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那么多》 楔子 「茉彤,就像我曾经告诉过你的……虽然因为某些因素,我暂时还无法给予你任何承诺,可是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为了你……我会尽快想办法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所有阻碍彻底排除掉。」 绯色知臣紧紧拥抱住曲茉彤,并慎重地向她起誓。 「我会耐心等待的。」她不禁喜极而泣。 因为经过一番锲而不舍的努力,她终于盼到了他的深情响应。 从今以后,她的感情路便不再是一条堆满寂寞的狭隘单行道了。 那一夜,虽然窗外的大雨始终不停歇,然而他们之间的感情与未来却逐渐展露出一线曙光。 「我的茉彤……」他柔声唤道,并小心翼翼地轻捧着她那泪湿的小脸。 好不容易才卸下了心中所有的顾虑,他总算可以毫无压力地尽情感受由她身上所传递而来的微热体温,以及那令人不饮自醉的淡淡馨香。 原来只要肯下定决心,他仍然有资格去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这辈子拥有了眼前这个可爱的女人,他的灵魂从此有了归属,用不着再继续漂泊流浪于茫茫人海之中。 「知臣,我现在不是在作梦吧?」即使已经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答案,她仍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此刻,她急需要更多的证明来安抚自己那颗依旧忐忑不安的芳心。 「你当然不是在作梦,因为……作梦的人其实是我。」他的嗓音略微沙哑,并如蜻蜓点水般一一吻去她脸颊上的晶莹泪珠。 「什么意思?」她粉颊蓦然泛起可疑的红晕。 不知怎地,她竟突然觉得他的笑容与声音,全都性感极了;尤其是那双紧紧瞅着她不放,正闪耀着如同黑曜石般光芒的迷人眼神,最是教她无法轻易移开视线。 「假使不是在作梦,我又怎么可能如此幸运地拥有这么美好的你呢?」他幽幽叹息。「不晓得我会不会因此而折短寿命……」 「你少胡说八道了。」她连忙伸手摀住他的嘴巴,轻斥道:「好端端的,干嘛说话诅咒自己?这样很触霉头耶!」 她可不希望他有个万一,因为与他白头偕老可是她目前最大的心愿。 就算……这段感情必须有人付出代价,那也应该由她来承担才对。 「今生能够和你在一起,我庆幸都来不及了,哪有可能会故意开口诅咒自己,又不是吃饱撑着。」他挪开她的柔荑,噙着笑意解释道:「我只是感觉老天爷对我实在太好了,所以有点受宠若惊而已。」 如果命运可以自由选择,他当然也非常想要跟她长相厮守,永远不离不弃。 毕竟,是她让他对于「永恒」二字,开始产生了更多的期待。 「是吗?其实我心里面也是很感激老天爷的。要不是多亏祂巧妙的安排,我们也没办法轻易跨越国界和时差,在那么美丽的熏衣草花海间相遇。」她有感而发地说。 「不仅如此,老天爷还故意降下今夜这场豪雨,将我们困在这间房间里,逼我们诚实说出深藏在心里已久的话。」他附和道。 「不诚实的人应该只有你吧,我可是从头到尾都很坦然地表达出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绝无半点虚假喔。」她趁机调侃了他一下。 「嗯,诚实的确是种美德,今后我一定会牢牢记住的。」 他忽然笑得十分和蔼可亲,彷佛是只正打算偷偷藏起锐利爪子,改利用甜言蜜语来拐骗小红帽上当的狡猾大野狼。 「知道就好。」她不疑有他地说。 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双手早已一声不响地圈住她,并且还在她的身上各就各位,准备好随时展开更进一步的行动。 「就像你所说的,以前的我实在不够坦率,所以经过刚刚的反省,我已决定从现在这一秒钟开始,要改当个诚实面对自己心中渴望的人。你同意吗?」 「我当然同意啊!诚实本来就是件好事,你愿意主动改掉以往的坏毛病,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她诚挚地给予他一抹象征鼓励的笑容。 「既然你也同意,那么我就用不着再装客气了。」 「呃……你到底想干嘛,为什么一直往我身上靠过来?」 还、还……开始动手解她衣服上的扣子?! 「你刚才不是也同意我该诚实面对自己心中的『渴望』吗?」他反问,双手可丝毫没浪费半点时间,整排扣子已解得只剩最后两颗。 「话是没错,可是……」她害羞得不知所措,正犹豫着该不该阻止他。 「如今,我心中最大的渴望就是你……曲茉彤。」他呼吸略微急促地说,并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 「知臣……」她猛然倒抽了一口气。 因为他修长的手指正隔着蕾丝胸罩,极尽温柔地抚摸、挑逗着她的浑圆,以及上身赤裸的雪白肌肤,令她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抖个不停。 如此强烈的反应,除了对于情欲之事未知的恐惧以外,自然还有其它更多难以形容的异样感觉。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似乎都再也无法阻挡他们对彼此的极度渴望。 渴望更亲近对方,渴望更熟悉对方……渴望藉由一次又一次的疯狂燃烧,将彼此完全融化在一块,从此不分开。于是,两颗最真挚的心、两个最纯粹的灵魂、两具最炙热的身体,还有两个人……原本应该毫无交集的可贵生命。 由这一刻起,全都结合成一首亘古的隽永情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一章 一个半月前,日本大阪星将集团总裁办公室 「总裁,这是您吩咐我整理的合约,请过目。」 器宇轩昂的绯色知臣,一脸正色地将文件呈上。 虽然身为总裁特助,他却总是率性地将衬衫钮扣松开两、三颗,露出底下一片令女性同胞们脸红心跳的健康古铜肤色,和一条串着引人侧目的飞鹰银坠的嚣张项链。 对于向来厌恶一成不变的他而言,领带根本就是种不人道的刑具之一,严重束缚着他渴望自由的灵魂,理应趁早淘汰。 去年堂堂迈入象征成熟男子的三十大关的他,除了拥有媲美金城武般的高大俊帅仪表之外,尚有毕业于哈佛大学商学院及研究所的高学历;更重要的是他的背后还有个不容人轻易撼动的强硬靠山——纵横于当今日本黑白两道的「星将集团」。 纵使他个人很不屑承认,但该集团的唯一决策者——绯色征人总裁,是他绯色知臣如假包换的生父。 至于,促使他对自己身世如此感冒的主要因素,完全是因为他只不过是个从小和柔弱母亲受尽旁人异样眼光与冷嘲热讽……所谓庶出的私生子之一罢了。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倒情愿投胎在一个贫穷却正常的家庭,也强过如今这样美其名享受着荣华富贵,但自己却无法坦然去面对的难堪身分。 老天明鉴,他的确敬爱着眼前的父亲,但同时也忍不住痛恨起他老人家,当年自私地赋予他生命,丝毫不顾虑他的感受与意愿。 呵,绯色二字是他的姓氏,象征着无人能敌的荣耀……和难以抹灭的屈辱!他心不在焉地想着,不自觉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知臣,我上回提过的那件事,你考虑清楚了吗?」将文件仔细浏览过一遍,签下大名,绯色征人抬头询问。 「您指的是……上星期五随口聊到的那笔重要『交易』吗?」他反问,模样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那不是交易,而是你的婚事。」绯色征人纠正,拧起花白浓眉。 「有什么差别吗?契约立下后,随即各取所需,在我看来那根本与其它交易无异。」他垂眸,意兴阑珊地抠了抠右手指甲缝,只差没当场打起呵欠来。 「这不单是纯粹的企业联姻,大财阀伊藤家那位秀外慧中的掌上明珠,私底下十分中意你,这点在日本社交圈内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社交圈内公开的秘密?呵,正如同我的存在,是不是?」他故意挑衅道,压根儿不将父亲的威严放在眼底。 也许是隔了许久才老来得子的缘故,绯色征人对待他的态度,下意识的总是比妻子或历任情妇所生的子女们多了一分包容。即使他出生不久便被接回认祖归宗,但是绯色征人却老是觉得随时有失去他的疑虑,半点不敢轻忽。 唉,初生之犊不畏虎,这个年纪跟其它几位子女差一大截的宝贝小儿子,那拗脾气倒是和绯色征人年轻时简直不相上下,甚至还多了些目空一切的狂妄。 绯色征人敛了敛怒气后,试着耐心分析道:「我认为一位对你死心塌地,又能在事业上提供你强而有力后盾的妻子,是你现阶段所需要的。」 「怎么说?」这个结论倒是略微引起他的兴趣了。 婚姻跟爱情之于绯色知臣,从来就只是个……屁! 由于自身复杂的成长背景使然,他始终觉得以上两者充其量只是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就像……垃圾食物一样,可以自由选择取舍,但却对健康毫无任何帮助。 无论爱情或婚姻,每个人的位置似乎随时都可以被其它人轻易取代,如此薄弱的联系,根本不符合投资报酬率嘛! 恕他直言,这种无聊又可笑的愚蠢游戏,他实在想不透教世间男女们执迷不悟的乐趣到底是在哪里? 他不否认自己身为正常的男人,偶尔也需要藉由女人来抒发一下,但却未曾浪费多余的时间去经营任何感情。 他喜欢纯粹的金钱买卖关系,事后一拍两散,省去所有拖泥带水的牵扯纠缠。 说他冷血也好、寡情也罢,总之这辈子除了有血缘羁绊的母亲之外,他不愿意再让任何女人来左右他那聊胜于无的人生,又或者是有朝一日不慎沦为被敌人利用的致命弱点。 了无牵挂,绝对是登上所向无敌境界的必要条件之一。 「你不是一直很想证明给所有人看,即使不靠『星将集团』的庇护,自己也能拥有一番作为吗?眼下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更何况……这桩婚事还是对方先提起的,由此可见,日后你所能掌握的筹码绝对不容小看。」绯色征人希望么子可以慎重考虑。 「言下之意,您似乎巴不得我立刻点头答应伊藤家的『提亲』。」绯色知臣揶揄道,故意语带讽刺地问:「可是,我记得伊藤夫人好像曾经公开说过很舍不得宝贝独生女出嫁,所以……届时就算对方要求我入赘也无妨吗?」 闻言,绯色征人不禁愤怒拍桌面。「我堂堂『星将集团』总裁的儿子哪能如此任人糟蹋?如果伊藤家当真敢提出这种过分要求,到时候休怪我翻脸无情。」 眼见父亲震怒,他非但没收敛,居然还火上加油地在旁边继续说着风凉话。 「用不着那么激动,瞧您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当心血压又升高。我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目前使用中的这个姓氏也不是那么满意,假如能有机会换个新鲜的来用用看,应该挺不错的。」 「你这不孝子……敢给我改名换姓试试看,除非我死,否则绝对不允许这种丢脸的事情发生。」这句警告几乎是由齿缝间硬挤出来的,令人听了不禁头皮发麻。 可惜,偏偏有人就喜欢在太岁头上动土,脱口而出的言词非让人气得七窍生烟不可—— 「亲爱的父亲大人,您的意思该不会是在提醒我先别着急……假使我想造反的话,大可等您『百年以后』再说,对吗?」他玩世不恭地挑了挑好看的眉毛,随意吐出这串大逆不道的话语来。 「绯、色、知、臣!」绯色征人刻意压低音量吼道,简直拿这小儿子没辙。 这小子自幼便软硬不吃,只要心中略有不爽,即使是天皇老子当前,说不卖帐就不卖帐;唯一勉强能制得住他的,亦只有他的亲生母亲了。 只不过,由于深感亏欠,她向来不好意思过度干涉这个唯一的儿子,总是扮演着一位温柔却沉默的母亲,安静地在他们父子俩身后守护着。 「我答应。」他突如其来地冒出这句话。 「什么?」绯色征人迟疑了下。 「就像您方才说的,这门婚事对我而言利多于弊,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干脆就直接举双手赞成。」他耸耸肩,视同儿戏地说道。 末了,还不忘附上但书。 「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我只负责当『新郎』,其它琐碎的事务就由您全权处理,我没任何意见。」 「你没任何意见?!这可是有关你一生幸福的事,你怎么能够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绯色征人也不禁傻眼了。「知臣,你真的好好考虑过了吗?」 「考虑?」他蓦然忍俊不住,好像听见多么有趣的笑话般。「何必多此一举,不过就是抽空结个婚而已,又不是啥了不得的大事?」 「抽空结个婚而已……」听听这是啥荒谬逻辑啊?「你究竟将自己的终身大事当成什么了?如果你真的对伊藤财阀的千金不感兴趣,我也不会硬逼着你娶她,你大可不必为了跟我赌气而草率做出任何冲动的决定。」 「我当然是把终身大事当作帮助我跃上成功顶峰的垫脚石啰!幸好,我印象中伊藤家的那个……纪香还是清香小姐,似乎也算是个美人胚子,用来暖床或传宗接代效果应该都不错。」他故意语带轻佻地说,存心激怒父亲。 绯色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按着遽然发疼的太阳穴。「伊藤由香。唉,你连将来要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女人名字都不晓得,根本就是在胡闹。」 「原来她叫『由香』啊,我老是记不住。」他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说。 没办法,谁教俊美非凡的他仰慕者实在太多了,当然无法一一记牢每一位异性的芳名。 「你是认真的吗?」绯色征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儿子,想做最后的确认。「心甘情愿同意娶伊藤由香为妻,绝不反悔?」 「绝不反悔。」他笃定地回答,面不改色。 于是,为了各取所需,一桩丝毫没有感情基础的婚约,就此订下了。 上海市浦东新区花家别墅 十四岁那年七夕情人节,是曲氏夫妇的水晶婚纪念日。 也是曲茉彤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爸妈欢乐笑靥的日子! 一桩在高速公路上所发生的严重连环车祸,让她父母所乘坐的车辆刚好被紧紧夹死在中间,听说送医急救前两人皆已无生命迹象了…… 总是戏言爱到分不开的父母,最后果真选择同年同月同日一起离开人世了,这件令人遗憾的意外,成为曲茉彤心底最挥之不去的伤痛。 当初在亲友们的全力协助之下,仓卒办完父母的丧事后,她便带着强烈哀恸离开了自小生长的台湾,投靠在上海经商有成的舅舅。 虽然个性颇为乐观开朗的她,很快地就适应了这个全然陌生的新环境,也逐渐融入及时伸出援手收养她的舅舅家庭中。 可是十一年来……每每到了炎热夏季,她依旧无法克制自己那莫名陷入低落的敏感情绪。 此际,望着窗外庭园池塘中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她不由得深深叹息……转眼间,季节又轮替到夏天了,真教人顿感郁闷。 多矛盾呀,尽管她非常喜欢在夏季里盛开的熏衣草,却从来不曾期待过炎热夏天的来临。 甫由日文系研究所毕业的她,目前正赋闲在家中,成天当米虫混吃等死。 本来是想到舅舅公司帮忙的,就算是打打杂、跑跑腿也好;只不过稍嫌溺爱她的舅妈却执意反对,说是终于辛苦忙完学业了,应该趁年轻多花点时间玩乐一番,用不着急着上班赚钱。 「好无聊喔!」 她只手托腮地趴在窗台边,精神着实萎靡不振。 「茉彤姊,怎么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你的『夏季忧郁症候群』该不会又发作啦?」 小她五岁的表妹——花婓霓,一脸忧心地趋前关切。同样身为家中独生子女的她们,感情却异常的融洽,简直不输给亲姊妹。 「看来……现在应该不只有我对夏天『过敏』吧?霓霓,瞧你那双红通通的兔子眼,昨晚又没睡好了吗?」她苦笑道。 没想到……她们表姊妹俩还真是同病相怜哪! 「没办法,谁教我昨夜好死不死又梦见那个人,结果……害我莫名其妙地又哭湿了枕头。」花婓霓咬牙切齿地说,一提起那个曾经背着她劈腿的花心男,心情便瞬间荡至谷底。 「唉,事情都经过一年了,你也由台湾躲回到上海,何苦还惦着他呢?看开点吧,那种辜负神圣爱情的家伙并不值得你如此念念不忘。」她柔声安慰,非常心疼表妹的遭遇。 回想起表妹刚逃回上海疗伤止痛的那段灰色日子,曲茉彤不由得唏嘘感叹。 当时为了遵守承诺保密,她必须帮忙找借口搪塞舅舅和舅妈,然后竭尽所能地陪伴在表妹左右,给予无限关怀及劝导。 即便撇开舅舅夫妻俩对她的恩情不说,光念在她和表妹多年来如亲手足般的姊妹情谊,她自然无法袖手旁观,费尽心思就是冀望能帮助表妹尽快重拾往日欢笑。 「别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花婓霓扬了扬手中的旅游资料说:「茉彤姊,趁着暑假我们一起出国散散心好吗?你不是一直很想到你奶奶的故乡去看看,正好七月下旬的北海道有你最喜爱的熏衣草节和烟火祭典喔,咱们一起去朝圣吧。」 「北海道……熏衣草节?」闻言,她确实颇为心动。 因为拥有四分之一日本血统,她自小就对日文学习挺有天分,加上童年时常缠着奶奶说日本的风土民情,自然而然便对有关大和民族的一切产生浓厚的兴趣。 尤其是那一大片曾多次在旅游节目中看过,教奶奶生前最念念不忘的北海道富良野的紫色熏衣草花海,更是令她无比向往,下定决心有生之年非亲眼目睹不可。 于是,她高中毕业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日文系就读,一路念到了研究所。 「沾你的光,为了庆祝你这位日文系研究所的高材生毕业,我爹地跟妈咪特别准许我作陪,并且十分阿莎力地拨了一大笔旅游经费给我们,足够我们痛痛快快地去日本北海道玩整个暑假耶。」花婓霓喜孜孜地将数据塞给表姊参考。 「舅舅跟舅妈对我真好……这份恩泽,我恐怕一辈子都还不完了。」她由衷说道,眼眶又不争气地泛红了起来。 方才花婓霓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她仍旧体会得出来他们这番安排的用心良苦,无非是希望藉此转移她的注意力,以免她又在这样敏感的季节里,独自沉溺在思亲之痛中无法自拔。 如今的她,毫无疑问是幸福的。 即使成长过程中缺少了双亲的疼爱,但是舅舅一家人所给予她的温情,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论是物质上或精神上,总是令她不虞匮乏,甚至还常在她自己都尚未察觉到需求前,便主动替她打点好一切。 固然是寄人篱下,然而她所享受到的待遇总是与表妹这亲生女儿无异,有时候甚至还稍微略胜一筹呢! 「一辈子若还不完,下辈子就继续再接再厉啰!我妈咪还曾经说过,来生如果能够当你的亲生母亲那该有多好啊,听得我都有些吃味了,可见你的优秀有多么令她引以为傲。」 花婓霓忍不住戏谑道,心底其实从未在意过这种芝麻小事,因为老早就当她是自己的亲姊姊了。 「霓霓,如果没有你们的照顾,也不会有今天的我存在。在我心目中,你们早就是无可取代的家人了,也是我最爱的亲人。」 感情丰富的她,情不自禁地紧紧拥抱住表妹,感触良多。 「出国玩可是件再开心不过的事情,干嘛将气氛搞得好像你即将出嫁似的,乱感伤的……」花婓霓不免啼笑皆非。 「千言万语也道不尽我此刻心中难以形容的感动,我只晓得……我真的好爱舅舅、舅妈还有你……可爱的霓霓。」她又哭又笑地说,模样有些滑稽,惹得表妹噗哧一笑。 「哎哟……肉麻兮兮的,害我鸡皮疙瘩都掉满地啰!」 「讨厌,人家在跟你讲正经的,你怎么可以随便敷衍我呢?」她娇嗔,难为情地连忙抹干脸上的泪痕。 早先阴霾的心情,一整个豁然放晴了。 第二章 初次踏上北海道的土地,形单影只的曲茉彤虽然显得有些忐忑不安,却依旧难掩兴奋之情。 这趟预计四十天的观光行程,原先是该由表妹作陪的,怎料出发前两天因为一场严重的感冒害得表妹气喘病发作,以致被迫临时取消了同行计划。 起初,舅舅及舅妈实在不放心她独自飞往如此陌生的国度,而且一待就是一个多月那么漫长的时间,可是向往已久的她怎可能轻易放弃。 所以,经过极力争取后,两位长辈终于勉为其难地点头同意,让她尝试展开这段自助旅行。 唯一的条件是——每天必须至少打一通国际电话回家报平安。 如今,虽是身在异邦,但向来勇于挑战且拥有扎实日文听说读写能力的她,却完全不觉得惶恐,反倒是对任何着眼所见的新鲜事物皆感到兴致勃勃。 为了彻底放松身心,好好体验一下当地的生活,她干脆舍去了较为舒适豪华的饭店,改选择一家距离富良野车站不远的欧风民宿入住。 由于正值暑期旅游旺季,这间布置温馨的民宿双人套房,还是她事前费了好大的功夫,透过系上熟悉的日籍教授拜托当地亲戚帮忙预订的。 可惜亲爱的表妹突然身体欠安,无缘随她来此散心度假,为了弥补这个遗憾,她承诺会狠狠地拍下一大堆北海道的美丽风景照,好让花婓霓日后望梅止渴用。 透过民宿老板娘的推荐,这几天她搭乘观光循环巴士,陆续参观过富田农场、葡萄果汁工场、wine工场和吉士工房;因为时间还算充裕,她总是放慢脚步地游览每一个所经之处。 况且,她并不贪心,压根儿就不奢望在这四十天内,一定要将北海道上所有着名的观光景点都走马看花过一遍。 兴致一来,她可以花费一整天的时间全耗在同一个地方,哪怕只是吹吹风、晒晒太阳或者是莫名地发个呆也罢。 就像一早起床,她便决定好了今天唯一的目的地——富良野町的日之出公园。 虽然正逢开花旺季的熏衣草花田,她之前已在富良野的开辟种植先锋——富田农场见识过了,然而……此刻伫立在这一大片衬着蓝天白云,渲染了整片山坡地的紫色花海中,曲茉彤仍是不自觉地陶醉不已。 「好美喔,真令人百看不厌耶……」她不禁由衷赞叹。 闭上双眼,用力深呼吸,感受着熏衣草那让人心旷神怡的天然香气。 呵,想必奶奶以前也曾经做过类似的动作吧!她愉悦地想着。 沿途的花圃大多是由当地的学校团体认养,每块花圃前面几乎皆插有认养团体名称的小木牌。 放眼望去,除了熏衣草之外,这里还大量种植了向日葵、金盏花、罂粟花等多种缤纷花卉;沿着山坡绵延展开,形成一片美丽的花毯,绝对可与富田农场的彩之田媲美。 片刻后,她张开澄澈眼眸随意眺望,突然发现鲜艳花毯的另一端地平线,刚好竖立一株乍看之下平凡无奇的树木,对比地平在线的蔚蓝天空以及地平线下的紫色熏衣草,那幅旖旎景致颇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味道…… 其实这处开放式的公众花园距离她所投宿的民宿还算满近的,之所以选择今日才来拜访,完全是慕远近驰名的「花与炎四季彩祭典」而来。