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猎物》 楔子 昔日商场名闻遐迩的五名贵公子们,纷纷和心爱的女人走入婚姻、组织了甜蜜幸福的家庭,并且孕育了下一代。 一转眼,二十多年的岁月似水东流。 五位贵公子深厚的感情,致使其儿女们也都互相认识,既情同手足也是竞争对象,而在众多玩伴中,有几个人格外气味相投,成为莫逆之交。此次,趁着父母难得的聚会,几个年轻人也各自齐聚一堂,聊天喝酒。 他们街未在商场上公开露脸,因而未受到太多媒体的追逐与关注,也才得以享有更多的自由。不过这不代表他们是游手好闲、只懂得花天酒地的绒裤子弟。 不凡的家世背景,让他们一出生就背负着比一般人还沉重的使命,但他们没有人想过要逃避。他们卓越的工作能力不容小觑,连玩乐的功力也是一把罩,丝毫无任何禁忌。 在五人的父亲立下“猎物游戏”后多年的“纪念日”里,几个年轻人也一时兴起,订下了比父亲更具挑战性的赌注游戏。 游戏内容就是一五个人必须各自选定一名特定的女性进行“游戏”。 再抽签决定他们接近该名女性的“假意外”方式,继而在三个月里与锁定的猎物朝夕相处。 三个月后若不小心对女主角动情者,便要捐献出价值三百万的“奖品”。五个心高气傲的新一代贵公子都胸有成竹,不认为自己会轻易动心! 签的内容由五人各自提供一种“意外”的方式,再由五人轮番抽签。结果会是如何呢? 第一章 气候舒爽的初夏,习习的凉风、柔和的月光,仿佛具有抚慰人心的力量,让人的心情平静下来,暂时忘记一天辛苦工怍累积的疲惫。 梁知念拎着刚从超市添购的两大袋日常用品,愉悦的享受着美好的夜色与悠闲时光,徒步走回家。 她的住处在一条小巷尽头,是一幢有着小庭院的日式建筑,三十几坪的使用空间不算太大,但独自一个人居住已绰绰有余。 房子是她爷爷留下来的,爷爷奶奶相继过世后,她和父母及妹妹就住在这里生活,一家四口过着简单幸福的日子。 直至两年前,她的妹妹患了脑部疾病,双亲决定送她到美国医治,并且在当地住下,全心全意照顾开刀后行动不便的妹妹。而她则选择留在台湾、留在这个充满快乐回忆的家,自给自足的度过每一天。 大约每隔半年,她会请一星期的假,飞往美国探视妹妹及父母,把她努力工作攒下的半年积蓄留给家人,而她则带回莫大的心灵力量,回台湾继续赚钱,等待下一次与家人团聚,再从中获得能量,这就是她这两年多来的生活模式和目标。 回到家,梁知念打开客厅的电灯,放下手中的物品后,直接走向庭院。 尚未站定,一道黑影便朝她飞扑而来,知念因承受不了重量而坐倒在地。 面对如此热情的对待,知念脸上有着掩不住的笑意,任凭那湿热的大舌头在她脸颊上留下唾沫。 “不要这样……”她笑呵呵的抗拒着,一边伸手抚摸着庞然大物的柔顺毛发。 “肚子饿了吧?我去弄晚餐。”她温柔的对着攀附在身上的拉不拉多犬低语,像个跟心爱孩子说话的慈母。 “汪!”狗儿很有灵性的吠了声,仿佛在回应她的话。 “对不起,回来晚了。”知念摸摸狗儿的头,语气充满歉意。 “汪汪!”它又叫了两声,然后退开,乖乖坐好。 知念对它赞许的笑了笑,起身回到屋内先准备好狗食,坐在一旁看着它进食好一会,才又踅回厨房料理自己的晚餐。 突然间,她听见狗儿“妙克”连续不辍的吠叫声,连忙出来庭院察看情况,不过并没有异状。 妙克虽然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不过平常它并不会无故吵闹,所以知念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接着,她似乎听见一阵声响,自前院的大门传来。 知念犹豫了下,决定前往一探究竟—— 来到前院,知念听见门外似乎有人正在撬锁。 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有小偷上门!她屏住呼吸,不由得慌乱起来。 刚刚应该把妙克牵出来壮胆、也可以抵御恶徒的…… 懊恼之际,她听见门锁被破坏,铁门就要被打开。知念倒抽一口气,本能地上前压住门扉,用尽全力抵抗恶贼入侵。 奈何身材娇弱纤细的她,敌不过那股强大的力量,门被推开后,她因站不住脚步而跌倒,只能眼睁睁目睹大胆恶人闯入她的家。就着前院微弱的昏黄光线,知念看见那是个身材颀长的男人—— 他成功进入后,又立即将门反锁,紧接着转身拉起她、一手则流畅的关掉照明小灯,充满紧张感的动作一气呵成,似乎对她家十分熟悉…… 仿佛洞悉她惊恐得将要扯开喉咙尖叫,男人早一步捣住她的嘴。“嘘——”男人示意她噤声。 “晤……”知念自然不可能配合,她奋力扭动身驱,试图挣脱男人的箝制。 “不要出声!”男人压低嗓音命令。“被发现的话,连你都会有危险。” 男人低嗄的声音充满警告,让知念吓得不敢呼吸,也不敢轻举妄动。向来静谧的巷弄此刻充斥着脚步声和众多男人不善的斥喝声。 “人呢?找到没有?” “有仔细找过吗?” “会不会躲到别人的屋子里了?否则怎么可能凭空消失?”闻言,知念的心脏几乎要蹦出胸口,脑海中掠过许许多多恐怖残忍的画面,忍不住颤抖、四肢发软。 “晤……晤……”她发出恐惧的呻吟。 男人微微加重手部力道,不让她再继续发出声响,以免引起注意,被那群人发现他们的存在。 “大哥,我刚刚好像有看到他进去这道门……要不要进去看看?”语毕,小弟随即敲击着知念家的金属大门及门铃。 强劲有力的敲门声与电铃声清晰的钻进知念的耳朵,如同魔魅般的怒吼,狠狠揪住她的心,几乎令她窒息。 