死呢!」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又转头看屋里,是醉仙居没错,是她和封驿的主屋里呢,难道真是封驿来救她了? 两眼如清泉,潺潺冒出水来,「我如何会在这里?爷回来了?」 「爷回来了,说夫人身子不舒服,晕倒了,我还说奇了,夫人明明好好的在晚居呢,怎的一眨眼就晕回来了,又不敢问爷……」 董晚音无心和翠儿解释自己是如何晕回到这里的,只抓着她的手急问:「那爷去了何处?」 「爷叫益源带人守着晚居,说不能让人出来,方才益源回来了,想是要给爷禀报呢,爷才出去没多久。」说着给董晚音拿水过来,「夫人喝点水,可有想吃的,我让厨房去准备膳食,爷回来了,今夜可要多加几样菜才好!」 v第三十章[09.02] 她听不进翠儿的啐啐念,「翠儿,你快去看看爷可在屋外头……」 就在此时,屋子的门被打开了,熟悉的声音响起:「咋咋呼呼的,找我作甚?」 未几,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孔也跟着映入眼帘,委屈又难言的情绪迅速涌上她的胸口,堵在嗓子眼,连带着喉咙和鼻尖都堵得发酸,眼睛登时就沁出了盈盈水花。 好了,看不清这……不要脸的东西。 封驿只见她紧抿着双唇,瞪大的双眸两包水,眼看着就要决堤了。 「啧!」他砸吧嘴:「一醒就哭?」 话音才落,不得了,她的泪河彻底决堤,汹涌而出,起初还压抑的哭声,没多久放弃了,直接哭出声来。 封驿:…… 他何曾做了什么,一句话就惹了夫人,哭得这般厉害。 他转脸甩锅给翠儿,「翠儿!你怎么伺候的,怎的让夫人都气哭了!」 「我……没有……」背锅的翠儿在封驿的视线威逼下,支支吾吾半晌,愣是想不出来夫人是为何哭得这般狠的。 翠儿连忙放下茶盏,给董晚音抹泪,「夫人,怎的了?莫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董晚音哭得舒爽了,才觉出丢脸来,侧过身脸朝里,抽泣着应了一声:「嗯……」 翠儿抚着她的背,「是何处不舒服,让大夫过来看看。」 「不……不用……」 「……那翠儿给夫人洗把脸,再吃点东西,这样身子才能好起来。」 封驿在她们背后出声道:「翠儿你先出去。」 「是。」翠儿站起来,正眼也不敢看封驿一眼,低眉顺目就往外溜了。 听到翠儿的关门声,封驿坐到床头,才抓着她的肩把人掰了过来,低笑着道:「再哭枕头被子都被你哭湿了,我好不容易从那暗房出来,不给我个温柔乡便罢了,还忍心让我睡这湿漉漉的被子。」 只见她双手胡乱抹了把眼睛,手背盖着小巴掌脸,只留了一张樱桃小嘴微微撅着。 「封驿……」 「嗯?」 「你……你是神仙吗?」 封驿一顿,「神仙?」 「我方才恍惚看见你,以为我要死……出现的幻觉。」 封驿拉开她的手,倾身靠近她,仔仔细细打量着她的脸庞:「原来是被吓的,放心吧,我还未死呢,你怎么可能比我先死。」 这一句话,把董晚音才收住的泪水又引出来了,抓起封驿的手放在脸蛋上,胸口起伏,腮帮子抖动着,隐隐要哭出来了。 「乱……说!」 封驿敛容,胸中一股酸涩憋闷,若是他真的死了,世间凶险,往后谁来爱护她…… 他怎么敢死。 「今日凶险,若不是我早了几日出来,只怕你就困在密道里出不来了,日后可切记,要把通风口打开!」 董晚音湿漉漉的眼睫毛一垂一掀,看向他,「嗯……许是神灵保佑,我往后再不敢忘记了。」 封驿心有余悸,「是该到祠堂里好好拜谢祖宗。」 她胸口冲出一口气来,「封家的祖宗为何如此爱护我!」 封驿一噎,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蛋,轻笑一声:「是谁爱护你?你是不是该好好看看。」 「是祖宗爱护我,才让相公来找我,若不是祖宗爱护,许是这一世我都没有办法嫁给相公你了……」 「你这就是因果不分了。」你怎么不说是我心里装着你,祖宗才爱护你的呢。 一说因果,她马上想起了晚居里的坏人,抓着封驿的胳膊就要坐起来,「相公,晚居里有人要害我!」 封驿摁住她,让她乖乖躺下,「我想到了,若非事出有因,你怎么会让益源自己回来,密道黑,逼不得已你自己哪里敢走,现下我叫人守着,里面的人动不了了。」 「是一个叫柳香的人,她也是何念榴派过来的,何念榴就是要我死……」 「你且养好身子,放心,新账旧账我们一起算,瑜王府的人,只要谁动你的心思,我都不会放过他!」 不管是二皇子还是何念榴,亦或者是何念秋,谁敢动他夫人的心思,他就收拾谁。 她这才算通体舒畅了,这几日的烦闷一扫而光,管它什么新仇旧恨,前世今生的,此刻封驿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伸出胳膊,撇嘴示意他。 封驿装蒜:「这是作甚……」 她脸皮已然不能再厚了,依旧伸个胳膊,嘴是越噘越高,又开始委屈上了。 封驿终是憋不住笑了:「我从那暗房出来,浑身的霉气,都没洗呢。」 她深呼一口气,又侧过身面壁去了,「罢了!我还嫌弃你呢!」 v第三十一章[09.06] 「若是你那天去看我的时候这样对我多好,磨磨蹭蹭到走了也不喊我一声相公。」 董晚音一听,回想那日去府衙看他,的确是没有叫他一声相公,自她和二皇子的对话被他听了之后,她总是有些进情情怯,想要安慰他,更贪恋他的关怀,等靠近却又怯得很。 方才哭了一通,倒是把之前的别扭都丢光了,就剩暖融融的情意了。 她翻过身来,带着揶揄笑意:「莫不是你因为这个生气,才说不让我去看你的?」 「一半一半,天寒地冻的,不想让你跑来跑去。」封驿哼笑一声:「去了也是乱折腾,才折腾完,抱也不知道抱一下相公便说走了,白叫我难受。」 她撒娇般皱着小脸斜他:「我当你生我的气呢!」 「你倒是说说我为何生你气?做了坏事了?」 她抛了白眼,就他会装蒜,那她也装,看谁装得过谁。 「我做何坏事了?我什么都没做,见你那样我觉得冤枉死了。」 「啧啧!你倒是会顺杆爬。」 董晚音想起刘定喜的事情,连忙问他:「相公!刘定喜怎么样了?我都等不到信儿,可急死我了。」 「李勤河把张铁原收受刘定喜赃款之事散播出去,正好皇上在流云街,听到此事后大怒。皇上未曾想到民间竟然都已传开了,刘定喜是国舅,此事不好再往下压,只好下令重查旧案,吴涌等人听闻,惶恐不安,已经被六喜给控制了。」 「太好了!那刘定喜现下就是困兽了,插翅也难飞。」 「虽是如此,他身后还有一个刘皇后,刘皇后不倒,将来势必是我封家一个隐患。」 「太子容得下她?」 封驿脸一沉,「人都是趋利避害,她知道太子容不下她,说不定会和二皇子联手,二皇子最近对刘皇后可关心得很呢。」 又是二皇子,此情此景,提到二皇子简直太煞风景,想起二皇子那张脸她就堵心。 「相公,你陪我去晚居,今夜无论如何都不要那坏人留在晚居里。」 「你要若何处置她?」 董晚音轻叹一声,带些丧气道:「她找不到我,早就灭了迷香了,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能奈她何,只能吓吓她,遣走罢了。」 「你如何能确定是她?」 董晚音吞吞吐吐,想说又不知道如何说出口,他虽是听见了她和二皇子关于前世的话,但两人之间总还是存着心结未能解开,她总是没办法敞开天窗说亮话。 她垂眸,咬牙,「我……就是知道,她想害我,反……害死了……碧儿。」 视线定在封驿腰间,半晌等不到他的回应,她小心翼翼掀起眼皮子,偷瞄他一眼。 封驿双手抱胸,颇有些无奈的眼神看她,「不是说董二小姐贤淑静雅,怎的个个都想害你,你仇家比我还多!是不是没事儿干,到处结仇去了?」 董晚音抓上他交缠在胸口的手臂,噘嘴皱眉摇晃着他,「我没有到处结仇,她们就是见不得我太好,我就是太贤淑,往后我可野蛮起来才好!」 封驿任由着她摇晃,脸上尽是嫌弃,「你野蛮了,舒服了,我可亏大了。」 她娇嗔:「你怎么会亏,我又不对你野蛮,我对你最好了。」 封驿抿唇憋着笑,她是越来越鲜活,越来越会撒娇,脸上的小表情越来越丰富了。 「就是嘴上说得好听,走吧。」 她一掀被子,利索地穿上外衣和鞋履,哪里还有半点晕倒才醒的迹象。 封驿放下手臂,摸了摸她的发顶,「慢一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一顿,仰头看他,两眼冒光,「相公,我怎么觉得好似你长大了,我却变小了。」 封驿听了这话,心柔软化作一滩水,她可不是变小了,才嫁进来的时候比现在都老成,什么都想自己扛,这也要学那也要学,许是……前世吃了不少苦头,他倒希望她不用那样辛苦,如此刻这般小女孩姿态便很好了。 …… 众丫头小子第一次见到封世子爷,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娇俏的夫人。 夫人:「相公,这厨房好用得很,火烧得旺,菜很好吃。」 世子爷皱眉:「你在这里用膳?」 夫人笑:「没有,我都是回府里和祖母用膳,是翠儿和我说的。」 世子爷:「别在外头乱吃东西!」 众人:……外头? 夫人:「母亲来了,我也不能在这里吃?」 世子爷:「小心祖宗不保佑你,回府里吃。」 夫人不满噘嘴:「好……」 众人:……说好的爷不会管夫人呢,还当夫人是多有主意的人呢,这屋子原来都不是她自己住,连吃饭都不能在这里吃…… 封驿冷眼逐个扫过去,「方才是谁伺候的夫人?」 柳香往前一步,行了礼,「回爷的话,是奴婢伺候夫人。」 封驿盯着她:「你怎么伺候的,连夫人去哪里了都不知道吗?」 v第三十二章[09.06] 柳香稳了稳心神,今日之事她也想不通,为董晚音好端端的会突然消失不见,难不成是爬墙出去的?那她倒是小瞧董晚音了,若真如此,想必董晚音已经对她起疑心了,不过她也没有太过惊慌,就算董晚音起疑,没有证据,也只能把她遣走了事,奈何不了她。 「夫人本说要等神剪子过来裁衣裳,叫奴婢去和益源说过半个时辰再来接,奴婢便去了,谁知道回来夫人就不见了。」 「夫人不见了,为何你不马上去告诉益源?」 「奴婢想着……想着找一找,便到后院找了一番,没有见到夫人,后来听闻夫人晕倒了……」 董晚音肚子「咕噜」响了一声,封驿离得近,拧起眉头抬眼看自家夫人。 她轻轻咬唇,带着羞赧道:「相公,我饿了。」 天儿冷,是饿得快,她才醒过来,肚子也没进东西,封驿无心再和柳香废话,罢了,还是早点带夫人回去用膳。 「益源,带着柳香去报官吧。」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几个丫头小子皆吓了一大跳,柳香更是惊呆在原处,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看着封驿。 「奴婢……奴婢可做错了什么?夫人和爷尽可提点我,为何要报官?」 「你也不用白费力气狡辩,留着点去喊冤,你从黑八子那里拿的迷香,还藏在自己的包裹,这还不够抓你?」 柳香登时就跪下了,满面惊慌地喊冤:「柳香不晓得何为迷香,更不识得谁是黑八子,哪里来的迷香?求夫人明查!」 「把她的包裹拿上来。」 益源接过另一个家丁搜查出来的柳香的包裹,散开一地的衣裳首饰等物,一个药包散落地上,益源拿起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是迷香!」 柳香翻起眼皮瞟了封驿一眼,董晚音分明看到了一股狠意。 「没想到堂堂悦公侯府,也这般暗中栽赃陷害人,若是不想我在这里伺候便遣我走罢了,竟往我这里塞脏东西!」 封驿嗤笑一声:「你不服?」 「我为何要服?」 「是不是等你见了牙巴才服,到时候就不是报官的事儿了,念在你家里还有一个无父无母的外甥等着你喂食,我才放过你,若往后还敢靠近我封家,还敢动我夫人的心思,你便等着你外甥给你收尸。」 柳香脸一阵红一阵白,俯首在地,胸口起伏大口喘气。 「若好好伺候夫人,我自不会亏待你们,别想着在晚居里动手脚,谁还有这心思的赶紧夹着尾巴走了,别等着我抓。」 丫头小厮们大气都不敢出,连着几日过着舒坦日子,虽说是伺候人,却是比在家时过得还好,夫人人又好说话,哪里知道这封世子爷第一次过来就来个这么厉害的下马威,往后还敢不好好伺候? 两人上了马车,董晚音连忙问他:「那迷香是你放进去的?你哪里来的迷香?」 封驿笑:「不过是一个药包,哪里是迷香,是她做贼心虚,你不是说要吓吓她吗,自然要往大了吓。」 「那报官,一看是个药包,她不就无事了。」 封驿长臂一伸,把她搂紧怀里,「董贤弟真是天真无邪!这报官路上还不够他们去弄包迷香?那我养他们作甚,养你就够了。」 董晚音腹诽,真坏! 他的怀抱温暖又宽厚,是她最眷恋的温柔,世间最能给她抵御严寒的除了醉仙居,就是她的相公了…… 面上却假意嫌弃想要推开他,「浑身霉气,别抱我……」 …… 悦公侯府的寒夜里,丫鬟们生着暖炉,聊着夜话。外头的野猫摸着暖气,跑到主屋外头,哀叫着对寒夜控诉。 屋里熄了灯,带着沐浴清香的两人拥着衾被,促足相依。 「相公,前几日我见到父亲了。」 封驿听她提到董林之,忍不住磨牙,澄净无双的眸子锁住她小脸,「又见他作甚?嫌他这爹当得不够差劲?」 「我本不是去见他的,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弟弟吗,南哥儿,我去找他了。」 「嗯。」封驿无意听她讲,含糊应了声。 「我对南哥儿提起你了,说你是他姐夫,改日让他来见见你。」 封驿不知她是何意,为何要叫一个不相干的弟弟来见他,但这「姐夫」二字让他莫名舒爽,「何时来啊?」 「封驿!」 封驿脚一蹬,身上最后的东西也被他踢到床下去了。 只听她羞恼一声:「你都……光了!我和你说话呢!」 封驿被「光了」两字逗弯了唇角,含笑贴到她耳边,「夫人,‘光了’是不是太粗俗了些,这叫宽衣解带……」 「夫人,‘光了’是不是太粗俗了些,这叫宽衣解带……」 火热的气息喷薄在耳边,董晚音半身惊起一阵阵酥麻,情不自禁就想要逃离,她缩起脖颈,弓起腰背,双膝双臂顶住封驿,「我还未说完呢……」 这个时候他哪里还听得进董林之和南哥儿的事儿,胸腔冲出一口气,鼻息里都是火热,剑眉一挑,「亲一口再说。」 董晚音闪烁着双眸,将信将疑,「就亲一口?」 「嗯。」他两眼半眯着,应得慵懒。 她玉臂伸上他滑溜的腰背,小脸凑上封驿眼前,黑亮的眼盯着自家相公看,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却分明感觉出他那唇角往上勾着。 v第三十三章[09.06] 半晌不见她有下一步动作,只有腰背上那只手在跃跃欲试,手指头不安分地轻轻点动。 被无意撩拨的封驿:「……看够没有?」 「相公,你的背好滑啊。」 封驿:「……」 「只怕苍蝇拄拐都站不住。」 封驿唇角再往上勾:「……想摸就大胆摸,我还敬你是我贤弟。」 一声低笑从她嘴角溢出,又往他身上贴了贴,柔若无骨的手在他后背游走开来,「好滑……」 封驿后背骤然僵硬,仿若温热的水滑入脊背,无形带起了火,把身子都烧起来了。 刚要质问一声,到底还亲不亲,她的小脸蛋就凑了上来,温润的唇齿相碰,馨香软玉,他的心和身子截然相反,软得一塌糊涂,不自觉就闭了眼,在她刚要离开的时候紧追上去,灼热的双唇迫不及待要索取她的温凉。 就如以往每一次唇齿之间的缠绵,一旦相碰就难以分开,定要亲个你死我活,肺里空空如也才罢休。 董晚音娇.喘着埋在他的脖颈间,不晓得何时已被他褪去了衣物,浑身软绵绵,就只剩那牙齿还余些力气,张个小口在他肩颈上轻咬下去,顿了一下,他似乎并无多大反应,她又加大了力道。 「啪」一声脆响,封驿手下一拍,低声一笑:「欠收拾了!」 她这才松了口,「你又诳我!不是说亲一口吗?」 「不诳你诳谁。」 「总是这样凉,我给你暖暖。」他的大掌覆盖在她的冰凉处,董晚音像是被暖炉环绕,莫名有一种……羞耻的愉悦。 可惜他并未停留多久,暖炉又不安分上下游走,衾被下的火越烧越旺,大有燎原之势。 「晚晚……」 「嗯……」她摸上他的背,摸出一手汗,再不如方才那般柔滑。 喘息声,嘤咛声和屋外的野猫叫声一同消散在寒夜中…… …… 「方才你要说什么了,叫南哥儿来见我?」 