谈到日之出公园最出名的地标,当属位于坡顶展望台附近那一座白色圆拱型的钟塔;听说每年夏季……特别是祭典当天,都有许多新人于此举办浪漫的熏衣草婚礼。 在紫色花海中及纯白钟架见证下,互许共偕白首的誓约,多教人羡慕! 望着远方那些穿着雪白婚纱、刚结束完集团公证的美丽新娘们,在各自的新郎扶持下缓步穿梭在熏衣草花田间,任由一旁亲友及围观游客们拍摄下一张张笑容洋溢的照片。 那幸福十足的美好画面让人感动莫名,更遑论是渴望爱情多时却始终遇不到心动对象的她。 「将来……若有机会,我也想拥有一个如此难忘的浪漫婚礼。」她呢喃自语,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加深中。 霎时,有群众兴奋地欢呼着,她引颈细看,原来是有新娘子要抛出捧花,传递幸福给下一位受月老青睐的有缘人。 「真有意思,我也过去凑一下热闹吧!」她立刻兴致勃勃地往人群靠近。 眼见那束搭配着熏衣草的新娘捧花正不偏不倚地朝她所行经的路线飞来,曲茉彤赶紧加快脚步奔向前去,下意识地伸长双手准备承接…… 由于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半空中那逐渐飞近的花束上头,她丝毫没察觉到前方一名恰巧路过熏衣草花田的年轻男子。 转眼间,如愿接住捧花的喜悦还来不及在胸臆间扩散前,她便撞上一堵厚实的肉墙。重力加速度之下,甚至硬生生地扑倒了那位无辜遭殃的陌生男子,双双跌进了花田之中。 「哎哟……」 她眼冒金星地呻吟着,手上却还紧紧抓着新娘捧花不放。 莫名其妙遭受牵连的绯色知臣,却还是眼捷手快地将那名身材娇小的「肇事者」紧护在怀中,让自己沦为舍身救人的肉垫子。 仰倒着地时,身强体健的他虽然没因此受到任何严重的伤害,却依旧习惯性地低声诅咒了一句日本国骂—— 因为特殊的身分背景使然,自小习武且反应灵敏的他,照理说应该可以轻易闪过这个飞扑而来的「横祸」;无奈他刚刚只顾着低头专心和台湾的挚友讲手机,根本没留意到身边的突发状况,这才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 唉,想起远在台湾的昔日哈佛同窗死党——齐昀亮,绯色知臣便感到心情沉重无比…… 两个多月前,他那位好友竟意外出了场几乎夺命的严重车祸,后来虽然是幸运的捡回了一条宝贵性命,岂料却从此失去了光明。 先前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私下说服父亲,破例与规模相差悬殊,好友所继承、经营的「元永企业」进行跨国合作;本来都已谈好八月初……也就是过几天要签立合约的,现在看来也只好暂时延期了。 希望父亲别因此改变主意才好。 依稀听见对方的咒骂,羞窘不已的曲茉彤,连忙自他胸前抬起头来,以流利的日语迭声致歉。 天啊,生平至今还不曾如此糗过呢! 如果旁边刚好有一个地洞的话,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马上跳进去,顺便再将自己给埋起来算了。 思及此,她那心虚飘忽的视线更加不敢投向身下的「受害者」,眸光流转间却赫然发现了一支掉落在不远处……但是,已不幸一分为二的新款折迭式手机。 完蛋了,这手机该不是因为她方才的莽撞而「光荣殉职」了吧? 手忙脚乱地爬起身,离开他那教人不禁脸红心跳的温热怀抱后,她神情不定地跪坐在一旁的泥土地上,对着那已然「身首异处」的手机残骸发愣了片刻,然后才颤巍巍地双手拾起,物归原主…… 「真的很对不起……这全都是我的错。」 曲茉彤勇敢地扬眸注视着对方,一副即将赴汤蹈火的认真模样,彷佛已经做好了挨轰的心理准备。 望着身前这位眼神中明明泄露出一股不安情绪,双手还微微颤抖着,却又强迫自己必须镇定面对的小女人,刚坐起身来的绯色知臣,俊帅脸庞上倏地掠过一丝兴味—— 这小妮子倒是挺有意思的! 至少,她看起来并非他平素最为感冒的那两种类型的女人。 其中一种当然就是遇到麻烦事情时,只会无助哭泣装可怜,企图博取同情或是逃避责任;另外一种则是莫名其妙直冲着他耍花痴,径自发嗲卖骚,完全无视于他那张难掩作恶的俊脸,早已逐渐扭曲变形了。 「先生,我会赔偿你所有的损失,请你放心。」她的态度十分诚恳,希望能顺利将这件事情圆满处理。 谁知,他并未立刻接下那支宣告「寿终正寝」的手机,反而收回短暂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然后不发一语地径自起身,拂去自己衣服上的尘土和熏衣草屑。 这……他该不会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吧?曲茉彤困难地咽了下唾液,暗自猜想着。 时间彷佛变得异常缓慢……此刻,在焦虑不安的她眼中,所有的画面都像刻意用慢动作播放的影片般,一格接一格徐徐往前推进—— 于是,她清晰地看见他低头垂下一双连女人都不禁嫉妒的星眸,从容不迫地抬起右手,用整齐干净的修长手指,循序拍拂过厚实的胸膛、宽挺的肩膀,还有肌肉匀称的手臂。 当然得再加上那双傲人长腿,以及那线条完美……容易引人遐想的臀部。 哇,黄金比例的身材配上亦正亦邪的俊美容颜,活脱脱就是言情小说中的最佳男主角典范嘛! 这个男人上辈子肯定烧了许多好香,要不就是积了不少阴德,今世才会特别受到上苍的眷顾及恩宠。 她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瞅着他…… 良久,直到两人的视线重新交会。 「嗨,看够了吗?」 绯色知臣突然蹲下身来,挑眉笑睇着依旧愣在泥地上的曲茉彤,顺便挥挥手催促她赶紧回神。 闻言,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似乎想尽快将满脑子的绮思给驱逐出境。 唉,撞倒人还不慎弄坏人家的手机,现在竟又因为偷窥而被对方逮个正着……像她这样子,简直可说是「糗」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名副其实的——丢脸丢到国外去! 「哦,摇头就是嫌不够的意思,那……需不需要我再靠近一点,好让你看得更仔细些呢?」 他果真恶作剧似的把俊脸凑上前去,吓得她反射性地往后弹开,却又一屁股跌坐进熏衣草花丛里。 虽然她刚刚忍不住和其它女人同样一瞬也不瞬地直盯着他发愣,但奇怪的是他不仅没感觉到以往那种彷佛被人冒犯的不耐烦,反倒还有些骄傲。 也许……两者间最大的差别,应该是她那双闪耀着纯粹欣赏,毫无杂念的真挚眼眸吧! 「小心点,别再继续摧残这片可怜的熏衣草花田了,否则公园管理员可是有权将你移送法办的。」他提醒道。 「真……真的吗?」她惊慌问道,连忙想起身,却不敢再随便乱动,深怕一不小心又碰坏了周围任何一株熏衣草。 「瞧你吓成这样,应该是海外来的观光客吧?」眼看她居然对他随口说说的玩笑话信以为真,遂故意继续危言耸听。「如果你真是外籍人士,那可就糟了。」 她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才怯怯地问:「为什么?」 「因为这里的熏衣草,可是北海道特有的保育类品种,一旦遭到海外旅客恶意损毁,除了拘役和处以高额罚金之外,日后还可能会因此被限制入境。」他一脸正色,煞有其事地说。 「这么严重?!」 娇容瞬间惨白,眼泪也开始在眼眶中来回打转着,倘若不是她硬ㄍ1ㄣ住,恐怕早就当场哭出来了。 望着她那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突然找回良心的他于是耸耸肩,主动戳破随意编出的蹩脚谎言,以免有人即将忍不住泪洒当场。 「呃……我刚刚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别介意。」 「所以……我不会真的被移送法办,对不对?」她诚惶诚恐地追问。 曲茉彤向来是个循规蹈矩的模范生及好公民,连垃圾都不敢随便乱丢;如果第一次出国就闹出此等有损名誉的事情,教她今后哪有脸回去面对舅舅跟舅妈呢?! 「放心,顶多是被公园管理员狠狠地训斥一顿罢了。」唔,了不起再被迫客串一下环保绿化义工以兹警惕。 「谢天谢地……差点吓死我了。」她拍抚着胸口,瞬间破涕为笑,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了一句中文。 「请问……你刚刚说的是中文吗?」他迟疑了下,试着以略微生硬的中文询问道,想再确认一次。 因为和台湾籍的齐昀亮成为莫逆之交,所以他对中文也间接产生了兴趣,在美国哈佛求学的那段日子,每当课暇之余他们总会教学相长,甚至互相传授对方自己的母语作交流。 「咦,原来……你也懂中文啊?」她喜出望外地问,颇有他乡遇故知的兴奋,遂直接改以中文与对方沟通。「可是你的腔调,好像有点奇怪耶,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好像是稍微带点……大阪腔,对吗?」 「没错,我的确是出生在本州岛的大阪人。那你来自哪里,台湾吗?」他浅浅一笑,伸出手拉了她一把,协助她脱离熏衣草的包围。 「谢谢。」站稳身子后,她随即脸颊微红地回答:「嗯,我是台湾人。」 一想到自己的手正被一个陌生的日本男子牢牢握着不放,她便害羞不已,更何况……他还是如此引人注目的美男子,教人心跳指数轻而易举便冲破一百大关。 「呵,刚才观察了那么久,可否跟我分享一下,你认为我全身上下哪个地方最出色呢?」他戏谑问道,这下子惹得她连耳根子都红了,头顶差点冒出热烟来。 她深呼吸了下,赧然道:「抱歉,都怪我太失礼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语毕,她甚至还慎重地再三行礼致意,唯恐触怒了对方。 「别紧张,我只不过是忽然感到好奇,并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你大可不必吓成这样。」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松开她的手。随即倾身向前,害不知所措的她顿时浑身僵硬。 只见他缓缓举起手,解下她系在麻花辫尾端的水蓝色缎带,并细心替她拈起几根残留在发间的熏衣草屑。 然而,随着他身躯自然地贴近,以及手指温柔穿梭在她长发间那似有若无的碰触,竟让她感觉到空气变得异常稀薄,教人几乎缺氧窒息……末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居然是因为自己一时忘记呼吸的可笑缘故。 「好啦,头发上的已经都帮你清干净了,至于其它部位,为了避免有趁机吃豆腐的嫌疑,还是由你自个儿处理吧。」他含笑说道,并把那条绑头发用的缎带归还给她。 「谢谢……」她伸手接过,无可避免地再次触及他那微温的掌心,心律顿时又乱了节奏。 「你的身上好香……有股淡淡的熏衣草香气。」他轻笑,不自觉地又往她的身子靠近,低头贪心地嗅闻着。 因为,除了熏衣草之外,她的柔顺秀发还隐隐散发着某种不知名的迷人幽香,令他忍不住再三留连回味。 「你……你也是啊。」她腼腆地说。 「呵,大概是因为我们刚刚都做过一场天然熏衣草spa了,所以全身才会变得香喷喷的。」 愣了几秒,她这才会心一笑。「是啊,最新鲜的熏衣草浴。」 「看来咱们还是赶快逃离『犯罪现场』,免得待会儿公园管理员当真告我们破坏花木,然后罚我们到处去捡垃圾,那可就惨了。」 嘿,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难得童心未泯的他竟直接牵起她的手,带着还来不及反应的她加快脚步,离开那一大片几乎看不出有所损伤的紫色熏衣草花海。 转眼间,绯色知臣整个人霍然放轻松了,他边跑边朗声大笑,那不知名的愉悦心情也透过紧紧交握的十指,迅速传染给曲茉彤…… 他们就像两小无猜的纯真孩童般,漫无目的地拚命往前奔跑,开怀笑声在整片山坡不间断地放送着,却没因此惹来旁人侧目的眼光。 因为不远处圆顶展望台上的「爱之钟」正被好奇的游客们一一敲响,恰好掩盖住他们所发出的嘻闹喧哗。那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宏亮钟声,彷佛是条无形的红线,牵系着分属不同国度的他们,似乎也隐约预告了他们两人终将纠缠不清的命运。 一如遍地熏衣草所代表的浪漫花语—— 等待爱情。 第三章 日正当中,晴空万里。 经过一阵疯狂的追逐笑闹后,满身大汗、又累又渴的两人,于是就近找了一处有遮阳伞荫凉的露天咖啡座休息。 点完饮料及餐点后,他们彼此交换名字,并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绯色知臣,三十岁,擅长记恨报复的神秘天蝎座。」他率先说道,随意用桌上的点菜单空白处,豪迈地示范自己名字的汉字写法。 「曲茉彤,二十五岁,浪漫得无药可救的双鱼座。」她噙着笑意接棒,也如法炮制写下自己的芳名。 不约而同地在心底默念了几遍对方的名字后,他们相视一笑,接着即悠闲自在地享用着各自的食物,以补充方才严重流失的体力与水分。 说也奇怪,几个小时前他们根本不晓得世上还有对方的存在,可如今却能够这般神色自若地相处,甚至同桌饮食却丝毫没有不自在感觉,除了「缘分」二字,还找得到其它更合理的解释吗? 「充电」完,他们又中、日文混用地继续闲聊了起来,希望能藉此让彼此更进一步认识…… 须臾,他竟突然直言不讳地开口问道:「瞧你独来独往,身旁连个伴也没有,该不会是感情受挫,所以决定出来自助旅行顺便疗伤止痛的吧?」 他之所以问出这么唐突失礼的问题,无非是想试探一下她是否已经名花有主,这还是绯色知臣生平头一次在意起异性的个人隐私。 真好笑,人家究竟有没有男朋友关他屁事啊?!他心底不禁自嘲道。 反正,他不是早就打定主意这辈子绝不涉及爱情领域,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曲茉彤那如朝阳般清新的开朗笑容,是不是已经拥有了专属的主人了。 好吧,他承认她确实和以往所接触的女人们大不相同。 不仅率真自然且平易近人,还随时随地保持着如沐春风的甜美笑颜,令人见了不知不觉便淡忘了心中原有的烦忧。 「我这次的旅游的确是想要疗伤止痛,但绝不是为了感情的因素。」她诚实回答,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黯淡。 唉……如果真是为情所伤倒还好办些,也许下一个男人会更好;可是一旦失去了挚爱的双亲,却是用任何东西都换不回来的。 「我原以为你是跟男朋友吵架,才会独自跑来北海道散心的。」他若无其事地端起桌上的冰拿铁啜饮了一口。 不可讳言,她那否定的答案确实让他的心情莫名地更加好了几分。 「我倒宁愿真是这样……可惜身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难道要叫我跟空气吵架吗?」她俏皮地扮了个可爱的鬼脸。「那你呢,为什么也一个人跑来日之出公园闲晃?枉费这里的风景那么美丽,而且今晚又有烟火祭典可以欣赏,你应该邀请女朋友一起来才对。」 其实她早已偷偷留意过了,他的手上并没有戴着结婚戒指,只是不晓得目前是否已有交往中的对象就是了。 「我没有女朋友。」但是,即将会有一位未婚妻。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完,随即又郁闷地回想起今天路经此地的原因,于是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下。 昨天下午,父亲要他专程来一趟富良野作客拜访,还特意放了他几天大假,希望在正式公开订婚以前,他能够先多花点时间和伊藤财阀家的宝贝千金——伊藤由香培养一下感情。 然而硬逼着他去应付一个温驯、没有主见,只晓得刻意迎合讨好的名门闺秀,实在是件很乏味兼浪费光阴的事情,于是今天一早,他便一声不响地溜出伊藤家的豪宅,到处闲逛透气了…… 毫无疑问的,他深信伊藤由香日后肯定会是个对他百依百顺的贤妻,只不过却完全勾不起他丝毫探索的兴趣,貌合神离的婚姻恐怕是迟早的事。 无所谓,反正他对结婚这种俗事,从来就不抱任何期望,不是吗? 可是,倘若即将与他步入礼堂的女人可以换作是其它人…… 例如——眼前这位笑起来眼睛像一弯新月、说话时表情生动活泼,容易害羞脸红又好骗的天真女子,也许往后生活就能多增点乐趣。 起码他就难以想象金枝玉叶的伊藤由香,有办法和曲茉彤一样勇于冒险尝试,单枪匹马遨游未曾到过的异国,甚至还敢陪着素不相识的他,尽情嬉戏在蓝天底下的花海之间。 更重要的是……他此际可以像这样安闲自得地与她谈天,但面对内向腼腆的伊藤由香时,却无聊得差点就当场打起呵欠来,简直有如天壤之别。 「听说晚上有场盛大的烟火表演,你打算留下来观赏吗?」她笑着询问他的意愿,并轻轻吸了口沁凉的果汁,藉此掩饰心中的欣喜。 他没有女朋友耶!这可真是个让人愉快的好消息。 「原来你喜欢看烟火?」他决定暂时把一切破坏兴致的杂事全抛开,专注在与她的愉快交谈中。 「我想……那么美丽的事物,应该没有人会不喜爱,我当然也不例外。」她可是非常期待,说什么也不愿轻易错过。 「我记得你们中文有一句话叫做——舍命陪君子。」受到她的笑容感染,他不自觉地跟着扬起唇角。 「你真的愿意陪我一起欣赏烟火大会吗?」她雀跃问道。 「这是我的荣幸。」他笑了笑,接着道:「就当作是尽地主之谊,或者要说是代替政府做好国民外交也行。」 况且,他尚有几日天上掉下来的假期要打发,与其继续白白糟蹋在一个木头千金身上,倒不如用来陪伴面前这个「开心果」般的台湾女孩,还比较有意思些。 当晚八点开始,日之出公园一年一度的「花与炎四季彩祭典」终于热热闹闹地进入高潮;看过了灯光花车巡游后,接着即将上场的,是长达一小时的大型烟花表演…… 蓦地,第一朵烟火劈里啪啦地爆开了,第二朵紧接而来……随后一朵又一朵光彩夺目的烟花,也由地面升起,在漆黑夜空中一一绽放开来,令人叹为观止。 连续不断的炮声响彻天际,现场观众们皆忍不住欢呼、赞叹了起来,包括并肩仰望着天空的绯色知臣和曲茉彤。 人潮拥挤,为了避免走散,也为了不让身材较为娇小的她被过于亢奋的群众给推挤受伤,他竟不着痕迹地伸出右臂将她牢牢护于身侧。 「哇,你看……是心型图案的烟火耶,好浪漫喔!」她手指着天际,像个孩子似的开心地喊道:「呵,又一个爱心,现在成了心心相印啰!」 由于现场吵杂,他只能贴近她的耳朵边说话,姿势顿时显得有些亲昵及暧昧。 「我想……你肯定是个很容易就被取悦的人。」 「这样不是很好吗?因为容易满足的人,快乐的事情永远比别人多。」她笑逐颜开地分神回答完,又继续着迷地注视着夜空中如交响曲般精采万分的绚丽烟火。 容易满足的人,快乐的事情永远比别人多。 他不由得仔细玩味起她这句话其中的意涵—— 料想不到,看似天真单纯的她,对人生的体悟或许还远比历练丰富的他更加透彻,这让他不免感到有丝汗颜。 所以说……自小衣食无缺、要什么有什么,却仍旧觉得活得并不快乐的他,纯粹只是由于身在福中不知福,无病呻吟而已吗?!他苦笑思忖。 垂眸凝睇着甜美笑容比天际花火还要灿烂的曲茉彤,绯色知臣一时情不自禁,未经许可便低头吻了她—— 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教事先毫无心理准备的她狠狠地倒抽了口气,却反而给了对方的突袭侵略,一个得以长驱直入的绝佳契机。 刹那间,她已浑身棉软无力地落入他倏地收紧的双臂之中,任由他灼热的唇舌在她檀口中顺利攻城略地。 透过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仪式」,她竟依稀感觉自己灵魂的某部分彷佛也一并被他给汲取走了…… 她虚弱的合上眼帘,可依旧有数不尽的美丽烟火在她脑海里鸣放,五彩缤纷、琳琅满目,更胜方才亲眼所见的种种动人美景。 然而,就在她完全迷失自我的一刻,他却蓦然抽离,眸中燃着不知名的火焰,气息微乱地提醒她道:「现在,我给你一个拒绝的机会……否则我就要继续吻下去了。」 而且保证绝不会再像刚刚那样客气了。他心底随后补上这么一句。 闻言,神魂俱已颠倒的曲茉彤,只是目不转睛地张大迷蒙双眼,仰起两颊嫣红的娇艳小脸,欲语还羞地望着他,犹如正在提出无言的邀请般。 他轻叹了口气,旋即再度攫住她那玫瑰花瓣似柔软的朱唇,与她展开一段绵密且漫长的亲吻,时而轻柔,时而狂野…… 于是,相识不到十二小时却彼此互相深深吸引的他们,居然像是一对陷入热恋中的情侣般,忘情地陶醉在绚烂烟花底下的热吻之中,难以自拔。 一见钟情这种奇迹,当真存在于瞬息万变的现代吗?! 向来对于爱情十分不以为然的绯色知臣,此际竟也不知不觉地开始有些半信半疑了起来—— 因为他忽然无法理直气壮地替自己解释清楚,刚刚之所以冲动亲吻她的动机到底是为了什么? 目前,他只晓得自己似乎挺喜欢看见她那可爱的笑靥,也喜欢与她相处时候的感觉,更喜欢她柔软馥郁的小嘴吻起来的美妙滋味…… 好不容易结束完这场难分难舍的缠绵热吻后,他的双手却仍然自有意识地圈抱住她的纤腰不放,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 而从头到尾,未曾稍作挣扎的她亦是如痴如醉,一时还清醒不过来…… 待彼此呼吸都逐渐调匀之后,他才声音略微沙哑地开口问道:「你难道一点也不好奇……我为何突然吻你吗?」 孰料,她竟恬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半晌,她才感触良多地说:「有些事情一时之间是找不出答案的,正如同……连我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会如此心甘情愿任由不算熟悉的你吻我。」 听完她的回答后,他原本微蹙的眉心不自觉地放松了。 幸好,她没哭哭啼啼……或者咄咄逼人地「卢」他非得立刻给个交代不可,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那前所未有的冲动脱罪。 「请问……台湾的女孩都像你这么潇洒吗?」为了消除此时那令人感到尴尬的暧昧氛围,他故意打趣道。 「也许改天你可以另外找个对象下手,再试一次啊。」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微笑建议,其实心湖为他而掀起的阵阵涟漪还尚未完全平静。 「再试一次?省省吧,只怕到时候可就没那么幸运,搞不好还会当场挨对方一记麻辣耳光。」 况且,他也没那么饥不择食! 谁知一向过人的自制力遇上了她,竟会全然无用武之地,真教人匪夷所思……呃,该不是因为他前阵子工作繁忙,禁欲太久的缘故吧?他暗忖。 「多亏你的提醒,看来我似乎也该替自己那莫名其妙就被夺走的初吻讨个公道才行。」