倒是成为众人逮捕目标的男人十分镇定沉着,不动声色的聆听外头的动静,以随时应变突发状况。 当事人与无故卷入风波的无辜受害者,呈现两种奇异的对比。知念的身子抖得更厉害,惊慌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不断在心中兀自祈祷,厄运不要再扩大蔓延。 “算了,总部已经发出格杀令,他再怎么会躲,也逃不出天地帮庞大的势力,等到他行迹败露,再处置他也不迟。” 听到指示,敲门按铃的小弟立刻停止动作。 之后,一行人似乎撤出了巷子,四周又恢复原有的宁静。 知念吁了一口气,庆幸暂逃一劫。被追捕的男人并未因此松手,而是架着她,强迫她往室内走。知念压根敌不过他的力量,只能随他控制,被动的朝屋内移动。 在男人属意的隐蔽角落站定后,他附在她耳畔沉声道:“答应我不尖叫,我才放开你。” 知念惊惶失措,完全无法思考。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他放缓声调允诺,释放善意。事已至此,除了妥协,别无他法。知念惶恐的点头,接受他的“提议”。 得到她的应允,男人的大掌才离开她的嘴,还她行动自由。 知念退离好几步,与他保持距离,因过度惊吓而脸色发白,不过倒是依言没有发出尖锐的叫喊。 “对不起,吓着你了。”男人睇着她,致歉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诚恳,与刚刚在黑暗中极富压迫性的感觉截然不同,令知念稍稍减少了百分之一的戒心,偷偷抬眼看他—— 看清强闯民宅的恶徒的长相后,她再度瞪大眼睛,意外不已。不是他长得不堪入目,一副令人敬而远之的凶神恶煞样,相反地,他有着迷人的五官,组成一张年轻俊俏的脸庞。有一瞬间,知念不禁看傻了,忘了前一秒还心惊胆跳地提防着对方。 等到回过神来,她才为自己不假掩饰的反应感到羞赧。 就算他长得再好看,也是个来路不明的帮派份子,绝非善类,她竟然贪看他的外表而失去戒心…… “你、你快点离开!否则我要报警了!”知念鼓起勇气,板起脸下达驱逐令。男人紧紧盯着她,然后垂下黑眸。 “我现在出去,等于死路一条,比起没命,我宁可让警察带走。”他的神情低落,语气自嘲。 “我不想卷入你的恩怨之中,所以你快点走。”知念冷淡的说。她记得那些追捕他的人说过天地帮总部卞了格杀令.既然如此,让他多留在这里一秒,她的危险就多一分。 “真无情哪。”男人俊俏的脸孔浮现嘲弄的苦涩笑容。 知念防卫的瞪着他。“我们素不相识,也没有交情,赶你走并不算无情。”她为自己的作法辩驳。 “你打算见死不救?”男人忽而逼近她,皱着眉质问。 知念惶恐的弹跳开来,身体紧绷、呼吸急促,像只受惊又为了保护生命安全而不得不摆出战斗姿态的小动物。“我没办法帮你什么,我要你现在就离开我家。”提高的音量,彰显出她害怕的情绪。 “你可以的。现在只有你可以帮我!”男人迫切地道。“你刚刚不就帮了我一个大忙?”他墨黑的眼眸透着热切的光芒。 “那是因为你捣住我的嘴,我没办法出声。”知念不自觉受到他的牵引,与他对话起来。“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些!”她懊恼地低喃。 “拜托你让我留下来,等风声过了,我就会离开。”年轻男子低姿态的央求。 知念感到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绝。“不可能!我怎么可能留你下来?你快点走。” 撇开他危险的身份不谈,她怎么能让一个男人住进她的家.和他一起生活? “一个人从你家离开后被杀,你不会觉得良心过意不去?夜深入静时,你睡得着觉吗?”男子眉心纠结,对着她慨然质问。 “呃……”知念垂下眼帘,回避他那双太过迷人好看的黑眸,以减缓加剧的心跳。“为什么会睡不着……”她嘟起嘴,不以为然。 男人又朝她走去,他进一步,她就退一步,却反误人他刻意布下的陷阱,被困在墙角,无路可退、无法动弹。 “因为,我要是死了的话,我的鬼魂绝对会来找你偿命。”他眯起眸子,冷沉的说。 知念紧闭着眼睛,五官纠结成一团。 呜……虽然她从来没亲眼看过幽灵鬼魂,可是她就是怕呀!他的威胁的确命中她的弱点,让她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儿,无力回击,只能做无谓的挣扎。 “为什么要找上我?万一出事,我死了也没人知道……”倏的心口突然窜起一阵寂寞悲凉。 男人微微扬起嘴角,对她感伤的情绪感到好笑。“我会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丝毫伤害。”他收起浅浅笑意,笃定的保证。 知念霍地张开眼,再度气呼呼的表明立场。“你离我远一点,就是对我最好的保护。” 然而,她却被他的一番话触动心弦,她才惊觉,原来独居,两年多以来,她有多孤单,多渴望有人可以分担她的负面情绪,共享她的欢喜快乐。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打定主意住下来。”见哀兵之策失效,男子的态度转为强硬专制,不容置喙。 他的眼神和口吻太强势,知念顿时呆愣住,一脸木然。 “不反对,我就当你默许了。”男子不但妄下定论,未了,还对她露出和善的笑容。 “不——”知念猛然回神,慎重否认。