董晚音心中翻个白眼,「亏你还记得。」 「这叫吃饱再干活。」 她有股再咬他一口的冲动,罢了,不搭理这不要脸的人。 「董林之没拦着你?」 「父亲……我狠狠吓了他,只希望他能想明白,不要再跟着二皇子掺和进朝斗中来,害了董府全家人……」 她以为封驿会说她几句,他一向不喜欢父亲,也不愿她回董府受委屈,她和董府脱离干系才如他愿呢。等了半晌见他未出声,莫不是……又因着二皇子不痛快了? 「相公,太子才是天选之子,二皇子不会赢的。」 封驿哼笑:「这点我们从来都是深信不疑。」 「虽说父亲不疼爱我,可我到底姓董,父亲也好吃好穿养大了我,总是不忍心让董府落难,我嫁给了你,你和父亲互相看不上,到时候董府出事,你我就算安然无事,免不了也落人口舌。」 「希望父亲能想通,放下执念,换下朝服好好颐养天年,南哥儿,他是个聪慧孩子,我总觉得他和我挺像的,说不定他能救董府。」 封驿一针见血:「你是想让我带着南哥儿跟太子混?」 她抬眸:「行吗?」 封驿一口否了:「当然不行,我们从来不带小屁孩。」 「他不是小屁孩,他都十三岁了,来年父亲该叫他去考功名了。」 「十三岁就是小屁孩。」 董晚音翻过身身,手臂撑着上身,和他理论道:「……我听他说话,异常聪慧,对朝中形势也知道一二,你就当带我一样带上他,不行吗?」 封驿给她盖好被,看着亮晶晶的眸子,忍不住又往上拉被,围住她的头,只露了小脸蛋,「和你像?」 她就着他的手点头笑,「嗯。」 「那更不行了,你老是惹我生气。」 董晚音笑脸一僵,「……」 「你说你惹我生气吧,咱们睡一觉便好了,那南哥儿有什么用,他若是像你这般惹我了,我总不能打他一顿吧?」 董晚音趴倒在床,「罢了,不稀罕你,你不配当姐夫。」 封驿大言不惭:「这世上只有我愿不愿,没有我配不上的说法。」 董晚音再忍不住,张开嘴往她眼前的那只手背咬了一口,叫你不要脸…… 二皇子大婚,皇上从江淮回来了,带回了一位温婉美人,直接受封了贵人,宫中从来不缺美人,此事也不稀奇,稀奇的是皇上极为宠爱安贵人,连着十日都是安贵人侍寝就罢了,皇上竟然早朝也不出了。 要知道皇上从来没有因为后宫女人误过朝政,这安贵人在众人眼中无疑是个祸水了。 董林之也病倒了,请了几日假,在董府闭门三日。三日后才去了许氏那边,交代许氏,让南哥儿和董晚音多走动些。 v第三十四章[09.06] 许氏更加惶恐,想着干脆把南哥儿带到乡下,避过朝斗之争,等新皇稳居帝位再回京城。 南哥儿笑母亲过于忧虑,「总不会比二姑娘说的还差。」 许氏犹如乌云压顶,憋不过气来,还不差!她的南哥儿若是出了事,她还能活? 董晚音收到许氏的信儿,连忙赶过去把南哥儿接过来了,封驿今日在家,过两日他就要和太子去狩猎了,正好可以带上南哥儿。 一路上照旧是董晚音说说笑笑,南哥儿听着,偶尔搭腔。 带着南哥儿到了醉仙居,却不见封驿,一问才知道,何念秋又来探望老公主了,老公主才把封驿也叫过去了。 她脸一沉,最不想见的人来了,还把她相公也叫走了。 南哥儿见她变了脸色,以为是悦公侯府来了什么贵客,封驿不方便再出来见他,毕竟他和董晚音的关系微妙,不好与人明说。 他不喜让人为难,「若是不方便,我改日再来。」 「无碍,姐姐这便去把他叫回来。」 南哥儿站起来,「二姐姐不用为难,往后时日还多,今日既是有客人,还是让姐夫先在那边招呼才是。」 听闻封驿是京城第一纨绔,那日又听董晚音说封驿打小就顽劣,现在也是随心所欲的,且封驿素来和父亲不对盘,想来也不愿意搭理他这个不清不楚的「小舅子」,没的叫董晚音为难。 他极少会叫姐姐,也就她去接他,进门的时候他叫了一声,董晚音知道他脾性如此,也不计较这些,他叫了她自然开心。 「有何为难的,他有亲戚来也就是露一下脸,不用他招呼多久,你且在屋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才到了玖映居,她就被一个人的声音给震惊了,定在原处久久动弹不了。 她竟然敢来! 原来今日来的不单单是何念秋,她的姐姐何念榴也跟着来了,牙巴被封驿藏起来,柳香也被困在府衙,何念榴以为封驿整日不着家,这些事儿都是董晚音一个人做的,那日在茶楼封驿也来了,听董晚音那些前世今生的话,以封驿的脾气,断不能忍受自己的夫人曾经嫁给过二皇子。 可那么久过去了,悦公侯府风平浪静的,她百思不得其解,此番她亲自来悦公侯府打探,看董晚音和封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董晚音实在不想去和何念榴周旋,顾不上玖映居下人的眼神,示意她们别出声,挨着门边听着。 「同净医馆的李太医说,念秋现在已经出师了,往后可独自给病人看病了!」 老公主:「念秋学得倒快,这医术可不容易学,往后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可就不怕摸瞎了。」 「还是老夫人看得开,往日她说要去学,我还拦着她,说学这东西作甚,一个女孩家家的,在家绣绣花啊鸟啊的,多好!到底是我眼皮子浅,男子能学的东西,女子一样可以学好。」 老公主见封驿懒洋洋的,半晌没搭话,虽说是熟客,这般到底让人觉得怠慢,于是点他:「封驿也是一个样,他夫人想学,他也是这句话,学这东西作甚,难不成你还要出门给人看病!」 众人皆笑开,只有封驿和何念秋没笑。 封驿悠然道:「我是不想让她累着,若是她真想学,我也无法,只能让她去学。」 何念榴的笑僵在脸上,老公主依然朗笑着:「她可听你的话?」 「夫人听话得很。」 何念秋本就不自在,姐姐到这里来如此夸赞她,好似她自降身价倒贴来了,封驿却一点都不领情,她虽属于封驿,心气却比谁都高,封驿这话一出来,让她既羞赧又难堪。 老公主看得出来,她虽不中意那何念秋,到底不愿小辈们受屈,倒不如让封驿回醉仙居去,便道:「方才她们不是说见少夫人回府了?你便去让她过来见见表姑娘们。」 封驿颇有些不耐:「罢了,这几日她身子不好。」 老公主瞥他:「不好你还让她出门?」 董晚音听不下去了,何念榴既敢来,她何必在外头吹冷风委屈自己,倒不如去气死她,于是掀开门帘子,唤了一声:「祖母,相公,我来了……」 「祖母,相公,我来了……」 听见她的声儿,众人皆看向她,封驿眉头微微蹙起,「我才说你身子不好,又跑来打我的脸。」 当着外人的面,老公主也不想训她,慈眉善目笑着:「还不是被你带坏的,她以往哪是这样,音儿,正好来见见表姑娘们。」 董晚音看向何氏姐妹,淡笑道:「两位表姑娘好。」 何氏姐妹双双站了起来,何念秋面露尬色,「嫂嫂好。」 何念榴脸色轻微一变,转瞬又恢复了笑脸,「嫂嫂看着气色很好,哪里像是身子不好的样子,可不就是封驿糊弄我们。」 董晚音侧过身子,在老公主看不见的角度,把笑容一敛,冷冷瞥了何念榴一眼,「那倒冤枉我相公了,我确是身子不好,前几日被人暗算,好在有祖宗保佑,才逃过一劫。」 何念榴眼皮子猛人一跳,董晚音这是要在这里捅出她来? 这几日她查了二皇子的行踪,发现二皇子竟还挟持过董晚音,董晚音出现在怀烟楼,二皇子必跟着过去,还叫人不准伤了董晚音。董晚音和二皇子不明不白的,若是真要对峙一番,她何念榴可不怕。 老公主敛容,「是谁要暗算你?」 「祖母,音儿也弄不明白,自那小贼藏在晚居之后,前几日又有个人点迷香,若不是相公,只怕我都被他们弄死了!」 老公主只知道那日晚居进个小贼,并未知晓还有迷香这个事儿,音儿一个才出阁没多久的女儿家家,如何会招来仇人,莫不是封驿招来的? 「封驿,你可查出来了?是不是你在外招惹不干不净的人才招来的?」 封驿:……何曾是我招的,是她自己的仇家。 董晚音:可不就是他,招蜂引蝶! 「查清楚了,人都抓了。」 v第三十五章[09.06] 老公主不满他这般敷衍,斥道:「那到底如何?你一句话就算交待了?」 封驿:「您别跟着操心,您再问我还得现编谎话。」 老公主:……是太久没打他了,现下当着外人又不能打。 」祖母莫担忧,一切交给相公处理,事儿都办得好好的。」说着走两步到封驿跟前,向他伸出手来,带着一脸的娇憨,「相公,今日我头又晕了。」 封驿:……装得挺好。 心中一乐,就勾起了唇角,他抓住她的双手,站起来,很自然就把椅子让给了她,「一大早醒来就不见人,我当你又能上山下海了。」 说完抓着她一只手,像个护卫一般守在一旁。 「是你起得晚,我接到信儿,许夫人叫我过去一趟,我便过去了。」 老公主不知道谁是许夫人,当是哪家贵夫人呢,便没有过问。 他一只手放在她后背的青丝上,「你不会叫我?我不是让你小心着些,不晓得你仇家多?」 董晚音仰着头,「无事,我叫六喜陪我去的,怕你睡不够,就没叫你。大白日的,这些人总不能时时想害我。」 「难说。」 何念榴全身僵硬,暗自勾掐自个的掌心,何念秋话最少,却是最窘迫,没眼看封驿和董晚音,两眼低垂恨不能找个缝钻进去。 「相公你说得对,有些人心是黑的,管它黑天白日,整日就琢磨着想要害人。」她双手拉扯封驿的手,顿了一下,眼神一冷,「相公,我要打她!」 这半真半假又带着孩子气的话儿,竟把封驿给说笑了,「女人家整日打打杀杀挂在嘴边,我就说,老祖宗叫你抄写那些经书有何用。」 老公主:「……」 她眼里冰火两重天,「那你帮我打她!」 她仰着头殷切望着他,半晌没等到回应,董晚音才要垂眸,当他不会应她之时,封驿喉管里发出清晰的一声:「嗯。」 老公主见这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像是有心又似是无意,她是听得一头雾水,想是问了封驿也随口糊弄她。 「别光顾着说你们的,音儿怎的越活越小了,还嫌他不够混账,倒是叫表姑娘们笑话你们。」 董晚音起身,放开封驿的手,笑着朝老公主走去,「祖母说对了,今日我便当个小人,任性胡闹一回,我问相公几句话,祖母在这里给我做个见证。」 老公主这才觉出不对来,音儿是冲着人来的,这屋里除了自家人,可不就何氏两姐妹了。 她又转过身,走到封驿跟前,两眼盈盈若两汪清泉,「相公,你说了,你不会再纳妾,这话可作数?」 封驿一噎,想起当日她听见外祖叫他纳侧室,大哭了一场,他又抱又亲的才哄好了,现下敢说不作数,只怕她要砍他了! 他轻咳一声,点头,「作数。」 老公主听明白了,这是要断了何氏姐妹的念想,那方才说有人害她,莫不是也是这两人做的?她们手都伸到悦公候府来了?怨不得封驿不想搭理她们呢…… 「谁说要他纳妾了,你们两个好好的,生几个孩儿好好养着,别让封驿整日浪荡,我便死也瞑目了。」 老公主的确是想要家里热闹些,但是纳不纳妾言之过早了,若两人感情好,谁人能让他纳妾。 董晚音嘴一噘:「若是我生不出来呢?」 老公主:「……净胡说!」 「祖母,音儿不是胡说,若是我生不出小世子呢,我母亲就只生了两个女儿。」 老公主一顿:「……生不出又有何法,我便日日求祖宗罢了。」 她拉起封驿的手,轻轻晃动,「相公,若是我生不出小世子,你可要纳妾?」 封驿分明看见那两汪清泉下暗藏两把刀子,若他敢说个「要」字,定立时要了他的命。 「纳什么妾,你就够让我不省心的。」 董晚音紧追不舍:「若是生不出小世子呢?」 封驿:……一个女人家不要脸了,在这里问生不生得出小世子,明明十几日之前还羞答答的,莫不是被他传染的? 他拧着眉,颇有些不快,「脑子坏掉了,怎会生不出!」 「我母亲……」 「你当我是你那破爹!」 「你吼我!」董晚音故作委屈瞪了他一眼,垂下眼眸,丢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她匆匆小跑,走了五六十步才回过头张望,封驿果然跟着出来了,她暗笑着藏到石壁后头,待封驿走进,猛地冲出来,「吼!」 封驿倒是一点没被吓到,满眼嫌弃睨着她,「越来越会顽皮了。」 董晚音挽上他的手臂,笑嘻嘻道:「我出了一口恶气,现下舒爽得很,相公,你现下有何要求我的,我都答应你!」 封驿「啧啧」两声,「我看你脸是越来越大了,你能有何好处给我求的?」 董晚音毫不在意他的嫌弃之意,拉着他往醉闲居走,「快点,南哥儿在等我们,去了这样久,怕是他觉得受了冷落了。」 封驿脚下一顿,「你把他带过来了?」 她扬着声儿应:「嗯。」 v第三十六章[09.11] 南哥儿正独自坐着,听见说笑声,料想着是他们回来了,抬眼往院里一看,果然是董晚音和一个气宇非凡的男子,双双往里走来。 他站了起来,微微颔首:「见过姐夫……」 封驿听见他喊姐夫,心中受用,又见他个子颇高,再过两三年只怕能赶上自己了。 「嗯,不必拘礼。」封驿示意他坐,再扫了一眼自家夫人,带着些许不满揶揄道:「董林之倒是把你养得好,怎的把我夫人养得这样矮。」 南哥儿一噎,勉强应道:「……二姐姐长得很美。」 封驿:还用你说…… 「若是早知道他不尽心,我早些把夫人接过来养着好了。」 董晚音悄悄拍打一下他的后腰,「好好说话,南哥儿还是个孩子呢!」 封驿笑:「说他已经长大的是你,说他还是孩子的也是你,你倒说说我是当他是个孩子,还是当他是个男人?孩子我可不敢带,怕像你一般,爱哭鼻子。」 「又胡说八道,我何曾爱哭鼻子了。」 南哥儿道:「姐夫只管教导,我不是小孩了。」 封驿瞥他一眼,南哥儿看着是挺沉稳,有几分董林之的影子在身上,天资如何还得观察一段时间才好下定论。 「那最好了,我和自己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也不愿掂量轻重,若是受不住了,便回家接着读书去。」 「是!」 「既是到了家里,就别拘着,该玩就玩,想要拿什么,自己拿去,过两日带你出去玩。」 「是。」 董晚音见封驿如此说,便定下心来,他嘴上虽说不愿意带小屁孩,到底嘴硬心软,见到南哥儿来了,她未开口他便自己说要带南哥儿了。 「相公,不如今日我们出去逛逛集市书馆,我还想给你做几身衣裳。」 「你不是说再不要和我一起逛集市?」 董晚音装蒜:「我何曾说过!」 封驿乜了一眼董晚音,「你当我不知道,你和碧儿她们说,我给你买了好多破烂玩意儿,我眼拙,我败家子儿。」 她未料到她和碧儿翠儿的话竟被他偷听去了,有些难为情,「我……我就是,那一日你花钱花得狠了,我心疼银子罢了。」 封驿毫不留情拆穿她:「你心疼银子,怎的没见你把我买的首饰拿出来用?不就是嫌弃我买的东西,入不了你的眼,我再和你逛集市,我就不姓封了!」 董晚音:「……」 何氏两姐妹阴着脸从悦公候府走出来,何念秋心中对姐姐有怨忿,这一遭可是被羞辱得没脸儿了!何念榴也没心思安慰她,董晚音暂且不说,封驿这一回是毫不留情地打她两姐妹的脸了,这悦公候府已然不是妹妹得福祉之地。 老公主虽斥封驿两夫妻胡闹,客客气气礼待她们,可明里暗里还是护着自己的孙儿孙媳,她们两人分明是入不了老公主眼里的外人…… 「姐姐,往后我可没脸再上这里来了……」 何念榴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自己妹妹发红的眼圈,更是恼怒,「姐姐早就说过,封驿不是什么好人,自小到大,他那张嘴可有什么好话给过我们!他本就看不上我们何家人,你倒好,看上这么一个无耻之徒!」 何念秋被亲姐姐如此奚落斥责,紧抿着唇,带着一股倔强的眼神落在远处破败的灰墙上。 何念榴到底不忍,「你且收好心思,姐姐自会给你挑一良婿,样样都比封驿好的,封驿有何好的,我也看不上他!」 何念秋嘴角一抹讥笑:「他是没什么好的,当我以往眼睛瞎了……」 「这就对了,你且在同净医馆好好做着,姐姐身子不好,你便不要回外祖家里了,跟着姐姐一块作伴。」 何念秋按下满腹愤懑,姐姐怀着身孕,她不该胡闹。 两姐妹回到了瑜王府,二皇子和刘月宴正相携着往外走,二皇子一如既往的温润笑脸,在冬日里却和煦如春风,刘月宴巧笑嫣然,正是新嫁娘的幸福模样。 何念榴心中冷然一笑,以往她也瞎了眼么,怎的会把这等伪君子当做自己的天?他对董晚音说的那些话有有几分真假,他爱的是董晚音? 董晚音不信,她也不信,许是他自己一个人信了。 二皇子见到她,眉头微微蹙起,「去了何处?不是说身子不适,大冷天的怎的还往外跑?」 「在家里也是闷得很,便和妹妹去悦公候府探望封老夫人了。」 她暗道,让你也不舒坦,我才舒坦呢! 