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放弃》 第一章 从城市的另一头转两次车到汽车总站,在太阳地里等了半个多小时搭上开往郊区的交通车,一个小时零十七分钟后下了车,这才只是开始。 在闷罐一样没有空调的车里坐了那么半天,刚下车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竟是那么地凉爽,但是八月的阳光很快就把这点凉意彻底赶走,肆无忌惮地晒着大地,柏油路面被晒得发软发烫,连路边的杨树都被晒蔫了,叶子无力地耷拉下来。 凌弃眯起眼睛看了看路边的站牌,再次确认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回头对身后的人说:“是这里没错,走吧。” “嗯。”比他小一岁,身材也略显单薄的徐枫晓擦了擦头上的汗,调整了一下背包的肩带,跟在他身后沿着公路向前走去。 在毒辣的日头下走了二十分钟,拐上了一条上山的公路,一开始,被太阳晒得头晕眼花的两个人为了保存体力,谁都没有说话,走着走着,路两边遮天蔽日的树林渐渐吸走了他们身上的暑气,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沁人心脾的凉爽,偶尔抬眼望去,也是一片幽深的苍绿,起初浮躁的心都慢慢平静了下来。 感觉到徐枫晓在身后的喘息声,凌弃也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心里有些后悔:本来不该硬是拖枫晓和自己一起来的,这么热的天,走这么远的路,他的身体未必吃的消……自己也只是不愿意一个人来而已,才叫上他,不过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累了吧?要不要歇歇?”凌弃终于忍不住停下来等他,从背包里掏出纯净水的瓶子拧开盖送过去。 徐枫晓喘着气,白皙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瓶子,迟疑地接过来喝了一口,闭上眼睛慢慢地咽了下去,咂咂嘴:“喔,其实纯净水也不像广告上吹得那么好,喝起来和自来水差不多。” “这就是自来水啦。”凌弃笑着说,“高考的时候院长给买了一瓶,我喝了水把瓶子留下来了……” 徐枫晓闻言不客气地把瓶口凑到嘴边开始大口大口地喝起来,一口气喝光半瓶之后才抹抹嘴开口说话:“死要面子。” “早知道就不告诉你!”凌弃夺回瓶子,自己也喝了几口,“要面子有什么不好,难道你要我们背个水壶出来吗?!我才不跟着你丢这个脸!” “那什么都不带不就行了,渴了就忍着嘛。”徐枫晓不服气地撇撇嘴,接着垂下睫毛,低声说:“反正我们本来就什么都没有,还那么在乎面子干嘛……” 凌弃把瓶子收起来,轻轻敲了他一下:“渴死你最好!走吧走吧。” 就在转身的一瞬间,他轻声说:“就是因为我们什么都没有,所以,才更不能丢这个脸……” 徐枫晓大约是听见了,紧紧地抿住了嘴。 沿着向上的公路走了又是大约一个多小时,他们拐入另一条窄一些的路,再走一阵,眼前出现了一道缠绕着常青藤的大铁门,两边是高高的白色围墙,竟然是一座宏大的欧式庄园。 在门前稍稍休息了一下,让自己不至于喘得那么狼狈,凌弃伸手按动了门边的一个铜按钮,几乎是立刻,上面的对讲机就传出了声音:“哪一位?” 清楚地看到铁门上方的小型摄影机头转向了自己,凌弃相当习惯地朗声说:“阿姨麻烦您,我们是育阳福利院来的,想见大小姐。” 那个声音立刻变得热情起来:“请进请进,小姐今天已经问过几次了哪。” 铁门上的什么地方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一扇小门打开,凌弃吐了口气,回头叫徐枫晓的时候,发现他正对着铁门发呆,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怎么了枫晓?门开了,进去吧,不舒服吗?”凌弃吃了一惊,万一枫晓真的中了暑晕倒,那可真会叫他手忙脚乱了。 被他一问,徐枫晓好像突然回过神来了,怔怔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的恐惧一闪而过,勉强地笑笑:“没——没事,刚才看见一只蝈蝈……跳走了……” 凌弃放下了心,拉着他的手臂走了进去,小铁门在身后关上,他们真正进入这栋对他们来说既神秘又亲切的庄园了。 后门附近是几栋小小楼房,给保姆司机们住的地方,空地上种着绿油油的青菜,一边的竹篱上丝瓜正开着黄色的花,还能听见偶尔的一声鸡叫,简直一派田园风光,一个苹果脸的女孩从旁边跑了出来,白衣黑裙,笑着说:“两位先生是来见小姐的么?请跟我来。” 凌弃急忙笑着说:“有劳了,谢谢。” 他们跟着女孩子绕过了后院的小石子路,七拐八拐,面前豁然出现一片花园,以白色大理石女神像喷泉为中心,各种形状的花圃巧妙地被石子路分割开,一些当令的花顶着夏日的太阳热烈地开放着,修剪整齐的观赏用灌木丛翠绿怡人。 花园和主屋相连的地方是一座白色凉亭,被开着粉红小花的藤蔓遮得严严实实,只有斑驳的日影投射在地上,里面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聚精会神地对坐着,面前摆着一个棋盘,黑子和白字正搅成一团,杀得难分难解。 女孩子把他们带到凉亭下面,毕恭毕敬地轻声说:“二少爷,小姐,有两位先生来访。” 对于别人把自己尊称为‘先生’,凌弃很不习惯,他涨红了脸刚要说话,凉亭里的女孩子早已经欢叫一声跳了起来:“枫晓!凌弃!你们来啦!怎么这么晚?!快进来坐啊!” 她奔出凉亭,一手一个拉住他们,快乐地笑着说:“闷死我了,就盼着你们来呢,是不是没赶上班车?我跟他们说了在市里留意一下你们的……该不会是坐公车来的吧?看你们都走得这一头汗……” 十五岁的女孩子,就像含苞待放的玫瑰花蕾一样,青春的娇美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乌黑的长发扎成清凉的马尾垂在脑后,白嫩的脸颊像是水分充足的水蜜桃,连鬓边淡淡的散发都像煞了桃子表面的薄薄绒毛那么可爱,澄澈明亮的大眼睛顾盼生姿,娇嫩的唇瓣是任何名牌口红都比拟不了的红润艳丽,一身白色点缀天蓝蕾丝花边的无袖裙装配上白色细带凉鞋,更衬得她亭亭玉立。 她就是育阳福利院的主要赞助人,事实上也是唯一的赞助人,海遗珠,向福利院捐款已经整整十个年头了,可以说,没有她的善举,今天的徐枫晓和凌弃,还不知道在哪里。 凉亭里的男子也站了起来,笑着点头致意,白色衬衫,灰卡其布的裤子,没有过多的装饰,整个人干净清爽,配上他斯文的气质和淡淡的微笑,让人一见面就生出亲切感来。 应付完海遗珠连珠炮的询问寒暄之后,凌弃也不忘向他点点头,招呼一声:“二少爷。” “别别别!”海家‘二少爷’海驭远摆手笑着说,“我可受不了这个称呼,家里的保姆拿薪水愿意叫也就算了,我没必要躲在屋子里过少爷瘾,叫名字也行,跟着遗珠叫我二哥也行,快进来坐吧。” 虽然他这么说了,但是凌弃和徐枫晓谁也不会真的这么叫,于是下次见面又是同样的台词再说一遍。 “二哥,这局棋可算是你输了,明天你得请我吃饭。”海遗珠刚坐回位子上就迫不及待地说,伸手搅乱了棋局,一副唯恐他不认帐的样子。 海驭远无奈又宠溺地笑笑,坐下来把黑白子一粒粒地放回棋盒里:“行——啊……陪小姐下棋,还不是你说了算,天底下执黑还得让你三个子的,恐怕也只有我了……想吃什么?先说好了,我来开车!” 不待海遗珠发表不同意见,他抢先对着凌弃和徐枫晓笑着说:“小凌,枫晓,你们可知道海大小姐今天为什么肯乖乖坐在家里?昨天她大小姐又一个人偷溜出去飙车,把一辆法拉利撞掉了保险杠和一个前灯,今早上被爸发现了,所以啊,被罚在家里一周不准出门,要修身养性呢!” “二哥!你再说!”海遗珠不依地跺着脚,娇嗔着说,“让凌弃和枫晓听了还以为我是飞车党的太妹呢!人家只不过是出去兜个风,一不小心罢了!” “一不小心?在时速一百五十公里的时候你给我来这个不小心?你自己说说,这个月你已经撞了几辆了?车也算了,一百辆也没关系,伤到你自己怎么办?”海驭远的声音虽然温和,但是已经带出了点训诫的味道来。 “知道啦知道啦!”海遗珠俏皮地做了个鬼脸,嘀咕着,“成天就知道说教,哼,二哥越来越不可爱了,大哥就从来不管我。”说着还吐了吐舌头。 自从进了门徐枫晓就一直局促地半低着头不出声,凌弃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心里却抖了一下,法拉利啊,一定又是很贵的车了,说得这么轻松,有钱人就是好,对什么都毫不在乎。 从主屋那边的树荫里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哦,这么巧,大家都在啊?” 不知是不是巧合,在这个声音响起之后,居然四个人在几乎十秒钟的时间里很有默契地一言不发,凌弃却很敏锐地感受到两道凛冽锐利的眼神从凉亭侧面射过来,扫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留在自己和徐枫晓身上,仅仅几秒钟的功夫,就成功地压迫住了自己的呼吸和任何举动,让他只能坐在原地,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等目光移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背后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大哥!”海遗珠大概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兴高采烈地站起来叫着,“今天回来得好早!” 宽肩,长腿,完美的身材裹在一套破破烂烂的牛仔装里,仔细看一看,那些大大小小的裂口却是被人有意弄出来的,若隐若现着古铜色的健康肌肤,敞开的上衣里面是一件色彩斑斓看不出图案的t恤,和外套上陈旧黯淡的铜钮扣陪衬在一起,竟是意外的和谐,黑发挑染了几缕金色,垂在额头上,俊美深刻的五官已经彻底脱离了少年的青涩,现出一种张狂而野性的气质,他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走进凉亭的时候,一脸的漫不经心,却给人一种百兽之王巡视领地般的威严压迫感。 海驭远微笑着站起身:“大哥。” “唔。”海家长子,海驭遥翘了翘嘴里的烟算是打过招呼,斜了棋盘一眼:“你们还这么无聊啊,玩这种东西。” 说着,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海驭远让出来的位置上,伸长手臂刮了海遗珠俏挺的鼻子一下:“又惹祸啦小公主?” 自己的位子被人占了,海驭远却一点怨气也没有,退到凉亭旁边的石椅坐下,笑着说:“可不是吗,弄到我也得在这里陪公主下棋,算是修身养性。” 小菲端着四杯饮料从主屋那边走过来,进了凉亭才发现多了一个人,正在不知所措,海驭遥理所当然地自己直接拿了一杯冰西瓜汁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掉了半杯,海遗珠正伸长了手臂隔着桌子努力去打还他,一直没得逞,这时候看见有了饮料,便也拿了一杯碧绿的薄荷凉茶,坐回去安静地喝。 剩下的两杯,自然有一杯是海驭远的,看着小菲在海驭远的示意下先来到自己面前,凌弃小心地端起一杯柳橙汁,转身递到徐枫晓面前,他比自己年纪小,身体也弱,刚才在太阳下走了这么半天,得适当地补点水分。 徐枫晓似乎吃了一惊,抬起漆黑的眼睛惶恐地看着自己,自从进了海家他一直都这个样子,是什么让他暗自恐惧着?凌弃不知道,他只能泛起一个安慰的笑容,轻声说:“你喝吧,我不渴。” “啊,小菲,那杯给小凌吧。”海驭远悠闲地把一只手臂放在石台的靠背处,夏日的微风和缓地吹过他的头发,拂过微笑的脸庞,“我不喝这些,你给我拿杯冰水来就好。” 小菲答应了一声,凌弃在一片浑浑噩噩中下意识地接过了小菲递到手里的杯子,被那冰凉一激才清醒过来,刚想开口推脱,海驭远已经抢先说了话:“小凌,高考成绩下来了吧,有没有好消息?” 精神一振,凌弃这才想起自己来的主要目的,他急忙说:“有!我考上了a大的国贸系!”说话之间,神采飞扬,脸上都好像可以放出光来。 “噢?那可真不错!今年省里只录取六个吧?居然有小凌一个,不错不错。”海驭远微笑着说,目光很诚恳地看着他,凌弃忽然一阵心虚,不觉满脸通红。 “真的啊真的吗?”海遗珠也来了兴趣,把杯子一放就跑到他面前来,“我就知道凌弃一定行的!全省才录取六个,那不是很厉害!哎呀我该送你一份礼物的……不好我还没有准备……” 凌弃给她弄得很不好意思,面红耳赤地说着一些客气话,但是海遗珠现在满脑子都在该送什么礼物上了,计划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在禁足中,不能随便外出的,便拉着海驭远说好话让他带她出去。 “好了好了,我的公主殿下。”海驭遥被她缠得没办法,叹着气说,“明天偷溜出去还行,今天爸正在气头上,我再带你出去,明天就连我一起禁足了,可不行!” “那怎么办嘛!人家今天就要送给小凌礼物的!”海遗珠发了急,鼓着小腮帮子,像小青蛙一样可爱。 “不用了……真不用了!”凌弃结结巴巴地说,“有这份心就行了……我不要什么礼物……真不用了,不用这么客气……” 海驭遥一直冷眼旁观,终于忍不住地说:“哎呀!你们都够无聊的了,小凌弃考上a大有什么了不起,他不是一直是学校第一名吗?那考上大学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必这么夸张呢,又要送礼什么的,你没看他自己都说了不要吗?真要庆祝的话,明天我们出去吃一顿就好了,我请客!” “大哥你好过分啦!”海遗珠用力地擂了他一拳,“你自己逃课做坏学生也不要打击别人的积极性嘛!小凌多努力才有今天啊!礼物要送,饭也要吃!说好了明天你请客!不许反悔了!” 其实她用力再打几下也伤不到海驭遥,但是为了配合,海驭遥也只有逼真地做出痛苦的表情来惨叫:“救命啊!谋财害命啊!” 海驭远含笑看了一阵,等海遗珠打累了自己停手的时候才开口说:“你不是才买了一支派克笔吗?” “咦?可是二哥那是……”海遗珠惊奇地说到一半却被海驭远用眼色制止了,转而笑着问徐枫晓:“枫晓,会考也考完了吧?怎么样?开学就高三了吧?” “嗯……考得……还行……”徐枫晓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脚尖上,小声地回答着。 凌弃意外地看看他,枫晓这次明明也考了全校第一的,可他为什么这么说呢?难道他不想说出来吗?可是自己考得很好的时候海遗珠都是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看见她笑脸的一瞬间,无论之前多么辛苦,都觉得值得了。 “考试这玩意儿,纯粹是多余的,你们别盯着人家小四眼问这问那的啦!”海驭遥不以为然地说,“比老头子考我功课还烦,切!” “大哥不许再散布读书无用论!”海遗珠拿起吸管丢他,“还好意思说呢,你自己哪一次不是被伯伯骂成灰溜溜的样子,还要教唆别人!枫晓你可千万不要听他的!” 兄妹间又是一阵打闹,海驭远这次干脆不去理他们了,关心地问:“要报志愿了吧?枫晓准备上什么学校?” “我……还没想好……”徐枫晓仍旧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更小了。 凌弃又吃了一惊,今年自己报志愿的时候,徐枫晓就一直在说,将来想报中文系,或者图书馆系,他知道枫晓爱看书,爱静,肯定不会和自己一样,报竞争这么激烈的贸易金融之类的科系,但是为什么他现在又说不知道了呢? “喔?还没想好啊?”海驭远温和地说,“不如我们大家出出主意看,不然总也决定不下来,到时候手忙脚乱就不好了,你是文科吧?要么和小凌一起进a大学金融?将来可以进税务局或者银行工作。” 海遗珠立刻来了兴趣,嚷着说:“不好不好啦!今年已经有两个人读金融了,虽然不是a大……不如枫晓学外语好不好?国际关系?将来可以出国!就学法语吧,每年我去巴黎的时候不怕没人陪了!” “喂喂!你们两个,差不多一点,不就是报志愿吗?这种小事,叫小四眼自己决定就好了。”海驭遥不耐烦地说,“每年都有那么多人高考,真要一个一个管过来你不要烦死了?” “大——哥!你不帮着出主意也不要在那边泼我们凉水嘛!报志愿是粉重要的事呢,关系到枫晓将来的发展,不能马虎的!难道让他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吗?!”海遗珠狠瞪一眼,成功地让海驭遥闭嘴之后,继续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不如学政治吧?将来可以当官,说不定二十年之后,枫晓就可以当市长了哪!” 海驭远摇了摇头:“别想得太天真了,没有后台当官不是那么容易的,现在我们在政界的关系还不足,十年之后可能会更好些,就不要耽误枫晓了……不如学法律?四年之后高律师的事务所也该开张了。” “学法律喔?”海遗珠兴奋地拍起手来,“这个好!也不一定要当律师嘛,穿制服也很威风的,我想看枫晓穿制服当法官的样子!枫晓,你就学法律好不好?!” 飞快地抬了一下头,望着她兴奋期待的脸,徐枫晓笑了笑:“好啊。” “那就这么定了!枫晓就学法律!报本市的政法学院吧,这么近大家也可以互相照应……对了!我想起来了,杨爷爷的外孙女去年也上了政法学院呢!大美人噢,她可是律法世家出身,怎样枫晓?给你创造条件追她做女朋友吧?” 徐枫晓的脸一下子红了,窘得都抬不起头来,海驭远没办法地说:“遗珠,这种事你就不要管啦。” “唉。”海驭遥对着他们翻了个白眼,“反封建都快一个世纪了,现在居然还有包办婚姻……我什么都没说!” 又是一场打闹,海驭远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起身说:“光顾着说话了,你们还没吃饭吧?走。” 凌弃刚想委婉地拒绝,身边的徐枫晓却抢先开了口:“不——不用,我们吃过了来的……” 海驭远笑笑,轻轻地在徐枫晓额头上点了一下:“枫晓又说谎了,你呀,总这么害羞……” 从海遗珠的小拳头下脱逃出来,海驭遥走到他们身边,毫不避讳地一边一个伸手圈住徐枫晓和凌弃,一股浓浓的汗腥味扑鼻而来:“小四眼就是会假客气!吃顿饭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要你去卖身。”说着提高声音叫了一声:“杨刚!” 一个眉眼普通的年轻人悄无声息地从树后面出现,鞠了一躬:“大少爷,二少爷,大小姐。” “你带小四眼和凌弃去吃饭吧,完了就送他们回去。”海驭遥吩咐着,“也省得老二在旁边,吓得他连饭都吃不下去。” 海驭远只是微笑听着,海遗珠却跳出来打抱不平:“大哥又胡说了,你那张太保脸才会吓着人呢!枫晓,凌弃,别忙着走嘛!留下来吃晚饭好了。” “哦,对了,差点忘记。”海驭遥漫不经心地说,“刚才我从前头过来的时候,老头子叫我告诉你一声,要你过去呢。”说着露出健康的白牙齿邪恶地一笑,“有人要倒霉了喔。” “死人海驭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海遗珠气急败坏地跺着脚,“都是你害人啦!这下我又要被伯伯骂了!” 说着她什么都不顾地飞奔而去,黑发上的白色蝴蝶结在风中跳跃着,一闪一闪。 凌弃和徐枫晓不安地互相看了一眼,海驭遥用力把他们往杨刚的方向一推:“没你们的事!去好好吃饭吧。” 见所有的人都走了,海驭遥才掏出打火机点着了烟,狠狠地一吸:“这么放心,你不去跟着看看?” 海驭远笑着摇头:“她能应付得了,我去了,反而不好。” ********** 静悄悄地跟着杨刚走进主屋后门,是长而暗的走廊,老式房子的阴凉立刻袭上了全身,甚至还有些阴森森的感觉,房子一直在这里,见证着发生过的一切,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能说…… 看看左右无人,杨刚回头调皮地向他们挤挤眼,一下子就扑了上来:“好小子!要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他也像刚才海驭遥干的那样,伸手紧紧地搂住了他们,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微表达一点内心的欢乐情绪,和刚才的局促僵直相反,凌弃和徐枫晓也回以更用力的拥抱,要不是身处的地方不对,只怕他们要好好地欢跳起来大喊几句。 “你过得还好吧?”凌弃压低了声音问,“院长说过,你都半年没有回去过了。” “没办法啊,我是新来的,凡事当然要冲在前头多做一点,你也知道,海家规矩大,我不能给大小姐丢脸。”杨刚揉乱他本来伏贴的头发,笑着说,“我刚才都听见了,不简单嘛,a大哦!高材生!将来就看你的了!” 凌弃淡淡一笑:“那是,像你说的,总不能给大小姐丢了脸。” “院长一定很高兴吧?好久没回去了,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嗯,还是那样,夏天不碍事,去年冬天又喘了,最后送医院才好,大小姐已经派了新的人来帮着管理,可是院长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总也放心不下,院里今年又多了十几个孩子,更忙了,幸好我们都住在附近,课余时间可以帮帮忙。” 杨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哪,这是我这半年攒下来的,你拿回去入公帐吧。跟院长说我很好,别担心,一有空我就回去看她老人家,哦,对了。”他又在身上乱摸了一阵,掏出一把各种面额的钱数了数,叠好了塞在他手里:“马上就要上大学了,该买点东西去。” “不不!”凌弃坚决地把钱推回去,“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我不能要你的钱!” “拿着!”杨刚不由分说地把钱塞到他口袋里,“别管我啦,跟着老大有吃有喝,我有了钱也是乱花,不如留给院里的弟妹们,还有你们这样能读出书来的,到了大学里,该花钱的地方就要花,别给人家瞧不起,没钱了也别对院长说,写封信,我寄给你!” 他回身搂着徐枫晓瘦弱的肩膀:“你也一样,小四眼!怎么还那么瘦啊,眼镜倒是越来越大了……跟你凌哥学着点,明年也考个响当当的学校!” “嗯,我知道。”徐枫晓小声说,“大小姐已经说了,要我考政法学院。” “嘿!那好哇!”杨刚听了满脸放光,“将来不是当官就是当律师吧?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说好啦小四眼,万一将来我犯了什么事,你可要多帮忙了?!” “呸呸呸!”凌弃立刻说,“杨刚你都在胡说什么!” 杨刚满不在乎地说:“也是开玩笑,也是真的吧,你们也都知道,有钱人就容易遭忌,老大又是混帮派的,真有那么一天,叫我拿刀去砍人,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下辈子还当孤儿去!” 徐枫晓低头小声说:“杨哥……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哎徐枫晓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都说知恩图报,大小姐对我们还有什么说的?要不是她,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在哪条街上要饭呢!你和凌弃还能考大学?院里那些小的弟弟妹妹们只怕都饿死了,拉倒吧!再说,大小姐又没有逼着我干,都是我自愿的……难道你不是?大小姐拿刀逼着你上大学来着?” 看着徐枫晓的脸白了又红,凌弃急忙捣了杨刚一下:“你说什么哪!枫晓只不过是担心你。” “呃……”杨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真是的,难怪老大说我什么都好,就是爱激动……对不起啊枫晓,我不是有意的……就这么顺嘴说出来了……别生哥哥的气。” 徐枫晓立刻摇摇头:“没什么的,杨哥……我也……我也一直很感激大小姐的,可是——可是你真的不要紧吗?你为什么不继续上学了呢?高中毕业的话找工作也好找一些……” “小傻瓜!”杨刚眼眶有些湿湿的,他用力搂了搂徐枫晓,“你就爱胡思乱想,我又不是你们,根本不是读书的料,浪费这个时间干什么?还得交这费那费的,不如早点出来闯闯……正儿八经的工作哪能轮到我们哪,下岗的还那么多呢,像我这样的,最后也就是一流氓混混,既然这样,还不如跟着老大,走正式的黑道算啦。唉,对了,我跟你们说……” 他神秘地把声音压到最低:“大小姐一直资助我们的事,有人很不满意呢。” “谁?”凌弃好奇地问。 “海家老头子。” “你是说海老爷?” “切!谁tmd是什么老爷,资助我们的是大小姐,我现在跟着老大混,谁认识他是什么老爷啊,一分钱的好处都没有到我头上……嘘,听我说,大小姐现在花在资助孤儿院上的钱越来越多,所以老头子不高兴了。” “可是……”徐枫晓犹犹豫豫地说,“大小姐说过,她也是孤儿,她花的钱都是自己的,是她父母留给她的……海老爷不高兴什么呢?” 杨刚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凌弃苦笑了一下:“枫晓,你别忘了,当年你父母过世之后,遗产,保险金,抚恤金……你的钱是怎么没的?更不要说是……” 远远的方向忽然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接着是轻轻的脚步声,杨刚警觉地看了一眼,低声说:“我不说什么了,总之你们一定要给大小姐争气,决不能让别人说嘴,走吧,我带你们吃饭去。” 他带着他们到了厨房,下午三四点的这个时候,里面空荡荡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油腻的香气,一个中年女人正坐在小板凳上择菜,杨刚显然是熟门熟路了,笑着打招呼:“王姨!忙着哪?哎呀这种事还要您亲自做啊,随便找个人不就做了?” “是杨刚啊,小猴子你又想来偷吃东西了对不对?越来越笨了,这个时候哪有东西给你偷哟。”王姨笑眯眯地说,“那两个小伙子是谁啊?清清秀秀文文静静的,不是你这小猴子的朋友吧?” 徐枫晓不安地扯扯凌弃的袖子,小声说:“我们走吧?这个时候别给人添麻烦了。” “哎呀王姨,他们是我的好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可别以为我光有些打打杀杀的死党,他们可是会读书的好学生呢。” “哦,也是福利院的孩子啊,我知道了,是来见小姐的对吧?“王姨有些吃力地挪动着胖胖的身躯站起来,“小姐准又拉着你们说话错过饭点了,咳,快坐下来,想吃点什么,王姨给你们做。” 凌弃和徐枫晓赶忙说:“王姨,太客气了,有什么我们随便吃点就行,真不好意思还麻烦您……” 嘴巴甜的人总是要讨人喜欢,他们几句话哄得王姨笑逐颜开,连汤带菜弄了五六个盘子出来,徐枫晓吃了一口,偷偷地问杨刚:“以前我们见过的那个……那个人好像不在了?” 上次他来的时候,是一个说话阴阳怪气的老头子主管厨房,从头到尾都拿防贼一样的眼光盯着他们,害得回去之后徐枫晓作了三天的噩梦。 “唔,好像是回乡了,听说是菜里出了什么问题,大小姐和二少爷闹了好几天的肚子疼……”很难说杨刚是不是在幸灾乐祸,他敲敲桌子,“放心吃吧,这可是没事的。” 飞快地吃完之后,他们又习惯地帮着王姨刷干净了碗筷,礼貌地道了谢,这才往外走,打算离开。 他们沿着来路离开主屋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周围栽着的高大树木几乎屏蔽了整栋建筑,茂密的树叶在山中晚风吹拂下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天边上乌云压过来,大约是要下雨了。 为了抄近路尽快赶到后面的车库,杨刚领着他们从花园里斜插了过去,刚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站住了,摆手要他们停下来噤声。 几乎是同时,凌弃和徐枫晓也明白了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不远处的几扇长窗户开着,白色的纱窗帘随着风飘扬起来,里面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无论怎样,这里的谈话都是听不得的,三个人脑海里同时转过这样的念头,杨刚皱着眉头打了个手势,他们心领神会地尽量放轻了脚步慢慢离开。 可是,听觉是不会随着人的主管意念有所改变的,只要不堵上耳朵,声音总是能听得见,不管他们愿不愿意。 一个中年男子低沉厚实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似乎是说完了什么事之后停顿了一下:“遗珠,伯伯也是为了你好,有些话说重了一些,你不要觉得委屈。” 是海驭遥和海驭远的父亲,也是海遗珠的监护人,海家真正的主人! 稍待了一会儿,海遗珠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恭恭敬敬的,不太像是平常那个天真娇惯的小公主了:“伯伯这话才真说重了,不要说遗珠现在父母双亡,全靠着伯伯教养成人,就是遗珠父母在世,侄女有了不是,伯伯教训侄女几句也是该当的。” 她也停顿了一下,依旧很恭敬地说:“遗珠年轻,不懂事,花销上面任性了些,基金会的几位叔叔伯伯已经教训过好几次了,好在遗珠只是依例动用名下的利息,并没有用到本金,所以一时之间,倒也不会坐吃山空。伯伯是为了遗珠好,遗珠当然明白,伯伯收留遗珠,是看着遗珠过世父亲的份上代为教养,并不是别的,就算遗珠一无所有,想来伯伯也会待遗珠如己出……” 短短功夫,他们三个人已经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好远,海遗珠的声音渐渐模糊,终于什么也听不见了。杨刚擦擦一头冷汗,小声说:“乖乖我的老天爷,吓死我了。走吧,这边来。” 他们惊魂未定地走到车库门口,忽然旁边有人叫了一声:“凌弃!枫晓!”猝不及防之下,凌弃险些整个人跳起来,惊慌地看过去,却是海驭远。 “怎么啦?”海驭远笑吟吟地走过来,“我有那么可怕吗?” “不……不是……”凌弃面红耳赤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幸好海驭远没有往下问,把手里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递了过来:“遗珠有事,还没脱身,叫我把这个送给你,算是给你的贺礼吧。” “谢谢。”凌弃呐呐地说着,接了过来,是支金笔,盒子上还带着海驭远的体温,虽然不认识牌子,但他也知道肯定价值不菲。 “到了大学里,别急着打工,累着自己就不好了,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就告诉我和遗珠一声。”海驭远叮嘱着,凌弃低着头,只能看见他衬衫上的第二个扣子,不知为什么脸又红了起来,慢慢地,红到了耳朵根。 “枫晓马上就高三了,也要当心身体,学习别太累,这次也考了第一吧?还害羞不肯说呢。”海驭远笑着拍拍他们的肩膀,“好了,叫杨刚送你们回去吧,下了雨路不好走,还有,下次来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坐班车,别再走着上来。” 车子开出海家后门的时候,从车后窗看过去,还可以看见海驭远负手站在路边,山风吹动他的衣角,一派悠闲潇洒的样子。 那一年,海驭遥二十岁,海驭远十九岁,凌弃十八岁,徐枫晓十七岁,海遗珠十五岁…… 第二章 凌弃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正指着六点半,起初他有些迷茫,呆呆看着头上的天花板,搞不清楚到底刚才是梦境,还是现在。 思考能力逐渐地回来,他终于确认了,刚才只是一个梦,现在躺在舒适大床上盖着软被,有着一份优厚月薪工作,吃喝不愁的人才是他,那个在孤儿院里长大,担心着下一顿饭能不能到嘴的‘他’只是一个梦。 他就这么光着身体走进浴室,让温热的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淋了个透,才算完全清醒过来,顺手扯下大浴巾擦着身体,把湿漉漉的头发全都拢到后面去,水气迷蒙的镜子里映出一张清秀苍白的脸。 “都过去了……”他低声地说,像是和谁赌气一样,用力地擦着身体,用力太大,皮肤都泛红了,眼睛也湿湿的,渐渐的,他的动作慢了下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大声地又说了一遍:“都过去了!” 早上八点二十五,凌弃准时走进龙腾集团大楼,大堂接待处的小姐们满面笑容地向来往的同事们道着早安,看见他的时候声音更是甜了三分:“凌助理早!” “你们早。”凌弃自从进了门脸上就挂着标准的微笑,很早以来他就明白了俗语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微笑也一直伴随着他过了很久,任何时候,都不要他刻意去做,嘴角总是习惯性地上扬,做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来,完美得用尺子去量也不会有什么瑕疵。 深灰色的手工西装,银灰色的领带,雪白的衬衫,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擦亮到可以当镜子用的皮鞋……一切的一切,在年轻女孩子的眼里,都只能为看见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而赞叹不已,眼睛里冒出粉红色的星星来,谁又会知道,五年前的他,是一个走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普通穷学生?谁又会知道,当时大学的女同学,根本就把自己的名字和他联系在一起视为一种耻辱。 走到高层专用电梯门口的时候,凌弃在心里暗叫了一声糟糕,怎么会碰上财务科的方明浩,那个公司里出了名的刻薄鬼!他不是每天都会提前半个小时到公司来吗? 但是已经碰见了,当然不能表示出心里的厌恶,凌弃把脸上的笑容加深,礼貌地招呼:“早!” 方明浩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他外形斯文,穿着虽然不是高档名牌,但却很讲究搭配,看上去十分和谐顺眼,就是一尘不染,干净得让人心生恐惧,肤色白皙,象是一辈子没有晒过太阳似的,戴着无框眼镜,下巴时常神经质地绷紧,细长的丹凤眼总是斜着看人,显出一种骨子里的清高和对别人的不屑。 如果他不开口的话,肯定可以列为公司十大黄金单身汉之一,但是很少有人能受得了方先生的头十句话里的刻薄,可能是工作,可能是谈吐,可能是衣着,可能是……反正无论是谁,在方明浩的眼里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而且,他还会把这缺点加大十倍用嘲笑的口吻说出来,现在的ol们大多是心高气傲,被公司的男同事们捧在手里长大的,哪里会有人受得了他。工作上也是一样,要是被他抓到一点错处,不用讽刺挖苦的语调教训你整整一个小时不会罢休,当然效果也是明显的,凡是被他‘说’过一次的人,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 电梯门缓缓地开了,两个人并肩走了进去,凌弃一直盼着有另外的人来好把气氛缓和一下,但是很倒霉,电梯门合上的时候,里面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按下了通往顶楼的按钮,凌弃退到一边,给方明浩让出地方来,暗自企盼着他不要和自己说话,可惜天不从人愿,方明浩按过按钮之后,侧过头来开了口:“领带的花样不错。” “是吗?谢谢。”凌弃有些受宠若惊,他曾经被方明浩笑过两次,才知道自己那些从书本上硬啃下来的绅士着装要点其实只是些皮毛,从那之后他又开始努力看一大堆书,海驭远知道之后亲自带着他去采购了两三次,花了六个下午给他讲礼仪课,才把他培养成现在无可挑剔的高品味好男人。 “你还真下了本钱呢。”方明浩的笑容说不出什么意思,“也对,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就算是补偿,也得对自己好一些不是吗?” 凌弃脸上还在笑着,心里却被狠狠刺了一下,方明浩的话里话外,又在影射他是孤儿这个事实,他还真得会找人的弱点下手! “是啊。”他轻松地笑着说,“和暴发户露富一个道理嘛,以前苦得够了,现在有了机会,当然要补回来,方先生你这种蜜罐里泡大的人是看不惯的啦。” 方明浩出身良好,父母听说是大学的教授,母亲还出身名门,凌弃不得不承认,他举手投足间那种自然而然的良好教养是他怎么训练也培养不出来的,海驭远也曾善意地点着他的鼻子亲昵地说过:“小凌是很优雅了没错,可是小凌的优雅是为了在公众场合不丢面子而练出来的。” 细长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几乎是凶狠的光芒,方明浩刚想说话,电梯已经到了财务科那一层,门开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凌弃保持着微笑,斜倚在电梯壁上,看着电梯门再次合拢。 ********** 从八点三十坐到位子上开始,凌弃就像每天那样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名义上他只不过是副总裁的助理,实际上海驭远几乎把所有的事都交给他处理,而同样的,海驭远名义上是副总裁,可是坐着总裁位置的海先生已经有一年没有回国了,在瑞士呆得很好,公司的事,自然是更不过问。 所以,就算说龙腾公司是凌弃在主管,也没有什么不对。 这几年来,海家和他自己的变化都不小,他毕业之后,拒绝了好几家公司的聘请,也拒绝了保送上研究生的机会,对于已经到手的留学机会更是不屑一顾,径直回来进了龙腾,在基层作了一年,正赶上公司高层的权力和平过渡,被调到了海驭远身边,海先生正式宣布出国休养,海驭远接替了一位叔伯的位子,坐到了副总裁的位置上,离最高的那个位子只有一步之遥了。 海驭遥还在混着黑帮,领着一帮弟兄们打打杀杀,收保护费开夜总会地下赌场,除了贩毒可以说是无恶不作,几个海家的老臣子提起来就痛心疾首,他们坚持认为,本着长子继承的原则,海家的一切都应该是海驭遥的,只要海先生还没有最后说死家业由谁继承,那么,海驭遥就还有机会,只要他有朝一日浪子回头,那么海驭远就得乖乖地让出位子来。 他们这么坚持的后面,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海遗珠的婚事。 二十一岁的海遗珠已经长成让男人神魂颠倒的倾国美女,还是喜欢飙车,过了十八岁之后有了驾照不怕被警察查了,却开始喜欢在夜里出去,回来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车子上通常有这样那样的伤,甚至有的时候是坐保镖的车回来的。 她对资助福利院的事也还是那么热心,等到她满了十八岁可以动用部分遗产的时候立刻成立了一个基金会,所有的一切走上正轨之后,她还是喜欢像从前一样,偷偷地跑到福利院去看孩子们。 很难说海遗珠是喜欢海驭遥还是海驭远多一点,平时根本看不出来,一样地亲亲热热叫着大哥二哥,很自然地挽着手臂笑闹,出去玩的时候喜欢和海驭遥多一些,在家里安静的时候陪着她的又多是海驭远,弄得一群保持中立的叔伯们拿着注不知道该往哪个门下。 海先生之所以迟迟不下决定也是这个原因,在没有摸透海遗珠的心思之前,什么都没用,凭海遗珠的身份,家产,和海家的纠葛,基金会那一班忠心臣子,自己培养出来的力量……都说明了一点,能娶到海遗珠的那一个儿子,才会是海家正式的继承人,如果她抽走所有资金和手下,海家的台,也就倒了一半。 凌弃是完全站在海驭远这边的,在他看来,海驭遥简直就是自甘堕落,明明是从小受的一样的教育,可是海驭远就成长为高贵儒雅的世家贵公子,而海驭遥,诸如粗俗,没教养,下流,野蛮,兽性……之类的词仿佛天生就是为他而设的,如果他是海遗珠的话,就算是瞎了眼睛,也不会选海驭遥! 他会选海驭远,无论什么时候,都会选海驭远…… 开门的声音忽然把他惊醒,抬眼看去,正是海驭远,站在办公室和他相邻的那道门口,微笑着敲敲门:“小凌,下午茶时间喔。” 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凌弃的脸腾地红了,急忙低下头装作看文件,力持镇定地说:“我很忙……副总您请慢用吧。” “小凌又在用这种办法抱怨我的失职了吗?”海驭远含笑走过来,一直走到了凌弃身边,低头看着他正在哗哗乱翻的文件,“这个等会儿再做也一样,来吧,知道你中午又没吃饭……是想让我担上一个虐待员工的罪名吗?” 凌弃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很急,离得这么近,可以嗅到海驭远身上淡淡的男士剃须膏味,和他自己用的是一个牌子,很清爽的薄荷香味。 “来吧!”海驭远笑着拉他起来,姿势十分暧昧,几乎把他一边肩膀都揽在怀里,凌弃顿时全身僵硬,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任凭他带着走向门边。 一门之隔的副总办公室,阳光明媚,满室飘香,宽大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整套茶具,羊脂般的细陶瓷,绘着玫瑰花样,伯爵红茶的味道慢慢地散发开来,衬着蕾丝边餐巾的银托盘上放着松糕,饼干,青瓜三明治,提拉米苏蛋糕等点心,光是看就叫人胃口大开。 把凌弃按在椅子上坐好,海驭远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加了牛奶和砂糖之后送到面前,笑容象春风拂面一般温和:“尝尝看,这是遗珠刚送给我的红茶,我知道你喝惯了这个味道。” 凌弃笑了笑,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其实他有个习惯,喝红茶的时候什么都不加,象中国茶那样品味红茶最纯粹的味道,但是海驭远既然一直这么认为,就让他继续认为下去好了。 记得第一次在海家喝下午茶的时候,他是这么喝的,纵然心里不喜欢加了牛奶和糖的茶,面上还是笑着说喜欢,于是海驭远也就记在心里了吧? 浓郁的红茶味道在嘴里慢慢散开,凌弃微微闭了闭眼,享受着彻底的放松和宁静,一天下来,也只有这个时间他会从繁忙的工作里暂时抽身出来,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 不必做…… 房间里一片寂静,弥漫着温馨宁和的气氛,还有几分浪漫,对面的海驭远也在慢慢喝着自己的那一杯,用小巧的银勺优雅地搅了几下,注意到凌弃在看他,隔着桌子向他举了举杯子,然后笑了。 如果可能,凌弃愿用所有的一切换取时光就此停住,让他的生命里只有这一瞬间,和海驭远在一起的这一瞬间…… ********** 周末的下午,别的同事都是欢天喜地,唯独凌弃显得不太开心,除了回福利院和呆在家里之外,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怎么样?明天到家里来玩吧?”下午茶的时候,海驭远微笑着问,“你也好久没回来过了。” 凌弃笑着摇摇头,低下头去喝茶:“谢谢,不用了,副总还是抽出时间来陪大小姐吧。” “又犯规了啊小凌,遗珠可是最讨厌你们喊她什么大小姐的,这个三明治不错,再来一块?” 凌弃顺从地接过来,却没有往嘴里放:“规矩就是规矩,既然她听不见,我叫几声大小姐想来也不碍事,总不会……”说着一笑,“副总会去打我的小报告吧?” “呵呵,当然不会……”海驭远被逗笑了,“小凌怎么会这么想我呢。说真的,明天过来玩吧?还是……你另外有了约会?” 凌弃的心忽然乱跳了几拍,他依旧低着头,含糊地说:“没有……” “我倒忘了,小凌今年也有二十四了吧?是该交女朋友了,上学的时候忙着学习看你也没有心思,现在是时候了。有没有什么人选啊?”海驭远非常感兴趣地问。 “没有。”凌弃嘴里忽然一阵苦涩,他强笑着说,“怎么会有人看上我呢。” 海驭远伸过手来在他手臂上安慰地轻拍了两下,开玩笑地说:“谁说没有啊,我们小凌可是非常优秀的男孩子,不知有多少女孩子排着队追你哪,要不要我和遗珠给你留心一下?找个好女孩早点成家吧。” 凌弃不想就这个问题再谈下去,匆忙说:“副总,您和大小姐……进行得怎么样了?” 海驭远非常惊讶地看着他,笑着问:“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 凌弃这才觉得自己的问题实在是有些过分,他的脸一下子红了,手中的茶杯一斜,差点倒到身上,不安地说:“对、对不起!” “没事没事,说说怕什么,你别这么紧张啊。”海驭远看着他的样子,反而笑了,“我和遗珠……唉,还不就是那个样子……” 他舒适地向后靠着高高的椅背,目光停留在自己办公桌上一帧三人的合影上,唇角不自觉地泛起甜蜜的微笑,像是在回想什么美好的往事一样,本来冷冽的眼神变得异常的柔和,过了一会儿近乎叹息地又说了一遍:“还不就是那个样子……” 嘴里刚才淡淡的苦涩突然疯狂地扩散开来,一直蔓延到了心里,凌弃大口地喝着加了牛奶的红茶,是不是没放糖?为什么越来越苦,越来越涩……连胃都抽搐了起来。 早就知道的!早就清清楚楚地知道的!自始至终,海驭远心里都只有海遗珠一个人,那个美丽娇贵的公主,那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子……也只有那样的女孩子,才会得到海驭远真正的爱情,占据他全部的心。 没错,海驭远喜欢的是女孩子,很正常的,会得到所有人祝福的爱情,而不像自己,始终怀着一份污秽的爱情,在黑暗中喘息着,窥测着,为每一眼,每一个笑容而激动不已…… 凌弃忽然很想笑,为自己这份永远见不得光的所谓爱情,为了自己执着的肮脏的念头,他强力忍了下去,匆匆地喝着红茶,胡乱地把手里的三明治塞进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到,只是囫囵吞了下去。 电话忽然响了,海驭远从沉思中惊醒,拿起话筒,只听了一下就笑逐颜开地说:“遗珠啊,是我……嗯嗯……和小凌喝下午茶呐……你一个人在家里吗?……嗯,嗯,我知道了……要不要给你带什么回去?……哦,你和大哥约好了吗?……这样啊……我没关系的……好,我不等你了,但还要早点回来啊听见了吗?……好——好——又说二哥烦了是不是?呵呵……跟大哥出去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就这样?好,拜拜。” 放下话筒,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有些黯然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笑着对凌弃说:“还要点红茶吗?” **********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还没到一月,就连着下了好几场雪,化成的冰结在屋顶上,被无力的阳光一朝,闪着冷冷的光芒。 海家每年惯例的新年舞会,近年来也改了过去庄重的基调,海先生不在国内了,一班老臣子在这种场合也只是露个脸就离开,反而是年轻人们借着这个机会可以大大地玩闹一番,通常是要玩个通宵,第二天中午才离开的,海家庄园在新年的夜晚就是狂欢的世界。 可是今年的气氛有些不同往常,接连发生了好几件事,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可是事情终究是发生了,就像冰块下的暗流,虽然河面上很平静,但冰下的汹涌澎湃还是存在的,谁都无法忽略。 首先是海遗珠和海驭远大吵了一架,说是吵架似乎不太合适,因为自始至终都是海遗珠激动的声音从紧闭的房门里传出来,而根本听不见海驭远的声音,过了一个小时,两个人才出来,面色平和,像是已经和解了,可是凌弃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他们之间微妙的裂隙,比如说,那之后一个月,海遗珠都没有到公司来找过海驭远,偶尔问起,海驭远就笑着说最近比较忙,是他让遗珠不要来的之类之类搪塞过去。 他有些担心,打听了很久之后,才从也是他们福利院出来,现在担任海家守卫的一个人嘴里听到点消息,据他说,在吵架的前一天,徐枫晓来过,起初什么事都没有,一起吃了饭,谈谈天,看天黑了海遗珠就留他住下,晚上海驭远回来了,过来看他,过了一会儿,他和另一个同事忽然听见徐枫晓住的房间里一阵混乱,急忙冲进去,却看见海驭远站在那里,气得脸色铁青,徐枫晓跌倒在地上,脸上还有一个明显的掌印,看见他们进来,徐枫晓一言不发,跳起来抓了桌上的水果刀就往自己脖子上刺,三个人一拥而上,拼命制止,纠缠当中,不知怎么的徐枫晓就晕了过去,海驭远吓得脸都白了,紧紧抱着他不敢松手,一直等到医生赶来,把徐枫晓救醒。他还坐在床边,守了一夜,确定徐枫晓没事了才离开。 凌弃起初不敢相信,徐枫晓会因为什么事和海驭远顶撞起来呢?他脾气是很犟,爱闹别扭,但是,无论怎么样,毕竟那是海驭远啊,就是再过分的要求,他也不可能正面去对抗海家的。 何况,海驭远一向待人宽厚,不会有什么非分要求的。 “听说,枫晓喜欢一个男人。”接下来的话把他吓了一大跳,“二少爷的意思是,在大学里玩玩可以,工作了还是要好好找个老婆成家,劝他收心,枫晓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死也不肯答应,一来二去两人就谈崩了……凌弃,你说,枫晓是不是中什么邪了?从小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他那么聪明懂事,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变态的地方啊,怎么就会……就会去喜欢男人呢!虽然我们都是好兄弟,不该说他不对,可是这件事,二少爷也没做错啊,要是我亲弟弟出这种丑事,一巴掌算什么,我把他的腿打断了都嫌轻!” 他后面的话凌弃根本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徐枫晓……自己认识的那个徐枫晓……居然……喜欢男人! 和自己喜欢海驭远一样,喜欢男人! 那么,海驭远对这种事,是很厌恶的了?厌恶到居然忘记了风度,而打了徐枫晓……从来海驭远在他们面前都是一个温和的兄长,总是宽容地笑着,即使他们犯了什么错,最多也只是摇摇头,说一句:“下次要注意啊。”别说动手了,连大声斥责都没有过一句。 这样的海驭远,居然会打徐枫晓…… 是因为,枫晓是同性恋?他知道社会上对同性恋地不能接受,可是,没想到,海驭远会这么排斥…… 心忽然好痛……痛得喘不过气来…… 第二件发生的事,是在新年的前三天,海驭遥带着海遗珠去飙车,两人玩得太开心了,最后甩掉跟随的保镖,跑去夜市大排挡吃夜宵,也许是海遗珠太漂亮,也许是海驭遥太嚣张,也许是有意的黑道寻仇,也许是……反正是旁边一桌子喝酒的十几个人忽然从桌子下面抽出西瓜刀铁棍,恶狠狠地就冲过来开打。 海驭遥究竟是混黑道的,身手了得,一边护着海遗珠退到小店的门面里面,自己挡在门口,以一挡十,借着酒劲,把十几个人打的断手折脚,滚了一地,最后听到警车来了,急忙拉着海遗珠往外跑,就在这时候不知道什么地方射了记冷枪,他回身扑倒海遗珠,子弹从右胸穿了进去,就是这样他还咬牙坚持带着海遗珠跑到停车的地方把她塞进了车里,吃力地对她说了一个字:“走!”才晕了过去。 海遗珠开车带着昏迷的海驭遥到家的时候,白衣上全是海驭遥的鲜血,海驭远一边下令赶快抢救大哥一边焦急地拥着她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连话都说不出来,海驭远只好抱着她一起坐在手术室外面等结果,还好,手术做得很成功,医生最后出来宣布海驭遥已经脱离危险的时候,海遗珠才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海驭远第二天就命人把海遗珠开回来的车销毁掉,保险杠已经彻底完蛋了,轮胎上还有疑似血迹的东西,当然,没有人会把这些和晚报上登载的某处停车场遭遇车祸的无名男尸联系起来。 再过两天,就是新年了,海家上下,不要说是喜庆了,简直可以说是一片愁云惨雾,今年的新年舞会,气氛想来也不会太好。 依旧是灯火辉煌,依旧是衣香鬓影,海家庄园的新年舞会如期开始了,一辆辆的车子沿着山路开进大敞的铁门,纷纷扬扬洒下的雪花转眼就被碾得无影无踪,满庭院的树上都被扎了彩灯,亮闪闪的,像是到了一个童话世界。 海遗珠穿着白色晚礼服,白色兔皮披肩,微笑着和一身白色晚礼服的海驭远一起站在门口迎接客人,精心的化妆也掩不住她脸色的苍白,海驭远好几次低声问她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下,都被她坚决地摇头拒绝掉了。 海家大少爷受伤卧床,不能出席的事在宾客之间飞快地传播开了,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低了八度,窃窃私语地交换着自己的小道消息,凌弃从人群中穿过,眉头越皱越紧,几乎一半的人都在怀疑,海驭遥挨的冷枪是不是来自海家内部,简单地说,就是很可能海驭远为了除掉这个情敌兼竞争者而雇佣了杀手。另一半人的看法则正好相反,都认为这只不过是海驭遥的苦肉计,为了最终获得海遗珠的芳心,反正他本来就是混黑道的,找一两个枪手自然是非常容易。 在这种情况下,随着乐队第一首曲子的开始,海家的新年舞会也正式开始了。 每年都是由海驭遥和海遗珠跳第一支舞,海驭远接手跳第二支,然后大家自便,今年的这种情况,只好由海驭远开场了。 “遗珠。”他握住了海遗珠冰冷的小手,体贴地问,“真的不要紧吗?其实跳不跳舞也没有什么的……说一声让他们自己玩吧,我陪你在这里坐坐。” “我没事,二哥……”海遗珠笑了笑,“这也是职责,不是吗?走吧,我们去开场跳第一支舞。” 海驭远轻叹一声,吻吻她的额角,挽起海遗珠的手走向舞厅中心,在水晶吊灯下站好位置后,优雅地弯腰行礼,执起她的手轻轻一吻,海遗珠脸上绽开绝美的笑容,也屈膝为礼。 