她淘气地笑着举起右手,佯装想赏他巴掌的模样。 他则眼捷手快地一把握住她的皓腕,并出其不意地在她细嫩的掌心烙下戏谑似的一吻,害她霎时愣了下。 「在如此美好的情境下失去初吻是何等幸运的事,你应该感到开心才对。」说话的同时,他那厚薄适中的双唇又悄悄欺近她。 没想到他居然是她初吻的对象?! 这消息真让人有种飘飘然的错觉。 「有、有什么好开心的?」她存心装傻,心律不禁再度加速。 他那不怀好意的神情,让她的身子反射性地直想往后躲开,但受困于他的怀抱之中,她又能闪哪儿去呢? 「因为这里有美丽的花海,灿烂的烟火,皎洁月色以及无数闪亮的星子……」他勾起一抹足以魅惑人心的俊美笑容,慢条斯理地用日文对她呢喃道:「更重要的是,最初传授你接吻技巧的那个人……是我。」 天呀,好狂妄的口气! 日本……果真是大男人主义者的大本营。 她多想面不改色地「吐槽」,或直接调侃他太过自恋、臭美了…… 无奈,他就是有雄厚的本钱可以这般大言不惭啊! 「我简直快被你打败了……」她莫可奈何地低语,顿时像颗泄了气的皮球。 「呵,既然如此,何不干脆投降算了,乖乖任我宰割。」他轻贴着她微微轻颤的唇瓣说着,语气里充满了令人脸红心跳的调情意味。 话声方落,绯色知臣便立刻朝她发动第三波的热吻攻势—— 今夜「花与炎四季彩祭典」的烟火大会,眼看即将进入尾声了,然而他们之间的故事却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上午,日上三竿。 曲茉彤缓缓睁开惺忪睡眼,但因为严重睡眠不足,依旧恍神地赖在被窝里。 须臾,直到视线不经意地瞥见墙上的时钟,这才慌慌张张地起床梳洗、更衣,准备赶赴半小时后的约会。 「惨了,时间快来不及了……」她苦恼道,连忙加快动作。 由于昨天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场梦境般不可思议,以致她昨夜严重失眠,几乎是将近黎明时才倦极沉睡的。 说真的,若非茶几上那束熏衣草新娘捧花为证,她简直要怀疑与绯色知臣邂逅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出于自己的幻想。 老天呀,这未免也太疯狂了吧?! 没想到素来洁身自爱的她,居然如此大胆地和旅行中偶然相遇的异国男子,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便飞速进展到一再火热拥吻……那么亲密的程度。 其实,谈到「一见钟情」这浪漫玩意儿,似乎算得上是他们曲家代代相传的遗传因子。话说当年无视传统教条以及国籍之别相约私奔的爷爷和奶奶,可是爱得缠绵悱恻、可歌可泣呢! 至于,青出于蓝的父亲与母亲,两人更是只凭擦肩而过的回眸一笑,就决定要携手过一辈子,真是疯狂到无人能敌。 宿命般的邂逅…… 听起来或许有些匪夷所思,但自小便耳濡目染于两代长辈伟大恋史兼肉麻甜蜜中的她,其实早已偷偷地向往着那样轰轰烈烈,却依旧能够天长地久的深刻爱情。 「如果对方真的是命中注定要和你相爱一生的那个人,见到他第一眼的瞬间,你应该会有所感觉的……倘若不希望错过那可遇却不可求的珍贵缘分,千万要相信自己对爱情的直觉喔。」 母亲曾经噙着无比幸福的笑容如此告诉她。 相信自己对爱情的直觉。 当爱情乍然降临的时候,当真会有啥特殊的感觉吗?她不禁认真思忖着。 昨晚依依不舍地和他道别前,两人又约好了今天要一起共游美瑛町着名的两条主要旅游路线——拼布之路和超广角之路。 梳整完后,她匆匆跑下楼,冲出民宿门口,左右张望的同时,亦不忘随手再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 约莫过了两分钟,俊美无俦的绯色知臣终于现身了。 他驾驶了一辆银色敞篷跑车前来赴约,那头被风稍微吹乱了的深褐色短发,不仅丝毫无损他的帅气,反而更增添了一分放浪不羁的狂野气质,教她顿时看得目眩神迷。 「嗨,让你久等了。抱歉,因为我刚才多花了一点时间在挑选租用的车辆。」他微笑解释道:「亲爱的……曲茉彤小姐,今天就由我来担任你的专属向导和司机吧!」 「我原以为……我们今天要搭火车或巴士出游。」她回过神后说。 神啊,希望她方才直盯着他看的样子不会太像个花痴。她偷偷祈祷着。 望着眼前的交通工具,曲茉彤的心情着实复杂—— 一方面为了能如愿与他单独相处一整天而暗自窃喜,但另一方面却又不禁感到有些踌躇和忐忑不安。 毕竟对于涉世未深的她而言,绯色知臣绝对是个充满危险性的人物。因为他身上拥有许多教人轻易爱上的迷人特质,唯恐稍不留神便会害自己堕入爱情深渊里,无法自拔。 「自己开车比较方便,既不用和别人挤也无须赶班车时刻,喜欢停在哪休息都可以,多自由自在。快上车,别只顾着在原地发呆。」他催促道。 「喔……」随口应了声,她拉开车门,坐上一旁的副驾驶座位。 等候了片刻,见身旁正襟危坐的她依旧没有进一步动作,他便径自横过手臂去替她系好安全带。 动作间,他的俊脸忽然距离她好近,使得她那颗不堪刺激的心脏,又开始乱了节拍地拚命狂跳…… 曲茉彤努力屏住气息,不敢轻举妄动,直到他的身子退出她的警戒范围之外,才悄悄地松了一大口气。 殊不知,她所有的反应以及写在脸上的表情,全都已落入心思缜密的绯色知臣眼底。但是为了让她完全卸下心防,他并不想太快戳破她那蹩脚的演技,以免清纯小百合似的她会羞窘得更加手足无措。 「谢谢。」她赧然道,视线迟迟不敢迎向他那双莫测高深的眼神。 「不客气。」他重新系回自己的安全带,踩下油门,准备启程出发。 不知怎地,昨晚回到伊藤宅第再度和伊藤由香接触时,他的脑海竟不由自主地开始想念起曲茉彤那张盈满笑意的动人小脸。 虽然论起姿色,清秀可人的她还远不及伊藤由香的沉鱼落雁,可是却偏偏像块鲜明胎记一样,清晰地烙印在他记忆中,让人挥之不去! 更诡异的是……每当吞咽下唾液的瞬间,他都还依稀感觉得到当初亲吻她时的甜蜜滋味仍在他口中及舌尖持续蔓延着;即使刷过牙、喝过水,甚至是吃过东西,还是无法冲淡那股属于她的独特气味。 种种反常的迹象似乎皆在警告他,必须尽快跟她保持距离以策安全,毕竟距离他和伊藤由香订婚的时间,仅剩下一个月左右了。 坦白说,他实在不应该在此关键时刻,还分神去招惹任何女人,尤其是身旁这个……绝对不适合逢场作戏的曲茉彤。 以免最后……玩火自焚! 第四章 一个人背着背包到处旅行虽然轻松自在,但是若能再加上一位赏心悦目又谈得来的同伴随行的话,那就更加的不赖了! 趁着绯色知臣专心开车之际,曲茉彤悄悄地将目光锁定在他那俊俏的侧脸上,突然有股莫名的冲动,想再亲自确认一下眼前的他是否真实存在。 于是,她不假思索地便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下他毫无防备的脸颊…… “温温的,而且软软的……所以,这真的不是一场梦。”她忍不住自言自语,嘴角随之往上扬起。 “我整个人就活生生地坐在你旁边,当然不是一场梦。”他啼笑皆非地说。 “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昨天发生的一切有些让人难以置信,尤其是……”观赏烟火大会时突如其来上演的那段意外插曲。 最后那一句话,她只能深深埋藏在心里,根本不敢直接说出来。 他清了清喉咙。“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她一脸好奇地静待下文。 “我平常绝不是那么容易失控或放纵的人。”他试图解释,随即又说:“对于昨晚未微求同意便擅自亲吻了你这件事情,我并不打算道歉,因为我丝毫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 “什么意思?”她一时会意不过来。 “听起来是不是有点矛盾?”他似笑非笑。 “嗯。”她立刻点头,根本无法理解他那怪异的思考逻辑。 “所谓的‘错误’,应该是指日后会令人感到‘后悔’的事情,对吧?”见她点头附议后,他才接着说:“可是,我却完全不后悔自己曾经吻过你,因为那绝对不能算是个错误。” “要不然是什么?”她不禁心急地想推敲出一个答案。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地转动方向盘,在路边紧急煞车。 毫无心理准备的她,身子在座位上前后剧烈晃动了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哇,发生什么事了?”曲茉彤脸色苍白地惊愕道。 下一秒,她的呼吸竟瞬间被夺走了—— 绯色知臣二话不说便直接封吻住她来不及闭上的唇办,并用单手牢牢固定着她的后脑勺,不容许她有任何回避和退缩的机会。 相较于昨晚,此刻正在进行的这一个吻,所隐含的意义似乎更为复杂了……甚至.复杂得连身为始作俑者的他,恐怕都难以自圆其说了。 这些接二连三的情不自禁。是否正意味着他们之间始终有某种不可抗拒的神奇力量在强烈拉扯着? 既然上天有心安排了他们邂逅,那么接下来的命运剧本里,他们又会演出什么样脱轨的戏码呢? 他脑海里百转千回地想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更加投入于吮吻之中……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几乎一直牵着她的手,而她也默默纵容了。 他们选择参观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位于超广角之路的拓真馆。 那儿展览了许多热爱北海道美景的日本知名摄影家——刚田真三所拍摄的一系列精采作品。 透过那些杰作,让更多人见识到了北海道不可言喻的美,而且春夏秋冬各种风情一应俱全。其中最令她动容的是一张曙光乍现的冬季雪景。 随后,她还兴致勃勃地拉着他一起去排队,等着购买馆内所贩售的摄影题材明信片,准备要寄回上海给家人们当作纪念。 “每一张都好漂亮喔,真不晓得该从何挑起。”曲茉彤状似苦恼地说。 “慢慢挑,不用着急。”绯色知臣发挥了难得一见的耐性,帮忙她挑选。 最后,见她几乎对所有款式的明信片都爱不释手,他索性替她做了主,整套打包买单,全部带走。 “这……买太多了啦,我又没有那么多亲友好寄送。”她咋舌道。 “这样就不必再继续伤脑筋取舍了,剩下的你大可以自己留着收藏。”他晃了晃手提袋。 “嗯,你这么说也有道理。”语毕,她连忙掏出钱包,想把他方才结帐时先代垫的费用还给他。 “不用了,这些就当作是我送给你的小礼物。”他坚持不肯收下。 “可是……”她不习惯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礼物,那样会让她感觉很不自在。 “又不是多昂贵的东西,干嘛如此客气?”他脑筋一动,干脆提出了一个绝对是她能力范围所及的条件。“要不然……你就拿香吻一枚来交换。” “现在吗?”她张望了下周围的人潮,粉颊倏地涨红。“不行啦,这里游客那么多……会被别人看见的。” “昨晚日之出公园里的观众更多,也没听你抱怨过一句。”他调侃道。 “你还敢笑我……也不想想看是谁连累我的?”樱桃小嘴儿顿时噘得高高的,颇有引入犯罪的嫌疑。 果不其然,他马上逮住机会,一举“偷袭”成功。 至于代价,想当然是一阵如雨点似的捶打报复。 压根儿不痛不痒呵! 随着订婚典礼日期一天天逼近,绯色知臣的心情也越发烦躁和阴晴不定。 然而,他偏又故作无事地继续充当免费导游,抽空陪伴曲茉彤四处游山玩水,尽情享受着快乐却短暂的两人世界。 尽管彼此都未曾明说,但冥冥之中却似乎有条看不见的命运之线牵引着,让他们隐约感受到彼此的在乎。 尽管后来收假回到大阪工作,他还是会经常打电话或传简讯给她嘘寒问暖;甚至为了想给她意外惊喜,常常利用闲暇空档,直接搭机飞到富良野找她。 这几个星期以来.他们的足迹更是踏过了北海道许多闻名的观光胜地—— “拜托啦,这里的风景那么优美,你就破例一次跟人家一起拍张照嘛!”她笑吟吟地央求道。十足的撒娇语气。 由于他对拍照的兴致并不高,所以两人至今还没有机会正式留下任何甜蜜的合影;唯一的一张相片,还是她趁他不注意时,以手机自拍的方式偷偷接下快门捕捉到的,这一点颇令她感觉遗憾。 只见他微微皱起眉头,仍然半点妥协的意思也没有。“你明知道我不喜欢面对镜头,又何必勉强呢?” 虽然一再拒绝她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可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不得不谨慎一点,免得日后招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尤其,听说他未来的岳父——伊藤雄介那只老狐狸,不是省油的灯,他可不希望有啥不利于他的把柄落入对方手中。更不愿让无辜的曲茉彤,因为他刻意隐瞒的缘故而受到任何牵累或伤害。 “难道你就不能念在我即将要离开的分上,让我多少留下一些纪念吗?”她终于忍不住说出深埋在心底许久的话。 纵使心动的感觉来得如此突然,而行事总是低调神秘的绯色知臣又始终像个谜似的教人费解,但坚信宿命论的曲茉彤,仍是毅然决定要顺从自己对爱情的直觉,全心全意地投入这场极有可能仅是昙花一现的夏日异国恋情中。 这段日子,为了尽可能地替两人多制造些美丽的回忆,所以……即便内心患得患失,她依旧不忘提醒自己,必须随时随地为他绽放甜美笑靥。 只希望他能够牢牢地记住她的笑容,哪怕保存期限只有一年半载也行。 “干嘛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平常的你。”他轻叹了口气,温柔地牵起她的手,一同漫步在绿草如茵的牧场里。 唉,她此刻心中的不安,他当然可以体会,只可惜却帮不上什么忙。 毕竟早己同意要跟其他女人订婚的他,根本没有资格再给予任何承诺,更不应该如此自私地一迳贪恋着她的柔情与笑颜。 上帝见证,不得已欺骗了她,他的心里其实远比谁都要来得难过。 “知臣,再过十天我就要离开了,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她蓦然停下脚步,低头凝望着两人那总是自然地十指紧扣的双手出神。 自从相识以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便仿佛自动跳过“朋友”这个常人所必经的考验阶段,直接由“恋人未满”这道暖昧界线开始起跑…… 如今,在一般人的眼中。能够自然地分享彼此食物或饮料的他们,也许已经和其他热恋情侣们没啥两样了。 因为除了亲口示爱之外,他们早就不知不觉地以对待恋人的方式在相处了,甚至还几度在忘情拥吻后险些酿成擦枪走火的危险局面。 “你希望我跟你说些什么?”他四两拨千斤,浅笑着反问,并伸手替她拂去一缁被风吹乱而遮挡住视线的发丝。 上天未免也太爱捉弄人了! 再过十天她就要离开日本了,而他却要在她离去的前两天和别人订婚。 “你好贼喔,这问题明明是我先提出的,应该要由你来回答才是。”她低声抗议道,认为他此刻的态度颇有敷衍之嫌。 “茉彤……那些不切实际又没有营养的话,你当真有兴趣听吗?”他两手轻搭在她的肩上,一脸认真地垂眸看着她。 “你又还没说出口,怎么晓得我不爱听呢?”她有些赌气地说。 老天爷实在很不公平! 凭什么绯色知臣可以如此无动于衷地面对那令人惆怅且伤怀的别离呢? 难道说……他在意她的程度,其实远不及她自己所以为的吗? “你很期待我可以开口挽留你,对吗?” “嗯。”她有丝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类似这种万年老梗的剧情,在她平常最喜欢看的偶像剧跟言情小说里,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倘若他真的像故事中的男主角一样,对她怀有情意或好感,根本不应该像眼下这么冷静才对。 “茉彤.如果因为某种因素,我或许无法给你任何的承诺和保证,却依然自私地希望你永远留下来,这样你也愿意吗?”他故意试探道。 届时,就算她真肯为了他不惜作出任何牺牲,他相信自己的良心也绝不会舍得让她遭受到一丁点委屈的。他苦笑思忖。 “知臣,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不能告诉我?”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希望能从他脸上窥见蛛丝马迹。 “你想太多了。”他忽然转移话题,企图掩盖自己的心虚。“对了,你上回不是一直嚷着说要学骑马吗?走吧,今天就由我来义务当你个人专属的马术教练。” 内心矛盾复杂的他,边说边领着她往马厩的方向前进。 关于未来两人是否还会有交集…… 这道似乎注定无解的难题,他已尽可能地不再伤神去思考了,只可惜努力了半天却依旧成效不彰。 曲茉彤肯定无法想像,这段期间心中备受煎熬的绯色知臣,究竟是要拚命压抑着怎样挣扎的心情,才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眼前。 每一次见面或连络,他都严厉地警告自己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然而,过没多久的时间,他却又忍不住破戒,犹如飞蛾扑火般,一再冲动地往她身处的方向靠近。 因此,他每回总是未经知会便突然现身,又从不告别即悄然离去。 其用意无非就是要强迫她尽快习惯…… 他们的生命终究是两条平行线。 纵然彼此曾经在短暂交会时,一度有过刻骨铭心的光亮! 遥望着前方正英姿焕发地策马驰骋的绯色知臣,曲茉彤脸上那强撑起的勉强笑容终于不支瓦解了。 尽管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是她对于他的情意却是与日俱增,易放难收。 向来深信世上有所谓一见钟情魔力的她,其实早有预感自己有朝一日会爱上他的,只是从没料想过滋味竟是如此复杂、难受—— 随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外出现和仓卒消失,她的心就仿佛悬吊在半空中,任由快乐与寂寞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轮番主宰着 她这阵子的心情。 爱情的本质通常该以快乐为主啊,但为何她的寂寞偏偏那么多呢? 每当突如其来地接到他的电话或是看见他的人,欣喜之余,却总是会忍不住悄悄泛着泪光。 毕竟尾随着片刻快乐而来的,将是另一段无边寂寞的开始…… 用力深呼吸了口气,她重新振作起精神,含笑迎接那逐渐靠近的一人一马。 “怎样,我骑马的技术还不赖吧?”他动作俐落地下马,从容地走向她。 为了避免高大的马匹惊吓到第一次接触骑马运动的她,他在三公尺以外的地方便拉紧缰绳停止了。 “很棒,几乎不输给其他职业选手。”她一脸崇拜地说。 “呵,我跟职业选手相比还差得远。平地竟速倒是不成问题,要是遇到障碍超越之类比较困难的项目。那可就没啥自信了。”他谦虚地说。不好意思在她面前过度吹嘘自己的本事。 事实上,他确实曾经在美国赢过几面校际杯的马术比赛奖牌,只不过通通被丢到储藏室里的某个角落了。因为心知肚明那些荣耀对他的前途一点帮助也没有,纯粹是玩票性质的消遣。 “听你的口气,好像对骑马很有经验喔。”她随口找了个话题。 “以前在哈佛念书时偶尔会和好友一起去俱乐部,享受一下策马狂奔的快感,顺便藉此纡解课业上的压力。” 他笑了笑,接着语气一转。“我那位麻吉和你一样是台湾人,我的中文当初就是跟他学的。他真的是个很优秀的商业奇才。年纪轻轻便能独当一面,只可惜三个月前却因为车祸而失明了……” “天哪……怎么会这样呢?你一定感到很难过吧?”她将心比心地说。 “后若有机会,我绝对要帮助他的视力恢复光明。”他对天发誓。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加油。”她替他打气道。 闻言,他不禁震撼了下。“茉彤……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有信心?” 凭良心说,自己似乎从没给过她太多的机会,来熟悉属于他的一切。 虽然除了刻意隐瞒即将订婚一事之外,他从未再试图编织任何谎言来欺骗她,可是也不曾主动向她透露其他更多有关自己的事情。甚至包括职业、住处以及家庭背景这类个人基本资料,她也几乎一无所知。 换言之,曲茉彤所认识的“绯色知臣”,顶多就只是此刻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的这个日籍男人而已。 “如果没把握能做到的事,我想你应该也不会轻易说出口,对吧?” 就好像他始终有所保留地与她交往,无论在拥抱或是亲吻的时候,她都还依稀感觉得到他们之间彷佛阻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她可以随意触摸得到他的体温。却永远无法猜透他那颗如同遭到封印的心。 或许他从不正面向她表明心迹的唯一理由,只是因为还没有把握自己能够专心一意地与她在一起吧? “不得不承认,就某种程度来说,你的确满了解我的。”他微微苦笑了下,旋即牵着她的手,一起回到那匹棕色骏马旁。 “知臣,你该不会是想推荐我选择它来当入门的挑战吧?这未免太困难了,我看……我还是跟其他小朋友一样,骑骑迷你马过一下干瘾就行啦!”她猛摇着头,双脚如同生根似的,立定不动。 “别怕,我方才已经先试过了。这匹马的体型对你而言虽然高大了点,但是性情却十分温驯,稳定度也很够,应该很适合让你来体验一下骑马的乐趣。”他安抚道。 “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害怕。”她面有难色地说。 “放心,有我在。”他立刻给予保证。 三十分钟后一 等他帮忙调整好脚蹬带的长度后,穿戴妥新手骑马的基本护具的她,便视死如归地站在马匹左侧的小凳子上,依照他的指示,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左手紧紧握住缰绳,右手抓着马鞍,接着……左脚先踩在脚踞上,右脚从后面翻过马背,然后坐在马鞍上。”绯色知臣不厌其烦地又为曲茉彤重复了一遍上马的分解动作。 由于他刚刚已事先示范过几回上、下马的动作,所以她很快便抓到了要领。 “天啊,我现在离地面好远……”她忍不住惊呼,两眼紧闭,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胆小鬼,你闭着眼睛要怎么学骑马?”他失笑问道。 “人家就是怕高嘛!”她身子微微颤抖着。 “要不然……我们今天就先到此为止。”他干脆如此建议。 “人家好不容易才整装完毕爬上马鞍,如果就这样半途而废,不是白忙了一场?”她硬着头皮说完。鼓起勇气先慢慢地睁开一只眼睛,须臾才又换另一只。 “好吧,既然你有心想要继续奋战下去,那么……现在就先慢慢地深呼吸,然后试着放松全身肌肉。”他从旁柔声安抚。 半晌,眼见她的神色已逐渐恢复自然,他又拿出一条向当地教练所借来的调马索,小心翼翼地挂在马匹的口衔旁边,详细跟她说明着。 “待会儿我会用这条绳索牵引马儿在限定的范围内,以我为口心绕着走,你只要牢牢记住我刚才教过你的那几点骑乘注意事项专心调整自己的姿势和动作。至于马儿的步伐与行进速度……别担心,我会适当地使用手上这根调教鞭帮忙你控制的。” “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以开始了。”她如同壮士断腕地说。 瞧她那副努力想尝试克服心中恐惧的勇敢模样,绯色知臣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两人相识之初的难忘情景…… 他从不认为她这样坚持不放弃的态度是种无谓的逞强,因为她脸上总是不自觉地散发出一股坚信自己终究能够战胜一切困难的决心。 更甚者,当初就是她身上这种看似柔弱却隐藏强韧精神的特质令他折服。 只不过,也同样令害怕去确认自己真正心意的他……不禁自惭形秽! 第五章 “瞧,我没唬你吧?学骑马其实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困难,只要肯下功夫,很快便能获得成就感了。”绯色知臣眉飞色舞地说。 “多亏有你在旁边不断地加油打气跟指导,才让我进步得这么神速。”她笑逐颜开地回应道。 正当曲茉彤逐渐掌握到骑马的诀窍与乐趣时,原本晴朗的天际却猛然响起一阵轰隆雷声,吓得她当场错愕了下,就连她座下的那匹棕马,也跟着不安、躁动了起来。 “不要慌,确实抓紧缰绳,千万别放手!”他神色凝重地警告道,急忙缩短手中的调马索,准备上前协助她安抚棕马的情绪。 “知臣。救我……”她一脸无助地哽咽求救,听得他心疼不已。 眨眼间,伴随着一记惊人的马嘶声传来,经验不足的她于是硬生生地被失控的马儿给震摔落地…… 眼看着马匹健壮的后脚就快要无情地往她纤弱的身上践踏,他未经思考便飞扑上前,牢牢地将手足无措的她护于怀中,想要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不受到伤害。 幸好马匹并未伤及他们,只是扬起马蹄朝远方跑去。 “莱彤,你没事吧?”他焦急询问。整个人仍旧处于惊魂未定之中。 多可怕,他差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她那张阳光般的甜美笑颜! 而且,就在刚刚——那警觉到极有可能失去她的刹那间,他才恍然明白她在自己的心目中,究竟占有多么重要的地位。 “知臣……” 惊骇过度的她,泪不可抑地紧紧抱住他,仿佛此刻天地间只有他的胸口才是她唯一的安全堡垒。 “别害怕,你现在……已经安全了。”他柔声哄道,眼角还隐隐闪着几不可见的泪光,喉咙里好像被某种硬物梗着似的异常难受。 接下来,他只能够更加用力地抱紧她,经由两人紧密贴附的胸前。确实感受着她那象微生命力的心跳律动……藉此镇定他莫名慌乱的心神。 不久之后,闻讯而来的牧场工作人员。连忙趋前关切,并一脸歉疚地向他们行礼致歉。 “非常抱歉,让您们受到惊吓了,这一切都是我们牧场的管理疏失,希望没因此而破坏了您们的游兴才好。” “不,是我自己太过大意了。”绯色知臣抬起头来,就事论事地说:“我原以为单凭个人丰富的骑马经验便足以处理一切突发状况,所以先前才婉拒了职业教练从旁指导的要求,才会造成方才差点无法收拾的危机。” 虽然曲茉彤意外由马上摔落下来教人不舍,但是他也不能为了想掩盖自己的错误判断,就无故迁怒其他不相干的人,那样做太不负责任了。 “待会儿就请两位随我到贵宾室休息,由我们牧场的专业医护人员先替您们身上的伤口消毒、包扎,后续所有相关的医疗就诊费用,我们也将一概负责到底。” 牧场员工诚恳道。 “茉彤。你先试着稍微动一动身子,看看是否有什么地方感觉到不舒服。” 他慎重地把她从头到脚都审视过一遍,除了几处零星擦伤以外,暂时还未发现有比较严重的外伤。 “其他地方应该都还好,只是……”她的语气突然顿了下,让人不禁随之紧张了起来。 “快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他追问道,不自觉地皱紧眉头。 只见曲茉彤粉颊微红地贴近他耳畔,小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一开始他只是表情诡异地默默注视着她,并未做出任何反应;须臾,才终于忍俊不住地笑出声来,却立刻招来她一记哀怨白眼。 原来恰巧幸运地跌落在一块茂盛草地上的她并无大碍,唯一严重“受伤”的地方其实是她……那件底部几乎整个裂开了的裤子。 “喂,你到底笑够了没?”她没好气地问,随即压低音量。“还不快点帮人家想想办法,这样子教我待会儿要怎么走出这个牧场大门啊。”总不能任由春光外泄吧? “这还不简单……”他先站起来,边说边弯下身来将她打横抱起。 “快放我下来,万一让熟人看见了多难为情呀!”她局促不安地提醒。 “担心什么?这儿可是位于北海道东北角的偏远山区,根本没有人会认识我,更何况是来自远方的你。”他自信道,丝毫不把她的警告当作一回事。 接着,他迈开沉稳的步伐,一路抱着她往牧场员工所指引的方向前去…… 犹豫了片刻,曲茉彤总算决定顺应心中的强烈渴望,伸出双手揽住他的颈项,并将自己微微发烫的小脸依偎在他的胸口。 闭眼聆听着绯色知臣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她这阵子暗自阴霾许久的心情电渐渐拨云见日了。 如果说,他之前那若即若离的矛盾兼暖昧态度始终令她困扰,那么经历过刚刚的坠马意外之后,也许她已经成功地获得自己想望已久的答案了。 他肯定是非常在乎她的吧? 否则怎可能毫不迟疑地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毅然挺身而出,甚至愿意不惜牺牲自己来保护她呢? 呵,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他而言是有意义的,这样子就足够了。 这辈子能够有机会与心灵相通的对象邂逅,并一同陷入情网,这已是无与伦比的幸福。纵使一见锺情的故事在她身上无法如愿开花结果也无妨。 如今,她的行囊里终于可以少带一些遗憾回去上海了。 当天傍晚,忽然下起了一阵滂沱大雨,来势汹汹的沛然雨水不仅导致牧场附近的山路坍塌,更严重冲毁了唯一的联外桥梁。 和大多数的游客相同,原先打算等雨势稍微减弱再下山离开的他们,如今也被迫受困于山区之中,只好在牧场里多待一晚。 但由于牧场附设的住宿客房有限,在临时投宿的游客暴增之下。他们只好凑合着挤一间房,克难地度过这豪雨骤降的夜晚。 “床让给你睡,我打地铺就行了。我们今晚就先将就一下,等明天道路修好再前往邻近的大医院就诊。”绯色知臣略显无奈地说,心底巴不得尽快离开此地。 虽然今天下午曲茉彤从马背上摔下后,侥幸地只受了点轻微的皮肉伤,但是他却不敢轻忽大意,仍然坚持要送她到大医院去做更进一步的检查,以防任何不良的后遗症产生。 此外,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过夜,实在不是件安全的事,尤其还是互相怀有好感的两人。唯恐稍不留心便容易擦枪走火……而星星之火却向来足以燎原! “都说了我真的没事,你干嘛还如此小题大作。”像医院那种容易令人联想到生离死别的地方,若非必要她实在不想踏进去一步。 “什么小题大作?这可是有关你的身体健康,我绝不容许有半点马虎。”他神情无比认真地说。 “听起来……你似乎很关心我喔?” 以往这样含有试探意味的问题,她总是不敢轻易脱口而出,深怕不慎触犯了彼此间悄悄形成的某种默契。 可是,今天是个与众不同的日子,因为她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确是被他所珍视的,而这个意外发现也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勇气。 让她极度盼望能在离开北海道之前,找个机会当面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我当然关心你,因为……”蓦然察觉到自己险些失言,他赶紧住口。 老天,他绝不能一错再错了。 眼下对彼此最好的安排……就是维持现状,静待时间和距离慢慢冲淡他们之间这段似有若无,甚至扑朔迷离的感情。 假如他一时冲动或心软地表露出心声,不仅对她没任何好处,还只会让事态从此变得更加复杂及难以收拾。 “因为什么?”她微笑问道,似乎在鼓励他大胆地说出深埋在心底的话。 “因为都怪我一时疏忽才会害你受伤,在道义上……我对你有责任。”他言不由衷地说,下意识地避免与她的视线交会。 “那么……在感情上,你对我是不是也该负点责任呢?”她扬眸凝望着他,脸上则充满了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表情。 “茉彤,求求你,别逼我……”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大步,一副无能为力的痛苦模样。“你想要的承诺,我现在真的给不起。” 早知道生命中会注定与她相遇,他当初就不应该如此草率地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当交易筹码,只为了换取一个未来平步青云的阶梯。 而今,绯色知臣跟伊藤由香的订婚典礼已在倒数计时中,政商界无人不知此消息,真可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我不会强迫你现在做出任何决定,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也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着我?”爱情当前,她选择诚实面对。 “我不知道……”他有些沮丧道。 “拜托你,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吧!我不希望自己日后回忆起这一切,却如同雾里看花一样,茫然而无头绪。”这样她肯定会非常不甘心的。 她所交出去的爱情考卷到底值几分,这结果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漫无止境的拖延则好比凌迟酷刑,及格与否,他总得要给她一个痛快嘛! “我真的不知道……”他再度悠悠叹息。 “知臣?”她哀求。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够让自己少在乎你一点。”他十分挫败地说,有种几乎快透不过气来的无力感,猛然重压在他的心头上。 原以为不曾动过心的自己是爱情绝缘体,然而面对睦茉彤此刻的勇敢示爱,他仍是克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只想不顾一切地放纵一回。别再管啥该死的理智了。 可是想归想,他仍是努力让自己的脑袋保持清醒,试图力挽狂澜。 “知臣……”她哽咽轻唤。 一双泪眼水汪汪地注视着他,那楚楚可怜的神情饶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不禁软化,更何况是珍惜她远胜过自身性命的绯色知臣。 “不要再用这种表情看我。”他用力握紧垂在身侧的拳头,忍痛移开双眸,不敢再多看她一眼,深怕自己越发薄弱的决心会随之溃散。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对吧?”她伸手圈抱住他肌肉僵硬的身子,并将微微泪湿的小脸紧紧地贴靠在他的左胸口。“否则,你的心跳怎会越来越快呢?” “茉彤,别这样……快放开我。”他神色莫名慌乱,企图逃脱她。 设下的温柔陷阱,唯恐两人将会为了一时的失控,而付出极大的代价。 “我不放手。除非……除非你敢直视着我的眼眸,认真地告诉我——你对我一点特别的感觉也没有,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她干脆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希望可以逼他诚实表态。 “你这又何苦?”如此残忍的答案,她真能承受得住吗? “至少我还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像有些无药可救的笨蛋,只晓得自己骗自己。”她意有所指地挑衅道。 哼,既然动之以情无效,那么她干脆就改用激将法吧! “我才不是无药可救的笨蛋,我只是……”只是太晚相信“爱情’的确货真价实地存在这世界上。 如今,即使想补救,恐怕也为时已晚了。他落寞暗忖。 “知臣,你可知道我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有办法说出方才那些……教人难为情的话吗?”她忽然感触深刻地说:“虽然我这趟北海道之旅已将近尾声了,但是对我们而言,未来的最大阻碍并非彼此间那可以预期的遥远距离,而是你始终不肯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 “为什么你敢如此大胆地将所有感情全部押注在我身上呢?你根本对于我的身分背景一无所知,也许……我曾经跟你说过的那些话根本是胡扯的,难道你都从没怀疑过吗?” 该说她太过天真单纯,还是太容易受骗上当? “因为我相信自己对爱情的直觉,更相信自己所喜欢的人绝对不会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她信心满满地回答。 闻言,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然后低头怔怔地望着她.沉默不语。 他表面上或许看来平静如昔,可是内心深处某个根深蒂固的东西,却好像正一点一滴地逐渐被融化了…… 末了,他终于轻轻推开了她,指着自己的左边胸口,臣服道:“曲茉彤,你已经逼得我无路可退了。从这一刻起,这里……便是你专属的私人领域,由你一人掌管。” “请问……我是否能够把你现在所说的这些话,迳自解读成——你已经愿意接受我的感情了呢?”她拚命压抑着心中的狂喜,故作镇定地问。 “除此之外,我还有其他选择吗?”他哭笑不得地反问。 是她的执着让他从此对爱情改观,也是她的勇敢激发出他奋力一搏的决心。 这辈子假使就这么错过曲茉彤,他相信自己绝对会遗憾终生的,就算将来拥有多少的名利与权势,恐怕到时候再也快乐不起来。 因为……她那灿烂的笑容。才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他决定要好好把握,无论未来将遭遇任何困难,都绝不再轻言放弃了。 “没有了。” 笑意自她的嘴角扩散开来,倏地点亮了一张甜美小脸。 皇天不负苦心人,经过锲而不舍的努力,她总算盼得了他的深情回应。 “茉彤,就像我曾经告诉过你的……虽然因为某些因素,我暂时还无法给予你任何承诺,可是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为了你……我会尽快想办法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所有阻碍彻底排除掉。” 他紧紧拥抱住她,并慎重地向她起誓。 “我会耐心等待的。”她不禁喜极而泣。 那一夜,窗外大雨始终不停歇,然而他们之间的感情却逐渐露出一线曙光。 诚挚地交换过真心后。两情缜蜷的他们更一并交换了彼此的体温…… 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 两人这段如夏日烟火般轰轰烈烈展开的跨国恋曲。不多时便传入了绯色知臣的父亲以及财势雄厚的未来丈人耳里。 追根究柢,原来是当初绯色知臣和曲茉彤在牧场里的亲密画面,被有心人士给偷偷拍摄下来,还专程拿到伊藤雄介跟前去邀功讨赏。 咽不下这口气的伊藤雄介在知情后的第一时间,亲自前往“星将集团”兴师问罪,当场炮轰得教子不严的绯色征人灰头土脸,却又因理亏在先而不好意思开口反驳。 于是,等气得七窍生烟的伊藤雄介前脚刚离开,绯色征人便十万火急地召唤宝贝小儿子尽速赶回大阪—— “爸,我明明还有一天假可休,您干嘛气呼呼地命令我非得在今天之内赶回家不可?” 晚间十点左右,绯色知臣终于绷着一张酷脸。不情不愿地返抵家门。 倘若不是刚好另有重要事情想找父亲商量,向来我行我素惯了的他,倒宁可多花点时间陪伴曲茉彤,也绝不可能在还没弄清楚原因前便乖乖地听话回家。 “最近一到周末就不见你的人影,究竟在忙些什么?”绯色征人凝眉问道。 “如何消磨假期应该是我的自由,您以前从不过问这些芝麻绿豆小事的,今天怎么会突然心血来潮?” 虽然警觉地嗅出一丝不对劲,他却依旧不改吊儿郎当的态度。 “别忘了,再过一星期你就要订婚,应该更洁身自爱一点。”绯色征人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趁现在事情还有转圆的余地之前,赶紧收拾善后。” “收拾善后?”听出弦外之音的他,竟丝毫面不改色。“难道伊藤家已经耳闻什么风声了吗?这样也好,反正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取消这个婚约,如今也不必再费神找藉口交代了。” “知臣,拜托你清醒些好不好?对方可是伊藤财阀大家长千金大小姐,身分是何等的娇贵,怎么可能让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随便要着玩。” “总之,我是不可能娶伊藤由香的,她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别继续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他毫不在乎地说。 假如今天势必得要伤害一个女人的心,那么他宁愿对不起任何人,也绝不肯辜负曲茉彤。 毕竟,他已经决定要为她的人生负责了,绝对不可以说话不虎话。更何况,也唯有在她身边,才能让他感受到幸福与快乐。 “你可知道你准备放弃的不仅是一桩婚事而已吗?”绯色征人不得不提醒。 “我当然晓得,一旦拒绝与伊藤家的联姻,我将连带失去许多往梦寐以求的机会,甚至……还可能因此惹上一堆不必要的麻烦。”他微微苦笑。 所有可能接踵而来的不良后果,其实在踏进家门以前,他就深思熟虑过了。 但是只要想到可以因此换回“自由之身”,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唯有如此,他才可以毫无顾忌且理直气壮地继续跟曲茉彤在一起。 “知臣,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感情用事?跟从前的你简直判若两人。”变化之大,真教人跌破眼镜。 “感情用事并没什么不好,至少现在已经证明了我也拥有爱与被爱的能力,是个情感表达正常的人。” 他如今才明白,若缺少了爱情,那么人生便不再完整。 “爱情跟婚姻之间并不一定要画上等号,你还年轻,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人,轻易舍去即将到手的一切。”绯色征人仍旧苦口婆心地动。 “我承认……过去的我,的确也认为爱情跟婚姻之间不必画上等号,那是因为我当时根本不相信爱情的存在。直到遇见那个脸上总是带着温暖笑容的女孩,我才明白原来以往的无动于衷,完全只为了等待她的出现。” 一想起她的笑容,他也随之勾起一抹真挚微笑。 由于曲茉彤所给予的爱,让他这才体会到自己生命存在的真正价值。 “两者其实并不抵触,只要处理得当,你大可以同时拥有风光的婚姻和甜蜜的爱情。”绯色征人试图以过来人的经验分析。 “很抱歉,我的自尊不允许自己的女人被别人以有色眼光看待,除非我根本不爱。”这一点是他自信绝对能胜过父亲的骄傲。 身为情妇的母亲多年来所承受的委屈与痛苦,他看得比谁都清楚,又怎么可能忍心再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也走上同样一条不归路? 深谙她对爱情所怀有的美丽憧憬,他更无法只为成全自己想要让母亲得以在正室面前扬眉吐气的愿望,就自私地毁掉茉彤此生追求的唯一梦想。 “说了半天,你还是不肯按照原先计画乖乖作伊藤财阀的乘龙快婿吗?” “没错。”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在这个节骨眼上,恐怕已由不得你做主了。” “什么意思?”他双眼微微眯起。 “这个婚,你非结不可。” “如果我坚持不肯妥协呢?” “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放眼古今中外,不爱江山只爱美人,通常都没啥好下场。 绯色征人无法继续袖手旁观,任由么子因为一时的意乱情迷而自毁前程,如今该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拿出魄力的时候了。 第六章 那天下午,绯色知臣接到一通电话后,便神情匆促地离开了。 从此,音讯全无…… “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了吧?”曲茉形越想越担心。 这期间,她曾试着打过将近两百通的电话给他,却始终呈现关机状态,就连简讯和留言也都仿佛石沉大海般。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就好像莫名其妙地从人间蒸发似的。 正当她仍旧心神不宁地对着自己的手机发呆时,民宿的老板娘突然按了客房的内线电话,焦急地通知她赶紧打开电视的某个频道收看。 “曲小姐,快看电视,那位经常来找你的绯色先生上新闻头条罗!” “我知道了,谢谢。” 挂下话筒,她连忙找出电视遥控器,按下开关键。 几秒后,她果真看见自己连日来朝思暮想的那个熟悉身影出现一个热门的八卦娱乐新闻频道上。 “真的是知臣……”她神情激动地紧盯着电视画面。 然而,萤幕上头的字幕竟打出一个教人震惊不已的标题——世纪婚礼临时决定提前,其中内幕耐人寻味! “知名企业星将集团少东——绯色知臣。后天将与伊藤财阀千金——伊藤由香订婚。