“我没有答应你什么!你快走……”只是在对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后,她的气势霎时矮了半截。 “我求你。”男人把姿态放得更低,语气益加柔嘎,试图软化她的坚持。“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知念狂摇头,甚至还鸵鸟心态的捣住耳朵,不让自己动摇,被他说服。 “至少,今晚让我留在这里。”年轻男子退而求其次,只求一夜的落脚之处。 这男人……在他所属的帮派中应该不是泛泛之辈吧?他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感和压迫感,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沦落为四处躲藏的亡命之徒? 是触犯帮规?抑或不愿同流合污,所以想脱离帮派? 黑道帮派完全超乎知念的想像,那不是她能理解的世界与生态,所得知的讯息与情况都是从电影情节吸收的皮毛。 “你救了我一命,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回报你。”男子信誓旦旦的允诺。 “不必了,我不需要你的回报,因为我没打算收留你……”知念蹙起秀眉,耐着性子打破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换我拜托你,赶快离开好不好?”她推着他,像在驱赶讨厌的臭虫。 “我不会离开。”男子冷不防地擒住她的皓腕,强迫她面对他。在他严肃冷冽的眸光盯视下,知念为之屏息,驱赶的无情话语冻结在唇边,发不出声音。 天哪!她到底是走什么楣运,居然遇上这种荒唐又可怕的事?知念委屈的瘪着唇,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接受事实。 只让他住一晚的话,应该不至于招来杀身之祸吧?!她是个看到路上的流浪狗都会不舍心疼的人,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心软的她终究禁不起他的再三恳求,经过一番挣扎与思考后,知念点头答应。 “明天你就必须遵守承诺,离开我家。”这已是她最大的让步。毕竟,让一个陌生男子住下,已超出一般人所能接受的极限。 “只有一晚?”年轻男子挑眉。 “对。”知念答得斩钉截铁。“你可以让开了吗?”困在他的胸膛之间,她觉得胸口发闷,呼吸困难…… “你脸红了,为什么?”男子含笑,追问原因。 他好看的笑颜流露出几分轻佻,给人一种不安定的气质。 “我没有脸红,你看错了。”知念溜出他所架筑的狭小空间,大大吸了好几口空气,如获重生。 男子的目光追随着她纤细的身影,俊俏的脸孔忽而掠过一抹复杂的神情。下一秒,他往自己右手臂用力一握,接着发出吸气声。 知念被音量不大却听来痛苦的声响夺去注意力,于是转头看向他,赫然惊见他的指缝间不断渗出黏稠鲜红的液体…… “唔——”她大吃一惊。“你……你流血了……好多血……”她的声调微微发颤。 “一点小伤而已。”男子挤出一抹笑容,无谓的语气仿佛事不关己。 “流那么多血,怎么会是小伤?!”知念不可思议的嚷嚷。“流太多血会出人命的!得赶快去医院……”她不是那种看到血就会失声尖叫、动不动就昏厥的女人,可是大量的血不断涌出的画面,着实令人感到沭目惊心。 “我目前的身份相处境,不适合上医院。”男子黯下眼瞳,神情晦涩,想让她更明白自己“救”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人心究竟有多自私、多冷淡无情,在面对危难时便可见分晓。 测试人性残酷与现实的游戏,他总是乐此不疲。 “怕了?是不是想还是报警抓我比较妥当?”盯着她略显苍白的面容,他撇了撇唇,嘲讽的解读她的心事。 “那么多血的确很可怕。”知念眉头紧蹙,感到晒心。“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血?刚刚明明还好好的……”她不忍卒睹,别开脸,到屋内找出医药箱。 “你敢处理伤口?”他问。“血流成这样,恐怕是血肉模糊。” “谁说我要帮你处理的?”知念把家庭用医药箱搁在他面前。“对你们这种一天到晚打打杀杀的人来讲,替自己上药应是家常便饭,轻而易举的事吧。” 男人但笑不语,迳自打开医药箱,白色的盒盖立即染上暗红的血迹。 “你应该先把手消毒过比较好。”知念忍不住插嘴提醒。 “我的手很痛。”他望着她,露出苦笑。 知念不经意与他对视,发现他的双眸似两道神秘黑洞,一不小心跌进,便会万劫不复。 不可否认地,他出色的外表容易让人对他降低戒心,愿意相信他不是坏事做尽的恶人,走上这条黑道不归路,必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至少,她就是相信者之一。 怔愣须臾,知念趋前,取出棉花沾上消毒药水,不发一言地为他的手臂止血,并拭净染满鲜血的手掌。 男子沉眸,饶富兴味的盯住她;虽感到些许惊讶,但还不至于到感动的地步。“还没请教小姐芳名?” “只不过收留你一晚,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知念又取了一块消毒棉花球,淡然地拒绝公开姓名。 