二皇子果然微微敛眉,声儿阴沉下来,「往后别去了,你这个时候就该好好养着身子,等生了孩儿再去也不迟,念秋不是这里陪你吗,若要去让她代你去。」 刘月宴也帮腔:「是啊,姐姐是该在家里好好养着,若是有何需要,尽可找我们姐妹,千万别客气。」 何念榴淡淡一笑,她竟希望这两人整日黏在一起,不要再出现在她跟前,她现下没心思,也不屑于和刘月宴斗。 他已经不值得她废心机去争抢了,是该好好养着,她现下的筹码就剩肚子里的孩儿了。 「我记下了。」 …… 国舅府上下乱成一锅粥了,十年前的户部旧案重审,悦公候府老公主未曾出过声,太子和二皇子皆是主张严查。 案子审得很快,听闻吴涌等人本已经逃窜,却在张榜缉拿的当口被人发现,朝折县县令也把熔炉坊和东家旧宅翻出,府尹竟未花费力气,此案就水落石出了。 太子求见皇上,却被带到了安贵人的鸢雪宫的寝宫,未见到最受圣宠的安贵人,只有皇上一人躺着,父子一如往昔,不冷不热说着话。 v第三十七章[09.11] 「刘定喜被抓拿,你悦公候府的姑婆可知晓了?」 太子缓声道:「儿臣不知,封老夫人深居简出,若是封驿不提,许还未知晓。」 皇上深叹一声:「是朕亏欠了封家,你叫封驿且不要提,等过些时日到姑母的寿辰,朕亲自去府里说。」 「是。」 本就不热络的气氛又冷了下来,太子才要告退,皇上又出声了,「封驿可做了什么手脚?」 太子一顿,「封驿顽劣,半年前在怀烟楼惹了一些风流事,父皇到江淮那几日,正好被府衙抓去问话了,关了有好几日,想来是有人怕他动了什么手脚。」 「据我所知,封驿并未做过何事。」 皇上不出声。 「若说做了什么,倒是儿臣做了一些,母后……先皇后故去之前,儿臣发现了一些蹊跷事儿,这些年一直放不下,故而让人去查了旧案,意外发现了刘定喜旧部在朝折县的勾当。」 皇上大咳起来,半晌才喘着气儿喝道:「你大胆!」 「父皇息怒……儿臣不过是思念母亲,母亲当年那般率真无私,最有国母风范,对父亲也是情真意切,母亲许是含着冤屈而去,早几年总是日日入儿臣梦中来,儿臣惶恐不安,故而日日想着离了这宫里,到外头自在去。」 「自王妃诞下小公主,许是儿臣开怀了些,儿臣梦中的母亲才远去了……」 「当了父亲,儿臣了悟了许多,世事不易,朝政繁忙,父皇本就劳累,莫气坏了身子。」 「儿臣这便退下了,父皇好生修养,过两日儿臣带小公主过来……」 他才要退下,皇上苍老的声音才响起来:「既是如此,你便给朕多生几个孙儿,指不定还能让你多长进些。」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谨记于心。」 …… 南哥儿被眼前的二……哥哥吓了一小跳,董晚音本就是小脸,换成男儿装,把头发都扎起来之后,看着五官更是出众了,特别是那双清泉般的双眸,像是能把人给吸走一般。 「怎么样?」她在南哥儿面前穿成这样,还真有些不自在。 「好看,二姐姐从哪里拿来的衣裳,竟如此合身。」 「我叫人按着我的身量裁的,怀烟楼女子不好进,着男装可方便些。」 封驿见她一脸得意洋洋,忍不住刺她两句,「你也知道怀烟楼女子不好进?怎的换衣裳那样快,我说要带你去了吗?」 董晚音听他当着南哥儿的面儿这样说,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我……你不是说往后你去都要带着我的吗?」 「今日不带了,外头冷,你都染上风寒了,还不知道消停些。」 她登时拉下脸来,「我就说你那嘴就不能信,你当我愿意跟着你去那地方!」 「你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多好,非得挂着鼻涕出门?」 「我挂着鼻涕了,封驿你看清楚来!」 「回来就要挂着了。」 她气哄哄往那榻上坐,扭着一张小脸,看也不再看他们一眼。 南哥儿来得多了,也知道这两人每日都要拌几句嘴,日子才能过得下去,他到底还是不自在,无力地劝了一句:「二姐姐,姐夫也是为了你好,那怀烟楼也无甚乐趣。」 董晚音这才扭过脸来,义正言辞道:「姐姐去也不是为了玩,你还小,去那地儿的人不坏都得学坏了,姐姐要去看着你。」 封驿:「……」 南哥儿:「姐夫和太子殿下说话,我就跟着一旁,哪儿也不去,没什么事儿。」 她冷哼一声,「你不去,自然有人来拉你去。」 封驿心下一笑,原来怀烟楼在她心中是这般危险,怨不得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去呢,不给她去,只怕她在家里也要胡思乱想。 他凑到她跟前,勾唇道:「怎的都得学坏,难不成我和太子在你眼中都学坏了?」 她掀起眼皮子瞥他,「你本就是怀的!」 「嗬!」封驿无声笑了一下,「夫人又冤枉我了,怀烟楼的小猫小狗也知道我封驿坦坦荡荡,不信你问问去。」 她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你又说不让我去,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封驿摆一摆衣袖,撇嘴,「去,去!我这袖子留着给你擦鼻涕虫。」 南哥儿在两人身后笑出声来,姐夫的立场也太不坚定了,如此下去,二姐姐更加有恃无恐了。 董晚音遂了心愿,又来了精神,风风火火去拿披风了。 朝中风云要起,她下了决心,往后封驿去哪儿她便跟着去哪儿,把人守得死死的,就算是一起死了,也比在家里提心吊胆的好。 封驿看她披上那白狐裘披风,映得脸蛋更白嫩了,哪里有一点男子的样子,「你这白狐裘,和你这一身不怎相配……改日我帮你再做两件。」 董晚音低头看了看,「我觉着挺好,这件本就是素色,男子披着也不显女气,要不给你上身试一试?」 封驿嫌弃:「我为何要披你的,指不定抹了多少鼻涕水。」 拌着嘴到了怀烟楼,太子和尚延庭看他三人进来,不禁相视一笑,封驿现在出个门像拖家带口一般,莫不是一会儿功夫都离不了? 太子打趣封驿一番,顺带着取笑尚延庭:「你说你,娶了三个在家里,怎的一个带出门的没有?」 v第三十八章[09.11] 尚延庭自我解嘲:「都盼着我出门儿,哪里惦记着跟我来,这几日我想起我们还小的时候,当年我们南下,那江湖老道说了,封驿命中带正桃花,夫妻恩爱,琴瑟和谐,这么一想还真是说对了。」 董晚音见他们的次数多了,便没有当初那般拘谨,轻笑道:「让各位兄台见笑了,今日来不过是看着我家中小弟,免得不懂事,冲撞了怀烟楼的姐姐们。」 太子:「南哥儿懂事得很,你莫赖到他身上,莫不如承认了,就是来看着封驿的,谁人敢笑话你不成。」 董晚音:「……」 封驿:「行了,我夫人脸皮薄,你们再如此说她,下次我求她她都不来了。」 尚延庭:「二皇子此次竟也开口,为封家旧案伸冤,真是难得!」 太子哑笑一声,道:「皇上决心已下,刘家气数将尽,谁都拦不住,他这叫识时务。」 董晚音偷摸看了一眼封驿,封驿一脸淡然,不起一丝波澜。 尚延庭敛容:「皇上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动刘家,刘皇后该如何自处?」 太子垂眸,思忖片刻,道:「一是江淮之事,皇上知道此事怕是掩盖不住,二……皇上龙体欠安,是时候收拾刘家了,刘皇后心里了然,只怕会狗急跳墙……」 「皇上龙体欠安?是如何……」 「太医说是风寒袭肺,怕是肺痨。」 封驿端起茶盏,鼻尖闻了闻,饮下一口,边放下茶盏边道:「肺痨未必至于如此。」 太子瞥他一眼,「可是如了你的意?」 封驿嘴角一撇,「岂敢。」 太子四指点着桌子,哼笑一声,「你可小心些为好,李冀只怕想好一百个弄死你的法子。」 封驿起身作揖,道:「吕爷不也有一百个护着我的法子,只要有吕爷在,我悦公侯府自然平安无事。」 太子手上的动作一顿,含笑瞟了一眼董晚音,再看向封驿,「我也不能时时护着你,就拿上次来说,你因这怀烟楼里的风月事被府衙带走,我都没脸去给你说情,若不是你夫人来求我,我定让你关在里面过到除夕夜!」 「府衙都说我无罪了,你莫冤枉我,怀烟楼也是你叫来的,事情是有,无关风月。」封驿抿唇,看向自家夫人。 董晚音一脸无所谓的浅笑着。 「无关风月?莫不是那沅芩,那柳青青的心思我们都看不出来?平日里我就不爱搭理这些女子,尚延庭倒是爱搭理,可人家的心思都在你身上了。」 被无辜拉下水的尚延庭,摆出一张苦脸来,「吕爷净戳我痛处了。」 封驿揉揉鼻尖,「非得在我夫人跟前治我,明知道我夫人不信这些话。」 「沅芩我看也不要留在这怀烟楼了,反正想要赎她的人多,且让她离了这怀烟楼。」 尚延庭缓缓点头,不怀好意看着封驿,太子说要她今日走,她定留不到明日。 封驿:「离了挺好,沅姑娘也该有个好归宿了。」 尚延庭:「人走了?」 太子偏过头看了一眼随从,那随从会意,禀报道:「沅姑娘是今日要离开怀烟楼。」 …… 「姐姐,这是作甚!」 柳青青看见沅芩的包裹,吓了一跳,这无声无息的,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沅芩把柳青青迎到窗前,「青青莫怪沅姐姐,这琴便留给你了,若有缘,来日我们姐妹再相见。」 柳青青没有接受她的好意,往后退了一步,「姐姐难道知道我不善抚琴?姐姐若是富贵,青青只会跟着高兴,是我高看了我和姐姐的情意了……」 沅芩垂首,惨淡一笑,「何来的富贵,不过是寻个安静地方,了此残生罢了。」 「可是要跟着李公子去?」 「是……」 「……李公子,人也老实,只是青青看不出他有何过人之处,沅姐姐回绝过那么多人,为何偏偏要选他呢?」 沅芩怔愣半晌,才道:「他是没有过人之处,就是正好赶上罢了。」 柳青青一顿,「姐姐这是何意?莫不是因着那王茂良得事儿,有人逼姐姐了?」 「不是,你莫胡思乱想。」 还用逼吗?他们一句话便可决定她的生死,更何况是这怀烟楼的去留,出去了才好,她也不想再做二皇子的傀儡了。 只是,不再见封驿最后一面总是心有不甘,就算痴心错付了,也该好好道个别了。 「暖月阁正热闹着呢?」 「正是……姐姐可要上去看看?就算姐姐觉得和青青的情谊浅,和封驿的情谊也不至于这样浅,难道不该去道个别吗?」 「我和他能有何情谊,青青,姐姐走了之后,你也好好找个人,给自己留条后路。」 她自进了怀烟楼,就经常受到暖月阁常客的照料,寻常客人也知道那暖月阁都是贵人,对她也就不敢太过放肆了。封驿是尚保有赤子之心的人,路见不平定拔刀相助,见到这样的人,她又如何能不动心。 柳青青自打小姑娘的时候进怀烟楼,封驿一来她便整日跟在封驿屁股后头转悠,怀烟楼的人总免不得打趣她,叫她大了跟着封驿走了得了。待她真的长大些了,封驿却有意无意疏远了她,以前唤她青青,现在唤她柳姑娘了。 两人到了暖月阁,不过说了几句道谢和辞别的话。 v第三十九章[09.11] 「沅芩受了几位贵人的恩惠,许是还不了了,临走,莫不如再厚着脸皮求各位爷,往后多多关照柳妹妹,若柳妹妹能有一个好归宿,沅芩便觉得这世间又圆满了些。」 众人应下,两人便相携着告退了。 尚延庭竟有些伤感,若不是家里人多嘴杂,他还真想……罢了,沅芩他也消受不起。 「我们来这暖月阁有五年了,姑娘走了一个又一个,怀烟楼早就不是当年的怀烟楼了。」 太子听他感慨,哼笑一声:「那是,流水的姑娘,铁打的尚延庭。」 尚延庭:「只怕我们在这里的时日也不多了。」 只要太子登基,自然不便再出入怀烟楼,到时候几人的境遇也不一样了,这暖月阁许是要换主了。 封驿端到嘴边的茶盏又放下了,掀开眼懒洋洋看着尚延庭,道:「尚大人,你时日是不多了,我时日还多呢,往后你们不来,我可带着我夫人和我小舅子来,到时候别羡慕我,无官一身轻啊!」 尚延庭咧嘴:「你当你时日还多?吕爷能放着你浪荡到老?」 封驿扯唇低笑:「为何不能?」 太子目光扫过他,表情平淡,未言语。 尚延庭赶忙转了话头,南哥儿听不出来这其中的玄机,董晚音却似乎听出了一些。 若说这世上太子最信任的人,除了太子妃,就是封驿了,太子登基之后定是想要封驿辅佐左右,只是以封驿的性子,未必肯留在朝中…… 太子于封驿,亦兄亦友,到时候封驿就算不愿意,只怕也难以抽身出来。 …… 马车碾上冰碴,「嘎吱嘎吱」响着,马车里的一大一小在说着话,只有董晚音静默着。 封驿凑到她眼前,仔细瞧了瞧,「夫人,有话便说,别憋坏了。」 董晚音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他,「别凑那么近。」 封驿笑:「我是看看你可挂鼻涕虫了。」 董晚音横着给他一记白眼,敛容低声道:「我是在想,若是太子真登基了,你该何去何从。」 封驿似乎有些疲意,抬手来回揉搓面额,才道:「到时候再说吧,我何去何从你还不得跟着我。」 董晚音凑近他,「相公,你想当左相吗?」 封驿就势捏了捏她的脸,「是你想当左相夫人?」 南哥儿忙把脸转到另一边,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董晚音有些羞涩,轻拍掉他的手,「我倒不想,官大压身,你散漫惯了,只怕你做不来,别的不说,单单早起就要了你的命!」 封驿一顿,转瞬笑开了:「夫人心疼我起不来床?」 封驿有些意外,他以为以夫人的上进心,该要劝着他入朝为官才好。 董晚音两眼含情脉脉看他,自己相公笑起来真是好看,怨不得老是招惹桃花呢。 她嘴一噘,喃喃道:「你啊,我就不指望了,你便好好做你的纨绔世子爷,我就指望南哥儿了。」 南哥儿一噎,把脸转过来,这话听着明明是心疼自己相公,让相公做纨绔世子爷,倒是让他这个弟弟去冲锋陷阵。 「二姐姐为何就不心疼我,我还从未有哪一日睡到巳时呢。」 董晚音睁着半圆月的眼,认真道:「就是了,像你这样的人才可以做大官,董家可就指着你了。」 南哥儿:「……」 封驿当她已经忘了怀烟楼里的太子等人的戏言,待到临睡前,要抱着夫人入温柔乡被狠踹了一脚,才惊觉自己的夫人根本没有那么大气。 「你听不出来?那不过是太子和尚延庭故意离间咱们夫妻,他们就见不得我娶了夫人这样的美人,还如此恩爱,嫉妒使得他们丑陋。」 董晚音嗤笑一声,「太子嫉妒你,天下人都知道太子和太子妃和美,他值得去嫉妒你!太子若不是看不下去,为何要让那沅芩离开怀烟楼。」 封驿无奈:「沅芩离开怀烟楼不是因为我,是沅芩本就不干净,和二皇子有勾结,太子不过是拿这事儿来闹闹我罢了,就是想我今夜睡不好觉,哼!想当初,他和尚延庭皆已成亲,就剩我赤条条一根光棍,我何曾嫉妒过他们,许是他们家里的夫人都赶不上我夫人,才如此害我!」 董晚音:……沅芩果然有问题。 「她不干净你还和她勾三搭四,还有那柳青青……」 封驿不再和她多说废话,一通劈头盖脸的热吻落下,让她头晕目眩,未尽的言语尽数淹没在唇舌之间。 太子是损友,也是良师,他说了,夫人若是计较,睡一觉便好了。 过两日,便是悦公侯府老公主六十大寿,封驿早就让管家将玖映居修葺一新,老公主虽不愿太过张扬,长寿酒还是要吃的,每年老公主寿辰之日,皇上都会亲自过来,给老公主贺寿。 老公主轻叹一声:「今年也算是悦公侯府大喜之年,你娶了亲,你父亲也算沉冤得雪了,我这六十大寿,皇上自然要来的。」 封驿看自己祖母脸上纵横的皱纹,心里一酸,皇上就算这回还能来,明年总来不了了,再没人给老祖宗心头扎一个口子了。 「说不准,皇上身子欠安,我让太子劝劝,太子替皇上来也是一样的。」 老公主一口否了:「你别让太子开这个口,皇上该如何让他自己决定,我也不剩多少日子了,能见一次便少一次了。」 封驿最烦听到这些话,「那倒是,皇上能不能活过今年还难说呢!」 一老一小两个女人登时就炸开了。 v第四十章[09.11] 老公主:「我打你!」 董晚音直接上手去拍打他,「不要命了!」 封驿无奈,低头认错:「该打。」 又道:「您别再说什么活过今年没来年的话,该死的时候自然会死,还没死呢,老是拿这些话来刺我。」 老公主一噎:「……说也不能说,谁老了能不想着身后事,你可记住了,等你老了,你若说这些话,自己掌嘴!」 封驿:「那您也看不见。」 老公主差点就撂筷子了,「本来我还可以多活几年,迟早被你气死!」 董晚音连忙安抚老公主:「祖母莫气,我总该看得见,到时我来掌他嘴!」 封驿听见夫人这话,阴霾一扫而光,心就明朗了,若是夫人陪着他,老了又有何发愁的。 