婚期原订在两个月后,但不知道为了什么因素,今天上午双方发言人竟同时宣布准备将这场世界婚礼提前一个半月举行……” 听着娱乐新闻主播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连串的日语,曲茉彤差点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是否出了啥问题,因为她压根儿就不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荒谬的事情,而且还偏偏发生在她身上。 “原来……他之前所谓不得已的苦衷,居然是早就和别人有婚约了?” 她一时承受不住这样刺激的打击,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他明明亲口告诉过她,自己并没有女朋友的啊? 想不到……竟凭空冒出个财阀千金的未婚妻! 意外得知绯色知臣后天将要与别人订婚的消息,教几天前才勇敢献出处子之身的她,心头犹如顿时被人狠狠刺了一刀,血流不止! “绯色知臣,你这个玩弄感情的……大骗子!” 她痛心疾首地对着电视萤幕里的负心汉厉声唾骂。 就算她真可以善解人意地不强求他立刻给予任何誓言与承诺,却无法原谅他的存心欺骗,以及形同劈腿的卑劣行为。 生平第一次如此死心塌地爱着一个男人,谁知却换来这般被廉价对待的可悲下场,这教芳心瞬间破碎的她……情何以堪啊? 难怪,他这几天会突然无故失联了。 肯定是因为心虚的缘故才不敢再面对她吧? 又或者纯粹是……担心自己所编织的谎言被识破后,面子会一时挂不住? “老天呀,我实在是傻得无药可救……”她将脸埋于遽然冰冷的双掌间。 她真是瞎了眼睛,竟把狼人错当成良人! 当初毫无保留地付出所有的感情,没想到最后却落得一身伤痕累累,甚至……欲哭无泪的悲哀下场。 如果时间可以从头来过,她倒宁愿在牧场那夜的告白彻底失败。 至少,若在那时就喊停结束一切的话。她所承受到的伤害应该会减轻许多。 事到如今,即使再怨天尤人,也改变不了自己终究爱错人的残酷事实。 转念一想,何妨就当作在这趟旅程中,不幸做了一场乍看似乎很浪漫……实际上却丑陋无比的爱情恶梦。 既然已经惊醒过来了,那就无须多浪费力气去回想。 管他显赫的身分多么大有来头…… 全都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虚伪假象罢了。 管他准备和谁结婚…… 反正,新娘早已注定不是她。 管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哪一件是真、哪一件是假? 从今以后,全都与她一曲茉彤无关了。 所以,就算她现在的确心痛得几乎快死去,也绝对不会再轻易哭泣的。 毕竟,女人的眼泪何其珍贵,应该为了值得的人而浪费。 至于,那个亵渎爱情,甚至践踏她真心的骗徒一绯色知臣。 他,压根儿不配。 她频频深呼吸。决心靠意志力压抑住几欲夺眶的愤怒泪水。 在一群壮汉保镳的环伺下,衣着光鲜、仪表不凡的绯色知臣,正面无表情地走进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 再过不久,隆重的订婚仪式就要展开了,与会人士皆是各方领域出类拔萃的代表—— 除了那些炙手可热的政商名流之外.还有当代医学界、教育界和艺文界等等的专业权威、以及国际巨星……甚至还包括几位名扬四海的黑帮首领。 这些名气响亮的大人物们平时是很难得齐聚一堂的,今日之所以都愿意在百忙中抽空莅临,完全是冲着绯色征人及伊藤雄介二位尊贵的面子。 可见即将结为姻亲的这两大家族,其背后实力皆不容低估。 “绯色总裁,恭喜啊。往后还望您继续多多关照。”一位刚崭露头角的政坛新贵刻意靠过来拍马屁道。 “渡边议员,欢迎你专程出席小犬的订婚宴,快请入座。”绯色征人分神招呼道,并交代一旁的服务生帮忙带位。 冷眼旁观着眼前的一切,绯色知臣的态度淡漠得像是个完全不相关的过路人,半点儿准新郎的喜悦也没有。 自从那天被紧急召回家后,他便开始遭到形同软禁的全天候严密监控。 三思孤行的父亲,不仅擅自作主断绝他所有对外联络的机会,还指派身边这群职业杀手级的顶尖保镳,挟持他来完成今天这场订婚仪式。 这阵子突然失去他的消息,心爱的茉彤肯定非常忧心。 万一,她又从报章杂志或电视里获悉他将与伊藤由香订婚的事,因此而胡思乱想……甚至误会他有意始乱终弃的话,那该怎么办才好? “茉彤……”绯色知臣心烦意乱地默念着情人的名字。 这几天他脑子里想的、念的都是曲茉彤一人。 当初避而不谈自己的婚事,确实不够光明磊落,但若非害怕坦诚后将永远失去她,他也不会愚蠢得选择这种能拖一天、算一天的鸵鸟做法。 岂料,居然弄巧成拙。反倒让事态演变得更为复杂严重。 “知臣,时间差不多了,先准备一下。” 绯色征人转头沉声吩咐,完全不把儿子此刻的不耐神情放在眼底。 他情愿绯色知臣现在埋怨他这个当父亲的无情、专制,也不要眼睁睁地放纵儿子误入歧途,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而亲手葬送自身的大好前程。 “今天这么对待我,您一定会后侮的。” 擦肩而过的刹那,绯色知臣刻意压低音量,神色阴沉地在父亲耳畔撂下这一句挑衅的话语。 望着么子那昂首阔步的坚毅背影,绯色征人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之前的绯闻照片事件已经让伊藤雄介十分反感了,要不是死心眼的伊藤由香坚持非君不嫁,再加上众所瞩目的压力之下,这桩婚事恐怕早就告吹了。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双方家长历经一番“沟通”后,一致同意要将婚礼提早到半个月后举行。 此外,伊藤雄介还特别要求绯色征人,必须在双方子女公开订婚之前。先私下签立一份连带保证契约,主要内容如下—— 日后,其子若有疑似对婚姻不忠之行为,则需无条件给付伊藤家二十兆日币作为精神赔偿。并连续一星期公开在各大报上刊登道歉启事。 “知臣,为了你的将来着想,我只好冒险赌上这一把。” 绯色征人兀自感叹,希望宝贝儿子终有一天可以明白自己的用心趋苦。 毕竟。为子女选择一条平坦的康庄大道行走,是每一个为人父母的心愿。 宴会的重头戏总算要上场了,身为男、女主角的绯色知臣和伊藤由香并肩伫立在众人面前,接受在场宾客们的祝福与掌声…… 趁一旁的司仪忙着致辞之际,绯色知臣遂与一脸娇羞的准新娘交头接耳。 “由香小姐。很抱歉,事实上我现在已经另有喜欢的人了。” 他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跟她摊牌。 “这件事……我当然知道。”伊藤由香不禁落寞一笑。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是执意想嫁给我?难道不觉得这种缺乏感情当作基础的婚姻,对你而言,非常不公平吗?” 若非逼不得已,他其实也不忍心伤害另外一个无辜的女人。 当初是他自己草率答应这件婚事在先,实在无法埋怨任何人。 倘若不是后来意外爱上了偶然邂逅的曲茉彤,也许他们将会是对相敬如宾的夫妻;纵使可能缺少热情,但彼此尊重之下应该也能相安无事、平平淡淡地度完下半辈子。 “自从三年前在一场慈善晚会见过你后,我的心里便只容得下你的身影了。我始终相信我们之间是有缘分的,所以……无论面临怎样的难题,我也绝不会主动放弃的。”伊藤由香首次大胆地向心上人表明自己的心意。 “就算婚后我心里依旧惦记着其他的女人,你也无所谓吗?” 他相信天底下应该没有人具有如此胸襟,可以一再容忍伴侣的出轨,即便是精神上的也一样。 “我对自己很有信心,时间久了,你自然会发现我的优点,进而被我的用心所感动。”伊藤由香乐观地说。 闻言,他不免有些意外,原来眼前的女子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柔弱、没有主见;因为她竟然也和他的茉彤一样,都拥有争取与扞卫自己感情的勇气。 难道爱情当真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吗? 真爱无价,这道理是他喜欢上曲茉彤之后才深切领悟到的。 虽然他对伊藤由香依旧毫无感觉,但是却愿意试着去尊重她所付出的那份可贵的感情。 如果换做是以前的他,或许会直接甩头走人。根本懒得多浪费时间在一个对自己而言并不重要的女人身上。 “由香小姐,非常感谢你的厚爱,只可惜我的生命里早已没有可以容纳你的位置了。”他给了她一抹真挚的笑容,并诚恳祝福道;“但愿你能尽快寻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幸福。很抱歉,我必须先走一步了。” 语毕。就在众人皆来不及反应前,绯色知臣便毅然决然地甩开保镳们,往自己一心三思所选择的未来方向。勇往直前…… 夕阳西斜,倦鸟一一归巢。 正当绯色知臣不顾一切地从订婚宴会上落跑,匆匆赶往民宿想向心爱的女人认错忏悔时,谁知万念俱灰的曲茉彤却已提早远离这片伤心地了。 “绯色先生,曲小姐已经退房离开了。”老板娘连忙上前提醒。 “她走了?”刚在楼梯间被拦阻下来的他,一脸难以置信。 “是的,她昨天上午便已经出发前往机场了。对了,她还特别拜托我务必将一样东西转交给你。” “什么东西?”他焦急询问,脑子里却几乎一片空白。 “请随我来吧,东西就寄放在柜台。” “一束系着黑色丝带的……干燥薰衣草?”他当下整个人傻住了。 原来曲茉彤临走前,托付民宿的老板娘转交给他的,竟是这样教人意想不到的东西,似乎正暗示着他们的爱情已正式宣告不治了。 除此之外,再无留下其他只字片语。 “只有……这样而已吗?”他喉咙干涩地问,眼眶莫名刺痛了起来。 一脸落寞地凝视着手中那束仿佛铅块般沉重的薰衣草,无从得知情人下落及连络方式的他,如今懊悔自责不已。 “曲小姐昨天离开前。确实只有这么交代我。”老板娘一脸爱奠能助地说。 “她甚至还说,如果一星期内都没遇见你的话,就直接将这东花当作垃圾处理掉。” “当作垃圾……处理?”他不禁倒抽了口气。 毕竟在他们这段感情中。薰衣草一真扮演着意义非凡的角色,甚至可说是重要的爱情信物。 可想而知,如今的她又是如何深恶痛绝地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静默了片刻。像是正压抑着一番剧烈的内心挣扎,神态显得有些疲累。 未了,他仍是忍不住开口追问:“请问一下,你还记得她准备离开时,脸上是带着怎样的表情吗?” 老板娘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记得啊,因为曲小姐当时就跟往常一样面带笑容地跟我们夫妇道别,还很客气地一再感谢我们多日来的照顾。” “她居然……依旧面带笑容?”绯色知臣不免又惊愕了。 老板娘迟疑了下,忍不住叹息道:“我原以为她看过自己男友要跟别人订婚的电视报导后,会非常需要旁人的安慰,结果这几天她却表现得和平常没啥两样,甚至还笑得更加开心呢。” “她果然什么都知道了……”他一脸沮丧地说。 也许是方才进门前跑得太急,他忽然觉得一阵晕眩感袭来,于是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薰衣草干燥花,就像在大海中抓住浮木般,丝毫不敢松手。 为什么……她还能够如此镇定? 莫非……是因为哀莫大于心死的缘故? “茉彤……你真的决定要彻底将我给忘了吗?” 失魂落魄地走出民宿,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于是对着逐渐黯淡的天空心痛呐喊道。 骤然失去曲茉彤,他的人生顿时又恢复成了以往的乏味无趣。 一想到因为自己一时的愚蠢和自私,竞毁灭了一个女孩对爱情的美丽幻想,无尽的自责及罪恶感便有如滔滔海水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绯色知臣像个冰冷且没生命的机械人般,漫无目的地不停往前走着。 重复跌倒了又爬起,脚步凌乱的他甚至好几次都差点被车辆给擦撞到,却浑然不觉危险与疼痛。 此时奉命前来寻人的保镳们在一处巷弄转角找到他,将他团团包围住。 “知臣少爷,请您跟我们一道回去吧。”保镳们异口同声地恭敬道。 闻声,他掀了掀眼皮,恍惚地看了他们一眼后,随即又跌人自己封闭起来的世界中,继续悼念这段仓卒逝去的夏日恋情。 眼见预期中的激烈抵抗并未发生,保镳们不约而同地暂时松了口气。 先前绯色知臣无预警地突然当众逃离订婚会场,简直让向来自豪于个人身手的他们通通颜面无光,更愧对首领——“星将集团”总裁大人所寄予的厚望和栽培。 然而眼前头发杂乱不堪又一身狼狈脏污的绯色知臣,压根儿不像平日那位意气风发,总是胆敢与绯色征人正面起冲突的小少爷!教人看了着实不习惯。 “知臣少爷,您现在还好吧?”其中一名保镳遂壮起胆子关切询问。 谁知他竟神情困惑地望着发言者,好像对方刚刚问了一个多么深奥复杂的问题般,让他一时之间不晓得究竟该如何反应。 痛苦得几乎快死去的他,现在……当然一点也不好。 因为他的快乐,他的未来,他的幸福……甚至,就连让他生存下去的意义,也随着曲茉彤的悄然离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此时此刻.绯色知臣才终于明白,自己竟远比想像中的还要重视曲茉彤几千、几万倍。 只可惜,一切似乎都已经太迟了。 茫茫人海,毫无头绪的他,今后该往哪个方向去追寻? 不知这回的粗心错过,老天爷还会愿意慈悲地赐予他另一个机会挽回吗? 如果……这辈子当真注定与她有缘无分,他是否只得乖乖怀抱着遗憾直到生命的终点? 不,他绯色知臣向来就不是个只晓得认命的懦夫! 霎时,收敛起心神的他,目光不再茫然空洞了。 只见他若有所思地眺望着不知名的远方,心中似乎已有了明确的盘算。 在这世上,他唯一相信的便是自己。 所以,哪怕多么困难,他也会不计任何代价重新找回自己生命中的最爱,从此不再轻易放手。 “茉彤,请你耐心等待着,我们肯定很快就能再见到面了。”无视于身旁保镳们的诧异眼光,他用中文朝天际大声吼道。 这一次分离只是暂时的,绝非永远。 因为绯色知臣和曲荣彤,今生只能属于彼此! 这是在薰衣草花海中邂逅的刹那,上天便已注定好的。 第七章 转眼间,曲茉彤回到上海已经超过一个月了。 向来开朗活泼的她却突然变得不再爱笑了。这让周遭的人都十分担忧,尤其是与她感情甚笃的表妹。 可是不愿意回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伤心恋情的她,不管别人再怎么问,却老是习惯在人前强颜欢笑,深怕又不慎去触及那埋藏在记忆深处……有关绯色知臣的一切。 她由衷希望能尽快将他彻底遗忘,无奈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影像和名字却越发鲜明地烙印在她脑海中。 仿佛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清醒的时候,与他曾经共有的种种回忆,经常会不请自来地占据着她的思绪,就连梦境之中也继续纠缠不清…… 老天啊,他为什么硬是不肯放过她? 难道真的非要完全逼疯她不可吗? 天知道拚命地压抑住泪水,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为此她几乎快精疲力竭了。 然而,一想到自己当初所发过的誓言,倔强的她便不允许自己轻易认输。 为了那个曾经伤透她心的浑球落泪,多不值得啊,哪怕是一滴也不行! 某天午后,趁着家里四下无人之际,花斐霓终于又忍不住缠着她追问道:“茉彤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瞒着我们?” “我哪会有啥心事,你别胡思乱想了。” 她勉强牵起嘴角,只希望能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好些,谁知却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让人不由得更加起疑。 “茉彤姊,上回的北海道之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总觉得自从那趟旅行回来后,你整个人几乎都变了。成天闷闷不乐的,就好像……”花斐霓欲言叉止。 “好像什么?”她故作冷静地反问。 “好像……我刚刚从台湾逃回上海疗伤的时候那样。” “霓霓,你想太多了。”她神色略微慌乱地解释:“我只是因为之前在北海道玩得太疯,一时间还没完全收心,所以才会暂时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劲来。” “我不相信你的改变是出于如此单纯的原因。”花斐霓轻叹了口气。“想当初我惨遭辛祖希劈腿时,只敢向茉彤姊你一个人诉苦。那是因为虽然我们并非同一对父母所生,但是我却一直将你当成是自己的亲姊姊般信任。” “我也始终当你是自己的亲生妹妹般爱护啊!”她急忙澄清,唯恐被误会。 “看着你经常愁眉苦脸的,你想……身为妹妹却从头到尾都帮不上忙的我,会有多么力不从心啊?”花斐霓无限感慨地说。 “我……真的没事,你用不看替我操心啦。”她竟反过头来安慰表妹。 仔细想想,她跟绯色知臣本来就是分属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毕竟他的城府之深以及背景之复杂,完全不是她可以轻易掌握得住的。 既然明知两人之间绝不可能会有美好将来,又何必介意拥有彼此的时间的长短呢? 或许,她反倒该感到庆幸,自己能够及早清醒抽身。 否则等到他真的与别的女人订婚或结婚以后,她岂不是要无辜地沦为可耻的第三者了? “茉彤姊,但愿你能明白,我是真的有心想帮你分忧解劳,绝不是故意要探你的隐私。”花斐霓郑重声明。 “傻霓霓,你的好意我怎么可能会误会呢?”她牵起表妹的手,一同落坐在客厅沙发上。“不好意思,这段期间连累你为我烦心了。” “唉,我所能做的恐怕还不及你当初所付出的十分之一呢。要不是有你无微不至的陪伴相关怀,我搞不好至今还在继续钻着牛角尖,走不出过去那段情伤。”花斐霓有感而发地说。 “你是我最亲爱的妹妹,我当然希望你能够快乐。”这是她的肺腑之青。 “同样的道理,你是我最亲爱的姊姊。我当然也非常希望你能够快乐。” “霓霓……” “你心中的困扰也许我无能为力帮忙解决,但至少可以充当一个称职的‘垃圾桶’,听你发一发牢骚啊!烦恼若是一直搁在心里,迟早会闷出病来。” “这件事情……我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忧郁地望着窗外一群匆匆飞过的鸟儿们。 唉,美丽小鸟一去无影踪……恰似她那段短暂得可怜的夏日异国恋情。 “随你高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重点是……不准避重旒轻,还有企图敷衍了事。”花斐霓一脸正经地吩咐。 “你今天是打定主意要来客串心理辅导老师的吗?”她不禁失笑。 “没错。所以,请你一定要老实招来,我好方便对症下药。” 眼见表妹一副煞有其事的专业权威模样,她终于忍不住噗哧一笑。 有道是一笑解千愁。曲茉彤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已好了些。 深呼吸了下,她开始向表妹娓娓道来…… 那段缘起于薰衣草花田的难忘恋曲。 其中的酸、甜、苦、涩等滋味以及喜、怒、哀、乐诸多回忆。 又一个月后 好不容易才逐渐振作起来,重新拾回往日笑颜的曲茉彤,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怀了绯色知臣的孩子,心里真是既惶恐又不安。 由于生理期一向不太规律,再加上前阵子心情持续忧闷低沉,她居然一时疏忽了,忘记多留意自己的身体变化。 等到终于明显地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腹中胎儿已有两个多月的生命了。 望着手上刚出炉的胎儿超音波照片,甫踏出妇产科诊间的她几乎快晕倒了。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吧?” 她断断续续地失神呢哺着,手扶墙壁慢慢地离开医院。 穿过玻璃自动门,眼前所见是万里无云的蔚蓝晴窒,然而她此刻的心境却有如漫天飞雪一般严寒啊! “天哪,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她一手摸着尚未隆起的平坦小腹,一手捏紧着那张如同烫手山芋般的超音波照片,顿时感到六神无主。 她明明记得那个在深山牧场中意乱情迷的夜晚……紧要关头之际,他们的确有做好安全措施啊! 为什么还是会不慎铸下如此大错? 难道果真应验了那句话——百密一疏? 现今社会里,未婚怀孕虽然已不再算是件新鲜事了,可是对于寻常传统保守的东方家庭而言,仍然十分教人震惊与耸动。 舅舅和舅妈就算再怎么疼爱她,恐怕也无法轻易原谅她做出此等糊涂事吧? 更遑论,孩子的爸爸还是一位旅途中偶然邂逅的异国男子。 而且,目前极有可能已是有妇之夫的敏感身分了,理所当然不可能出面对他们母子负啥责任。 不,即使绯色知臣的良心尚未完全泯灭,她也绝不愿降低自己的人格,去介入别人的婚姻。 哪怕只是纯粹的金钱援助也不愿! 对于“绯色知臣”这个男人,她如今只剩下一个想法—— 永远不要再见面! “我跟他已经彻彻底底不相干了,所以……这孩子的命运应该由我来决定。” 这是她当下唯一笃定的念头。 不可讳言,方才在诊疗台上初次听见自己胎儿心跳声的瞬间,一种非比寻常的感动顿时在她胸臆间萌生,让她确实有股冲动想主动连络那睽违两个多月的绯色知臣。 没来由的,她就是私心期望能够亲眼看看,当他获知自己即将升格为父亲时,脸上究竟会浮现出什么样的表情。 惊喜? 错愕? 还是……厌恶? 又或者根本不为所动,一如当初可以面不改色地脚踏两条船。 “既然你一开始对我就不是认真的……现在又怎么可能会突然在乎我肚子里孩子的死活,对吗?” 她惆怅不已地由手提包中拿出手机,凝视着曾经费尽心思才偷拍成功的他的照片,语带哽咽地问道。 唉,本以为可以潇洒地将他给忘得一千二净,谁知道却反而把属于他的一切越往心里面堆积。 日日夜夜,层层叠叠…… 终于逐渐超过她理智所能负荷的重量了。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至今还在挂念那个恣意背叛爱情的臭男人,真是有够不争气的,简直丢尽了咱们台湾女人的脸。曲茉彤自暴自弃地想着。 事已至此。管他对这件事情会有啥看法,总之这孩子能否继续存在的问题,今后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绯色知臣……从今以后,你休想再来影响我的人生。” 她举起手机,对着萤幕里那张令人心痛的俊美容颜“呛声”后,并赌气地按下功能选择键…… 只是犹豫了老半天。