不是她有施恩不图回报的伟大情操,而是不想惹祸上身的自私想法罢了。 “你在防着我?是怕我对你不利吗?”他轻笑,臆测她的内心世界。“这么做也是应该的。”他说,不知是揶揄或是认同。 知念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还可以笑得出来。”与其有空猜想别人的事,不如想想自己往后的出路。”说完,她也帮他的双手消毒完毕。 “我已经想好了。”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一派轻松从容。 一股不祥的预感莫名的爬上心头,知念的眉间不由得凹陷了几分。 “我还没自我介绍。”男子接过她手中的剪刀,迳自剪开遮盖了伤处的衣料,露出大片血红。 “不必了,我不想知道。”知念连忙转移视线,深怕看到令人作呕的景象。 “我叫东方极,日出东方的东方,北极光的极,下个月就满二十五岁。”他不顾她的意愿,迳自透露。 知念默不作声,佯装没有听见,却暗中觉得他的姓氏罕见且特别,和他不凡的外型条件一样,想不记住都不行。 “你还没吃饭?”东方极瞥见饭桌上一人份的饭菜。“抱歉打断你用餐。” 知念仍旧没有回应。 东方极留意着她的举动,确认她不会转过头来看他包扎伤口,遂抓起纱布绷带胡乱的缠绕伤口,眉头皱也没皱一下。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他找话题攀谈,有意打破沉默。 顿了下,知念决定撒谎隐瞒实情,自我保护。“我和家人同住,只是他们外出旅行,暂时不在家。” “是吗?”东方极淡淡应了声,半信半疑。 感觉出他的质疑,知念瞪了他一眼,故作冷漠道:“你不需要知道我的事。”就算他看似没有恶意,她还是警告自己要多提防。 虽然她很清楚,想维护自身安全,就不应该让他住下来。 可是,就像当初收养拉不拉多犬“妙克”的情况一样,明明晓得自己不适合饲养宠物,还是不忍心将当时又瘦又脏的之赶离,继续它的流浪生涯,让它在外头自生自灭。 现下的心情,和当时如出一辙。 要怪就怪自己太容易心软,无法忍受类似状况在自己面前上演……于是,转念之间又收留了一个男人。幸好,这次仅仅是短暂一夜,毕竟,她不可能“收养”一个男人吧?! 对了!把妙克带在身边,应该可以防身吧!万一发现他有什么不良企图,她心爱的妙克一定会挺身而出的……吧? 思及此,知念瞄了男人一眼,却被他逮个正着,并给了她一记浅笑,狠狠直击她的心脏,让她的目光躲得狼狈。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到后院,带着妙克回到屋内。 通常,妙克见到陌生人,都会眼露凶光、拚命狂吠,一副想将外人扑倒、然后生吞的模样,为何见到他却什么也没发生?反而还对着他流口水、摇尾巴…… 如此反常的情形,令知念感到困惑不已,看来妙克辨认好坏人的功力还不够灵敏,需要再多多加强训练。 “今晚你就睡沙发,明天一早请你遵守诺言离开这里。”知念再次叮嘱。 东方极望向客厅中尺寸不大的沙发:不禁拢起极为好看的浓眉一依他一百八十几公分的身高,那张小沙发肯定会让他睡得很痛苦。“嗯,谢谢。”不过他还是道谢。 之后,知念有意与他保持距离,于是牵着妙克进入走廊底部的一间房间,徒留下他一人。 她想:家中也没有任何值钱的古董、珠宝,只有一些笨重的家俱,对他毫无作用,所以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在客厅。 东方极收起若有似无的笑容,俊俏非凡的脸孔显得严肃。他稍微环视了下这里的居家环境,然后在沙发上坐下,就当是和未来的“伙伴”培养感情。 因为,他将在这里展开一段不同于以往的崭新生活,绝不会轻易离开—— 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住下,也非住下不可。 这关乎着他的计划,而在这里住不是计划的第一步。 他非成功不可。 第二章 一早,知念梳洗后,来到不算宽敞但布置温馨的客厅,看见沙发上睡卧着一名陌生男子时,心中掠过一抹不踏实感。 她一整晚辗转反侧、想东想西,始终呈现防备状态,直至天快亮,她才累极的睡去。 站在沙发旁,知念不由自主地凝望着男子的睡颜,那令人赞叹的俊秀五官,深深吸引着她的目光,让她陷入片刻恍惚。 左看右看,她都不觉得他是个帮派份子。他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雅痞气质,像是受过高等教育,并且有着圆满美好的家庭,和一份不错的职业。 当然,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感觉,他被著名的黑道“天地帮”追杀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证明他的生活背景不单纯,也证实不能单单以外表来评断一个人。 她还是尽快将这个和黑道沾染上关系的男人赶走,才是上上之策,免得一直提心吊胆、心神不宁。 “喂……你该起床了。”知念提高音量,企图唤醒他。“天已经亮了,请你离开,不要造成我的困扰。” 喊了半天,男人仅是动了动眉头,调整了一下睡姿,压根没有苏醒的迹象。 最晚再过十分钟,她若不出门,会错过固定搭乘的公车班次和捷运,赶不及八点抵达公司。 “拜托你快点起床,我赶着上班。”知念的心情浮躁了起来,俯身推了推他的肩头,干扰他的睡眠。 东方极从喉间发出含糊的咕哝,侧过身,继续熟睡。 知念莫可奈何的轻啧了声,感到东手无策。 为了三千元的全勤奖金,她绝不允许自己迟到、请假,可是眼前的问题大概要耗上一段时间,保持全勤或是花点时间把麻烦撵走?知念竞为此陷入两难。 经过五分钟,男子依旧沉睡,而她也撼动不了他半分,知念只好取来纸笔,草草写下留言,搁放在茶几上,随后奔回房间拿包包,到厨房拿自制便当,匆匆忙忙出门去了。 听见前院大门落合的声音,沙发上那抹修长的男性身躯立即翻身坐起,可见刚才睡得不醒人事的模样只是假装的。 他抽起压在遥控器下的便条纸,迅速浏览上头略微草率飞舞却漂亮的字迹。 无非是“命令”他醒来后,马上滚离她的家。 “滚离?”东方极低语,感到莞尔,他想起和好友间百无禁忌的相处情形。 思及好友,他好奇大家的计划是否顺利? 不过,他自己目前第一步也尚未踏稳,没有多余的心思关心至交好友的近况。 东方极站起身,伸展酸痛的四肢,要是多在这双人沙发上窝个几晚,他的骨头大概也散了。 他在屋子里随意晃了一圈,除了卫浴间可以自由进出,其他隔间的门一律上了锁,让他不得其门而入。 那个小女人俨然把他当贼一样提防着。 东方极不以为意的嗤笑了一声,并未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他有信心改变她对他的观感。 他洗了把脸,提振精神,觉得这房子太乏味无聊,决定出门透气,一边盘算着今天该如何度过。 一进到办公室,知念就开始忙禄,好不容易偷了点空档,她带着手机到办公室外的角落拨打电话回家。 响到第一百声,她终于肯切断通讯。 电话没被接起,是否代表暂住一晚的男人已经走了呢? 毕竟,鲜少有人可以忍受会导致情绪焦虑的电话铃声噪音,所以总会在几声之内就接起电话,避免魔音穿脑的痛苦。 就算再怎么熟睡,也一定抵挡不了这样的铃声攻势。 虽是如此,知念心中仍悬惦着忽然闯进家中的黑道男子究竟是去是留。 傍晚六点,终于等到下班,她以未曾有过的速度收拾好物品,打卡后急惊风般的奔出办公室。 纵使想快点回家确认,但在这容易塞车的尖峰时段,恐怕是无法如愿以偿了,她也不可能为了省时改搭计程车,白白浪费许多冤枉钱。 公车来了,知念奋力挤上沙丁鱼状态的车厢,车子上路后,没多久就陷入瘫痪的台北交通中。 历经一个半钟头,她才穿越满车乘客,在车门关上前冲下公车,从快步疾走到最后跑了起来,足见她的迫切。 进到家门,知念发现客厅的灯亮着,心跳瞬间停了一拍,接踵而来的是满腔气愤。 她气急败坏的冲人客厅,果然看见该走却未走的不速之客,正端坐在沙发,翻阅杂志。 他修长的腿轻松交叠着,虽然手臂上还缠着不甚美观的白色纱布,却无损他散发出来的优雅与时尚的气质。 他恰然自得的姿态像是这里的主人,而不是客人;他专注阅读的神情,像是知识份子,而非黑道份子。 知念眉头紧蹙,觉得自己观察得太仔细,好像很在乎他似的。“你怎么还在?我只答应让你躲一个晚上,你这样会带给我很大的麻烦……”她语带指责。 东方极缓缓抬头,冷静地看着她,与她的焦急呈现强烈对比。 “你回来啦。”他轻轻扯开笑容,亲切的问候她的归来。 知念讶异的小嘴微张,如止水般的心湖漾起一阵波澜。 她已经忘了有多久不曾听到这句温暖无比的话语,涌起一阵怀念与淡淡感伤。 简单的一句招呼,让她想起爷爷奶奶还在世的时候,也是以灿烂的笑容以及慈爱的语气迎接她放学回家。 还记得直至小学毕业,她都称自己是爷爷奶奶的孩子呢.可见她有多深爱两位老人家。 小孩子的感情最直接,谁最疼爱、照顾自己,绝对谨记在心,拥有最单纯的分辨是非的能力。 从爷爷奶奶身上,她学到好多其他同龄孩子不懂的道理,也学了流利的台语和一点基础日语,两个老人家是她取之不竭的宝库。 两老相继过世以后,她还以为再不会有人用笑容和热情欢迎她回家,尚未收养妙克前,回到家所面对的,是一室的漆黑与冷清。 妙克住进来后,为这幢屋子、为她的心房,增添一丝热闹,陪她度过许多寂寞的时刻。 没想到事隔多年,她竟从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人口中,听到那句印象最深刻的迎接词,猝不及防地直击她心底深处的脆弱和柔软。 太过纯粹的感觉,反而令人无从防备而倍感心痛。 知念转过身,掩饰眼里的湿润,她不习惯在任何人面前展示眼泪,仿佛这样就表示自己很坚强。 东方极把杂志放回原位,乘势走到她身畔,接过她手中的提包,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上了一天班,很累吧?”他献殷勤,讨好的意图明显。 知念瞪大眼睛,受到不小的惊吓,她扭动肩头,想摆脱他的触碰。“哪有人上班不累的。”她嘀咕着,觉得他多此一问。 “那就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东方极揽着她的肩,不顾她的抗拒,反客为主的领着她入座。“我帮你倒饮料。” 语毕,他离开,不久后端着一杯冰红茶来到她面前。 知念惶惑的瞪住他手中的红茶,没有接过玻璃杯的意思。 “这是你自己煮的红茶,不会有问题。”东方极好言笑道。把杯子又凑近她一点,等待她接下。 “不是担心红茶有问题,是你还站在这里、在我家来去自如,这才是最大的问题。”知念板起脸,闷声道。 