「怨不得天天射箭骑马的,练手劲等着打我呢。」 董晚音瞥他一眼,「你可放老实些!」 午后,六喜匆匆来报:「爷,皇上派人送来了老夫人寿辰贺礼,说皇上这几日身子欠安,等好了再来探望老夫人。」 封驿朝董晚音挑眉:「看,被我说中了吧,不来了。」 未等董晚音出声,六喜又道:「皇上说……让二皇子代替皇上过来给老夫人贺寿。」 脑袋「轰隆」一声响,董晚音震惊看向六喜:「当真?」 「夫人,确是如此,方才我也确认了一回,真不知道皇上如何想的,要叫也是叫太子来啊,怎的能叫二皇子上我们府里来给老夫人贺寿!」六喜垂首低喃了一句:「如何招待二皇子,我可当瑜王府是仇家……」 董晚音看向封驿,「可不是,相公……」 封驿也是阴沉着一张脸,半晌才道:「既是皇上叫来的,那有何法,总不能闭门不给他进来,他都敢来,我们还不敢招待?」 董晚音是万般不愿意再见到二皇子,上一回的话语犹在耳边,怎的没多久便又要见到那张让她恶寒的脸。 「你我两不相欠,从此,便不要再见……」 「我定毫不留情,你且避着我才好。」 他怎么不避着,还敢往悦公侯府里来呢!皇上明知道二皇子和封驿不对盘,为何不让太子过来,反而让二皇子过来? 她急急追问:「莫不是还要带着何念榴过来?」 六喜忙道:「应是带着瑜王妃过来,何念榴怀着身孕,来可不是和老夫人大寿冲撞了。」 是了,二皇子已经大婚,该是带着正妃刘月晏来才是,不管他带谁来,她都不想见到他。 正胡乱思量着,又有人来报,外祖言尚书亲自给老夫人送寿礼过来了,封驿起身去迎接,董晚音自然也要跟着,两人把言尚书迎进玖映居。 言尚书和老公主说了些客套话,就让封驿把下人遣退了,似是有要紧话说。 「皇上不上朝有一段时日了,朝中人人都说安贵人是祸害,没料想安贵人是替皇上背了锅,皇上一直等着二皇子大婚了才透出风声来,是身子欠安啊!」 老公主敛容,她听封驿说皇上身子不好,活不过今年的话,还当是封驿胡诌过嘴皮子瘾了,没想到皇上真是病重到如此厉害了。 「这和二皇子大婚有何关联?」 言尚书:「老夫人想想,皇上疼爱二皇子,但心中早就定了太子,想来是怕往后瑜王府无依无靠,便给个刘右相做二皇子丈人,太子以后也不好动瑜王府了。」 封驿嗤笑一声:「一朝君子一朝臣,刘右相往后还指不定能不能站在朝堂上呢!」 言尚书和老公主皆对封驿这个顽劣孙儿怒目而视。 言尚书:「你又不是朝堂中人,轮得到你论证!」 封驿只得夹着尾巴,闭了嘴。 老公主缓声道:「皇上一向心思缜密,就算往后刘右相被太子弃用,太子也只能做到这,再过就难服众了。」 「没错,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和太子说过了,让他在皇上跟前交个实底,往后不动瑜王府,他就稳了……」 董晚音心中暗道,你们就只想着太子登基之后不动二皇子,诸不知,二皇子可不甘心做他那个瑜王啊!是了,这一世他以守为攻,以退为进,藏得好好的,你们哪里知晓…… 一整日都有人送寿礼过来,封驿和董晚音忙着招呼,也没有功夫说几句贴心话。 晚间,封驿还在和管家等人忙活着寿辰的事儿,董晚音沐浴过后,在屋子焦急盼着封驿。 封驿和六喜忙完,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着。 「爷,要么把太子殿下也叫过来,太子和二皇子坐一桌,我们便不用搭理二皇子。」 封驿扯起嘴角笑:「你倒是晓得如何偷闲。」 六喜讪讪一笑:「叫我去打一架我会,叫我去和他摆笑脸,我笑不出来,更何况是爷。」 封驿脚下一顿,偏过头瞥一眼,「你当太子笑得出来,还想叫太子给你挡着,你的脸够大了!」 六喜叹气:「爷可要想出法子来。」 「我能有何法子,老祖宗的寿辰,只能憋屈着罢了。」 他走了两步,又顿住了,抬手揉搓下巴的胡茬,才道:「六喜,上回在念云茶楼,夫人说的那些……前世今生的话,你可觉得荒谬?」 v第四十一章[09.17] 六喜:「……起初觉得荒谬,后来想了想,许是夫人和爷的情缘未了,没给夫人喝下那东西,孟婆汤那东西……」 封驿拧起眉头,两眼灼灼,示意六喜往下说。 六喜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道:「老天爷准是走了神,不小心让夫人错嫁给了二皇子,才让夫人重活一世,和爷再续前缘。」 封驿总算眉目舒展了,「你如此想的?」 「是夫人说的,当日爷走了之后,夫人这样和二皇子说的。」 …… 封驿才一进屋,董晚音忙迎上去,两眼殷切看着他,「相公,你快些沐浴更衣,我有话要和你说。」 封驿见她如此着急,勾起唇角,眼带笑意看着她,「等不及了?」 她一噎,急忙辩解道:「不是!我是有事情要和你商议!」 封驿撇嘴:「商议便商议,为何要等我沐浴了才说?」 「你爱洗不洗!」她气哄哄坐回床边,要说正经事呢,他怎的就如此不正经呢。 「洗,洗。」封驿顿时觉得夫人把他的脾气都给磨没了,未成亲之前有谁敢这般趾高气昂对他。 待他沐浴出来,就急哄哄把灯给灭了。 董晚音:「……我有话和你说呢,你为何着急灭灯!」 封驿钻进被窝里,把人抱紧在怀中,「灭了灯就说不话不成?」 董晚音听这话就来火,能不能说成话他不知道吗?哪一次不是说不了几句就被他给…… 先吃饱再做事,这是他惯常的混账话。 董晚音扒拉出他埋在她脖颈里的头,「相公,我真有要紧话说!」 封驿不耐烦:「有何要紧事,非得这会儿说。」 「关于二皇子的事儿。」 封驿一顿,环绕在她腰肢上的手就松了劲儿,这个时候提二皇子,她怕是故意扫他的兴吧。 「二皇子只怕这几日要有大动作了!」 没有回应,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搭在他胸口的手轻轻推他,「相公……」 他喉管里应了一声,「你且说着,我听。」 「二皇子才不管太子登基以后如何对他,他要的是江山大业,上一世就因着他野心太大,被皇上软禁了,这一世才处处藏着尾巴,他早就走火入魔,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皇上身子不好,但还能拖到明年年中,二皇子比谁都清楚,只怕他要……」 封驿见她停顿下来,追问道:「他要如何?」 董晚音顿时挫败,「我也不知道他该如何,就是觉得他要动手了,你赶紧去和太子说,多防范着些才好。」 封驿再凑到她跟前,「我知道了,往后在床上不要提他。」 董晚音懵懂问:「为何?」 封驿气结:「为何!莫不是你想气死我,好做个清闲寡妇!」 董晚音一听「清闲寡妇」这四个字,一股酸涩冲上鼻头,再上眼底,她登时咬紧唇,把哽咽声狠狠咽到肚子里。 「上一世我是如何死的,没杀死他,我便死了?那我死得太冤了!」 他摇晃她的肩膀,咬牙追问:「你告诉我,我是如何死的?」 她再憋不住,眼泪喷薄而出,呜咽声从嘴角溢出。 封驿捕捉到压抑的哭声,手里的动作一顿,犹如有人拿着一把刀子狠狠扎进他的心脏,痛! 他把人抱进怀里,颤抖的双手轻抚她的后背,想要安慰几声,喉咙像是堵住了,愣是出不了声儿。 董晚音埋在他胸前,放肆哭了起来,隐约觉得不对劲,伸手摸上封驿的脸颊,竟摸出一手的泪来…… 她被吓得哭声都止住了,颤着声儿道:「相公……你哭了!」 「相公……你哭了!」 心疼自己相公的董晚音再顾不上自己哭,往上蹬了蹬,和封驿平视着,伸手给他抹泪,「相公,别哭……」 「我不想做寡妇,你放心,你死我也会死的。」 封驿:「……」 「二皇子死在你前头,后来你死了,没多久我也死了。」 「……」 「听闻你是为了新皇而死,就是太子,新皇追封你为国公……相公,这一世我不会让你死的,别哭。」 封驿一噎,哑声问:「你是为何而死?」 董晚音默然半晌,才道:「母亲和姐姐都已经死了,碧儿翠儿也都被害死了,不知为何只剩了我一人,被关在破败小院里,有一日夜里起了大火,我……」 昏暗中封驿两眼灼灼,「你求嫁二皇子?」 v第四十二章[09.17] 董晚音急忙辩解:「没有!是他求皇上赐婚,姐姐反对,但父亲觉得二皇子能登帝位,日后我戴上凤冠,好给董家做靠山,我那时候不懂事,我便依着父亲的话。」 「他说你们成亲当日便被我害了?」 「成亲当日,二皇子被叫进宫里,然后就没出来了,软禁了半年,未等他出来,姐姐为保我平安,便求皇上,让我进宫侍奉太后,那时我已经被瑜王府的人害得身心俱疲,恨不能再见不到那里的人……至于是不是你害的他,我无从知晓。」 封驿嗤笑一声,「那倒是我做得出来的事,你怪我吗?」 董晚音就着昏暗的光线看他,小心翼翼道:「为何要怪你?」 「若不是我,指不定你真能戴上凤冠了。」 她一噎,「我稀罕那凤冠吗?」 封驿:「……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她在锦被下摸索他的手,捏在手里,「我不稀罕,我只想和相公一生一世在一起,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封驿半晌没动静,她便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腰后,像个泥鳅一般钻进他怀里,「相公,你在千秋宴看见我了?」 封驿喉管里应了一声。 「你对我……动了什么心思?」 「……你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好似我从未见过你。」 「那时在宴席上,你和你姐姐董贵妃一道走着,我觉得你长得……」 董晚音顺嘴就接了一声:「长得很美!」 封驿笑,当年一幕幕涌上脑海,是长得很美,娇俏灵动,让人眼前一亮。 「长得合我心意,宴席之后又见你在长安街尾放风筝,我便趁你不备,把风筝给剪断了。」 董晚音在他怀里轻笑,似乎看见了封驿一脸坏笑,偷摸去剪她的风筝,「你怎的这样坏!」 「想我堂堂京城第一美男子,你竟对我一丝印象也无,真是不服,我该把风筝戳到你眼前才是。」 董晚音一条腿一只手臂就挂上他的身子,紧紧抱住自家相公,柔声道:「你也不用不服,我这一世不是回来求嫁于你了,你算是狠狠扳回一局了。」 封驿这才算是舒爽了,上手刮了刮她鼻子,「你可知道方才你错在何处了?」 董晚音一听,回想方才是为何让他发起火了,想起来了,是不让她在床上提二皇子,她虽觉得封驿反应太过了些,还是乖乖应道:「我知道了。」 「往后还犯吗?」 「不敢了。」 「给我脱衣裳。」 越捧着他他越来劲儿了!董晚音「啧」一声,摸上他的腰,拧了一把。 封驿咬牙,「小命不要了!」 他伸进她的寝衣就要挠她的腰腹,董晚音禁不住痒痒,一个劲扭着身子躲避,左右躲不过,只得求饶:「我错了!相公,我给你脱!」 「现下你求我也无用了!」封驿长腿长臂的,把她夹住,让她动弹不得。 董晚音知道他禁不住求,在他怀里软声道:「相公,你饶了我吧,往后我都听你的话,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叫我往南,我撞南墙也不回头。」 「说,我是不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董晚音低笑两声,道:「你不是,你不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封驿才要再动手,她马上接了一句:「你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封驿:「……算你识相!」 …… 老公主的寿辰还是到了,宾客盈门,好不热闹,封驿和董晚音自然要站在府里大门口迎客,客人来得差不多了,还未见二皇子李冀的身影。 「爷,莫不是他不敢来了。」 封驿未出声,董晚音哼笑一声道:「他不会不敢来,这差事指不定是他求皇上求来的,怎的可能不敢来。」 话音才落,就听见有人报:「瑜王殿下给悦公侯府老夫人贺寿来了!」 六喜讥笑道:「他倒是有脸压轴了!」 封驿扫过他一眼,六喜噤声了。 二皇子下了轿,又往后去迎了瑜王妃刘月晏,两人相携往前走来,刘月晏挂着「才女」的名头,一副骄矜端庄的贵女子样儿。 封驿双手虚虚握拳,脸上淡定自若,「恭迎瑜王殿下,瑜王妃,稀客,稀客!」 二皇子两眼不着痕迹扫过董晚音,再一移,视线落在封驿身上,脸上堆起笑,「恭喜,恭喜!恭祝老夫人健康长寿,福寿连绵!」 董晚音懒得对着他虚情假意,连刘月晏也懒得搭理,只是嘴角微微拉扯,敷衍了事。 刘月晏本和二皇子堆着笑脸,看见董晚音这副表情,有些狐疑看了看二皇子。 「六喜,把二皇子迎进席。」 v第四十三章[09.17] 「是。」 因着女眷和男子不同桌,董晚音作为女主人,本该要安排丫鬟们把刘月晏迎进宴席,若是尊贵的宾客,还得女主人亲自迎进去才是。 董晚音没有动静,封驿转头嘱咐碧儿,「碧儿,把瑜王妃迎进席。」 碧儿应下,刘月晏更是满腹惊异,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这悦公侯府也太怠慢人了!叫下人迎席便罢了,董晚音那副面孔是摆给谁看的! 宴席没出任何意外,热热闹闹,老公主笑得脸都麻了,封驿候在一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得惦记女眷那边的董晚音。 宴席将散,六喜来了,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封驿急忙撂下众人,匆匆赶回醉闲居。 「我是不是警告过你,让你避着我些?」 二皇子哑笑一声:「我本是要避着你些,奈何见到你便身不由己,想要好好和你说会儿话。」 「李冀,莫不是你还存着什么坏心眼,竟敢跑到醉闲居里来,你只想一想,若是我喊几声,你这温润君子的名声可还保得住了。」 二皇子阖上眼,深吸一口气,「没有音儿,这名声保不保的又有何用。」 董晚音一阵恶寒,火就窜上脑门去,气急败坏就要去拿她的弓箭,学了这么多时日,射死他还是够的。 她举着弓箭,直直对着二皇子,「你贪恋何物,你当我不知道,现下你还能走,等我这箭离了手,等着瑜王妃给你收尸吧!」 这时,封驿走进来了,看见她箭在弦上,似乎就要往二皇子射过去了。 他低喝一声:「夫人,胡闹!」 说着把院门关了起来,疾步向董晚音走去,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弓箭,「才练了几天便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了!」 董晚音愤愤难平,咬唇道:「相公!他净胡言乱语来恶心我!」 「那你也不能自己动手。」他抓起她的手,轻轻揉搓着,「脏了手可难洗,这种事儿让你相公来办便好了。」 董晚音摇晃起封驿的手来,「相公,你快教训教训他!」 二皇子眼里冒出火来,声音如这腊月天一般冰冷刺骨:「他敢!在外头他还有这个胆子,在悦公侯府,只怕借他一百个胆他都不……」 话音未落,封驿手中的箭已然离弦,二皇子眼皮一跳,下意识往左后方一偏头,那箭「嗖」一声堪堪擦过他的耳边,稳稳扎入他背后的石壁里。 「夫人,这箭不错,不用多,一发便可置人于死地。」 董晚音挨着封驿,紧紧抱着他的胳膊,「相公,我可吓坏了!」 封驿怀抱着她,往二皇子看去,「无事,二皇子是不是也吓坏了?」 她抬首望着封驿,眼中仿若带着星辰,「相公,二皇子定是吓得尿裤子了,晚些可如何走出悦公侯府去!」 二皇子哼笑一声,「你也不用在这里虚张声势,若是今日你敢伤我,悦公侯府可得夷为平地,逞一时口舌之快,也就你封驿惯常的做派,吓唬得了音儿,可入不了我的眼。」 「相公,既是不能伤他,我们便全须全尾让他走出悦公侯府去,等着!」 说着跑到西厢房,拿出一个包裹来。 封驿笑:「夫人,这又是何物?」 「这是钝箭。」 「我只听见过钝刀,还未见过钝箭,果然还是夫人见识广。」 「你且瞧着,今日让你开开眼界!」 说着拉起那副奇奇怪怪的弓箭,对着二皇子瞄准。 二皇子忍不住后退两步,她的箭已经离弦,直冲着他胸口而来。 