她仍是没有勇气真正付诸行动,将那张惹她伤心气闷的可恨嘴脸直接删除掉。 说到底,她内心深处其实对他仍有所不舍。 毕竟,这段仿佛绚丽烟火般匆促的爱情,纵然不是世上最美……却总归是她生命里最初的悸动相依恋啊! 彻底遗忘…… 谈何容易? 接下来的日子,对曲荣彤而言,简直是度日如年…… 自从意外得知自己怀有身孕的残酷事实后,她的生活便开始杂乱无章。 除了得小心谨慎地在家人面前极力隐瞒害喜症状之外,还必须为了独自决定孩子的去留问题而伤透脑筋。 过没多久,难敌双重压力折磨的她,终于日渐憔悴,整个人变得毫无生气,犹如一具行尸走肉般,让人不忍卒睹。 此时,透过“星将集团”纵横黑白两道的庞大势力,在全球华人地区大海捞针的搜寻下,绯色知臣终于如愿找到了眼前这个令他牵肠挂肚,甚至不惜以自戕手段来威胁父亲妥协的挚爱女子。 然而,不敢贸然打草惊蛇的他,已偷偷尾随佳人好些天了—— “我可怜的茉彤……气色居然一天比一天还差。”他心疼不已地说。 透过车窗玻璃,他看见曲茉彤仿佛一缕无主孤魂般,孤单地游走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清瘦苍白的小脸上更是写满了忧郁神情。 他多想不顾一切地冲出车外,将她整个人重新拥入怀中,从此竭尽所能地宠爱她、呵护她,以期加倍弥补分开以来的这段日子,她所为他承受的种种委屈。 根据集团所属的情报组织调查,她的腹中正孕育着两人的爱情结晶。 这原本应该是一件值得敲锣打鼓兼放鞭炮庆祝的大好消息,可是经过连日来的暗中观察,他却发现孩子的妈似乎并不为此感到开心。 甚至,他还晓得内心无比挣扎的她……其实尚未拿定主意,究竟该不该顺其自然,将他们的孩子给平安地生下来。 她恨他……这点想必是无庸置疑的吧?绯色知臣不自觉地苦笑思忖。 谁教他曾经存心欺骗过她。 更过分的是,那该死的谎言所伤害的,还是情人间最基本的信任。 错过曲茉彤之后的每个夜晚,他都只能孤独地对着她所留下的那束系着黑色丝带的干燥薰衣草。默默哀悼自己曾经亲手葬送掉的一切…… 曾经有好长的一段时间,因为人力和资源受限的缘故,追寻芳踪的行动始终一无所获。为此逐渐感到心烦沮丧的他,还一度借酒浇愁,镇日浑浑噩噩的,活像个酒鬼废人似的。 “如果那个女人当真值得你牺牲所有去换取……那么,我可以勉强出面替你扛下这次临时毁婚的一切麻烦。唯一的条件是,你只有三个月的时问去挽回,期限一过,你的人生就必须从此听从我的安排,不得再有异议。” 当时他的父亲因为不愿见他继续自甘堕落下去,以免丢尽了绯色家族的尊贵颜面,索性提出交换条件,希冀能藉此燃起他的斗志。 为了可以光明正大地动用“星将集团”背后的惊人势力,他毅然决然地赌下自己往后的人生,只希望一举成功觅得佳人的藏身处。 幸亏老夭垂怜,他总算在约定期限内完成了这项不可能的任务。 之所以如此窝囊地选择暂时按兵不动,完全是因为他迄今仍无缜密的计画以及足够的信心,可以让他们之间已然逝去的爱情起死回生。 说来奇怪,面对任何难缠敌手,绯色知臣从来不曾示弱过。 唯有面对曲茉彤——这个曾经死心塌地爱着他,而他也愿意倾尽生命去守护的女人时,却反倒变得小心翼翼。 “知臣少爷,曲小姐突然拐弯进了右前方的小巷子里了。”随行的保镳兼司机连忙出声提醒。 由于那条巷弄过于狭窄,车辆根本无法顺利通行。 “需要在下继续步行跟踪吗?” 只见绯色知臣戴上墨镜后,迳自打开车门下车。 “不用了,这一次我想亲自跟过去看看,你们就先留在车上等候进一步的指示吧。” “是,知臣少爷。”两名保镳同时恭敬答覆。 正当绯色知臣加快脚步追上后,竟看到曲荣彤形单影只地走入一间位于陋巷最末端的老旧妇产科诊所。 那道渐行渐远的纤细背影,任谁看了应该都会油然生起一丝强烈的保护欲。更何况是始终心心念念着的他。 “印象中这里并不是她先前做过产检的地方啊,为什么会突然一个人跑来这种阴森森又脏乱破旧的老诊所?”他左右张望,顿感纳闷。 转瞬间,一种超级不祥的预感猛地窜入他霍然开窍的脑袋里。 我的老天!她该不会已经下定决心,打算私下来这儿进行“湮灭证据”的冷血举动吧? “这可开不得玩笑……”他大惊失色,心跳加速。 下一秒,冷汗直流的他,便不假思索地直接闯入诊所—— “千万不要动……”手术。他放声大喊,丝毫不顾形象。 瞧他高大挺拔、表情阴狠,又一身黑衣黑裤外加墨镜,不知内情的人,搞不好会误以为他正准备要来打劫的咧! 于是,本就浑身发冷、颤抖个不停的曲茉彤,更是被吓得像木头人似的当场僵住,不敢再随意乱动。 眼看着她一脸无助地置身于诊所柜台前,一手高举身分证件,一手拿着刚刚填写到一半的初诊资料单,似乎预备要挂号的样子。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大步走上前去,二话不说便夺走她手上的两样东西。 那张纪录初诊资料纸张的下场,当然是被销毁得一于二净。 至于……身分证,就先暂时由他代为保管,免得她又偷偷摸摸地拿出去干啥“草菅人命”的坏事。 “哎,我的证件……”她急忙出声索讨。 “别急,先寄放在我这儿,改天再还你。”他随手塞进上衣口袋里。 蓦然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说的还是她记忆深处最禁忌的语言,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大步,背部直抵着冰凉的柜台。 “绯色……知臣?” 她皱起眉头,略微迟疑地吐出这个几乎烫伤舌头的熟悉名字。 “茉彤,好久不见。”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神色复杂的俊美眼眸。 “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心下一惊。 难道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她正准备“加害”他们俩的亲骨肉吗? “不如你先告诉我……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答反问,欺身向前,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直视着她。 “我……我没必要回答你任何问题。”她故意撇过脸去,企图回避他那道过分灼热的视线。 以为躲回上海后,今后两人毫无瓜葛了,孰料竟会无预警地和他在这般敏感的时机下重逢,让她顿时觉得心慌意乱了起来。 “是不是因为心虚,所以你现在才不敢用正眼看我?”他意有所指地说。 居然未经商量就想私自决定他孩子的死活? 他再怎样“匪类”,好歹也是孩子的亲爹,事先知会一声想必也不为过吧? 毕竟,这条小生命是他们共同创造出来的。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坚持将他排除在外,独自一人揽下所有的责任。 “谁说我心虚?我只是、只是不想再看见你那张令人做恶的虚伪脸孔罢了。” 她虚张声势地说,双手却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肚子。 她这一趟前来,确实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拿掉孩子,但是她说什么也不可能当面向他这位该死的“股东”承认这件蠢事。 被迫做出这样残忍的决定,她的心绝对比任何人都要疼痛,可是现实问题终究摆在眼前,让她不得不勇敢……并且理智地去面对。 她当然也曾经幻想过要当一个无视世俗道德眼光的未婚妈妈,但那样做势必会害亲爱的舅舅和舅妈蒙羞,甚至有可能因此拖累他们一家人。 或者……带着未出世的孩子远走天涯,从此自力更生,母子俩相依为命。 后者的确是她向来所喜爱阅读的言情小说中,经常会上演的热门桥段,只不过涉世未深绝不代表她不懂现实生活的残酷啊! 独力养活自己和孩子,对于一个从小不曾吃过苦,完全没有任何实际谋生经验的社会薪鲜人而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算他们母子能侥幸图个温饱,但未来恐怕仍会有所缺憾…… 例如——一个完整而且健康的家庭。 既然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可以提供孩子一个最好的生长环境,倒不如趁早痛下决心做个了断,让彼此都能拥有重新选择不一样的人生的机会。 选择拿掉孩子或许是下下策,但何尝不也是种对自己负责任的态度? “你这辈子当真不想再看到我吗?”纵使早巳做好心理准备,可是亲身体会她那陌生的疏离态度后,他还是免不了一阵受伤。 “没错,连一秒都不想再多看。”她刻意绝情地说,声音却微微颤抖着。 “茉彤,我真的好想你……想得都快发疯了。”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触她那张日益消瘦的憔悴脸庞,恨不得以死谢罪。 如果他当初能早一点醒悟,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然后更圆满地将那桩建立在个人利益上的婚约处理妥当,也许曲茉彤便用不着为他吃那么多苦头了。 扪心自问,他亏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 不仅夺走她的灿烂笑容。也亲手摧毁了她努力编织的爱情美梦。 尤其想到这段时间内她心灵和肉体上所承受的诸多折磨。他便觉得自己真该遭到天打雷劈或是五马分尸之类的严厉惩罚。 “别碰我!”反射性地用力拨开他的手后,热泪瞬间盈满她的眼眶。 她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拚了命的想抵抗几欲夺眶而出的滔滔泪势。 明知不该再为他流下任何一滴眼泪的……可如今当着他的面,为什么反倒有股特别想哭的冲动呢? 真可笑,莫非……她还痴心奢望着他的怜惜吗? “茉彤……”他心疼唤道,整颗心几乎为之纠结。 “更不准再喊我的名字。”她激动地捂住自己的双耳,拒绝魔音干扰。 “呃……先生、小姐,不好意思。” 因为不希望再被当做隐形人看待,柜台里负责挂号的护士,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出声打断他们越发激烈的“交谈”。 两人不约而同地都将注意力转向一旁的发言者,静待下文。 “请问现在还需要帮你们办理挂号吗?” “不需要。”绯色知臣斩钉截铁地代为回答。 哼。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进去堕胎,除非先踏过他的尸体再说! “不,需要。”为了赌一口气,她竟故意和他唱反调。 身体是她的。她当然有权利自己做主。 “茉彤,别胡闹了。有什么事,等我们离开这里以后再好好谈一谈,好吗?” 他央求道,尽量放低姿态,深怕触怒到伟大的孕妇。 “我跟你已经没什么话好谈了。” 她双手环抱于胸前,一副迫不及待想与他划清界线的模样。 “我们之间当然还有许多话好说。”他小心翼翼地将右掌搁放在她的肚子上,语气极尽柔和地说:“特别是有关你肚子里的这个小宝贝。” 闻言,她差点吓得魂不附体。 因为这件事自始至终她都不曾告诉过任何人。包括表妹在内。 他到底是从何得知的? 第八章 为了不妨碍人家看诊,满腹疑问的曲茉彤只好勉为其难地随绯色知臣上车,回到他暂时下榻的饭店,再进行盘问。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还有……你为何会一声不响地突然跑到上海,甚至还碰巧跟到诊所去?”她表情僵硬地开口质问。 印象中她似乎从没向他提过,自己虽然身为台湾人,却老早就离开台湾来到上海了。 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几乎都未曾主动去过问对方的隐私,现在回头想起,才恍然惊觉那样的交往方式究竟有多么荒谬、诡异。 曾有过一段露水姻缘的他们,根本就是最亲昵的两个陌生人嘛! 因为不清楚他的来历,所以最后她竟被要得团团转,甚至必须独自承担腹中这个“后遗症”,着实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天知道这阵子,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他唏嘘道。 “你不是早已经拥有一位美娇娘了,还忙着找我干嘛?”她悻悻然地说。 妄想左拥右抱,大享齐人之福吗? 哼,门儿都没有! 生性随和的她,任何东西几乎都乐意与人分享,唯有爱情免谈。 ”如果你指的是伊藤由香,那么大可放心,因为我跟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他趁机表明立场。 满心以为她听见这个好消息后,对他的态度将会有所转变,谁知她居然更加愤怒了,冲上来便使劲赏了他一记耳光,当作久别重逢的第一份“见面礼。” “为什么突然打我?”他当场傻眼。 长这么大,这倒是他第一次挨女人的巴掌,心里的滋味真是错综复杂。 唉,谁教自己终究辜负了她,眼下她即使直接拿刀子捅他,他恐怕也只能含笑领受。 “因为你该打。”她气急地接着痛斥道:“绯色知臣,你这只自以为了不起的臭沙猪,究竟把我们女人当成什么了?一个可以任你高兴地搓圆捏扁,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宠物玩具吗?” “茉彤,你到底在说什么?”他简直是听得一头雾水。 “哼,你当然听不懂啊,因为我现在说的句句都是人话。” 言下之意,则是暗喻他是只不知“廉耻”二字如何书写的畜生。 “喂,适可而止就好,人的忍耐绝对是有限度的。”他沉声警告。 “应该适可而止的人是你吧?”她气愤难消地动手戳了下他厚实的胸膛。 老天爷真是瞎了眼睛,居然不小心赐给这样的花心萝卜一副足以颠倒众生的美丽皮相!曲茉彤心里不禁犯起牢骚。 “麻烦你……清楚、明白地告诉我,从头到尾,除了不该隐瞒你有关婚约这件事之外。我一共还触犯过哪几条罪?”他问,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怒气。 瞧她那副十足鄙夷的神情,仿佛真将他视为罪大恶极犯人似的,实在令人老大不爽! “居然连自己犯了什么过错都不晓得?绯色知臣,假如不是因为你太会装蒜的话,那就是你这个人早巳坏到骨子里,根本无药可救了。”她冷笑道。 一想到自己竟曾经那么盲目地爱过这样卑鄙无耻的男人,曲茉彤真恨不得撞墙自尽,一死了之啊! “你有话直说,用不着再拐弯抹角地消遗我了。”他伸手揉一揉自己遽然发疼的右侧太阳穴。 绯色知臣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恋爱时再怎么甜美可爱的女人,一旦发起飙来仍旧杀气很——大! 她先深吸几口气,试着缓和一下自己的情绪。 都怪眼前这天怒人怨的臭男人不好,害她一时忘了该注意胎教。 不管明天以后将如何处置肚子里面的孩子,只要她还孕育着的一天,便有义务要尽到一个做母亲的基本责任,好好爱护这脆弱的小小生命。 因此,在替天行道公布他的罪状之前,有几件事她急需先妥善处理。 “喂,我口很渴,快帮我倒杯温开水来。还有……顺便再给我几片苏打饼干垫一下肚子。”她俨然像个女王般下命令道。 随后,她便迳自落坐在他总统套房里那张名贵大床的床沿边,迫不及待地踢掉束缚着双脚的鞋子,并弯下身去按摩自己那两条疲劳酸疼的可怜小腿。 最重要的是,她必须赶紧向肚子里的小宝贝忏侮——“宝宝,对不起喔,妈咪刚刚不应该发那么大的火,肯定吓着你了吧……”她柔声安抚着,久违的晴朗笑容又重新回到她的小脸上。 他着魔般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完全忘了自己方才差点失控的怒火。 老天,他如何移得开视线呢? 这一刻,呈现在他眼前的画面是多么温馨、美好! 尽管怀孕初期的她变得有些赢弱,不复昔日的丰腴甜美,可是她脸上那遮掩不住的母爱光辉,让她整个人瞬间显得圣洁脱俗。 一如慈爱地怀抱着神之子的圣母玛莉亚,令人不自觉地屏息。 不知不觉间,五分钟便匆匆过去了—— “发啥呆?绯色知臣,我刚才说的话,你究竟有没有听见?”她出声招魂。 “什么?” 过度沉溺于稍早前的“圣母像”情景,教他顿时还反应不过来。 “请问……我的温开水和苏打饼干呢?”她有些不耐烦地催讨。 他难道不知道孕妇饿起肚子来,脾气是很难以控制的吗? “喔,稍等一下,我立刻去帮你倒水。”他这才回过神来。 须臾,他端着水杯和一片蛋糕,和颜悦色地双手呈上。 “抱歉,我房里没有准备苏打饼干。这块芒果慕斯蛋糕是我出门前,吩咐服务生放进冰箱里冰镇的,你先尝尝看。” 倘若他没记错的话,她以前好像还挺喜欢吃这样甜点。 “随便啦。”聊胜于无,总好过挨饿吧。 岂料,那该死的芒果慕斯才刚放进她的口中咀嚼时,一阵排山倒海而来的酸水便立时在她虚弱的胃里翻搅,并威胁着要冲上喉间。 “噢……”她苦恼呻吟,旋即用力推开他。 接着她便赤脚冲进浴室里,抱紧马桶,昏天暗地狂呕了起来,吓得他顿时手足无措,甚至不禁怀疑那蛋糕上是否掺有巨毒。 “茉彤,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请饭店柜台,帮忙打电话叫救护车来?” 眼看心爱的女人如此痛苦难受,偏偏自己居然连一丁点忙都帮不上,绯色知臣真是觉得有够窝囊的。 嗟,早知道当初去念医学院就好了,干嘛大老远跑去哈佛专攻啥鬼企业管理,如今半点屁用也没有! 终于连胆汁都被用上了,胃部再也挤不出任何残渣的曲茉彤,好不容易可以暂时跟“马桶先生”说声再见了。 “先漱个口,去去味道,应该会比较舒服些。”绯色知臣建议道。 “嗯。”她气若游丝地应了声。 将盛了半满水的漱口杯递给她,并耐心地等她漱完口之后,他随即拿起一条沾湿后拧干的毛巾,体贴地替她擦拭干净身上遭到汗水、眼泪以及呕吐物污染过的每一个地方。 他的动作非常的轻柔、缓慢,犹如对待珍贵国宝般,不敢有一丝怠慢。 擦拭完后,他小心地搀扶着棉软无力的她离开浴室,再度回到了床边休息。 “味道很难闻吧?”她不免难为情地说。 无论这当下她是否还一如往昔地深爱着他,光想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居然全被他给看见了,她就有股冲动想亲手掐死自己。 唉,省得继续留在这世上丢人现眼。她着实懊恼。 他毫不犹豫地直接摇头否认,然后清了清喉咙,由衷关切道:“你最近经常这么难过吗?我的意思是……这是不是所谓的害喜症状?” “应该是吧。” 因为迟迟不敢请教别人,所以她对此也是一知半解。 “怀孕原来是如此辛苦的一件事,真是委屈你了。” “你明白就好。”她的嗓音忽然哽咽了起来。 毕竟,孤军奋战了那么久,现在总算有人可以任她尽情地诉苦,她当然会变得脆弱,也更渴望能有个温暖依靠。 这段时间,她自己孤零零地一个人,真的撑得好累……好累喔! 虽然她一直以为自己够坚强。应该可以顺利熬过任何残酷的考验。 顷刻,他单脚屈膝地挺身跪在她面前,像个宣誓即将永远效忠女王陛下的忠诚骑士。 可想而知,他这突如其来的脱轨演出,自然吓得她当场呆若木鸡。 只见他如获至宝般张开手臂搂住她,似乎完全不介意她浑身上下沾染到的多处污秽,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可怕臭酸味。 他就这样不发一语,紧紧地环抱着她。 刹那间,记忆中日之出公园那满山遍野,教人眷恋不舍的薰衣草香气,仿佛还依稀弥漫在他们的周围…… “茉彤,你知道吗?自从你不告而别后,我的心里便一直空荡荡的,再也容不下任何事物。”他略带鼻音地说。 “我……我才不相信。”他肯定又在花言巧语了。 当初明明是他自己先选择放弃这段感情的,如今又何必硬要在她面前装出一副比她还受伤的模样? 未免也太过于矫情了吧? “我发誓,我真的从没有背叛过我们的感情。”他敢对天发誓。 假使他当真对她有二心,就让老天爷罚他不得好死! “你说谎。”她立刻反驳,并试图挣脱他的拥抱。 “我绝对没有骗你。”他收紧双臂,深怕她会再度逃离。 “你有。”她沉痛地控诉道:“打从你决定要和别的女人携手步上红毯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亲手斩断我们之间的情缘了。”晶莹泪珠应声滚下。 事实血淋淋地摆在眼前,他居然到现在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这些都不算是背叛,当她是痴呆傻子,那么容易好哄骗的吗? 分明是睁眼说瞎话,简直欺人太甚! 认真听完她所控诉的每一个字后,绯色知臣顿时哑口无言。 诚如曲茉彤方才所言,字字句句都是铿锵有力的实话,教他根本无从辩驳…… 也没有资格继续喊冤。 绯色知臣,勇敢面对现实吧,即便你当初真有啥身不由己的苦衷,亦无法折抵曾对她所造成的伤害。 似乎有个声音正不断地在他脑海响起。 “你是该滚出我的生命啊,为何还要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眼前……存心不让我好过的吗?”她声泪俱下地说。 事过境迁,他却又蓦然出现,无疑是在她尚未止血的伤口上洒盐巴,但矛盾的是……这竟让她不禁重新燃起一丝渺小的希望。 覆水难收的道理她并非不懂,只不过曾经那么执着地深爱过一回,怎么可能轻易说亡心就能亡心。 况且,她也相信……若不是同样对她用情至深,他又何苦费尽心思地四处寻访她的下落,甚至飞越千山万水而来,只为如此卑微地乞求她的原谅。 “我知道,就算现在亲口说出千千万万个对不起,也弥补不了我曾经无意中带给你的伤害。但是,我依旧必须在这儿厚着脸皮恳求你,请再施舍我一个机会,好吗?” 他非常紧张地深呼吸了下,随即又虔诚说道:“一个可以用我仅剩的生命全力守护着你的最后机会。我保证,这一次无论如何……都绝对、绝对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闻言,她突然陷入了沉默,因为理智和情感正在心中激烈拉扯着—— 良久,她终于吸了吸鼻子,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 “如果这样的深情告白是在我带着破碎的心,离开北海道之前听见的,那该有多好啊!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尽管她真的很想义无反顾地和他爱到底,却终究欺骗不了自己的良心。 “为什么说太迟了?”他神情慌乱地瞅着她,根本无法承受这个晴天霹雳般的坏消息。“难道你真打算从此与我一刀两断?茉彤,拜托……我这辈子真的不能没有你!” “知臣,我承认……你在我心底,绝对是无可取代的。这一点,也许永远都不会改变。”她总算肯松口向他坦诚自己的感情。 “既然我们依旧彼此相爱。为什么不能从头来过?”他百思不得其解。 她无奈地叹息道:“假如我所渴望的幸福,必须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痛苦上,那么……我宁可自动放弃。” 另一个女人? 弄了半天,原来……关键就在这里!绯色知臣这才恍然大悟。 都怪他一时太心急,只顾着对她表明自己始终如一的深切情意,却忘了应该要先跟她解释清楚,他们之问其实早就没有任何“阻碍”了。 “我并没有跟伊藤由香结婚。”他简单扼要地说完,静待着她的反应。 如此意外的答案,果然又令她瞠目结舌。 语毕,趁着她还在努力消化这个意想不到的喜讯时,他先起身由行李箱中拿出一份过期两个多月的报纸。 “给你。” 他废话不多说,直接将报纸塞到她手上。 “这是什么?”她困惑地眨了眨眼。 “自己慢慢看吧,那上头的日文你不是应该都认识吗?再不然……整篇报导中也穿插了不少精采照片,可以让人轻易看图说故事。”他一派轻松地说,然后与她并肩而坐。 当初保留这份图文并茂的相关报导,完全是希望能够在第一时间便向她证明自己的“清白”,如今果真派得上用场了,也不枉他千里迢迢地由日本带到上海来。 接下来,她足足花了将近十分钟,才大致浏览完那一连刊登了好几个重要版面的超级头条新闻。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逃婚了。”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依日本媒体如此大阵仗的报导来推断,可见当时铁定闹得沸沸扬扬。 “如果那时候你愿意耐心地多等我一天的话,或许我们也用不着白白忍受那么多的寂寞和痛苦。”他不禁感慨道。 “因为当时一直连络不到你,而电视上又大肆报导着你们的婚事,所以……” “别说了,你的心情,我非常能够体会。” 这整件事,其实说来说去都是他一个人的错。 他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我应该一开始就向你坦白的,至少当我意外遭到父亲软禁的时候,你也不用自个儿在那胡思乱想。” 总之,一切不愉快的回忆都是阴错阳差所造成的。 “幸好还没真的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遗憾,否则……”她心有余悸地说,双手则不停抚摸着自己的肚皮。 “多亏我及时找到你们母子的下落,要不然这下子就真的玩完了。”他也急忙腾出一只手来,加入安抚的阵容。 只差一点点,他们就要永远失去这个意义非凡的小宝贝了。 思及此,两人的额际竟默契十足地同时滑下一道冷汗,并暗自庆幸着上苍的保佑,还好只是有惊无险。 地狱和天堂的差别,原来竟是如此微妙。 自从与绯色知臣破镜重圆后,曲茉彤对于怀孕一事,便开始有了截然不同的想法,就连以往深为苦恼的害喜现象,也不再令她愁容满面了。 这阵子,由于舅舅跟舅妈都回台湾去拜访亲友兼度假,藉口调养身体而独自留下来看家的她,于是多了不少机会可以和她孩子的爹甜蜜幽会,甚至得以正大光明地夜不归宿。 前提当然是不忘施以小惠,事先买通家中佣人们,拜托大家帮忙保密配合。 这天晚上,她又照例留在他住的总统套房里过夜。 此时,两人皆洗完澡、换上极为舒适的棉质情侣睡衣,相互依偎地靠坐在床头前那颗特大号的粉红色心型柔软抱枕上。 谈情说爱之余……顺便污染一下他们家小宝贝的可爱小耳朵。 “茉彤,你打算何时才要将我正式介绍给你亲爱的家人们认识?”绯色知臣又不厌其烦地开始“卢”她了。 眼看着再过几个月,他们的“爱情纪念品”便即将要问世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是只能和过去一样“偷来暗去”呢? 要不是她异常坚持,必须等到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兼具才准登门拜访,他老早就想直接“杀”到她舅舅家里去请罪和提亲。 “不急嘛,也要等我舅舅他们度假回来……呃,到时候再看看吧!”她随口敷衍道,好像很不喜欢费心去思考这个棘手的问题。 好不容易暂时脱离先前那一大段阴霾的日子,她还想贪心地多享受些眼前如阳光般美好的快乐,不希望太快去面对一场可以预期的家庭风暴。 虽然目前的情势已经有所转变,她也如愿多增加了一位绝对可靠的盟友,可以帮她共同分担家中长辈们的责难,但是她心里仍旧免不了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忐忑不安啊! 事实上,舅舅夫妇准备回台探亲之前,她曾经私下刻意轻描淡写地分别试探过他们二位——对于时下未婚怀孕风气日渐盛行之事,究竟有何看法? 谁知,他们竟然都一改平日和蔼可亲的态度,不约而同地抱持着绝对严厉谴责的立场,这让早就诚惶诚恐的她,不禁更加害怕主动去自首认罪了。 唉,这也难怪,站在一个即将为人父母的角度来审视整件事,换做是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子女,肯定也会坚决抵制如此歪风继续蔓延。 “亲爱的俏妈咪,最近我怎么老是觉得……你非常具有打太极拳的天分。”他似笑非笑地突然“赞美”起她来。 “咦?我从来没有学过什么太极拳啊。”她一时会意不过来。 “我的意思是,你那四两拨千斤的招式,越来越熟练了,想必是勤加复习的成果吧?”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哼,恐怕连路边的阿猫阿狗都听得出来,她方才的推托之词说底有多烂! “奇怪,你到底在讲些什么啊,为什么我都听不懂?”她啼笑皆非,确实不明白他干嘛老喜欢跟她打哑谜。 “听不懂就算了!”他索性赌气道。 “知臣,你看起来怪怪的。”她扬眸睇着他,由衷关心道:“是不是什么事情让你感到不开心啊?” “当然有。”而且……就是你! “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吗?”她非常愿意替心上人分忧解劳。 “麻烦尽快安排我跟你的家人们见面。”他毫不客气地直接切人重点。 “这……”她开始吞吞吐吐了起来。 “茉彤,难道你不希望他们知道我的存在吗?还是……觉得我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地方?”他有些气急败坏地说。 “不,不是这样的。知臣,你千万别胡思乱想啊!我绝对没有觉得你不好,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俊眸微眯地逼问道。 “唉,我只是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面对这一切。” 语毕,她双肩一垮,楚楚可怜地咬着下唇,显得十分柔弱无助的模样。饶是钢铁般的硬汉见了,恐怕也会情不自禁地在瞬间即化为绕指柔。 “求求你……多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等我拟好完善的计画后,肯定让你在第一时间内见到他们。”她软语哀求道。 也罢! 除了暂时先妥协之外,他还能够拿这个心思比蚂蚁还细密的小女人怎么办? “千万别拖到你的肚子大得再也遮掩不住的地步,否则到时候事情绝对会演变得更加无法收拾。”他不得不提醒。 剩下的,亦只能耐住性子,慢慢等待了。 说来悲哀,现在的他,还真像是个苦等着熬出头的可怜小媳妇! 这,想必就是爱的代价。 第九章 背着家人,两人浓情密意地秘密约会了近两周。 直到绯色知臣辗转接获挚友——齐昀亮所发出的求救讯息,这才刻不容缓地动身赶往台湾去伸出援手。 他们约定好一处理完台湾好友的事情后,就要马上鼓起勇气向她的舅舅跟舅妈禀明一切,然后再一起回到日本完成终身大事…… 于是,曲茉彤便开始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情人到上海来接她。 从此,他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幸福团圆,永不分离。 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就在她还以为自己即将要望穿秋水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几位西装笔挺的陌生日籍男子。 他们态度恭敬地指名要找她,还十分礼貌周到的奉上许多昂贵的礼品。 “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曲茉彤从容优雅地走进客厅,并面带笑容地以一口流利的日文与来客们进行交谈。 刚刚她在楼上的卧室休息时,管家王嫂忽然紧张兮兮地跑上楼来通知,说是有好几位穿着黑西装的日本人登门拜访。 对方劈头就讲出一大串英、日语交杂的开场白,听得一群毫无语言天分的佣人们当下“雾煞煞”兼手忙脚乱。 末了,当对方频频以奇怪的腔调不断地重复念着“曲茉彤”三个字时,大夥儿才慢半拍地忆起,家里其实还有她这一位日文研究所刚毕业的高材生存在,遂赶紧上楼恭请她出马来应战。 “曲小姐,您好,我们是知臣少爷家中的维安人员。” 为首的中年男子立刻上前一步行礼问安,并双手递出一张简单印着姓名及手机电话的烫金名片。“敝姓吉野,这是我的名片,请您多多指教。” 她颔首回礼,旋即好奇问道:“古野先生。不知你们今天为何而来?” 昨晚和绯色知臣通电话的时候,并末听他提起打算派人来家里拜访。 瞧现在客厅桌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精美礼盒,难道今天农民历上写的是适合下聘、说媒的黄道吉日吗? 这家伙真有那么迫不及待被人套牢吗?她不觉莞尔。 前两天,她不过是大致谈到舅舅日前已经先行回来上海了,只是最近都在忙着巡视几处下游工厂的赶货进度,因此鲜少在家中逗留。 没想到绯色知臣的动作那么快,才一眨眼功夫就将提亲事宜准备妥当。 “因为总公司临时发生了一些麻烦,知臣少爷必须先赶回去协助处理,所以才特别吩咐我们专程前来护送曲小姐回日本。”吉野含笑解释。 “你的意思是……知臣目前真的抽不出时间,没办法亲自来接我了,是吗?” 她不免感到一股浓浓的失望。 还以为他可以亲口向舅舅他们承诺,未来绝对会好好善待她和孩子,让他们都能放心地将她交给他,并同时给予最大的祝福。 无奈,计画却永远也赶不上变化,这下子她又该如何帮忙证明他的真心与诚意呢? 将心比心,对普天下的家长而言,除非头壳真的坏去了,才有可能会轻易点头答应,让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异国男子,将自家的女儿给拐跑。 更别提,这还是桩买一送一的赔本生意呢! “关于这件事,我们家知臣少爷确实深感抱歉,还希望您能见谅。”吉野再次行礼,代为致歉。 “没关系,他的苦衷我都能够明白。” 事情突然变成这样,相信他自己一定也觉得很闷吧? “感谢您的善解人意。” “能否请问一下,我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她随口询问。 “现在。” “现在?” 她顿时傻眼,甚至怀疑自己的听力是否有问题。 “是的,就是现在。” 吉野一脸正色地重复了一遍,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为什么要如此匆忙?”就算是逃命也用不着那么着急啊! 她都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行李,也尚未跟家人们交代清楚跟道别,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的说走就走呢? 拜托,那可是日本耶,又不是巷口的7一elevn!她内心叫嚣着。 “不好意思,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如果曲小姐有任何疑问的话,麻烦您到时候再当面请教知臣少爷。”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曲茉彤终于忍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着实不明白绯色知臣这同葫芦里卖的究竟又是什么药。 她匆匆上楼返回卧房,先简单收拾了几件惯穿衣物以及重要的随身物品、证件等;并且还着手写了一封简单扼要的信,再三嘱咐管家王嫂务必记得转交给舅舅他们。 紧接着就离开家门,与吉野一行人坐上豪华房车,赶往搭乘一架待飞中的私人飞机,朝着日本的方向全速前进…… 翌日上午,怀着既紧张又雀跃的心情,绯色知臣终于重新回到上海这个美丽的国际城市。 他未经告知便擅自携带几份厚礼来到花家,准备正式拜会曲茉彤的家中长辈,顺便也给朝思暮想的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岂料,当他表明自己的身分以及来意后,花家上上下下莫不张大眼睛直瞪着他瞧,仿佛突然看见外星人登陆般。 “茉彤她昨天下午已经出发啦,算一算时间,不是应该早就抵达日本了吗?” “她竟然……独自一个人先飞往日本了?” 这惊人的消息令措手不及的他面色霎时转白,就连原本捧在怀里。打算要送来取悦她的美丽花束也散落了一地。 她现在可是有孕在身,怎么不肯多等他一天,就临时决定要动身前往日本?明明都已经事先约好要携手同行的,她为何会突然做出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来呢? 这其中……该不会另有隐情吧?他的心脏蓦然揪扯了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正悄悄酝酿发酵中。 “没错,昨天傍晚当我从学校回家时,就已经不见她的人影了,后来管家才将这封信交给我,说是茉彤姊临走前留下的。” 花斐霓边说边从视听柜上的小抽屉里,取出一个带有淡淡薰衣草香味的信封,急忙转身想交给绯色知臣。 熟料迫不及待的他竟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抢过信件,急急忙忙地拆开阅读后,脸色不禁越发凝重。 “太可恶了……”他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盛怒的目光里则充满了教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危险杀气。 究竟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该死家伙,竟敢趁他到台湾帮忙齐昀亮处理事情之际,卑鄙无耻地打着他的名号上门,抢先一步劫走曲茉彤? 等他揪出幕后元凶,将心爱的女人平安救回之后,绝对非要对方付出最惨痛的代价不可。 甚至。还要让他们后悔这辈子曾经出生在世上。 “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刚从台湾返回上海不久的花母,至今仍是难以消化这个教人错愕的事实。 万万料想不到,他们夫妇平日视为己出、乖巧懂事的外甥女,居然也会冲动地做出这种先斩后奏……私定终身的荒唐事。 昨晚由电话中获知此事以后,花母便整夜辗转难眠,于是一大早就急急忙忙地搭机赶回上海,只希望能够自女儿口中多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接走茉彤的那些人,真的不是我派来的。”绯色知臣眉宇深锁,语气异常沉重地说。 此言一出,果然马上教在场的花家人全都顿时陷入一片莫名恐慌之中。 曲茉彤当真失踪了?这念头瞬间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如果不是你,那又会是谁的主意呢?还有……茉彤姊现在不知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虽然非常不愿意往坏处多做联想,可是那花斐霓实在很担心表姊此时的处境。 “对方该不会有什么不良企图……天啊,我们家茉彤是如此善良又单纯的好女孩,怎么会无缘无故就遇到这么离谱的事情呢?” 多承受不住刺激的花母,简直快晕倒了。 “非常抱歉,我想……这一切可能都是因我而造成的,其实对方真正想对付的目标应该不是茉彤,而是我。”他十分内疚又无奈地说。 该来的躲不掉,看来绯色知臣最害怕、忌讳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 因为无法割舍的眷恋,让曲茉彤理所当然变成了他人生中最大的致命伤。 可想而知,对方挟持她的最主要目的,无非是想给他一个没齿难忘的教训,好让他彻底尝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滋味。 经过一番彻底冷静思考后,他不禁大胆推测,眼下最有嫌疑和本事干出这种龌龊勾当的,恐怕只有那不甘昔日当众受辱的伊藤家族的人。 有备而来的他们,这回不仅确实掌握了绯色知臣的行踪,甚至还探查出花家平日的生活作息,特别选择一个只有曲茉彤单独在家的空档,佯装是他派来的助理,好让她毫不怀疑地乖乖随他们离去。 “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们家茉彤啊!”花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拜托道。 “你们大家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母子平安无事回来的。”他毅然承诺道。 即便拚了他的性命,也绝对不容任何人伤害他们母子一根汗毛。 “母子?你的意思是……茉彤已经怀孕了?”花父倍感惊讶。 凭空冒出一个来自日本的外甥女婿已经够令人吃惊了,没想到还有另外更劲爆的消息紧接在后头。 “对不起,这件事我早该给您们二位长辈一个妥善交代的,如今竟然选在这种节骨眼上才来坦诚一切,我真的感到非常过意不去。”他诚心诚意地向两位长辈行礼赔不是。 因为他能明显感受得到花氏夫妇对曲茉彤的关爱,肯定不输她的亲生父母,所以也愿意将他们视为自己的岳父、岳母般敬重。 “那……胎儿多大了?”花母略微迟疑地问。 对她来讲,这两天所受到的惊吓程度,足足可抵过去二十年来所累积的。 “已经四个多月了。”他赧然回答。 按理说,四个多月的身孕,由体态上应该多少能够看出一些端倪,然而托近来天气日渐寒冷的福,曲茉彤才能一直以较为宽松的服装来做掩饰,顺利瞒骗过所有人的眼睛。 “原来她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难怪……” 前阵子茉彤表姊突然变得那么憔悴消瘦、食欲不振,花斐冕却始终还天真地相信她所信口捏造出来的蹩脚理由——因为失恋,所以心情不佳、没胃口。 结果,真相竟是出于……怀孕害喜! 花父只是万般无奈地和妻子对看一眼,随后神情落寞地转头对他说:“关于这件事……我们以后有机会再来讨论。目前最重要的,是必须赶紧平安救回茉彤。绯色先生……” “您可以直接叫我知臣。”他蓦然打断。 “好吧……知臣。”花父不太习惯地轻唤了一声。“依你看来,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报警处理比较妥当?” “我想暂时还不要惊动警方,以免激怒歹徒。”他客观分析道:“其实我已经大致掌握到一些有利线索,知道应该先往哪个方向进行调查了。” “可是……如果不报警,我们真的有能力与对方私下解决吗?”寂花斐霓忧心忡仲地插嘴问道。 “当然没问题,我愿意以‘星将集团’的名誉和自己的性命发誓。”绯色知臣一脸严肃地说。 必要时,哪怕得付出再大的代价来交换他们母子的平安,他也无所畏惧。 只希望一切都还不算太迟…… 否则,就算落得同归于尽的下场,他也要让对方尝到他所承受的痛苦滋味。 “星将集团?”花父愣了下。 “因为我是‘星将壤团’总裁的特助,也是他最小的儿子。”他解释。 倘若绯色征人得知这个一向不太爱买他老人家帐的叛逆么儿。居然肯主动在外人面前高举他毕生心血所创立的“星将集团”旗帜,肯定会高兴得喜极而泣。 “原来如此,那就万事拜托了。” 在商场上打滚多年,花父当然也曾听说过名气响亮的日本“星将集团”,其财力雄厚和纵横黑白两道的诸多传奇事迹更是时有耳闻,所以他当然愿意试着去相信绯色知臣的判断与能力。 虽然教人始料未及…… 但幸好他们家茉彤偷偷死心塌地爱上的一应该是个可以让人所期待,有担当的男予汉。 “青山,我交代你们的事情是不是都处理好了?” 一抵达日本境内,绯色知臣便马不停蹄地匆匆赶赴“星将集团”旗下众组织堂口的地下联合总部,听取各方在迫切时间内所搜集来的最新情报。 为了尽快解救曲茉彤母子脱困,上飞机前他已经事先布好局,目前正等着验收最后成果—— “知臣少爷,我们已经确实追踪到曲小姐的下落了。” “她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一名蓄着平头的魁梧男子,继续整合报告道:“她目前疑似被软禁在一处私人滑雪场的度假山庄里,根据调查结果,该滑雪场登记于伊藤雄介的夫人名下,平时专门用来招待一些身分显赫的达官贵人及其眷属,并不随便对外开放。” “哼,果然不出我所料,茉彤的失踪当真是伊藤雄介那只老狐狸搞的鬼。”他不禁咬牙切齿。 准能预料得到,不久前才刚协助齐昀亮救回怀有身孕妻子的他,转眼间却遭遇到与好友当初如出一辙的可怜命运。 最大的差别,则是他现在所面临的敌人似乎更加棘手。 双方实力几乎不相上下,假使坚持硬碰硬的话,只怕到时候非但讨不了什么便宜,还有可能会因此殃及到无辜的曲茉彤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如今的他,根本赌不起任何一丝可能会失去她的风险。 所以,在尚未完全弄清楚对方真正企图以前,他应该努力沉住气,千万不可过于莽撞,以免最后因小失大。 “青山,吩咐所有埋伏在滑雪场周围的兄弟们特别注意。在没我的允许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轻举妄动,违者——杀无赦!”他临时改变主意。 “属下明白。” “先去忙你的吧,我想暂时一个人静一静。”他挥了下手示意。 “是,属下这就先告退了。” 遣走了得力助手后,绯色知臣独自坐在真皮沙发上,闭目沉思。 如今事情会演变至这般进退两难的地步,认真说来完全是他个人咎由自取。 如果当初他肯以更有诚意的态度去处理或是安抚好伊藤家族的人,或许就用不着连累可怜的妻儿代他承受对方的无情报复。 