不知道为什么,正面对他时,她就是没办法大声讲话一虽然她一向也没有大声讲话的习惯。 不过,他带给她一股庞大的压迫感,不管是好看得教人不敢直视的外表,或是他不正当的黑道身份,都让她忍不住想回避,躲不过的就小心翼翼应对。 好像不小心惹他不快,就会被他用残忍的手段摧毁…… 电影、电视里对黑道的描述,让她产生了恐惧,脑海中总会浮现种种骇人的伤人手法,令她心惊。 另一方面,她又不是真的那么厌恶他,只是觉得不该让一个陌生男人留下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易惹人非议,也有违她从小所受的教导和认知。 东方极居高临下的睇着她微微低垂的,那张彩妆已褪、带点疲惫的脸庞,嘴角扬起又很快地敛下。 他什么都没做,就把她吓成一只惊弓之鸟,令他不解。她如小动物般防备害怕的姿态,则令他暗自感到好笑。 “你似乎很怕我?”他弯下身,眼睛与她平行对视。“相信我,我真的不会伤害你。”他仿佛坚贞的恋人,正对心爱的女人许下不渝的承诺。 知念反射性的往后仰,并且手足无措的皱起眉,她屏住气,感受到胸口传来扑通扑通的跃动。 “离开这里,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东方极压低声线,瘩哑的吐露着目前的处境。 “只要我在外面走动出没,没多久,行踪绝对会败露,然后帮派里的人会将我毁尸灭迹。” “不关我的事。”知念试图置身事外,不去想像他口中那如电影中溅血的残暴情节,偏偏想起昨晚,他手上大量涌出的鲜血,她心口便一阵紧缩。 “现在只有你可以帮我,可以救我一命。”东方极语重心长、努力想改变她的心意。 “而且我也相信,你不会出卖我。你没报警抓我,就证明你心地善良、有同情心。” 他的笃定竞让知念怀疑起自己若再拒绝,是否就太过于无情冷淡?因为,他确实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轨的企图。 她的心思单纯,心意有些许动摇。 只要想到有人因她的一念之差,可能葬送或保有一条生命,知念不禁犹豫了起来。 “连我自己都不确定的事,你为什么能说得理直气壮,斩钉截铁?连我都不能深信自己,你为何可以?”知念以质疑的语气询问他。 听见她的困惑,东方极黯下深黑的眼瞳,轻缓低沉的回答道:“因为我相信命运的牵引,上帝带我遇见你,一定是认为你可以帮助我、保住我的命。”他十分恳切认真,宛若一名虔诚的信徒。 知念听懂了但也同时产生怀疑,因为他的说词听起来似曾相识,好像哪出电影或小说里的台词。 可是,她竟无言反驳他荒谬又不切实际的理由。纵使荒唐、不可思议,但他的言语间充斥着对她的信任,仿佛她是唯一的、特别的,无可取代的。这种被全然相信的经验,除了挚爱的爷爷奶奶给予过以外,知念未曾从其他人身上感受到。 这个陌生男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奇异地触动了她的心弦,带着一些蛮横又充满震撼力。 她筑起的心墙,悄悄调降了一点高度,坚持更加软化了一些,唯独摆脱不了礼教上的束缚,于是陷入该与不该的挣扎,难以下定决心。 “看来你是不愿意。”见她不语,东方极显得沮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现在就走。”他站直身,望着她数秒,重重叹了一口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他向她颔首致意,随后举步朝大门方向而去。听着他沉重的脚步声,知念的心忽而往下坠落,直至前院大门被打开又砰然关闭,她才慌张的追了出去。 万一他真的就此丧命,那抹阴影势必会长存在她心中的某一个角落,再也没办法挽回弥补。 知念怔愣在门前,伸出援手或置身事外——她的决定,背负着一条生命的重量,沉甸甸的压着她的心口。 唉.她已无从选择。 在外头找了半个钟头,知念在离家数百公尺的一条巷子里,发现了几个年轻混混正在打架滋事。 她心头一凛,瞬时刷白了脸。 少年疯狂的吆喝和殴打时发出的闷哼声响,令她乱了方寸,惊慌不已。“怎么办?怎么办……”她喃喃自语,眼前的景象对她而言是个难题。 她的生活单纯,从来没遇过类似的场景。 知念努力挖掘曾经阅读过的书籍,和观赏过的影片,是否有同样的情况可供参考,该如何临危不乱的化解可怕的暴力事件,并且全身而退? 危急的状态,让她没有多余的时问仔细思考,便胡乱开口低喊道:“警察……警察来了……” 却仅发出细碎如猫儿的呼叫,压根起不了丝毫作用,斗殴的情况并未有停止的迹象。 唯一塞满知念脑海的,是她清楚若激烈的打斗再持续下去,绝对会闹出人命。 思及此,知念一鼓作气地纵声高喊。“警察来了!有人在打架闹事……”只不过,声调中有掩不了的颤抖。 正在围打一名男人的不良少年们,听闻警察到来,急忙收手,做鸟兽散。 经过一会,知念确定他们已离去,才鼓起勇气、蹑手蹑脚的走向被拳打脚踢而倒卧在地的男人。 巷内灯光不足,甚至是黑暗的,可是只消一眼,她立即辨认出受害者并非她担心的男人,胸口的大石忽而落下。 过了几秒,她又烦恼起来—— 她应该报警、叫救护车,如此一来,她势必会成为警察盘问的对象。 她不想出入警局,替自己招惹麻烦。 由于出门太过仓促,她没有携带手机,口袋里的零钱连买电话卡的金额都凑不齐。 她想,出了巷子再请店家打电话报警。 “刚刚喊有警察的人是你吧?”