二皇子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三步才站住脚,胸口一阵闷痛,仿若是被人拿钝物狠狠捶胸,才要站稳脚跟,腿上又中了一箭。 「音儿……」 「你不是说若有一日要你死我活,让我杀了你么!我说了,我定毫不留情,今日是我们封家祖母寿辰,算你运气好!」 「咚咚咚」,有人用力撞击院门。 「殿下!殿下!」是刘月宴急促的叫喊声。 封驿和董晚音对视一眼,封驿扯唇,「听闻瑜王和瑜王妃新婚燕尔,琴瑟和鸣,果然,瑜王妃寻到此处来了。」 「我去开门,二皇子可要想好如何和王妃交代,我可是实话实说,是二皇子硬闯进来的。」 董晚音打开门,刘月晏早把骄矜端庄丢开了,冷脸看了董晚音一眼,便径直往醉闲里走了。 二皇子早把身子挺直,朝刘月晏淡笑一声:「你来了。」 刘月晏敛容肃声问「「殿下,都未有人见着你,你为何到了此处?可是有人逼迫于你?」 「无事,只是随处走走,许是吃酒吃多了,不知怎的就到了此处。」 「相公,我就说此人是十足的伪君子,嘴上没一句是真话。」董晚音嗤笑一声,朗声道:「醉闲居离宴席得有两里路,若不是你偷摸过来,这一路不定多少人给你请安呢,怎的是我们醉闲居的恭房香,让你偷摸闻着味儿过来的?」 刘月晏双眉微微蹙起,董晚音一个尚书令家的千金,竟说得出这般粗野恶毒的话来! 「敢问封夫人,瑜王殿下可有不妥之处,冒犯了夫人?若是封夫人不能说个一二出来,只怕今日我要跟悦公侯府讨说法了。」她朝前一步,端出王妃的架子来。 董晚音将弓箭随手往地上一丢,「既是王妃要听,我便多赠你一些,说个三四来,二皇子为何要摸到此处,用他自己的话说,见到我便身不由己,就想来和我说说话儿。」 v第四十四章[09.17] 刘月晏脸上一白,怒声道:「放肆!」 董晚音不管不顾往下说,「二皇子找人跟踪我,还挟持了我,又加害我相公,这便罢了,竟恬不知耻到我们府里吃酒,吃了酒还敢跑到醉仙居来说那些恶心话,但问王妃,这够不够?」 刘月晏气得脸色惨白,她大家闺秀做久了,从未和人撕扯,本欲和董晚音理论一番,眼下听了这些话,竟憋闷得说不出话来。 二皇子拉她,温声道:「月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董晚音走到他们跟前,冷眼瞥了二皇子一眼,看向刘月晏,「方才我所说,句句属实,二皇子想来也未认真拦着王妃,不然王妃也找不到此处来,王妃可好好思量,莫要因这等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刘月晏怔愣着被二皇子给带走了。 腊月天的院子里,寒霜冰冻挂在光秃秃的枝条上,董晚音本一身火气烧着,等人走了,才觉出寒冷刺骨来。 封驿捡起地上的弓箭 ,装进包裹中,才踱步到她跟前,「都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你和刘月晏说这些做什么?」 董晚音腹诽,这话从封驿嘴里说出也是奇了,上一世他可不就拆了她和二皇子。 她斜眼看他,「还不是跟你学的,贪一时口舌之快,说了才舒坦呢!」 封驿笑:「夫人是想救刘月晏一命?」 董晚音一顿,轻叹一口气,「说不上救她,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我们指不定连自己都救不了。」 又想到玖映居还有那么多宾客,宴席将散,他们该去送客了。 「相公,赶紧回吧,再晚祖母该训斥我们了!」 封驿:「今日总觉得心中不安,就算是皇上的旨意,李冀不得不来给老祖宗贺寿,可他为何还要跑到醉闲居来,总不能是为了见你一眼。」 董晚音垂首沉思,「是啊,他心思这般深沉,不可能莫名其妙跑到这里来招我的打……」 脑子一闪,她蓦然抬首:「相公,莫不是为了拖住你!」 封驿把包裹往她怀里一塞,「我出去看看,你回玖映居送客。」 她紧追几步,「相公,不会出何事吧?」 「难说,今日老祖宗寿辰,他知道我定走不开身,尚延庭等人也都来贺寿了……」 恰在此时,六喜跑进来了,「爷,太子殿下着人过来,叫你赶紧进宫!」 封驿脸色一变,定在原地,「可知是何事?」 「只说了八字:事情有变,速速前去!」 董晚音身子莫名一震,背上好似沁出了冷汗,惊慌向前,抓起封驿的手来,「相公……」 封驿反握住她的手,放缓声儿道:「莫慌,眼下还不知道是何事,你且在家里招呼宾客。」又偏过头对六喜道:「六喜好好照应着,若是事情紧急,记得我交代过你办的事儿。」 「是!」 六喜疾步去把马儿拉过来,三人往后门走去,董晚音一路叮嘱着,叫他一定多加小心。 「我知道,回吧。」封驿摸摸她的脸蛋,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董晚音到了玖映居,二皇子和刘月晏已经走了,她强撑着笑脸,把各路宾客一一送走,因着老公主和同胞姐姐甚是亲密,聊得晚了些,待送走老公主姐姐,天早就全黑了,还未见有半点消息传来,她如坐针毡,找了个由头,撇下老公主回醉闲居来找六喜,可益源说六喜出门未归,也不知道做何事去了。 她心下觉得更加不好了,正坐立难安之时,南哥儿来了,她看见弟弟的面庞,心下一「咯噔」,这样晚了,南哥儿过来,必定是要紧事儿。 「二姐姐,不好了,父亲让我和你说,皇上驾崩了,出了遗诏,要立二皇子为新帝!」 董晚音脸「唰」的就白了,抓上南哥儿的手,「怎的会是二皇子!可还说了什么!」 「贵妃姐姐偷偷着人和父亲说了,此事还未张扬出来,眼下太子和二皇子在宫中对峙呢!」 董晚音脑子乱成一团,如何都理不清,皇上怎的这个时候驾崩了?姐姐为何没叫人来找她?对峙是否还有转圜余地? 若是封驿在就好了……封驿被太子叫进宫了…… 「你姐夫人呢!」 南哥儿一愣,「姐夫?贵妃姐姐未提起姐夫……姐夫也在宫里?」 「益源!马上把六喜找来!」背上如若有针扎着,阵针发麻,连带着她的声音都颤抖了。 益源赶忙跑出门去寻六喜,才出到大门口,就撞上了急匆匆赶回来的六喜。 董晚音看见六喜,瞳孔一缩,厉声问:「你去了何处?可晓得有大事发生了!」 「夫人,大批禁卫军把守,我进不了宫,具体发生了何事我也不甚确定,东宫现下乱成一团,料想眼下形势不利,我惦记着爷交代的事儿,便先去办事儿了。」 「是何事?」 「爷早前交代过,若是朝中起争斗,让我务必把何念榴抓在外面手里,便可牵制二皇子。」 是了,二皇子曾经说过,李牧亭是他这两世最深的痛,也只有何念榴肚子里的孩子还能和他的大业较量一番了,若是有何念榴在手里,可不就有掣肘他的法宝。 「可抓到何念榴了?」 「抓到了,现下正关在晚居,我让人守着。」 董晚音眼睛一亮,「这个时候瑜王府应当有人严守才对,你是如何抓到的?」 「夫人忘了么,牙巴还在我们手上,瑜王府的人认得我,我说了要何念榴出来,我们夫人要找她,若不出来我们便带牙巴去报官,那何念榴还不赶紧跟着我来!」 v第四十五章[09.17] 「嗯,想来何念榴还不知道二皇子的事情,她怕牙巴把她供出来了。」 「正是,何念榴出来的时候还被拦住了,说是瑜王殿下不给出门,何念榴训斥了几句,一定要出来,那侍卫不过是瑜王府的侍卫,也无法,只得放她出来。」 何念榴姑且放着,眼下要紧的是弄清楚宫里发生了何事,现下形势如何。宫里进不去,该如何打探到消息呢? 「六喜,你派个人进宫,就说董林之不好了,许是熬不过今夜了,要给董贵妃报个信儿,说不定能进得去,进去之后和董贵妃打探清楚,我们才好下决断。」 六喜:「这……」 「赶紧去,我父亲本就和二皇子交好,前段时间告了假,说是身子不好,有告老怀乡之意,禁卫军说不准会放行。」 六喜连忙应下,去办了。 「翠儿,给我倒杯热茶。」现下不能乱了方寸,二皇子有了上一世的记忆,自然能步步为营,走在太子跟前,可她也有啊,静下心来,好好捋捋,说不定能破解局势。 虽然上一世她并未把心思放在朝廷争斗上…… 皇上本该活到明年年中,更不可能传位给二皇子,那么皇上是被人加害而死的,肯定是二皇子的人,今日他跑来给祖母拜寿,正好免去了他篡位的嫌疑。 既是有了遗诏,却被人封锁了消息,想来太子的势力尚在,且是要高过二皇子那一头的势力…… 那皇后呢,皇后是何立场?朝中遗诏一般都是皇后宣读,遗诏在皇后手中的可能性很大…… 太子追随者也不少,不可能都困在宫中,找尚延庭!说不定尚延庭也在宫外呢!还有郭三公子,郭三公子是自己人,手里还有兵权,只是北境太远了,一时之间,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六喜,我们现在出门去尚府!」 到了尚府,不但尚延庭在府里,连同太子太傅,也就是封驿外祖言尚书,太保吴博园,以及追随太子的有头脸的官员都聚集在一起。 尚延庭听闻董晚音过来了,心中暗道,这个时候了她来凑什么热闹,匆匆出来见了她,也顾不上客气,对董晚音直言:「弟妹莫慌,现下各位同僚正紧急商议,且静心等候。」 说着就转身要走,董晚音连忙挡住他的去路,急问:「尚兄可有法子?」 尚延庭随口敷衍:「有法子,我们本就有所准备,现下就等破了禁卫军的把守,你便在此处等着。」 才迈步,又被她伸个长臂挡住了,「尚兄,我有法子进宫!」 尚延庭一愣,「你……你如何能进?再说你进了也无用,见不到封驿,等着,等着!」 董晚音沉下脸,肃声道:「眼下只有我能牵制住二皇子,时间紧急,尚兄且让言尚书出来,好好商议一番。」 尚延庭见她如此坚定,又想起太子曾经取笑过封驿,说二皇子属意他家夫人,说不准董晚音还真有好法子,这么一想,便去把言尚书请来,三人进到书房里。 「眼下十万火急,晚音便有话直说了,瑜王府侧妃何念榴现下在我手上拘着,侧妃怀着瑜王府长子,如若让我进宫,我定能解了这困局。」 尚延庭和言尚书对视一眼,「弟妹如何得知是……男丁?」 「二皇子和何念榴早就让江湖名医诊过脉,何念榴来见我家祖母的时候说起过此事。」 何念榴是言尚书的外孙女,他自然知道何念榴和老公主有来往,可何念榴和那肚里的孩儿能动摇得了二皇子谋权篡位之心? 言尚书耷拉着眼皮子,看起来疲累不堪,「瑜王如今既走到这一步,又怎肯为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儿放弃,且皇上驾崩,禁卫军如今听命于刘皇后,刘皇后眼下就是和二皇子在同一条船上,如何能让你这个时候进宫。」 「外祖父且让晚音去试一试,宫外一应事宜皆由各位安排妥当,我们里应外合,刘皇后最爱四公主靖妍,刘皇后早有预谋,四公主和驸马爷早就于三日前离开公主府,眼下我已经着人去查。还有一人,便是刘定喜的儿子刘长源,刘长源也是刘皇后的心头肉,刘定喜定了罪之后,刘长源便被关在大牢里,烦请各位把人弄出来。」 言尚书见董晚音言之凿凿,眼神坚定,说的事儿和他们所办之事不谋而合,便问她:「你要如何进宫?进宫了又如何见到二皇子?」 「我便说我父亲董林之不好了,我家中哥哥为了私利,不让我和母亲见父亲最后一面,我只能去求我姐姐董贵妃给我和母亲做主。」 尚延庭嘴角一抽,「这……能妥当?」 「只能试一试,我父亲一直和二皇子有来往,前段时间告了假,说是身子不好,我一个女子,带一个丫鬟,禁卫军总不会担心我能做出何大事来,只要能进去,见到我姐姐董贵妃,便能见到太后,见到太后,皇后和二皇子也必然见得到。」 言尚书摸着花白胡子,微微点头:「如此,可试一试,太子因刘定喜一案,担心刘皇后狗急跳墙,早就着人暗中跟随靖妍公主,现下公主和驸马带着孩儿在长湖别苑住着,刘长源在大牢里,也是由我们控制着,只是我们如何能里应外合?」 「这个便只能请外祖父想想法子了,禁卫军里可有信得过的人。」 「嗯,此事另议,若找到人,如何能接应上你?」 董晚音把董贵妃身边一个贴身侍女告之于言尚书,又留了接应暗语,便和六喜碧儿等人赶往宫门而去。 到了宫门,果然受到禁卫军的阻拦,董晚音泪水涟涟,哭闹着一定要见到董贵妃,禁卫军才遣走一个人,那人说董林之不好了,要报给董贵妃娘娘,他们才着人去报给了董贵妃,这又来了董二小姐,董二小姐就不好打发了,董贵妃是后宫最受敬重的贵妃娘娘,太后可宠得很呢。 禁卫军一个小头目便叫人把董晚音和碧儿护送到董贵妃那里,六喜不能跟随进去。 董贵妃见到妹妹,惊惶失措,当真以为董林之不好了,听了董晚音的说辞,忍不住就要打这个胆大如虎的妹妹,这个时候她竟敢胡闹到宫里来。 董晚音双膝一跪,热泪滚下,「姐姐,眼下我相公被困宫中,若是二皇子登基,悦公侯府定被他给灭了!求姐姐救救封家和妹妹!」 董贵妃连忙把她扶起,皇上刚驾崩,她心中虽不甚悲戚,但朝中风云突变,后宫里人心惊慌不稳,想着如何自保,她就算想保下封驿,实属不易啊。 「姐姐可带妹妹去见太后?」 董贵妃有些迟疑,看着她道:「你就算见到太后也无用,太后性子温厚,又非皇上亲母,从不过问朝政,又如何能帮你!」 「太后不能,皇后却能,只要见到太后,妹妹就有法子让皇后露面。」 「太后素来喜爱靖妍公主,如今靖妍公主被太子的人给困住了。」 董贵妃脸色一沉,「此话当真?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太子太傅言尚书,也就是封驿的外祖,我见了他老人家才来的。」 「若如此,你还敢见皇后,不怕她杀了你!」 v第四十六章[09.21] 董晚音脸上镇静如水,只有那两眼灼灼,「横竖都是死,若是震慑住皇后,说不准还有转圜余地,姐姐且让妹妹去试一试。」 「不可!」,董贵妃断然不肯让妹妹去冒险,严词断了她的念想。 董晚音扭头便走,「既如此,妹妹只能乱闯了,定能见到皇后。」 董贵妃又气又急,妹妹如今完全变了样,主意大得能上天入地了,她哪里还拦得住,只得应下,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小心措辞,别把皇后给惹急了。 见了太后,说到靖妍公主的事儿,太后两眼一沉,盯着董晚音看了半晌,只见董晚音双目炯炯有神,脸上一丝怯意也无,太后便着人去把刘皇后叫来了。 刘皇后听了董晚音的话,脸色一变,怒声喝道:「大胆!你是嫌命太长了,竟敢跑到这里来胡言乱语!」 董晚音稳下心神,眼下只能凭气势取胜了,不能慌,越镇定刘皇后才越惶恐。 「皇后娘娘息怒,靖妍公主和驸马爷带着一双儿女在长湖别苑住着,太子并未打扰了他们,刘长源眼下也被关照着,只要皇后娘娘愿意听从圣意,太子定将人全须全尾送回皇后身边。」 「圣意也是你能揣测的!敢跑到这里来威胁本宫,把这些话吞回你肚子里,你便想着怎么收拾你的身后事!」 董贵妃连忙上去,跪下就给刘皇后请罪:「皇后娘娘息怒,我这个妹妹向来没有约束,野惯了的,起初我不想让妹妹过来,就如皇后娘娘所说,她来说这些话便是送死,可事关靖妍公主和刘长源,我也不能护着自己妹妹,还请皇后娘娘稍安勿躁,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 「好,我竟不知道董贵妃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妹妹,你既开了口,我便给她说话的机会,等得空闲了再好好想想怎么治你的罪。」 董晚音叩首:「谢皇后娘娘!皇上关爱二皇子,世人皆知,就算身子大不好了,仍等着二皇子大婚了才告知天下,还对太子下了嘱咐,日后不可对瑜王府下手,太子仁厚,早就应下了皇上。太子乃天选之子,皇上属意何人,皇后娘娘心中自是了然。」 「可二皇子心思深沉狠毒,早在江淮设了局,在皇上微服私访之时,让安贵人勾引皇上,好遂了他杀父弑君的狼子野心!」 众人皆变了脸色,刘皇后更是恼怒,还未等她发作,董晚音疾言往下:「此事我能说得出口,必是已经查清楚,若是二皇子当真登上帝位,只怕也坐不过两三日,便被天下忠义之士给拽下来了。」 「二皇子为了离间皇后娘娘和太子,让皇后娘娘失势,好依附于他,在皇上微服私访之时,早早叫人在流云街守候,好将刘定喜和张铁原之间的勾结散布到皇上耳中,还不遗余力要皇上翻案,二皇子和我相公封驿本就形同水火,真是难为他为了封家出头了!」 皇后不动声色翻起眼皮子看她,虚握的拳头紧了紧,二皇子的确是拿戏本子离间过她和太子,没想到江淮之事也是他做的。 