本该适时响起的音乐却没有动静,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小声的议论和惊呼,海驭远站直了身体,微愠地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人群波浪一般地分开,现出中间一个高大的身影。 海驭遥稳稳地迈着步子走向舞池中央,一身黑色晚礼服,充分体现出他完美的身材,白色衬衫配着黑色领结,永远的最佳搭配,俊美的脸庞虽然有些苍白,但是丝毫无损他的骄傲自信,他微昂着头,神采飞扬地走向站在中间,已经呆了的海遗珠。 微微一躬身,低沉然而张狂的声音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我有这个荣幸可以与你共舞吗,公主殿下?” “大哥?!”海遗珠的明眸里闪出惊喜的火花,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海驭遥的身体轻微地踉跄了一下,她才惊觉,担心地扶住他的手臂:“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只是稍稍挑了一下眉头,海驭遥笑得和以往一样嚣张:“只是给穿了个洞而已,什么大不了的,这可是一年一次的新年舞会,我怎么能让美丽的小公主扫兴呢!” 他忽然转向在一边微笑不语的海驭远:“抱歉抢了你的风头啊,老二,我和遗珠跳第一支舞你没什么意见吧?” “大哥说哪里的话,本来就是应该的。”海驭远很有风度地退后,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请。” 海驭遥微一颔首,乐队心领神会地开始奏响了第一支华尔兹的曲子,他强壮有力的臂膀牢牢圈住海遗珠的细腰,白色的裙裾花一般地散开,在舞池中,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翩翩起舞。 在那高大帅气的青年和娇小美艳的女孩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凌弃就不想再看下去了,他的目光本来始终是停留在海驭远身上的,看着他从头到尾的不动声色,看着他始终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看着他后退时的磊落谦让,不知为什么,心又开始痛了起来,就像是不能呼吸时的那种痛,不太厉害,但是沉沉的。 他悄悄离开大厅,走到外面的阳台上,因为有落地长窗封闭,所以尽管外面风雪满天,阳台上还是很暖和,疏疏落落地摆设着盆景鲜花,和室外简直是两个季节。 本来以为这个时候人都应该聚集在大厅里,可是他一出来就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拿着一杯酒轻轻摇晃着,出神地看着外面飘落的大团雪花。 “枫晓?”他不确定地问。 那个身影动了一下,缓缓地回头,向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可不正是徐枫晓!穿着普通的深色西装,脸色还好,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凌弃移步走了过去,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也看着窗外的雪花飞舞,听着大厅里传来的细碎的音乐,想说什么,却陡然发现无从开口。 过了很久,第一支舞已经跳完了,可以听见大厅里面响起的如雷掌声,紧接着音乐再度响起,现在应该是海驭远和海遗珠的第二支舞了,凌弃的心又在隐隐作痛,难道海驭远这一辈子都要屈居在海驭遥之下吗?!难道他真的就只能是老二了吗?! “枫晓……你身体没事吧?”忽然想起来该关心一下的,凌弃不加思索地开了口。 好像很奇怪他怎么会问这种事,徐枫晓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自嘲地说:“你也知道了?难怪今天看见我的人躲都来不及。”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凌弃叹了一口气:“你来真的?” 徐枫晓笑了:“什么真的假的,爱上了就是爱上了。你在怀疑什么?” “我在想,以你的脾气,很可能……这根本就是一个借口。” 徐枫晓猛地转头看着他,黑眸在暗夜中也是闪闪发亮,抿紧了嘴,凌弃毫不退让地直视回去:“难道不是吗?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大小姐……你心目中一直认为她只是在利用你,控制你,其实二少爷也很多次地提起过我的婚事,被我拒绝了,也没有怎么样嘛,要是这个原因,你何必要用如此拙劣的借口呢?!直接说‘不’就可以了,你这么一闹,所有人全都知道了,将来你要怎么办?!” 他说话的时候,徐枫晓脸上的表情逐渐和缓下来,慢慢地把头转了回去,低声地说:“看样子,我在你心目中,居然是一个用谎言来达到目的的人啊……” “这……枫晓,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凌弃心里一惊,有些手足无措。 “不用道歉了,呵呵……”徐枫晓把额头抵在玻璃上,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决不会拿自己的感情开玩笑的,更不要说做交易了,以前可能我说过很多谎话,可是这一次不是……我是真的爱上他了……真的……爱上一个男人……” 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变,声音却高了起来:“你看不起我也好,鄙视我也好,现在往我脸上吐口唾沫骂我变态也好,我都不在乎,或者凌弃,你还是把我当成是你的兄弟,千方百计地给我找理由开脱,我很感谢,但是很遗憾,事实就是如此,我不是找什么借口,我就是爱上了男人!……你可以走开了,让我一个人呆着吧。” “傻瓜!”凌弃控制不住自己地过去紧紧搂住了他的肩膀,用力地摇了几下,“你喜欢男人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就不是朋友,不是兄弟了吗?!你也太瞧不起我了!我只是在担心你!这你都看不出来吗?!还是当律师的呢!” 徐枫晓把脸埋在他肩窝里过了一分钟才抬起头来,眼眶湿湿的,笑着说:“我知道啦!快放开手!被人看见,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该怕的人是你吧?!听说同性恋更容易吃醋,要是给你那一位知道,回家你还想有好日子过吗?!” “他?”徐枫晓嘴角一挑,自信满满,“不会!” 凌弃笑着,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悄声问:“他……是怎么样的人?” 徐枫晓的脸突然红了,凌弃再三追问,才吞吞吐吐地说:“他……是我的学长,现在在一分检当检察官……个子很高,很帅,家务很拿手,也很会做菜,喜欢唠叨,对我……很好……” 他仰起脸,看着像从天堂撒下祝福的雪花,叹息着说:“从来没有人……像他对我那么好过……” 徐枫晓脸上幸福的笑,是凌弃自认识他以来从没有看见过的,那是一种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是被爱着,被宠着,完全不用去怀疑,只要张开双手就可以得到幸福的笑容。 “祝贺你。”完全是真心的祝福,可是凌弃说出口的时候心里却酸酸的,他用力控制着自己脸上的笑容。 徐枫晓很坦然地接受了他的祝福,犹豫了一下又问:“凌弃,你真的……要跟着二少爷一辈子?” “嗯?”凌弃不明白地看着他,“我现在的工作待遇很好,如果跳槽不一定会有同样的条件,再说……龙腾需要我们出力,福利也不错……” “这不是重点!”徐枫晓打断了他的话,“我的意思你也明白!我是说——我是说你应该知道的!海家是在利用我们,让我们死心塌地地为他们出力,甚至卖命!” “应该?”凌弃苦笑一声,“这世界上应该的事情很多,何止这一件?是不是我和你,还有大家,都‘应该’是被抛弃的呢?枫晓,就算是大小姐对我们的帮助,其实也不是‘应该’的,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是想要得到回报不是吗?我们受到帮助的时候,也很清楚,自己是要付出一点的,也许你很不服气,可是我已经认命了。” 徐枫晓锐利的目光看向他的眼睛:“我不相信,凌弃,你可以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我,你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只是我会说出来,而你不会。你是真的心甘情愿,我明白,可是,为什么?!” 凌弃被他的目光看得无所遁形,一切推脱之词都变得苍白无力,根本没有办法说出口,正在慌张的时候,通往大厅的门开了,一个声音笑着说:“我出去透透风,这空调,热死人了。” 伴着说话声,一个高大的身影闪现在门口,随即又把门在身后关上,仅仅是几秒钟的功夫,透过大厅里的灯光,两个人还是看清了他的面目。 竟然是海驭遥!他不在大厅里,跑到阳台上干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海驭遥也看见了他们,很伤脑筋地皱起眉头说了一句:“他妈的,原来有人啊。” 说完,他高大的身体猛地一歪,再也支持不住地倒在了地上! 凌弃和徐枫晓本能地跑了过去,一边一个想把他架起来,可是海驭遥的身材摆在那里,他已经耗尽了力气,根本不可能自己移动,光凭他们两个人,是没法支撑他的。 “算啦!你们这两个书呆子。”海驭遥连呼吸都带着一股血腥气,“小四眼,你进去找我的手下……就找杨刚吧,刚才看见他在餐桌那边,让他带几个人过来,其余的人出去接应,记住要他慢慢过来,惊动了客人我饶不了他!去吧!” 徐枫晓赶快起身离开了,海驭遥全部的体重都压在凌弃肩上,逼得他也不由自主地坐在地上,只能尽力支撑着海驭遥半坐着,不至于完全躺下来。 “大少爷……你怎么了?”尽管心里厌恶这个人,但是也不得不敷衍地问一声。 “再叫我大少爷我就揍你一顿。”尽管没什么力气,海驭遥威胁人的毛病还是依然如故,“怎么了?快挂了!” 他的头靠在凌弃肩上,呼出的气息一阵阵地喷过来,凌弃不习惯地侧过头去,忽然感觉到不对头,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惊道:“你发烧了!” “嗯哪,好像退烧药的效果退了。”海驭遥爽快地承认,“还害老子出了一身汗,切!” 离得这么近,在淡淡的男士香水下面,凌弃闻到了越来越浓的血腥气,他不安地动动身体,无意中看见自己的胸袋里装的白色手帕上居然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差点叫出声来。 “怎么?”海驭遥觉察到他绷紧的身体,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由得笑了:“哟喝!又流血了,叫他们把绷带给我扎紧一点就是不听,还好,要是刚才弄到遗珠裙子上可就成了往后二十年的新年笑谈了。” “大——呃……”被海驭遥凶狠的目光一瞪,凌弃都说不出话来了,“为什么……不好好养伤呢?你应该多休息啊。” 如果你不出席的话,那么海驭远就可以和海遗珠,未来的海夫人跳第一支舞了吧?吸引全场眼球的人,也将是一直站在哥哥后面的海驭远了吧? “不来不行啊。”海驭遥懒洋洋地把两条长腿舒适地伸直,“一年才一次,总不能让小女孩失望吧?” 愤怒狠狠地咬着凌弃的心,他简直想立刻把海驭遥扔到地上再狠狠地踩上几脚,什么不能让小女孩失望!完全是借口!这么白痴的理由亏你也能想出来,你还不是为了自己!巩固自己的地位,借以宣扬你在海家无可替代的长子身份!真正失望的应该是海驭远,你又何尝照顾过他的心情! 海驭遥颓然地把半个身体都靠在他身上,过高的体温,胸口还在不停渗着鲜血的伤口,还有刚才勉强自己的那一支舞,完全透支了他的体力,虚弱的他,现在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凌弃勉为其难地坐在地上支撑着他,满脑子想的却是:刚买的名牌西装这下子彻底毁了! “回头赔你一套。”肩上的海驭遥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倒吓了凌弃一跳,“你说什么?!” “你不是在担心你的西装吗?我说回头赔你一套。”海驭遥理所当然地说,“或者你自己去买,帐单寄给我就行了。” “我……我才没有担心什么西装!”凌弃被说中了心事,暗暗吃惊。 “别骗人啦,你的家底我还不知道,什么都要最好的,拼了命地讲究,就怕别人看不起……嘴硬可要吃亏的。” 凌弃气得真想扔了他站起来拔腿就走,但是他不敢。 偏偏海驭遥又来火上浇油:“不行啊?那连领带一起赔你总可以了吧?看样子也是名牌货哩!为了参加一个舞会,你可真舍得投资啊。” 如果不是这时候徐枫晓和杨刚回来了,凌弃很难说自己会做出些什么将来会后悔的暴力事件来。 第三章 冬天过去,春天来了,虽然在办公楼里感受不到季节的变化,但是每当凌弃看见窗外的行道树一天天绿起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不管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时间还是坚定地走着它自己的步伐,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 自从新年舞会海驭遥和海遗珠那一舞之后,海家内部的力量明显地开始偏向老大了,毕竟这牵扯到将来自身的利益,谁不愿意在最后亮牌之前先站好队伍呢?当然也有人仍然坚定地维护着海驭远,可是,就整体而言,这力量实在是有些弱势。 如果是海驭遥处于下风的话,那个野蛮的家伙一定会动用武力硬抢回来吧?可是海驭远是做不出这种事来的,望着海驭遥和海遗珠一天比一天亲密,他所做的,也只是偶尔地望着桌上的照片出神,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轻轻地叹上一口气。 四月的时候,海先生突然从瑞士飞回来了,名义上是为了给海遗珠庆祝二十一岁的生日,实际上,是来最后评定一下谁将成为他的继承人吧?果不其然,他回来的第二个星期,就在海家召开了秘密会议,过程没有人知道,结果可以说出人意料,也可以说情理之中:海驭遥成为龙腾的执行总裁,海驭远位置不变。 对于父亲的决定,海驭远什么都没有说,神态自若地派人收拾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去过的总裁办公室,隔天上午九点,推开凌弃办公室的门,对着正埋头工作的他说:“小凌,走吧,我们一起去迎接大哥。” “我不去。”凌弃生硬地说,他不明白,海驭远怎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一点一点的,他所有的东西都在被海驭遥夺走,爱人,地位,权力……就算这是豪门的生存方式吧,为什么他竟然连一点生气或是不安的情绪都没有?!他难道不明白,以海驭遥在黑道上打滚的心狠手辣,很可能他最后的下场就是一无所有,甚至陪上性命?!凌弃毫不怀疑,对于挡住自己去路的人,海驭遥会用最强硬最血腥的方式来彻底铲除后患,新年前的那一次偷袭的后果,他从这几个月来从报纸上看到的数起关于无名尸体的报道里就可以猜出一些端倪,海驭遥复仇的手段是他根本无法想象的残酷,那么,如果他真的登上了海家家长的位置,海驭远的下场会是怎样的凌弃连想都不敢去想。 “小凌……”海驭远有点无奈地笑了,“怎么啦?心情不好?出什么事了?来,把这些先放放。”他过来掰开凌弃由于用力过度而发白的手指,拿下他的笔,温和地说,“有什么事等会儿跟我说,现在我们还是一起出去迎接大哥吧?不管怎么说,将来龙腾的总裁是他了。” 凌弃固执地低下头,咬紧牙关,就是坐着不动,海驭远没办法地叹了口气,俯下身,张开双臂,圈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着:“小凌,小凌,你叫我说什么好呢?……跟我怎么闹别扭都没有关系,可是我大哥……不要闹了,我也想你好好的在龙腾呆下去啊。别让我担心,好吗?” 眼眶突然一热,凌弃别过头去,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匆匆地抓过桌上的笔别在自己胸口的口袋里,站了起来。 电梯的门叮地一声开了,海驭遥带着无与伦比的强悍气势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看见在门口排列成行的人们,稍微怔了怔:“老二,你们在干嘛?出操吗?!” “啊,大哥,今天是你上任的第一天,大家来表示一下欢迎。”站在最前面的海驭远很自然地说,“来,我为你介绍……” “不用啦不用啦。”海驭遥嘴角斜斜地一撇,“不就是个执行总裁嘛,老头子真烦,平白交个烫手山芋在我手里,没办法我才过来晃一趟,大家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吧。” 脸上挂着恭敬笑容的众人都有些尴尬,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好,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有动。 “嗯?”海驭遥悠闲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斜叼在嘴上,用突然阴冷下来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怎么?我说的话都不算话是吧?看样子这里真的是强龙难压地头蛇,老二啊,看来还得你这个真正当家人发话了。” 海驭远急忙打圆场:“大哥说哪里话,怎么说以后你才是这里的主人了,认识一下也是应该的。” “得啦,什么时候你也跟我玩这套了。”海驭遥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几乎是胁迫地拉着他往里面的办公室走去,一边走一边大笑着说:“什么破总裁,你要的话就给你好了,我才不希罕。走走走,有没有好酒我们兄弟喝一杯。” 总裁办公室的橡木大门砰地一声关上,海驭遥的两个保镖面无表情地一左一右站到了门口,走廊里站得好好的欢迎队伍在呆立了几秒钟后一哄而散,凌弃无能为力地握紧了拳头,拖着沉重的脚步也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用尽全身力气抑制自己才没有往墙上狠狠地砸一拳。 那个耻高气扬,目空一切的海驭遥!他到底把龙腾当做什么?海驭远一直都在努力,最后得到果实的却是那个粗俗的家伙!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他无力地跌坐在椅子里,发抖的手从口袋里抽出那支已经用了很久的派克笔,呆呆地看着,这还是他考上大学那年海遗珠送给他的礼物,海驭远亲手交到他手里的,那时笔盒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回到孤儿院,拆开包装的时候他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小卡片,是张生日卡,这本来应该是海遗珠送给海驭远的生日礼物,可是那天,为了海遗珠被禁足不能出去买礼物,他亲自提议把这支笔送给了自己…… 他该是不知道里面还有这张卡片的,否则,以他那么体贴温柔的性格,一定会事先拿出来,不让自己知道真相,免得心里有不必要的负担。 明明是那么优秀的男人,为什么海遗珠会不喜欢他呢?他很努力地做着一切,为什么海先生就是看不到呢?!继承海家,掌管龙腾的人应该是他啊! 发抖的手握住的笔似乎越来越烫了,灼人的温度一直烫到心里,疼得他几乎落下眼泪来,凌弃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强迫自己做着深呼吸,不停地对自己说:“我得做点什么,我必须……做点什么……我……” 就算粉身碎骨,也要阻止海驭遥的野心! 他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外套都来不及拿就夺门而出,把经过的一位秘书小姐吓了一跳,不明白一向精明干练的凌助理这是怎么了。 在凌弃冲进电梯的时候,同一层的总裁办公室里,正进行着一番不同寻常的对话。完全不像凌弃想象的那样,海驭遥一进门就放开了弟弟,面色也凝重起来,询问地望着他。 “放心吧大哥,我昨天已经彻底检查过了。”海驭远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微笑着说,“保证没有任何问题。” “哼,我倒没关系,反正我一贯声名狼藉,但是今天我们的谈话万一泄漏出去,你这个老好人的面具就戴不稳了。”海驭遥大模大样地走到办公桌后面的靠背椅上坐下,把两条长腿毫不客气地架在干净的红木桌面上,“靠!这位子坐起来还真他妈的舒服,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争来争去,一点教训都接受不了。” 海驭远走到一侧的书柜前,从暗层里拿出酒瓶,给自己和海驭遥各倒了一杯。 “现在干杯还为时过早吧?”海驭遥把玩着晶莹剔透的水晶杯,看着血般殷红的液体在里面变化出各种形状,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一向很谨慎的吗?” 报以淡淡一笑,海驭远略有些自负地说:“这一次网口已经收紧了,爸终究是不放心,又回来给我们加个保险。” “死老头子,老狐狸!”海驭遥咒骂了两句,“连自己的儿子都放心不下,老糊涂,本来好好在瑞士呆着就没他什么事了,偏偏还要回来插一手!要不是我们有准备,还不知会被他挑拨成什么样子。喂,老二,丑话说在前头,他再狠也是我们的老爸,你得留他一条命。” “我知道。”海驭远温和地笑笑,“大哥多虑了。” “我多虑个屁啊,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吗?!”海驭遥笑骂着,“老谋深算,六亲不认,两面三刀……要不是你是我弟弟,早在五年前我就把你干掉了,免得危害人间。” 对于这个问题,海驭远显然不想再讨论下去,喝了一口酒,岔开话题问:“遗珠那边怎么样了?” “好小子,我还在想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呢,原来终究是没有最后搞定啊。”海驭遥坏坏地笑着,“放心吧,遗珠心里有数,海家不是大观园,她也不是林黛玉,没点心眼她根本活不到现在了。” “她同意了?”海驭远进一步地要求明确的答案。 “差不多吧。”海驭遥狡猾地说,“她说,希望你能在她二十二岁生日的时候送她一辆车。” 看见弟弟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海驭遥不禁大笑起来:“时间紧迫啊,老二,只有一年的时间了,如果到时候你还不能把海家拿在手里,女孩子的青春不能耽误,只怕我们骄傲的小公主就要飞了,以她现在的能力,脱离海家也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取而代之都是有可能的,别忘了,名义上她也姓海。” 他暗示地眨了眨眼:“虽然别人把果子摘到面前来一同分享是很不错,但是如果所托非人,我想,她也并不介意自己去摘,幸好,她是个怕苦怕累的娇贵公主,不然……哼哼,我们就有得受了。” “大哥,我明白了。”海驭远很平静地说,“一年是吗?没问题。” 海驭遥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好像想起了什么,脸沉了下来:“我不担心你的能力,可是……自己身边的事也要料理干净,公主可不会要一辆二手车,你也不要打什么敷衍的主意。” “我知道了。”海驭远沉默了一会儿,不露声色地说,“我当然会送给她一辆新车的……谢谢你的提醒,大哥。” “自己兄弟,说什么废话。”海驭遥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顺手一扔,杯子飞到墙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碎片落了一地,他豪爽地笑着站起身来,满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这位子虽然坐起来舒服,但是不适合我啊,老二,就让给你吧!” 所有人关心的,事关海家下一代主人是谁的权力斗争,就在海驭遥一句轻飘飘的话里,结束了。那些观望的人恐怕死都不会想到,他们认为在权力面前应该是斗个你死我活的两兄弟,实际上早就结成了联盟,所有传闻的一切,只不过是做戏而已。 他大大咧咧地走过来揽着海驭远的肩膀向外走去:“我尽量替你挡半年,之后就该是你出头的时候了,注意,不要冒进,我可不想之后还有人跑到我面前来哭哭啼啼诉苦,自由自在地当海盗才是我的梦想呢。” “大哥……”海驭远在他伸手要去开门的一瞬间低声地说:“谢谢。” “死小子!住嘴!”海驭遥收回了手,一把把他紧紧地搂进怀里,用力之大简直让他喘不过气来,“再说废话我扁死你!” 门外,在所有人都在猜测着这两个死敌会怎样明刀暗枪斗争到底的时候,一门之隔,两兄弟却紧紧拥抱在一起。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是个普通人,简单平淡地活着,再也不必过这样时刻警惕勾心斗角的生活……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仍然是兄弟…… ********** 上午十点钟,正是龙腾写字楼里最忙碌的时候,海驭遥带着两个保镖悠闲地走出直达停车场的电梯,正向自己的车走去的时候,背后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大少爷,请留步。” “是小凌啊?”海驭遥毫不在意地回身,“老二有什么事?也不当面和我说,神神鬼鬼的叫你来传话。” 凌弃站在停车场的一角,双手最后一次握了握拳,终于下定了决心,大步走了过来,苍白着脸,低声说:“不是副总叫我来的,我有些话,想私下和您说。” 偌大的停车场,在这个时候,除了他们,就只有一辆辆的车子静静地停着。 “私下?”海驭遥好笑地反问了一句,回顾自己的两个保镖,“哎呀,上一次我听到这句话是什么时候来着?是大富豪的红牌珍妮要我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吧?” 两个穿黑色西装戴墨镜在公司里不苟言笑的保镖此刻却放松了下来,拉松领带,吊儿郎当地斜斜站着,听到海驭遥的话很配合地发出一阵狂笑。 凌弃的心里被狠狠划了一刀,但是他已经决定了,这场戏也不能不演下去,为了海驭远,他本来就已经有牺牲一切的觉悟了,被羞辱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咬了咬牙,他再一次地要求:“大少爷,我真的有话要私下跟您说!” “那就说啊?”海驭遥不耐烦地掏出一根烟,身后的保镖立刻打着了火递上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从鼻孔里徐徐喷出两股烟雾。 “这……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请他们回避一下?”凌弃要求着。 “嘿!你们两个,站远一点啦。”海驭遥故意大声吆喝着,“没看见人家有‘私密的悄悄话’要对我说吗?!一点都不识相!” 两个保镖又爆发出一阵大笑,一边慢慢向车子那边走过去一边说:“老大啊要是有个漂亮美眉这么说我们保证跑得比兔子都快哩!一个男人和你有什么私密悄悄话可谈啊?!难不成你玩够了女人开始玩男人啦?!” 听着他们的嘲笑,凌弃难堪地低下头,脸色更白了,就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发生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自尊被伤害的滋味还是……很难受。 “现在该说了吧?”海驭遥斜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问。 凌弃平静了一下,鼓起勇气说:“大少爷,我想……到您那边去,为您做事。” “喝!现在世道真是变啦。”海驭遥惊讶地说,“连堂堂大学毕业生也想混黑道了……我说你脑子没毛病吧?你能打架砍人看场子吗?在这里你是堂堂的副总助理,到了我那儿你也就是个废物,要是女的还可以下海挣钱……可我还没开牛郎俱乐部啊。” 说着他自己笑了,拍拍凌弃的肩膀,“你还真提醒我了呢,是个好主意,这样吧,等我真的开那么一家来玩玩的时候,你再来找我好了,哈哈哈……” 看着他转身要走,被他的话窘得无地自容的凌弃忘记了自己的尴尬,追上去拦在面前急急地说:“大少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海驭遥皱起眉头:“是不是男人啊!说话罗里罗嗦的!” “我……我……”凌弃一咬牙说了出来,“大少爷以后是要主管海家和龙腾的人,我……我只想为自己留条后路而已,我……我可以为您做很多事的,我是二少爷的助理,有很多事他都不会瞒我……如果……如果对大少爷有用的话,我可以把情报及时地告诉您……这样您也会……方便一点……” 他说得结结巴巴,心里也忐忑不安,看着海驭遥的笑容逐渐收敛,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明知道海驭遥不会这么轻易相信他,但是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你来真的?”海驭遥严肃地看着他,沉声问。 凌弃的手心渗出了冷汗,他不出声地点点头。 海驭遥凌厉的目光像要一直看到他心里去,又像是刀子一样,慢慢地把他的身体划开,让里面那颗乱跳的心赤裸裸地展现在自己面前。 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凌弃感觉到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所有的谎话都变得那么苍白……他绝望地祈祷着:天啊天啊!求求你,让他相信我吧! 海驭遥忽然又爆发出一阵张狂的笑声,前仰后合,凌弃惊奇地看着他,连害怕都忘了。 “哎唷,真是好玩好玩!”海驭遥笑够了之后说,“是老二叫你来的吧?你这个小傻瓜哦,卧底也不是这么来的,他也不想想,我能相信你吗?海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对老二是死心塌地,比他养的狗还要听话,老二也真没眼光,派谁来也不该派你来啊!” 他用力抓住凌弃的肩头硬把他转了个身:“回去告诉老二,别在老子面前来这套,都是老子玩剩下的啦!还有你啊,老老实实地回去呆着吧,别以为自己了不起,这次就算了,下次我叫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大少爷!”凌弃真的急了,拼命挣扎着回头对着他,“我说的是真话!没有人派我来!我也根本不是卧底!我说真的!我是真的想为您做事!是真的!” 他徒劳地说着,海驭遥根本就不理会他,看见他不肯就范,火大起来,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尽管手下已经留了分寸,但是凌弃怎么可能禁得起他的一拳,五脏六腑就像被硬生生打成一团那样,连气都喘不过来,蜷曲着身体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海驭遥根本就不再看他一眼,把手中已经吸完的烟头顺手一扔,自顾自地走向车子,保镖之一拉开车门让他进去,接着车子就开出停车场,扬长而去。 过了足有五分钟凌弃才慢慢缓了过来,吃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勉强坐起,呼呼地喘着气,狠狠地瞪着海驭遥离去的方向,比了个中指。 ********** 在路上,海驭遥随便找了个借口下车,拐到僻静的角落里,给海驭远打了个电话,劈头就抱怨着:“老二!你好!这么拙劣的把戏也拿出来演,做戏就要做得像一点,别说是老头子了,只要不是个白痴就知道这是布的局!你到底想干什么?!” “大哥?”海驭远很诧异地问,“怎么了?” “刚才我离开公司的时候,你的宝贝忠心助理,突然冲出来要向我投诚哪!你总不至于说,这事你完全不知道吧?” 海驭远微一沉吟:“这事我不知道。” “少来了老二。”海驭遥被逗笑了,“你自己养的狗会不知道?!拜托,做戏就敬业一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我真的不知道。”海驭远重复了一遍。 海驭遥‘靠!’了一声:“真的?!” “大哥你不相信我了吗?”海驭远淡淡地问,“还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海驭遥再度‘靠!’了一声:“你完全不知道?” “我完全不知道。” “那么凌弃是来真的?他是真的想背叛你?!”海驭遥难以置信地说。 电话那头沉寂了一分钟,海驭远忽然笑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再说,这不正是我们的目的吗?只是我没有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竟然是他。” “少来!”海驭遥反驳说,“瞎子都看得出他对你忠心耿耿,海家的人全都跑了他也会站在你身边的!算了算了我不管了,自己养的狗就看看好,不要给别人找麻烦,他这么一闹,我该怎么办?是要他,还是不要他?不要他那些老臣子就会说我没有容人之量,该跳出来的也不跳了!喂!你给我敲打敲打他,叫他乖乖的!” “不行的大哥。”海驭远的声音还是那么沉静,“如果我说了什么,哪怕只是暗示一点,他都会怀疑的,也许我们之间的事就会曝光,那么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在事成之前我们不能有任何疏忽,我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凌弃放手的。” 海驭遥点点头:“没错,那就静观其变好了,也许他已经知难而退,我对他,可没有很客气。” “嗯,大哥你随便吧,我就不插手了。” “那就没事了,再见。” “大哥再见。” 海驭远挂上电话,想了一会儿,重新在脸上挂起平常的微笑,站起来推开了通往助理室的门。 凌弃正小心地捂着肚子慢慢揉着,听见开门声吃了一惊,看见海驭远进来想站起来,牵拉得肚子上的肌肉又是狠狠一疼,差点没叫出声来。 “小凌?!怎么了!?不舒服吗?”海驭远疾步走过来,关心地探看着他,“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哪里不舒服?!” 凌弃竭力忍受着不适,勉强地对他笑笑:“我没事,副总……可能是……受凉了,肚子有些疼……不碍事的,喝杯热水就好了。” “我来给你倒。”海驭远说着就往外走,凌弃吃惊地叫了起来:“副——副总!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你好好坐着吧。”海驭远回头温和地笑笑,“都生病了还不老实。” 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走了回来,拉过凌弃的手把杯子放进他手里,微笑着说:“牛奶是暖胃的,比热水好,慢慢喝……小心烫着” 凌弃抬头看看他,手里的牛奶杯暖洋洋的,一直温暖到了心里,连肚子,似乎都不是那么疼了…… “喝呀。”海驭远催促了一句。 低下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醇香的牛奶,凌弃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用力地眨了眨眼,不让海驭远发现他的眼圈红了。 “你啊,一个人住着,要自己注意点身体……”海驭远温和地说着,就像一个宽厚的兄长嘱咐着不懂事的弟弟,“也该找个女孩子成家了,好歹多个人疼你,照顾你……我在公司的日子也许不多了,虽然说遗珠会护着你,不至于让你吃亏,但是……我还是不放心,等你结婚,我送一套房子给你,将来好好过吧。” “副总!不要再说了!”凌弃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失控地大叫了一声,把头埋得更低。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海驭远摸摸他的头发,站起来向自己办公室走去,到了门口又想起了什么,一边开门一边说:“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啊?” 下一句话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反正现在上班也没有什么事好干了……” 一直到他把门轻轻关上,凌弃才敢把脸抬起来,胡乱地抹了一把泪水,他瞪着像要喷火的眼睛,恨恨地对着天花板咬牙切齿地说:“海驭遥!我决不会让你得逞的!决不会!” ********** 深夜的城市,在大多人都已经进入梦乡的时候,依旧有热闹非凡,灯红酒绿的地方,依然有人在醉生梦死,花天酒地。 凌弃靠着墙站在一家店的招牌下,看着对面夜总会的霓虹灯在一闪一闪,门口不时有人出出入入,他揉揉困倦的双眼,看了一下表,凌晨三点了。 这几天,他一直在探听海驭遥的动静,终于从杨刚嘴里打听到他最近迷上了这家夜总会新来的一个小姐,隔几天就带着人来捧场,于是他每天都在这里等着,希望能有一天能遇见他。 夜总会的舞小姐,呵,还真是适合他的女人,凌弃讥讽地想着,不明白遗珠怎么会看上他,这个粗鲁野蛮的男人!难道和小说里写的一样,淑女总是向往着自己不能把握的东西? 为了不让海驭远担心,他扯谎在家里养病,请了一周的假,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如果今天再找不到海驭遥,他只好明天再去请假,摸了摸自己明显消瘦的脸,连着几天熬夜,脸色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说是生病,海驭远该不会不信吧?不过他一定又会紧张了,还会皱着眉头对自己叹气……责备自己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想起来心里都会甜甜的哪,凌弃无声地笑了,就象枫晓说的,没有人像他对自己那么好过…… 他用力拉了拉身上单薄的外套,再度向对面张望,终于,海驭遥出来了,前呼后拥到一大群人,嘻嘻哈哈,嚣张地谈笑着,粗言秽语满天飞,等着泊车小弟把车子开过来。 如果现在手里有一支ak47,一阵乱扫,说不定就可以把那个祸害杀了,凌弃愤愤地想着,但还是不得不在脸上堆起谦恭的笑容,大步走了过去。 “大少爷!” 人群正中的海驭遥听见他的声音,眉头皱了起来,转过脸看着他,不耐烦地说:“你还真是贼心不死!都已经几次了啊!告诉你!想在我面前耍心眼没有用!滚回去给老二说,要他别玩阴的!” 凌弃站在他面前,听着他的喝骂和周围人幸灾乐祸的嘲笑声,早已经准备好的台词一句也说不出来,呆呆地站着,任凭海驭遥带着酒气的唾沫星子喷在自己脸上,心里一阵绞痛,脸色更白了。 骂了他一顿,海驭遥好像也发泄够了,看见泊车小弟把车子开了过来,拿了钥匙,含混地挥挥手:“好了好了,你也够了,明天我自己去和老二说吧,不难为你了。” “大少爷!”凌弃急了,要是明天他真和海驭远一说,海驭远的心思远比这个人慎密得多,肯定能猜出自己打得什么主意,那时不要说自己的计划能成功,恐怕他会立即把自己严密地看护起来不让自己再做傻事!就真的全完了!海驭远决不是那种为自己的利益牺牲别人的人啊! 他不加思索地抓住了海驭遥的衣袖,涨红了脸说:“您别告诉二少爷!告诉他我就完了!我发誓!绝对不是二少爷让我来的!否则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求求您!求求您!我是真心要跟您做事!您就给我一个机会吧!求求您了!” “喂!你干什么?!混帐小子快放手!放开!”不用海驭遥动手,周围的人已经拥上来用力掰着他的手指,凌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是不放,死死抓住海驭遥的衣袖,有人恼火了扬手就给他一拳,打得他痛叫一声,脸上已经肿了起来。 “好啦!都给我住手!”海驭遥大喊一声,用力分开众人,凌弃的手指还痉挛地抓住他的衣袖,指节都发白了,跪在地上呼呼地喘着气,一只眼睛肿了起来。 “大哥!这种人就该打一顿扔到街上等死,反骨仔!” 海驭遥把手里的烟头向着说话的人弹过去:“你是老大我是老大?!什么时候我的事要你作主了?!” “嘿……当然是大哥您作主……” 看见众人都低下头不说话,海驭遥这才伸手把凌弃拽了起来,看见他的凄惨模样,噗哧一笑:“你们下手可够狠的,人家可是细皮嫩肉坐办公室的人,瞧瞧,变成家有贱狗了哈哈哈……” 周围发出一片哄笑声,凌弃又羞又气,几乎想立刻甩开海驭遥跑得越远越好,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只得再一次强忍了下来,抬起脸哀求地看着他:“大少爷……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我真的……” “好了!”海驭遥一声断喝制止了他的话,四下扫了一眼,对着站在一边看新鲜的泊车小弟勾勾手指:“你!过来。” “海哥!有什么吩咐?!”泊车小弟颠颠地跑了过来点头哈腰。 海驭遥漫不经心地问:“叫什么名字?跟谁的?” “我叫贝壳!是跟夜总会的火豹哥的!” “贝壳?!还海螺呢,最近的兄弟名字是越来越怪了。”海驭遥抽出一根烟,旁边立刻有人递上火,他吸了一口又问:“火豹这名字挺神气啊,是不是刚才那个大个子?” “好认!”贝壳急忙说,“火豹哥有文身的!” “他妈的人那么多我难道一个个去剥光衣服看文身啊?!女的也就算了男的有什么意思!” 又一阵yinhui的哄笑,凌弃难堪地把头别过去,海驭遥的手指还是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像被铁钳夹着一样,动都动不了。 “火豹是跟这条街的阿水的,阿水是跟附近几条街的雷虎的,雷虎的老大是这个区的大威,大威是跟……”旁边一个人解说着,海驭遥打断了他:“得得得!大威是吧?我记得了,上次过年见过。” “大哥真好记性,几百个人里面还记得他。” “那贼头鼠脑的样子谁记不得,好了,贝壳!” “什么事,海哥?!” “哪,给你个小弟。”海驭遥说着用力把凌弃往他身边一推,凌弃跄踉几下,差点跌倒,幸亏贝壳扶了他一把,苦着脸说:“海哥……别玩我啦,我是给人家做小弟的怎么还能收小弟呢?” “放屁!火豹不也是给人家做小弟的他怎么还收了你呢?!少废话了,我的面子你也不给吗?” “不敢不敢。我收,我收。”贝壳为难地看看身边的凌弃,猛地一抖,急忙把手松开。 “凌弃,你给我听好了。”海驭遥把一口烟直直地向他脸上喷过去,“想跟着我做事?好!看你这么可怜,给你个机会!哪,从今天起你就跟着……贝壳是吧?做他小弟,来,现在给大哥鞠个躬,叫贝壳哥。” 凌弃机械地给身边的少年鞠了个躬,低声叫:“贝壳哥。” “声音太小了,听不见,大声点!” “贝壳哥!” “再大声!没吃饭啊?!” 凌弃用尽全身的力量狂喊了起来:“贝壳哥!” “这还差不多,你就跟着他干,平时看场子给客人泊车,没事给大哥买烟跑腿,要是有砸场子的跟着学学,兴许过两年你还能到局子里去坐坐哪,到时候出来就风光了哈哈哈。”海驭遥一阵狂笑之后走到车边,贝壳急忙过去要给他开车门,却被他一把拉住,斜着眼睛看向凌弃:“喂,懂不懂规矩啊,看你大哥过来,自己都不知道动一动吗?” 凌弃木然地走过去,弯下腰给他拉开车门,他的心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无论受多大的侮辱,麻木得一点感觉都没有,唯一清晰的是脸上的剧痛,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厉害…… “哑巴啦?!这时候说什么?!”海驭遥坐进车里还在训着他。 贝壳机灵地大声说:“海哥走好!”说着还在下面踢了凌弃一脚,要他跟着说。 “海哥走好。”凌弃嗓子里泛起一阵甜腥,弥漫在口腔里,几乎要吐出来。 “唔,”海驭遥看样子是满意了,把烟头扔出车外的时候随意地说:“不想干了就回去,没人拿刀逼着你,还有……” 挥手示意司机开车,他最后扔下一句:“先冷敷,明天拿热鸡蛋熨两下就好了。” 几辆车鱼贯开出,凌弃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街角的时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脸上的伤。 ********** 第二天,凌弃开始了他的黑道生涯。 首先,跟着贝壳去拜见他的大哥,夜总会的火豹,那时候他刚起床,正狼吞虎咽地啃着烧鸡,听说凌弃是贝壳新收的小弟,当场笑得差点呛死:“哇哈哈哈……贝壳呀贝壳,我还从来不知道你小子会说谎呢!看你那样子还学人收小弟,鸡巴毛还没长全哪!今天早上太阳太高把你照昏了吧?!去去去!该干啥干啥去!” 贝壳指天发誓地说自己说的是真的,把门外的凌弃带进来给他看,火豹用衣服抹抹嘴,刚要做出大哥大的样子,看见凌弃的样子又愣了,竖着眉毛对贝壳说:“混蛋!你是不是又到学校那边去瞎吹了?!这个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要你出头才认你做大哥的?!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别到处惹事!看我不打死你啊!” “火豹哥我哪儿敢哪!这真的不是学生!是海哥硬要我收的小弟,您说海哥的话我哪儿敢不听啊!”贝壳一边躲着他的打一边叫屈。 火豹愣了愣,声音放低了几度:“海哥的意思?他怎么说的?” “他什么都没有说啊,就叫我收他做小弟。” 转转眼睛,看着站在墙角,只在进来的时候恭敬地叫了他一声“火豹哥”就垂着眼睛动也不动的凌弃,火豹感到脑子不太够用,他抓了抓头皮,低声问:“海哥还说什么了?!” “没有啊。” “他妈的!就知道问你也问不出来!笨蛋就是笨蛋!”火豹气得一脚把他踹倒,“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会把握!还混个屁啊!滚滚滚!” 贝壳从地上爬起来还问:“那……火豹哥,安排他干点什么啊!?” “我不管!他不是你小弟吗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也是你小弟啊你怎么能不管……” “滚!” 抱头鼠窜的贝壳又带着凌弃去见夜总会的妈妈桑,出乎意料的,凌弃立刻被刚来上班的一群小姐团团包围,莺声燕语,动手动脚,吓得他一步步后退,最后贴着墙一动都不敢动。 “哎呀,好可爱的小弟弟啊……” “脸红了脸红了……来来来,不怕不怕噢。” “真是个雏儿,要不要姐姐教教你啊?给你五折噢。” “哇,兰姐你也吃嫩草啊?啧啧,好嫩的皮肤噢,不如今天晚上姐姐不做生意了,陪陪你好不好?不要钱的……” “这么害羞?是不是还是处男啊?还是姐姐教你吧,完事了给你封红包喔!” 凌弃被浓重的香水味呛得几乎窒息,小姐们的手又很不规矩地到处乱摸,可怜他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对女孩子的认识也仅限于高不可攀的海遗珠和福利院里一起长大的纯朴姐妹,面对这一群恨不能把他连皮带骨头都吞下去的女色狼,窘得差点哭出来。 幸好,贝壳的一句话救了他,暂时被排挤在圈外没能挤进去骚扰他的几个小姐盘问贝壳是怎么收到这么水灵的小弟的,贝壳实话实说:“是海哥硬要我收的啊。” “海哥?!” 原来女人的尖叫真的可以用震耳欲聋来形容,转眼之间,凌弃周围的小姐们散得干干净净,若无其事地凑到大厅一边去补妆准备上班。 于是,到了最后,谁也不要的情况下,凌弃的工作就是在停车场擦车。 第四章 整整两个星期过去了,凌弃似乎已经习惯了目前的生活,有的时候连他自己也在怀疑,是不是之前读大学,在龙腾工作的日子都是一场梦?而现在才是自己真正的,一直在过的生活? 为了彻底消失,他把从前的房子提前退租,东西暂时寄放在福利院,也往龙腾的人事科发了一封辞职信,只是没有写回邮地址。 海驭远会为他担心吗?一定会的,但是,现在也只有这样了,如果被他知道就一定会阻止自己,在海驭远面前,自己的戏还能演的那么像吗?他可以面对着海驭遥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要离开海驭远,投靠他,但是换了海驭远呢?自己也许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吧?面对着他温柔的眼神,只要轻轻叹息一声,说一句:“小凌真傻。”自己也许就会扑过去放声痛哭,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的…… 不能让他知道,不能见他…… 不能…… 他埋头使劲擦着车子,每天的生活千篇一律,晚上来上班,把贝壳开过来停的每一辆车子擦得干干净净,夜里一点贝壳会从火豹那里给他带个便当来当饭,基本上是夜总会小姐们吃剩下的夜宵,早上七点钟,最后一批客人走了之后,他才可以休息,因为房子已经退了,他就住在停车场一个用楼梯改的贮藏室里,三角形的房间,进去的时候都不能站直身体,基本上除了睡觉什么都不能干。 每天做着机械重复的工作,吃着一天一顿的残羹剩饭,睡觉的时候也在那个几乎能让人窒息的‘房间’里,凌弃真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每天每天都在提醒自己,不要放弃,不要放弃!决不能放弃,一放手什么都完了,他,海驭远,都完了…… 只要不放弃,希望就还在。 又一个繁忙的周末夜晚,凌弃照样忙碌着擦一辆接一辆开过来的车,连饿得咕咕叫的肚子都顾不上去理会,贝壳有一次来开车的时候还带给他一个馒头,说今天客人太多等一会儿可能没时间送饭要他先垫垫,他也根本没来得及吃。 好不容易,夜里两点多了,要擦的车子总算少了下来,凌弃乏力地坐倒在地上,把水管关掉,顺手把抹布一扔,腰就像断了一样直不起来了。 喘了一会气,他拿起已经冷透的馒头胡乱往嘴里塞着,已经饿坏了,根本不讲究任何滋味,只要是吃的就会本能地往下咽去,从前在福利院的时候,虽然也曾有过三餐不继的日子,但是都没有这么惨过。 没来由的一阵酸楚涌上眼眶,凌弃仰面向天,努力把眼泪咽回去,实在没办法了,就扭开水龙头,大口大口喝着,顺便把冷水浇了自己一头一脸,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刚把馒头啃完,就听见停车场外边传来脚步声,起初他不以为意的认为是不是贝壳又来拿车了,但是很快听出并不是贝壳的脚步,他仍然没有往心里去,有的时候门口等着拿车的客人多了,也有等不及自己跑过来拿的,无非多走几步路而已。 一直到脚步声向他走过来,凌弃才觉得有些不对头,他懒懒地抬起眼睛,看着向他走来的人,辨认出是海驭遥高大身躯的一霎那,心竟然猛地颤栗起来,害怕地向后缩了缩,更紧地靠在墙上。 海驭遥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终于看见缩在墙边的凌弃,大步走过去的时候,看见他惶恐的黑眼睛望着自己,陡然涌出一阵快意,叫你再在老子面前耍花样!迟早玩死你! “喂!给割舌头了啊?!连人都不会叫?!”他粗声大气地吆喝着,走到凌弃面前。 凌弃急忙站了起来,低头叫:“海哥。” “嗯。”海驭遥傲慢地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刚才的快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莫名奇妙的怜悯。凌弃穿着不知道从那里找来的旧连身工作服,太大了,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肘部和膝盖的地方都磨破了,打了补丁,现在补丁也破了,露着里面的肌肤,黑发被水淋湿了沾在额头上,更现出脸色的苍白憔悴。 突然的沉默让凌弃有些不知所措,他同样不明白海驭遥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拿车?别开玩笑了,他要拿车还不是有一条街的人等着为他服务,那么,是为了再次羞辱自己?很有可能,可是,那又为什么,他不说话? 海驭遥忽然伸手拉起凌弃的双手,冰冷冰冷的,像是没有温度的雕像,被水泡得发白,指甲缝里却带着擦车油的污垢,他低头仔细地看着,终于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慎重地开口说:“玩够了吧?那就回去!” “啊?!”凌弃不明白地看着他。 “我说啊!你这个傻瓜!”海驭遥甩开他的手,为了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烦躁而向他大吼着,“你也玩够了吧?!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别在这里装了!” 凌弃的表情由惊愕转为愤怒,继而转为漠然,垂下头,轻声说:“海哥是要擦车吗?” “你少跟我装啊,小心我把你揍一顿扔到街上去!”海驭遥厉声吼道。 挤出一个恭敬的笑容,凌弃冷淡地说:“海哥教训人还用得着亲自出手吗?只要告诉火豹哥一声,不就解决我了吗?” 他侧过头去,白皙纤细的脖颈袒露在海驭遥面前,他忽然有股冲动,想在上面狠狠地咬一口。 