蓦地,阴暗处一道狠劲十足的质问,在凝窒的空气中飘散开来。 知念悚然一惊,猛然回神,看见几名高矮胖瘦的年轻人从暗处走出来,慢慢朝她靠近包拢。 她倏地明白,是先前的那群少年发现自己上当了,所以去而复返。 她退到无路可退,抵着斑驳的墙,僵固成一座雕像,唯独心脏因胆怯而剧烈抖瑟颤动。 “你这个多管闲事的臭三八!”为首的高瘦少年表情阴森,咬牙不层地道?!延年头,见义勇为是最蠢的行为,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知念恍若等在原地任凭宰割、无力回击的小动物,心中被浓烈的恐惧感及绝望笼罩,身体颤抖得犹如风中落叶,不敢想像自己将会有怎样可怕的遭遇。 “我可不这么认为。” 充满自信却严肃冰冷的男性嗓音,忽然介入其中,吸引少年不善的目光,纷纷望向音源。 知念娇小的身躯虽被少年挡住视线,却能凭着声音辨人,她诧异他竟然会在这种紧急又危险的时刻现身! 她既欣喜又掺杂着气恼。欣喜的是,他竟像古代侠客一样,奇迹似的出现。 气恼的是,他走得太快失去踪影,让她没头没脑的找了好几条街、绕了好几条巷弄,最后困在巨大的黑暗中,随时可归咎起来,她身陷险境,他也要负一半以上的责任。若不是为了出来找他,她也不会撞见陋巷里这场见不得 光的犯罪,更不会沦为不良份子施以暴力的待宰羔羊。 “放开她!”东方极沉声斥喝,凛然无畏。 “你算什么东西?!想英雄救美?呸!打得你变狗熊!” 少年们全都露出凶狠不驯的神情,暂时转移了注意力,摆出教训人的阵势,缓缓逼近他们眼中多事的男子。 昏暗中,他们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隐约感受到他精瘦的身体,蕴藏着一股力量,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并不好惹,步伐稍微产生迟疑。 一获得回旋的空间,知念无暇细想,牙一咬、心一横,突破重围,豁出去的往前疾跑,冲向那抹挺立的修长身影。 少年们被突然窜出的黑影吓了一跳,没有人料想到刚才无助发抖的她,居然会有勇气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 在他们还来不及反应前,知念伸出手,一把抓住东方极的手臂,使劲全力地拔足狂奔。 只要出了巷子,他们就安全了、就得救了……这是她脑中唯一的信念。 身后,少年们追赶的脚步快速而凌乱,一如她的心跳。 知念不敢顿足、不敢回望,紧抓着东方极的手,极力想摆脱后头如妖魔鬼怪般的不良少年,凭着本能,一迳地拚命往光亮处跑。 知念觉得自己跑了一世纪那么久,直到迎面而来的刺眼光线螫痛了她的双眼,她才气力放尽,两膝虚软,跌跪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吸吐空气,补足严重缺氧的肺脏。 “我……我跑……跑不动了……”吸吐之间,她感觉肺叶隐隐作痛着,好像随时都会断气。 东方极轻轻搀扶起她瘫软的身子,几次急促喘息后,他便调整好气息,展现平时锻链的成果。 “没关系,他们应该不会再追来了。”他低头,看着她的手从头到尾都不曾松开过,且因为用力过度,导致指关节泛白。 天气闷热,她的手心却发凉,显现出她的惧怕。 知念吞咽下一口唾沫,困难地开口确认。 “真的吗?”她有些不安,眼前一阵黑又一片白。 “嗯,这里人来人往,他们没那么大的胆子当众对我们出手。”东方极带着笑意,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覆。 他唇边的笑,和他深邃有神的黑眸,奇异的给了她安全感,也安抚了她惊恐紊乱的情绪。 她紧绷的神经因放心而松弛,眼眶忽然被泪水占据,鼻头红通通的,她不晓得自已竟然那么勇敢,甚至还有惊人的力气,可以拉得动他,头也不回的发狂般地奔跑。 认识他也才昨晚的事,她却连续两夜历经二十多年来最惊险的意外,一个不小心,就会一命呜呼。 知念也彻底领会到逃亡的心情,了解他艰难的处境,像在钢丝上行走,曝露在高度危险之中,度过一次危机,马上又有一个关口必须熬过:水无止境,直到歼灭敌人,或是自身灭 于是乎,她在担忧中所作出的决定,已化为坚定的念头,再也没有犹豫。 “为什么跑出来?”东方极睇着她,低声问道。 事实上,从她出家门、四处奔走寻找的模样,他都掌握着也尽收眼底,才会在她遭遇危急之际跳出来,和那群小混混对抗。 不是他有特异功能或在她身上安装了监视器,其实是他没有走远,说要离开,只是试探,没想到她垂着头就冲了出去,没有发现他站在屋子转角的大树下,静静看着她紧张的样子。 这女人,一路上有人跟着都没察觉,不晓得是太迟钝,还是太认真投入? “我答应让你在我家住下来。”知念答非所问,迳自宣布自己思考后的结果。 东方极盯着她苍白认真的容颜,赫然发觉她有一双多愁善感的眼睛。“不怕往后会有麻烦?”他反问,给她最后反悔的机会。 知念垂下眼帘,这小动作是她长久以来养成的坏习惯。抿着乾躁的唇瓣,她缓慢的说:“当然怕!但也怕万一你发生什么事,我会良心不安……”答应与否,她都感到困扰。 黑道的寻仇报复,和他发生不幸后变成鬼魂来骚扰她,都教她非常非常害怕,恐怖的程度不相上下。 可是,她与生俱来的善良,对生命的悲悯,引导她不得不从难题中择一,而抉择的依据,便是对得起自己。 东方极审视着她眉头深锁的脸庞,不清楚她的脑袋浮现了什么奇怪的画面,但她真的没必要露出一副慷慨就义的神情。 