「说起来,刘定喜的确有罪,但我相公说过,刘定喜是刘定喜,刘长源是刘长源,刘定喜既定了罪,两家的恩怨便了结了,若是太子登基,定让太子赦免刘长源。」 「许是我的话分量不够,皇后娘娘大可去问一问太子。二皇子……」她垂首,嗤笑一声:「此人最是狠毒,杀父弑君,假立遗诏,谋害长兄,皇后娘娘莫要被这等伪君子迷惑啊……」 「都说瑜王和瑜王妃新婚夫妻,恩爱有加,哼!那不过是他为了利用刘月晏罢了!刘月晏只怕是被他用来做人质了也未可知。」 皇后胸口猛然一跳,还真是被董晚音说中了,刘月晏被二皇子带进后宫,眼下就在太后这里,说是侍奉太后,实则是留给她做人质,董晚音怎的知晓这么多。 「恩不恩爱岂是你一个外人能胡乱揣摩的?」 「皇后娘娘,有些话我本不该说,可眼下又不得不说,二皇子和我打小不过是有一些小儿之间的情义,他却恬不知耻地,三番五次骚扰我,说一些非我不可的混账话,还说娶谁都一样,娶刘月晏不过是为了完成他的大业梦罢了!好在我心里明了得很,他这般对我,不过是为了加害我相公。」 董晚音半真半假的话,却说得滴水不漏,不说太后和董贵妃,皇后心中已经动摇了几分。 「皇后娘娘若不信,可叫二皇子过到董贵妃的淳孝宫,让我单独和他说说话。」 二皇子到淳孝宫,逼近董晚音跟前,双眼透着着森冷的光,压着嗓子道:「你说你带走了何念榴?」 董晚音淡声:「正是,拿你儿子换我相公,你不吃亏。」 二皇子偏过头,扯了一个苦笑:「以往不管何念榴如何害你,你都不会伤害亭儿,我不信音儿会变……」 董晚音清眸一转,嘴角一撇,似是在笑话他,「我活到现在再不变,岂不是白受了那些苦,现下找你来不是为了说这些没用的,我只问你,我要用何念榴换我相公,你换还是不换?」 他说得没错,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愿伤害无辜的李牧亭,那孩儿长得白嫩俊俏,可招人疼。 就像南哥儿,她从来都是真心爱护。 二皇子鼻腔冲出一声冷笑:「如何换?」 「你带着我相公,到我悦公侯府换去。」 二皇子仰天大笑,「音儿,说你没变也未说错,你觉得我会为了你一句话就把封驿给放了!封驿都要死了,你说拿何念榴换,便换给你几日,给他办完身后事,再进宫里来陪我,如何?」 董晚音面色发僵,嘴角轻微颤动着:「你说什么?我相公要死了?」 二皇子恍若听不见她的质问,垂首弹了弹衣袖,「往后别拿亭儿来威胁我,那孩儿本就无辜,等何念榴生下他,我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给你报往日之仇。」 「你当你赢定了?皇后不再受你蛊惑,你这等卑鄙贱人!你就算登上帝位,能坐安稳几日!」 「皇后?现下已经用不上她了,遗诏在手,禁卫军只听我一人调遣,我谋划这么久,又怎么会甘心受皇后牵制。」 董晚音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脚跟。 「你敢动封驿一根毫毛,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董晚音盯着二皇子,几乎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间挤出这一句话来。 二皇子眉头紧皱,冷冷道:「封驿迟早都会死,你不是早就知道?」 他抬脚便转身欲往外走:「悦公侯府我已经围了起来,你便好好呆在淳孝宫,我给你时日……别自顾伤心太久。」 董晚音头是一团混沌,异常难受,算是高看自己了,她能有何本事,能解得了这困局,只怕连封驿最后一眼都看不见了, 她牙齿打着抖,往前两步拦住他,两汪清泉烧着火,「如若他会死,我也会死!你也会死!莫不如都一起死了干净!」 二皇子定了定神,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手中,多了一把短刀,许算是过于悲愤,拿刀的手无力颤抖着。 二皇子上手轻易就抓住她的手腕,短刀映着烛火,闪了一下他的眼,他不禁眯起眼来。 「来人,封了淳孝宫!」 董贵妃的淳孝宫,皇后的静容宫皆已被封,后宫之人各怀心事,噤声按下心中汹涌暗潮,等着悲惨凄凉的下场。 v第四十七章[09.21] 小宫女们没能睡上觉,恍惚觉得夜很深,实则天儿就快亮了。 淳孝宫烛火通明,董贵妃唤着枯坐半宿的自家妹妹,「音儿,睡下吧。」 董晚音还是摇头,又抬起那双掺着血丝的双眸,无半点生气,」姐姐,真是一点办法也无了么?我就出去半个时辰。」 董贵妃轻叹一声,「你便死了这心吧,宫中局势岂是你一个弱女子能改变的,你好好的留着一条命,姐姐别的也不多指望了。」 她眼里又放出不甘心的希翼,「我不出,姐姐可叫一个信得过之人去打探一下,封驿和太子现下如何了?」 董贵妃只得先应下,「姐姐试一下,你也别想那些没用的,睡不睡的你先躺下。」 董贵妃让人灭了灯,她这才和衣躺下,想着封驿生死未卜,眼里潺潺转动着泪水,转瞬滑下。 就这么无声泪流,反反复复的,枕头已然湿了大半。 董贵妃也不拦着,只给她换了两三个枕头,天才蒙蒙亮了。 又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一个白日,两眼乌黑的,看东西都有了重影,董贵妃担心,虽出不去,到底还是叫来了一碗安神助眠的汤药,给她服下,这样才算安安静静睡着了。 待她醒来,又是大白日了,只见得姐姐董贵妃满面喜色,哪里还有半点阴霾,「音儿,大好了!方才得报,二皇子重伤,生死未明,太子已经控制了大局,万事无忧了!」 董晚音一时竟失了反应,直愣愣看着董贵妃:「姐姐……」 「傻妹妹,大局已定!哎呦!还是我妹妹有福气!我得……拜谢观世音菩萨……」董贵妃紧紧抓着自家妹妹的胳膊,声音里带上了欣喜的哽咽声。 她这才算醒过神来了,忙问:「我相公呢!」 「……应是跟着太子在一块,我这才得到的消息,淳孝宫才解禁呢……别着急啊!」 董贵妃哪里还拦得住她,董晚音连外衣都没穿,就要往外跑。 「音儿,大局虽已定了,外头还有许多事儿要清办呢,后宫的人还不能出去,你可别乱跑了!」 董晚音这才停下了脚步,返回来急切对董贵妃道:「姐姐快叫人给太子通报一声,我要出去见他!」 「太子现下哪有时间见你,傻孩子,还不懂事一些,莫不如你回悦公侯府看看,封驿该有信儿回到府上了。」 「是了!姐姐提醒得是,我便回去了!碧儿!」 一路上百般心思,又是欣喜又是惶恐,一会儿想着大局已定,坐都坐不住就想蹦起来,一会儿想到封驿可能出事,又恨不能抽自己,把这胡思乱想的东西抽出脑子去。 到了悦公侯府,府里安安静静,未闻到一丝喜气,心中骇然,扶着马车喘匀了气儿才敢往府里走。 翠儿迎了出来,说六喜益源等人早早便出去了,还未等着信儿回来。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许是封驿和太子忙着清办二皇子余党,又知道她在淳孝宫里,六喜等人也进了宫,便没着人回来报…… 就这么如坐针毡得熬了一个时辰有余,才等回了六喜等人。 一眼未见到封驿,她心里陡然往下沉,「爷呢!」 六喜好似无法面对董晚音的殷切询问一般,垂下头颅,侧着脸看地上的石板路。 董晚音心知不好,却不敢相信,拐个小弯就冲到益源面前,「益源你说!」 「夫人,爷……下落不明,太子殿下正着人大力寻找呢。」 她心跳得厉害,眼中又燃起希翼之火,「为何下落不明!」 「二皇子说要找他单独说说话,两人到了玄宁殿,后来把爷关在偏殿里……就这么找不着人了。」 「那么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呢?可找遍了!」 益源紧抿着唇,憋了一会儿才道:「那偏殿后来起了大火,都烧光了……」 董晚音腿一软,身子便往下沉,碧儿翠儿两人赶紧上去扶起她。 六喜这才沉声安慰她:「夫人,我们找了那偏殿,并未发现尸身,那火虽大,却不可能将人烧成灰烬,或许……爷已经逃脱。」 她抬眸,像是问六喜,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如若逃脱,他不该回家来吗?」 「也有可能被二皇子弄到别的地方了,总之眼下还不能下定论,太子殿下让我们回家来等着,他定把爷给找出来。」 六喜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有道理,心急如焚,脑子也混沌了,那心只凭着六喜和益源的话儿忽起忽落。 「夫人,该去给老夫人报一声才好,就说爷在宫里跟随太子处理事情,得有好几日回不来了。」 她点头:「是了,你便去吧。」 晚些时候,才想到竟未知晓二皇子是如何重伤,太子是如何扭转局势的,便又把六喜叫过来问,原来是太后的亲儿子敦亲王拿着先皇御赐的尚方宝剑进了宫,说是有皇上的口谕,太子才真龙天子。二皇子党羽皆是不服,说就算口谕是真,皇上最后关头还是改了,二皇子有遗诏在手,自然是以遗诏为准。 敦亲王舌战群雄,加之皇后让禁卫军的一个小将领把太子的人给放了进来,要围剿了二皇子及其党羽,这一来一去的谈了又打,打了又谈,便去了一天一夜了,两队人马皆疲惫不堪,千钧一发之际,二皇子竟是被他自己的侍卫给伤了。 「这是为何?」 「我们本也都不清楚,后来把此人押下问审,才得知此人早就被何念榴给收买了,只等着何念榴生下孩儿,便把二皇子给杀了,何念榴才能有存活机会,就那个时候,他杀二皇子是最好的时机,那可是一个立大功的机会。」 「原来如此,何念榴的确是这般狠毒,和二皇子算是半斤八两了……」 「夫人,何念榴该如何处置?」 「且先养着,等着她生下孩儿再说,若放出去,不定她如何坏心眼去害人呢。」 「是,方才老夫人说,她一夜未睡着,又好似睡着了,见了老驸马和大爷大夫人回到府里来……」 v第四十八章[09.21] 董晚音眼皮子跳得厉害,这个梦是何道理,莫不是悦公侯府真有劫难? 「六喜,要么在外头找个江湖算卦的来算算?」 六喜:「……」 第二日晚间,太子是叫人来了,封驿还是找不到,不过确认了,整个宫里都没有找到封驿的踪迹,应是已经出宫了。 换句话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宫门已经封锁,调兵护符,百官诸侯皆在宫中给皇上哭丧,新皇即位,以皇帝的身份正式给先皇发丧,这么一通下来得有十五日了。 董晚音深知新皇就算再惦记封驿,也无暇在这个时候见她,可再过两日便是大年三十了,封驿找不到,这年可如何过下去…… 悦公候府的下人们只当爷在宫里辅佐新皇,个个喜气洋洋,管家照着老公主的意思,早早便让人把府里修整一番,走廊和屋檐下挂起了华美灯花,窗棂也贴上了大红窗花。 每每和老公主用膳,她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不露破绽,若是大年三十还不见封驿,她无论如何都装不下去了。 许是新皇体恤她和老公主一老一少两个弱女子,大年三十那一日,亲自着素服而来,给老公主告了罪,许诺一定要把封驿给找出来。 老公主倒是比董晚音想象中镇静许多,闻言只叹生死难料,新皇德才大略,当心怀家国天下,以社稷为重。 新皇以身上有孝,不宜久留为由,辞别老公主,说还要问六喜一些话,让董晚音带回了醉闲居。 「当日你所做之事皆是你一个人的主意?」 董晚音心下一惊,知道新皇问的是她自作主张闯进宫去,找了太后皇后不算,还单独见了二皇子。眼下虽未举行登基大典,他也是皇帝了,心境自然和往日不同。 自古有伴君如伴虎之说,她小心斟酌,才道:「是,当日晚音听闻相公被困宫中,一时乱了方寸,才想法子进宫找相公。」 「哦?你把如何想法子,一一说给我听。」 新皇气定神闲,端起新上的茶盏,好似忘了方才和老公主说不宜久留的。 董晚音只得避重就轻,不轻不痒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是晚音莽撞了,没大本事,不知天高地厚就想去解了相公的困局,经了这一遭,终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往后再也不敢了。」 新皇嘴角含笑,封驿这夫人有意思得很,人说露巧藏拙,她倒好,她是露拙藏巧,把自己说成一个无见识,为了见相公一面硬闯到宫里撒泼的无知妇人,。 「你出了宫可有去见过你父亲,许是他都不让你进董府了。」 董晚音垂首,轻叹一声:「还未敢回去,只怕董府的人拿着扫帚把我扫地出门……」 「既如此,我便给你一顶官帽戴着,你可大摇大摆往董府里走,谁都不敢拦你!」 就算是身份变了,他还是如以往「吕兄」的身份出现的时候一般,自称「我」。 董晚音骤然抬首,只见得这位新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摸不准他的意思,心里有了几分惶恐。 「皇……皇上说笑了,我虽喜爱着男装,这头却小得很,只怕戴不住官帽。」 「无碍,我自会叫人改小了给你。」 「……」 「左相,如何?这顶官帽可够你回董府耀武扬威了?」 董晚音眼角一抽,面上就僵了,左相……若是封驿在,新皇登基,这顶官帽许是要戴在他头上了,莫不是让她替夫从官? 「皇上莫说笑,晚音惶恐得很,左相哪里是我一个女人家能当得上的。」 新皇笑:「你别当我是说笑,若不是你进宫,太后和皇后未必能向我伸出援手,你功不可没,我说你当得起你便当得起。」 「……」 「立春后便要举行登基大典,到时候左相可是要站我身边,你也就几日自由之身了,把该办得事儿都办妥帖了,再进宫找我。」 这……这是要当真了!不说她,连六喜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张着嘴呆立着。 眼前这个已经不是整日和封驿厮混的东宫太子了,皇帝一言九鼎,说出来的话岂能是戏言?他真要一个女子去做左相?这不说当朝了,史书里也未见过啊! 董晚音稳下心神,眼下只能搬出老公主做挡箭牌,退后几步跪倒在新皇面前:「皇上厚爱,晚音本不该不识抬举,只是封驿还未找到,祖母定日日忧愁,悦公侯府一个能拿主意的人也无,我怎敢丢下祖母……请皇上宽容晚音一个无知妇人,以孝为先,只知道家长里短,家国天下,只怕眼下晚音还装不下……」 说完垂首听新皇发落,半晌听不到声儿,正惴惴不安呢,耳边传来新皇阵阵低笑。 「你且起来吧,我给你时日去找封驿,左右这左相必定要落在悦公侯府里,他若是不愿你抛头露面,便自己出来替了你!」 他扬长而去,留下六喜和董晚音两人面面相觑。 「六喜,你做得了左相么?」 六喜吓了一跳,禁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夫人!我做不了!杀死我我也做不了!」 董晚音嫌弃般瞥他一眼,就问一句,他能吓成那样,比她还不如呢! 「找祖母去,她不定如何伤心呢……」 封家祠堂,老公主和严嬷嬷两人跪拜在地,严嬷嬷悄无声息抹着泪,老公主肃脸朝上,面上并无泪痕。 董晚音轻手轻脚过去,把搀上她的胳膊,「祖母起来,让孙媳来跪着罢。」 老公主看她:「皇上走了?」 「走了。」董晚音把她扶起来,放在六喜端过来的交椅,自己跪在方才老公主跪的拜垫上。 v第四十九章[09.21] 「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我相公平安归来……若是相公能平安归来,我便咬牙……」她低声喃了一句,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的话儿。 「悦公侯府三代单传,封驿从小便放养着,我从皇家出来,知道万般不由人的滋味,他一个男儿,我也不愿太拘着他。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总怕有一日他闹出大事儿来,这么些年了,虽是磕磕绊绊的,却好在人还全须全尾的。」 