勉强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激动,海驭遥摇着头说:“也不知道你们两个是谁更会演戏一点,听说老二最近很担心你呢,怎么,来之前没有跟他打招呼?” 海驭远很担心自己?凌弃心里微微一跳,淡淡的甜蜜渗了出来,他用力咬着牙怕自己会不小心笑出声,一边还是很恭敬地说:“二少爷……实在多虑了,我既然已经决定跟着海哥,当然会给二少爷一个交待,辞职书我已经递了,不明白二少爷为什么还要找我。” 海驭遥差点冷笑起来,小傻瓜,现在心里是不是已经快活地在摇尾巴了?真可惜,海驭远的原话可不是这样的,今天见面,最后自己随意提起一句凌弃的近况的时候,他也若无其事地说:“对了,他已经辞职,不算龙腾的人了,既然他不想回来,那大哥你就随便玩玩,只要别玩死了就行,否则对遗珠不好交待。” 真是个可怜,可笑,可悲的小傻瓜啊! 他不想再跟凌弃谈下去,粗暴地说:“我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给我滚出去!不要再让我看见你!爱上哪里上哪里,你回不回龙腾我不管,反正你给我滚!滚!” 凌弃茫然地看着他,领会了他话里的意思之后,脸色变得死人一样白,几乎是哽咽着问:“我还能去哪儿呢?” “我管你!滚!” 海驭遥本来可以很轻易地拎着凌弃就把他扔出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没有动手,只是对他一连声地叫着‘滚!’ 凌弃闭了闭眼,刚才忍住的泪水这一次终究是决堤了,水晶一般莹澈的泪水扑簌簌地从眼睛中涌出来,飞快地滑过脸颊,挂在他尖削的下巴上,接着又悄悄滑落……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凌弃抽泣着说,“因为你认为我是叛徒,我背叛二少爷投到大少爷你这边,所以我卑鄙无耻!我是叛徒!所以我无论被怎么样都活该!……因为我是叛徒……我活该……” 他忽然愤怒地抹去眼泪,大声说:“可我没错!难道我想过好日子不行吗?!难道我就该坐在要沉的船上不动吗?!是啊,那时候你们又会笑话我傻,笑话我不会变通了!你多好啊,海家大少爷,海哥!从小你都是高高在上,你什么都不缺!你当然有资格嘲笑我!为了一点你看来微不足道的东西我争得头破血流,你当然可以在旁边笑我们无耻,不择手段……我错了吗?我只是想保有自己的东西也错了吗?!二少爷如果倒了,那我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与其在什么地方当个小职员一辈子不能出头,我情愿赌一次!我虚荣!我拜金!我贪图享受!没错!都没错!我过够了穷日子!现在不想过了行不行?!行不行啊!” 凌弃近乎疯狂的吼叫让海驭遥变得有些呆滞了,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凌弃在面前泪流满面,握紧双拳,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叫着,头一次感觉自己也许,是有点过分了? 虽然他十六岁就开始混黑道,见惯了打打杀杀,也经常把对手逼到无路可逃的时候象猫捉老鼠一样欣赏他们的最后挣扎,并把它完全当成是一种娱乐,可是,今天被他逼到绝路的是凌弃,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知道凌弃说的是实话,从福利院出来的孩子们,对金钱的执着往往要强过一般人,就因为他们有过那样的日子,所以特别怕失去一切,再回到从前。 也许我真的判断错了?也许老二也错了?也许凌弃是真的想…… 他还没想完,凌弃突然狠狠抹了把脸,不顾一切地向他扑了过来,那股凶猛的劲头差点让海驭遥以为是不是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把改锥了! 凌弃扑到他怀里的时候海驭遥出于本能接住了他,虽然冲力很大,他的身体也只是稍微晃动了一下,醒悟过来刚想把凌弃推开,就听见怀里传来凌弃抽泣着的低语:“我喜欢你……” 海驭遥的脑袋里发出‘咣’的一声,彻底停止运转了。 **********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海驭遥清醒过来的时候,凌弃还趴在他怀里,低声抽泣着,自己的手臂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抱了上去,一只手还在他后背上自动地轻拍着,好像是在安慰他。 “吓!”他如梦初醒地跳了起来,一把推开凌弃,瞪着他,自己是怎么了?!没有当场给他两耳光反而还抱着他?!凌弃是个男的啊! 凌弃被他推得狼狈地向后退了好几步,重重地撞在墙上,他睁着泪水迷蒙的眼睛,无助地看着海驭遥,半晌才惨淡地一笑:“好,你要怎么样嘲笑我,辱骂我都随你……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你尽情踩我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着,他好像连支撑自己身体的力量都失去了,顺着墙慢慢地坐倒在地上,把头埋在两个膝盖之间,抽动着肩膀,无声地哭泣着。 “哎,我说凌弃!你……你别哭啊……”海驭遥有些乱了,走过去想把他拎起来,却发现根本无处下手,无奈只好蹲下身子,把自己的视线和凌弃的头顶放在一个水平面上,低声说:“你别哭……有话好好说你哭什么啊!说话啊!” 凌弃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还说什么?我不是说什么你都不相信的吗?……你走开!” 海驭遥头一次有手足无措的感觉,他抓了抓头发,不耐烦地伸手去拨拉凌弃的手臂:“喂!凌弃,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不许哭!听见没有!叫你别哭了!” 他力气虽然大,可是凌弃用力把自己的手臂抱得死死的,就是不抬头,哭着说:“好吧!我喜欢你是我的错!我瞎了眼我活该!你去当笑话讲给每个人去听吧!……你走!你走!” 海驭遥火大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硬是把他扯过来,凌弃‘哎呀’一声痛叫,下意识地抬起头,就这么被他拽了起来。 “别哭!”海驭遥粗鲁地说,拽着凌弃一起站起来,“把眼泪鼻涕都给我擦干净了!男子汉动不动就哭,像什么样子!真不知道老二平时是怎么教的你!” 凌弃胡乱地用衣袖抹了抹脸,上面的油污在白皙的脸上留下了几道痕迹,看上去成了可笑的五花脸,海驭遥一脸不忍卒睹的样子,顺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块手绢自己动手给他擦干净。 看着凌弃哭得红肿的双眼,抬起来看了自己一眼又黯然地垂下去,海驭遥开始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他又叹了一口气,把凌弃的头按向自己的胸口,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温和地声音说:“好,对不起,我向你道歉!别哭了别哭了……凌弃你也真是的,我送你回去吧,啊?你不想回老二那里也没关系,我送你回遗珠那里,别怕,老二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别哭了……” 海驭远当然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可是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如果就此无功而返,眼睁睁地看着海驭遥夺走一切的话,凌弃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今天的软弱! 他狠狠地咬了咬牙,抬起头注视着海驭遥,低声而坚定地说:“抱我吧!” “嘎?!”海驭遥正在琢磨着该怎么对海驭远说清楚,听到凌弃的这句话,脑子又有停摆的征兆了,他急忙晃了晃头,确定自己没出现幻听。 “抱我吧。”凌弃又说了一遍,凄然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你玩真的?!”海驭遥不相信地问,伸手轻松地把凌弃抱了起来放在一边的汽车前盖上,让他和自己的目光能够平视。 “嗯……”凌弃缓缓地点点头,目光中透露出无比坚定的光彩。 “你别给我胡闹了,”海驭遥又开始头疼,他把手放在凌弃的肩膀上,认真地说,“凌弃,你是不是疯了?” 凌弃绽开惨淡的笑容:“是,我是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才会爱上你……可是,我就是爱你,没有办法,我自己也没有办法……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我就可以不爱你了……抱抱我……驭遥……求求你……抱抱我……” 瘦弱的身体开始抽搐,凌弃突然泪如泉涌。 我是疯了……为了一个我永远得不到的男人,而向另一个男人投怀送抱……这些话,我永远不能对你说出口,当我说出来的时候,却是对着你的哥哥……你的对手,挡在你面前的最强的敌人……我这世界上最恨的人…… 驭远,你能原谅我吗?我知道这个身体你是不会要的,那么我拿它去为你做一些事的话,将来你会不会嫌我脏?我不在乎自己会被怎样,可是,我在乎你怎么看我……你会不会真的认为我是个为了金钱可以不择手段的男人?你会不会鄙视我? 无所谓了,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叫你不要哭!”海驭遥大声凶了他一句,看不起什么作用只好继续把凌弃搂进怀里,没办法地说,“好啦好啦,别哭了,抱你一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别弄得好像我会把你干死在床上似的,乖,别哭了,你这么想要我怎么能不满足你呢?” 他不轻不重地捏了凌弃的腰一下,如愿以偿地看见凌弃脸上浮起羞涩的红晕,泪水也逐渐停止,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现在?” 海驭遥露齿一笑,把他从汽车前盖上抱了下来,伸过手臂揽着他的腰往停车场外面走:“跟我来。” 反正送上门来了,不吃白不吃,如果老二要问起来,就说自己一时性起玩了他,老二的个性,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就是不知道老二上过他没有?滋味怎么样? 看样子今天晚上有好玩的了。 ********** 凌弃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处男之身,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失去的,他一贯洁身自好,就算是青春期也因为把所有精力时间都花在学习上,心无旁骛,连自己解决的次数都少得可怜,后来他一直暗恋着海驭远,没有和任何人交往过,更是绝对不会去寻找什么一夜情,所以今天和海驭遥是他第一次实际意义上的性体验。 可是这样的体验也未免太痛苦了,海驭遥拉着他,随便在附近找了家给街头野鸡拉客陪宿用的小旅店,开了个房间,里面除了一张床之外什么都没有,空气中还弥漫着廉价香水和津ye汗臭混合在一起的怪味,他还在惊愕地打量环境的时候,海驭遥已经不耐烦地把他推倒在床上,脱下了他的衣服。 没有轻怜蜜爱的前戏,海驭遥只是象征性地吻了他一会儿,把他的舌头卷在嘴里吮吸着,同时大手伸下去揉捏着他胸前的乳蕾,弄得他又痛又胀,紧接着就把他翻过来,让他像狗一样趴在床上,高高地翘起屁股,再给了他屁股上两巴掌调整好他的姿势之后,海驭遥戴上保险套,把整一支润滑剂挤进他的后面,身子一挺,就插了进来。 凌弃尽管用枕头捂住了嘴还是忍不住惨叫了起来,一瞬间什么都忘了,只是呜咽着想要逃开,海驭遥固定住他的腰不让他动弹,一面狠力地向里面插入,一面抱怨着他的紧窒让他不能自由自在地抽cha,不时还拍打着凌弃要他不要乱动。 下身撕裂般的疼痛让凌弃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他痉挛的手指死死抓住床单撕扯着,用最后一点力量控制着自己不晕过去,身体随着海驭遥在身后的撞击不停冲击着床面,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声。 过了多久?凌弃不知道,等到最后海驭遥狠狠冲击了几下,一下子趴在他身上把他也给压倒的时候,他几乎以为已经是下一个世纪了。 海驭遥草草处理了一下自己,看凌弃实在动不了,也‘好心’地用湿毛巾给他擦了擦两腿之间的血迹精污,然后就盖上被子睡了,没有再说一句话。 因为体力透支,凌弃起初也睡着了,可是只有一会儿,他又被疼痛弄醒,下身被撕裂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着,出血没有止住,从里面慢慢地流出热热的液体,一直浸湿到大腿根部,为了怕弄脏床单,他费力地起身去了浴室冲洗,几道鲜红的血迹顺着双腿蜿蜒流下,在水里慢慢变成淡红,最后流入下水道…… 再度回到床上的时候,海驭遥开始响亮地打鼾,凌弃一声不响地爬回他身边,厌恶地看着这个刚刚夺去自己清白,现在却睡得像个死猪一样的野蛮男子,他并没有后悔,事先他已经想到了,无论海驭遥用什么办法折磨自己,自己都只有忍下去,能得到他的信任,只有用这种办法了,就算他依然不信任自己,只要海遗珠知道了海驭遥居然会对她不忠,那么,这门婚事,理所当然的就会取消了吧?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一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何况有选择权的那个女人是海遗珠。 我会毁掉你,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爱的人……我知道事成之后你会把我撕成碎片,我也知道到时候驭远也保护不了我,可是我不在乎……只要能毁了你,我愿意作一切牺牲…… 只要可以毁了你…… 只要你娶不了海遗珠…… 我会在你胯下,做一个最yin荡的男妓…… 带着这样的思想,凌弃蜷缩在海驭遥身边,闻着他的味道,慢慢睡着了。 ********** 凌弃模模糊糊地没有睡多长时间就被海驭遥给叫了起来,动作很大地抓住他的肩膀一阵乱摇,大声叫他:“凌弃!喂!凌弃!起来了!听见没有!起来了!” 睡意朦胧地睁开眼,凌弃一时还弄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直到下身的疼痛再一次传来,他才彻底清醒,艰难地坐了起来,上午的阳光穿过窗帘照进屋里,海驭遥跳下床,正在穿裤子。 “穿衣服!”海驭遥看他呆呆地坐在床上不动,抓过凌弃的衣服扔过去,凌弃下意识地抓在手里,开始慢慢往身上穿,他的脑子还是有点不清醒,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跟海驭遥上床了吗?他果然是个粗鲁好色,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也许昨天正好没有找到合意的女人陪他,自己又正好向他投怀送抱,到嘴的肉,这种好色男人当然不会不吃。 厌恶地在心里冷笑一声,凌弃表面上却显得很可怜,一声不出地穿好衣服,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海驭遥早就穿戴整齐了,站在门边不耐烦地催着他:“快点快点!我还有事!” 低下头,凌弃尽量乖顺地说:“海哥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少来了!你以为我还送你回家哪?!给我过来。”海驭遥一把拉过他,从口袋里胡乱掏了一把钱塞在他手里,“自己坐车回去,不要乱跑,休息几天,等我来找你。” 拉开门的时候他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在凌弃的鼻子上重重地捏了捏:“还有,不许看别的男人!听见没有!” “嗯。”凌弃乖乖地答应了一声,看着他转身一阵风似的离开,脸上的表情变为阴冷,海驭遥,我会记住今天,有生之年,我会亲眼看到你的下场。 你等着吧,就算要和你一起毁灭,我也在所不惜! ********** 开着车在路上,海驭遥心情极其愉快地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弟弟:“喂,老二,我昨晚把凌弃给上了。” 就算看不见,他也可以感到海驭远无奈的笑:“大哥……不是吧?你玩得有点过火了啊。” “哈哈!可是他求着我上他的,我只不过是顺水人情,不过,我才发现你的魅力还真大哪,原来你没上过他啊?那他还对你这么死心塌地,啧啧,不简单噢。” “大哥……别笑我啦,可是……你不是一向不喜欢……” “说了他投怀送抱啊,不吃一口也对不起那么可爱的小傻瓜是不是?哈哈哈,味道真不错,就是太不禁玩了,啊,这下子日后遗珠要甩了我就更简单了,你说对不对?嗯,我看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他,没想到啊,他还能派上点用场,喂,老二,如果将来我把他做掉,你没意见吧?” “我是无所谓,正好可以给大哥你立立威,就是遗珠那边……我怕你我都不好交代。” “事关大局,遗珠不会不同意的,女人哪,就是心慈手软,不用管她了,到时候你都推到我身上就行。” “大哥……那个事情怎么样了?” “唔,已经开始有人和我私下接触了,明天我们见个面,我把名单给你,你那里呢?” “一片萧条,不过也好,将来我要清洗的时候也有借口了。” “嗯,自己小心。” “我知道,谢谢大哥。” “还有啊,凌弃真的不是你派过来的卧底吗?”海驭遥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大——哥。”海驭远在叹着气,“我会那么傻吗?虽然他只是我的表面助理,但是我到底也培养了他两年,本来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就把他甩掉的,他自己傻是他活该,我可不想为了他破坏整盘棋。” 他的声音幽幽地从话筒里传来:“再说……你不相信我吗?” “没有,我只不过最后确认一下,好,就这么说定了,过几天我就把他带在身边,你可以大胆散布谣言了,顺便通知遗珠,别让她真杀过来。” “遗珠说你也很久没回过家了,这个周末回来一趟吧?” “好啊,噢,对了!这个周末不行,有批货要接,下次吧,下次,跟她说句对不起。” “好。” “那我挂了啊?” “大哥再见。” 挂上电话,海驭远笑了:“大哥也真是的,怎么会认为这么笨的人是我教出来的呢?我还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凌弃突然跑过去了,原来如此……” 这可不是我利用你,凌弃,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望望办公室的沙发上躺着的一个半人高的玩具熊偶,海驭远很温柔地笑了,自己的那个别扭情人,又生气了,没办法,今天拿着礼物去哄哄他吧,反正自己动手的时间还没有到,这段时间就当作休养吧。 我们的幸福时光,毕竟也不多了哪。 ********** 凌弃回去之后就开始发烧,昏昏沉沉的蜷着一动不能动,贝壳来喊过他两次,发现他病了,有些着急,给他买了药和饭放在一边,自己忙去了,到了第二天,凌弃的烧才算退掉,也能起来活动了。 连着几天,都没有再看见海驭遥,凌弃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他知道海驭遥只是一时兴起玩玩他,可没有想到他居然能真的吃完就走,连嘴都不擦! 算了,对那样的男人,还能指望什么呢?他努力直起酸痛的腰,望着自己还没擦完的好几辆车,叹了一口气,想个什么办法再接近他呢?上次太匆忙了,没有做好准备,如果能留下他和自己上床的证据的话…… 他还没有想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贝壳慌慌张张地从人口跑了过来,看见他的时候高声叫了起来:“凌弃!快跑!前面有一群人要找你呢!” “什么?”凌弃没有反应过来,拿着擦车的抹布站着没有动。 “哎呀!快!跟我来!”贝壳急得来不及多说什么,一把拉起他的手,就往后面猛跑,“快点快点!” 凌弃不由自主地被他拉着向后跑,虽然心中疑惑,却连问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而且他的身体远未回复,下身的伤口经这么一剧烈运动更是陡然疼得厉害,还没有跑出十几步就双腿一软,踉踉跄跄地栽倒在地上。 “凌弃!”贝壳气急败坏地拼命拉他,“快起来!快起来!不快点跑你就死定了!快点啊!” 他用尽全力把凌弃拉起来,刚走了两步,后面传来一阵车声,接着就像变魔术一样,足有十几辆黑色的轿车涌进停车场,飞快地以他们两人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车门打开,里面呼拉拉下来一群穿黑色西装的彪形大汉,面色阴沉,把他们围在中间。 贝壳从来没见过这场面,吓得牙齿打颤,不自觉地往凌弃身后躲去,可是一回头,发现后面也全是人,申吟一声,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凌弃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手心捏着一把冷汗,张皇地看着四周,没有一张认识的脸,而且,每个人的神色看上去都并非善意,出了什么事情?自己没有惹什么祸啊?! 忽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难道?难道是海驭遥要杀自己灭口?! 野兽一样的粗蛮男人,原来还是有点心计的,知道自己可能会对他不利,所以要先下手为强,趁着自己什么还没来得及说的时候,让自己永远都开不了口。 完了……他的心直往下沉去,他究竟还是低估了海驭遥的残酷…… 如果他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法为海驭远做了…… 驭远,对不起…… 对不起…… 就在他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从人群后面传来他十分熟悉的低沉声音:“让开,挡我路了。” 面对着凌弃的人群立刻向两边分开,海驭遥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还是和之前一样狂放不羁,可是却多了一股威严气势,目光压迫之下,在场没有人还有勇气和他对视。 他走到凌弃面前,看着凌弃傻傻看着他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一把搂住他,在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怎么啦?几天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他的搂抱几乎让凌弃喘不过气来,本能地伸手抓住他的衣服以支持自己的身体,海驭遥旁若无人地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仔细端详:“啧啧,又瘦了,说!有没有想我?!” 凌弃的脸一下子红了,又羞又气地低下头,海驭遥笑了笑,继续搂着他,对周围的人说:“都哑巴啦?叫人啊!” 几十个男人的大嗓门一起叫起来是够惊人的,不过他们叫的内容就更加惊人了,不管脸上的神色是否犹豫,他们还是毕恭毕敬地一起弯腰,毕恭毕敬地喊:“大嫂!” 凌弃脑子里一阵轰响,羞愧得几乎晕过去,这又是海驭遥想出来羞辱他的办法吗?他要昭告天下自己被他上过的事实吗?! “好啦好啦,叫你们不要来这么多人,看吓到我的乖乖小心肝了吧。都给我回去,我现在带他回去了,别打扰我们谈情说爱!”海驭遥像赶苍蝇一样地挥挥手,要是他现在搂着的是个女人,周围一定会哄笑成一片的,可是,面对他怀里的凌弃,没人还能笑得出来。 海驭遥搂着凌弃,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在身后众多眼光中走向其中一辆车,停下来掏钥匙开车门,刚要坐进去的时候,凌弃忽然抓住了他的袖子。 “干嘛?有话上车说。”他头都没抬。 凌弃还是抓着他的袖子,只是不说话。 旁边一个机灵点的立刻过来拍马屁:“大——大嫂,我给您开车门。” “不要!”凌弃第一次开口,声音倔得简直可以当钢筋用。 那个想拍马屁的人尴尬地缩了回去,海驭遥怔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轻佻地在他脸上拧了一把:“才几天没陪你就给我闹别扭!好!今晚上我一定喂饱了你!” 说着,他搂着凌弃到了车的另一边,亲自给他开了车门,把他送进去坐好,不出意外地听见周围一片吸气声,海驭遥居然给人开车门?!除了海遗珠大小姐,还有谁有这样的待遇?这次居然是给一个男人?! 在所有人的惊讶中,海驭遥开车带着凌弃扬长而去。 ********** 进了车子,足有十分钟之后,眼看着已经开出熟悉的大街,拐进更加灯红酒绿的街区,凌弃才从惊愕中反应过来,霍地抬起头,看着海驭遥,颤抖着声音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喝!你终于开口啦?”海驭遥一手开车,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他的椅背上,讥笑着说:“看你那一声不出的样子,我还以为就是把你卖了你都不会说句话哪!” 嘴上说着伤人的话,手却伸过来在他的鼻子上轻轻一刮:“小傻瓜就是小傻瓜,看你那呆乎乎看着我的样子,怎么啦?又不开心了?” “你……你耍我……”凌弃气的脸都白了,“刚才那些人……那些人……那些人……”他说不下去了,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圈,硬是给憋了回去,“我只不过是喜欢上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羞辱我?!” 海驭遥在一个红灯前停车,顺手把他搂到自己怀里,用下巴磨娑着他的头顶,笑着说:“投桃报李,听过没有,你既然这么肯为我……牺牲了,那我也很会怜香惜玉的,叫你一声大嫂怎么啦?起码有一千个女人等着这一声还等不来哪,你还不知足!” “我不想!”凌弃激烈地反对着,“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了,那些虚名我才不在乎!” “烦不烦啊你!”海驭遥一只手轻松地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搂紧他,不耐地说:“我说了算!想做我的人,就听我的!不然看我把你丢到海里去喂鲨鱼!” 凌弃差点被噎着,他喘过一口气来说:“那……大小姐那边……怎么办?” “那有什么关系?”海驭遥很奇怪地问,“我又不是要娶你,有什么可交代的?你不是很想我上你?我凑巧也对你有点兴趣,大家合得来就在一起玩玩,以后我娶遗珠,你想走就走,不想走我给你找个地方住着,说你傻吧你的脑子里还想得挺多,好了,别想了,今天晚上我可不会再给你乱想的时间。” 说着,他的手顺着凌弃的衣服溜了进去,粗鲁地抚摸着他的胸口,凌弃厌恶得几乎要吐出来,但是面上却一点都不能显露,只是扭了扭身体,巧妙地远离了他一点,低声说:“不要……你在开车……” “我闭着眼睛都能开。”海驭遥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把手更深地伸进去,“这几天,有没有想我?嗯?!” 凌弃尽力地向后躲,可是地方反正就这么大,再躲也不能躲到车外去,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了海驭遥的手不让他乱动,喘着气坚决地说:“我不要在这里!” “没情调!”海驭遥看他真不肯,倒也没有用强,只是悻悻然地说了一句,把手抽回来,“扭扭捏捏的,兴致所至,哪里不能做,偏偏要在床上?!” 凌弃几乎要痛骂出来:我和你这种随时都会发情的野兽不一样!什么叫哪里不能做?!你愿意在大街上做是你的事! 可是他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好低下头装可怜,幸好海驭遥好像很吃这一套,揉揉他的头发算是安慰:“知道你脸皮薄,好啦!” 他把车子开到一栋大厦下面的停车场,吹着口哨搂过凌弃往里面走,深夜的大厦没有任何人影,他熟门熟路地直接上了最高层,开门之后把钥匙塞到凌弃手里:“这以后就是你的家了,钥匙拿好。” “我的……家?”凌弃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打量着面前完全超出自己想象豪华的公寓,好大!比自己原来那间以为很大的公寓差不多大了四五倍!总有个三四百平方米了,这么大的房间,中间居然一点阻隔都没有,只是用家具,屏风巧妙地隔开了几个空间,还有房间的一角,大概是洗手间的地方,有正式意义上的墙和门。 明亮的蓝白灰的简单设计,玻璃和不锈钢为主体的家具,只有隐藏在不知什么地方的灯光散发着温和的黄色光芒,算是有点家的味道,临街的窗户大得惊人,海驭遥走过去一把拉开窗帘,外面繁星洒落一般的城市夜景就完全显现在他面前。 “喂?喜不喜欢?”海驭遥大声问,“不喜欢就换一间?” 凌弃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呆呆地点着头:“喜欢……” “就知道你会喜欢,当时他们卖房子的时候说这里是为什么成功的城市单身白领所设计的,切,什么狗屁品味设计,说得我都头晕,还好卖得不错。”海驭遥走回他身边把他拉进来,“进门啊小傻瓜,你喜欢就好。本来嘛,你就是个爱慕虚荣的小资,花不起钱又喜欢拿架子要品味,活得累不累啊你!” 给他这么一说凌弃也想起来了,的确没错,一两年前,这栋大厦的出售是本市的热点之一,据说请了很有名的设计家设计,面向单身白领,年薪在百万之上的,每间公寓除了洗手间都是打通的一间,可以随主人的心意进行调整,彻底颠覆了当前的房屋设计,因为是独居,所以并不存在隐私泄露问题,反而更加彰显出自由的特点,当时掀起了一阵抢购风,连地基还没有打好房子就已经卖光了,至今还有当时没买到的人虎视耽耽地盯着有没有物主结婚要出卖房子的。 他当时也曾经动过心,可是那价钱被炒得到了一个他根本无法企及的高度,只好放弃,想不到今天居然…… “你……买了这间公寓?”他不相信地问,海驭遥怎么可能是那种有这种品位的男人,那只野兽,他喜欢的应该是庸俗的喜气洋洋,到处嚣张花纹的地方吧?倒是海驭远……很可能会欣赏这种风格。 “这楼是我的产业。”海驭遥理所当然地说,低头闻闻他,皱起了眉头:“一身汗味,洗澡去,去去去……” 他的产业?是海家的产业吧?!凌弃讽刺地想着,嘴上什么都没说,听话地走向洗手间,里面是一整套意大利黑色大理石的浴具,配上金色的扶手,挂钩,龙头,冷峻之中又透露出富贵之气,雪白的浴巾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架子上,连浴液洗头水肥皂牙膏都配齐了一整套没开封的,凌弃拿起了看了一眼,是法文,他不认识的牌子。 海家有钱,这他是知道的,进了龙腾之后,他亲眼目睹海驭远是怎样为家族生意兢兢业业,忙起来甚至不眠不休,才有了今天龙腾的繁荣,可是海驭遥他做了什么?打架?飙车?玩女人?混黑社会的普通人能有今天的享受吗?!还不全因为他是海家的大少爷!所以海家就应该无偿地供着他吃喝享乐,然后他再大模大样地把属于弟弟的一切都拿走!而真正辛苦的海驭远却什么都得不到! 不可能的!海驭遥,世界上没有这么容易的事,龙腾和海家,应该属于真正为他出力的人!而不是你这只野兽! 洗干净自己之后,凌弃穿上白色的浴袍,擦着头发走出来,海驭遥已经把灯熄了,他一时看不清楚,惶恐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眼睛逐渐适应了,才看见客厅正对窗户的地方,一点红色在明明灭灭。 小心摸索着走过去,他的心紧张得乱跳,海驭遥转过头来,一把把他拉倒在自己怀里,狠狠闻了闻:“唔,这下香多了!” 凌弃再也找不到借口阻止他在自己身上抚弄的双手,只能闭上眼睛,默默地承受,随着海驭遥的动作扭摆着自己的身体,让他的粗暴最后吞没了自己的理智。 第五章 海驭遥叼着烟走进‘海兴’航运公司的时候,来往的人虽然还是很恭敬地低头叫一声“海哥”,却有不少人在背后挤眉弄眼,窃窃私语,他毫不在意地一直走到最里面的办公室,还没进门,杨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了过来,脸都憋红了,大声说:“海哥!我有话要对你说!” “哎哟哟。”一个也等在门口的男人闲闲地弹了弹烟灰,“事隔三日,连杨刚哥说话的口气都变大了哪。难怪难怪,平白捞了个便宜大舅子做,身价百倍了……” “肖闻!给我住嘴!”杨刚气得眼睛都红了,攥起了拳头,看样子要不是当着海驭遥的面,立刻就要冲过去狠狠教训一顿这个小子。 “干嘛?”肖闻不为所动,继续弹着烟灰,“莫非你看小弟青年才俊,也要给我介绍你的其他弟弟?谢了,我对男人没兴趣。” “我x你……”杨刚的脏话刚出口,海驭遥咳嗽了一声,冷冷地说:“肖闻,你再等一会儿,杨刚,跟我进来。” “是,海哥。”杨刚收起拳头,狠狠地瞪了肖闻一眼,跟着海驭遥进了办公室。 海驭遥舒适地往椅子上一倒,架起两条长腿:“怎么了?货出了问题还是什么别的事,要你这么大惊小怪地跑过来?” “货没事!”杨刚脸色忽青忽白,憋了半天才说:“海哥!小凌他……是不是真的?!” “你说凌弃?是啊,我刚从他那儿回来。”海驭遥很轻松地说,“对了,下次见他,要喊大嫂。” “海哥!”杨刚急得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凌弃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他吧!他不懂事,我替他向你赔罪,毕竟他和我兄弟一场,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别玩他了,我求求你,海哥……” 海驭遥摇头叹着气:“杨刚,你的爆脾气十年了都没改,看样子是改不了了……我告诉你,我根本没去惹他,是他主动来找我的,包括上床,都是他主动要求的,你明白了?” 杨刚的脑筋转了三圈才明白过来,失声叫道:“海哥你意思是……” “对了!就是那个。”海驭遥一口截断了他的话,“你知道就好,不要再说了。” 刚才的怒气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杨刚的脸色灰白,站在原地,呆住了,过了半天,嘴唇翕动着说出一句话来:“各为其主……凌弃,你好傻!” 他猛地抬头,激烈地问:“海哥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上次他向我问你出入的地点,你说可以告诉他,是不是那个时候你已经有了打算……” 他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海驭遥的眼神很明确地警告了他不要再说下去。 静默了一会儿,杨刚低声下气地说:“海哥……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凌弃他……” “知道不对就不要说了。”海驭遥的声音并没有提高声调,但是室内的温度忽然降低了十度似的,“杨刚,你跟我的那天我就告诉过你,从今之后,你只是我海驭遥的兄弟,你的忠诚也只给我一个人,海家,遗珠,孤儿院……其他的全都可以不计,对不对?” “对……”杨刚的冷汗下来了。 “也有人没有听进去我的话,他们的下场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对。”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没有了……” “那好,你出去吧,顺便把肖闻叫进来。” 杨刚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房间,海驭遥望着他的背影,没办法地笑了:“脑筋还真简单,和凌弃有一拼了。” ********** 海驭遥重新回到凌弃住的公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按了好几次门铃,出乎意料的,没有人应答,看看表,早上八点半,凌弃这个时候能上哪里去?他还有晨练的习惯吗?没办法,打了个电话叫大楼管理员上来开门。 这段小插曲使得他本来很好的心情变得有点糟,尤其是当他走进去,一眼就看见床上凌弃还在大模大样地睡着,身子动都不动的时候,无名怒火冲上心头,他妈的老子配合着演戏,稍微对你好一点,你就真拿起架子来了?!连我按门铃都装做听不见! 他把外套一扔,大步走过去一把掀开被子,粗暴地推了他一把:“喂!凌弃!给我起来!” 手碰到凌弃赤裸的身体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些不对,体温高得异常,触手灼热,再仔细看看,脸也烧得通红,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两下,似乎连睁眼睛的力气都没了。 “不会吧?”海驭遥茫然地看了看窗外,“我才走了一天你就生病了?!” 想到刚才没敲开门他几乎想转身就走,海驭遥不禁有些后怕,要是他真走了,那下一次来的时候,说不定可以给凌弃收尸了。 想归想,他立刻很利落地行动起来,把凌弃身上的被子完全掀开,去浴室拧了湿毛巾给他反复擦身体好降温,一面翻出医药箱找到退烧药,想起凌弃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只好用栓剂。 刚把凌弃小心翼翼地翻过来趴在自己腿上,分开他的双臀要往里面塞药,凌弃忽然在昏迷中猛烈地挣扎起来,嘶哑的喉咙吐出不成声音的喊叫:“不……要!不……要!疼!疼!不要!不要!疼!” “乖乖的!别给我乱动!”海驭遥厉声说,顺手在凌弃屁股上响亮地拍了一巴掌,可是一点作用都不起,凌弃挣扎得更厉害了,惨叫得就像是在被凌迟一般。 不过海驭遥在看见凌弃后面的惨状时,也不免吃了一惊,被撕裂的部分这么一动,又在往外面渗着鲜血,混着白浊的液体和早已经干涸的血迹,凝固在周围,难怪凌弃会反应这么激烈,昨天,毕竟才是他的第二次,上次的伤口还根本没有好,海驭遥却狠狠地要了他好几次。 “第一次你不是会自己清理的吗?怎么这次就不行了?”海驭遥嘀咕着,用手臂压住凌弃的挣扎,快手快脚地给他擦干净,尽管他动作轻柔,还是弄破了伤处,出的血越来越多。 “真麻烦!”海驭遥恨不得跑出去嚎几嗓子才痛快,没办法,只好一样样地来,给他塞了退热栓,小心地挤上抗生素软膏,大概凉凉的舒服了,凌弃才慢慢安静下来,只是伏在他的膝盖上抽泣着,不停地申吟着好痛好痛。 小心地把凌弃重新放平在床上,继续给他擦着身体,海驭遥才第一次在光线下正式地看见了他的身体,瘦瘦的,没什么肌肉,腰细得自己两只手大概就可以握住,嗯,想着他真去握了一下,当然和海遗珠的纤腰是没法比的,不过在男人里面,应该算是很细了吧? 两道清晰的锁骨,皮肤白白的,像是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太阳,汗毛很稀少,几乎看不见,下面柔软的草丛里,小东西羞答答地低着头,色泽是柔嫩的粉红色,一定很少用,看不到什么色素沉着的地方,双腿修长,摸起来滑滑的,向下延伸成秀气的脚踝。 海驭遥一边擦着一边有些心猿意马,前两次他都是纯粹为了发泄,只是插进去狠力地干,泄了就算完,根本没去注意凌弃的身材,今天看看,真的还不错耶,难怪这么有信心来色诱自己了,如果有机会和他在太阳底下干一次的话…… 凌弃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申吟,他急忙收敛了自己的色情想法,凑过去听,半天了也没有听出什么来,拿起桌上的水喂了一点,凌弃的声音才听得比较清楚了:“水……” 海驭遥把凌弃扶起来,给他喂水,可是凌弃还处在半昏迷中,喝了半口,剩下的水顺着下巴流了下去,弄湿了一片,没有办法,海驭遥只好自己先喝一口水,再凑过去,慢慢喂进凌弃嘴里,等他咽下去了,再喝一口,慢慢地喂,折腾了半天,才算是把一杯水喂完,他自己反倒出了一身大汗。 “你还真是来折腾我的啊!”海驭遥望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凌弃恨恨地说,继续埋头给他擦身体,白皙的皮肤被擦得发红,温度也在慢慢地往下降,等到凌弃开始自己出汗的时候,海驭遥停了手,用被子严严实实地把他给包了起来,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还真得悠着点,差点就给弄死了,怎么这么不禁玩啊!” ********** 凌弃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夕阳斜斜地照在空旷的屋子里,把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他吃力地眨着眼睛,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断了一般地酸痛,连动都不能动,眼睛虽然还很模糊,可是耳朵却听得很清楚,有人在房间里! “啊……”他力图喊出来,可是破碎的声音却构不成任何单词,幸好,那个人听见了,在房间的另一头答应着:“醒啦?我马上就过来。” 是海驭遥,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失望,当然应该是他,只有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可是,为什么希望来的是别人? 凌弃睁大眼睛,看着海驭遥走过来,先把大手放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满意地一笑:“退烧了!来,吃点东西吧。” 他把凌弃给扶了起来,靠在自己怀里,用力恰到好处,竟然还有一丝的……温柔。 “张嘴!”声音还是一样的,不容人抗拒的威严,可是,真的,好像有哪里不同了…… 凌弃顺从地张开嘴,事实上他也根本没力气反抗,连就这么坐着都得依靠海驭遥的一只手臂从腰间扶着,更别说自己拿碗筷吃饭了。 海驭遥舀起一勺米粥,轻轻吹了两口,放进嘴里试试烫不烫,然后才小心地喂到凌弃嘴里,香滑可口的蛋粥,还带着淡淡的生姜味,上面洒了碎碎的菜末,凌弃一口咽下去,肚子立刻开始咕咕地叫了起来。 感觉到自己倚着的宽阔胸膛里一阵闷笑,凌弃的脸腾地红了,他恼怒地看了拿着勺子的大手一眼,恨不能一口咬上去。 还好海驭遥没有出声,只是忙着一口口地喂他,等他吃完了一碗之后,放下碗,拿起毛巾给他擦嘴,又倒了一杯鲜榨果汁给他喝了两口,就要扶他躺下。 没喂饱的肚子还在叽里咕噜地叫着,凌弃终于顾不得面子尊严什么的了,拉住了海驭遥的衣服,低低地说:“我还要……” “要什么?要我那个你?”海驭遥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凌弃病得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眨着眼睛,快要哭出来一般地看着他。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海驭遥良心发现,过来抱着他,轻声说:“你两天没吃了,一下子吃太多对胃不好,等会儿我再喂你,好不好,嗯?放心,还有的是哪,我海驭遥总不至于让你饿肚子。” 说着,他亲亲凌弃的脸,把他放回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又离开了,凌弃忽然感到一阵恐惧,几乎要出声叫住他,叫他不要走,留下来陪自己。 幸好房间里没有阻隔,他可以清楚地听见海驭遥在干什么,天已经渐渐黑了,客厅和厨房那边的灯亮着,海驭遥先是在吃饭,然后刷碗,水声哗啦哗啦地响着,伴着他的口哨声,接着是酒瓶和酒杯的互碰声,大概又喝了一杯酒。 海驭遥说话算话,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又端着米粥过来喂他,这次的份量多一点了,凌弃依然没有力气,只好靠在他怀里让他一口一口地喂。 “吃饱了没有?”海驭遥给他擦嘴的时候贴着他的脸问,不时啄吻两下,像个温柔体贴,可以打一百分的情人,“还想不想吃点别的?” “饱了。”凌弃有些困倦地合上了眼睛,靠在海驭遥怀里真的很舒服,暖洋洋的,一种天塌下来都不要紧的慵懒感觉,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多靠一会儿。 “那就乖乖睡吧,来,躺下。”海驭遥又亲了他一口,要把他放回床上,那股莫名的恐惧又来了,凌弃不加思索地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惊恐地问:“你要走?!” 其实海驭遥今天没打算走的,忙了一天了,不小心看着点,万一晚上凌弃再发烧怎么办?但是看见凌弃紧张的样子,他就不由自主地想逗逗他,硬是掰开了凌弃的手把他放倒,叉着手说:“那当然啊,你都生病了,我再和你上床岂不是趁人之危?你好好睡,我明天再来看你。” 凌弃满脸掩饰不住的失望,难过得差点要哭出声来,早就知道的!海驭遥就是那么一个粗鲁野蛮好色的男人,早就知道他不会花太多时间在自己身上,早就知道自己对于他只是个泄欲工具,可是为什么……心忽然好痛……那么空虚…… “小傻瓜哟!真是个小傻瓜!”海驭遥忍不住低头去揉他的头发,“说你傻你还不承认,没事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你说我能放心走吗?逗你玩的啦!我海驭遥什么坏事都干过,就是不欺负弱者,今天留下来陪你啦!放心了?!” 凌弃本来是可以忍住眼泪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忍住,“呜”地一声哭了出来,抽泣着说:“你……今天早上你不就走了吗?你根本都不管我!”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凌弃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像个怨妇一样地哭诉,羞得眼泪都憋回去了,一头钻进被子里,死也不肯露头,海驭遥愣了一会儿,笑着走开了。 他洗漱完毕,重新回来的时候,凌弃还钻在被子里没有露头,海驭遥一面笑一面硬把被子拉开,不顾他微弱的挣扎,把他抱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说:“凌弃啊凌弃,有你我还真不会闲着啊……好了,首先,不是今天早上,是昨天早上,已经过了一天啦,小傻瓜,还有,是我不好,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以后不会了,还有……”他的手很不规矩地伸到下面,在凌弃大腿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以后我会温柔点,不会让你那个了!” 凌弃低叫一声,下意识地并拢双腿,很快就发现海驭遥没有下一步动作,明显又是在玩他,不由气乎乎地瞪了他一眼,却又惹来海驭遥的开心大笑,硬是把他搂到自己怀里,拍着他的背说:“好了!睡觉!睡觉!” 在熄灯的一瞬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既然是做戏,就做得像一点吧,既然他如此配合,那自己……也就尽自己所能,做一个完美的情人吧。 反正我们最后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就让现在的时光幸福一点好了…… 也许,可以留下美好的回忆呢…… ********** 凌弃的这场病给两人的关系带来了一种奇怪的变化,较之之前当然不同,可是要说是情人关系却又差了那么一点, 无可否认,海驭遥表现出来的明显的宠爱几乎让凌弃受宠若惊,但是他同时心知肚明,这样的所谓幸福不会长久。 可是,这样被人宠着,感觉多好啊……不是海驭远那种细微之处无声的关怀,而是摆明了的,甚至有些霸道的呵护,知道他怕一个人呆着,海驭遥从第二天起寸步不离,抱着他喂饭,喂药,给他换衣服的时候还开着色情玩笑,看着凌弃窘迫的脸就快活得哈哈大笑,笑完了再搂着他狠狠地亲上几口…… 时时刻刻……都被他抱着,都被他疼着……夜里醒过来的时候,也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他就在身边,肆无忌惮地搂着自己,响亮地打着鼾,连他身上的汗味现在都不怎么令自己讨厌了…… 只有凌弃自己知道,他有多害怕孤独,那种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人,没有任何怀抱可以依靠,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你,哪怕说话的对象都没有,死一样的孤独…… 只要有一点温暖,他就会拼命地伸出手试图抓住,哪怕这温暖带来的是死亡…… 或者是海驭遥。 海驭遥当然是不会了解他的心思的,看凌弃的烧退了两天之后,应该是没有什么事了,这天早上他做了早饭喂饱凌弃,搂着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告诉他东西都在什么地方,打开通往阳台的门,外面是整栋大厦的楼顶天台,周围种着一些花,随意地摆放着几把椅子和收起来的太阳伞。 “本来想在这里弄个游泳池的,我不喜欢,就算了,你没事可以上来晒晒太阳,对了,喜欢烧烤吗?过几天天气热了晚上就可以在上面烧烤了,放心,这最顶层都是你的,没人上来,你就是在上面裸奔都没人管你。” 海驭遥一把抱起凌弃大步走回屋里,把他重重地往沙发上一放,笑着说:“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买,对了,这张卡给你。”说着手指一弹,随意地扔过一张金卡来,“虽然说不限额,你也小心点给我刷,超过十万块的东西记得跟我说一声。” 凌弃连卡都没去接,看着他穿衣服,低声问:“你要走了?” “嗯,都陪了你三天了,兄弟们还有事等着我……怎么啦?舍不得啊?”海驭遥坏笑着凑过来,捏着他的下巴硬把他的脸抬起来,在唇上亲了一下,“没办法啊,宝贝,男人嘛,就是要出去赚钱给你花的。不要太想我噢,乖乖在家里呆着。” 凌弃被迫仰着脸,依旧低垂着睫毛,看不出什么表情,手指无意识地扭绞着衣服的一角,海驭遥没办法地抱起他,贴着耳朵说:“好啦,我知道了……晚上我带你出去吃饭,好不好?吃了几天稀饭你也该换换口味了。” 在心里撇撇嘴,凌弃表面上可不敢作出什么反对的表示来,默默地点点头。 “说定了啊,晚上六点,我在一百下面的步行街雕像那里等你。”海驭遥放开了他,一字一句地说:“别——迟——到!还从来没有人敢让我等过呢。” “知道了。”凌弃闷闷地说。 “小气,连送我到门口都不会。”海驭遥低声嘀咕着,起身向门口走去,开门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了,回身说:“你的东西我叫人从孤儿院拿过来了,晚上穿好点,别丢我的脸。” 他连这个都知道了?凌弃还来不及惊讶,海驭遥已经砰地关上门,走了。 ********** 下午五点不到,凌弃已经来到了步行街,的确,海驭遥的话不是说着好玩的,他也没这个勇气去实践一下如果真的让海驭遥等了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反正不会太好,其次,他在‘家’里实在无聊,偌大的房间里,连一本书,一本杂志都没有,虽然有一整套的高级音响,却没有一张cd或是一盒磁带可以听,电视大得可以当投影屏幕,可是他从来就不爱看。 没办法,他提早出门,一边逛街一边打发时间。 显然今天出门没有看皇历,他在一百门口,居然遇见了方明浩!一时两个人都愣了,不知道是该打招呼还是装做没看见。 方明浩还是和在公司里一样,整洁到几乎一尘不染,搭配得很和谐的西装领带,只是夹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看上去有点……不协调。 凌弃有些紧张地对他点头微笑:“买东西吗,方先生?” 这个时间,根本还没有下班啊!方明浩居然会早退!简直可以上龙腾十大新闻的头条了! 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递了辞职信,不再是龙腾的人了,凌弃心里一阵刺痛,竟有些无地自容。 方明浩总是神经质绷紧的下巴忽然缓和了,居然点点头,回答了他:“嗯,我弟弟今天生日。” 原来如此!龙腾里凡是认识方明浩的人都知道他是如何疼爱他的宝贝弟弟,桌子上放着弟弟的照片,生日家长会学校活动方明浩从来不缺席,工作再忙,到时候说走就走,毫不迟疑,有些女职员甚至怀疑方明浩迟迟不交女朋友是不是有恋弟情结。 凌弃不知道说什么好,说“恭喜”吗,人家是弟弟过生日又不是结婚,只好低着头含糊地噢了一声。 方明浩好像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微一点头,和他擦身而过。 望着他的背影,凌弃很羡慕地在想:有兄弟真好,还会记得他的生日,买礼物,自己的生日呢?虽然也记得,可是,那样的日子……他宁愿永不想起来。 心情忽然不好起来,他无精打采地溜了一圈,到音像店去买了几张cd,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慢慢走到当街的少女雕像前站住,刚刚过了五分钟,就看见海驭遥从对面走了过来,叼着根烟,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尤其醒目,黑色的风衣,黑色的长裤,完美地衬托出他宽肩长腿的身材,配上狂放不羁的神采,散发着他无与伦比的男性魅力。 