上天真是不公平,犯错的人明明是他,为什么最后吃苦、受罪的反倒是好不容易才苦尽甘来的曲茉彤呢? 他亏欠她的真的已经够多了,现在若是再添上这一笔,只怕下半辈子替她做牛做马,都还不一定可以偿还得完。 只不过……现在再多的自责和担心也都无济于事了。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必须赶紧想出一个绝对保险的方法,将心爱的她毫发无伤地由敌人手中救出。 正当他还在专注思索着该如何突破伊藤雄介心防,让双方得以顺利进行面对面勾通谈判时,一阵和弦铃声蓦然晌起—— 那是一通没有显示号码的保密来电。 “没有号码……难道会是那只老狐狸故意打来向我示威的吗?”他怔怔地瞪着自己的手机。 纵然满腹疑惑,但是为了不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他仍是决定接听这通神秘电话。 因为这……或许会是个化解僵局的重要转机。 深呼吸之后,他按下了通话键。“喂,我是绯色知臣……” 倾刻间,他的表情悄悄地变换过好几种,最后则又恢复到最原始的谈漠。 “……我会准时赴约的,后天晚上见。” 通话一结束,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将手机收回西装口袋里,脑海立刻自动倒带播放了一遍刚刚所有的谈话内容—— 方才主动打电话来的正是伊藤雄介本人,虽然两人都没有直接将话题转移到曲茉彤的身上,但彼此皆心知肚明对方根本存心在装蒜。 就这样言不及义地闲聊了几句,伊藤雄介突然一反常态地提出了善意邀请,说是为了两家未来的合作利益着想,希望招待他这位无缘的女婿吃顿饭,算是双方私底下握手言和,从此前帐一笔勾销…… 至于餐叙地点,则是选定在青山他们所埋伏的那处私人滑雪场里的山庄。也就是曲茉彤目前遭到软禁的处所。 “那只狡猾的老狐狸,到底在玩啥把戏?”他不自觉地来回搓寂抚着下巴上新生的胡渣。 为了确保心爱女人的安全,绯色知臣打算采取先礼后兵的保那守策略。 亲自深入虎穴,一探究竟。 第十章 窗外的皑皑白雪虽然美不胜收,但曲茉彤却逐渐感觉到事有蹊跷—— 坐立难安的她,不禁再次张大了双眼,仔细地观察着周遭环境。 她发现这屋里所有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对她十分客气……而且疏离,好像她的存在有多么格格不入似的。 最重要的是,将她安置在此的吉野先生曾经说过,只要绯色知臣一忙完公事,就会尽快赶到这里与她会合。 可是,都已经过了三天三夜,为什么还足迟迟见不到他的人影呢? 甚至……就连一通关心或慰问的电话她也不曾接到过。 因为她房里的电话仅供接听和内线使用,不能直接拨打出山庄外,而从上海带来的手机又没有国际漫游的功能,害她根本无法主动跟他连络。 “其实我自己到楼下餐厅用餐就可以了,每回都麻烦你跑上跑下的替我服务,真的很不好意思。”曲茉彤尝试着与妇人套交情,希望可以从对方口中多探听一些有用的消息。 “您用不着那么客气,这些都是我分内应该做的工作。” “这附近的雪景真的非常漂亮,只可惜我一直没有机会下楼,出去山庄外面走走……对了,还没请教你,该如何称呼呢?”她努力找话题攀谈。 “呃……我叫理惠。”妇人吞吞吐吐地回答。 “理惠姊,很高兴认识你喔。”她笑吟吟地主动上前握住妇人的手,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善意。 谁知她突如其来的热情之举,却反倒害得对方手足无措,整个人更仿佛遭到电击似的猛然弹开,让场面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抱歉,理惠姊,我是不是吓着你了?”她赶紧道歉,并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满腹的疑惑通通隐藏起来。 妇人方才那过于诡异的反应,间接证明了她稍早前的揣测—— 眼前这一切恐怕都不是绯色知臣所安排的! 只不过那个大费周章,将她由上海“空运”到这个北海道高山滑雪场的人,不晓得是何方神圣? 既然心存不良地把她诱骗来此,又为什么只有单纯剥夺她的行动自由,却没有另外再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举动,反倒交代身旁这些人无微不至地伺候着她呢? 难道……对方真正的目的,其实只是想利用她来报复绯色知臣? 换句话说,因为她一时的疏于防范,不仅让自己受制于敌人手中,也连带地将绯色知臣推向了未知的危险悬崖? “曲小姐,我……我楼下还有事情要忙,先失陪了。”语毕,突然不知该如何应变的妇人随即落荒而逃。 “理惠姊,别走啊,等等我……”曲茉彤不假思索地追了出去。 一心想追回妇人好帮助自己厘清现状的她,压根儿忘了自己正怀着身孕,还不顾一切地加快脚步往前冲。 由于不熟悉地势,竟然被楼梯转角前的一道屏风底座给绊倒,整个人眼看就要硬生生地滚落长长的阶梯下了—— “啊……” 她凄声惨叫,下意识地弓身护住自己的肚子,紧紧闭上双眼,等着椎心刺骨的强烈痛楚来临。 当下,或许是她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刻吧? 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匆匆掠过与绯色知臣相处时的诸多情景,只可惜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和他重温往日的甜蜜…… 老天爷啊,求求祢……千万别对我如此残忍,我绝对不能失去最重要的知臣和孩子呀!曲茉彤泛着泪光衷心祈求上苍怜悯。 “茉彤,小心!” 绯色知臣奋不顾身地冲上前,迅速张开双臂,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承接住那凌空飞落的纤细身子。 直到将她安稳地安置在怀中后,他的心跳依旧有如万马奔腾出般失控狂乱。 着实不敢想像,如果他刚才迟了一步,哪怕只有零点一秒的时间,又将会面临到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幕……老天,他真的连想都不敢想啊! “茉彤,你还好吗?赶快睁开眼睛来看我……我是知臣啊,你听见了没?”他心急如焚地唤道,低头检视着她的身体。 知臣?是他吗……真的是他吗? 曲茉彤的心竟开始不由自主地疯狂悸动着。 毫无预警地再次听见了自己渴盼多时的熟悉声音,她连忙睁开紧闭的眼眸,莫名感动地凝视着他,仿佛两人已睽违了将近一世纪,那满溢而出的思念之情更在一瞬间泛滥开来。 “知臣真的是你吗?”她激动地抱住他,忽然哭得像个小娃娃似的。 “是我,真的是我。”他也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跟着眼眶泛红。 “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她抽抽噎噎地说。 “我也是。”他的声音已有些哽咽。 他们就这样不留空隙地互相紧拥着彼此,就好像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而已,完全无视身旁存在的一切。 “咳、咳!” 一阵刻意制造的咳嗽声,蓦然打断了他们。 绯色知臣面色不豫地回头怒瞪着身后的老人,旋即露出一副恨不得马上就将对方给大卸八块、丢出去喂狗的凶狠模样。 “别瞪我,是你的女人自己不安分,没事随便乱跑,可不是我们招待不周。” 伊藤雄介撇清责任道。 “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打茉彤的主意。毕竟,和你有过节……对不起由香小姐的人是我,根本不关她的事。”他义正辞严地说。 “谁说不关她的事?认真论起,她才是这一切的关键,不是吗?”一道娇脆婉转的声音自天外飞来,加入了他们的交谈。 “……由香小姐?” 望着突然现身的美丽女子,绯色知臣的气焰顿时消减。 当初因为执意追求自己想要的感情,他毅然决然地当众丢下即将与他订婚的伊藤由香,那时候对她所造成的伤害程度可想而知。 然而,事后她非但没为难他丝毫,竟还反过头来劝阻自己的父亲放弃,别再继续苛责他……这份宽容与恩情,教他一辈子都不敢忘记。 “原来……她就是伊藤由香?”绯色知臣无缘的未婚妻? 曲茉彤神色复杂地注视着面前这位我见犹怜的大美人,虽然之前曾经看过报纸上的照片,但亲眼目睹后仍是忍不住一阵惊艳。 相较之下,她不禁感到有些自卑了起来。“由香小姐,你真的好漂亮……”她竟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赞美之词。 “是吗?不过……我仍然输给了平凡无奇的你。”伊藤由香哭笑不得地说。 其实这回将曲茉彤绑架来此的幕后主使者,正是伊藤由香本人。 这么做的用意,纯粹只是想亲眼看看曲茉彤究竟有何优点强过她,好让她能够彻底输得心服口服。 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可以稍稍折磨一下绯色知臣,藉以平抚自己那颗为他频频受伤滴血的可怜芳心。 “为什么?我以为你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所以才肯一再地帮忙我求情,试图化解两家的恩怨。”难道他误解了一切? “我不是圣人,当然不可能凡事都可以轻易放下。”尤其是感情的事。 “由香小姐,虽然初次见面,但我却知道你其实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好人。”曲茉彤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上缓缓绽放出一朵清新笑容。 “我可是一手策划绑架你的凶手,你怎么可能会认为我是好人……” “我相信你绝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她离开绯色知臣的怀抱,慢慢地走向一脸困惑的伊藤由香。 “因为……如果你真的有心想趁此机会报复我,又怎么可能会如此悉心照顾我这个情敌呢?” 先别提那一天三餐外加点心、宵夜所吃到的安胎食材跟药膳,就说她房里那一大堆供她打发时间还有剩的育婴书籍和胎教音乐,还有衣柜中一件又一件质料柔软且款式优雅的孕妇装,以及浴室内的种种防滑安全措施…… 以上每一项体贴安排,无一不显出伊藤由香的用心。 “你少自作多情,我只是……不希望让自己的双手沾染到鲜血罢了。” “不管你如何否认,我都坚信你从头到尾并没有伤害我的意图。”她不死心地强调,并由衷说道:“总之,能够和你这样一位既美丽又温柔善良的女子,碰巧喜欢上同一个男人,我真的深感荣幸。” 闻言,伊藤由香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好被动地任由曲茉彤握住她的手。 “由香小姐,假使你不嫌弃的话,我非常希望可以交到你这个好朋友。”她诚心诚意地提出请求。 “我们真的有可能成为……好朋友吗?” 在她被报复之心驱策而绑架了她之后? “当然,只要你愿意。”曲茉彤笑容加深。 这一刻,伊藤由香总算彻底服输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其实输得并不冤枉。 曲茉彤的笑容里确实有股不可恩议的神奇力量,就像冬季的相煦阳光般,可以让人空虚寂寞的心灵,顿时感受到一阵温暖与滋润。 甚至……还能够轻易融化绯色知臣,这个原先坚持不肯对爱情妥协的男人。 几天后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曲茉彤突地张口结舌。 就在一切似乎即将圆满落幕之际,绯色知臣竟又亲口说出了一个教她……连作梦都完全意想不到的惊人事实。 “千真万确。”他点了点头回答。 “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会是真的——” 原来她那位……当年毅然跟穷小子爷爷私奔的日本籍奶奶,居然曾经是赫赫有名的伊藤家千金小姐,伊藤由香的亲姑婆。 难怪当她首次见到伊藤由香时,除了惊艳之余,脑海中还蓦然掠过一丝丝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如今猛然回忆起,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们两个人的神韵,倒是有几分神似,尤其是眉目间以及额头上那明显的美人尖。 “我只知道和我一样酷爱薰衣草的奶奶,故乡就在北海道的富良野,所以我之前才会兴致勃勃地跑到那里自助旅行。” 然后……偶然遇见了今生的挚爱。 “这件事在我去上海找你以前,其实就已经知道了。”他主动坦诚道。 “星将集团”底下的秘密情报网。其神通广大之程度几乎可以媲美fbi,有时候就连目标物的祖宗十八代,也通通能够调查得出来。 “既然你早就晓得这个天大的消息,为什么却直到现在才肯告诉我呢?” “毕竟年代已有些久远了,我以为你应该不会那么急着想知道这件事。”他努力解释道:“况且,你也明白我跟他们伊藤家先前还卡着一些恩怨。” “虽然你的顾忌我多少也能够体会,只是我真的不太喜欢你有事情故意瞒着我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他当初刻意隐瞒自己的婚事一样。 她欲言又止.不愿再跟他翻起旧帐,以免坏了彼此得来不易的珍贵感情。 “茉彤,对不起……我应该谨记教训才对。”他急忙认错。 “这回暂且放过你,记住——下不为例喔!”她郑重警告道。 “遵命,老婆大人。”他立刻卖乖,惹来她一阵脸红。 “谁是你老婆啊?哼,想得美喔!”她强忍住笑意,吐槽道。 “除了你还会有谁?我宝贝孩子的妈。” 他小心翼翼地由后面环抱住她小腹略凸的身子,并将下巴轻搁在她的头上,一脸惬意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幸福时光。 “绯色知臣,你听清楚罗!本小姐可还没正式点头要答应你的求婚呢,你少随便半路认老婆了。”她故意拿乔道。 “为什么?”俊容霎时扭曲。 原以为两人有了孩子以后,她这个老婆肯定是跑不掉的,谁知情况却和他当初预期的有所出入,教他整个人当场愣住了。 “因为……我高兴。” 她转过身,坏心眼地给了个令人险些呕血的答案。 “亲爱的茉彤,你别再开玩笑了。”他觉得这一点儿也不好笑。 “我现在可是非常认真的喔,才不是在唬你。” 她刻意装出一副极为严肃的模样,害得他不自觉地狂飙冷汗,脑子更开始胡乱运作了起来—— 茉彤真的不想嫁给他? 茉彤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嫁给他! 茉彤这辈子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嫁给他? 噢,老天……绯色知臣简直快被怀中的小女人给硬生生逼疯了。 “时间紧迫,我们再不赶快筹备婚礼的话,你的肚子就要遮不住了。” 他十分卖力地说服着,希望可以让她尽快改变主意,乖乖地为他披上最美丽的婚纱。然后与他手挽着手,步上幸福红毯的另一端…… 呵,那画面光凭想像的就足以令人心神向往啊! “我不怕。”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可是……如果没有先结婚,我们的孩子就要沦为私生子了。”他提醒。 “没关系。”索性就当作是一种父传子的另类头衔罗! “好——”他咬牙切齿地说,干脆豁出去了,企图以激将法诱她上勾。“你若真的不想嫁给我也不要紧,反正外面有一大堆女人正抢着排队报名。根本不差你这一个。” “无所谓。”她酷到极点地说,丝毫不受影响。 随着这一来一往的攻防战结果,绯色知臣不得不承认—— 如今的他,根本完全被曲茉彤给吃得死死的。 纵然仍有些不甘心,但谁教他就是偏偏拿眼前可爱又可恨的她没辙。 未了,他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高举双手竖起白旗。 “ok,算我投降认输了,可不可以?” “为了表示诚意,认输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愿意吗?”她笑睇着他。 “只要到时候你肯乖乖地说出‘我愿意’,那么……我什么都愿意。”他意有所指地说。 他这个回答果然彻底取悦了她,让她情不自禁地主动奖赏他一枚香吻。 “知臣,我并不是真的不想当你的新娘,只是……非常渴望可以拥有一个自己梦想已久的完美婚礼。”她撒娇似的依偎在他的胸前说。 “哦,那是个什么样的婚礼?”他倒想听听看未来老婆的愿望。 “一场浪漫的紫色婚礼呀。” “紫色婚礼?你是指……在薰衣草花海中所举行的婚礼吗?” “呵,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懂的。”她一脸期待地问:“可以吗?” 他思索了下,开始推算着时间。“嗯……算一算,到时候应该刚好可以跟小孩的满月酒一块办。” “不行啦,千万不可以跟孩子的满月酒一块办。”她坚决法对这提议。 “为什么不行?”他不免又感到纳闷了。 “因为……到时候,人家刚坐完月子不久,身材恐怕还来不及完全恢复嘛!”她才不要当个丑丑的新娘子,然后遗憾一辈子呢。 “说说看,你到底打算要将我们的婚礼,拖到什么时候?”他拧眉问道。 “明年的夏季薰衣草节罗。”她终于好心地公布正确答案。 闻言,只见他彻底垮下一张俊脸,有种世界末日将要来临的恐慌。 “现在才一月初,意思是……我还得再辛辛苦苦地等待一年半?”这未免也太折磨他了吧。 “嫌久的话,你可以不要等呀,我刚刚说过的——我无所谓。”她耸耸肩。 “你无所谓?但是……我和我的孩子可不这么想。” 他干脆拿未出世的孩子当挡箭牌,期望她能多少给点面子,彼此各退一步,让婚礼可以赶在今年之内举行。 “爱说笑,孩子还在我肚子里,你怎么可能会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搞不好,他也会因为想报答我怀胎十月的辛劳,孝顺的站在我这边喔!”她反将他一军,堵得他一时辞穷。 经由此事,他似乎可以预见自己往后的日子肯定不会过得太轻松。 假使正如其他人所戏谵的一结婚是恋爱的坟墓! 那么……此时此刻,绯色知臣是不是也应该要好好想一想,自己未来的“墓志铭”上头,究竟打算刻写些什么金玉“凉”言,好用来警戒对爱情懵懂无知的后世子孙呢? 倘若依他当下的感想,或许会直接提一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毕竟,要不是心里深深觉得过去实在亏欠她太多,自己又爱到没她不行,他如今又何必乖乖的……任其宰割呢? “我现在才晓得,男人真命苦这句话,背后真正的辛酸涵意。”他突然曦嘘不已地说,仿佛顿悟了什么重大启示一般。 “哦,该不是后悔爱上我了吧?”她含着促狭的笑容,质问道。 “不,是后悔没有打从一开始就好好疼爱你,所以现在才尝到迟来的报应。” 正所谓……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所以呢?” “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加倍补偿你们母子,只希望不要落得晚景凄凉的可怜下场。”他强颜欢笑地说。 “呵,你能趁早觉悟,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她笑着啄吻了下他的脸颊。 要怎么收获,先怎么栽。 幸福……当然也是相同的道理。 尾声 【尾声】 隔年夏天,绯色知臣与曲茉彤怀抱着已满周岁的宝贝儿子,重新回到两人最初邂逅的日之出公园,补举行对他们俩而言意义非凡的薰衣草婚礼。 这一天,阳光和他们相遇当时一样晴朗,迎面而来的和风也和当时一样温柔。 一旁圆顶展望台上的爱之钟,所敲响的阵阵幸福钟声,也和当时一样教人感觉震耳欲聋,久久忘怀不了。 至于,那一大片摇曳着紫色波浪,并不时散发出浓郁香氛的薰衣草花海,当然也和他们记忆中的一样,美得令人叹为观止。 “亲爱的老婆大人,我总算可以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当众这么喊你了。”要不是有那么多人在旁边观礼,他恐怕早就感动得掉下男人最宝贵的眼泪来了。 多么不容易啊,将近六百个日子的漫长等待,简直是度日如年。 然而,望着眼前正扬着灿烂无比笑容的美丽新娘,让他不禁深深觉得所有的辛苦,在这一刻里……仿佛都获得了最好的回报。 只要能够给予她“幸福”的感受,就算必须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相信一切绝对是值得的。 “知臣……不,往后应该改口叫你亲爱的老公才对。”她笑吟吟地挽住他的臂弯,语带撒娇地说:“老公。人家今天这样子……美不美啊?” “在我眼中,你每一秒钟都是最完美的。”他倾身在她耳畔甜言蜜语道。 “包括在产房中,像个疯婆子似的鬼吼鬼叫的时候吗?”她背着众人对他挤眉弄眼,一副存心鸡蛋里挑骨头的恶作剧模样。 “有句话说得好——认真的女人最美。”他神色自如地答覆。 “嗯,那么……披头散发地替你宝贝儿子把屎把尿的时候呢?”她再接再厉。 “充满母爱的女人是世界上最圣洁的。”他的拍马屁功夫早巳被她锻链至炉火纯青的地步,可以应付得轻松自如了。 “临盆前整张脸肿得跟面包超人一样,就连身材也完全走样的时候咧?” 他轻叹了口气后,说:“亲爱的老婆大人,就算你整个人膨胀得像相扑选手,也无法轻易改变我对你满满的爱。所以,尽管放心吃东西吧,别再为了减肥而虐待自己的身体,好吗?我会非常非常心疼的。” 婚礼前夕,为了想让自己变得更加窈窕,她竟然卯起来节食,压根儿忘了自己还在哺乳阶段,差点因为营养不良而晕倒休克,简直快吓死他了。 坦白说,他可不希望再有机会看见她为了维持完美身材而故意折磨自己,毕竟美丽的外表只能暂时赏心悦目,健康才是终其一生的王道。 “呵,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喔。到时候可不准说话不算话,嫌我的身材没外面的美眉们火辣,然后背着我偷偷在外头搞三拈七。知不知道?”她故作严肃地郑重警告。 “遵命,我的老婆大人。请问一下,我现在是不是可以亲吻新娘了?” “有何不可?”曲茉彤踮起脚尖,含笑凑上前去,主动献吻。 期盼已久的绯色知臣,当然是欣然接受罗! 除了等待爱情之外,薰衣草其实还有另一个花语,那就是一我的心意。 只、有、为、你。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