「这坏小子,本该让他早日成亲,给我留个一儿半女的,随他自己浪去……祖母总觉得他不该这么轻易去了,音儿,你可耐心些……」 董晚音听了这话,泪水就糊了双眼,强咬着牙把汹涌的泪水再压回去,半晌才出了声儿:「祖母说的这是何话,不管他如何了,我便赖在悦公侯府里,日日侍奉祖母,就算祖母要撵我,我也不会走。」 老公主这才滚下泪来,董晚音再也忍不住,伏在她腿上痛哭出声,哭了一会儿又担心祖母受不住,强忍着,抬起泪水涟涟的双眸,道:「祖母看开些吧,许是封驿不想做官,偷藏起来了,皇上知道他的心性,方才和我说悦公侯府要出一人去做左相,他不出来,只能让我去了,音儿想了想,这是想逼相公出来呢!」 「有这等事儿?」老公主打了一个哭嗝,连忙稳下心神来。 「是……」 「若是他真想藏,为何不晓得和我们说一声?」 董晚音的脸瞬间暗淡下去,是啊,若是他想躲过这段时日,怎也忍心家里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为他伤心欲绝?该说一声才是…… 「许是还有何难言之隐,反正宫里找不到,二皇子余党也都收押了,未盘问出来有人劫持了他,皇上已经京城和地方官员多加留意,这几日我让六喜出去,找江湖人帮忙,我就不信找不出他来。」 「皇上若当真让你做官去,这可如何是好?」 「无事,横竖这天下规制是皇上定的,他敢叫,我便去,我还把祖母一起带去,做不好官难不成还治我的罪!」 「哎呦,傻孩子,你一个年轻女子,如何跟着一群老顽固斗嘴。」 「就是了,祖母莫担心,过不了几日皇上定要罢了我的官。」 …… 大年初三一过,六喜便游走江湖去了,封驿找不到,家里的亲戚还是要走的,还有很多达官贵人前来给老公主拜年,这么一通应酬下来,都快到初十了,皇上登基大典定在十九,她就剩十日了。 这一日,府里来了两人,江淮的陆夫人和她的妹妹肖月儿,陆夫人的姨母在京城,好几年未见了,今年说姨母身子不好,陆夫人便带着妹妹上京城探望,顺道来悦公侯府给老公主和少夫人拜年。 两人带了不少鱼干之类的江淮特产,老公主留两人吃了饭,又备了礼让她们带回去。 「老夫人真是太客气了!我们马车真装不下,再拿只怕都回不去了!」 「那你们便多住几日,把这些东西都装进肚里再走!」 众人皆笑开来,陆夫人笑道:「我听我相公说过,他在悦公侯府吃过一种肉酱淳熬,用猪肉沫子和香草羊油熬制出来的,浇在饭上特别好吃,他和我说起过好几次,生生把我的唾沫水儿都引出来了。若是还有,我倒是想拿一些回去尝尝,也解了我相公的馋了。」 老公主:「那个东西,哪里是什么稀罕物,你若早点开口,今日给你做一大锅来!」 「让老夫人见笑了,乡下地方,可不是稀罕着呢。」 老公主叫下人去熬制了,陆夫人又提出一个包裹来,那是董晚音给她和肖月儿装的一些新衣裳和首饰。 「夫人破费了,要我说,夫人那些旧衣裳给我们便好了,乡下地方,哪里穿得这样好。」 董晚音笑:「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旧衣裳如何能送得出手?」 「无碍,旧衣养人,夫人不穿的旧衣裳,给月儿最好了,她这两年长得可快。」 「好,月儿跟随我去,有喜欢的便拿,可好?」 肖月儿也不和她客气,开开心心去选衣裳了。 「月儿,你留下来,嫂嫂再送你回去,可好?」 肖月儿毫不犹豫:「好啊!我也不想回去,京城比我想的还大还好玩。」 陆夫人虽不愿意将肖月儿留下,终究是拗不过她,只得作罢,临走,把拣出来的旧衣裳也带走了。 送走陆夫人,董晚音叫人把南哥儿找来,这个年她还未曾回过董府,也好几日未见到南哥儿了。 「南哥儿,你回去收拾行装,明日我们下江淮。」 「二姐姐,为何在这个时候下江淮?」 董晚音磨牙:「去抓你姐夫!」 南哥儿眼睛一亮:「我姐夫在江淮?」 「不管他在不在,我都要去看看,就是大江南北都翻个遍,我也要把他找出来。」 肖月儿才留了一日,便又要回江淮了,上了车还在噘嘴抱怨:「嫂嫂,我当你要带我玩几日呢,还没玩呢就要回。」 董晚音柔声安慰:「月儿,嫂嫂有急事,过几日还带你回来,可好?」 肖月儿:「哎……这一次回去,我姐姐只怕要拿绳子拴住我了。」 「无事,嫂嫂给你说个京城的婆家,往后你便能常住京城了。」 肖月儿人小鬼大,笑出一对小酒窝来,「嫂嫂说话要算数,我就要嫁到京城,别的地方我都不会嫁!」 坐在她斜对角的南哥儿掀起眼皮瞥她,眉头微微蹙起。 才这么一瞥就被肖月儿铺抓到了,「南哥哥,你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吗?」 南哥儿:「是。」 「我们江淮也有很多好玩的,若是天儿好,我带你们去出海捕鱼。」 「你自己?」 v第五十章[09.21] 肖月儿扬着声儿应了一声,「就我一个。」 南哥儿撇过头去,轻笑一声,默了。 肖月儿追问:「南哥哥,我敢带,你还不敢去么?」 「不敢。」 肖月儿脸上就有些不屑了,「封哥哥就敢,我从小就跟着祖父出海,也翻过船,我都自己游回来了。」 「……」 董晚音笑了,「月儿,你来京城之前,可有见过你封哥哥?」 肖月儿一愣:「封哥哥在江淮吗?来京城之前我回家里住了,并未见过封哥哥,若是封哥哥在,姐姐姐夫为何没提起过呢?」 「……许是你封哥哥去办别的事儿了。」 上一次来江淮,和陆夫人相处几日,陆夫人和肖月儿虽是两姐妹,性子却是完全不同,陆夫人矜持,不喜亏欠于人,她记得临走的时候,她拿出首饰赠给她,她死活都不想拿,推搡一番才勉强收下,这一次竟主动在悦公侯府求肉酱淳熬和董晚音的旧衣裳。 那淳熬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加羊油却是悦公侯府独制,且是封驿最爱的吃食,他说过江淮的饮食清淡,出门半个月,嘴里能淡出个鸟来,带上淳熬能解一时之馋。 以陆夫人的性子,若不是情非得已,又如何开口问要淳熬。 一路满腹心事往南走,越走天儿越热,这还在正月里,江淮竟好似快要入夏了一般,肖月儿小女孩心性,不管南哥儿搭不搭理,一路叽叽喳喳,好似都不知道累,倒是董晚音和南哥儿,被这闷热的天儿给折腾疲了。 到了陆府,陆展和陆夫人闻言出来迎接,陆展倒是一脸坦然,客气周到接待了董晚音,陆夫人找个正经由头,说是去了京城几日,还未得走亲戚,避开了董晚音。 董晚音心中猜疑又加重了些,从那日封驿进宫,算起来也不过是半个月,于她,却是恍如隔世, 若是封驿真躲到这里来了……她必痛打他一顿再说话。 用过晚膳,肖月儿便磨着南哥儿,要带他出去逛集市,流云街有猜灯谜和花灯展,一直要热闹到元宵节。 南哥儿婉拒了,此番前来是为了寻找姐夫,姐夫还未有下落,他哪里有心思出门瞎逛。 「你若不去,这一趟就相当于白来了,嫂嫂身子弱要歇息,难不成你也动不了了?」 南哥儿:「……」 陆展呵斥肖月儿:「不懂事,大姑娘了谁夜间还出门,晚些你姐姐回来不见你,看她如何收拾你!」 董晚音忙道:「南哥儿,你便和月儿去吧,再带上一个家丁,过年就是要热闹,姐姐累了,还有些话要和陆大哥说,就不去了。」 南哥儿心如明镜,知道姐姐要单独问问陆展,便应下和肖月儿出去了。 「陆大哥,嫂子拿回来的淳熬可拿出来吃了?」 陆展一顿,戳了戳鼻尖,道:「已经拿出来吃了,谢夫人关怀。」 「咸淡可还合适?」 「……合适,好得很。」 董晚音算了定下心来了,那淳熬定不是给陆展拿的,若一个人真对某个吃食念念不忘,怎的可能不夸赞两句,陆展敦厚,假意夸赞的话他如何说得出来。 她不打算再和他绕弯子,问:「陆大哥,封驿可在此处?」 陆展:「……夫人这是何意?」 「陆大哥,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找我相公,大过年的,祖母一人孤零零在府里等着,若再找不到他,再过几日,我便要被皇上叫进宫里了去了,若你知道他的下落,可如实告知于我?」 陆展无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夫人为何要进宫?」 「皇上说悦公侯府要有一个人辅佐皇上,若是我相公不出现,只能让我去做左相。」 陆展懵了,半晌才道:「皇上怎的如此……这是何道理,让夫人一个女子进朝为官?」 董晚音轻叹一声:「自然是皇帝的道理。」 陆展躲开她殷切的眼神,「陆某也未知晓世子爷去了何处。」 董晚音想咆哮一番,舟车劳顿,她本就疲累,陆展一个老实人,这一问一答便已经了然,他知道封驿藏在哪里,为何还要嘴硬,明明不是扯谎的料。 她沉声道:「既是如此,我便只能把船运和商埠的生意都变卖了。」 陆展一惊,「为何?」 「我相公找不着,我要进朝为官,也无心打理了,不如变卖了拿到银两,也好着人去找我相公,这些银两可够找个四五年?」 「……」 「明日你便去办吧,这些年辛苦你们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 第二日她又催促陆展,说要赶着回京,让陆展务必在这两三日把买卖给转手了。 「……夫人,这大过年的,哪里说变卖就能变卖出去的。」 「那你要几日?」 「夫人且先回京,待元宵过后,工人们都上工了,才好谈价钱。」 董晚音了然,这是要先把她这尊佛送走,日后她的手伸不过来了,可不就由着他随意敷衍了。 v第五十一章[09.26] 「那也无法,明日我便回去了。」 陆展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少夫人还是很讲道理的。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陆展,「若是你见着我相公,便把这封休书给他。」 「休书?」陆展狐疑,接过来一看,眼都直了,「夫人,这……这是何物?」 「是我写给我相公的休书,放心,我虽休了他,悦公侯府里未办妥的事儿,该做的我自然会做好,等到他哪一日出现了,我便不再管了。」 这不是小儿玩过家家吗?陆展嘴角一抽:「夫人,这世间哪有女子休了男子的,这也作不得数啊!」 「为何不作数,皇上都让我做左相了,左相的休书还作不了数?」 陆展一噎,莫名觉得手上的休书有些烫手,「……左相的休书。」 「谁敢说不作数,我定让皇上治他的罪!大江南北翻遍,我定要会把封驿挖出来,到一个地方我便发一张休书,不出一个月,天下皆知,封驿已经被我给休了。」 …… 狠话也撂下了,休书也发出去了,封驿还是未出现,这一夜,她辗转难眠,上一回来江淮,他们住的便是这间屋子,犹记得封驿为了不让她受寒,叫人把热水端进屋子,亲自伺候她沐浴,夜间给她暖手暖脚。 那句话犹如还在耳边:「相公你真好……」 若是明日他还不出现,也只能先回去了,不定何时才能见到,这么一想,恨不能现下就掘地三尺,把人给挖出来。 心中憋闷气恼,眼泪横流,湿了枕头又湿了被子,封驿明明就藏在此处,如何能忍心不出来见她,都半个月了,他心就那么狠么! 这般滋味实在难受,休定了,她再也不要他了,等他后悔那日,她定如他今日这般,见也不见他! 第二日迷糊间醒来,日头都出来了,肖月儿要带她和南哥儿去海边,划船出海,本来想着今日回去的,不知怎的,又点头应下了,南哥儿难得来一次,该带着他去海边看看才是。 陆展和陆夫人陪着去的,她没有出海,陆展留了两个丫头在海边陪护她。 再一次看见蔚蓝的大海,心境早与往日不同,天儿暖了,海更蓝了,她却觉得万物皆失了颜色,连那海鸟也叫得凄惨。 她嫌弃他老是给她盖上帽:「你把我头发都压乱了!」 「回去吧,这海风大,再吹头痛了,谁伺候你。」 「相公伺候我啊!」 「我伺候你可以,你自己想想,要是再病了,过两日回京城,这路上你能吃得消?我们总不能在这里过到春日吧。」 她笑,他抱着她问,是他说了什么笑话不成,让她笑成那样。 「相公方才说的话,我们在这里过到春日吧,我竟觉得比那些诗人写的诗词还要动人心,这么好的地方,就该在这里过到春日,春日还有夏日,秋日……我都不想回京城了。」 如今春日来了,人却不见了…… 她蹲坐在沙滩上,埋首在膝盖里,那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也不敢打搅了她。 待到陆展等人归来,她早两腿发麻,差一点就起不来了。 「陆大哥,明日我们便回去了,休书请务必交到封驿手上。」 回到京城,也到登基大典之日了,六喜已经回到悦公侯府,新皇也已经着人过来找过她,要给她做朝服,知她去了江淮,便问了悦公侯府的人,依着翠儿给的身量尺寸做出来朝服。 老公主听了她这一趟江淮之行的见闻,心却是落到肚子里去了,无论是何缘由,只要封驿无事,老公主便不强求其他的了,往日又不是没被封驿诓骗过。 「明日登基大典,那朝服你拿出来试试。」 董晚音哪里有心思试朝服,祖母这是怎的了,莫不是她去当官还是好事了? 「自然是好事,悦公侯府出了个左相,还是女左相,这在史书上也未曾有过,这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 董晚音:「……祖母不担心我一个女人家,和那些老顽固斗嘴里了?」 「既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便好好去做,斗便斗了,那些老顽固和一个弱女子斗嘴,脸上还有光了不成?」 「……」 登基大典,董晚音一身合体的朝服,个子娇小,却是容貌清丽,抿着双唇不笑的样子,更是多了几分飒爽。 当日董晚音勇闯进宫中,才扭转了宫中局势,也知道新皇说过悦公侯府得有一人辅佐在君王侧,故而并未有多大异议。但是一帮老臣看见右相的位子还空着,左相的位子却是董晚音一个年轻女子站着,几人头挤头,老脸凑到一块,时不时瞅董晚音两眼。 这可太过荒谬!奈何没人敢出声,这段时日,新皇杀伐果断,将二皇子余党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个时候还是夹紧尾巴为好。 董晚音被他们这么明里暗里议论,故作昂首挺胸,两眼朝上。 是皇上硬要我来的,你们当我稀罕! 登基大典结束,便是宣读文武百官任命令了,老臣们未曾想到,董林之本该算二皇子余党,以病告假一两个月,逃过一劫,还让他家里的董二小姐竟当上了左相! 第二日上朝,董晚音才算正在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听着文武百官议事,竟是有大半听不明白,虽然皇上说过了,让她旁听一个月,再让她参与朝政议事,可白霸着左相的位子,到底是心虚难安。 如此下去,十日不到,她该请辞了。 她就这么默了五六日。 「瑜王图谋不轨,狼子野心,自然是整个瑜王府同罪,这还有何可议?」 说话的是御史大人朱超群,此人一向激进,论起斗嘴,没几个人能斗得过他。 众人皆是点头,只有刑部侍郎雷吾安提出异议,「先皇在时,本就要废了诛连这个规制,且才过了登基大典,该是大赦天下才是,下官觉着还是要再议一议。」 v第五十二章[09.26] 雷吾安说的没错,先皇在时,的确是已经提出要废除株连,这本是天下皆欢的好事,可眼下谁敢附议,二皇子可是明抢新皇的帝位啊! 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皇上,雷大人说的是,臣附议。」 众人皆看向董晚音,真是难得,这几日都当她是个摆设了,这一会儿竟然敢出声了。 皇上含笑看她,「董爱卿有何说法?不妨说来听听。」 「一人犯事一人当,为何要涉及到家眷奴仆,下官以为,除非家眷是同案犯,否则应善视之。」 朱超群斜了董晚音一眼,撇开眼,大嗓门又响起了:「董左相是如何辨别家眷是否为同案犯?」 董晚音轻笑一声:「朱大人见笑了,我又不是府衙大人,如何能辨别,术业有专攻,该是由大人手下人去查才是。」 「董左相还年轻,如何能知晓这案子本就无处可查,如这瑜王府,就算把人都审一轮,未必能撬出共犯来,你敢说瑜王府的王妃不晓得瑜王做了何事?若瑜王得逞,她们可都是受益的。」 董晚音干脆往后转了身子,直面着朱超群,「朱大人,还未查过便如此断言,这可叫臆测……据我所知,瑜王才大婚没多久,瑜王妃断不可能知晓,还有一个侧妃怀着身子,瑜王极少让她出门,她又从何知晓?若要株连,这还未出世的孩儿岂不是太冤了。」 