凌弃忽然有想跑开的冲动,因为他发现周围女孩子的视线全都停留在海驭遥身上,要是给她们发现他最后停在自己身边,那她们会用怎样鄙夷不屑的目光看着自己?这样出色的男人身边,站着的也应该是海遗珠那样美丽的女子吧? 当然他没有胆量在海驭遥面前公然逃跑,只有眼睁睁地站在原地,看着海驭遥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毫不避讳地俯身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没迟到,真乖。” 周围的低叫声和抽气声此起彼伏,凌弃猛地闭上了眼睛,不敢看了。 “闭着眼睛干嘛?还想我吻你?”海驭遥好笑地问,凌弃啊凌弃,还真的是……够好玩的。 “没!没有!”凌弃慌忙睁开眼睛,勉强地笑了笑,尽量不让自己的眼睛向四面看,“我们去哪里吃饭?” 海驭遥用下巴指了指一个方向:“跟我来吧,我订好位子了。” 真不知道海驭遥这样的人会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吃饭,也许就是那种豪华夸张的中餐馆吧,连服务小姐都穿着金色龙凤呈祥图案的旗袍,更多的时候不是去吃饭,而是去黑社会讲数。 海驭遥长臂一伸把他的肩膀搂住,低下头看着他手上的东西:“刚买的?什么?” “嗯,买了几张cd。” “买这个干什么?”海驭遥不以为然地说,随手翻弄着,“想要明天我带你去老李那里,他那儿的打口碟堆了几仓库,想要什么没有,还用买!莫扎特……又是个什么斯基……巴哈……” “巴赫!”凌弃刚才差点被他的话给气晕过去,此刻缓过气来,恶狠狠地纠正着。 “什么赫,明明就是巴哈!” 凌弃简直怒不可遏了,手指指着上面的中文字,斩钉截铁地说:“这个字念赫!” 海驭遥噗哧一声笑了:“看清楚,bach……巴哈啦!连德文都不认识还学人听古典音乐呢,小傻瓜就是小傻瓜。装高雅吧你!” 好像被人迎面浇了一桶凉水,凌弃这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又粗鲁又野蛮没教养,可是再怎么说,他也是海家大少爷,海驭远的哥哥,从小受的教育远非自己这个半吊子可比!自己又出洋相了。 看着他沮丧的脸,海驭遥笑得开心极了,搂着他向前走:“算啦,不开玩笑了,等下你真在街上哭出来我就麻烦了,走走!吃饭!吃饭!” 什么叫哭出来!你以为我是向你撒娇的女人吗?!凌弃忿忿地想着,身不由己地被海驭遥拉着往前走,他的脚步好大,自己几乎都跟不上了。 出乎意料的,海驭遥带着凌弃上了临海的新世纪大厦四十八楼的一家西餐厅,凌弃也曾经来过一次,最后的帐单让他心跳了足足一个月,在这里用餐据说能体现本市最时尚的一面,价格的高昂同时也体现了身份的高贵,就算是商务宴请,也是最高档的场所。 面对着穿着整洁制服的服务生,海驭遥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只是放开了凌弃,脱下风衣,跨着他始终不变的嚣张步伐走向窗边的位置,相比之下凌弃倒有些战战兢兢,上次的帐单还让他记忆犹新。 上次是中午来的,晚上从窗户看下去,夜景更是美得令人心醉,远处海上的船灯忽明忽灭,海边大道上两排黄色的光带,配上大大小小闪亮的商店招牌,大街上的车流看上去像是一条美丽的光河,因为本身的高度,看下去除了灯火阑珊之外,还另有一种空旷无际的自由感,像是已经坐在天上了…… “喏,你点菜吧。”海驭遥很随意地把手臂搭在椅子靠背上,自己随手指了几下,就把菜单递给了凌弃。 因为刚才的巴哈事件,凌弃明显有些犹豫,过了好半天,才点了海鲜汤,蔬菜沙拉,主菜在牛排和金枪鱼之间犹豫着,最后还是点了牛排,没有要甜点,要了一杯拿铁咖啡。 “以前……你来过吗?”凌弃小心翼翼地问。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你和多少女人来过这里?都坐这个位子吗? “我?没有啊。”海驭遥惊奇地说,“海家就有好几个西餐厨子,我跑这里吃干嘛?” 凌弃的脸气红了,冲口而出:“那你今天怎么又想到要来?!” “今天?”海驭遥耸耸肩膀,“不是要哄你么?我知道,你这种小资啊,就是对这种地方没抵抗力,对不对?看你刚才的样子,喜欢得眼睛都亮了。” 隔着桌子他伸过手来,亲昵地捏捏凌弃的鼻子:“小资小资,真是小资。” 绯红了脸一把打掉他的手,凌弃大概已经对他的取笑麻木了,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幸亏这时候前汤和色拉都上来了,他终于可以不理海驭遥,自行开动。 凌弃悲哀地发现,他想得没错,自己经过强化训练出来的礼仪和海驭遥浑然天生的优雅是没有可比性的,在他提高了警觉,随时注意自己每一个动作是否合乎礼仪的时候,海驭遥随意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完美无暇,没有一点刻意的斧凿痕迹。 除此之外,这顿饭吃的他非常满足,牛排据说是正宗美国牛肉,嫩嫩的,没有血水,连旁边配的烤辣椒凌弃都吃了个精光,对面海驭遥在吃的是银鳕鱼,殷红的番茄沙司,衬着碧绿的菜叶,引得他不禁多看了两眼,海驭遥微笑着,出其不意地喂了一小口过来,凌弃本能地张开嘴吃了下去,果然很鲜嫩,味道也很足,吃完了才意识到他们两个人刚才干了什么,心虚地低下头,脸又红了。 最后,在送上咖啡的时候,海驭遥那边有多一块蛋糕,洁白的奶油上撒着细碎的褐色粉末,凌弃正在后悔自己刚才怎么没有也点一块,海驭遥已经开口了:“听说这儿就提拉米苏蛋糕做得比别处好,果然不错。”说着自顾自地用勺子舀了一角,就要往嘴里送去。 凌弃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睛都快冒火了,死死地盯着他,竟然有种委屈的感觉:海驭遥不是都很顺着他,疼着他的吗?!为什么连块蛋糕都不肯给他吃?刚才的鳕鱼自己就多看了一眼,他都送过来了,你这么想吃,不会也给我要一份啊! 海驭遥忍着笑,停住动作,连蛋糕带盘子勺子一起送到他面前:“吃吧吃吧,本来就是给你要的,我一个大男人,吃什么蛋糕啊。” 凌弃很反感他的话,难道男人就不能吃蛋糕了吗?!不过他不想和海驭遥吵架,忙着把那一勺蛋糕送进自己嘴里,细腻浓郁的鲜奶油混合着柔软的蛋糕一起流进喉咙的感觉让他舒服得几乎闭上了眼睛,慢慢品味着。 “小资……”海驭遥笑着说,用宠溺的目光看着他,还真容易满足,一顿晚饭就让他惊喜成那个样子,黑眼睛亮亮的,他还是喜欢凌弃这个样子,前几天生病憔悴,躺在他怀里奄奄一息,看得他不是不惊心的,只是……唉,趁现在能多吃一点就喂他吃一点吧。 他心里的想法凌弃当然是不知道的,在他一口口品尝着美味的蛋糕,间或喝上一口浓香的拿铁咖啡,还被海驭遥如此温柔注视着的时候,凌弃在心里偷偷地想着: 其实,小资……也不错。 ********** 月光透过没有拉上窗帘的大玻璃窗温柔地照进室内,凌弃翻了个身,出神地看着身边的男人,和平时一样,霸道地把自己搂在怀里,肆无忌惮地打着呼,雕像般俊美深刻的五官,真难以把他和清醒时那个满口粗话的野蛮男人联系在一起。 可是就是同一个人,不会错的。 他对自己好吗?凌弃不知道,从前没有人这么对待过他,就连海驭远也没有,平时放他在家里一个人呆着,时不时黄昏或是半夜会闯来,有的时候会洗澡,有的时候干脆不洗,就这么脱光他的衣服,一路啃咬着揉捏着,最后上了他。 完事一次之后他会抱着凌弃安静一会儿,喝杯酒,调调情,然后是第二次,起初凌弃死都不能接受两个人就这么光着身子在房间里,可是海驭遥嚣张得理所当然:又没有人会看到,怕什么?! 就算有人会看到又怎样,难道发情野兽男还会在乎吗? 不顾凌弃是否难堪,海驭遥依旧我行我素,有一次他还试图抱起凌弃到天台上去做,最后凌弃都急哭了才罢手,结果那次为了‘惩罚’他,一晚上做了五次,第二天他倒是神清气爽地走了,凌弃腰酸得一天爬不起床,一直饿到海驭遥回来。 其实平心而论,凌弃已经开始习惯了他们之间的性关系,比起最初两次,海驭遥不知要温柔了多少倍,事前也会耐心地做好准备工作,事后会抱着他去浴室清理,完事之后,趴在海驭遥胸膛上,静静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是凌弃最幸福的时刻了,海驭遥时不时地会低下头来吻他两下,看着他躲来躲去也会哈哈地笑,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在这个时候,凌弃有一种自己是被爱着被保护着的错觉,孤独离他远去,他能依靠着身边的这个人,他不是一个人了,海驭遥在身边,他就搂着自己…… 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终于明白了徐枫晓的心情,和自己一样孤独的人,他抓住了生命中的温暖,所以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也不会放开……他幸福地笑着,说着他的另一半,一个足可以让他依靠,给他幸福的男人…… 那我的幸福在哪里呢?虽然贪恋着海驭遥给他的一切,可是凌弃的心里却越来越恐惧,他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自己会变得不那么厌恶海驭遥?为什么自己甚至有的时候企盼着他的到来,就像一个坠入情网的女人那样?! 他不得不承认,从小缺少爱的自己,遇到一点点温暖就开始招架不住,起初是海驭远,现在是海驭遥,虽然他对待自己的态度大概和曾经的那些情妇没什么两样,给套房子,给了钱,高兴了过来狠狠地在自己身上发泄,心情好了就像对待小狗小猫一样没轻没重地摸两把,悲哀的是,自己就算对于这样的宠爱都没有抵抗力,深深地陷了进去。 其实他什么都不用做的,只要他用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只要能让自己感觉到他的体温,凌弃就会彻底沉溺进去,只要这么一点点温暖就够了,已经够让他拥抱着自己的身体死去…… 眼泪不可抑制地从凌弃脸上滑落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海驭遥脸上,身上,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明知道海驭遥是不可能喜欢自己的,可是,为什么曾经有过的,要伤害他的心却在暗暗动摇?真的要按照自己原来的计划做吗?真的要毁了他吗?可是就算他娶不了海遗珠他也不会永远和自己在一起啊!现在的他,只是玩玩而已,如果赔上真感情的话,最后输的是自己,还有海驭远! 既然怎么样自己都是得不到他,那么,就为生命中的另一个男子做一点事吧…… 海驭遥不适地哼哼了一声,睁开迷蒙的睡眼,凌弃吃了一惊,来不及掩饰自己哭泣的双眼,被他看了个正着。 “干嘛?怎么了?”海驭遥困倦地眨了眨眼,伸手把他搂回怀里,半睡半醒地问:“三更半夜不睡觉……你哭什么啊?” “我做恶梦了……”这是凌弃能想出来的唯一理由,他抽泣着钻回被子里,海驭遥哼了一声:“大惊小怪。”胡乱抓起睡衣摸索着给他擦了擦脸,把他往自己怀里更紧地抱了抱,闷声说:“不怕不怕,快睡吧,我在。” 他很快地又打起了鼾,凌弃在他怀里却一夜无眠。 第六章 如果凌弃是个女人,大概会对目前的生活满足到不得了,海驭遥三不五时会带他出去吃饭,几乎吃遍了市里环境好,气氛佳,价格也高昂的餐厅,法式,德式,意大利菜,印度菜,越南菜,泰国菜……都吃遍了,他来的时候也都会叫大酒店的外卖,凌弃的胃口却是越来越差,如果海驭遥不来,有时他甚至都不吃饭。 海驭遥从来没有问过他原因,只是问一句:“不喜欢?”下次换一家。 这次又是这样,凌弃盯着外卖的精美菜式看了半天,味同嚼蜡地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外卖的风味都一样,摆得好好的样子,很好看,味道却和量产的洋快餐一样,毫无新意。 “不喜欢?”海驭遥一边大口吃着,一边随意地说,“下次换一家。” 实在忍不住了,凌弃顶了一句嘴,“换多少家都一个味道!” “能吃饱不就行了吗?”海驭遥不耐烦地说,看凌弃不做声了,伸过手来揉揉他的头发,“好!听你的,你想吃什么?自己叫也行啊,又不是不给你钱。” “我……”凌弃不知怎么了,居然很大胆地说,“上次我生病的时候……那个蛋粥很好吃。” 海驭遥皱皱眉头:“有吗?” “是很好吃啊。” “那是我做的。”海驭遥语出惊人,低头匆忙扒饭,凌弃不能相信地问:“你?!你会做饭?!” “做个粥很简单啊!”海驭遥恼羞成怒地说,重重地把碗往桌子上一放,虎起脸说,“爱吃不吃!还挑三拣四的,粥有什么好吃?!天天吃粥,吃死你!” 他把碗重又拿起来,吃完最后几口,又说了一句:“你现在又没病,还想让我侍侯你,哪有这么好的事。” 凌弃在心里撇撇嘴,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反正你只要给我一口饭,让我饿不死就行了。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心里酸酸的。 “哎,后天别乱跑,我带你出去一次。” “去哪儿?”凌弃头都不抬地问。 “去收拾收拾你,看看你啊,出来进去就这么两套衬衫牛仔裤,要么就西装笔挺,好像还要去上班一样,你以为你现在是谁啊?你是我海驭遥的人呐,穿那么寒酸简直丢我的脸……” 他斜了凌弃一眼,“头发也是,死板板的,像个一辈子蹲写字楼的老头子。看了一点做的兴趣都没有了。” 凌弃气结,索性不理他,随他去吧,爱怎么样怎么样。 第三天下午,海驭遥果然到家里把凌弃接了出来,开车到了一条很僻静的街上,进了一栋带花园的小楼,凌弃几乎以为他要带他去谁家里了,可是看见来开车门的服务生,才明白这是一家所谓的形象设计中心。 进了门厅,一个年轻男子小跑步迎了上来:“海哥!怎么这么久都没来?!”一边说着,一边几乎要把整个身体都贴到海驭遥身上去,甜美的笑容只能用妩媚来形容。 海驭遥和他很熟的样子,不避讳地捏捏他的脸,调笑着说:“又想偷吃,给你家小杜知道,做到你起不来床!” “他才没那个本事呐。”年轻男子轻推了海驭遥一下,“海哥就会取笑人。” 海驭遥笑着把身边的凌弃向前一推:“喏,就是他了,我跟你说起过的。” “哦,就是他啊?”年轻男子拉长了声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凌弃,末了捂嘴一笑:“海哥,你的品味……还真是特别。” “不然我也不来找你了啊,我还有事,你把他好好收拾收拾,记我的帐。” “知道啦。”他说话的声调总是拉得长长的,像是在故意向人撒娇。 海驭遥这才转向自进来就一直不说话的凌弃:“我有事先走了,完了自己叫车回去,别乱跑,知道吗?晚上我过去。” 凌弃连知道了都懒得说,只是点点头。 “听小孙的话,他可是有根点金棒的。”海驭遥笑着看了看那叫小孙的男人,得到了一个笑脸之后,搂过凌弃,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晚上在家等我!” 放开凌弃,对他们挥挥手:“靠你了,小孙!” “放心吧,海哥。慢走,常来喔……”看着身边的男人依依不舍挥手的样子,凌弃不禁打了个寒战。 等海驭遥开车呼啸而去的时候,他回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凌先生是吧?我们中心今天为您安排了剪发,脱色,面膜,修甲,按摩等服务……请问你还有什么要求?” 凌弃的怒气开始上冲,就为了海驭遥不满意他的外表,他就得到这种地方来,像个情妇似的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为了他改变自己?好吧!既然你喜欢,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能把我变成什么你喜欢的样子。 他也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钱无所谓,请把我尽量变得漂亮一点。”昂起头,他又加了一句:“好讨海哥欢心。” 明显地可以看见小孙眼里的妒火,可他还是以对待客人的恭敬态度说:“没问题,我们会让您满意的,请跟我来。” 赌气的结果是小孙似乎把所有能干的事都在凌弃身上干了一遍,耽误的时间太长了,凌弃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他几乎是跑着进了电梯,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吓了一跳!刚才走的时候太匆忙了,都没有认真地,全部地看过一遍,现在,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修剪得很随意的头发,几缕碎发撩人地垂在额前,衬得漆黑的眸子星辰一般闪亮,做过保养的皮肤白皙粉嫩,双唇红润,让人看了就想一口咬上去。 在小孙叫人拿来的诸多名牌服饰里,凌弃只挑了一件白衬衫和黑长裤,穿起来竟是说不出的挑逗,白色衬衫薄得透光,行动之间不时贴在身上,可以清楚看见胸前两颗绯红,黑色紧身皮长裤完美地体现出双腿的修长曲线,挺翘的双臀把后面绷得紧紧的,难怪他下车的时候听见司机在后面咕地咽了口唾沫。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后悔了,何必跟海驭遥争这口气呢?!他看见自己一定又是兽性大发,说不定连饭都不吃直接就开始吃了自己,又要折腾自己整整一夜…… 他越想头皮越发麻,但是已经晚了,何况他的衣服都留在那里了,现在上哪里去换呢?最好海驭遥还没回来,他还来得及换一身。 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屋里黑黑的,他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门口衣架上挂着海驭遥的外套,心马上又沉了下去。 从天台上传来了海驭遥的声音:“小凌吗?过来!” 完了!他又要玩什么游戏?偏偏自己又穿了这么一身,今晚上真要难过了,说不定还真要陪他在天台上…… 害怕归害怕,凌弃不敢不过去,他慢吞吞地走到门口,打开半掩的门,顿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偌大的天台上,周围摆了整整一圈的白色盆花,不知道是什么,花朵很大,热烈地盛开着,传来一阵阵浓郁的香气,花下摆着同样也是整整一圈的蜡烛,黄色的烛光在避风的玻璃盏里摇曳着,温柔而又朦胧。 在天台的中间,被花朵和烛光围绕,摆着一张铺上雪白餐巾的大餐桌,中间是一个精美的蛋糕,旁边呈对角放着两束红玫瑰和两只蜡烛,一边一副银餐具。 海驭遥站在桌边,看见他的时候眼睛一亮,微笑着,像一个最优雅最有风度的绅士般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生日快乐,小凌。” 凌弃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逐一地扫过那些花,蜡烛,蛋糕,玫瑰,最后才落到海驭遥身上,怔怔地看着他,眸子里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一闪一闪。 海驭遥满意地看着他,慢慢地走到面前,伸开手臂把他搂到怀里,轻声地又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小凌。”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凌弃要清清嗓子才能说得出话来,他怕,他怕一开口就会号啕大哭。 “很好查啊,又不是什么保密的事。”海驭遥不以为然地吻吻他的鼻尖,“喜不喜欢?嗯?喜不喜欢?” 凌弃低垂下睫毛,强笑了一下:“太隆重了……” “知道你这小资会喜欢嘛。”海驭遥挑起他的下巴,在他的唇上吻了下去,蜻蜓点水一般,轻柔得几乎觉察不到,“小资,快过来,今天我们吃铁板牛排。” 他拉着凌弃走到桌边,亲自拉开椅子让他坐下,把餐巾给他铺在腿上,照顾得无微不至,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好好等着喔,马上就来。” 没有让凌弃等太长时间,基本上凌弃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用托盘端着两个铁板从里面走了出来,吸着气放在桌子上:“好烫好烫!” 铁板上,一头吸饱了酱汁的牛排在滋滋作响,旁边配了几根碧绿的生菜叶,另一头是卷曲的意大利面,浇了番茄沙司,中间部位打了一个半面煎的荷包蛋,嫩黄雪白,娇艳欲滴。托盘上还有一碗浓浓的罗宋汤和用小竹篮盛的几片面包。 “本来想给你订一个九层大蛋糕,彻底让你小资一把的,可是这么大,我们两个绝对吃不完,又浪费,就给你订了个普通尺寸的……快吃啊,尝尝我的手艺。”海驭遥看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催促道。 “这也是你做的?”凌弃还以为厨房里藏着一个厨师呢。 “当然啊!”海驭遥有些不高兴地说,“难道你以为我只会做蛋粥吗?虽然说遗珠中餐做的比我好,但是牛排我认第二她不敢认第一喔。” 凌弃惊讶地一笑:“大小姐也会做饭吗?” “犯规一次啊,她最讨厌你们叫她大小姐了,又不是海家的下人,叫什么小姐啊少爷的,她怎么不会做饭啊,她就是不做。她呀,比筷子重的东西都不想拿。” 声音里充满了宠溺的调侃,没有一点讽刺的味道,原来他和海遗珠,感情已经这么样深了…… 切了一块牛排,嫩得像切黄油一样即刻化开,凌弃小心地送进嘴里,嚼了两下,感觉到这是他这一生吃过的最好的牛排了,鲜美的滋味在舌头上蔓延开来,连心都舒畅了起来。 “好吃吧?”海驭遥理所当然地说,“要不是你生日,我才不露这一手呢,真不能娇惯,才吃过几碗粥就上瘾了,要是让外人知道我海驭遥给你做饭,不知道要笑掉多少大牙!喂,出去不许说啊,我警告你,不然把你炖成排骨!” “嗯。”凌弃笑着点点头,低头专心吃饭。 他今天的胃口好得很,不但把铁板牛排吃得一干二净,还吃了几乎三分之一的蛋糕,鲜奶油配新鲜水果,浇混郎姆酒巧克力外壳,甜而不腻,他就着红酒起劲地吃着,直到再也吃不下了为止。 哭笑不得的海驭遥抱着他坐在躺椅上消食,摸摸他的肚子:“我的天啊,人家还以为我虐待你,几天没给你吃饭了哪,看你吃起东西来就像头小狼,平时也不见你有这么好的胃口……” 舒服地躺在海驭遥臂弯里,凌弃借着朦胧的烛光看着他的脸,和海驭远的斯文俊秀不同,一种野性的俊美,让人不由自主臣服的男性魅力,眼睛亮闪闪的,像天上的星星……很好的男人,除了粗鲁嘴硬,没有缺点的男人…… “驭遥……”他轻声地呼唤着。 “一股酒味。”海驭遥用手扇了扇,“真是一点酒量都没有吗?啧,还是男人哪!” “我没醉。”凌弃低声说,“一点都没有……” 就是心里很不好受,很多东西,都在一股脑儿地向上涌,憋得我……好难受……驭遥,你明白吗?你天天说我小资小资,你真的……明白我吗? “说自己没醉的人,通常都已经醉了。”海驭遥不客气地指出,“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杯冰茶?” “不要!”凌弃死死地抓住他不让他起身,海驭遥没办法又坐回来:“果然小资,给你点小排场就受不了了喔,如果我包了整间餐厅和舞厅给你庆祝,你是不是还会高兴得晕过去?比女人还没有用。她们心里再欢喜,脸上总是要矜持一点的。” “呵呵……”凌弃傻笑起来,用力地点着头:“没错,我小资,我没见过世面,一点点小事就让我激动……我爱慕虚荣……没错,你都说对了……” 海驭遥警惕地看着他:“别吐我身上!警告你!” 凌弃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也没有看他,仰脸望着头顶上镶嵌在黑色夜幕中的点点繁星,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小的时候,听说对着星星许愿很灵很灵的……又说睡前对上帝祈祷很灵……每一种我都试过了……” 他的眼睛迷迷蒙蒙,像是藏着无数秘密,深不见底的古谭:“我许愿,如果有一天,我有钱了,我要对自己非常非常好,要享受所有能享受到的东西,我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全都买下来……因为没有人疼我,我只有自己心疼自己……我要给我自己最好的……最奢侈的……一切……绝对不要别人再拿怜悯的目光看我!” 突然对海驭遥露齿一笑:“很可笑,是不是?人的欲望怎么可能有尽头哪?可是那个时候,就是固执,就认为一切都是可能的……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拿到我想要的一切……孩子还真是幼稚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问:“你想不想知道,我那时最希望得到的是什么?” “不想。”海驭遥斩钉截铁地说。 “呵呵……我知道你不在乎我,当然也不想知道……”凌弃醉态可掬地摇晃着头说,“可我想说出来,你不想知道也不行,我就是要说出来……” 他微微抬起头,很轻很轻地说:“我想要的……是一个包子……” “啥?” “包子啊,就是那种发面的,白白的,胖胖的,里面有肉馅的包子……”凌弃吃吃地笑着,“虽然你是大少爷,总不会连包子都没吃过吧?包子耶!十岁之前,我们一个月才能吃到一次包子,每人两个,平时都是一个馒头……呵呵,院长也说,我们吃起东西来就像一群小狼,永远都不够……”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馋涎欲滴的样子:“大多时候是菜肉馅的,也有的时候是全肉的,一口一个肉丸子的包子呢……每次我都觉得吃不饱,可是每人只有两个,没有多的了……还是小的时候好,两个就饱了,长大了……就觉得少了……我每次祈祷,都想多要一个……白白胖胖,热气腾腾,一口一个肉丸子的包子……” “好啦,不就是包子嘛,明天我买一千个给你,撑死你。”海驭遥开始头疼,“再不然,我给你请个厨子,天天在家包包子,再不然,我买家包子店给你?!” “你不明白……”凌弃固执地说,“其实……你根本没必要对我这么好……这么豪华的生活,也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包子而已……你明白吗驭遥?你不必对我这么好,我不要这个!我不是小资!我其实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包子啊!” “你醉了,小凌,我给你两个选择,1,我抱你进去,我们洗澡,上床,做爱做的事,2,我们就在这里做,无论你再哭,我也要在这里做,选吧!” 凌弃默然,过了一会儿说:“1。” 海驭遥满意地一笑,把他抱了起来,凌弃附在他耳朵上说:“附加条件,今晚上,你……尽情地做吧,最好,能把我做晕过去……” “没问题,宝贝。”海驭遥勾起嘴角,邪魅地一笑,“我保证……满足你!” 凌弃被他抱着,脑子里昏昏的,不知怎么想起了很久之前,海遗珠生日的时候,她资助的孤儿院每间都派了代表去参加她的生日party,记忆已经模糊,拼凑起来的也只是些碎片,穿着白纱裙戴珍珠花冠被众星捧月环绕着的小公主,五颜六色的气球,七层的大蛋糕,像他一样,穿着新衣服,规规矩矩坐着拍手的孩子们…… 他去洗手间的时候走错了门,推开门的一霎那,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图画书上的优雅王子,金色阳光中正在看书的俊秀少年转过头来,很温和地问:“遗珠带来的小朋友吧?走错路了吗?” 王子合上书本,过来拉起他的手过去坐下,很亲切地问了他几句,凌弃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眼睛却禁不住往桌子上看了一眼,也就仅仅是一眼而已,他小小的自尊心,不容许他明目张胆地盯着别人的东西看。 那是一盘包子,一共四个,小小的,他张大嘴巴的话,一口就可以吞掉一个,旁边别的碟子已经吃残了,就是这盘包子,动都没动。 王子说什么了?那么好听的声音?喔,对了,他说:“今天西点厨子忙着做蛋糕,下午茶送了中点,我不喜欢吃又不好浪费,小弟弟你可不可以帮我吃几个呢?” 凌弃并没有立刻欣喜若狂地答应,拘谨地溜下椅子来,小声说:“我该回去了……” “那就带回去和你的小朋友一起吃吧,好不好?”王子蹲下来拉着他的手,把四个包子用餐巾包好给他拎着,温柔地笑着说,“就当帮我的忙了,嗯?” 凌弃稀里糊涂地点了头,王子送他出门,给他指明了方向,然后,在金色阳光中,微笑着把门关上,凌弃转过身去的时候,已经抓起一个包子送进了嘴里。 所以,驭遥,不要给我太多,再多也没有用,给我第一个包子的,始终是海驭远……我所要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包子,而他,给了我…… 第一个对我伸出手的人,是他,不是你…… 拼命地努力,尽可能地要自己多接近他一点,不管是什么,那么竭力地去够着他,哪怕是他周围环绕着的光影,尽量让自己像他,哪怕是手帕的牌子也要选一样的…… 海驭遥把他放在大床上,温热的男性躯体罩在上面,沉沉地压着他,在他脸上身上狂吻着,凌弃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机械地回应着,虽然身体逐渐灼热,可是心里,却越来越冷…… 驭遥……不要对我这么好……你已经晚了一步,你给的再多,比不上驭远的一个包子……他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而你不知道…… 你到现在都不知道…… ********** 凌弃出神地看着窗外,正下着夏天的暴雨,粗大的水滴打得窗户噼啪作响,天地间白花花的一片。 他的下巴越发尖削了,黑眸也显得更加迷蒙,瘦弱的身体裹在宽大的衣服里,像个孩子一样。 “凌弃?!”海驭遥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他这么缩在沙发里,脸上流露出的茫然让他心里突然紧缩了一下,砰地关上门大步走过来,一把捞起他搂进怀里,自己也顺势坐下,让凌弃坐在自己腿上,“今天干什么啦?” “没干什么……”凌弃习惯地把身体向他怀里缩了缩,他最近越来越贪恋海驭遥的体温,在他身边,被他抱着的时候心里就会安定下来,不再像从前那样,空虚得悬在半空中,始终没有个着落。 海驭遥拧了拧他的脸颊:“懒鬼,又是刚起来啊?我不在家你是不是就这么睡啊睡啊,奇怪光睡也不见你长点肉,抱起来全身都是骨头。你就不能自己找点事做做?我不是吃软饭的,能天天陪着你。” “找事做?”凌弃觉得很好笑,可是嘴角牵了牵,竟然笑不出来,“是啊,你以前的那些女人,都是很会自己打发时间,不会麻烦到你的是不是?我能干些什么?泡美容院?健身房?打麻将?遛狗?我没经验,你能告诉我吗?” 海驭遥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小气鬼,吃醋啦?喔唷,真要笑死我了,看不出你不声不响的,居然还有这份心思哪?!” 他狠狠地亲了凌弃一口,伸出手臂环抱着凌弃单薄的身体,在他耳边吹着热气说:“原来你也会吃醋啊?好好好,告诉你,我以前……是有过女人,但是没有像你想的那样,你以为我是随便什么都会吃的啊?” 凌弃在心里冷笑了一下,你当然不敢,你还想娶大小姐呢,怎么会败坏自己的名声?男人又不一样了,自己不是就被他轻松地吃掉了吗?反正又不用负责任,更不会怀孕,还不是想吃就吃了?! “不高兴啦?”海驭遥逗逗他的下巴,“都说了没有你还生气……好啦,吃饭了没有?我们出去吃吧?想吃什么,小资?上次你不是说想吃海鲜吗?听说蓝夜来了一批新鲜龙虾,我带你去吃?好像新开一家意大利餐厅,里面的白兰地海鲜饭很不错?还是……” “我不要!”凌弃一直沉积的怨怒突然爆发,他大喊了一声从海驭遥怀里挣扎出来,一边向后退一边喊着,“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海驭遥奇怪地看着他,断喝一声:“凌弃!你干什么?!” 凌弃绝望地闭上了嘴,眼泪汹涌而出,他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心揪成一团,浑身颤抖着,几乎都没有力气站直身体。 早就知道了,自己在这个人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宠物,一个高兴起来哄着玩,满足他大男人心态的玩具,在床上还兼着发泄性欲的功能,多方便,多简单啊…… 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深深地陷下去了?他就给了自己那一点点的温柔,少到可怜,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的温柔,自己却为之欣喜若狂…… “凌弃?凌弃!”海驭遥几步赶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手指深深地陷进去,疼痛多少把凌弃的理智拉回来一点,“你到底怎么了?!别哭了!我说!别哭了!” 凌弃固执地闭紧嘴巴,只是不停地摇着头,眼泪沿着脸颊流下来,浸湿了衣服,透过泪水,他看见海驭遥的脸,离他这么近,可是为什么却又觉得……他离自己这么远?自己好像要失去他了?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啊?”海驭遥抱怨着,还是把他搂进怀里,拍着背试图安慰他,“别哭别哭了,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我在这里。” “那有什么用?”凌弃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凄惨地一笑,“你在乎过我吗?我怎么样你真的在乎吗?你就知道叫我小资,给我这个给我那个……你真的关心过我吗?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海驭遥!你给我听着!我不希罕你假惺惺的温柔!” ‘啪’的一声,响亮到整个房间里似乎都是回音。 一片静寂,只有雨点打在宽大的窗户上的声音,凌弃被海驭遥这一巴掌给打蒙了,瞪着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海驭遥虽然在开始的时候动作粗鲁些,可是从来没有打过他啊! “冷静下来了?”海驭遥反倒平静得很,甚至唇角还带着笑,悠闲地坐回沙发上,点着了一根烟,往空中吐了口烟,才向他伸出手,“来。” 凌弃没有动,绝望的眼神让人心碎。 “过来啊!”海驭遥有些不耐烦了。 倔强地绷紧下巴,凌弃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低声说:“对不起,我错了。” “胡说什么哪?”海驭遥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过来过来,我抱抱。” 你以为我是小狗吗?打一顿给块骨头就好了,照样对着你摇头摆尾地撒娇?凌弃愤怒地想着,身子微微颤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闹起别扭来就没完了吗?”海驭遥啧了一下嘴,只好起身走过来,再一次搂住了他,捧起他的脸,在被自己打过的地方吻了吻,“你以为我高兴打你啊,也不看看刚才你自己那个疯样子,简直和泼妇没什么区别了……乖,疼不疼了?” 凌弃默默地摇摇头,僵硬着身体任他抱着,这点痛,比起你给予我在心上狠狠地一刀又一刀,又算得了什么呢? “别生气啦,想要什么你就跟我说啊,你什么都不说,天天看我猜谜玩吗?凌弃,小傻瓜,就知道自己一个人躲起来胡思乱想……好了,不疼不疼了,来,跟我说,到底你在闹什么?什么事不顺心?跟我说,嗯?” “没事……”凌弃淡淡一笑,“你就当我是歇斯底里发作吧。” 他主动地抬手抱住海驭遥的脖颈,把自己的身体凑上去,低声说:“别管这些了……来抱我吧……” 就算是施舍的温柔也好,让我在你的身体下彻底地沉沦吧! ********** 大雨整整下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终于放晴了,城市灰蒙蒙的天空像是被水洗过一样干净碧蓝,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着大地,就算在有中央空调的室内,看着被太阳晒到发白的地面,还是会觉得热。 这样的天气,凌弃是绝对不想出门的,可是海驭遥一个电话过来,用不容人拒绝的语气,要求他过来自己这边。记了地址,凌弃出门了。 乘出租车绕了大半个城市,最后停在远离繁华之地的城郊,凌弃莫名其妙地下了车,打量着四周不是工厂就是仓库的建筑,确定地址没错之后,犹豫不决地付了车钱。 出租车开走了,尾烟中凌弃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他不明白,海驭遥为什么把他叫到这种地方来?头上的烈日晒得他发晕,好像回到了从前,也是这么一个灼热的夏日,他和枫晓,顶着烈日走过大半个城,去海家…… 那个时候,驭远让给他的是一杯什么饮料来着?柳橙汁?冰茶?记不得了,只有那清凉甘甜的感觉还留在心底,一直留到今天。 他甩甩头,去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看了捏在手里已经被汗水浸湿的纸条一眼,再次确定,就是这个地方没错,他举步走向看起来空无一人的工厂大门,刚走到门口,就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两个穿大花衬衫一脸凶悍相的流氓,喝道:“干什么干什么?!随便乱走!这里是私人地盘!” “对不起。”凌弃抑制着内心的厌恶,低声问,“请问,有位海驭遥先生……是不是在里面?” 两个人的脸色在一瞬间忽然变得很难堪的样子,对望了一眼,把凶悍的气势收了起来,结结巴巴地称呼:“大……大嫂……原来是您啊。” 大嫂!凌弃被这个称呼弄得羞恼交加,脸又红了,一定是海驭遥干的好事!一定是他! “我带您过去吧?”其中一个讨好地说,凌弃根本不想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往后面走,才发现这个地方真得很大,前面那几栋厂房好像是用来遮挡别人视线的,后面的建筑也层层迭迭,让人根本没办法一眼看清楚。 他带着凌弃走到一半,就有人出来盘问,主动介绍过凌弃的尴尬身份后,那个人神情古怪地看了凌弃一眼,挥手让他回去,自己带着凌弃继续往里走,如此三四次之后,凌弃才算是走到了里面。 “凌弃!”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凌弃惊喜地回头:“杨刚?!” 果然是杨刚,晒成古铜色的健康皮肤,露出一口白牙,爽朗地笑着大步走过来,刚在他肩上拍了一掌,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 “怎么了?”凌弃不明白他的脸色为什么变化得这么快,不是刚见面吗?自己还什么都没干啊! “你……你和海哥……你……”杨刚的额头上憋出了青筋,辛苦地挑选着用词,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长叹了一声:“唉!” 凌弃当然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可是自己又无从辨白,只有垂下眼睫,一言不发。 “你们……唉,凌弃,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懂事了。”杨刚吞吞吐吐地说了半天,终于还是一跺脚,咬牙说:“我就明说了吧,你和海哥是根本不可能的!他还要娶大小姐,你要是真心的话,就给我离开他!要是……要是你还有些别的……别的……我头一个饶不了你!” 凌弃被他的话一震,张开嘴想说什么,可是心里一阵悲哀,竟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啊,这就是大嫂吧?”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适时在身后响起来,解决了他的尴尬境地,“久仰久仰了,一直没有见面,我叫肖闻,在海哥手下做事,以后还请大嫂多关照了?” 被动地握住伸过来的手,凌弃打量着这个白皙斯文的青年,无论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个混黑道的,反倒像个老师或是城市白领,文质彬彬,含着笑意的眼睛尤其让人感到亲切。 “肖闻!”一边的杨刚却暴喝出声,“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杨刚,我只不过来和大嫂打个招呼,你这么激动干嘛?”肖闻慢条斯理地说,“只许你和大嫂关系好,不许我们也来拍拍马屁啊?” “你!”这下子杨刚额上的青筋是彻底暴了起来,呼呼地喘着气,看样子似乎要扑过去揍他一顿才甘心。 “我怎么了?”肖闻爱搭不理地反问,“大舅子?” 这个词显然彻底激起了杨刚的怒火,眼睛都红了,一声不出地就冲了上来,肖闻显然也是久经沙场,脚下灵活地一退,躲开了杨刚的一拳,笑着说:“大嫂还在,别让他看我们兄弟的笑话。” “谁和你是兄弟!”杨刚气急败坏地继续追打着他,却被突然出现的海驭遥喝止:“住手!你们两个!” 他毫不避讳地过来搂住凌弃,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来啦?”然后转向还在虎视耽耽的两个人,“没事好做了吗?在家里练拳?!真这么想练的话,就给我出去对付外人!”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各自后退了一步。 “这还差不多,现在我要和我的心肝宝贝去谈情说爱,你们最好别弄出什么事来败我的兴致,否则就给我滚下去看场子!” 发下狠话之后,他搂着凌弃扬长而去,剩下两个人僵了一会儿,各自哼了一声,走开了。 海腥味扑鼻而来,原来这个工厂后面就是码头,停泊着不少船只,或大或小,海驭遥带着凌弃一直走到后面,蓝色的海水温柔地扑打着一只白色的快艇,在灰扑扑的船只当中,十分醒目。 海驭遥灵活地跳上快艇,伸手把凌弃抱了下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不晕船吧?我们今天坐船去。” “去哪里?”凌弃惊讶地问。 哈哈大笑着转动钥匙打着了火,海驭遥一手把着驾驶盘一手拦腰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恐吓着说,“把你带去卖掉!” 在他的笑声中,快艇轰鸣着离岸而去,在海面上留下了一道美丽的白色痕迹。 第七章 凌弃从前也坐过船,但那是很普通的大型交通船,哪像海驭遥驾驶的快艇,简直就是在海面上飞行一般地快速,擦着浪尖,在远处人们的羡慕眼光中,一晃而过。 好看是好看,坐在上面的人并不舒服,本来不晕船的凌弃脸色发白,死死地抓住海驭遥的衣服,转弯时艇身倾斜得那么厉害,他都害怕他自己会飞出去从此做了鱼食,海驭遥本人倒是神采飞扬,被浪花溅了一身也毫不在乎,全速地冲向码头,娴熟地在几乎要相撞的瞬间把快艇擦着码头的水泥壁稳稳停住。 拔下钥匙抛向码头上闻声赶来,恭敬地打着招呼的人,海驭遥反身拉起凌弃,笑着说:“上岸啦,真是的,男子汉连这点风浪都禁不住,来,我抱你。” 本来头晕眼花的凌弃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忽然来了力气,愤愤地一把打掉他伸过来的手:“你故意的?!开那么快!” 海驭遥无辜地眨眨眼:“怎么会哪?这是正常速度啊,哪天我带你去坐摩托艇,那才叫快,别看遗珠喜欢飙车,那时候一样叫救命。好啦上岸!” 下午四五点钟的阳光依然灼热,但是阵阵海风吹来,却让人感觉不到多少暑气了,海驭遥毫不避讳地拉住凌弃的手,大摇大摆地在人群中走着,黑色t恤紧裹着他强健的身体,古铜色的皮肤,笑起来一口灿烂的白牙,不知吸引了多少女孩子的目光。 自从这个岛和陆地用一条防波堤连起来,并且开辟了一个海滨浴场之后,以前很安静的小岛陡然变成了黄金旅游胜地,尤其现在是夏天,四面八方赶来避暑的游客多得如过江之鲫,热闹非凡。 凌弃皱着眉头,不知道海驭遥突然把自己带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游泳?晒日光浴?参加沙滩烟火晚会?简直开玩笑。 “带我去哪里?”他实在忍不住了,再一次问。 “问那么多干嘛?跟着我走不就行了?”海驭遥回头对他眨眨眼,显然心情好得不得了,“难道你真怕我把你卖掉?放心吧,我舍不得的。” 他拉着凌弃的手,在阳光下走在人群中,堂堂正正的,仿佛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就算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也满不在乎,凌弃的心不由得猛烈激荡了两下,曾经以为是决不可能的事情,居然发生了……虽然,拉着他的手的人是海驭遥。 终于,他们走到岛上浴场外的大广场上,广场两面一律是新建的两层小楼,都挂着海鲜的招牌,广场中央,白日卖纪念品的摊位也在逐渐收摊,取而代之的是排列整齐的大排挡,人人忙着支棚子,升炉火,摆桌椅。 海驭遥带着他走到东面第一家的楼门口,正在擦桌子的一个五十几岁的大叔看见他眼睛一亮:“是小海啊!你这个死小子,今年都没来,还以为你挂了啊!” “石叔,呸呸,怎么一见面就咒我啊?”海驭遥显然和他非常熟,笑着把凌弃往身前一推:“我朋友小凌,喂,叫人啊!” 凌弃有些不习惯地低声叫了一句:“石叔。” 对方被海风吹得黧黑起皱的脸上忽然绽开一抹笑意:“嗯,嗯,好,好,这才像个样子,小海你过去那些狐朋狗友啊,哪一个都没这么斯文,看样子,你也走回正路来啦?来来来,坐下吧,今天你运气好……” 他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往里面让,海驭遥揽着凌弃的肩膀,笑着说:“先不进去了,石叔,我这个朋友啊可是小馋鬼,今天特地带他来尝鲜的,您先准备开店吧,我带他去买料。” “咦?还买什么料啊,我这里什么没有?说吧你想吃什么?” “不用啦,就是带他去到处玩玩散心。”说着海驭遥低头亲亲凌弃的额角,“我知道您这里什么都有,这样吧,您先给准备半斤白虾呛上,两件啤酒,要冰的。” 交代完了,他拉着凌弃走到广场外围,从这里到码头是一溜排的海鲜摊,全用大铁盆装着海水,养着各种各样的海鲜,有的游客买了就拿到里面的大排档去加工,有的赶着回市区就买了带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响成一片。 “喜欢吃什么就自己挑吧。”海驭遥放开了凌弃,笑着说,“别担心,我跟在后面付帐。” 凌弃呆呆地站着,一时还是有些恍惚,海驭遥带他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和他吃一顿饭?他几乎不能相信这个事实。 “快挑啊,正新鲜的,你不是很喜欢吃海鲜吗?”海驭遥见他不作声,索性自己拿过一个塑料袋,蹲下身来熟练地挑着,“这可都是最新鲜的,到哪里也没有这么活的了……你呀,不会就知道排场气氛,连什么好吃都不知道了吧?买椟还珠!” “谁……谁说的!”凌弃陡地红了脸,实际上他以前也确实没来过这种地方,上学的时候是穷,等到工作了,自量身份,又什么事都在不自觉地模仿着海驭远,自然更不可能去吃什么大排档,吃海鲜仅有的几次,也无非是在有名的餐厅里,从来不会光顾这样的小摊。 “小资小资!”海驭遥扭过头来故意笑话他,看见凌弃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又赶快转过头去,大声吆喝着:“老板!这个鸡腿螺给我拿二十个!还有那个琵琶虾来半斤!……蚝不错?真的吗?那也来点……” 他挑好了之后付过钱,说了一句:“麻烦送到石叔那里去。”就拍拍手站起来,亲昵地揽住凌弃的肩膀:“又生气啦?当心气饱了等会儿什么都吃不下去,替我省钱吗?饿瘦了还不是我心疼,走吧走吧,今天非把你喂得饱饱的不可!” 羞恼交加之下,凌弃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简直就是在对他撒娇:“我还要!……我要吃石斑!龙虾!老虎鱼!鱿鱼!还要……螃蟹!我要吃螃蟹!” “没问题!”海驭遥拥着他继续往前走,“就凭你,吃什么也吃不垮我海驭遥啊!走!想吃什么,买给你!” 他们在喧闹的小市场整整转了两个小时,买到的东西都是海驭遥交代一声,摊主立刻很热情地答应着会送过去,所以他们手上基本什么都没拿,两手空空地逛着,等到回去的时候,石叔老远就叫了起来:“小海!你是打算把整个市场都搬来是不是啊?!你们两个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喔!” “啊呀石叔,我难得请一次客总不能太寒酸吧,吃不了就先放在你这里,总比让他饿着肚子回去的好,来,小凌,坐下,石叔我们可等不及了啊。” “馋鬼!”石叔笑骂了一句,“屋里坐吧,里面有空调。” “那还叫什么海边,就是要在外面坐啊。”海驭遥拉着凌弃在外面一张空桌子旁坐下,拿过碗碟匙筷放在他面前,连玻璃杯都细心地先用餐巾纸擦过才给他。 此刻天已经黑了,回城的游客大多已经离开,广场上却分外热闹,好几千人都坐了下来,边吃海鲜边喝啤酒,谈笑风生,各家摊位上的小灯像一串串星星散落海滨,映照着所有人的脸,特有的海腥味一阵阵地传来。 呛虾是先上来的,一揭开扣着的盆子,里面的虾就开始乱跳,有几个甚至蹦到了桌面上,凌弃吃了一惊,手忙脚乱地捉住一个,看着在手里乱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动手啊,难道还要我喂你?”海驭遥大口喝着冰凉的啤酒,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没办法地‘啧’了一声,放下杯子,拿过一只虾,三下两下剥干净了,塞进凌弃嘴里,“就知道吃……” 凌弃的脸忽然红了,幸好在灯光底下看不太出来,他慢慢咀嚼着海驭遥送进嘴里的虾肉,带着浓浓的酒香,有点腥,后劲却又甜甜的,心里就像是被不停乱跳的虾挠着的手心一样,痒痒的…… “张嘴!”海驭遥看着他的样子,只好叹着气,又剥了一个送到他嘴边,“想让你抛掉那些烦死人的礼节吧,你干脆连自己动手都省了,来来来,我喂你。” “谁……谁要你喂啊!”凌弃嘴硬地说,“都是活的……我……下不去手。” 海驭遥揶揄地说:“下不去手?我看你吃起来倒是怪香的嘛……别悲天悯人了啊,想我伺候你就直说,哪,清蒸石斑来了,这次是不是还要我挑了刺喂你啊?” 不自觉地白了他一眼,凌弃自己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送进嘴里,鲜嫩的鱼肉入口即化,比他之前在什么地方吃过的都要美味,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这个好吃!” “好吃吧?”海驭遥高兴地问,给他又夹了一块鱼肉,自己才开始吃起来,“我每年夏天都会过来,这里的海鲜,什么好手艺都不用,只要加点葱姜盐,无论炒着还是蒸着,都鲜得不得了啊,尝尝,烧烤来了。” 十几串烤得滋滋作响的海鲜串送到了桌子上,鱿鱼,虾,小螃蟹……香气扑鼻,凌弃伸手抓起一串,海驭遥急忙说:“小心!烫!”说着凑过来帮他吹着,两人的脸几乎挨到了一起,呼吸相闻,凌弃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睫毛,脸又红了。 菜几乎是流水一般地上来,很快他们面前就堆起了一大堆鱼刺虾壳,凌弃忘我地大吃大喝,把什么风度礼仪完全忘在了脑后,热气腾腾的蒸螃蟹上来的时候,他不加思索地伸手就去抓,而根本不考虑是不是还要借助工具了。 海驭遥吃得很少,基本上每个菜凌弃快吃完了他才插一筷子,大部分时间不是替凌弃服务,就是喝酒,微醺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是那么英俊,浓黑的眉毛高高挑起,深邃的黑眸带着笑意看着凌弃,不时举起杯子,大口地喝着金黄色的啤酒,然后是伸过手来,轻轻抹去凌弃嘴角的食物残渣,随即夹起什么,宠爱地喂进他嘴里…… 心好像在不停地乱跳,一点都不顾自己的感受了,凌弃昏昏乎乎地看着海驭遥,忽然觉得他很英俊……很有男性魅力……也很温柔……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已经爱上这个男人了…… 无法抵抗的……爱上了他…… 就算他粗鲁野蛮,就算他嘴巴坏,就算他并不爱自己…… 就算他是海驭遥…… 还是爱了…… 他吃吃地笑了,指着刚端上来的一盘不知什么东西说:“那个!喂我!” 海驭遥依言夹了一块给他:“这是烤海螺,没吃过吧?特别费时费火,石叔一般都不做,好不好吃?” 凌弃挂着满足的傻笑,一边嚼一边用力地点点头:“好吃!” “小资?你不会是醉了吧?”海驭遥吃惊地问,他知道凌弃酒量差,可是这些啤酒基本都是自己一个人喝的,凌弃……总共也就喝了一瓶半吧,怎么就能醉了呢? “谁醉啦?!”凌弃口齿不清地低声嚷着,整个身子都朝海驭遥怀里歪了过去,被对方赶紧接住搂着怕他掉到地上去,“好吃!”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颤抖着筷子伸过去,好不容易夹起了一块海螺肉,醉态可掬地送到海驭遥嘴边:“你也吃啊……” “好好好,我吃我吃。”海驭遥张开嘴接住了他送到嘴边的肉,苦笑一声,给他服务了整整一晚上,终于也想到要回礼了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吃不下了才…… 接下来的事情凌弃就不记得了,晕晕乎乎中有人硬是撬开他的嘴给他灌了一碗微辣浓香的热汤,很好喝,接着身体就像腾云驾雾一样有规律地颠动着,身下是什么温暖宽厚的东西,很舒服的感觉。 当他在凉凉海风的吹拂下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海驭遥背在背上,正在月光下的海边小道上走着。 “驭遥?”他模模糊糊地问,抬手揉了揉眼睛,“你干嘛?” “我在背你!”海驭遥没好气地说,“丢不丢脸啊,一瓶啤酒也能叫你醉成这个样子!” 凌弃这才想起自己喝酒的事,红着脸挣扎起来:“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算了吧,都背你这么半天了,你现在良心发现也晚了。”说着海驭遥用力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掌,“别乱动!好好趴着,你下来万一摔到哪里我不是还得背着你走啊!” 本来还想争辩两句的,但是凌弃的头还是晕晕的,不敢担保自己下来走会不会真的摔个好歹,只好乖乖地趴回海驭遥背上,双臂搂住了他的脖颈。 小路坑坑洼洼,非常难走,海驭遥身上还背着一个他,却走得非常稳,夜风很凉,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t恤一阵阵地传到凌弃胸前,令他舒服得想叹气,虽然这种想法很自私,但是他还是偷偷地在祈祷: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永远都不要到头…… 拐过一个弯,海驭遥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到了!可算到了!你这家伙,吃得不多,背起来倒挺沉啊,下来吧!” 他的手一松,凌弃顺着他的身体滑了下来,迷迷糊糊地靠着他站稳,四下打量一下,并没有看见什么别墅房屋之类的建筑,难道海驭遥今晚要和他露宿野外?那何必到这里来,就在刚才的浴场海滩上不行吗? “看,那就是我的宝贝,漂亮吧?”海驭遥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豪,凌弃疑惑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艘白色的游艇在月光中静静地停泊在下面的码头旁。 凌弃像是梦游一样,任凭海驭遥拉着他的手上了游艇,站在一边,看着海驭遥开动游艇,缓缓地驶出码头。 月光下的海面波光辚辚,远处城市的灯光此刻看起来很远,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一样,倒是天上的星星在闪闪发光,就像在头上,随手可摘。 “很漂亮啊……”凌弃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面前的美景,叹息着说。 “喜欢吗?”海驭遥停了机,让游艇就在海面上缓缓地漂浮着,自己走到凌弃身边搂着他,“酒醒啦?要不要出去吹吹风?” 他拥着凌弃走到甲板上,从背后环着他的腰,在耳边低声说:“本来我还准备了一瓶红酒的,现在看来,是不敢给你喝了……喜不喜欢?嗯?” 凌弃心里有点酸,借着酒劲,笑了笑:“喜欢啊,这么浪漫的气氛,之前来过的客人……也都很喜欢吧?” “之前?”海驭遥有点愕然,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不轻不重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小资,你又在吃醋啦?这艘游艇是年前我才买的,哪有什么之前的客人,乖,我平生第一次啊,把别人带到我的船上来哪。”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凌弃不放弃地追问:“大小姐呢?她也没有来过?” “你又犯规一次啊,该打屁股!遗珠她自己的游艇在国内就有三艘,她跑到我的船上来干什么?”海驭遥忽然把脸埋在他肩窝里闷笑了起来,凌弃觉得怪怪的,忍不住向后推了他一下:“你笑什么?!” “没什么!”海驭遥迅速地忍住笑,在他脸上亲吻着,“没想到啊,我的小凌虽然一直装做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心里还是很看重我的,是不是?我真的很高兴呢。平时啊,给你买什么你都一脸漠然,我还以为,怎么也打动不了你呢!” 凌弃越听越烦躁,猛地回身,仰起脸看着海驭遥,迫切地问:“驭遥!你……喜不喜欢我?!” 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他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从一开始,海驭遥就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明明是他自己送上门去的,现在却去问他这种问题,海驭遥一定笑到连腰都直不起来。 他羞惭地低下头,恨不能立刻跳到海里去让自己死了算了,起码也不用看见海驭遥嘲笑的脸! 出乎他的意料,海驭遥没有出声,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他不停挣扎的身体,过了一会儿,轻声在耳边说:“喜欢啊。” 不知为什么,凌弃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他使劲摇着头,抽泣着把脸埋进海驭遥的怀里,沙哑地喊了出来:“骗人!骗人!你这个大骗子!大骗子……呜……” 你怎么会喜欢我?!一定是骗我的!笑着漫不经心地随口说那么一句,以为就可以骗我对你死心塌地吗?!海驭遥你好狠,你就这么笑着把我的心碎成一片一片……其实我对你,也就是一个玩具,你对我好,也不过是因为这是你的游戏规则! 可是我……为什么还是爱上你了?为什么?难道我真的已经沉溺于你付出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柔,难道我真的已经毫无退路了吗?! “小凌……”任他痛痛快快地哭了一会儿,海驭遥稍稍放松了一下手臂的力量,把他的脸抬起来,盯着他已经哭成红肿的眼睛,清清楚楚地再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泪水再一次汹涌地在脸上肆虐,凌弃哭得都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地摇头,双手死死地抓住海驭遥后背的衣服,浑身抽搐着。 “小凌,小凌!乖,别哭了,听话,凌弃,别哭了!”海驭遥揉着他的头发,拍哄着,最后不耐烦地直接低头吻上了他的双唇,硬生生地堵住了他的哭泣。 他吻到凌弃几乎瘫软在他怀里,连喘气都喘不上来才把他松开,额头相抵,温柔地问:“相信了,小傻瓜?” 凌弃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海驭遥笑了一声,重新把他搂回怀里,拍着他的背:“今天是怎么了?请你吃顿平民饭菜就生气啦,小资?好了,以为你会喜欢呢,这样吧,明天我带你出去吃五星级餐厅,好了吧?” “驭遥……”凌弃从他的肩头露出眼睛,静静地看着栏杆外正在起伏的海面,海风吹来,他单薄的身体有些颤抖,更紧地往海驭遥怀里缩了缩,“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嗯……我要是知道,早就给你了。”海驭遥开玩笑地说,“看见你眼睛闪闪发亮的样子,像看见新玩具的小——小孩子一样。” 你是想说小狗吧?凌弃自嘲地笑了一下,没有说出来,幽幽地说:“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家……一个爱我的人……你能给我吗,驭遥?” “给啊,怎么不给?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海驭遥很自然地说,“好不好?” 凌弃摇了摇头,低声说:“我的名字……你就从来没有感到奇怪吗?为什么我要叫这个名字,好像挂着牌子要告诉天底下所有的人,我是个孤儿,我是个……没人要的,被抛弃的……孤儿……” 说着,他眼里的泪水又有要决堤的趋势,急忙在海驭遥的肩头擦了擦,继续平静地说:“枫晓是十岁的时候,父母出了车祸,亲戚们……都不要他,才送到福利院来的,他的名字是母亲起的,因为他出生的时候,是一个秋天的早晨,从病房看出去,正好是一树红红的枫叶……很好听的名字,对吧?” “嗯,嗯,好了,其实你的名字也不错啊……” 凌弃淡淡地一笑:“杨刚是三个月的时候被人扔在医院,然后才送到福利院来的,他的名字是院长起的,那年正好是羊年,院长说:那就姓杨吧……男孩子要刚强些,叫杨刚……就好了……虽然普通,可是……也很好,对不对?” 海驭遥拥着他,什么也没有说,凌弃紧紧地抱住他的身体,眼泪无声地流着,满脸泪痕:“我的名字……是发现我的时候放在我衣服里的……你知道吗?他们……他们……” 他突然闭上了眼睛,让泪水疯狂地滑落:“他们不但把我扔在福利院!还……还要让我一辈子背着这个名字……让所有人……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被抛弃的……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没人……要我……没人要……” 凌弃实在说不下去了,双手抱紧了海驭遥的脖子,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泪水顺着他的脸流下来,浸湿了海驭遥的衣服。 “乖……不要紧……没事没事,我在这里,别哭了小凌……别哭了,我要你,你归我了,好了别哭了……”海驭遥安慰着他,“别怕,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记着也没有用,现在你是大人了还怕被人抛弃了吗?你已经长大了……小傻瓜,难道你做了个恶梦也要记一辈子?名字不名字的有什么要紧啊,再说了,也许……也许是你的父母当时的确有难处,给你起这个名字是将来比较容易找到你嘛,怎么就往不好的地方想呢?乖啊,快别哭了……要么我们进去吧?夜深了外面海风大。” 他想把怀里的人儿抱起来回舱里,手刚一松,凌弃就受惊地抬起头来,用尽力气抱住他,惶急地喊了起来:“不要!不要!别离开我!别不要我!不要!我会乖乖的听话,我什么都干……不要……驭遥!驭遥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驭遥……” 凌弃陷入绝望的眼神让海驭遥不忍再看,急忙重新把他抱回怀里紧紧搂住,干脆坐倒在甲板上,哄着他:“没事没事,我在这,我没有不要你……小凌别哭了,我在这里,抱着你,别哭了……我喜欢你我绝对不会不要你的!好不好?” “真的……?”凌弃抽泣着问,“真的吗?……驭遥……你发誓……我要你发誓!你绝对不会抛弃我……不然你就什么都别说……别给我希望……我受不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好!我发誓!”海驭遥大声说,“天地为证,我一定会好好地爱你,宠你,疼你,永远都不抛弃你!所以你绝对别瞎想了!”说着俯身狠狠地吻了下去。 凌弃睁大泪眼,看着近在咫尺海驭遥认真的脸,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到底说了什么,就被吻住了,灼热的吻在瞬间夺去了他的理智,模模糊糊心里只是浮起最后一个念头:他说了……他说他永远不会抛弃我…… 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驭遥,谢谢你…… ********** 在幸福中,夏天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凌弃尽情地享受着海驭遥的呵护疼惜,出海游泳潜水,教他玩风帆和骑摩托艇,晚上大多去岛上石叔那里吃一顿海鲜,然后到游艇上过夜,海驭遥有一次坏坏地笑着说:“在这里好啊,四周十海里都没有一个人,你可以尽情叫……哎哟!” 他的话没有说完是因为凌弃红着脸随手抓起一只龙虾扔了过来,正打在脸上,海驭遥一边笑着抹了抹脸一边拿起龙虾给他剥壳:“要我替你服务也不用这么粗暴的方式啊,说一声不就行了吗,来,张嘴!” 每次都是从海驭遥的船厂出去,慢慢的,他和海驭遥手下的人也熟了起来,起初他听到刺耳的‘大嫂’两个字都会羞恼交加,狠狠地对着海驭遥抱怨了半天之后,他们才逐渐改口,称他‘凌哥’,尽管听起来和混黑社会差不多,但是总比被叫做大嫂强多了。 凌弃推开海驭遥名义上的办公室的门,发现他正大模大样地把长腿架在桌子上吞云吐雾,看见他进来急忙把烟掐灭放下双腿,笑着说:“今天怎么来了?想我啦?来!” “嗯?不是你早就答应我了,今天带我去吃饭吗?”凌弃微微不满地问,“石叔说今天有很好的鲍鱼……” 海驭遥打了自己的额头一下,把凌弃拉到自己腿上坐下,狠狠吻了一下:“今晚上不能陪你出去了,不好意思啊小凌,别生气……来来来,听我说,今天晚上我有很重要的的事,真的,对不起啊。明天吧好不好?乖,明天一定陪你去……” 凌弃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是海驭遥既然这么说了,他也没有理由生气,淡淡地说:“那我回去了?你忙吧。” “嗯。”海驭遥又亲了他一口,“我叫两个人送你吧,最近有些不太平,你在家里别出门,知道吗?” 凌弃本来已经要走了,忽然心里一动,转头问:“今天……你有什么事?” “啊,没什么,有顿无聊饭局。”海驭遥随口说,“你别担心,回去吧。” 越想越不对劲,该不会是和海驭远有什么关系吧?凌弃回身凑到他身边,轻声问:“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 尽管他已经决定和海驭遥在一起,就算海驭远从前怎么对他好过,也都是过去,可是……他绝对不想看到海驭遥和海驭远正面对决的那一天! “啊?!”海驭遥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他,笑了笑,“小凌,别闹了,我不是去玩,这种饭吃多了会减寿的,吃了你非闹胃疼不可,来,乖,回家吧,我吃完饭就回去,嗯?” “不,我想去……”他越这么说凌弃就越放心不下,抓住他的手,“带我去吧,我……我……”他咬了咬嘴唇,低下头,“还是我……根本见不得人?你不想让你的朋友……看见我?” “嘁!”海驭遥不以为然地抱着他,“怎么好好的就给我安上这么一个罪名?你是我海驭遥的情人,怎么会见不得人……好了好了,带你去带你去!到时候你别害怕就行了!” 他一手搂着凌弃一手按下了桌面上的通话器:“杨刚?准备好了没有?我们该走了。” ********** 走出船厂大门的时候,已经有好几辆黑色的轿车在等候,杨刚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看见他们出来了,迎上来说:“海哥,准备好了。” “嗯,小凌,来。”海驭遥拥着凌弃走到车边,亲自给他打开车门让他坐进去,关上门之后才对目瞪口呆的杨刚说,“今天我带肖闻去吧。” “海哥?!”杨刚吃惊得几乎合不上嘴,“你带他去?!肖闻那几下子根本上不了台面,带他去不是误事吗?” “误事?”一个嘲笑的声音从他后面传来,肖闻穿着一身浅色休闲服,闲闲地斜倚在他后面的一辆车上,“今天海哥又不是去砸场子的,像你这种莽夫跟着才会误事,你啊,就老老实实地在外面守着就好啦。” 杨刚瞪了他一眼,破天荒地没有冲上去饱以老拳,继续恳切地对海驭遥说:“海哥,今天不是善局,你是不是多带些人手?” “杨刚,”海驭遥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轻声说,“是翟天华抢了我的货,怕的应该是他,不是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阴冷之气,连杨刚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犹豫着看了坐在车里的凌弃一眼:“那……为什么带他去?海哥,凌弃……他可没有经过这个,不如我找人送他回去吧?” “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就让他跟着去吧。”海驭遥纵容地看看凌弃,“既然跟了我,迟早也得知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出事的。” “杨刚,你还有完没完啊?”肖闻不耐烦地说,“怎么了?当了大舅子还不够,还要当管家婆啊?” “肖闻你给我住嘴!”杨刚正一肚子气没处出,暴喝一声,青筋毕露。 “好了!”海驭遥低喝一声,“都给我住嘴,肖闻上车!杨刚,按原来计划。我们走了。” 他钻进车里,坐到凌弃身边拥住了他的肩膀,凌弃好奇地问:“杨刚怎么了?” “没事,和肖闻一天不吵嘴就难受,别理他了,我们走吧。”海驭遥轻描淡写地说,把他往怀里搂紧了些。 凌弃下车的时候心里觉得有些不对了,面前是一栋完全中式装修的酒店,门口停满了车,屋檐下挂着大红灯笼,厅里供着关公像,香烟缭绕,来往的人身体健壮面貌凶恶,一点也不像是来吃饭的。 “驭遥?”他不自觉地抓紧了海驭遥的手臂。 “看看,叫你不来你偏要来,害怕了吧?”海驭遥捏捏他的鼻子,“知道你胆小,要不你呆在外面,别进去了。” 凌弃用力摇摇头:“不要!我跟你进去。” “好!”海驭遥笑了,“对啊,我们祸福与共吧,走!” 在众人的簇拥下,海驭遥拉着凌弃的手往里面走去,在大堂门口,有一群人恭敬地拦住了他们:“海哥,老规矩,别见怪。” 海驭遥微笑着举高双手:“那是当然。” 带头的人走上前来在海驭遥身上仔细地搜了搜,然后鞠了一躬:“请进吧海哥。请问哪几位弟兄跟着进去?” “肖闻,你和小郑跟我进去,啊,威哥,这是我马子小凌。”说着搂住凌弃在脸上亲了一口,痞痞地笑着说,“也得跟我进去,他一时都离不开我。” 凌弃的脸红得像有火在烧,不明白这么尴尬的事他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看着那位‘威哥’用奇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肖哥,郑哥,不好意思了。”他示意着手下上前,看着海驭遥圈在凌弃腰间的手臂,犹豫了一下:“那……海哥,这位……这位凌哥要进去的话,也得按老规矩来。” “那是自然。”海驭遥大方地松开手把凌弃往前一推,“搜吧。” “驭遥!”凌弃满脸通红,拼命地往后缩着身体。 “海哥……这个……”威哥苦笑着说,“这……这我怎么好动手。” 海驭遥斜了他一眼,重新把凌弃圈回手臂中,冷冷地说:“怎么?你动不了手,难道还要我亲自把他脱光了给你看?” “驭遥!”凌弃窘得几乎想夺门而出,却被海驭遥搂得紧紧的,动都动不了。 “海哥真会开玩笑。”威哥精明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凌弃一眼,看他穿着合身的衬衫长裤,不像是能藏着什么武器的样子,顺水推舟地说,“不用了,请进吧。” “谢啦威哥。”海驭遥皮笑肉不笑地说,搂着凌弃旁若无人地向里走去,肖闻和小郑紧紧地跟在后面。 “叫你不要来,看,给吓着了吧?”海驭遥一边走一边在凌弃耳边悄声说,“你已经上了贼船后悔也晚啦!乖乖地嫁鸡随鸡。” 凌弃被刚才的场面弄得还心有余悸,闻言只是抬起头开看着他,目光中全是惶恐不安,看得海驭遥心里也是一疼,刚才的事他只是借题发挥,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可是……如今看来,是不是他太过分了? “别怕,没事了。”海驭遥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是我不好,别怕了。” 凌弃的目光惊慌地抖动了一下,仿佛才意识到他在身边一样,身体微微发颤,死死拉住海驭遥的手臂不放。 再往里面走,是本来的餐厅,其余的桌椅都撤了,只留下中间一张红木长桌,旁边摆着的椅子上已经坐满了大半,从剽悍的大汉到头发花白的老人,神态各异。沿着厅边排了一圈人,神情严肃地站着。肖闻和小郑也走了过去,找了个空地站好。 “孔叔,大家都来了?”海驭遥随随便便地打过招呼,一屁股在空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拍拍自己的大腿:“小凌,来,坐这儿。” 他刚才的态度已经引起了别人的不满,这下子更是火上浇油一般,面带不忿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坐在首位的白发老人开了口:“阿海,这位是谁?” 海驭遥自从进了大厅就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浑身散发出痞气,架起二郎腿笑着说:“这是小凌,我马子。” 在一片哗然中白发老人厉声说:“阿海!你还有没有规矩?!这是什么地方,对着这么些爷叔兄弟,你还顾不顾自己的身份?!” “规矩?”海驭遥长笑一声,不顾凌弃的挣扎把他搂到自己膝上坐下,双臂像铁箍一样圈住他,“有人抢了我的货,孔叔却不让我拿回来,我倒是不知道,这算是什么规矩了。” 凌弃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搂着不放,早已经羞窘得无地自容,此时只好把脸埋在海驭遥肩上,不敢抬头。 孔叔听到他的问话有些不自然地转过了头:“阿海啊,这件事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不是这么简单的,天华这次是有些过分,我们今天都到这里来,也就是要为你讨个公道。” “那可真要多谢孔叔和各位费心了。”海驭遥笑着端起有人送到面前的青瓷茶盅,掀开盖子吹了吹,柔声问怀里的凌弃:“渴不渴?想喝茶吗?” 凌弃头都不敢抬,海驭遥安慰地拍拍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轻松地说:“看来,有人也不拿这当会事,到现在还没影子,别是不来了吧?” 话音刚落,大门打开,一个叼着烟的瘦长个子带着两个手下走过来,夸张地张开双臂,故作惊讶地说:“哎哟,大家都在等着我吧?真不好意思,路上塞车来晚了,嘿,你们两个,赶快和海哥的手下去亲热亲热,人家正憋着卸我们八大块哪。” 他耸着肩膀走过来,故意在海驭遥对面的椅子坐下,笑着说:“海哥,好久不见了,一向发财,发财。” 海驭遥讥诮地歪起嘴角:“托福,有你老兄在,想发财也难。” “唉,海哥你大人大量,一点小货还放在眼里,还大张旗鼓地找来这么多大人物坐镇给你助威。哟哟。”他夸张地捧着胸口,“我好害怕喔。” “天华。”孔叔咳嗽了一声,“闲话就不要说了,我们还是开始吧。” 从他们粗声大气的争论声中,凌弃也逐渐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很简单,海驭遥的一批‘货’在路上被翟天华的人劫了,结果海驭遥的人去要货的时候两方面发生了冲突,还闹出了几条人命。 海驭遥反而很少说话,看着对面的翟天华口沫横飞,唇边噙着一丝冷笑,慢慢地抚摸着凌弃的后背让他安心,不时在耳边低语着问他怕不怕,渴不渴,等会儿想到哪里去吃晚饭。凌弃死死地把脸埋在他肩窝里,怎么也不抬头。 大约一个小时后,孔叔用手敲敲桌子,做了最后决定:“好了,都不要吵了,阿海的货是被天华拿了,但天华的人也死了几个,这样吧,天华把货还给阿海,阿海拿出两百万来作为赔偿金……” 他扫了周围一眼,没有别的人说话,两个当事人一脸淡然,翟天华眼睛朝天,在挖着鼻孔,海驭遥凑在凌弃耳边,微笑着听他说什么。 “你们意思怎样?” “孔叔您真是老糊涂啦。”翟天华把挖出来的脏物顺手弹了弹,“货已经是我的了,干嘛还要退回去啊?难道我费了半天力气,花那么多时间那么多人工都白费了?找车,搬货,运输,租仓库,有的包装坏了我还得重新花钱包装,我容易吗?赔偿金我是没什么意见啦,就看海哥给多少,可不敢嫌少啊,海哥那可是万把人的老大,我小小的翟天华哪惹得起人家喔。” 海驭遥冷冷地看着他,低沉地说:“钱我一分不给,货你给我吐出来。” “海哥这么敏感,该不会是太脆弱了吧?那我倒可以理解啊,身边有这么一位美人,难怪英雄气短啦。”翟天华放肆地大笑起来,“不能坐这个位子就让出来好了。这也算让贤?” “按道上规矩办,你早就该在关二爷面前被三刀六洞了,还能坐在这里吱吱歪歪的!”跟着海驭遥来的小郑沉不住气,叫了起来。 翟天华摊开双手,做了个很无奈的手势:“哎哟我说海哥啊,既然经不起折腾就不要出来混啊,大家都是混黑道的,本来就是无本买卖,谁控制得住手下,有财大家发嘛,要是不想冒这个风险,干脆就正儿八经地开公司领执照好啦,反正有货不愁没人买啊,到时候我抢了你的货,你也可以去报警嘛。不然您现在就报个警?我这里有手机给您拨个号?就是不知道哪条法律保护走私货啊?海哥不会是法盲吧?不然我给您先请个律师?自己屁股还没擦干净还说别人哪?自己做的是走私生意,还要找法律保护吗?警察能保护您嘛?传出去可不笑掉道上兄弟的大牙!” “天华。”孔叔看着他,眉头皱了皱,“规矩就是规矩,你别太过分了。” “什么规矩,也不过是黑道上大家之间的约定俗成罢啦,孔叔你们那辈子人的规矩,现在早该改改,那时候为了什么兄弟情义两肋插刀,现在啊,也不过是为了大家发财,死抱着老规矩算什么啊?!”翟天华放肆地笑了起来,“哎哟,只不过是抢了海哥一批货,就找了这么多人来助场子,怎么啊?硬按着我的头认罪啊?我好怕好怕哦,海哥我当然惹不起,人家是多大的面子,稍微放点风就这么多人来讨伐我,就差当场把我凌迟处死给海哥出气啦!” 他忽然站起身来抓过面前的茶盅狠狠地向海驭遥砸了过来,砰地一声,正砸在凌弃身上,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身,凌弃猝不及防地挨了这么一下,‘啊’地惊叫起来! “小凌!”海驭遥从椅子上弹起来,敏捷地一把撕开他被浸湿的衬衫,凌弃白皙光滑的背部被烫得一片通红,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凌弃披在身上,小心不碰到被烫的地方地把他搂回怀里,感受到他在怀里疼得发抖,深邃的目光冷峻地看向翟天华。 “看什么?!有种你打我啊。”翟天华不可一世地把脚踩在椅子上,蛮横地说,“我就是不守你们的屁规矩,自己一群人围了个小圈子,制定了几条屁规矩就觉得自己了不得,成了亚洲第一黑帮了?!老实告诉你们,我就是不给你们面子,什么破规矩,老子不理!该抢的抢,该拿的拿,要我把货退出来,门都没有!” 他正说的得意,对面的海驭遥身形一动,窜上了桌面,在场的人还没有看清楚,翟天华眼前一花,海驭遥冷酷的脸已经放大在自己眼前,那就是他最后能看见的画面。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在突然静下来的室内久久回荡着,淡淡的血腥味慢慢地飘散开来,在座的人都是刀尖上打滚的人,但也不禁面色陡变! 海驭遥单膝跪倒在桌面上,另一个膝盖压住翟天华的胸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右手里的一支钢笔深深地插入翟天华的左眼,已经没底,翟天华的右眼仍然死不瞑目地大睁着,垂在桌下的双腿还在不时痉挛。 第八章 室内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静得似乎能听见时间流逝的声音。 海驭遥松开了手,很轻松地从桌上一跃而下,回到凌弃身边,环抱着他,凌弃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颤抖着,海驭遥淡淡地看了在座的人一眼,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坐在首位的孔叔身上:“不用大家费心,我海驭遥自己的事,自己会解决。” 听了他的话,大家如梦初醒,看着还瘫软在桌上翟天华的尸体,竟然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带来的两个手下惊呼一声:“华哥!”眼睛都发了红地要冲过来拼命,早被肖闻和小郑一左一右地拦住,几招之后就被打翻在地,不能动弹了。 “阿海!”孔叔满头白发似乎都要竖起来,“你……你孟浪了吧?!” “谈不上谈不上。”海驭遥轻轻拍着怀中不停颤抖的人儿,笑容刺人,“我已经给了他机会,是他自己找死,我海驭遥做事爽快,不会跟他废话罗嗦的,孔叔,我明白您的意思,他无非有个后台,可惜,我海驭遥就是被吓大的。” 他收敛了笑容:“对不起耽误各位爷叔兄弟时间,早知道这点小事我自己解决好了。” “海驭遥!”一个人猛地站起来大喊,“当着这么多前辈,你居然动手杀人!知不知道这里禁止见血?!你眼里还有没有关二爷?!” “关二爷在天上看着,今天的事不是我海驭遥招来的。”海驭遥傲然说,“那种欺师灭祖的东西,留着才真叫恶心!怎么刚才b哥没这么大底气,现在冲我来了?” 他看了凌弃一眼,狠狠地加上一句:“惹到我的人,就拿命来偿吧!” 撂下狠话,他揽着凌弃扬长而去,肖闻和小郑放开被他们制住的人,跟了上去,只留下身后一厅的人面面相觑。 出了酒店大门,杨刚迎面走来,兴奋地说:“海哥!成了!” “唔。”海驭遥点点头算是知道了,小心地把凌弃肩头的衣服往上扯了扯,“你带他们回去吧。” “好啊……小凌怎么了?”杨刚小心翼翼地问,随即看见后面的肖闻和小郑,立刻冲过去叫了起来,“肖闻?!你怎么了?!跟人动手了吗?!怎么有血?!我早说不要你跟进去看受伤了吧?!” “大惊小怪。”肖闻躲开他伸过来的手,不耐烦地说,“别人的血!当我那么没用吗?!” “好了。”海驭遥断喝一声,“既然你们这么有话说,就一起去接收翟天华的地盘和人手吧,杨刚,你小心点肖闻,肖闻,你自己也要注意。” “你放心吧海哥,他的人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杨刚佩服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一早就准备……” 海驭遥唇边泛起一抹冷笑:“那当然,指望那帮老家伙,我不如报警算了,我的公道,当然要自己讨回来。” 他走到一辆车前把凌弃小心地让进去,对司机说:“我自己来开。”就坐进了司机座。 杨刚目送着他开车离开,还是不放心地对肖闻说:“你别去了,去医院看看吧,你真没事?” 肖闻的脸色有些难看,冷笑着说:“怎么?你巴不得我出点什么事才好?海哥是我监督你省得你藏私,快点走吧,翟天华那帮东西,早点处理早干净。” 随手拧开车里的音乐开关,坊间流行的歌曲飘了出来,若有若无地回荡在车里,海驭遥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言语的无力,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身后的凌弃,刚才那一幕给他的刺激一定是太大了,他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 默默地点着了一根烟,海驭遥的心微微地泛起一阵苦涩,只是想带着凌弃去看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毕竟他已经想过,以后要和凌弃在一起,也算是让他有个思想准备,知道自己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不能一辈子宠着凌弃把他保护在象牙塔里,如果凌弃也想和他在一起,起码也要知道他温柔的另外一面。 可是……为什么受不了的是自己?看见凌弃被烫的一霎那,热血顿时涌上头来,顺手拔下凌弃口袋里的钢笔就扑了过去,当时脑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杀!杀!杀!把伤害凌弃的人干掉! 他嗜血的本性在那瞬间发挥无余,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的钢笔已经深深地插入了对方的眼球!制住对方垂死的挣扎时,心里竟然有一阵快意! 从视后镜里看了看凌弃,披着自己的外套垂着头静静地坐在那里,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海驭遥的心里又是一疼,狠狠地抽了口烟,还是开口了:“凌弃,我先送你去医院看看吧?刚才……对不起了……” 凌弃摇了摇头,然后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他看不见,瑟缩了一下,身子前倾,轻轻地伸出手臂搂住了海驭遥的肩膀,默默地把脸埋在他的黑发里。 “小凌……坐回去,我在开车啊。”海驭遥温和地说,“我知道你害怕,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对不起。” 凌弃用力地摇摇头,手臂还是搂着他,肩上的衣服滑了下去,露出手臂,白得眩目。 海驭遥叹了口气,把车子开到路边停下,把前座放倒让凌弃过来,自己抱住他,再一次诚心诚意地说:“小凌,对不起。” 凌弃的肩头轻微颤抖着,像个受伤的小鹿一样往他怀里缩着,终于忍不住‘呜’地哭了出来,手臂紧紧搂住海驭遥的脖颈,断断续续地低声说:“驭遥……我不是……怕……” 在海驭遥把钢笔插进那个人眼中的一霎那,他只感到震惊,那么血腥的场面,他竟然真的没有怕! 早知道海驭遥不是什么善人,可是也真的没有想到,他竟然在说话之间就可以如此干脆地杀掉一个人!连眉毛都不皱一下! 可是,自己为什么不怕?竟然是……真的不怕他了吗? 已经爱上他了吗?所以他做什么在自己眼中都无所谓?只要他是海驭遥,只要他还没有离开自己就满足了?不管他是什么人干了什么事?! 凌弃,你真的……爱上他了吗? “不怕不怕……没事的,现在没事了。”海驭遥愧疚得心里揪得紧紧的,牢牢抱住凌弃,“我在这里,我……我再也不会让你出这种事了!” “不是的!”凌弃猛烈地摇着头,抽泣着抬起头来,红肿的双眼让海驭遥心疼不已,“我不怕!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小凌……” “我真的不怕!”凌弃着急地说,“驭遥!我……我可以适应的!真的我可以的!你不会因为今天的事就……” “小凌!”海驭遥低吼了一声把他搂进怀里,“你这个小傻瓜又在想什么!我当然不会为这种事说你什么,我心疼都来不及了!还什么适应,你适应这种事干什么?!以后我会把你护得好好的,决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今天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凌弃微微地笑了:“驭遥,我不是你养的猫……你爱我,我知道,可是……我不能一辈子躲在你怀里,我想和你在一起,就是要真正地……参与你的生活,好不好?” 他吸了吸鼻子,虽然红着眼睛泪痕未干,笑起来却是特别的可爱明朗:“再说,我已经是贝壳哥的小弟了,也算是……黑道小弟,下次你带我去砸别人场子吧,让我也看看你是怎么砍人的。” 无声地在心里叹了一声,海驭遥安慰地亲亲他:“好,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会把你保护得好好的! 回到家里,海驭遥处理过凌弃背上的伤口,都被烫得起了水泡,涂上药膏之后,不能穿衣服,只好光着上身,一再地问他疼不疼,凌弃只是微笑着摇头说不疼要他不要担心。 “吃点东西吧。”海驭遥端着托盘走到床边,凌弃趴卧在床上,台灯的光线把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道阴影,不自觉皱起的眉头听见他说话之后立刻舒展开来,勉强支撑着自己要坐,被海驭遥一把拦住,“别起来!我喂你。” 凌弃乖乖地重新躺回床上,好奇地问:“今天吃什么?” “粥,和素包子。”海驭遥小心地给他围上毛巾,把包子掰开一个小口,慢慢倒进去醋和香油,然后才把包子送到他嘴边:“慢慢吃,本来有海鲜馅的,你不舒服,就吃素的吧,等好了,我再带你去吃。” 凌弃张开嘴,小小地咬了一口包子,嚼着,海驭遥坐在一边,温柔地看着他,不时给他喂一口粥,把包子送上去,用餐巾帮他抹嘴,台灯黄色的光从他背后照过来,连硬朗的脸部轮廓都变得柔和。 出神地看着他,凌弃的心又在逐渐地沉醉下去,不知不觉地泛起微笑。 “笑什么?”海驭遥奇怪地问,凌弃的脸红了,趴在枕头上摇摇头,“没事!” “一定是我太帅了吧?”海驭遥开玩笑地说,“是不是正在心里得意着哪,我这么条大鲨鱼,终于也上了你的勾了……可是啊。”他俯身吻吻凌弃的脸,作出一幅凶狠的样子,“到底谁吃了谁,还不一定!” 凌弃很自然地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回了他一个吻,海驭遥小心地抱他起来,让他趴在自己胸膛上,轻声在他耳边说:“别撩我啊,都这个样子了还闹……乖乖睡觉,明天就好了……睡吧,明天就好了……嗯?” “驭遥……你爱我吗?”凌弃在他的低语催眠下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不知不觉地从唇间溢出这一句话。 海驭遥抚摸着他的头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笑着说:“爱啊。” 凌弃偷偷地笑了,伸手上去,让自己的手指和他的交缠在一起,模糊地说:“我也爱你……”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他的一辈子,就要和这个虽然粗鲁野蛮但是对他爱怜有加的男人在一起了。从前的生活,龙腾,海驭远……都已经过去,不会再和他有交集了。 连海驭远送他的那一支钢笔,从十八岁一直带在身上的钢笔,今天也已经变成了一件杀人凶器,再也拿不回来了。 把脸埋进海驭遥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他的味道的空气,凌弃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吧,既然已经爱上了他…… 这样不是很好吗?自己得到了海驭遥,其实也等于帮了海驭远一个忙,他可以顺利地娶到海遗珠,把龙腾和海家全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海驭遥可以摆脱那些东西,从此就和自己在一起了…… 驭遥……我爱你,你是否也会象你说的一样,永远不离开我?永远不抛弃我? ********** 过了十月下旬,秋风开始把路边行道树的叶子往下扫的时候,凌弃感到,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并没有人对他说什么,他问海驭遥,得到的也只是‘没事’的回答和一个亲吻,可是,他就是知道,海驭遥一定有什么事在瞒着他。 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十一月十一号,是海遗珠为父母守孝满十八年的日子,这个日子非同小可,这就意味着她的正式成年,将不受监护人和基金会的控制,也意味着,她已经可以结婚了。 从生下来穿衣服就没有超过白蓝黑灰四色的海遗珠,终于可以披上大红的嫁衣。 那么,谁将成为她的夫婿,那个幸运儿,可以把海遗珠的亿万身家和海家的产业一起拿到手里的人? 海驭遥,还是海驭远? 尽管已经相信了海驭遥对自己的爱,相信他的承诺和誓言,凌弃还是寝食难安,好几次夜里都在做恶梦,海驭远和海遗珠一对璧人走进教堂,他正在微笑着祝福他们,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却变成了海驭遥和海遗珠!他哭着冲上去质问海驭遥,他却像是不认识自己似的把自己冷漠地推开,搂着娇艳如花的新娘扬长而去,一转头,自己却被海驭远死死抓住,疯狂地冲他大喊大叫:为什么不帮帮我?!为什么?! 这个梦如此真实,醒了之后他常常都是一身冷汗,然后失魂落魄地坐到天亮,不论怎么宽慰自己,始终也放不下这个可能性。 这一天,海驭遥来了,最近一周他比较忙的样子,只是每天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不过来了,要他好好吃好好睡,今天来了,也是一脸疲惫,把带来的外卖热热吃了之后,就伸直长腿坐在沙发上休息。 “很累吗?”凌弃坐到他身边把下巴枕到他胸膛上,“要不要洗个澡?” “等一会儿吧。”海驭遥低头亲亲他,“小凌,下一周我可能还是没有时间陪你,对不起了,等这事完了,圣诞节我带你去瑞士滑雪吧?我们好好玩一玩。” 凌弃笑笑:“不要啦,去那么远的地方,滑雪去韩国日本也是一样……你……什么事这么忙?自己要注意身体。” “啊,也没什么。”海驭遥微闭上眼睛,大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心不在焉地说:“下周有一批货……数量大,要我亲自去接……就在周三我得带船去公海——” 声音嘎然而止,他忽然坐了起来,抓住凌弃的双肩,严肃地说:“小凌!这些话你绝对不能对别人提起,知道吗?!” “嗯,我知道。”凌弃被他正经的样子给吓住了,不知所措地点着头。 “知道就好……”海驭遥长嘘了一口气,看他发呆的样子,懊悔地说,“真该死!我怎么就说出来了!小凌,别怕,没什么。你只要不说出去,就什么都不会有了。” 凌弃偎进他怀里,故意开玩笑地说:“你刚才说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听见,除了……”他笑着在海驭遥唇上轻吻了一下,“除了说你爱我。” 看着他的笑容,海驭遥也笑了,一使劲把他横抱了起来向浴室走去:“没错!我就说的这个,小凌,今晚上不要哭喔,一星期没做了,我可快憋死了,今晚上我一定叫你喊都喊不出声来!” ********** 海驭遥走之后的三天里,凌弃连门都没敢出,他不是不知道黑道上的残忍手段,更不想在这个紧要关头给海驭遥添什么麻烦,如果这样一直坚持到海驭遥回来的话,是不是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但是周一他不得不出门了,去银行办理一些麻烦又必要的手续,临出门前他换了之前从来没有穿过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从大厦的侧门溜出去,没有叫出租车,搭上拥挤不堪的地铁到了市中心的总行,飞快办完了事,三步两步地就跑了出来直奔地铁站。 还没有走到地下入口,一辆车在他身边停下,凌弃受惊地往路边一跳,黑眸警惕地看着,准备不管里面出来的是刀子还是枪口,他第一反应就是叫喊挣扎,绝对不能让自己被带走! 他所预料的没有出现,车门打开,海驭远颀秀的身影从里面出来,冬日暖阳般和煦的微笑,和他十分熟悉的温和语调:“小凌?真巧。” “副总?!”凌弃惊讶地看着他,久别重逢的喜悦一下子在他脸上飞扬开来,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才走了两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尴尬处境,不说别的了,海驭远怕是……已经知道自己和海驭遥同居在一起了,他该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自己?是鄙夷不屑?还是厌恶轻蔑?想着一股委屈又涌上心头,他没有忘记,最初的最初,他就是为了海驭远,面前这个俊秀斯文的男子才去接近海驭遥的! “怎么了?不认识我啦?”海驭远对他的态度和以前一般无二,亲切中带着些微的关怀,“我在附近办点事,没想到遇见了你,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我……我挺好的。”凌弃却显得不太自然,想了一会儿,抬手把口罩摘掉,腼腆地说,“副总您还好吗?” “呵呵……”海驭远微笑着说,“我们就这么站在路边谈话太引人注目了,还会影响交通,那边有个咖啡座,过去喝杯咖啡吧?” 凌弃虽然很想和海驭远多呆一会儿,但这是在非常时期,他干脆地摇摇头:“还是不了……副总,我有急事,必须马上走。” “这样?真可惜。”海驭远遗憾地说,“我还想和你谈谈呢……你最近好吗?……你递了封辞职信就走了,我担心得很呢。” 凌弃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 “啊。”海驭远笑着说,“那个,你不用在意了,我只是有些惦记你,对了,遗珠快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凌弃敏感地抬起头来:“大小姐要结婚了?!新郎是……谁?” “有时间的话我们还是坐下来谈谈吧,我也想知道你的近况呢。” 海驭远带着那种有绝对把握知道对方不会拒绝自己提议的笑容,向着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厅做了个请的手势。 凌弃手心里全是冷汗,像是被催眠了一样,跟着他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凌弃离开了咖啡厅,脸色比来的时候多了几分红润,走路却有些不稳当,慌慌张张穿过马路的时候还差点撞到路标。 海驭远带着怜悯的微笑看着他的背影,优雅地把咖啡杯送到嘴边,慢慢地品了一口,还没来得及把杯子放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杀气腾腾地从门外冲了进来,吼道:“海驭远!这是怎么回事?!” “大哥你来了?坐下喝杯咖啡吧,这可是很正宗的哥伦比亚咖啡豆。”海驭远笑着站了起来,一旁的店员立刻知趣地开始动员顾客离开,其实不用他们动员,光看见海驭遥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不会再有几个人愿意留下来了。 “老二,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海驭遥大步走过来,脸罩寒霜,“我并没有叫你插手凌弃的事,我说过我自己会做的,你今天这么做,什么意思?坐实他的罪名?让我最终不得不除掉他?!” “大哥。”此时的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海驭远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我全是为了你好,凌弃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们谁也不知道,我不能让你冒任何风险。” “多谢费心,不必了。”海驭遥硬邦邦地说,“我的人我自己会处理,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难道你现在想出尔反尔?” 海驭远垂下眼睛,低声但坚决地说:“大哥,我这样做有我的理由,凌弃是个定时炸弹,你如果后悔了,那我们的计划就此改变,从此之后你和他海阔天空,我再也管不着……只要你的计划没有变,我就要走这一步!” “老二。”海驭遥拉过椅子坐在他面前,“我的计划对你没有任何损失,你为什么还要给凌弃设这么一个陷阱?!他的存在,根本碍不了你任何事!” “我知道……我只是不能放心,所以,我必须试探他一下,大哥,我要试探的,不是他的爱情,而是他的忠诚。如果他连这个试验都过不了,那么,我们不该再留着他。”海驭遥平静地说。 海驭遥咬紧了牙,看着红白相间的方格桌布,双拳握紧,过了一会儿才说:“计划取消!我改主意了!” “晚了,大哥,我的诱饵既然放出去,就不能再撤下来。”海驭远不顾兄长快要吃人的目光,神态自若地说。 海驭遥似乎很有一拳打过去的冲动,脸色铁青地站了起来,沉声说:“老二,不要太狠了……凌弃完全是无害的!” “有没有害不能光看眼前。”海驭远也站了起来,“也许他这颗定时炸弹在十年,二十年之后才会爆炸呢?大哥,我已经给他选择的机会,无论怎样,他也会留一条命的,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他淡淡地一笑:“我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父亲他老人家……可会想到他还有这一天,被自己视作废物的小儿子逼到这种地步呢?” 海驭遥瞪视着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很久才狠狠地一跺脚,转身要走。 “大哥!”海驭远从身后叫住了他,看他虽然站住,却没有回头,自失地一笑,“你现在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了吗?” 他爽快地承认:“我知道我不择手段,心狠手辣,连自己的恋人都不放过,你是堂堂的男子汉,一定很鄙视我……你可以瞧不起我,但这是我生存的手段,我别无选择!” 静默了一会儿,他低低地开口:“海家的水龙头一开,流出来的都是鲜血……大哥你不会不知道,遗珠的父亲死得突然,母亲更是死得不明不白,要不是她是女孩子,又被作主和我们中间的一个订了亲,恐怕也逃不过厄运……我呢?在对遗珠的未来还有点用之前,何尝不是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大哥你从小就是那么强悍,连父亲都奈何不了你,可是我要是没有你暗中的保护,早就被埋在花园当肥料了……父亲对母亲的恨,百分之百地发泄在我身上,我就是他眼里的一条无用的虫,什么时候一脚踩死都可以!海家上下都知道你喜欢欺负我,连叔叔伯伯们都对你不满,只有父亲……看在你对我狠的份上,把我这个玩具给你留了下来……直到遗珠来,我有意地接近她,博得她的好感,父亲发现了我的利用价值,才允许我……当体面的海家二少爷。” 微侧过头去,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好多次了,你借口磨炼我,把我们两个锁在练功房里,一边到处踢墙喝骂,装做……装做是在打我,一边……搂着我,喂我吃点心……” “驭远!”海驭遥情不自禁地回身把弟弟抱进怀里,像是小时候一样紧紧搂着他,“不要再说了!都过去了!你马上就是海家的主人,不会有任何人能伤害你了!你现在有力量了知道吗?!” “哥……”海驭远把脸埋在他怀里,低声地说:“我会负天下人,却不会负你……” 他猛地抬起头来对海驭遥严肃地说:“所以我一定要试探凌弃!我不能让一个定时炸弹在你我身边!这和你要不要他无关!这是海家用人的原则,就算你会恨我一辈子,我也要这样做!” “我不会恨你。”海驭遥松开了手,转身往门口走去,“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 用度日如年来形容凌弃这几天的光景显然并不为过,自从他遇见海驭远之后,除了睡觉,他就是坐在沙发上发呆,不知怎么的,脑子里有越来越多的可怕念头,闹得他心惊肉跳,闭上眼睛就是海驭遥和海驭远的影子在面前晃,怎么忘也忘不掉…… 他不断地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驭遥回来就好了,只要他回来只要他搂着自己,那一切恶梦都会烟消云散,他什么都不怕了,只要驭遥回来就好了。 驭遥说的是星期几?星期三吧?那星期四他就该回来了,说不定带着外卖,笑嘻嘻地冲进门来给自己狠狠的一个拥抱,然后把自己吻得喘不过气来,直接抱上床去,也说不定看见自己消瘦的模样会心疼,会亲自下厨给自己弄点好吃的,一口口地喂过来…… 星期四,海驭遥没有回来。 他一定是很忙的,听说这批货特别重要,他不能回来,一定是脱不开身,干走私的,还是谨慎一点好,不用他立刻回来看我,只要他平安就好,如果风声很紧的话,迟回来一两天也没有什么…… 星期五,海驭遥没有回来。 你是不是也在想我呢?驭遥你不要为我担心,我很好,什么事都没有,我正常地吃,正常地睡,就是想你……很想很想你…… 星期六,海驭遥没有回来。 我不在乎你是干什么的,不在乎你手上有血,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 星期天,凌弃整整昏睡了一天。 星期一中午,门上响起了熟悉的钥匙转动声,凌弃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直扑了过去,又惊又喜地喊:“驭遥?!你回来了!?” 门开了,海驭遥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肖闻和几个人,面色相当不善,凌弃却根本没注意到,眼睛里只有海驭遥一个人,径直扑向他怀里,却被海驭遥一把推开! 凌弃踉跄着站稳身体,惊讶地看着他,这才发现他身后的人,疑惑地问:“驭遥……出什么事了?” 看着他明显憔悴的脸,海驭遥心里忽然有一阵不忍,但是很快就被怒气给压了下去,他再也没有想到,周二早上,就在他着手派人接货的时候,接到了海驭远的一个电话,很轻快地提醒他:大哥,听说你周三有批货? 这个消息,他只对凌弃说过。 虽然,和凌弃分开是他早就想好了,可是,为什么,凌弃真的会背叛他?真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老二?如果,仅仅是如果,他和海驭远真的是敌对的话,那么,这一次,会不会就是凌弃想置他于死地? 他不得不承认:海驭远设下的这个局,凌弃踩进去了。 算了,算了,反正迟早是个分手的结果,就让自己死心,让凌弃也死心吧!既然他选择了老二,就让他跟着驭远,就让他恨自己一辈子,就让他安心吧…… 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 海驭遥推开他走进了房间,其余的人也走了进来,把门关上,凌弃惊疑地看着他们,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忐忑不安地跟在后面,绞着手指头,紧张地看着海驭遥。 环视了一下室内,海驭遥从口袋里掏出烟,肖闻默默地过来为他点着了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慢慢地吐了出来,烟圈缈缈飘散,室内鸦雀无声。 “看样子,你这几天也很提心吊胆啊?”海驭遥似笑非笑地说。 