朱超群哼笑两声:「妇人之见!」 皇上沉下脸,「朱大人慎言。」 董晚音拜谢过皇上,方道:「下官本就是妇人,当然是妇人之见。」 「董左相既认是妇人之见,我便不再和你理论,妇人和男人本就不该同堂而言。」 这便是赤裸裸的鄙夷了,董晚音火气上来了,你不和我理论,我倒要和你掰扯干净才好! 「朱大人,莫不是妇人就该低人一等,朱大人家里的母亲,夫人,千金不都是妇人,莫不是和朱大人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朱大人可换位想想,若你是瑜王,你家夫人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眼一抹黑嫁给了你,你不和她一个妇人同堂而言便罢了,你造反还要她陪着你去死,连肚里的孩儿也陪着你去死,你夫人就活该倒霉,冒着生死给你生儿育女,还要受你的牵连?若如此,当日在娘家早早了结便好,还到你府上受罪作甚?」 朱超群气得脸都白了,旁边的人好言相劝:「董左相,这可不好换位,莫再说了。」 「董左相嘴皮子如此利索,在下甘拜下风,我不是瑜王,我家夫人也贤淑得很,必不觉得嫁给我是倒霉,董左相觉得倒霉,许是嫁得不对罢。」 这话说的,就是嘲讽董晚音嫁了纨绔世子爷,世子爷躲起来清净,她却抛头露面混在男人堆里。 董晚音腹诽,就朱超群这张破嘴,他夫人得有多能忍才受得了他。 「朱大人是否自信过头了些,下次我见到朱夫人,可要亲自问一问。」 朱朝天鼻腔哼了一声:「那在下现下就问董左相一句,嫁到悦公侯府可也是倒了霉了?」 董晚音听了这挖苦声,脸一歪,含笑道:「若说悦公侯府,那是一个好地方,怎谈得上倒霉,若说封驿……不提也罢,我已经休了他。」 她这么自我解嘲,众人皆被她逗笑,朱超群便不好再发难了。 皇上示意身后的小顺子,给他端来茶盏,小顺子看得真真切切,皇上用茶盏挡掉了一嘴的笑。 有了这一次之后,朱超群轻易不再招惹她了,言: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虽是如此,每日上朝成了她最害怕的事情,有时候光想着要上朝,觉都睡不着了,她深知要站稳左相这个位子,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哪里能混着过。 虽说她是新手,可皇上也是啊,他为何能桩桩件件处理妥当,她却连很多词儿都还没弄明白。 只能在朝上时仔细听,拼命记,回到悦公侯府还要抓紧时间整理一番,做做功课,很多不懂的事儿便叫南哥儿回去问董林之。 夜间睡得晚,早晨还要早早起床,这么一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不过人倒是显精神了,因为她发觉大臣们说的话她已经听懂了八九成,实在听不懂便厚着脸皮问身后的大臣,左右她一个女人家,他们还不能笑话她。 每日做笔记,皇上问起话来,条理清晰,还能举一反三,多处论证了。 再过了两个月,不用等皇上问话,她便能主动议事,给出来的建议既合理又大胆,比起那些束手束脚的老臣不痛不痒的法子,不知道实用多少。 这一日下朝后,皇上把她叫进后宫,去和皇后公主说话玩耍,皇后娘娘性子温和,对董晚音是钦佩不已,天下能有几个女子能像她这般,在男人堆里也不甘示弱。 「皇后娘娘莫要笑话我了。」她偷瞟一眼,见皇上未留意她们,压低声音道:「我都是被逼出来的,每一日临睡前,我都要数数,我还有多少时日可以告老怀乡,一数便睡不着觉啊!」 如今在男人堆里混久了,她的口条越来越利索,人也越来越诙谐了。 皇后笑:「真是难为你,皇上每月该给你多休沐两三日才是。」 她一摆手:「罢了,在其位谋其政,朝廷也未少给我俸禄。」 又叹了一声:「哎,就是有俸禄也无时日去花,来去就这几件朝服换着,我都忘了如何穿女装了!」 皇后彻底被她逗笑了,皇上被笑声吸引,朝她们看了过来。 「可有何笑话?」 皇后笑道:「董左相说了,俸禄都花不出去,整日这几件朝服,连女装都不会穿了。」 皇上撇嘴:「她还有女装?早前在外头见到她,也是着男装,我险些忘记她是女儿家了。」 董晚音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到现在还是有一些怕他,伴君如伴虎啊。 「明日给你休沐一天,可尽情换女装了,如何?」 「……为何?」董晚音不解,皇上可是公私分明的人,怎的可能给她多放一天假。 「你悦公侯府有喜事。」 董晚音莫名一阵心悸,喜事?悦公侯府能有何喜事? 皇上见她愣愣的,也不问他是何喜事,便悠悠道:「今日你家里有人来接你。」 v第五十三章[09.26] 「为何?」这两字是抖着出来的,垂首看自己的双手,竟也在微微颤抖。 皇上嗤笑一声:「为何?清明到了,路上鬼怪多,他阳气重,能护着你。」 董晚音垂眸,不再言语。 他阳气再重,我已经把他休了,鬼怪再多,我董晚音一路独行也不要他了。 她起身,「皇上,皇后娘娘,晚音这便告退了。」 皇后娘娘要留她用膳,她死活不肯了,皇上盯着她看了半晌,放她走了。 一路像个逃犯一般,拼命逃窜,就怕碰到了不该碰到的人。 今日是益源翠儿来接的她,上了马车,心跳得难受,她捂着胸口做了好多次深呼吸也无用。 行到半路,马车慢慢降速,闻得一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再而是益源的惊呼声。 「爷!爷回来了!」 封驿翻身下马,瞥了益源翠儿一眼,两人都露出喜色,翠儿难得见到爷没有害怕,眼里都要冒泪花了。 翠儿率先撩开帘子:「夫人,爷回来了!」 封驿只看见她的朝服加身,并未看见脸蛋,半晌,也没个声响,他往前两步,长腿才踩上一条,里面便有了动静,她掀开另外一边的帘子,眼看了不看他,双脚轻轻一跳,便蹦下了马车。 封驿:「……」 她走到封驿骑来的白马跟前,踩着马镫上了马,抓着缰绳扭个方向,「六喜,我们走。」 「……是。」六喜暗叹,对不住爷了,如今府里是夫人做主了。 封驿原地站了半晌,抬手抹了抹下巴,钻进马车去了。 他轻咳一声:「回府。」 「是。」益源赶着马车,偷摸和翠儿交换了个眼神:爷是不是有点可怜兮兮了? 翠儿撇嘴,夫人才可怜呢! 老公主白日里早就痛斥了封驿一顿,到底心疼,叫府里早早备下晚膳,做了一大桌子封驿哎吃的吃食,孙儿是等来了,孙媳却不来了,翠儿过来报说董晚音身子乏了,回来便躺下了,让厨房晚些再把饭食送到她房里,老夫人莫要等她了。 老公主也无法,只叫人把菜端过去,让少夫人先吃了再睡。 这两口子势必要磨一顿才能好。 「音儿这段时日可太累了,朝廷里的事情太多了,都不晓得自己偷偷哭了多少回,她要发火才好,不理你我看你能如何!」 老公主这话正戳中了封驿的痛处,山珍海味进嘴里也味同嚼蜡了。 偏偏老公主还要再刺刺他:「前几日你外祖过来,说音儿在朝堂上说了,她早就休了你,把文武百官都给逗笑了,你说说,封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封驿咬着后槽牙,「我知道,您就别再说我了。」 休书还在他怀里揣着呢,整日戳着心口痛。 「我们悦公侯府出了音儿做左相,我还要你这孙儿作甚?你可好好认错,让音儿生够两儿一女,你要作甚皆由着你。」 封驿被自己祖母一刀接着一刀捅,饭也吃不下去了,撂下筷子便要回醉闲居。 「去吧,没人稀罕你!」 到了主屋,站了半晌才伸手推门,却是推不开,被她从里面闩上了。 无事,她总要出去沐浴,到时候还能不开门? 晚些时候,董晚音是去沐浴了,屋子却上了一把锁。 他在正厅里等她从净房出来,她出来了,眼里像是看不见他一样,目不斜视走进屋里,闩上门。 第二日早起,她叫翠儿锁了门,亲自揣着钥匙上朝去了。 皇上看见她,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难得说给她放一天假,她倒不领情。 看来昨夜封驿孤枕难眠了…… 连着几日都是如此,董晚音早出晚归,自己用膳,等封驿离了玖映居她才去给祖母请安。 这一日,董晚音从宫里出来,远远看见他背身而立,一身玄色衣袍加身,白马相伴,倒是把这一路往外走的官员们都比下去了。 他转过来,直直盯着她。 董晚音左右查找益源翠儿等人的身影,一人也无,心下便明白了。 正好有一群同僚走来,看见封驿,有一人便逗她:「董左相,你相公又来接你了。」 正巧朱超群也听见了,摸着一小节短胡子,道:「董左相不是已经休了他相公?怎的封世子爷还来做望妻石?」 董晚音有些难堪,未搭理朱超群。 朱超群好死不死,走到封驿身边叫嚷到:「我活到这个岁数,竟未曾见过女子写的休书,有幸和董左相做同僚,还真是想见识一下董左相写的休书。」 封驿看此人两片薄唇动着,那短胡子一抖一抖,怎么看怎么碍眼,这人如此讨嫌,在朝堂上不定如何欺负他家夫人呢。 他握拳:「敢问这位大人是?」 v第五十四章[09.26] 朱超群见封驿搭理他了,不无得意道:「在下朱超群,和董左相是朝中同僚,世子爷可是来接夫人?」 「正是。」 「哎呀,世子爷真是好福气,能娶得像董左相这样的夫人。」他手指头轻轻弹上封驿的胸口,「世子爷,可拿休书出来一看?」 封驿低头一笑:「朱大人说笑了,这休书我夫人不知道写了多少封了,我府里能存一箱,若要看,我还得让马车拉来,朱大人家里的夫人莫不是不会写休书?许是写好了,藏在何处了。」 众人皆笑开来,董晚音木着脸,一点笑脸也未见。 「我家夫人在朝堂上辛苦,各位大人可关爱着些,要是让我听见我夫人受了欺负,我整日无所事事,可得给夫人出出气,不然……她得写更多休书给我。」 朱超群仰面大笑:「哈哈哈……世子爷,有趣,有趣!」 待众人走远,他走两步,伸手便想要拉她的手,董晚音一个侧身,轻巧就躲过去了。 封驿无奈,低头哑笑一声,「夫人,咱们回吧。」 董晚音迈开步子,闷头往前走。 封驿歪头,卷起下唇,狠狠咬了咬,牵着马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默不作声走了三四里地。 封驿终究是忍不住,伸手拉住她,「上马吧,这样走回到府里,又要喊腿疼了。」 董晚音有些气恼地甩开他的手,「关你何事!」 第七日了,这算是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封驿哪里顾得上恼,赶紧趁着机会多让她开口骂他,把气儿发出来才好呢。 「怎的不关我事?你不是我夫人?」 「不是了!」 说是让她骂,可她这一句「不是了」仍是让他胸口一痛。 「谁说不是了?我去打他!」 董晚音眼一横:「我说的。」 封驿长臂一伸,把人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抬着下巴贴着她的发顶,「招打!」 董晚音胸腔涨痛,连带着喉咙一阵发紧,憋着下死劲挣脱他,翻身上马,丢下他疾驰而去。 到了晚间,照旧沐浴之后把门闩上,碧儿翠儿欲言又止,夫人这是要闹到何时,爷好似太可怜了些。 董晚音已然睁着眼,呆愣了半个多时辰,一点睡意也无,隐约听见书柜那头有响动,竖起耳朵一听,有脚步声传来了。 她坐起身,抬眸看他,「你……你从晚居过来的?」 封驿不管不顾,坐到床边,把长靴脱下一甩,大喇喇斜躺到床上,长手长脚的占了大半张床。 他轻描淡写道:「我过去看看岳母大人,懒得走远路了,便走了密道回来。」 「……」 一只长臂伸过来,抓上她的手,紧紧握住,「夫人,你打我吧。」 「……」 「你好好打我一顿,明日起,再不要这般不搭理我……」 他抓着她的手,放到他的脸上,闭眼磨蹭着。 「你这样,我很难受……」 「……」 他坐起身来,双手环上她的腰肢,把人往怀里带,「难道你不爱我了?」 董晚音一阵胸闷,喉咙堵得难受,咬牙憋出一声:「不爱了!」 封驿身子一顿,心头像是被人狠狠揉搓,痛得要人命。 「你再说一遍?」 董晚音垂下眼眸,嘴角抽动两下,才要出声,双唇便被他狠狠咬住。 她不禁发出一声低鸣,伸手抓住他胸口,试图要推开他。 他松了口,头稍稍离开些,两眼红红盯着她,「还爱吗?」 未等她的回答,他又歪头过去,深深贴合上去,从上唇到下唇,吸.吮着日思夜想的甜美,未给她喘息的机会,他撬开她的齿关,用自己的火热直取她的温凉,直搅起一片火海来。 「封驿……」 封驿把人压在身下,手伸进她的寝衣里面轻薄着,「叫我相公。」 她咬紧牙不叫,又被他惩罚般痛亲了一回,「叫不叫?」 她紧抿着唇,嘴角抽动着,一只手背盖到眉眼处,满心满腹的委屈如汪洋大海,弥漫开来。 封驿要把她盖着眼睛的手拿开,她死死压着,滚烫的眼泪从手背下流出来,「封驿……你一点都不好……」 封驿心如刀割,躺平把她搂进怀里,大掌给她抹着眼泪,「你可以打我,骂我,却不能不爱我……」 她睁着湿漉漉的双眸,抽泣道:」为何不能!」 v第五十五章[09.26] 「凭我是你相公。」 「我……已经写休书给你了。」 「那休书无用,我早就撕了。」 「那我再写!」 封驿捏上她的下巴:「我知道晚晚还爱我,可还是受不住你嘴硬说不爱了,真不是滋味,往后你别说这话了。」 「为何不能?」 他低笑:「你再问这个有意思吗?就算全天下都知道你休了我,我们不还是夫妻,再如此闹下去,你难受,我也难受,夜里你就不想我?」 「不想……」 还嘴硬,封驿气结,才要再好好收拾她,便听见她说:「我在江淮的时候,想你想得整夜流眼泪,你就是不出来,我便下了决心,往后再也不想你了!」 「下决心就能不想了?」封驿失笑,心如乌云见日,一派明朗。 她又冷脸瞪他,怎的他还有脸笑呢? 「我受伤了,床也起不来,见了你又得难受,又何必呢。」 董晚音一愣,她虽有预感,但此次见他回来,并无异样,还是以往那个样子。 「伤在何处了?」 「背上。」 董晚音伸手就要把人掰过来,「我看看。」 「别看了,再吓到你,今夜又不给我睡了。」 她嫌弃往他身上拍了一掌,「快点!」 「那你答应我,看完我们便睡觉。」 「好,睡觉。」 封驿得逞,嘴角起了邪邪的坏笑,「是我睡你你睡我的睡觉。」 董晚音不再和他废话,上手去解他的衣扣,封驿勾着唇,随她动手。 他的衣扣不好解,她有些心急,伸手往他后腰摸去了,才摸到,脸色就变了,又往上摸,呼吸顿时加重,急急便要让他趴着,掀起里衣一看,背上赫然红红皱皱的一大片,异常刺目。 犹记得她最喜爱摸他如绸缎般光滑的后背,还逗他只怕苍蝇拄拐都站不住。 她手轻轻抚摸过这一片才长好的新肉,心疼得快要窒息了。 这得有多疼啊!在江淮没有一个贴心人在身边,这三个多月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为何不告诉我听?」 他在她身下笑,肩背跟着一抖一抖的,「告诉你又有何用,又难看,白叫你不好受,好在没伤到脸,要不我真怕你不要我了。」 「……」 「我遭了一回罪,我夫人却成了左相,想来封家祖宗还是更爱护你。」 「……」 知她又在身后偷偷抹眼泪了,便逗她:「夫人,该睡觉了。」 「……你这身子……如何能睡觉?」 这他便不能忍受了,翻过身子坐起来便把她困在怀里,「夫人且放心,命根子好着呢!」 董晚音到底被他逗笑了,伏在他胸口抖动着。 「那日大火,我想着,别的地方都能烧。」他拉她的手就往下放,「唯独这里不能,为了我夫人,我死都要护住了。」 董晚音连忙抽回手,想要掐他后腰,又想起背上的伤痕来。 「你知道我是如何护着,我拿了一个瓷盆罩着……」 「啧!」她真想啐他一脸,奈何总也绷不住笑。 「你莫笑,该查查护得可周全……」 这一夜折腾到了快天明,两人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封驿睡得正香,被她尖叫声刺醒了。 「相公!我误了上朝的时辰了!」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求嫁纨裤》上 作者:北夏 02、《求嫁纨裤》下 作者:北夏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