凌弃继续紧张地看着他,海驭遥绝对不是在对他嘘寒问暖,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的! 他浑身开始轻微颤抖,海驭遥走了过来,粗鲁地抬起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我能有命回来,你是不是很惊讶,凌助理?” “什——什么?”凌弃连嘴都合不上了,海驭遥在说什么?他怎么一点都没听明白? “可惜啊,我终究是让某些人失望了。”海驭遥捏着他的下巴,手劲逐渐加大,凌弃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驭遥……放手……放手……疼!” “啪”的一声,海驭遥放手了,却狠狠地打了凌弃一个耳光,打的凌弃几乎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他咬牙切齿地说:“贱货!” 凌弃被撞得晕头转向,嘴里尝到了自己鲜血的腥味,他慌乱地看着面前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海驭遥,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海驭遥为什么这么对他?巨大的恐惧包围了他的全身,难道……海驭遥只是在玩他?自始至终他的情话都是假的?根本不是真爱自己?只有自己一厢情愿?! 海驭遥走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屑地说:“我早就知道你和老二串通一气来对付我,这些日子,只不过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罢了,你也真不错,一直忍到最后,从我嘴里套话……凌助理,你也不想一想,有人送上门来给我玩倒也就算了,我会真的相信你吗?果然,给你点情报,你还真的泄露出去了。” 他弯下腰,盯着凌弃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接货的时间,不是星期三,而是星期二……你失算了!” “驭遥……”凌弃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震惊地看着他,颤抖地叫着他的名字,“你说什么?我不懂……” “你不懂不要紧,海关懂,他们在预定地点埋伏的时候,我的货都已经进了仓库,连买主都找好了……你说,他们会不会气得七窍生烟呢?凌弃,这个时间,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说,我该怀疑谁呢?” 从慌乱中清醒过来,凌弃陡然明白了他指责自己的是什么,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一把抓住了海驭遥的手,激动地喊了起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驭遥你相信我!我没有!” “你以为我到现在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海驭遥用力地甩开了他,满脸鄙夷,“星期一,你和老二见了面对不对?” “是的……那是……那是我偶然遇见的……”凌弃着急地为自己辨白着。 “撒谎!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海驭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扔在他脸上,“这是电信局的通话单,一周之内你只从这里往外打过一个电话,你自己该不会不记得了吧?号码是xxxxxxxxxxx,巧的很,这是老二的私人手机号码,连海家都不见得有五个以上的人知道,你倒是消息灵通?” “驭遥!”凌弃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下摆,“我没有!我没有背叛你!我没有对二少爷说过!我真都没有……驭遥……相信我……驭遥!” 泪水从他眼里流了出来,沿着脸颊滑了下去,海驭遥似乎是怔了一下,随即狠狠一脚踢在他小腹上,凌弃被踢出几米远,疼得蜷缩起身子打着滚,满脸泪水,连惨叫都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海哥……”肖闻提醒他,“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我看他……不像是……” 海驭遥把抽完的烟头扔在地上,狠狠碾了一脚,瞥了他一眼:“肖闻,你不是这么嫩吧?有哪个卧底会爽快地承认自己是卧底的?你要是不能做,就叫杨刚来。” 肖闻的身子僵了一下,无声地向后退了一步。 凌弃身体猛地抽搐着,‘哇’地吐在地上一口血,这才缓过来,无助地看着海驭遥,目光中满是绝望,一张口,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他喘息着,艰难地说:“我……没有……驭遥……我没有背叛你……那个电话……不是的……我什么都没说……相信我,驭遥……相信我……” “我相信你就见鬼了。”海驭遥冷冷地说,“连你说梦话的时候,都叫着老二的名字……你以为我是聋子没听见?凌弃,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不会杀你,怎么说你也是老二的人,我得给自己兄弟留点面子,他要再想这种计策,美男美女只管往我这里送,我照单全收了!自己玩不了我还有几千兄弟哪。” 他所有的手下都沉着脸,居然没有一个人配合地笑一声,海驭遥愠怒地看了肖闻一眼,摆摆手:“唔!” “驭遥!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凌弃根本听不见他的话,只是绝望地喊着,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他撕心裂肺的喊叫,“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一脚狠狠地踢在他的肋下,剧烈的疼痛把他的喊声给吞没了,还没等他缓过劲来,又是几脚劈头盖脸地踢来,他本能地伸出双手护着头部,胸腹之间传来的疼痛又迫使他放下手去护着,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马上又是一脚踢在头上,额角裂开了,鲜血流了一脸,淹没了他的视线,逐渐的,在拳打脚踢中,他的神智也开始模糊…… 最后的清醒中,他还在竭力呼喊着:“我没有……我没有……”只是声音低不可闻,近似申吟。 肖闻抬手制止了他们,自己走到海驭遥身边,小声地说:“差不多了,海哥。” “唔。”海驭遥一直呆呆地看着窗外,此时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他。 肖闻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继续说:“没伤到要害,也没残废……见了血了……” “我知道了。”海驭遥不耐烦地挥挥手,“照原来说的,叫两个弟兄把他扔到龙腾门前,让老二自己去收拾吧,反正是他的人,我们走!” 第九章 冬雪飘飘,又是新年了。 尽管在温暖的室内,感觉不到屋外的寒冷,凌弃还是紧紧地,紧紧地把自己用被子裹起来,他的冷,是从骨髓里冷出来的,而不是从外面。 房间里很静,平时也是这样,在这么热闹的夜晚,更不会有人来了…… 过去的一切,像是在梦中,疼着他哄着他爱着他的海驭遥,搂着他发誓永远不离开他的海驭遥……狠狠打他的海驭遥,不听自己解释的海驭遥……都那么不真实。 自己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医生说自己浑身是伤,恐怕要躺上几个月才能康复,可是自己没听进去,只是要出去找海驭遥,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告诉他,自己没有背叛他,没有…… 周围乱了,医生用镇定剂让自己安静了下来,再次醒过来,他又闹着要下床,如此三次,海驭远来了,安抚着他,说了一遍事情经过,那天下班的高峰时期,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从一辆面包车里扔了出来,全身是血地扔在龙腾的大门前,保安报了警,也把他送到了医院,医生说他的情况不是太好,全身的伤虽然不足以致命,却可以让他躺上几个月。 末了他安慰着凌弃,说医药费绝对不是问题,事后的处理他也已经都派人办妥了。凌弃逐渐安静了下来,看着海驭远,忽然发现,这下子,他更加没有办法回到海驭遥身边向他解释了……所有的人,都不会再相信他和海驭远毫无瓜葛,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他为了海驭远背叛了海驭遥…… 心慢慢地沉到看不见的地方,海驭遥也在那里…… 他的目光透过海驭远的身体看向远方,泪水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海驭远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轻轻地把他抽噎着的身体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无声地安慰他。 又是他抗拒不了的温柔,所以当他要求出院的时候,海驭远坚持让他先回到海家住一段时间,他怎么推辞也没有用,最后还是搬了回来。 住在一间舒适的客房里,起居饮食都由海家的人照顾,海驭远和海遗珠基本上每天都过来一趟看他,任何事不用他开口就全部办好,没有让他受一点委屈。 可是他的身体还是好不起来,两个月了,一直躺在床上,连自己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伤口痊愈得也相当慢,翻身的时候全身酸痛不已,曾经被打断的骨头也不时疼痛难忍。但最难忍的伤口在他心里,在最敏感最柔软的地方,那个叫海驭遥的伤口还在汩汩地向外流着血,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驭遥……驭遥……”他把脸埋在枕头里,一遍又一遍低声地叫着那个名字,泪水慢慢地从眼睛里流出来,渗入枕头里。 窗外的雪花依然在飞舞,像落入凡间的精灵在欢笑祝福…… 今天是新年啊…… 凌弃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瞪得大大的,对啊!今天是新年啊! ********** 当海家兄弟俩一起走进书房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神情紧张,感到今晚上将要有大事要发生了。 可是,书房里的气氛却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一开始,十分平静,海驭遥还是老样子,大大咧咧地走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照样把长腿架了起来,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海驭远很平静地走到一边的书橱旁,拿了暗格里的酒,倒了两杯,递给哥哥一杯,自己举起了杯子:“干杯?” “现在确实是干杯的时候了,老二。”海驭遥挑眉一笑,“从明天起,你就可以稳稳地坐上这个位子,值得庆贺。” “大哥你又在笑我。”海驭远在他对面坐下,喝了一口红酒,轻轻摇晃着杯子,“没有你,我不可能得到这个位子。” “算了。”海驭遥出声制止,“这种话不要再说了,你要相信自己的力量,绝对不能再怀疑自己,否则就是你坐上这个位子,也迟早会掉下来……事情都办完了吗?” “办完了。”海驭远的眉毛也微微地挑了起来,微笑着说,“一切都办完了。” “老爸那里……” “没问题。” 海驭遥满意地点了点头:“从今天起,我将再也不会给你任何帮助,你明白吗?” “我明白,大哥。” “你只能靠你一个人了,就算是遗珠,你也不能完全相信,尤其是,不要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既然能下决心把人送进去,就不要再想着……你们还能在一起……” “大哥!”海驭远的脸有些发红,气息也开始急促,“我明白!你不用再说了!小浩……他也明白……你不用再说了!” 看见弟弟突然出现了冷静温和面具下面的真实情绪,海驭遥有一霎那的吃惊,随即又平静下来,微微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 室内一下子沉寂下来,只听见两人的呼吸声,窗外还是静静地飘着雪花,花园里树上的小彩灯在俏皮地闪着眼睛,偶尔传来汽车声,是有提前到来的客人。 “走吧?”海驭遥站起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今晚上我就做个被美丽公主抛弃的痞子骑士吧,哈哈,就看你的了,王子殿下。” 海驭远也站起来,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大哥……凌弃在我这里。” 海驭遥脸上的神色丝毫没变,反问了一句:“那又怎么了?” “大哥……他的伤口一直没好,身体也很差,到现在还下不了床……” 海驭遥很随意地向后坐在桌面上:“那又怎样?你说我下手太重?” “不是的,我想,你是不是去……看看他?” 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揶揄的光芒,海驭遥摇摇头:“老二,你别把收买人心那一套弄到我头上来,我当时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抛开他,你来做好人,把他弄回来,反正他也一直对你死心塌地……然后我和他再无瓜葛,你也要保证他之后的生活,非富即贵,怎么,才两个月就养不起他了?” 海驭远笑了:“大哥,你怎么这么想我,小凌完全不知道,他只是……” “够啦。”海驭遥大笑了起来,“我可不想你那么婆婆妈妈的,说断了就是断了,我才不会再回头拉拉扯扯……有你照顾他,我也放心了。”他的眼睛里射出一道凌厉的光芒,“对不对,老二?” 海驭远丝毫没有被他吓倒,平和地说:“那是当然的,大哥,我会好好照顾他。” “嗯,以你的能力,这绝对不成问题,那个小傻瓜一定被你哄得团团转。”海驭遥跳下桌子:“走吧?” 海驭远没有动。 “怯场啦?”海驭遥开玩笑地说,伸手圈住他的肩膀,“走吧,你又不是女的。” “大哥……”海驭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如果……凌弃从来没有背叛过你,你会怎样?” 海驭遥的脸僵了僵,随即又笑开了:“老二,这是我们之前就商量好的,我决定要和凌弃分开,还是在你告诉我那件事之前,他背叛我只不过是个意外,不过这也正常,他本来就是你的人,最后倒向你也是应该的,你以为呢?我海驭遥做的事,从来不后悔!” “大哥,你听我说,”海驭远温和地笑了笑:“我是说真的,凌弃的确没有背叛你,我知道他,太单纯了,他和徐枫晓不一样,他的心啊……唉,怎么说呢,比玻璃还透明,一点心计都没有……其实……” 他定定地看着海驭遥,吐出最后几个字:“我真正要试探的……是你。” 海驭遥额头上的青筋爆了起来,很快又平静了,冷冷地一笑:“试探我?老二,现在你还不是海家的当家人,你是不是做得过分了?” “我道歉,大哥。” “够了!”海驭遥断喝一声,竭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愤怒,沉着脸说,“木已成舟,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行动吧,走!” “凌弃没有背叛你。”海驭远坚持挡在他面前,认真地说,“我和他见面,谈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他很小心,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说和别人同居了,到最后我装作不知道你们的事,邀请他回龙腾来,后来你查到的那个电话,就是他打来拒绝我的。” 海驭遥的黑眸深处闪过小小的火苗,却什么都没说。 “大哥,我一直想知道,你对凌弃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如果你不爱他,只是玩玩而已,为什么还要这么郑重其事地把他交给我?如果你……爱他……现在你们之间,可以说没有什么阻碍了,为什么你非要离开他?”海驭远苦笑了一声,“如果我换成你,明明可以在一起的,那我决不会放手!” 沉默了一会儿,海驭遥终于开口了:“老二,你不会明白的……那不一样,凌弃和我,完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我不能让他在黑道里跟着我混……万一出了什么事,就是我毁了他,他跟着你,到底安全些。” “大哥,难道你保护不了他?”海驭远稍稍惊奇地问,“就算没有海家的帮助,你自己也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了,你不可能……” “我不可能保护不了他,是吗?的确我也这么想过,但是后来我明白了,黑道上瞬息万变,不管我怎么保护他,只要有一点点疏忽……就可能伤到小凌,可是如果伤到他,无论我把凶手千刀万剐也弥补不了,我不能……让他受一点伤害,如果跟着你,凭海家的势力,你的能力,他应该不会有事。我不能这么自私,如果可以换取他一生平安,我情愿让他暂时痛苦。” “你不痛苦吗。大哥?这么说,你是真的爱他了吧?”海驭远低低地问,“你为他想得太多,结果却是两个人都痛苦……” 海驭遥的脸上有一瞬间的黯然,随即挥挥手:“我做事情从来不这么婆婆妈妈的,老二,说正经的,如果不是凌弃告诉你,你怎么会知道交货的地点和时间?” “啊,那个……”海驭远微笑了一下,“除了凌弃知道,你的买主也应该能猜出来吧?尤其那背后是你的老主顾了,你的行事,恐怕也瞒不过他,要不是他通知警察之后又到我这里来买好,我也不知道呢。” 海驭遥吃了一惊:“是孔叔那头老狐狸?” “不错,他派人来说,如果能除掉你,希望我坐上海家家主座位之后不要介入黑道事宜,看样子,你得罪他了。”海驭遥漫不经心地说。 “呵呵。”海驭遥笑了起来,“他是不想得善终了啊,正好,我也想着,他的位子坐起来不知道滋味如何呢。”随意地摆着手,“没事了,老二。” 修长的手指在杯中红酒的掩映下成了红色,海驭远欣赏着自己的杯子,平静地说:“大哥……凌弃……你是真要甩了他?” 他慢慢地抬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哥哥,一字一句地问:“就算他痛苦一生也无所谓?” “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好好照顾他吗?”海驭遥有些急躁地打断了他的话,“有你在,他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顶多过了十年他就会把我忘光了!总比让他跟着我有一天被人砍死的好!” 他向前一步,死死地看进海驭远的眼睛中去:“你答应我,给他安逸的下半生!” “大哥我真不明白!”海驭远提高了声音,“你连他背叛了你都能原谅,为什么还要放弃他!” “答应我!”海驭遥根本不管他说了什么,直接地要求。 海驭远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大哥……我不忍心看着他就这么憔悴下去……更不想看你痛苦……你是爱他的啊……” “有你在,他会好起来的。”海驭遥毫不动容地说,“至于我,你就更不用操心了,别想卖我这个人情,我海驭遥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 似乎是被说中了,海驭远忽然沉默了下来,看着弟弟默然的样子,海驭遥把手放在他肩上用力地按了按,温和地说:“好了,别耽误时间让遗珠等,我们出去吧。” 他走到门口,海驭远跟了上来,低声说:“大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吧。”海驭遥把嘴里没有点燃的香烟拿出来扔进了字纸篓里。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海驭远自失地一笑,“如果不是你,我恐怕连活到现在都不可能……如果没有我,那海家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也会死的……你一直护着我长大……为什么?”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呢?”海驭遥头都不回地说,“你不是我弟弟嘛。”说着他伸手要去开门,却被海驭远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手上阻止了他,仍旧坚持着问:“为什么?……” 室内又是一片寂静,隔着门,外面的欢声笑语和细碎的音乐声隐约地传来,他们都知道,当他们走出这扇门,就是兄弟正式分别的时候…… “妈死了,我从意大利回来奔丧的时候,你才一岁多。”海驭遥到底开了口,声音低沉,象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第一眼看到你,是你坐在婴儿床上,不哭也不闹,很乖,很安静……睁着大眼睛,只要有人看你,你就会对着他笑……” 他仰起了头,微微地笑了一下:“那时候我就在想,我是哥哥了……原来当哥哥是这样的感觉啊……” 海驭远什么也没有说,从后面抱住了哥哥宽阔的背部,紧紧的,象是再也不愿意放开…… 哥哥,对不起…… ********** 事情的发展,如同人们想象的一样,在海家例行的新年舞会上,戴着钻石花冠,穿着洁白的礼服,象天上的雪花精灵一般美丽飘逸的海家大小姐,微笑着摇了摇头,第一次拒绝了海驭遥的邀舞,把手伸向了站在一边的海驭远,当一对白衣璧人在众人瞩目之下旋入舞池翩翩起舞的时候,海家的未来主人,就这么悄悄确立了下来。 海驭遥很成功地让自己的脸颊肌肉在那命运的一刻僵直了起来,随后又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随即,他好像忽然醒悟到自己失败的事实,决定不再这么戴着面具呆下去,轻不可闻地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跟着他来的一行人等连想都没想地跟在后面,还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海驭遥沿着走廊大步向前走着,经过的人无不屏气退到一边,偷偷看着他铁青的脸色,直到他俊伟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狠狠推开大门,夹杂着雪花的清冷空气迎面扑来,海驭遥深深地吸了一口,一手撑在门上,另一手悠闲地插在自己口袋里,仰面向天,看着冬夜深蓝色的夜空,背后赶上来的随从迟疑地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海驭遥的嘴角愉悦地上翘,从胸膛深处吁出一口长气,“哈哈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痛快!痛快!好不容易到这天了!” 他把手放下来,交叉在胸前,回头看了一眼面面相觑的随从们,很随意地说:“喂,你们还跟着我干什么?今天出了这个门,就不能回来了!” “大少爷……不!海哥!”其中一个人激动地叫了起来:“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跟定了你的!你赶都赶不走我了!” “是啊,海哥!我们跟着你!” “我们不留下!” “海哥带我们走吧!这儿也没什么好呆的!” “就是,缩手缩脚,还带勒死人的领带!还不如回我们地盘上去爽快!” “是啊,海哥,我们走!回去喝个痛快,过新年嘛!” “走啦海哥,走啦走啦!” “……” 海驭遥笑着点了点头,环视了已经围在他周围的手下们一眼,加重语气说:“你们都是遗珠资助过的,我把话放在前面,今天跟着我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别想进来……都想清楚了吗?” 周围有一阵的沉寂,很快的,有一个人笑了起来:“大小姐过了年就成了海夫人了,我们欠大小姐的,可不欠海夫人的。” 一片轰然叫好声,海驭遥笑着摇了摇头:“季平,你这小子!好了!我们别在人家家里乱闹,刚才你们也没吃饱吧?回去!今天是新年,我请客!” 他说着,回身大步向外走去,早有人跑到前面去开车,几辆黑色的轿车依次开到院子门口,大家动作很快地都上了车,只有海驭遥落在后面,手扶着车门,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灯火辉煌的豪门深院,欢声笑语的人群,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此时离开,他竟然一点留恋之情都没有,只有卸下身上一副无形重担的舒展爽快,可是,还有一个凌弃…… 心里象是被什么东西浅浅地刺着,微弱的痛,似乎是细细的声音从天外传来,一阵一阵地在耳边回响:“驭遥……驭遥……不要离开我……不要不要我……驭遥……驭遥……” 他用力地甩了甩头,好把这个声音从脑海里给赶出去,身边给他开车门的手下迟疑地问:“海哥?” “没事。”海驭遥简单地说,暗笑自己的优柔寡断,明明是早就决定好了的事,为什么到了今天,心里居然还有一点的犹豫呢,这可不象是你啊,海驭遥。 他刚要坐进车里,那个声音又来了,细弱,颤抖,可是听在耳朵里清晰无比:“驭遥!驭遥!不要走!不要!驭遥!” 不!这不是幻觉,就是凌弃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在一院满天满地的灯火中,他看见了凌弃,苍白憔悴的脸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黑的见不到底,单薄的睡衣裹着瘦弱的身体,风一吹,似乎就会倒下去。 “小凌……”他喃喃地吐出两个字,心上又是一阵疼,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留在记忆中的,始终是他最后的哭喊,和被血染红了蜷缩在一起的身体,每夜每夜地在他的梦里出现,侵蚀着他的心。 “驭遥!”凌弃看见他回头,惊喜得眼睛亮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虚弱的身体连站都站不稳,只是提着一口气,踉踉跄跄的脚步,下台阶的时候差点摔一跤,他根本不管外面夹裹着雪花的寒风吹在身上刀割一样的疼,只是一心一意地冲过来,拼了命也要见到海驭遥。 海驭遥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那一瞬间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抱着他,亲亲他,好好地爱他,我的小凌,纯洁得象水晶一样的爱人,我为什么竟然会伤害了你! 他的手臂要张开的时候,忽然醒悟了过来,狠狠地咬了咬牙,自己是怎么了?!这么失常,明明已经决定了,明明已经放弃了,为什么还会这样!面前的凌弃,已经不再是自己的爱人,和自己毫无瓜葛了,他要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在阳光下继续他的生活,和身在黑道腥风血雨的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在他决定的那一天,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再这样纠缠下去,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不管是对凌弃,还是对自己,都是莫大的灾难啊! 他一言不发,转身坐进了车里,关上车门,冷着脸说:“开车!” 司机胆怯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正往这里跌跌撞撞地奔来的凌弃,慢吞吞地伸手打着了火,海驭遥一拳打在车座上,怒吼道:“快点!” 凌弃看着海驭遥就这么头也不回地坐进车里,起初的狂喜变成了惊惶,拼命想加快脚步,可是他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心里一急,脚底下却没有力气,结结实实地摔到在积雪的地面上,手肘和膝盖大约是破了,火辣辣地疼。他也丝毫顾不上,连滚带爬地向这边冲过来,声音已经变得哽咽:“驭遥!驭遥!不要走!不要!” “你他妈的给我快开车!”海驭遥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让人丝毫不怀疑,如果司机再不开车,下一拳就会落到他脸上。 就在凌弃跌跌撞撞冲到车子旁边,伸手想去拍打车窗的时候,司机终于无可拖延地发动了车子,灵活的车身猛地向前一窜,凌弃的手落了个空,身子随之往前一撞,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上!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又站了起来,追着车影艰难地跑着,一边跑一边叫着海驭遥的名字:“驭遥!驭遥!” 海驭遥咬紧了牙关,冷冷地看着窗外,凌弃撕心裂肺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驭遥!驭遥!我没有背叛你!我没有!求你停下来!求你!驭遥!驭遥!……驭遥!不要走……求求你……驭遥……” 我知道,小凌,我知道…… 可是我终究还是不能回头,还是要离开你,我曾经答应过你的事,也不能实现了,对不起,小凌。 车子冲除了海家大门,从倒后镜里,看见凌弃的身影越来越小……可是还是那么清楚,跌倒了,再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再跌倒……短短一百米的距离,他几乎是一步一跌…… 海驭遥微微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深深地刻下凌弃最后的身影: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小凌,但我将永远记得你,我海驭遥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 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平凡地,幸福地活下去,我可爱的小资,我亲爱的小凌…… ********** 海家二少爷的婚礼订在海遗珠生日的当天举行,自从新年舞会上那一舞之后,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基金会首肯了海遗珠的选择,正式把所有的遗产交给了她,同时,海家的权力过度也在顺利地举行着,海驭遥似乎是自动退出了,海驭远以他之前培植的班底接手了龙腾,或升或降,有人欢喜有人愁,有的人平步青云,有的人万劫不复。 这一天,海驭远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海遗珠很悠闲地坐在沙发上,随手翻阅着一叠文件,他略微怔了怔,走过去:“遗珠,怎么了?等我?” “是啊。”海遗珠抬头浅笑,眉目之间风华绝代,“看样子是我该习惯等你的时候了。” 海驭远心里微微一动,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歉疚地说:“对不起,遗珠,这段时间……我比较忙一点,没有好好陪你,让你一个人准备婚礼的事,是我不对。” “我没有怪你啊。”海遗珠笑盈盈地说,安慰地把手放在他肩上,“只是有些事,我拿不了主意,必须得问问你。” 海驭远放松了下来,笑着说:“什么事?你作主就好,我一定喜欢的。” “是吗?”海遗珠微一侧头,娇俏地皱起小鼻子,“什么事都行?” “凡是海家的事,都行。”海驭远忍不住握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你已经是海家的女主人了,当然可以按你的意思去做。” 海遗珠侧着头,想了想,又笑了:“海家的女主人啊……听起来很气派耶。”她笑着笑着,忽然说了一句,“那如果……我去帮一个人的忙呢?” 虽然她的笑容美丽依旧,海驭远却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故作不解地问:“又是什么捐款的善事?那就更不用问我的意见了,你想做什么都好。” “我不是说那个。”海遗珠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支着头,乌黑的长发披泻下来,衬着她粉雕玉琢的俏脸,灯光下更是美丽绝伦,“我是说,如果……我去帮大哥的话……” 海驭远的心猛地一跳,不过他在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很欣慰地笑了:“那当然更好,遗珠,虽然我和大哥现在已经没有来往,可是我们毕竟是兄弟,能帮他的,我们一定要帮。是不是他遇到什么事情了?” 海遗珠咬着红润的樱唇,含笑摇头,不紧不慢地端起茶几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今天新到的咖啡豆,味道不错,你要不要来一杯?” 海驭远没有露出任何急迫的样子,温柔地说:“又喝咖啡,当心等会儿睡不着,不如让厨房给你炖燕窝好了。” 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海遗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驭远,别跟我兜圈子了,从小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难道会不了解你?” 海驭远只是微笑,不说话。 “好吧,我来说。”海遗珠耸耸肩,“你想趁现在大哥和黑道火拼的时候,从后面捅他一刀,这事情我不能不管,所以,你看着办吧。” “遗珠,我……”海驭远刚想分辨就被海遗珠摆手拦住,“别说不,我对你的了解,甚至比你自己还要清楚,仁慈绝对不是你的美德,听说叔叔在瑞士成天喊着要你给他一个痛快,对不对?” “遗珠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海遗珠看着他,遗憾地说:“别人我不会多管,我们已经快要结婚了,本来,我应该和你站在一起,可是,唯有大哥的事,我劝你改了这个主意,他没有一件事对不起你,就连现在也是一样,海家做的是走私生意,他去混黑道,把最危险的活儿都揽下,你却可以漂白身份,只要坐地销赃就可以,如果大哥倒了,你以为你可以找到第二个在黑道上和你合作的人吗?不要想那些有的没有的,大哥要害你,早就害了,何况……”她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地说,“他连凌弃都放心托给你……” “凌弃怎么样了?”海驭远这才想起来。 “还能多好?下雪天就穿着睡衣光着脚追出那么远,都快走到山下了,摔得一身是伤,手脚都冻坏了,现在刚刚能起床,说要走呢,你不去看看他?他一向听你的话。”海遗珠站了起来,姿势很优美地伸了个懒腰,“驭远,我不会多说什么,你自己拿主意吧,很晚了,早点休息。” “等等,遗珠。”海驭远叫住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坚持呢?” 海遗珠淡淡地说:“驭远,我还年轻,我不想做寡妇。你要知道,受伤的野兽才更危险。”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向楼梯走去,在楼梯口略停了一停,回眸一笑:“还有,驭远,下次给康复医院的捐款不要让我知道,有些事情,我情愿装做没看见。” ********** 凌弃呆呆地坐在窗前,已经是春天了,海家的花园开始返绿,悄悄的,一点一点地复苏,只是他的心,好像已经冻僵在那个无情的雪夜,冷冷的,紧紧的,没有一点生机。 背后传来开门声,他没有回头,反正来的人肯定不可能是海驭遥。 “小凌?”他单薄的背影颤抖了一下,接着慢慢地站了起来,招呼了一声:“二少爷。” “你又乱叫了。”海驭远几步走了过去,硬把他按回椅子里,自己坐在旁边,打量着凌弃,禁不住叹了口气,“这个样子你还想走,走到哪里去?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我,来。” 他很自然地伸开手臂搂住凌弃的肩膀,把他拉到自己怀里,轻声抚慰着,和以前一样温和的声音,温暖的手臂,可是凌弃再也找不到从前令他动心的感觉,他身体的所有,渴求的都是海驭遥强力的拥抱,几乎要把自己弄坏般霸道的温柔…… 已经千百次地确认过了,自己爱的是海驭遥,而并非海驭远。 “谢谢你,二少爷。”他低声地说,“但是我确实不适宜留在这里,我知道,你和大少爷正式决裂了,你马上要娶大小姐,执掌海家,恭喜你,得偿所愿。” “那你更应该留下来喝杯喜酒啊。”海驭远放开了他,笑着说,“别想太多,你好好休养身体,到婚礼那天,还等你帮着收红包呢。身体好了之后,就回龙腾来帮我,现在的龙腾,不象之前那样了,事情多得很。” “对不起,二少爷,我……我必须走了。”凌弃垂下头,定定地看着自己手上红肿的冻疮,“那一天,我出门的时候,门口的兄弟说,已经有命令了,在那天出门的人,出了门,就不要再回来……我又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对不起。” “小凌!”海驭远哭笑不得地说,“我跟大哥有些摩擦,一气之下说的话你也当真?别放在心上了,啊?” 凌弃黑的眸子转向他,轻声地说:“可是,当时的我,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是,跟着大少爷离开……二少爷,我说的是实话,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爬过去,就算后面是天堂,我也不会回头了……我必须离开,我要去找他。” “你这傻孩子。”海驭远毫无办法地说,“那也用不着这么急,婚礼那天,大哥说不定会来的。” “他不会的。”凌弃斩钉截铁地说,“他既然出了这个门,就再也不会回来,他既然当时离开我,就……就再也不会见我……他——他说话算话,我知道。” 泪水不由自主地凝结在眼眶里,强挣扎着没有落下来,凌弃的心里,满满的是海驭遥驱车离去的无情背影,每一次想起来,心都是受不了的痛。 “小凌啊,你这又是何苦呢。” 凌弃第一次露出了微笑,脆弱得让人心疼:“他不来找我,我只好去找他,他放了手……可我不能放……” 眼泪无声地滑过面颊,他扭过头去狠狠地擦掉,力作平静地说:“所以,二少爷,我是非走不可。” “看样子,你是跟定他了?”海驭远收回手臂,沉吟了一会儿,“那我不勉强你了,你是大哥的人,在我这里也确实不方便,不过小凌,没关系,你要是改了主意,随时可以回来。” “谢谢二少爷。”凌弃低下了头。 我不会回来的,从此之后我的眼里心里,只会有海驭遥一个人,天涯海角,一生一世,永不放弃。 ********** 从二楼的书房看着凌弃消瘦的背影孤零零地消失在大门口,海驭远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拉上了窗帘,对身后坐在沙发上的海遗珠说:“我本来以为,你会阻止我的。” “我?我为什么要阻止你?”海遗珠惊讶地问。 “呵呵,你不一向都对他们很关心的吗?”海驭远笑着给她倒了一杯红茶,“我等于是把凌弃赶了出去。” 海遗珠挑挑眉毛,低下头专注地看自己的文件,不时在上面签着名:“你反正也留不住他,没用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做。” “那大哥的立场呢?”海驭远今天好像存心要问个清楚。 “这个嘛。”海遗珠用手托住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嫣然一笑,连旁边花瓶里艳丽的红玫瑰都为之失色,“我倒认为,凌弃走了,也算你帮了大哥一个大忙,可以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呢,很好呀。” “你真这么想的?那我太高兴了。”海驭远不动声色地说,“遗珠,我们快要结婚了啊。” 海遗珠笑得更加开心:“是啊,我们快要结婚了。” 第十章 船厂里海驭遥的办公室,桌上胡乱地摆放着文件夹,啤酒瓶,外卖盒,地上也是乱七八糟,一个医药箱敞着口放在墙角,房间里弥漫着酒精的气味。 “海哥!”杨刚急匆匆地推门进来,“威哥来了,要见你。” “我可不想见他。”海驭遥把长腿高高地架在桌子上,摇晃着椅子,冷冷地说,他瘦了不少,满脸胡茬子,黑眸中射出冷酷如鹰聿的目光,配上多日不眠充满血丝的眼白,给人嗜血狂的感觉。 “我知道!”杨刚摩拳擦掌地答应了一声就冲了出去,在他身后,肖闻走了进来,轻轻地把门关上,犹豫了一下,说:“海哥,你要是不愿意见他,我去,探探口风也是好的。” “没什么好探的,很简单,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黑道上只认谁的拳头硬,现在谁想退都晚了。”海驭遥冷笑着看看他,“害怕了?后悔了?” “我不是怕。可是……我们的情况也不是很好,”肖闻斟酌着说,“孔叔有人面,有关系,现在连附近的几个市都没人愿意帮我们了,海上也被林家的船封了,我们的货运不进来,听说,孔叔还和南边的人有勾结,如果他们派人手灭了我们,将来可以让他们从这里走海路贩毒……海哥,他们手里可是有重型武器,弟兄们这一阵伤亡很大,如果再打下去,我怕……” “还是怕了?”海驭遥从桌子底下摸出一罐啤酒扔给他,“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还知道你没说出口的话:有人说,我那个弟弟,很不放心我走黑道,想帮我一把,找个不用操心,政府还管饭的地方过下半辈子呢。” 肖闻不自然地笑了笑:“我跟海先生不熟……” “那最好,他这个人啊,从小被吓怕了,一点能妨碍到他的东西都不会留着,就这样晚上还睡不着呢。哈哈。”海驭遥甩动丰沛的黑发笑了起来,“我跟他不一样,该吃该睡。” 他慢慢停住了笑声,转过头看着肖闻:“肖闻,这是没法子的事,他们只是缓兵之计,在拖时间,迟早也是要除掉我的,可我不会坐以待毙,就算最后他们赢了,我也要让他后悔不该惹上我。” 被他冷森的目光看着,肖闻不觉冒出了冷汗,他定定神,打开了手中的易拉罐,仰头把整罐啤酒咕咚咕咚地干了,用手背抹抹嘴,一用力,易拉罐被握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随手往墙角一扔,很干脆地说:“明白了,海哥你放心,我们不会给你丢脸的!” 肖闻走了,房间里又陷入了沉寂,海驭遥无意识地看着天花板上的花纹,心里一片空白,很奇怪的,在这生死攸关的血战前夕,他竟然什么都不想。 那是因为,只要他的脑子一动,就会想起凌弃,怎么忘也忘不掉,睡觉的时候都会听见凌弃细弱无力地叫着“驭遥……驭遥,不要走……不要走……”逼得他一夜一夜地坐到天亮。 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着凌弃的样子:尖削的下巴,裹着大大的睡衣,黑眸里象是燃着火焰,跌跌撞撞地追着自己…… “还好……”他长吁了一口气,“小凌,幸好你现在不在这里,否则我该怎么办?” 我还如何能够放手一搏?我又如何能把这么无辜的你,拖到这血腥的漩涡中来?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海驭遥诧异地翻了半天,才从一堆东西中把它找了出来,凑到耳边:“海驭遥,哪位?” “小海啊,是我,石叔啊,好久没见你了,哪天过来吃海鲜吧?带着你那个朋友一起来啊。” 海驭遥无声地苦笑了一下:“石叔,你别消遣我了,二三月份,吃什么海鲜,有您这个电话,我已经承情了,谢谢。” “嘿嘿,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石叔,这样不好,您已经退出江湖了,悠闲日子得来不易,还是在家享享清福吧,我们小一辈的事,您就别管了,我自己应付得来。” 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全为你,我是为了和老孔算笔老帐,二十年前,他勾搭外人,把林家逼下了海,干走私的,地上没块地盘,等于是替别人跑生意,他倒吃香喝辣,我们弟兄天天海鱼罐头过日子,这口气我憋了很久了,借借你的光追债,还不行么?现在林家的小子们只盯着他答应给的你那块地盘,可是我知道,这条老狐狸,说的话就是放屁,搞不好他反过来一口,林家就被他吞了,小海,我老了,老孔也老了,难道我还真到地下去跟他算帐不成?你放心,我没那么大胃口,就替几个林家小的讨一块码头落脚地就行了!” “石叔这么客气,到时候自然有道上的规矩,大威的那块地,我让出来,b哥那边,我们一家一半好了。” “哈哈哈哈,不用了不用了,阿b那块你自己留着吧,靠近你弟弟妹妹家,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你也好早知道,就这么说定了?” “一言为定。”海驭遥镇定地说。 “爽快!两小时之后,海上无阻。” “谢谢石叔。” “没事过来玩,我请客。” “嗯,我会的。” 刚刚关上手机,还没来得及放回桌上,就又响了起来,海驭遥都不禁愣了愣,自嘲地笑笑:“几天没有一个电话,都赶一块儿了。” 他看了一眼号码,是海遗珠,沉吟了一下,还是接了:“喂,海驭遥。” “大哥,是我,遗珠。”依旧是清脆悦耳的声音,“你好吗?” “我?”海驭遥冷冷地笑了一下,“好的很。” 海遗珠顿了一下,声音放低,轻轻地说:“大哥?生气啦?你不会也相信外面那些谣言吧?说驭远要对付你什么的,那都……” “不必说了,我从来不去听这些。”海驭遥打断了她的话。 “是嘛,我就知道大哥还是相信驭远的。”海遗珠好像是放了心,快乐地说。 海驭遥不耐烦地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点着了之后说:“没什么相信不相信,你也是海家的人,应该知道这世界上没什么人能绝对相信,我不怕老二在后面搞鬼,就是他搞鬼我也能顶住,有什么大不了。” “他不敢的啦。”海遗珠的声音轻松愉快,“不过大哥,你需要什么仅管开口,我们虽然不可以直接插手黑道上的事,但是绝对会站在你这边的。” “是么?”海驭遥不咸不淡地说,“那真是多谢了。” “大哥,你不要生气嘛,是不是为了小凌的事?这事情真不能怪驭远的,小凌偷溜出去,我们都不知道,驭远也去找过他好几次,可是小凌就是不回来,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也知道,已经在暗地里派人去保护他了,不会让他出事的,你放心吧。” 海驭遥唇边的冷笑更深,遗珠,驭远,你们两个人真不愧是夫妻,也只有你们两个人,才是真正旗鼓相当的对手吧。 “他已经和我没关系了,他的事,我也不想过问,还有什么事吗?”他低声地问。 “没有啦,只是问候你一声。”海遗珠的声音还是那么甜美。 “难得你有这份心,谢了。”海驭遥正要挂上电话,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一软,终于开口说:“遗珠,你是女孩子,凡事当心一点自己。” “我知道了,大哥。”海遗珠显然很意外,停了一会儿才说,“谢谢你。再见,大哥。” ********** 五月的一天下午,凌弃带着手套在后院拔草,春天野草长势很旺,几天没拔就长得老高,草也就算了,最讨厌的是马上夏天到了,里面会生出各种各样的虫子来,叮人一口又痒又肿。 他正埋着头干活,一个嫩嫩的童音叫了起来:“凌哥哥,有个大哥哥找你。” 有人找自己?凌弃诧异地回过头来,午后的阳光正射在他脸上,一阵眼花,好不容易才看清了来者的脸。 “枫晓?!” 徐枫晓的穿着随意大方,一点也不像过去那个畏缩的男孩了,漆黑的头发微垂在额前,黑框眼镜也摘掉了,完全显露出俊秀的脸庞,微笑着说:“凌弃,没想到是我吧?” 从最初的惊愕中醒悟过来的凌弃急忙站了起来,胡乱地脱下手套,笑着说:“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还行。”徐枫晓淡淡地笑了笑,“我毕业了,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当见习生,明年拿到律师资格之后,就自己开业。” “真好。”凌弃高兴地说,“哎呀,我们别站在太阳底下,走,进去坐坐吧。”说着领着徐枫晓往里面走去,他住的是孤儿院里一间储藏室改的小房间,虽然小,收拾得很整齐,桌面上放着几本书,一叠信纸。 凌弃给徐枫晓倒了一杯凉茶,是用大壶煮的,颜色暗黑,喝到嘴里一股麻麻的薄荷味道,不多久凉爽的感觉就从舌尖蔓延到全身,连正午的太阳都不那么炎热了。 “你怎么搬到这儿来了?”徐枫晓漫不经心地问,“身体好些了吗?” 凌弃略微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你都知道了?” “是啊。”徐枫晓灵动的黑眸里闪过一丝黯然,“大小姐特地跟我说起过,哦,对了,现在该改口叫海夫人了。” “二少爷……和大小姐结婚了?”凌弃笑了起来,“场面一定很气派吧?” “当然了,一百辆宝马的车队,花童撒的是玫瑰花瓣和珍珠,九层蛋糕。”徐枫晓说着自己也笑了,“每个女孩子的梦想也不过如此。” 凌弃也笑了:“大小姐不是一向喜欢保时捷么?怎么用宝马送亲,不过真够气派的。” “你有什么打算?”徐枫晓突然问,凌弃被他问得愣了一下。 “我听说了一些……虽然我不想知道太多,凌弃,你离开海家是对的,但是,你呆在这里算什么呢?你……唉,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如果你想脱离海家的话,那也应该离开这个城市啊。” “我没想过离开。”凌弃低着头,轻轻地说,“我喜欢……驭遥……我爱他……” 他抬起头来,准备看见徐枫晓惊讶的表情,谁知道看见的是徐枫晓平静的脸,只是淡淡地说:“哦,怪不得。” 这下子轮到凌弃吃惊了:“你知道?!” “嗯,大小姐告诉我了,还说大少爷认为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把你赶走了。” “我没有!”凌弃激烈地反驳。 “我也相信你没有。”徐枫晓耸了耸肩,“可是你为什么不找他说清楚呢?躲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凌弃摇了摇头:“我虽然不出去,但是消息也知道得不少,现在他……很忙,外面很乱,我这个时候去找他,只会给他添麻烦,不能让他为我分心了……” 徐枫晓默默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的身体已经休养得差不多了,等外面太平点,就可以出去找份工作。”凌弃看着被风吹起又落下的窗帘,慢慢地说,“然后去找他……告诉他,我没有背叛他……没有对不起他……我爱他……到他相信为止。” 不知不觉间,晶莹的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徐枫晓看着他,叹了口气:“何必这么苦自己呢?真要爱得这么苦的话,不如放弃算了。” “我不会放弃。”凌弃苦涩地说,“枫晓你该明白,我……对于能抓住的东西,一向很执着,我得到的本来就少,如果再轻易放弃的话,那就什么都没了……是啊,如果就这么走,我以后也许会过着很平静正常的生活,象大家一样活下去,可是,我的幸福,一生中唯一一次可以抓住幸福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我明白。”徐枫晓笑了笑,“从小你就爱认死理,谁说也不会听的。” “哪有……对了,你这次过来有什么事么?”凌弃好奇地问。 “在探望老朋友和奉大小姐之命来探听之间,你任意选一个理由吧。” “枫晓,你又来了,被害妄想狂吗?”凌弃开玩笑地说,“海家没有逼着你给什么人辩护做假证吧?” “那倒没有。”徐枫晓的神色有些忧郁,“海家用人是要放长线的,他们已经给我安排好了一切,要我按着他们铺好的路往下走……海家需要一个律师事务所,我就只能去开一个,也许将来什么时候会用上,也许一生都用不上,但是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一个棋子。”他摇摇头,“没意思,不说了。” 凌弃同情地看着他:“这么不愿意的话,对大小姐说啊。” “我不能说……其实,我在学校里成绩不好,就是为了这个,可是……他很优秀,大小姐已经说过两次了,我不能开事务所没关系,可以让他去开……可我不想把他牵扯进来,他有自己的理想,将来他会是个优秀的检察官,我不能让他受海家的控制,所以只好我自己来。” 凌弃明白他口中的那个人就是徐枫晓的情人,不由问道:“他知道海家的事情吗?” “他不知道,只是见过大小姐一面,没什么,大小姐一向不抛头露面,以后也碰不上,这种事,告诉他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我一个人知道,愁也只愁我一个人。” “枫晓你也别想太多了。你也跟我一样有坏习惯,喜欢把人往坏处想。”凌弃安慰他。他知道徐枫晓十岁的时候父母双亡,被亲戚们拿走了赔偿金后当球踢,最后踢到孤儿院来,看事情难免有些偏激。 “是吗?”徐枫晓微微一笑,“但愿吧。” 他们又东拉西扯谈了一会儿,徐枫晓走了,凌弃一直送他到孤儿院大门口,看着他步履轻快地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看枫晓的样子,他一定是深深地爱着那个‘他’吧? 就象是自己,爱着海驭遥一样。 ********** 时间过得飞快,夏天的蝉鸣声犹在耳边,秋风已经开始把一夜变黄的树叶往下扫落。凌弃在一家小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搬离了孤儿院。 他的日常生活很有规律,下班之后,去发一封信,然后回家,吃过简单的晚饭后,趴在桌上写明天要寄的一封信,然后上床休息,休息日去买点日常用品,或者是到孤儿院去看看孩子们。 信是写给海驭遥的,七月份,黑道终于平静下来,海驭遥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老大,原先围剿他的几批人马偃旗息鼓,偶有几个逃到外地的也是丧家之犬,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凌弃去找过他,很多地方,以前的公寓,船厂,现在的航运公司大厦……可是,现在的海驭遥行动比以前隐蔽了很多,他根本见不到面,每一次都是在他手下鄙夷不屑的眼光中失望而归。 他也曾经去找过杨刚,可是电话里杨刚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暴跳如雷,夹带着粗口把他好一顿痛骂,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就恶狠狠地挂断,其后更是取消了号码。 能想到的方法,他都想过了,甚至在他公司门口一动不动地等上过一天一夜,除了路人好奇的眼光之外,什么收获都没有。他很清楚,再这么等下去,自己的身体受不了,自己现在仅有的,也只剩下这个还算健康的身体了,如果自己病倒,那又要再多花多少时间才能见到海驭遥? 所以最后能剩下的唯一办法,就是写信。写到海驭遥现在的航运公司里去,一天一封,从不间断。 每次把信投进邮筒之前,凌弃都要把信放在嘴唇上轻轻吻一下海驭遥的名字,虔诚得就象是在完成某种仪式,然后带着所有的期望,投进那个张开的筒口。 几乎每天夜里他都会梦见海驭遥,不是最后的决绝离去,也不是愤怒的凶神,而是象在他们最甜蜜的时候那样,笑着,搂着自己,不时低下头吻自己两下,温柔地问:“喜欢吗小凌?” 喜欢……喜欢……喜欢…… 喜欢你…… 慢慢的,他的睡眠时间越来越短,很多时候都是裹着被子,睁着眼睛等天亮,可是,梦里温柔的感觉犹在,有的时候,他会出现幻觉,好像海驭遥已经来到了身边,象从前一样,把自己紧紧地抱在怀里,乱吻一气。 天亮了,幻觉也就消失了,窄小的房间里,还是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照旧起床,洗漱,上班,下班之后去寄一封信,回家,吃饭,写下一封信,周而复始。 十一月末的一个日子,凌弃正在为没有暖气如何度过马上要来的冬天而犯愁的时候,门被敲响了,他起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来人不耐烦地大敲起来才如梦初醒,飞快地扑到门边,黑眼睛亮得异乎寻常,颤抖着手把门打开。 是邮递员,给他一封退信,上面例行公事地盖着章,四个大字:查无此人。 无力地把门关上,凌弃咬紧牙关才没有当场崩溃,他沿着墙慢慢地坐倒在冰冷的地上,紧紧地把信捏在手心里。 驭遥,你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吗?你用这种办法表示你的决绝,让我死心吗?你是想告诉我,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吗? 可是我不会放弃的,我不会…… 这是我生命里唯一一次抓住幸福的机会…… ********** 冬夜漫长,凌晨五点的时候周围还是漆黑一片,惨白的路灯照着不大的地面,平时热闹非凡的街道此刻冷冷清清,偶尔有一辆车呼啸着飞驰而过,随即,世界就又平静下来。 海驭遥站在顶楼办公室的窗前,没有开灯,默默地看着下面,一点红光在他的嘴边明明灭灭。 “海哥。”肖闻推门进来,“地盘资料已经全部整理好了,这个月的收入也做好了帐,你要不要过过目。” 海驭遥吐掉口中的烟,漫不经心地说:“什么都要我这个老大亲自过问,留着你们干什么?” 肖闻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老大在这个时候的心情不好,不仅没有识趣地离开,反而走了过来,站在海驭遥身边,也往下看。 “看什么看?!”海驭遥口气不善地说。 “海哥你在看的,一定是好风景了,我们做小弟的,当然要沾点光。”肖闻笑眯眯地说。 “少跟我在这里胡说,还不快出去做事!” “海哥,现在早上五点啊,没到上班时间,天下太平,你还逼着我加班加点,没天理啊。”肖闻做出一副苦相。 “天下太平,哼。”海驭遥又点上了一根烟,“只要有老二在,天下就不可能太平。” 肖闻奇怪地看看他:“海哥你不是一向和海先生不睦吗?以前还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怎么最近火气特别大呢?” 海驭遥冷哼了一声,他如何能告诉肖闻,之前的不睦只不过是为了瞒过他老爸和别人,演的一出戏,虽然他对海驭远可能在当时的黑道混战中试图捅他一刀将信将疑,但是最让他不能容忍的是,海驭远居然放任凌弃就这么离开海家!幸好他没有出什么事,如果小凌冒冒失失地就这么冲出来找他,万一被孔叔那只老狐狸抓到,那他之前狠心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并不怕海驭远真的和他反目,就算海驭远真这么想,可是海遗珠是不会坐视这么一个盟友消失的,为了牵制海驭远,海遗珠需要他的力量,同样的,海驭远为了对付元老会的人,也不得不借助海遗珠的力量。 在这么一个权力斗争的漩涡中,为什么要把凌弃牵扯进来?他根本单纯到什么都不懂,恐怕到现在他还一直认为海驭远是好人呢! 幸好他平安无事,幸好…… 凌弃,放手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那么样地伤害过你,为什么你还是不放弃?你忘了我,去寻找你自己的幸福吧。 “海哥。”肖闻忽然出声提醒:“来了。” 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个人,穿着黑色的大衣,身形单薄瘦弱,双手插在口袋里,仿佛不胜其寒地缩着脖子,慢慢地走到大楼下面。 他干了什么就看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慢慢地走出来,走到街道的另一边,抬起头,看着海驭遥的这个方向。 明知道房间里关着灯,他什么都看不见,海驭遥还是下意识地向后一躲,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肖闻,恼羞成怒地低吼:“出去!” 肖闻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海驭遥这才平静下来,额头抵着玻璃窗,看着下面的那个小小人影。 躲着他,想尽办法地躲着他,他写信来叫人以查无此人的理由退回去,于是这个小傻瓜就每天凌晨坐早车绕大半个城市来自己这里,只为了亲手把一封信投入公司的信箱,带着微薄的希望,等待自己的回头。 信他一封都没有看,他不敢,痛苦折磨得他差点疯狂,明明知道凌弃什么错都没有,可是,他就是不能说!这样的他还要去面对凌弃祈求自己原谅的那些文字,他倒不如死掉算了! 走吧,凌弃,求求你,离开吧,别再来了,别来了!让这种痛苦折磨我一辈子,让你得到幸福吧! “海哥。”背后肖闻又进来了,“信我拿来了。” 海驭遥猛地回头,瞪视着这个多管闲事的得力手下,沉声说:“放下!” “我知道,老规矩是不是?”肖闻不知是不是皮在痒了,手里颠倒玩弄这那封信,嘴上说,“你马上就会把信和以前那些放在一起,珍而重之地藏起来,放在保险箱里,藏上一百年,海哥,这么优柔寡断可真不像你,男子汉做事爽快点,真要他,就下去抱他上来宠一辈子,真不要,就当着他的面说个清楚,这么拖下去,干什么?” “肖闻你给我住嘴!滚出去!”海驭遥愤怒地吼了起来。 肖闻看样子是铁了心了,耸耸肩:“海哥你收藏这么多信有什么用?将来留着陪葬吗?既然不想看,撕了不就完了,省得占地方。”说着,双手抓住信封,作势欲撕。 “你tmd给我放下!”海驭遥猛冲过去,伸手就去夺他手里的信,肖闻正想放手,身子被撞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信封,一挣之间,传来响亮的纸张撕裂声! 完了!肖闻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这次不知道要断掉几根骨头才能过关,他急忙举起手臂挡住头面要害,咬牙准备接受海驭遥的怒气。 等了一会儿,居然毫无动静,肖闻大着胆子稍稍放下手臂,看了海驭遥一眼,发现他正瞪视着手上的一半残信。 他们现在离房门很近,走廊上明亮的灯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正正地照在信上,被撕开了,露出里面白色的信纸,薄薄的,上面写着几个字。 褐色的字……这种颜色他们都不陌生,很多次,他们无动于衷地看着鲜红变成褐色,很多次,他们抱怨身上的衣服沾了这种颜色很难洗掉,明明是司空见惯的东西,为什么现在看起来是这么触目惊心?! “拿来。”海驭遥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出两个字,肖闻立刻把手里的半边信递过去,海驭遥拽出信纸,双手抖得厉害,好容易才凑到了一起。 “驭遥: 我爱你,我没有背叛你。 凌弃。” 信上,一共就只有这几个字,工工整整的。 海驭遥忽然跳了起来,发疯一样扑到办公桌边,来不及开锁,狠命一拉,几乎把抽屉拉散了架,歪斜着拉了出来,抓起里面放得整整齐齐的信,手忙脚乱地撕开封口。 每一封都是一样的,只是褐色要深得多,洇透了纸背,像是已经沉淀过的某些记忆,也都是一样的几个字: 驭遥,我爱你,我没有背叛你。 驭遥,我爱你,我没有背叛你…… 驭遥,我爱你…… 凌弃在每个夜晚,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用自己的鲜血写下这一封封信?所有的爱,所有的思念,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悲伤…… 驭遥,我爱你…… 我没有背叛你…… 海驭遥的手在发抖,猛然左右开弓狠狠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拔腿就冲出了门,等肖闻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无影无踪了。 ********** 凌弃默默地站在那里看了半天,脖子都酸了,直到天边露出了蓝紫色的晨蔼,再不回去的话,上班要迟到了,才慢慢地转过身,沿着无人的街道走向车站。 “小凌!”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的肩膀颤抖了一下,自己的精神越来越不行了吗?都出现幻听了。 “小凌!”声音越来越大了。 他站住了,疑惑地分辨着,没有回头。 伴着奔跑的声音,第三声无比清晰地响了起来:“小凌!”紧接着就是被人一把拉过身子,对上一张在心里梦里出现过许多次的脸,海驭遥的脸。 “小凌?!”海驭遥跑得气喘吁吁,巨大的愧疚感让他几乎不敢面对凌弃清澈的黑眸,只是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就这么看着他。 泪水突然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凌弃傻傻地睁大了眼睛,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痴痴地看着海驭遥的脸。 “怎么不说话?”海驭遥用手去擦他脸上的泪水,越擦越多。 凌弃摇了摇头,呜咽着说:“我不能……” “什么?”海驭遥不明白。 “一开口……梦就醒了……” 凌弃的泪水落得更凶,期望一旦达成,反而变得不真实,这是不是自己的另一个梦呢?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不是梦!是我啊。”海驭遥猛地把他抱进怀里,用尽全身力气紧抱着,心好痛,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凌弃瘦弱的身体冰冰凉,像是根本没有温度。他到底吃了多少苦,如果自己不出现,他是不是就要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倒下的那天? 凌弃的手微微动了一动,试探着摸摸海驭遥的后背,不确定地问:“驭遥……真的是你吗?我……真的见到你了?真的……” “对不起,小凌,对不起……”海驭遥语无伦次地说着,抓起他已经冻僵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摸摸看,是我,是真的!” 看着凌弃依旧疑惑的样子,他索性低下头去,深深地吻了下去。 冰冷的双唇,依旧是那么甜蜜,胆怯地,在自己的吻之下开始渐渐地回应,怀中的身体开始颤抖得更厉害,脸上的泪水流入交缠的双唇,让海驭遥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小凌……”海驭遥终于结束了这个吻,看着凌弃终于开始泛起红晕的脸,轻声说,“不是梦吧?是真的。” 凌弃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不自主地笑了笑:“是啊,幻觉……是不会吻我的……驭遥……驭遥……” 他脸上虽然在笑,泪水却越加疯狂地流下来,突然伸手抱住海驭遥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着海驭遥的名字,发泄着自己所有的情绪:“驭遥……驭遥……驭遥……” 一切语言都已经没了意义,海驭遥的喉咙象是被东西堵上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紧搂着凌弃,不断轻拍着他的身体。 凌弃哭着哭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没有——没有背叛你……相信我……驭遥……我没有……没有背叛你……” “我知道,我知道。”海驭遥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恨过自己和海驭远,“这不是你的错,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小凌,你听见了吗?你没有背叛我,你是无辜的,错的是我……” 他猛然收住话头,如果在这个时候把所有的一切全都说出来的话,那从前的事……他和老二合伙整凌弃的那些事……心里的世界在一瞬间坍塌,凌弃能否受得了这个打击?他过去的生活都是谎言,如果陡然把真相在他面前揭开,已经很脆弱的小凌会不会就此崩溃? 我会告诉你的,小凌,不过不是现在,等到你已经完全可以接受这些丑恶事实的时候,我会把一切毫无保留地说出来,然后再跪在你面前,请求你的宽恕。 可是现在我不能说,原谅我,小凌,原谅我…… “驭遥?”凌弃抬起眼睛怯怯地看着他,“你相信我了?” “嗯……”海驭遥几乎把自己的心揪碎才说出这样一个字来。 “那你……还会要我走吗?”凌弃满脑子都是海驭遥在去年新年之夜绝然离去的背影,他的心很乱,不知道海驭遥会不会…… “不会!”海驭遥几乎是咆哮着否定,“我……我再也不会了!小凌,这一辈子你永远也别想离开我!我发誓会好好爱你,疼你的!” 凌弃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以前你也发过誓的……你说……”他的声音轻得象是在叹息,“你说决不会抛弃我,决不会让我一个人了……” 他忽然抬头,“如果……你再认为我错了,还会离开我吗?” 没等海驭遥回答,他急不可待地用手捂着海驭遥的嘴,“不要!驭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真的不能原谅我了,你就亲手杀了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小凌!”海驭遥拉下他的手,激动得眼睛都红了,“不许你胡说,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离开你,好不好?!我不会留你一个人的!决不会的!” 多说无益,他再次低头,用一个火热的吻堵住了凌弃的嘴,让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深情和歉疚。 凌弃,从此之后,我和你,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城市冬日凌晨的街道,一对正在拥吻的情侣,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在大地上。 原来,幸福,就是永不放弃…… 幸福生活 已经九点了,海驭遥看看表,加快了步子,今天早市开得有些晚,为了等新鲜的螃蟹他又多等了一会儿,就拖到现在,得赶快回去,凌弃一个人在家里他不放心。 快到门口的时候,他才放下心来,一手提着装螃蟹的网袋,一手去摸钥匙,忽然,从宁静的房子里传来一声惊叫,吓得他手里的钥匙都掉在了地上,还没等他弯腰去捡,大门‘砰’地一声开了,穿着睡衣的凌弃旋风一样地冲了出来,正撞在他怀里。 “小凌?!怎么了怎么了?”海驭遥顾不上别的,伸开手臂紧紧搂住凌弃,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剧烈地抖个不停,心下大急,“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别怕,出什么事了?” 凌弃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又摸了摸,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颤抖也慢慢地平息了,把头埋在他怀里,小声说:“我……刚才醒过来……没有看见你……我怕……” 海驭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部,在耳边轻声说:“昨天晚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今天早起我去给你买新鲜的螃蟹,不能陪着你了,忘了?你昨天答应得好好的啊,怎么今天又吓成这样?不怕不怕。” “我……”凌弃咬着嘴唇,不知所措地说,“我记得……可是……刚才一醒过来,看见你不在……我怕……” “我知道了知道了。”海驭遥忙着安慰他,“不怕不怕,我不是在这里吗?来,咱们进去吧。”说着他横抱起凌弃走进了门。 把凌弃放回床上,盖好被子,再搂着哄了一会儿,凌弃才象是彻底醒了,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离开他的怀抱去洗漱。 自从凌弃回到他身边之后,海驭遥最头疼的就是这个问题,清醒的时候还好,自己要离开去做什么事,凌弃最多用依恋的眼神看看自己,可是每次只要他刚醒过来的时候看见自己不在,一定会象今天这样,吓得失魂落魄,什么也不顾地到处找他,他知道凌弃害怕,自己再怎么温柔抚慰,也消除不了他心上的阴影,他害怕自己的再一次离开,尤其是梦醒来的那一刻,他潜意识里会认为,那些甜蜜的在一起的日子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美梦罢了,自己还是离开了他。 唉,头疼,他试过各种方法,都没有用,凌弃清醒的时候好好的,可是在半梦半醒的瞬间,他的理智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水声停了,凌弃擦着头发出来,红着脸坐到他身边,小声说:“对不起……我太丢脸了……” 海驭遥笑了笑,自然地拿过毛巾给他擦干头发:“丢什么脸,是我做得还不够吧?让你这么没信心……来。” “不是的!”凌弃发急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昨天晚上我想这也没什么,现在我也觉得没事,可是……就是醒过来的时候会怕……一睁眼看见你不在……我就很怕……” “好了,现在不怕了?”海驭遥吻吻他的脸,“小傻瓜,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你就是怕……好了,下去我给你做早饭吧,今天吃猪肝粥。” “又是猪肝粥?”凌弃的脸苦了起来,“不是红枣粥就是猪肝粥……我想吃点别的。” “补血嘛,你不知道你的身体虚,血色素只有9克?”海驭遥一想起那成叠的血书心还会疼得发抖,他揉揉凌弃的头发,“你这个小傻瓜,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我想吃扇贝粥……”凌弃眼睛亮亮地要求。 “不行!”海驭遥板起脸,“听话,今天我买了新鲜的螃蟹,中午给你清蒸了吃,好几十只呢……啊!”他突然跳了起来,“糟糕!我的螃蟹!” 屋外的沙滩上,一网袋的螃蟹正在奋力地往海里爬着,一个浪头卷过来 ,沙滩上什么都没有剩下。 没有了中午的螃蟹,凌弃自然是更加不肯将就着吃猪肝粥,没办法,海驭遥只好迁就他一下。 从大盆里抓出昨天就养在里面吐沙子的扇贝,海驭遥熟练地把刀尖伸进去一撬一转,挖出肥美的贝肉放在一边备用,一边的炉子上,米粥刚刚翻花,凌弃坐在背后的餐桌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海驭遥运刀如飞地把瘦肉,鱼,猪肝,虾仁切成碎末,和着贝肉一起放进米粥里,火转小,搅拌了几下,香味徐徐飘了出来。 “好香!”凌弃站了起来,走到海驭遥身后,抱住他的腰,探头看着锅里沸腾的米粥。 “这叫猫仔粥,就是给你这种挑食又馋嘴的小猫吃的。”海驭遥腾出一只手来捏捏他的鼻子,“回去坐好,等着吃了。” 凌弃没有放手,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叹了一口气:“驭遥……我现在好幸福……幸福得都不象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怎么?难道昨天晚上我那么‘爱’你都是梦?”海驭遥坏坏地笑着,“那今天晚上我们再好好地来一次!好了,现在吃饭!” 他盛了一大碗,洒上芫荽蒜末胡椒粉,放在凌弃面前,自己坐在桌子边,看着凌弃一口口地吃着,跟他说着今天早市的热闹,有什么新鲜的货,看见石叔了,叫他们有空过去吃饭。 “怎么样?我们下午就去吧?没了螃蟹,正好去扰他一顿。”海驭遥习惯地伸手去摸烟,想了想,又缩回手来,兴致勃勃地说,“老吃我做的饭,来回就是那么几样,你也腻了吧?” “不如我下次做饭?”凌弃试探地问,这几个月来,一直都是海驭遥照顾他,在市里的时候还会不时叫外卖,自从四月份他们搬到海边,海驭遥就一手包办了所有家务,一天三顿饭还有夜宵都是他亲力亲为,说出去任谁也不会相信,堂堂的黑道霸主居然为了他做起了全职的家庭煮夫。 “算了算了,你的手艺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不敢领教。”海驭遥笑眯眯地说,“杨刚说你第一次泡方便面的时候把面和水一起放了下去……哈哈。”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凌弃不服气地低嚷,“我……我后来也会做荷包蛋啊!” 海驭遥笑得咳了起来:“荷包蛋?咳,咳咳!你打算让我们俩靠荷包蛋过几个月?” 凌弃羞红了脸,搜肠刮肚地想着他还会什么,憋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小时候在孤儿院吃食堂,大学还是吃食堂,工作了有工作餐,常常下饭馆吃饭,以前自己住的公寓,就属厨房最干净。 “我……我可以学!” 海驭遥止住了笑,温柔地把他搂到怀里,亲亲他的脸:“好了,小傻瓜,你就让我少操点心吧,你啊,只要赶快给我把身体养好就行了,快吃完,凉了对胃不好。” 凌弃吃完饭,上楼去换衣服,海驭遥吹着口哨把厨房整理干净,打了几个电话,就和凌弃一起出门了。 石叔的家在海滨浴场不远的地方,后院下去几步就是海滩,海驭遥下了车,带着凌弃过去的时候,看见几个男人正从门里出来,看见他,很礼貌地停下来打招呼:“海哥。” “唔。”海驭遥带着他无与伦比的黑道霸王气势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一手搂着凌弃的肩膀,大步走了过去。 凌弃却感到芒刺在背一般地难受,背后那些人好奇的目光死死盯着他,让他很不安。 幸好海驭遥已经推开了大门,吆喝着说:“石叔!我们来蹭饭了!” “小海?小凌?你们怎么来了?”身材中等,看上去很不起眼的石叔笑呵呵地走了出来,“你这死小子,自己买了十几只螃蟹舍不得吃,跑到我这里来蹭吃蹭喝。” “全跑啦。”海驭遥懊恼地说了一句,象在自己家里一样探头往厨房里看,“今天吃什么?” “石叔好。”凌弃有些腼腆地打招呼。 “喔喔,好好。”石叔眉开眼笑地说,“小凌想吃什么?进来看看吧?” “不用了,他哪知道什么好,石叔你作主就好了。”海驭遥一手揽过凌弃靠在自己怀里,“几点开饭?我带他去海滩上玩玩。” “四点,再晚我就得去店里帮忙了,我煮了猪骨凤爪汤,要不要先喝一碗?” 海驭遥挥了挥手:“回来再喝吧,刚吃过早饭。” “别带他走太远,中午太阳大。”石叔在后面不放心地叮嘱。 “安啦,我看着他。”海驭遥头也不回地说,径直向后院走过去,长腿一伸,利落地跨上石头矮墙,敏捷地跳了下去,回身张开双手接着凌弃下来,再走几步,脚下就是混合着碎贝壳的细沙了。 虽然才五月份,远处的海面上已经有白色的风帆了,偶尔也会有快艇开过,划出一道道美丽的白色痕迹,海驭遥把手挡在眼前看了一会儿,笑着说:“六月份就可以下海了,你不是一直想玩风帆?我教你。” 凌弃蹲下身,看着一只拇指大的小螃蟹飞快地爬过自己的脚面,心不在焉地说:“我不要,你到时候就会吓唬我。” “哪能呢,有我在你还怕什么……走,我们捡贝壳去。”海驭遥一手拉起他,“要不然我教你开摩托艇吧?可惜这里不能潜水,我可是有潜水执照的喔,其实我最想的,就是当一个海盗了。” 我知道啊,你每次看见海的时候,闪闪发亮的双眼,都告诉了我,你绝对不是一个安于现状,和我过平静日子的男人,凌弃出神地看着海驭遥俊美野性的侧脸,忍不住凑过去吻了他一下。 “嘿,小凌,在这里不可以。”海驭遥贼贼地笑了,“虽然我也很想尝尝和你在海边做的滋味,可是,这周围都是住家……不太好吧?” “谁……谁想和你做了!”凌弃生气地捣了他一记,“去捡贝壳!” 海驭遥嘿嘿地笑着,大步走向沙滩:“好啊!看我把整个海里的贝壳都捡来给你!” 玩了一会儿,开始退潮了,大片黑色的淤泥露出来,有一些没来得及随着潮水退走的鱼儿在上面蹦跳着,琵琶虾到处乱爬,凌弃看得入迷,脱了鞋子就过去捡,海驭遥本来蹲在石头上撬牡蛎,已经撬够了一堆,看见他玩得高兴,过来吻吻他,自己拿着牡蛎和凌弃捡的贝壳先回去了。 凌弃捡够半塑料袋的琵琶虾的时候,很自然地叫“驭遥?!看我捡到一个这么大的……”得不到回答,心脏陡然狂跳了起来,那种被抛弃的绝望感再一次疯狂地涌上心头,他惊惶失措地直起身子,四处张望,空旷的沙滩上,只有他一个人! “驭遥?!驭遥!”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就在这时候,他看见远远的石头墙外,有一个人影高高地举起手来对他挥了挥。 还好,他松了一口气,驭遥在那里……他没有走……没有离开自己…… 随即他又狠狠打了自己的头一下,真是的,自己脑子坏掉了吗?明明刚才驭遥还跑过来问自己要不要一起回去,自己想多玩一会儿他才自己走的,临走前还吻了自己,灼热的感觉现在还似乎留在自己的脸颊上,怎么自己就能认为他离开自己了呢! 可是,自己真的不能安心,一刻见不到他的身影,心里就空得无法忍受,象从前的日子那样,每次在梦里都能看见他,被他抱着,吻着,爱着,醒来的一瞬间,却发现自己仍然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躺着,每次这种时候,泪水总是不受控制地滑落。 现在也是一样,幸福得不真实的生活,每每让他有还在梦里的感觉,明明伸出手就可以碰到的人,为什么自己还是不能放心呢? 这样的自己,驭遥会不会有厌烦的一天?他竭尽所能地宠着自己,疼着自己,为什么,自己还是不能忍受他的离开? “不可以……”他喃喃地对自己说,“不可以,我要坚强一点……我不能成为驭遥的累赘……” 海驭遥这样的男人,是应该站在人群中间,接受所有敬畏仰慕目光的黑道霸主,而不是,和他一起,在海边的度假屋为一日三餐下厨房的住家男人。他迟早要回到那个世界中去的,自己如果想和他在一起,就必须有所改变。 我要和他在一起,就算一起混黑道都没关系……无论什么,都无法让我放弃。凌弃握紧拳头,暗暗发誓。 他抑制住自己想飞奔回海驭遥身边的渴望,低头继续捡着海鲜,一直到太阳西斜,海驭遥跑过来接他回去。 饭桌就放在后院里,海风一阵阵地吹来,让人感到说不出的舒服。 “小海!”石叔在厨房里大吼一声,“你也够能造孽的,家里五十只螃蟹被你拆了三十六只!” 海驭遥很赖皮地坐在凳子上开啤酒:“闲着没事嘛,到吃的时候还是要拆的,不如先拆了,吃起来方便,螃蟹而已,又不是鲍鱼。” “哼!”石叔板着脸出来,还是憋不住笑了,“知道你会疼人,好好,现世报啊,以前看你狂得不知有天不知有地,没人治得了你,终于给我看到这一天了,堂堂的海驭遥,乖乖地为了老婆拆螃蟹。” 凌弃羞得脸都红了,虽然石叔大概也能猜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这么直接了当地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好啦,石叔,快上菜吧,饿死我了啊!”海驭遥知道他脸皮薄,笑着叉开话题,“你店里不是还有生意?快去吧,这里我自己来就行了。” 石叔瞪着他看了半天:“小子,你狠!过河拆桥玩得溜,菜刚出锅就撵厨子啊?!好,好,我记在帐上了。” 几道菜上了桌,摆好碗筷,石叔最后叮嘱着厨房里有热的甜汤,凌弃一定要记得喝,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知道啦。”海驭遥拉长着声音说。反而是凌弃不好意思,说:“谢谢石叔,老来麻烦你……”送他出了门。 石叔走了之后海驭遥吐了口气,兴高采烈地拿起筷子给凌弃挟菜:“你也饿了吧?来吃这个。” 摆在凌弃面前的是蟹钳芦笋,鲜嫩完整的蟹钳,翠绿清爽的芦笋,看起来就十分诱人,再过去是清炒蟹膏,满满的一盘,单看这两道菜,就知道那三十六只螃蟹到哪里去了。 凌弃怔怔地看着海驭遥,忽然抓起他的手,上面布满了细小的伤痕,有几个地方大概是比较深,还微微地渗出血丝。 “嘿,有什么好看的,我第一次拆,功夫不到家。”海驭遥把手抽回来,“否则哪会还给他留下十几只,来,吃,张嘴,啊……” 凌弃勉强张开嘴,忍住已经在眼圈里打转的泪水,吃下了海驭遥喂到嘴里的菜。 “好不好吃?嗯?”海驭遥亲昵地贴着他的脸问,“你爱吃螃蟹,老是清蒸了也没什么味道……石叔说,下次买了好花雕酒,用鸡油盖在蟹上,下面放花雕蒸,很好吃的,又可以暖胃,来,再吃一口,这个煲也不错的,用了石叔熬了一天的猪骨凤爪汤打底,还有扇贝,蘑菇,冬瓜,别皱眉,冬瓜好吃的,用高汤浸过么……上面的是蟹肉,我洒了点胡椒粉,小心点,烫。” 两道凉菜是牡蛎生菜和海胆,海驭遥撬来的牡蛎,冰过之后铺在生菜上,稍稍浇了点柠檬汁,滑嫩鲜美,凌弃连吃了好几口,海驭遥怕他生吃多了伤胃,哄着让他停下喝汤。 “这就是海胆?”凌弃好奇地问,盯着盘子里的几个球状物。 “是啊,这个时候难得有这个。”海驭遥喝了口啤酒,拿起一个,熟练地用刀子破开,拿勺子挖了里面的东西送进嘴里,微微闭上眼,品味了一下,陶醉地说,“拿黑海鱼子酱来我都不换。” “我也要。”凌弃凑过去。 “你吃不惯的啦。”海驭遥嘴上说着,手里还是挖了一勺送进凌弃张大的嘴里,乍一尝,什么味道都没有,连咸味都欠奉,凌弃正要苦着脸吐出来,忽然,舌头上好像过电一般,突如其来的鲜美凌厉地冲击着所有的味觉,他的眼睛亮了,用手指指要求再来一勺。 “不给了!”海驭遥象小孩子护食一样把身子转过去,飞快地拿了下一个挖开往嘴里猛塞。 凌弃哪能就此放弃,不依不饶地凑过去坐在他腿上,不顾他的拼命躲闪,抢着他手里的勺子,海驭遥哇哇叫着笑着,闹做一团。 忽然两人都停了下来,凌弃低头看着海驭遥,他也正抬头看着凌弃,眼睛亮得象黑夜里的星,慢慢地把凌弃往下拉,给了他一个鲜美的深吻。 这一顿饭吃完,天已经黑了,海驭遥看着凌弃乖乖地喝完红枣莲子汤,自己收拾好饭桌,拿着石叔留给他们做夜宵的糯米蒸蟹和蟹黄火虾笋烧卖出了门。 “回家用微波炉一热就可以吃了。”海驭遥看了看公车时刻表:“啊,还要等半小时?!要不我们再回去坐一会儿?” 凌弃摇摇头:“反正路也不远,我们走回去吧?半小时,走都走到了。” “你行不行啊?下午已经玩了半天了,还捉了那么多琵琶虾,对了,我已经给你腌起来了,过几天过来拿回去给你就粥吃。” 凌弃调皮地一笑,凑到他耳边说:“那……你背我?” 海驭遥笑了,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他,转过去半蹲下身体:“上来吧!” 欢呼一声,凌弃猛地跳了上去,海驭遥连晃都没晃,稳稳地背着他站了起来,喊了一句:“回家!”步履轻快地上路。 “驭遥?”趴在爱人宽阔温暖的背上,沿着海边的小石子路走着,头上是夏夜的繁星点点,凌弃满足得都要睡着了一样,他搂住海驭遥的脖子,低声地问:“你对将来……有什么愿望么?” “有啊。”海驭遥托住他身体的手恶意地在凌弃屁股上拧了一把,引来凌弃的低声惊叫,才笑着说:“和小凌在一起,每天都在一起,每天晚上都抱着你睡觉,每天早上醒过来都让你看见我。” “嗯,我也是……”凌弃把脸凑过去磨蹭着他的脸,“还有呢?” “买一艘游轮,不是游艇哦,很大很大的,带你去环游世界……什么地中海啦,爱琴海啦……最重要的去澳大利亚潜水,大堡礁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大的珊瑚礁啊,一定要带你去看看。我连游轮的名字都想好了。” “叫什么?”凌弃感兴趣地问。 海驭遥有意卖关子似的,凌弃又问了一次才慢慢地开口:“名字啊……叫‘不弃’号你看好不好?”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破土而出,带来微微的痛和越来越多的喜悦,凌弃拼命抑制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他腾出一只手胡乱地抹了抹脸,笑着说:“好难听!” “那你说,叫什么?” “说了有什么用?现在游艇的一个救生圈还没有呢,起了名字做白日梦吗?” “嘿!你可别看不起你老公,不就是一艘游轮嘛,一定买给你!” 沉默了一会儿。 “将来我们真的在一起啊?” “那当然,我混黑道,你跟着我,我发财,你跟着我,我坐牢,你也得跟着我,反正我是决不会再犯错了!一辈子都在一起!” “啾……”(汗,亲吻的声音) 我爱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番外一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看另外一些人不顺眼,更多的时候,这种不顺眼是相对的。 杨钢看肖闻,就非常不顺眼。当然他知道,肖闻看他,也是一样。 杨钢是孤儿,大雪天的一个包袱扔在福利院门口,院长一瓶热牛奶灌下去才猫儿一般哭出来,因为是羊年的尾巴了,所以给他姓羊,长大之后读不进去书,跟着资助人的大哥一起混黑社会,打架,抢地盘,互砍,押送货物……也不知怎么的,他的老大最后就坐上了黑社会的头把椅子,一统江湖,他也稀里糊涂地成为手下得力干将,连保护费都不用收就自动有人送钱上来的那种。 肖闻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孩子,从小娇生惯养,长大文质彬彬的,见了什么人都是笑眯眯,同一件衣服绝对不穿到第二天,没事还喜欢去听点古典音乐喝喝咖啡,连身边的小弟也一个个人模人样衣冠楚楚,杨钢经常恶毒地说他们看起来就象是本城夜总会里林姐手下的头牌男公关,也就是俗称的小白脸。 总之,看起来,怎么也不象混黑道的,虽然杨钢也亲眼看到过肖闻亲手拿刀砍人的狠劲,和他不同,肖闻拿着刀的时候反而份外冷静,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冷静得那些飞溅在他身上的血都象是道具,哪象杨钢,见了血,自己的血先热了,眼睛也红了,什么七七八八的杂事,也全都顾不上了,非拿刀把对方彻底砍倒为止。 “莽夫!”这是肖闻对杨钢说他小白脸的回应,大致相同的还有:“匹夫”“没脑子”“脑子里也是肌肉”之类之类。 这两个人谁都看谁不顺眼,已经不是秘密,在海驭遥的地盘上,基本两帮人马都是不照面的,就是照了面,也装做没看见,杨钢和肖闻,作为海老大手下的臂膀,每天都要到老大面前报个到,难免有见面的时候,杨钢倒能忍住气不理他,肖闻这个得意便猖狂的家伙却每次都要不阴不阳地损他几句话,看见他气得脸色发青才趾高气扬地走开。 杨钢不明白,混黑道的要肖闻这样的小白脸有什么用?虽然紧急关头他也能砍能杀,但是更多的时候就一副公鸡样子得意洋洋地跟在老大身后狐假虎威,或者是跟一帮子手下钻在房间里翻什么账目册子,进出货单,呸!不过是走私生意而已,还象模象样地以为自己做的真是正经的航运公司吗?当然他是绝对不承认自己对那东西一窍不通,杨钢的思想一直很简单,自己的货,要保住,不能被别人抢来,自己的货款,要收齐,欠债黑吃黑的话就先吃我一刀,别人的货,道上的规矩是动不得的,不过要是讨厌的人的话,老大一声令下,他也能给抢来。 可是肖闻不但一点吃闲饭的自觉也没有,反而还经常嘲笑杨钢只配在街头做个混混的大哥,就该领着小弟收收保护费,有人踢盘就去护场子,没人惹事就在夜总会里喝酒泡妞,根本就不象个高级黑道人士。 哇咧!这年头混黑道的还分高级低级了! 不过杨钢是很佩服他们老大的,海驭遥出身好,弟弟妹妹都一副大家气派,简直不食人间烟火,用他的话来说,遗珠这辈子也没拿过比筷子更重的东西。他混黑道却是从少年时期一条街一条街地打出来的天下,从拳头,到刀,到枪,没有他不敢上的,前面无论是几十人还是几百人,他就那么毫不在乎地一卷袖子,根本不看后面是否有人跟着他,大步向前,那一股无往不胜的气势首先就压得对方喘不上气来了。 砍过人之后,他老大还可以把身上的血一洗,伤口一包,立刻就变身贵公子,穿着黑色的西服和妹妹去听什么歌剧,真叫杨钢不得不佩服,要他死板板地在那么多人中间坐上几个小时还能不瞌睡,除非上面跳的是脱衣舞。 本来两人针锋相对,相看相厌的倒也没有什么,公私分得很清楚,肖闻遇到麻烦,杨钢反而会第一个扑去救援,就为了看那小子欠他情之后不甘愿的臭脸,还有酒席上免不了要敬他的那杯酒,喝起来也特别够劲儿,而肖闻呢,在杨钢每次月底交上来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账的时候,也会主动跑过来帮着整理,顺便大大嘲笑他一顿。 自从他们老大喜欢,不,只能说,和某个人同居之后,这种关系却改变了。 那个人,叫凌弃,是和杨钢一个孤儿院长大的朋友。 凌弃,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凌弃,是海家二少爷的助理,凌弃,却和海家大少爷,也就是他们的老大同居了。 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海家大少爷,会娶那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海家大小姐,亿万身家的继承人,从而一举登上海家当家的位置,统一黑白两道。 在海家大小姐就要选夫婿的前一年,他们的老大海驭遥,居然和一个男人同居了。这个男人,还曾经是海家二少爷的心腹手下,每天形影不离的助理。 杨钢很愤怒,他一方面是担心老大在海家大小姐,也就是他们资助人的眼里的形像受损,毕竟没有女人会选一个在外面和男人同居的男人当丈夫吧?另一方面,他也很担心凌弃,这点他的心理是很矛盾的,有时候他认为,凌弃自甘堕落,居然会和一个男人同居,心甘情愿地被人包养,出卖自己的身体换来的安逸日子,实在是不配做他的朋友,有时候他又想,说不定凌弃另外有什么打算,比如他可能是被海家二少爷派来陷害大少爷的,好除去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这么想着,对凌弃的不齿减退了,却更加生气起来,觉得自己被朋友背叛了一样,老大就是他的老大!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作出伤害他的事情来!哪怕是凌弃! 所以他见到凌弃的时候,憋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恨恨地说:“我就明说了吧,你和海哥是根本不可能的!他还要娶大小姐,你要是真心的话,就给我离开他!要是……要是你还有些别的……别的……我头一个饶不了你!” 望着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朋友兄弟,那双茫然的黑眸,无尽的悲伤,和欲言又止的无奈,他的心,也乱成一团。 可恨的肖闻不知什么时候也赶来了,看他笑得那一脸奸相,还熟黏地称呼凌弃:“大嫂。”就让杨钢恨得牙痒,才叫他住嘴,该死的肖闻睁着漂亮的眼睛,笑嘻嘻地叫了他一声“大舅子”,一声就把杨钢心里的火全都勾了起来,一拳打过去,肖闻一边躲避,一边还不知死活地撩拨他,愈加把他气得暴跳如雷,直到海驭遥出现,才平息了两人。 可是事情终究是过去了,海家大小姐,成了海夫人,海家二少爷,正式坐上了海家的位置,而他们老大,就和家里彻底决裂了,那之后的日子,大小寻仇占位的事情层出不穷,好像全市的黑帮都联合起来讨伐他们的地盘,杨钢根本没有闲心去管别的任何事,每天一睁眼就是问:“哪里不太平?”,甚至好几次夜里被人叫醒,带着人马过去堵杀,那段日子,就是在血与撕杀中过的,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挂定了,还好,他后面,还有个老大,海驭遥是不会看着他们挂掉不管的。 撑过那段时间,杨钢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睛看人都带着嗜血的光芒,肖闻比他还惨,虽然没要他出去拼杀,在后面收拾残局联络各方协助老大指挥应急也是整夜不眠,眼白全是血丝,脸上的骨头都可以清楚看见了。就这样两人见了面,还有精神调侃杨钢:“这下给你杀出名气来啦,杨钢,没想到你这个莽夫还是用得上的,不愧跟老大多年,又是老大的大舅子。” 杨钢照例是骂了一句粗话就扑了上去,肖闻脚下一滑躲开了,杨钢的拳头没有收住,狠狠地砸在墙上,粉尘横飞,竟然把墙砸了一个大坑,完全不似平时半真半假的玩闹,用尽全力的一击,如果肖闻真没躲开,这一下就可以让他脸上开花,死上十遍不止。 “跟我玩真的啊?”肖闻脸色苍白,显然也吃了一惊,但是嘴上仍然不饶人,“还是杀红眼认不得人了?喂,大舅子,你还没当上老大面前的红人呢,别太得意了。” 他一张嘴,杨钢心里可能有的愧疚就立刻消失,重重地哼了一声,扬着头走开了。 “靠!架子都搭起来了。”肖闻声音响亮地骂了一句,也回头走开。 这两个人,始终还是不对盘。 自从那次帮派大火并之后,海驭谣坐稳了黑道第一的位子,除了海上的一家,剩下的几个小帮派也无非是混混日子,根本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肖闻显然得到了重用,天天忙着对付走私生意,联系上家下家,和其它市的黑道霸主们周旋应酬,开辟销货的新路子,生意越做越大,老大则是带着心爱的小情人凌弃到海边休养去了,说是要好好培养感情,哇咧,杨钢真不明白,两个人都好得如胶似漆了,还要怎么培养感情?明明就是躲出去自己清闲了吧? 凌弃……唉,凌弃……也是个死心眼的,杨钢自知没有这个能力去管别人感情上的事情,也只好不去想太多了,他起码知道,凌弃是真心对老大,老大,也是真心对凌弃,两个男的就两个男的吧,虽然他也很想看到老大的儿子,一定是个和老大一样的小家伙,自己也可以过一过叔叔的瘾,在老大没工夫管孩子的时候把小家伙抱到肩膀上坐着,跟他说:“想当年,叔叔跟你爸爸闯天下的时候……” 看样子,他也只好将来对自己的儿子这么说了。 如果说他,杨钢,现在已经是黑道上鼎鼎大名,下面的区管事大哥见了都要恭敬称呼一声杨哥的男人,居然会没有女人可娶,这简直是笑话,但确实就是事实,杨钢已经不小了,不是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年纪,更不会看了女人就饥渴到扑上去,那样的话,下面几百几千家夜总会里的小姐,还不是随他选吗?无论过夜也好,包月也好,同居也好,结婚?更好了!想找个肯替他生儿子的女人,容易! 可是杨钢觉得,这样不好。 他想安生过日子,想真正地有个家,那种从小羡慕到大的,家里有热饭菜,有黄色的灯光,有妈妈的笑和爸爸的呵斥那种普通的家……他很想有个那样的家,他甚至仔细地盘算了一下,自己的积蓄,足够买很大很好的一所别墅,把自己的老婆安置在里面,为自己生儿育女,在自己回家的时候就笑盈盈地迎上来,接过外衣,然后就是一桌子的菜在等着自己了。 对于他这种美妙的理想,海驭遥含糊地透露了自己的看法:“家?家有什么好的?有父有母有弟有妹就是家了吗?看看海家——什么玩意。” 他默然,知道老大显然理解不了他的想法,毕竟,老大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凌弃,其它的,不在乎! 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事又被肖闻知道了,哈哈大笑着跑来嘲笑他:“哎哟!听说我们的冷面铁血砍人杨要成家啦?得了吧!不过就是你自己梦想而已,好女孩谁肯嫁给你!你还是在下面夜总会找个相好吧?是不是你那片的都看不上眼?早说啊,我们好兄弟,我这就下去给你找一个年轻漂亮又温柔的,说不定你命好,还能碰到一处女哪,哈哈哈哈哈……还想着回家有人对你说,你回来啦老公?你啊,还是听人叫一声:‘怎么这么久不来啊杨哥’算了。” 听着他捏起嗓子学女人说话,杨钢就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顿扭打,这次他并没有使全力,肖闻却发了狠一般地不留手,杨钢挨了几拳,拳拳到肉,他也怒了,正要还手,被兄弟拉开,才算没有见血。 从那之后,杨钢就更加恨肖闻,原先还有的兄弟之情也没了,看见肖闻那张嚣张的笑脸就想上去揍他一顿,偏偏肖闻每次还不知死活地撩拨他,老大一心在小情人身上,跟他们地位差不多的没闲心管闲事,下面的小兄弟只好尽量减少两人碰面的机会。 杨钢早就发誓,一定要找个好女孩,结婚生子,过那种普通平凡的生活,就为了给肖闻看也要!他一个生活在正常家庭被宠着长大的小白脸,凭什么来笑话自己?!就因为他有父母有家庭吗?我就怎么不能有?! 憋着这股气,他相亲好几次,有的,是孤儿院里的妹妹们,有的,是外面介绍的女孩子,甚至他还去婚介所登记,彻底尝到了待价而沽是什么滋味。 结果,还是不行。 起初他的条件简直不够登记,婚介所的人直接问他:“二婚的行吗?”等到他把自己的身家报上,别墅房契,银行存折拿出来之后,忽然他就成了最抢手的那一个,每天的相亲行程都排不过来,但是杨钢再怎么也混了几年黑道了,女人是为了他的人还是为了他的钱,他看得很清楚。 不是没有好女孩子,温柔文静,说话的时候头低低地垂下,不时用手掠动长发,然后偷偷地看他一眼,杨钢的确有些心动,然后他就悲哀地发现,女孩子说的好多话,他都听不懂,这时候要是肖闻那小白脸在就好了,可以给自己支几招……他忽然发现,除了钱,自己什么优点都没有了,而女孩子要是不爱钱的话,似乎也没有理由爱上自己。 孤儿院的妹妹们……唉,始终只是妹妹而已。 他悲哀地认识到一件事,也许肖闻说的是对的,自己根本就不适合平静的生活,更不适合做别人的老公,组织一个普通家庭,这几年的黑道生活,血火岁月,已经在自己骨髓里烙上了印记,一辈子都去不掉了,也是啊,如果自己肯好好读书的话,当年就不会还没毕业的时候出来混黑道,现在也该是有份正当工作了,那时都没有做到的事情,现在怎么能做到呢? 那一天,天气很好,杨钢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跑到东城去吃烧烤青口,那附近是三不管的地方,他们没有兴趣在这么个小地方浪费时间,别的小帮派也不敢把自己的地盘和他们的地盘紧挨在一起,就退了一条街,没人收保护费了,也没有打打杀杀,这条街上就热闹得很,各种生意也做得很欢,一到晚上,比市中心的步行街人都多。 这种时候杨钢是不带小弟出来的,带了人出来,难免有人认识,那么他想安静吃顿烧烤都不能了,周围立刻会自动清场,谁不怕惹到黑道上有名的煞星呢?他只是想在这里,象个平常人一样,就着新鲜的青口生蚝,喝着冰啤酒,跟老板胡吹一通,然后趁着夜风回家而已。 今天也不例外,点了十只生蚝,十只青口,要碳烧的,加蒜,拿了一杯啤酒,杨钢就坐在简陋的塑料顶棚下,目不转睛地看着老板的动作了,想着即将到嘴里的美味,口水都不禁泛滥了起来,还是这种粗糙简单的食物适合自己,放开了吃得舒服,要是换了肖闻,恐怕也要用什么柠檬水细细地洒在上面,再配上什么白酒,慢慢地,用那种叉子送进嘴里吧?上次他们去给肖闻过生日,就在最贵的一家西餐厅里吃的这个,当时自己脱口而出:“这不就是海蛎子吗?”引来这家伙鄙夷的目光,让自己好不自在。 还有自己每次吃完回去,肖闻都故意很用力地拿东西在面前扇风,奶奶的,味道就这么大吗?老大都没嫌你嫌什么?大不了以后都晚上吃,吃完了就回自己那个窝,不让你闻到!肖闻,肖闻!鼻子还着尖,怪不得叫这个名字! 老板把烤好的端上来了,咬一口,肥润的肉在嘴里蠕动着,鲜味香味一起散发开来,杨钢吮吸着壳底的一点蚝汁,竟然有些醺醺然,这么好吃的东西,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最肥了,那个讲究品味的小子,一辈子都尝不到这样的好味道。 “老板!再来十个!要肥的!”他心满意足地吆喝着说。 后来,是怎么打起来的……杨钢真的记不得了,似乎是他起身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小子?还是那小子走路的时候碰到了他?一扎啤酒滚得到处都是,那小子张嘴就骂,杨钢的三字经也正好出口,互相推搡之间,杨钢不耐烦地给了他一脚,踢得那小子飞出去,正好撞到对面的一桌烧烤上,本来想了结了走人的,不知怎么,人却一下围上了好多,都是半大不大的小子,一个个头发染得鸡冠似的,好好的身子非要斜着站,不停地抖着腿,慢慢地逼近过来,人人手上还拿着个啤酒瓶子,杨钢有些醉了,吃得也有些撑,脑子就更加不清醒,只听说他们是这片的老大什么的,当时就想笑,自己混黑道的时候这帮小的说不定还在吃奶!连胡子都没长就跑出来学人收保护费了吗?要说他会怕那几个啤酒瓶子就更笑话了,迎着刀他杨钢都照样敢上! 没说的,动手吧!出拳,踢腿,反正除了自己别人都是敌人,痛快打一架也好,省得一年没跟人动手,骨头都锈了,该死!头有点晕,真喝多了,这不,明明这么慢的一腿,自己居然没躲开! 一条人影忽然闪过来贴在自己身边,杨钢本能地就要挥拳,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得酒都醒了一半:“行不行啊,杨老大?你不是很能打的吗?这几个小混混都收拾不了,难道真洗手不干去做家庭夫男啦?你不是那块料不说,小心连正职都丢了。” “肖闻!”杨钢晕晕乎乎地看见他的天敌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那么轻浮的笑,浅色的衬衫,深灰的裤子,看上去干净清爽得很,象个逛夜市的大学生,该死的!还是那么看不顺眼,他怎么会在这里?! “喂!回神啦,你就不怕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今天要是你败了,我可是会到处去说的,也让弟兄们都知道知道,你是怎么把自己的牌子砸了的。”肖闻谈笑间狠狠一拳揍飞一个挥舞着凳子冲上来的小子,还不忘损他两句。 杨钢恼羞成怒地跳了起来:“小心你自己吧!小白脸!” 一脚踹到一个小子肚子上,让他变成了滚地葫芦,撞倒了火锅那边的酒瓶堆。 “连打架都不行啦,莽夫!” 躲开一叠飞来的盘子,肖闻头也不回地把后面一个偷袭的家伙给甩到地上,顺便跺了一脚。 “我会要你帮忙?笑话!” “刚才要不是我你早就杠上开花了。这么快就不认帐?” “躲一边看热闹去吧,等你救我,我都死了八回了!” “杨钢,你除了有肌肉没脑子,现在居然连实话都不敢说了!” “肖闻!你除了一张小白脸,啥都没有!” “起码我还有兄弟义气,来救你!” “呸!老子要你救!” 两人一边对骂一边飞快地收拾着那群不长眼的小子,毕竟实力和经验的差距,就连肖闻这种花拳绣腿应付这些根本没走出过这条街的半大小子也是绰绰有余,很快,地上除了狼藉的餐盘残食汤水,就是东倒西歪申吟昏迷的小混混们了。 “晦气!”杨钢朝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数也没数扔给隔得老远胆战心惊看着这边的烧烤摊老板,“呐,不好意思啦,老板,搅你生意。” 老板哆嗦着几乎说不出话来,杨钢也不理他,转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粗声粗气地对肖闻说:“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肖闻的脸上挨了一拳,有些发青,杨钢看见,无名怒火又起,逮着脚边的一个叫唤的小子就是狠狠一脚,踢得那小子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查岗啊?”肖闻有些喘不过气来,脸也疼起来,他促狭地笑了笑,又扯到脸,疼得不禁吸了口气,嘴上还是不放过他,“等你娶了老婆,查老婆的岗吧。我到哪儿去关你什么事?” “我查你的xx岗。”杨钢冒出一句粗话,“瞧你那没用的样子,伤到脸了吧?还不快去医院看看,小心以后长歪了,连小白脸你都做不成。” “我长歪了也比某个莽夫强啊,起码不会讨不到老婆。”肖闻的话成功地将杨钢转过去的身子又给激了回来,指着他的鼻子怒吼:“你!你你你!” 肖闻的脸色突然变了,杨钢走向他,他也冲向杨钢,一把推开了他,杨钢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这么傻傻地被他推开,该死的!力气突然大得要命,他这么条壮汉,居然被肖闻那个小白脸推出去四五步,好不容易才站稳。 “肖闻!”他稳住自己没跌个脚朝天,恼火地回头喊,“你他xx的抽什么风!” 鲜血,化成蜿蜒的小溪,沿着肖闻的脸颊缓缓地滑落,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杨钢甚至都能听见血滴落地的声音。周围却开了锅一样地热闹,嘈杂中有人尖叫着“杀人啦!杀人啦!”四散而逃。 肖闻还在笑,嚣张的,嘲讽的笑容,没有被鲜血遮住的另一只眼睛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小子,对方手里拿着把刀,刀上也往下滴着血,奇怪的是这个凶手在被害人的注视下,竟然吓得腿都软了,号哭一声,没骨头般瘫软在地上,全身抖个不停。 “肖——肖闻!”杨钢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怎么了?真喝醉了还是骨头生锈了耳朵聋了?有人从自己身后拿着刀冲过来自己都不知道!还要肖闻救他…… 他扑过来一脚踢开那个倒酶的在地上发抖的凶手,奔到肖闻身边张开手臂,想抱住他,又怕加重他的伤势,不碰他,看他那血流满面的样子,心都狂跳起来,比自己挨上一百刀都害怕。急得在一边跳脚,不停地问:“肖闻!你有没有事?啊?说话啊!肖闻!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你看我有没有事?”肖闻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牛就是牛!牵到北京还是一头牛!他都成这个样子了,这家伙还只会在旁边喊些有的没的!他是第一天混黑道第一天看见血吗?慌个什么劲儿! “医院!对了!要去医院!”难为杨钢百忙之中还能想到正常人该想到的地方,一把拉起他的手就走,“我送你去医院!” “等等!”肖闻咬着牙把手抽回来,蛮牛啊!也不想想他现在是伤者,居然这么拉着就要走,差点把他的手都拉脱臼了,小心地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慢慢往脸上捂,还在勉强损着他:“这样到了医院,我的血都流光了,笨蛋!” “哎呀!好了!别废话了!我这就送你去医院!”杨钢急得都快着火了,看肖闻吃力的样子,干脆一把抱他起来,不由分说地就往外面走,肖闻吃了一惊,本能地用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刚要出声,杨钢已经截住了他的话:“别动,别说话!忍着点!” 他刚走了几步,迎面又冲来一批拿刀拿棍,吵吵嚷嚷的家伙:“谁!敢在我们的地盘边上闹事搅生意!剁了他喂狗!” 肖闻在疼痛之中,也感觉到了杨钢身上一股莫名的杀气无限制地膨胀开来,骨节都发出低微的用力声,他无奈地笑了笑,低声说:“杨老大,你表现的时候来了。” 耳边传来杨钢粗重的喘息声,虽然看不见,肖闻也可以想象出来,杨钢现在的眼睛一定也是血红的,就象他每次大开杀戒之前的样子。接着,就是环绕在自己背上的手臂紧了一下,低声对自己说:“十分钟,不,八分钟,等我八分钟!” 意料之中的血战并没有发生,就在杨钢想找个地方把肖闻放下好放手大干一场的时候,迎面来的人中有一个忽然大喊了起来:“啊!这不是杨哥?!您老来这里也不通知我们一声!”说着对身边的人大喊:“把家伙都收起来!得罪了杨哥你们还想再混吗?!这就是海老大身边的杨钢杨哥!上次我跟着飞虎老大去给春火老四拜寿,杨哥赏面下来喝了杯酒呢!” 本来杀气腾腾的人转眼就变得讨好近乎谄媚起来,纷纷凑过来献殷勤:“杨哥怎么有空过来?出了什么事?这位是谁?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包个伤口……” “给我辆车,叫个开车最快的小弟。”一旦确定不用再打,杨钢就更多地关心起肖闻的伤来,哪里还有工夫跟这些人再罗嗦,挤开人群就往外走。 “明白!马上到。”为首的也不愧是个大哥,看见自己的马屁不受欢迎,立刻拿出手机拨号叫人另一个看着现场的样子,紧追了几步问:“杨哥!嘿嘿,这帮不长眼冒犯你的家伙,我们代为收拾了就好,您看是断手还是断腿?” 杨钢大步向前的身影略微停了一下,断然说:“抓起来,先别动他们,好饭好菜养着,最好养肥点!他出了什么事,我把这些家伙的皮,一个一个剥下来!” 声音里的森冷让来问的人也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点头:“好的好的,一定把他们喂得肥肥的,杨哥您放心!” ********** 杨钢从来不知道蹲在外科诊疗室外面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情,一分钟就象一小时那么长,他坐下又站起来,站起又坐下,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急得都想跳楼,衣服肩头都被肖闻的血给浸湿了,散发出难闻的腥味,他闻着,又一阵的心浮气躁。 值班的外科医生他并不陌生,已经是他们的老关系了,不但会给他们处理一些不能见光的伤口,有的时候实在不方便还会上门服务,这也是杨钢没有耍横硬要跟进去的原因之一,依他的本心,他是很想一直守在肖闻身边的,想看看到底伤得如何,有没有伤到眼睛?深不深?会不会留疤?肖闻……那张漂亮的小白脸要是留了疤……他一定会很伤心吧。 这小子,全身上下也就那张脸了,他心里嘀咕着,又开始在原地乱转。 好不容易,里面的门开了,医生边摘手套边走出来,身后跟着头上缠了一圈纱布的肖闻,他站在门口,迟疑地四面听了听,伸出手去摸索着。 杨钢早一个箭步窜过去,接住了他到处乱摸的手,肖闻明显地吃惊,往后一缩,被杨钢硬给拉了回来:“是我!是我,杨钢!你躲什么躲!” “知道是你,喊什么喊!”肖闻还是很凶,“有钱吗?去交款,医生说我要留院观察。” “留院?!”杨钢这下可真急了,他的印象中,不是被砍得起不了床是不会有住院这回事的,难道肖闻伤得比他想象得要重?他冲着医生叫了起来:“医生!怎么回事?很重吗?为什么要住院?还有,这纱布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就伤了一只眼睛吗?对了,他伤得怎么样?!” 隔着纱布都可以想象到肖闻在翻白眼:“不错啊,杨钢,还记得最后问一句,你怕麻烦就给我走人,我自己叫小弟过来交费办手续。”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杨钢满头大汗地说,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小心地环在他腰上,“先听医生怎么说……” 医生慢条斯理地洗过了手,走到桌子前坐下,一点也不理会杨钢急得要杀人的目光,悠然地在病历上一边写一边说:“面部锐器伤,眼睛也有点问题,为了保险起见不留什么后遗症,还是住院好一点,随时观察嘛,至于包纱布,为了防止只有一侧的眼睛过度使用影响以后视力,还是两只都包上好了,这是住院单,我知道,老规矩,单间是吧?” “啊,谢谢您了。”杨钢哼着说,反正他有听没有懂,不过医生叫住院就是住院吧,接过天书一样的病历和住院单,他一手扶着肖闻站了起来,“我们这就去办手续……肖闻,你身上有没有带钱?!” 肖闻的嘴角抖了抖,忍无可忍地说:“怎么?!你没有嘛?” “刚才打架的时候,钱都给老板了。”杨钢从来没觉得钱那么重要过,声音都低了下去。 “我也没有!”肖闻重重地说,“你出手可真大方,是啊,打完架随手甩掉几千块,多气派,多象个老大啊。出风头了呢,杨哥!” “没关系,我们医院可以划卡的。”医生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法,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不出声了,杨钢小心翼翼地拉着肖闻走了出去。 三更半夜来住院,看在单间的老客户份上,护士小姐的表现还算不错,把打着哈欠的值班医生给拖起来,简单问了病史,开了几瓶乱七八糟的吊针,杨钢把肖闻给弄躺上床,任劳任怨地为他脱了鞋袜外衣裤子……最后给盖上被子才醒悟过来,我整个是一保姆啊!怎么风水轮流转到我侍候起他来了! 怨气归怨气,看到肖闻蒙着眼睛上的纱布隐隐透出血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不见,整个人有些紧张,一点小动静也侧着耳朵听,杨钢心里又不忍起来,肖闻虽然也跟着砍杀过,基本上都是在他们背后,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又看不见……记得从前孤儿院里一个小孩子,是个瞎子,每次也这样,竖着耳朵不安地听来听去,一刻放松安心的时候都没有。 护士小姐来打针了,杨钢去抓肖闻的手,却被猛烈地挣开,肖闻戒备地转向他:“干嘛?” “干嘛?打针了!”杨钢没好气地回答,再次抓起肖闻的手,用力拉到护士小姐面前,“呐,手。” 美丽的护士小姐白了他一眼,动作熟练地扎止血带,消毒,排气,进针,尽管动作已经很轻了,肖闻还是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杨钢刚想叫护士小姐轻点轻点,忽然想起来这里的姑娘也不好惹,惹怒了还不是肖闻倒酶,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改说:“没事,好了!别怕!” “那么大声,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吓唬我啊。”肖闻把一只手臂枕回自己头下面,没好气地说,杨钢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没敢说什么。 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杨钢给他拉了拉被角:“你也够受的了吧?等会麻醉过去了更疼,快睡吧,趁这个时候睡着,醒过来就没事了。” “你,陪床是吧?小心滴速,我调好了,你千万不要动,等滴到这个线的时候就按铃,我会过来换药,他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也要按铃,还有……”护士小姐交代了一堆事情之后,脚步轻盈地走了出去,杨钢点头都快把头点掉了,看她出了门,立刻找最近的沙发坐下来,伸直两腿,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啊?噢,对了,这里不舒服对吧?那回去好了,杨哥很忙吧?”肖闻讽刺地说,杨钢破例地没有生气,而是大度地挥了挥手:“看见你是个病人,不跟你计较。” “病人?你怎么不想想,我是为了救哪个傻瓜啊?” “我就不明白,你冲过来干什么,顶多给他砍一刀,还在背上,又没多大事……现在砍在你脸上了吧?小白脸,将来留了疤别赖我啊。” “对噢对噢,你的皮那么厚,被砍一刀说不定连个印都不留下。” “我不跟你吵架啊,将来要是留疤……我出整容费吧,老大听说认识什么瑞士的教授。” “哼,我不,我就要留着疤,赖你一辈子——啊不!要你一辈子记得你欠我的,看见我就想起来你欠我的。” “你!怎么比女人还小心眼?! 肖闻忽然不说话了,杨钢奇怪地看了看他,纱布蒙着上半截脸,看不清神色,他正在打量,肖闻忽然开口:“我要喝水。” “噢。”杨钢走到饮水机前,给他倒了一杯水,还特地试了试温度,觉得不烫才拿过来,一只手臂扶起他,肖闻也就势软软地倒在他肩上,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皱眉道:“太热了,要喝冷的。” “将就点吧你啊。”杨钢把杯子拿到嘴边吹了吹,又凑过去,“别救我一次就指使起我来了……哪,现在凉了,喝吧。” 肖闻勉强又喝了两口,把连转过去:“恶!什么味道啊?” “你的血沾在我身上了。”杨钢没好气地说,“我不象你啊,天天衣服换来换去,这衣服我三天没换了,怎么样?” “赶快离我远点!”肖闻故意叫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扯,露出笑意,杨钢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他的笑,若有若无,却那么明朗轻爽,心情忽然好了起来,也笑了,死皮赖脸地抓住他:“就不走!熏死你!” 肖闻挣扎着胡乱躲避,他又看不见,杨钢则怕他弄伤自己伤口或是把针弄出来,只好紧紧抱住他,耳鬓厮磨中,肖闻的嘴唇无意间从他脸上划过,轻微的碰触竟然让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停了手,就保持着互相搂抱的姿势在一起,怔怔的,都可以听见对方激烈的心跳声。 忽然,就象约好了一样,两人又同时放手,杨钢飞快地坐回沙发上,肖闻比他更快地躲进被子里,拉过被子蒙上了头。 杨钢的脸,火烧一般地红,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平时和兄弟们打闹,什么样的姿势没有过?肖闻也是自己兄弟了,别说是嘴碰上脸,就是嘴碰上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都是兄弟嘛,哈哈哈,自己真是多余,都是男人能干什么? 可是……老大和凌弃……也都是男人……啊啊啊啊杨钢,你真是疯了,老大和凌弃在一起了也不能代表说他和肖闻也是一样的人,看只有自己在这里烦恼吧?肖闻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听说外国人男人见面也有亲吻脸颊的习惯,比如上次那几个俄罗斯军火商…… 所以你烦恼什么?他对自己说,努力呼吸了几下让自己平静下来,尽量用没有异常的声音问:“喂,你还想不想喝水?” “我想上厕所。”肖闻板着脸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语气冷硬地说。 “上厕所……我扶你去吧。” “那针怎么办?” “我替你拎着好了。” 肖闻不说话了,似乎还在考虑着什么,杨钢有些不耐烦了:“怎么?又不上了?你别是想在床上解决吧?都那么大的人了,我去向护士小姐要个夜壶?” “去!”肖闻恶狠狠地吐了一口,不情愿地伸出手来,杨钢无奈地抓住,顺势拖他起来,一路扶着进了洗手间,高高地拎起输液袋,看肖闻动也不动,催促了一声:“上啊。” 肖闻还是不动,他有些急了:“喂,肖闻,你怕什么啊,都是男人你怕我看了少你一块肉?” “我怕你看了会自惭形秽。”肖闻赌气地说,用手拉开内裤,掏出家伙,开始放水,完事之后把裤子拉好,又要伸出手去摸杨钢的手,杨钢忙不迭地推了他一把:“洗手去!” “瞧不出来你还挺爱干净的。” “是啊是啊,我虽然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从小就被教育饭前便后要洗手,这点修养还是有的。”杨钢一边跟他斗嘴一边把他小心地领到水池边,自己拧开水龙头调好温度才拉起肖闻的手放到水龙头底下,两个人都是一只手,只好互相摩擦着洗干净,手指交缠间,一股异样的感觉又油然而生。 似乎是谁也不舍得把手放开,他们足足洗了五分钟,眼看袋里的液体快没了,杨钢才记起自己的陪床职责,忙把手抽回来,搂着肖闻就往外面走:“快回床上去,水要滴完了,得叫人换药。” 肖闻似乎是困了,倦了,顺从地被他带回床上,躺下之后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杨钢几次看他,怀疑他是不是睡了,可是纱布蒙着眼睛,他什么都没看见。 天亮之后,一夜没睡的杨钢忙着打电话,叫自己的小弟过来几个护着门,通知肖闻的小弟他们老大出了事情,告诉自己老大肖闻伤了要住院,其它兄弟们也得通知一下,面子上到了。 打完所有的电话,他打着哈欠回到房间里,肖闻半支起身子看着门,听到是他才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走了。” “我?走上哪里去啊?”杨钢拉拉自己的衣服,“我是该回家换见衣服补个觉了,唉,你想吃什么?我打电话叫人带来,吃完了他们人也该到了,给你请个特护,我就回去了。” “特护?”肖闻下意识地要揉眼睛,手到了脸上才觉得蒙着纱布,于是又放了下来,“我觉得你就挺好,不用请了。” “靠!我一个做大哥的,跟你平起平坐,怎么了就该侍候你啊,一夜还行,今天没门了。” “靠!我都救你一次了,你怎么这个态度?知不知道施恩图报啊?我还就赖定你了,在我出院之前,就要你当特护!” 杨钢不想跟肖闻叫真,反正他也是说说而已,继续问:“行了行了,别特护了,你想吃什么吧?我叫小弟买给你带来。嗯?” “你就不能亲自给我去一躺买回来?”肖闻歪着耳朵说,“我想吃……八德居的素包子,和对面的虾肉粉汤,最好再来份吴家粥铺刚出的四品咸菜碟。” “我给你跑一趟……”杨钢学着他的话,故意说得阴阳怪气,“你算了吧,老大想吃我都不替他跑,就这三样是吧?我叫人给你买去。” 杨钢的算盘打得是很好的,先叫小弟买饭过来,自己也算对肖闻仁至义尽,然后看他吃下,这时候肖闻的小弟们也该来了,正好把责任交接一下,如果老大和其它几个兄弟来了的话,还可以顺便让他们看看自己并不是和肖闻宿怨深重,免得他们几个一天到晚唠叨。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最先到医院的,居然就是老大和凌弃,海驭遥还是一幅旁若无人的派头,大摇大摆地搂住凌弃的肩膀,一把推开病房的门,笑着说:“听说你们哥俩终于耐不住,大打出手了?好!本事!我就等着你们什么时候连我这个当老大的一起做掉,那我就彻底省心可以和小凌林一起环游四海了,怎么样,加油吧?” “老大你别说啦!”杨钢头疼地叫,把一块湿毛巾绞干,抓到肖闻的手递过去,“哪,毛巾,擦把脸吧……小心!你有没有数啊!不知道上面包着纱布里面还有伤口,沾上了水怎么办?我来好了!” 他小心翼翼的拿过毛巾,有些笨拙但是绝对仔细的慢慢给肖闻擦着脸,尽量不碰到上面的纱布,先从脸颊开始,然后是嘴唇,下巴,额头,然后还认真的把耳朵都给擦了擦,先是左边,再是右边,最后命令地说:“抬头,该擦脖子了。” 肖闻顺从的抬起头来,优美的脖颈曲线就这么暴露在杨钢的眼皮底下,喉结上下蠕动着,病号服的领口开得很低,可以清楚地看见锁骨的痕迹,还有向下延伸的白皙皮肤,杨钢一下就把毛巾覆盖了上去,刚动手擦了两下肖闻就叫了起来:“轻点!” 杨钢瞪了他一眼,你还真把我当成特护了吗?!不过碍于老大在场,他没有说什么,胡乱擦了两下就放弃了,海驭遥在旁边看得饶有兴趣,就差鼓掌喝彩了:“我可真是后知后觉啊,不晓得杨钢还有这样的好性子呢,肖闻,你这次受伤,算是把匹烈马给服了,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哦,是杨钢砍了你,还是你替他挨了刀?” 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杨钢是无奈加认栽,肖闻就笑得多少有些幸灾乐祸,仿佛受伤的不是他本人一样:“老大虽然是老大,但海哥你全猜错啦,就是,我一不注意,让把刀砍在脸上了,杨钢哥是大好人,特地送我过来看伤的。还在医院陪我一晚上,真够兄弟啊。” “真的?”海驭遥夸张地表示着自己的惊讶,“杨钢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大好人了?我不信,小凌,你信不信?”说完他低头去问在自己臂弯里的清秀男子,凌弃清澈的黑眼睛眨了眨,看向杨钢,笑着摇头说:“感情上,信。” “那就是理智上不信啦?杨钢,你做人还真失败。”海驭遥装模作样的感叹了一声,杨钢早就窘红了脸,立刻大声说:“海哥,是……是他替我挡了一刀……” “嗯?最近不是都说市面上天下太平风平浪静吗?怎么居然还有人堵截你们?还动了刀?”海驭遥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却还故意装傻,严厉地说:“是哪路人马?外面来的?还是从前的仇家回来?昨天晚上你们也不通知我一声!出了事情怎么办?” “没有那么严重啦,海哥。”肖闻懒懒的躺在床头,伸手摸着自己脸上的纱布,“就是杨钢哥没事去吃个烧烤,结果碰见了一帮没长眼的小混混,本来都不够他一腿的,可是呢……” “肖闻!你给我闭嘴!”杨钢暴跳如雷的喊了起来,但是一看到他脸上的白色纱布,还有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苍白的面孔,后面的底气又低了下去,“马上早饭就来了,你还不快去漱口。” “还真是体贴啊,小凌你说是不是?没想到杨钢还有那么温柔的一面,我之前一点都看不出来。”海驭遥摇着头叹气说,“好啦,既然是……唔唔,既然是肖闻救了你一次,那么你也得拿出点诚意来……” 他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摆出一幅老大的派头,义正词严地说:“杨钢!我们混江湖的人,最要紧的是义气二字,有恩必报,有仇必报,现在肖闻怎么说也是舍身救你,你也得负起责任来才对!” 肖闻洗漱干净,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白皙的下巴上还挂着水珠,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手不引人注目的放在墙上,摸索着,杨钢本来就心神不定,看见他出来,急忙跑过去,连海驭遥的话都来不及听了,一把扶着他:“摸什么摸!看不见叫我一声就好了吗。” “哪能呢,杨哥你还有事情要忙,我哪敢麻烦你做这点小事。”肖闻挖苦地说,在杨钢的搀扶下慢慢坐回床上,“你不是说等小弟过来,就立马走人吗?现在小弟没有过来,大哥来了,你也可以走啊。” “喂,你们两个!还听不听我说话!?”海驭遥笑骂道,“给我听好了,杨钢,肖闻怎么说也是你兄弟,现在又因为你受伤,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不说……” “海哥,我们哪有什么恩怨啊,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好了,我知道了,我杨钢也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肖闻出院之后,把大家都叫上,福家楼,顶层,我当众给他敬酒三杯,行了吧?”杨钢爽快地说,肖闻不爽地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三杯?你想灌醉我啊?” 海驭遥很有兴趣地看着两个手下爱将,连连摆手说:“那是出院之后,酒我们是一定要喝的,但是还有啊,肖闻住院,你也不能一点表示没有,这样吧,反正最近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也闲得很是不是?干脆你就在医院陪着肖闻好了,看你这样,也算上特护,很好很好,杨钢!就这么说定了,肖闻住院期间,有你贴身保护,照顾身体,喂水喂饭,端——哎呀!”他被凌弃在腰上捣了一拳,失声大叫起来,不过那两个人的叫声比他还要大: “不是吧老大?!为什么要我来照顾他?给他请个特护不就好了,不,几个都行,钱我出!” “海哥你想害死我啊!就这么个莽夫还来照顾我?我眼睛看不见啊,要是他给我吃了什么不能吃的东西,我都不知道!药吃错了都不知道!” “啧啧啧。”海驭遥皱起眉头,摆手说,“你们都给我住嘴,杨钢,你还是不是男人?自己做了的就要承认,请特护要几个钱?肖闻还没有小弟了?难的是这份心意啊,肖闻都能为你挡刀,你就不能为他当个特护?还有,肖闻,你也给我放清楚点,这个机会可是难找啊,杨钢人虽然粗了点,可是心不错啊……咳咳,我是说,他不也照顾你一个晚上了吗,没出什么错吧?别挑剔了,找个特护,说不定还不如杨钢待你好呢。” 他拿出老大的架子,威严地说:“就这么说定了啊,肖闻,杨钢,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住院期间,杨钢老老实实地给我照顾人,出院之后,我给你们摆酒庆祝,哈哈哈哈哈。”说到最后他忽然大笑起来,不由分说地拉过凌弃,“为了你们两个我们一大早就过海,现在正好去吃个早饭,小凌,你说吃什么好?” “老大!老大!” “海哥!” 两个人似乎都很不愿意,不过海驭遥决定了的事情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何况是这样的小事,他头也不回地带着情人出门,在门外说了句什么,凌弃也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两个人就这么亲亲密密地走了。剩下房间里的两个人互相对望着。 沉默,都有些难堪,最后还是肖闻先开了口,语气却生疏了起来:“杨钢,昨晚上麻烦你了,海哥只是随便说说,拿我们俩开心的,你别当真,等会儿就回去吧。” “靠!你现在怎么忽然老实了?不是昨晚上那么指使我?”杨钢几乎想往地上吐口唾沫来表示自己的不屑,生硬地抓住肖闻的手臂,用力晃了晃,“老大说了,我就要听,给你当特护是吧?没问题!我这几天就不走了!” “真的?”肖闻露出坏坏的笑容,“那我就不客气啦,杨特护。” “你跟我客气过吗?” 肖闻撇撇嘴,大模大样地往后靠在枕头上,完全是吩咐的口气:“我饿了,早饭呢?对了,以后早饭不要叫小弟带,你亲自去买,不然,买回来都冷了,叫我怎么吃。” “喂,肖闻,别给你点面子你就开铺子了。” 肖闻得意地说:“还有晚饭,这个嘛,我想吃你昨天吃的那家烧烤的东西,啧啧,不够意思啊,杨钢,一个人偷偷摸摸躲起来吃好东西,也不叫上兄弟们,还有什么可以吃的呢?我再想想……我可真不跟你客气了,你别把自己说过的话吞到肚子里就行。” 在余下的几天里,杨钢彻底知道了什么叫做“真不跟你客气。”肖闻完全是把他当作贴身男保姆来用,换衣服,上厕所,吃饭喝水,打针吃药……平均每五分钟就听见他一个命令,忙得他脚不沾地团团转,连他的小弟都看不过眼了,过来想帮他,毕竟肖闻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却被杨钢坚决地拒绝了。 不是没有怨气,杨钢自认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是,在第一天换药的时候,当医生小心地揭开肖闻脸上的纱布敷料。露出那丑陋的疤痕和上面残留的干涸血迹,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疼得搅了起来…… 刀正砍在额头上,斜斜地向下,划过右眼,俊秀的眉峰被断开了,中止在脸颊略上方的位置,密密地缝了十几针吧,杨钢数不过来,也不想数,就站在原地看着,沉默,直到医生换药完毕,肖闻才懒懒地说:“站那么久不累啊,还一句话不说,欺负我是瞎子?” 杨钢开口的声音也和平时不同,居然沉稳了很多:“不是叫你别睁眼?” "废话,你那么大个人在我身边,还喘粗气,我要是都感觉不出来也不要在黑道上混了。” “你,本来就不该在黑道上混。” 肖闻似乎是愣了一下,接着冷笑道:“这么快就想夺我的位子了?杨钢,你还别得意,别看你打架狠,我的位子,你还就夺不去,怎么,又是你手下那个小弟要提拔一下?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手下的人,也不过是个脑子里长肌肉的,哼,想坐这把位子哦,下辈子吧。” 他说的就和平常斗嘴一样,杨钢却还是那么沉稳,只是低声说:“不适合你。” “靠!玩什么深沉。我饿了,我要吃……嗯,就西瓜好了,你去买一个过来。”肖闻盛气凌人地说,杨钢也终于恢复了原样,嘀咕着走了出去:“吃!什么不好,偏要西瓜,等会儿有的我扶你上厕所了!” “怎么啊,看到我那玩艺儿真自惭形秽啦?” “靠!” 番外二 肖闻的伤口明天就要拆线了,今天已经是在医院睡的最后一个晚上,老规矩,杨钢辛苦地跑了半个城到一家什么老字号的店里买了肖闻点名要的砂锅,一路热乎乎地捧着回来,然后向他汇报今天砂锅里有什么,肖闻想吃什么,就告诉他,他再盛到碗里喂过去,一边忙里偷闲自己也吃几口,几乎每天的饭都是如此,他居然会和肖闻在一起吃饭,一个锅里夹菜,以前简直是不可能的。 吃完饭,吃水果,向来抓起一个苹果就这么干啃的杨钢,在肖闻的要求下,仔细地削皮,去籽,切成小块,喂到嘴边,然后忍不住说了一句:“我可知道大地主旧社会是怎么欺压穷人的了……怪不得会革命呢。” “再来一块儿,你是说我欺压你啊?”肖闻舒适地靠在枕头上,张嘴等着,杨钢悻悻然地说:“难得你也神奇一次,我就忍了吧。” 吃完水果,洗漱,睡觉,肖闻睡在病床上,杨钢睡在一边的陪床上,关灯。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都好像没有睡意的样子,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从出院之后要吃什么玩什么,到最近的生意难不难做,收益多少,哪个兄弟要成家了,哪个兄弟手下的人不错…… “喂,杨钢,上次大嫂来,你怎么连叫都不叫,太失礼了吧?”肖闻忽然这么说。 “谁?大嫂?你说韩哥家的?我当然招呼了,还是有家的好啊,别的兄弟就知道送花送礼,嫂子可是给你炖了一锅鸡汤,还加了猪脚,说是吃下去伤口会长的快一点,是你吧,不肯喝嫌太油了,最后都归我了。” “我是说老大的马子,凌弃啊,你们还是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呢,他来了,你连声大嫂都不叫。怎么啊,还觉得老大找个女人你不满啊。”肖闻半真半假地说,“狭隘!” 杨钢立刻急了:“我怎么狭隘了?我对凌弃说过什么重话没有?不过就是……咳,跟你没法说!老大就是老大,别说他喜欢男人了,就是他喜欢猴子,也是我们老大!我就是觉得……一开始我怕……凌弃是个死心眼的,老大缺心眼比你都多,我是怕……到时候老大还是老大,凌弃却是我兄弟朋友,你叫我怎么办?幸亏现在好了,谁都知道老大对凌弃是真心实意,他们两个也幸福的恨,我还有什么看不惯的?” “真的?”肖闻凉凉地说。 “我骗你干什么?!”杨钢很不满,“你才是个没心眼的,还叫他大嫂,不知道凌弃不喜欢吗,他又不是女的,干什么叫他大嫂?你是故意的吧?你才是讨厌凌弃的那个对不对?肖闻,你……一直看不起他们,就因为老大喜欢男人?” “神经病啊,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他们了,我羡慕还来不及呢。”肖闻翻过身去,“多好啊,还有人疼有人爱的,老大宠凌弃的那个样子,将来你疼老婆不一定赶得上呢。” “这个不用你操心!”杨钢忽然想起自己的婚姻家庭大事来,口气不觉凶恶,“肖闻,从来你就是这样,其实你人还蛮好的,就是看见别人什么都要嘲笑一顿,不笑话别人你会死啊?我哪件事落在你眼里,你都恨不能记上100年!” “靠!就你那点破事,难得想起来笑话笑话也就算啦,还记上100年,我哪有这闲工夫,跟你纠缠100年……”肖闻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我怎么了?”杨钢理直气壮地说,“我自认将来绝对会找到好女孩,然后结婚成家,哪像你,外表看看就好了,一张嘴,女孩子都能被你气死。”想起自己的遭遇,他又加了一句:“留下来的,不过是看中了你的钱!” 肖闻把脸转过去,看着窗帘上透出的月光,难得没有跟他抬杠,而是低低地问:“你,什么时候结婚?” 这下轮到杨钢有点不好意思了,嘟囔了一句:“人还没找到呢。” “反正你总是要结婚的吧?不是你一天到晚说的,要成家,享受家庭温暖……要幸福。”肖闻停了一下才说,“喂,杨钢,如果结婚了,你就不继续混黑道了吧?成天打打杀杀的,你也为自己老婆想想,晚上人没回来,电话来了,说在那家医院抢救呢,或者哪天,孩子上幼儿园被绑架了……” “呸呸呸,乌鸦嘴,肖闻,你就见不得别人好是不是?不是看你受伤,我就打你!”杨钢虽然嘴上发狠,心里却忍不住真地想了想,肖闻说得也有道理,自己如果结婚了,为了家人,最好就是像前辈的大哥们一样退出江湖,这样才能平静过日子。 “我说错了吗?你结婚以后还想拿刀砍人啊,趁早学以前的马哥,林壑,还有几个家伙,带着老婆孩子移民加拿大好了……哪样也不错,以后就见不到你这张讨厌的脸了,你也见不到我这张讨厌的脸了……嗬嗬,皆大欢喜,反正我们本来就不对盘。” 杨钢很愤怒,本来想说,不见你正好,却被肖闻声音里的落寞所打动了,他转过头去看着肖闻在月光下很苍白的脸,挺直的鼻梁,还有微微发抖的嘴唇,不知为什么,有一股冲动想上去抱住他,就像之前看见他受伤时那样,紧紧地抱住,别人都不放心,别的地方都不安全,只有在自己怀里,只有自己的双臂真真切切地抱住了,才安心。 不然,怕他就要走了……走到一个自己找不到的地方,永远地离开,永远地看不见那张总是嘲讽的漂亮脸孔…… 脸上陡然一阵发热,他为了掩饰自己这种不正常的心理,大声地说:“那你呢,肖闻,你将来想干什么?不会也一直混黑道吧?你本来家境就不错,干脆和我一起洗手不干吧,也找个好女孩,结婚之后我们还可以互相串门呢,那才真的叫一笔勾销了,对了,最好你别生儿子,免得和我儿子打架。” “我?我不会结婚,也不会组织什么家庭。”肖闻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不会吧,你父母能答应?” “我都跟他们说清楚了,这一辈子,不会结婚的,他们也早就死了心。”肖闻轻描淡写地说。 “独身主义啊,搞不懂你们这些人的想法,还说什么新潮流,人嘛,总是要成家的,现在一个人很潇洒是不是?将来等你老了,你就哭了,活到七老八十,生病住院,也没有个亲人在身边,再有钱怎么样?请上十个特护,还是冷清的很。到时候,你就想起有儿女的好处来了。” 肖闻讥讽地笑了笑:“不是还有你嘛,你可真是个好特护呢,如果真到了我老了,不能动了,生病了,没有人照顾,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陪着我啊?” “我有病才陪你。”杨钢信口说,“给你钱,多请几个特护还差不多,都七老八十了,谁照顾得了谁啊,为了将来不后悔,现在就结婚吧,还是有家庭的好,玩玩玩,你能玩几年?到了五十岁,你想安定下来,也生不出孩子了。” “是吗?”肖闻不置可否地说,“我喜欢的人,永远不会喜欢我,结婚,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又算什么呢,不是害了人家吗,要痛苦,要倒霉,要后悔,我一个人就好了。” “你有喜欢的人了?”杨钢感兴趣地凑过来,几乎爬到了肖闻身边,“说,谁啊,居然有女孩看不上你这么个帅哥,仔细看看,你也是女孩喜欢的那类小白脸啊,还会玩,还有钱,就是嘴差点,不过也许人家还喜欢这种个性呢。原来是失恋啊,别泄气,只要还没成别人老婆,你就有机会,就是成了别人老婆,你还是有机会,不然我们兄弟一起上,给你出主意?别害羞吧,说,什么样的女孩子?” 朦胧的月光下,肖闻把脸转了过来,和他的脸挨的很紧,呼吸都可以喷到对方的脸上,杨钢脸上带着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想:肖闻!你总算有把柄要落在我手里了! “不是女孩子。” “啥?” 肖闻的嘴唇张开,清楚地,再一次地说:“我喜欢的,不是女孩子。” 杨钢有些明白了,他狼狈地向后退去,差点不小心掉下床,急忙抓住栏杆,有个什么东西在心里呼之欲出,他却陡然害怕起来,用力地想把它压回去:“不是女孩子啊……难道已经结婚了?还是……不是处女?肖闻,那个也没什么啦,现在的人,开放的很,你喜欢就好,管那么多干什么。” “杨钢,我知道你傻,可是,你也没必要装傻。”肖闻支起了身子,眼睛被纱布蒙着,杨钢却可以感觉到他那锐利的目光和其中深深的伤悲,“我们不是一直不对盘吗?你不当我是兄弟也没什么,所以你就别装了,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意思,我不喜欢女孩子,我喜欢男人。” 病房里的空气,好像陡然变得稀薄了,杨钢感觉到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咽了口唾沫,让自己还能说得出话来:“不是……老大吧?” “是谁又有什么关系。”肖闻冷冷地说,不像他平时那么带笑地刻薄,却更加让人难受,“反正是个男人就是了,你不是挺讨厌的吗?现在受不了了吧,老大是我们的老大,凌弃是你的朋友,你勉强能忍下去,我呢,是你一直看不顺眼的人,你就没必要忍着了,现在还不算晚,就是叫不到计程车,也可以叫小弟来接你,受不了的话就滚吧,反正明天我就拆线出院了,从明天起,我们两个人的恩怨一笔勾销,我替你挨一刀,你忍气吞声照顾我七天,够了,都两清了最好,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以后你恐怕打架都不愿找我了吧,怕打我这个同性恋脏了你的手……” 他高高地扬起了下巴,“从此我也会识相,不跟你开什么玩笑了,兄弟之间,开玩笑没什么,别的,我怕开过头了,你说我脸皮厚装熟呢。” 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出现想象中杨钢出门的声音,肖闻有些疑惑,侧着头去听,忽然身边响起了杨钢的声音:“是谁?” “什么是谁?” “你说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杨钢追问。 “干嘛?” “帮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又有什么关系,你是我兄弟,你有麻烦了我当然要帮你……他知道你喜欢他吗?是他拒绝了还是你根本没说?要是拒绝了,我就把他抓来,打到他答应!” 肖闻受不了地侧过头去:“打打打,你就会一招!” “现在就心疼了?说,是谁!”杨钢开始咬牙切齿,怒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怒火在全身蔓延着,让他很想找个什么人出出气。 肖闻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你真的会帮我?” “废话!你是我兄弟,我不帮你帮谁!” “那……如果我要你把那个男人绑来,绑到我床上,我们ooxx,然后再xxoo……这样也行?” “不就是逼良为娼嘛,这事我干过。”本来肖闻提出了要求,杨钢应该觉得高兴,可是为什么心里的火更大了?肖闻说,要和那个男人睡觉……这是可以想象的嘛,无论同性还是异性,大家爱到最后,总是要上床的……可是,肖闻看起来很可口的样子……这几天自己都看惯了他……每一寸的肌肤,线条修长的双腿,睡觉时孩子般的沉静面容,淡色的双唇,被蒙着眼睛,小鹿般的容易受惊吓…… 忽然对那个不知名的男人起了强烈的杀意!老天!他都恨不以杀人了,却还答应了肖闻要把他带到床上来……干脆等肖闻完事了再下手?那如果他答应了和肖闻在一起怎么办?肖闻的人,他怎么能动手?别说兄弟了,就想到如果那男人死了肖闻会很伤心,自己又怎么能下得了手? 可是……就让自己带着杀意看他们两个在一起吗?他怕总有一天自己会忍不住下手啊!这样的愤怒,还没有看见人就这么愤怒起来,天天看见,那自己…… 听见他忽然沉默了,肖闻发出一阵嗤笑:“嘴上说说的吧。算了,我不跟你计较。晚了,睡觉,明天起来,我们就谁也不欠谁的了。” “胡说!谁说晚了,你把名字告诉我,我这就去找他。”杨钢烦躁地说,不管了,先满足肖闻的要求要紧,明天就拆线了……万一留下疤,肖闻的脸,就破相了……赶在今天晚上把事情办了,明天想反悔都来不及。 肖闻考虑了一下:“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杨钢立刻把自己的耳朵凑了过去,肖闻摸了摸,确定他在自己眼前了,忽然鼓足力气大吼一声:“就是你!你这个大混蛋!” “哎哟我的妈呀!”杨钢被突然的大声给吓懵了,晕头转向地向后跳去,又碰倒了茶几,乒乒乓乓砸了一地的东西,好不热闹,半天才狼狈地捂着耳朵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地说:“你!你你你!干什么!我是真的想帮你,你却跟我来这套!肖闻!我记得你了!”他以为这是个恶作剧,正要找肖闻算账,却看见纱布下,有两行眼泪,缓缓地流了下来。 “肖闻!” “……” “靠!你别哭啊,我不过就是被你吓了一跳,摔倒了而已,不会找你麻烦的。” “……” “你还拿手擦!万一感染了怎么办?!”杨钢终于忍无可忍地扑过去,抓住肖闻的手固定好了,细心地拿毛巾给他慢慢擦去脸上的泪水,“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我又没说要打你。” “靠!你还敢打我?!”肖闻的气势并不亚于他,别扭地把头转过去,杨钢去扳他的脸的时候,他低声问:“我说了我喜欢你……” “啊,”杨钢愣愣地说,“不就是开个玩笑嘛,没事,你平时损我也不是一次了。” 肖闻猛地扭过头来,胡乱地挣扎着向他挥出一拳:“你居然说我在开玩笑?!你这个没脑子没心肝的东西!” 狠狠的一拳打在杨钢脸上,他不躲不闪,吃惊的嘴巴都合不上了:“你……你是在说真的?” 回答他的是肖闻的背影和冷冷的声音:“你放心,我还没傻到拿自己的爱情开玩笑,知道就算了,不想接受就给我滚!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杨钢怔怔地看着,脑子里一片混乱,肖闻,喜欢他?不是开玩笑,是真的? 那个老跟自己过不去,没事就故意跟自己对着干,撩拨自己跟他打架的肖闻……喜欢自己? 杨钢!你还真糊涂了,他连刀都肯为你挨,当然是喜欢你了!你这个瞎子,当时就只顾上着急,居然没想想,一向自认为品味超凡,连买牙膏都要上专卖店的肖闻,晚上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难不成还是去吃烧烤的?! 大傻瓜啊大傻瓜!一百遍重复下来,结论就是,肖闻喜欢自己…… 不必因为结婚而离开,永远都可以看见他,不用担心别的男人会让自己怒到要杀人,因为陪在肖闻身边的男人就是自己,将来不会分开,就这么相处下去……每天都能一起起床,看着他刷牙洗脸,一起吃饭,像现在这样…… 忽然雀跃起来,有种冲动,拍拍翅膀就能飞起来一样的快乐,心里甜甜的,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嘴巴现在咧得有多大了…… 二话不说,立刻脱衣服。 肖闻被他的动作惊动了,回头气呼呼的问:“你还不走?在干什么?” “脱衣服啊!”杨钢理所当然的回答,“刚才你不是说,要和你喜欢的男人一起……那个那个的,正好啊,我不是在这里么。” “你!杨钢!你这个混蛋,你到底明白我的意思吗?”肖闻气急败坏的嚷着,却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抱住,响亮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明白,你说的那个男人,就是我!” “你!想占我便宜是吧?”肖闻的火也上来了,用力挣扎着,眼睛虽然看不见,纠缠中rou体的厮磨却让两个人的呼吸明显加重,“我是说我喜欢你,但是并不代表,我就要跟你上床……哎哟!杨钢!你脱我衣服干什么!” “你的便宜我当然要占。”这个轮到杨钢理直气壮了,“情人之间,做点什么很正常吧,老大和凌弃肯定也是这么恩爱的……我也喜欢你,肖闻。”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低,很羞涩。 肖闻听见了,呆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红了脸,“那也不能在这里!这里是医院!你给我放手!杨钢!你这个浑蛋!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莽夫!放手!你……” “等我们出去了,你要什么地方,都行,现在……就这里好了!”杨钢本来就已经好多天没发泄过了,现在刚确立了自己的心思,下面的小弟就兴奋得像是吃了春药,硬梆梆的顶着,加上肖闻的挣扎,rou体的纠缠,更是无法收拾,很快,两个人就都气喘吁吁,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我……我在上面了?”杨钢一面狂吻着肖闻的唇,一面把手伸向后面,肖闻虚弱无力地倒在他怀里,勉强挣扎着逃开他的热吻,喘着粗气说:“靠!你知道怎么做吗?” “嘿嘿,这个我不学就会了……会疼吧,我找点东西来润润……” “拿去!”肖闻没好气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管东西,扔到他脸上,“莽夫就是莽夫!你就打算什么都没有地瞎捅啊!也不怕我受伤……该死!你摸哪儿呢!” “你早就准备好了?”杨钢大喜。 咬着嘴唇,肖闻狠狠地抓了他一把,语气冰冷地说:“我想过了,无论如何要对你说清楚,你不答应,大不了我以后在你面前永远消失!” “别啊,什么永远消失,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才对呢。”杨钢眉飞色舞地把手指深入那个柔软火热的地方,慢慢搅动着,感觉到肖闻不适的僵硬,急忙说:“我慢慢来,你忍着点,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我不……告诉你!”肖闻紧抓着他的手臂,被纱布蒙着脸的他看上去柔弱了很多,红唇微张,辛苦地喘着气。 “已经很久了吧?我就知道……你以前老撩我,是因为喜欢我,引起我注意力对吧?”杨钢好容易占了上风,不禁有点得意,“真是笨办法啊,我们小时候,五岁就会去揪女孩子的小辫子,让女孩子哭了,都是玩剩下的。” “那你还不是一样看不出来?喂!你别碰那里……啊啊……啊!杨钢!杨……钢……”肖闻拱起身子,在他身上摩擦着,“你……你倒是快点!” 杨钢不敢怠慢,一面吻着他一同小心地把自己的身体贴近,再贴进…… “啊!”尽管他动作已经很温柔了,肖闻还是疼的叫了起来,杨钢很快用自己的唇堵住他的,手上也抚慰着肖闻的下身。渐渐的,两人似乎找到了契合点,开始动作起来。 黑暗中,传来低低的申吟声:“今天就算了……以后我也要……” “嘿嘿,那个我们慢慢商量就好。你累不累,想不想喝水?腰酸吧?我给你揉揉。” “什么破烂技术,搞得我现在都直不起腰来。” “熟能生巧嘛,你放心,等我们庆祝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我准会让你满足又快乐的。” “靠!谁和你结婚啊!” “当然是你啊,我们要在一起,等你老了,我们没有孩子也不要紧,你生病了,我就像现在这样,天天守着你,照顾你,好不好?” “滚!什么不好,就会咒我生病!” 亲吻的声音…… “别转移话题!以后我也要在上面,不然我们分单双日好了……你摸哪里!” “我在锻炼技巧……单双日啊,肖闻,你确定你可以?你体力不是一向不好吗?我看还是算了,体力活我来干就好……我会努力锻炼身体,让你满意的。” “流氓!” “我是黑社会,流氓升级的!” “你!怎么这么……哎呀……” “再来一次吧,反正还没洗澡,等会儿我们一起去洗鸳鸯浴。” “别咬我耳朵!想吃肉吗,自己买去!还鸳鸯浴,说!你跟多少人洗过?” “什么多少人,我杨钢出了名的好男人,除了应酬,连夜总会都不去的,我有你就够啦,原来我一直相亲不成功,就为了等你呢。”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天天把娶老婆结婚生孩子挂在嘴上,我至于这么紧张吗?!都……都替你挨刀了……?喂,你干什么?” “那个,是我不好……对不起……没早点看清楚你……” “就你那缺心眼的,还看清楚我呢,下辈子吧。” “那……我们现在再来一次?” “滚!” ********** 拆线的时候,肖闻把杨钢赶了出去,受不了他从早上起床就忧心忡忡地在耳朵边上叹气,好像自己不是拆线,是要去做什么大手术一样,真怀疑那个平时砍人见血无数的杨钢到哪里去了,留下这么一个婆婆妈妈的家伙。 放着好好的沙发不坐,杨钢蹲在地上,想抽烟,没有了,肖闻最讨厌人抽烟……以后戒了就好,反正这几天都没有抽,不是也活下来了吗。 不知道那张脸会变成什么样子,本来很漂亮很完美的……多了道疤啊……还就在额头上,眼睛不知道有没有问题啊……会不会看不见,变成独眼……管他呢,独眼也是肖闻,疤脸也是肖闻……自己还在乎这个?都是血里来刀里去的人了,多条疤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己身上的疤不是更多?如果肖闻实在想不开,自己就安慰他说,反正自己已经答应负责了,一定负责到底就是。 就是怕他不高兴……那么讲究脸面的人……衣服脏了都马上要换,脸可是换不了的…… 不然就去整容吧,听说也不是很难的,自己的钱应该够了吧……不够去问老大借就好,以后再还上,只要肖闻没事,什么都干了! 医生终于开门出阵来了,向他点点头,交待了几句,无非是伤口很好,今天就可以出院了,以后要小心什么的,杨钢点头听完,急匆匆地冲了进去。 肖闻背对着他坐在床上,似乎是刚恢复光明,还有些不习惯,抬着头发呆,杨钢连话都来不及说,一把扳过他的肩膀,刚看第一眼,就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谢天谢地!” 他捧起肖闻的脸,仔仔细细地看着,粉红色的疤痕贯穿过去,细细的,没有留下很明显的针脚,如果不是肖闻的脸色太过白皙,基本上就看不出来。 “还好还好……不怎么看得出来。”他捧着肖闻的脸反复地说着,粗糙的手指轻轻在上面划动着,带来酥酥痒痒的感觉。 肖闻不耐烦的一把推开他的手:“看什么看!是不是有了疤,你就想赖账了?” “嗯?没有没有!怎么会!男子汉脸上有疤算什么,很正常嘛,我身上也有好多疤,以后给你看就是,我怎么会不认账……我们都已经上过床了,我当然会对你负责。” 肖闻作了个恶心的表情:“求求你了,别说这么肉麻的话,谁要你对我负责啊,上过床算什么,我又不是女人,要你负什么责!哼,杨钢,昨天是我……是我一时冲动,才便宜了你!如果你不好好表现的话,我照样会把你踢掉!” “不是吧,这就翻脸不认人了。”杨钢怪叫了起来,“不行!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表现的,我会让你得到最大的性福……一定会满足你的……肖闻,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会努力锻炼身体,给你最大的享受……干嘛打我!” 肖闻轻蔑地翻了个白眼,一副我想打你就打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打你哪里就打你哪里,想什么时候打你就什么时候打的傲慢表情,本来最能激怒杨钢的这个表情此刻看在他眼里居然是那么顺眼,甚至还有几分……可爱! “别撒娇了,乖乖肖闻,老大今天请我们吃饭呢,还有兄弟们也来,赶快换上衣服我们走吧。车都等在医院门口了。”杨钢说着就要去解肖闻的扣子,被他狠狠打了一下,板着脸说:“我自己有眼睛有手了,不用你管!” 他拿起衣服往卫生间里走,嘴里还在说:“今早上吃什么药了,一点事情高兴成这样……不就是吃顿饭嘛,难道你还真的在大家面前给我敬上三杯酒?饶了我吧,我可担不起。” “嘿嘿,这是个好机会正好大家难得聚一场,老大也在,没什么人敢说怪话。就是说了,我也不怕,”杨钢隔着门大声说,“我要堂堂正正地对大家说,你,肖闻,我,杨钢,!我今天起在一起了!” 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肖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那道浅浅的疤痕提醒着,这不是个梦,而是真的……自己多年的单恋,终于有结果了,那个粗枝大叶的男人,没脑子的笨蛋,一根筋的原生质……终于明白了…… “你好了没有啊!要不要我进去帮你?”杨钢急不可耐地拍着门问,肖闻擦干眼泪,也回吼了一声:“色狼!滚!” “我看我自己老婆,怎么色狼了!” “谁是你老婆!我是你老公!” “好啦那个不重要,晚上再说。” “今晚我在上面。” “晚上再说吧,到时候我会让你……呵呵呵呵……别把门摔在我鼻子上。” ********** 同一天的下午。 阴暗的仓库,焊的很结实的铁窗,几个哭丧着脸坐在地上的肥胖男人,衣服都被身体撑裂开了。忽然从铁门下面的小洞里塞进来一个桶。一个声音粗暴地喊:“吃饭了!你们几个!不乖乖吃完就再来一桶!” 顿时哭叫声响了起来:“天啊!又是猪油拌饭!老大行行好杀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呜呜呜呜……” 外面的人用力踢着铁门,发出更粗暴的咆哮:“都给老子闭嘴!以为老子在这里侍候你们这群人渣很爽是不是?不养肥了你们,老子的苦都没个头了!”里面逐渐安静下来,门外的人点着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抱怨着自言自语:“老大们啊,你们该不是忘了这几个混小子了吧,成天叫我守在这里,说是长肥了再说……现在都快成猪了啊还不够吗……我都成饲养员了……你们好歹谁想起来一下吧,赶快收拾了拉倒……” 谁想起来?正谋划着找老大放大假一起出去蜜月旅行的两个人是不会想起来了,他们,正幸福着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