不过,她内心的担忧挣扎,无形中提供了他不少乐趣。 “你放心,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离开。”东方极噙着若有似无又别具深意的微笑。 知念扬起眉梢,偷觑了他一眼,像个无知的孩子,懵懂的问。“多久?”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答得暖昧不清,始终保持一丝神秘。 “回家吧。”这回,轮到他主动握住她的手,一同踏上归途。 因为他的关系,知念也连带成为陌生人的焦点,她不由得把颈子垂得更低,视线逗留在两人有色差的手上,无语了,心却无比喧哗。 她突然像被烫着似的,挣脱了他的手掌,终于觉得自在许多。然后又开始胡思乱想—— 允诺他住下后,等于自愿让生活被染黑:不再平静、也不那么单纯无垢。老天爷,她这么做是对的吧?是对的吧?她实在没有信心。 第三章 家里多出一个人,一个男人后,知念的生活仍旧一如往常——早起、上班、下班、回家,喂饱饲养的狗也填饱自己,只不过饭菜的份量增加、饭桌上多了一双碗筷,浴室里多了一份漱口杯及牙别。 这样过了一星期,知念尚未全盘适应,不过也没特别产生排斥感,还渐渐越来越沉溺于被等候的滋味。 屋子不再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是灯火通明,一进门,就有个期待她回家的人,并且冲着她微笑,跟她说话…… 短短一周,七天,知念就迷上了有人作伴的生活模式,睽违两年多,这有着岁月痕迹与香气的陈旧房舍,终于有了她以外的第二个人,还是个男人。一个外表极为出色,却在黑暗、见不得光的环境中“工作”的男人。 几天的相处,知念亦暗中悄悄观望“同居人”,丝毫感觉不到他有所谓的黑道气息,也未曾对她恶言相向或有暴力行为,人品颇佳。 她没过问他的家庭、他的朋友,以及他的心情,把他当成客人对待,发自内心的,没有半点虚假敷衍,就如同她的待人处世之道。 下班后,知念徒步到超市买一些鱼肉蔬菜,看到寝具正在出清大折扣,站着斟酌许久后,她选了一套健康枕及夏用凉被,再一路吃力的提回家。 听见大门开锁的声音,东方极马上收起手机,放下手里的书,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等着她进门。 过了比平常还久的时间,才见她手提数样物品,摇摇晃晃、满头大汗的出现。 “好热——”知念呈跪坐姿态,把东西都搁在木质地板上,抹去额际的汗珠,以手棍风,驱赶热气。 “大包小包的,买了什么?怎么不打电话回来,叫我去接你?”东方极踱到她面前,表情关切,语气体贴。 知念笑而未答。 东方极俯身,摊开掌心,充当她的扶手,展现绅士作风。 知念温柔的觑了他一眼,停顿了下,才缓缓把手置于他宽大的手掌中,藉由他的力道,轻松起身。 “谢谢。”她客套的致意。 东方极瞅着她含羞带怯的粉颜,柔嗄地讨好道:“不必跟我客气,有需要尽管差遗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闻言,知念的脸颊微烫。明明是礼貌客气的说法,怎么她却像被告白似的,不禁怦然心跳…… 怔了下,她收回无聊的浪漫情怀,淡然一笑。 “我去做晚餐,再等一下就能用餐了。”她弯腰重新提起生鲜蔬果,准备到厨房处理食材,料理晚餐。 “我帮你。”东方极抢先一步将一地的物品提在手里,询问她后依照她的指示把东西一一放好,达成使命。 知念做了海鲜局饭,为了节省时间,煮了一锅速食浓汤,还烤了几片面包,晚餐便大功告成。 东方极被浓烈的香气吸引,主动来到饭桌前,深深嗅闻着诱人的食物散发出来的气味。 “做了什么?这么香。”他拉开椅子,慢条斯理的入座。 知念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动作,总觉得他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不可思议的从容优雅,几度让她忘了他令人闻之畏惧的“职业”。与他深黑沉着的晶亮瞳仁对上,她的脑中忽然陷入片刻空白,被一阵短暂的晕眩袭身。 “只是简单的海鲜局饭,还有便利的浓汤。”回神后,知念回答他的问题。 东方极俊俏的脸孔闪过一抹困扰,又马上隐没。 即便是稍纵即逝的表情,知念也敏感的感受到了,于是犹疑地问:“你不喜欢吗?”她因为只顾着自己的喜好与方便,忘了顾及他对食物的好恶而有些歉然。 “不是。”东方极报以一笑,暗中诧异她敏锐的观察力。“看起来很好吃。” 他刻意讨好的说,一手拿起餐具,舀了一口覆满融化起士的海鲜饭送进嘴里。 “小心,很烫哦!”知念细心提醒。 但慢了一秒,热食已进了他的嘴里,释放出不可轻忽的热度,肆虐着充满味蕾神经的舌头。 东方极暗吸一口气,微皱起眉头,若无其事的强忍着被烫着的刺痛感,囫图吞枣般的咽下食物,尝不出酸甜苦辣。 “很烫吧?”知念担心的问。不等他回答,她迳自起身到厨房倒了一杯冰红茶给他。 “喝点冷饮会好一点。”东方极没搭腔,抓起杯子灌了一大口,冲淡口腔内被灼伤的不适感。 “对不起,应该要早一点告诉你的。”知念道歉,可是却漾着柔柔的笑意。东方极眯起眼睨住她。 “你看起来没有歉意,倒像在取笑我。” “有吗?”知念否认,表情无辜。“我很诚恳的道歉喔。” 东方极勉为其难的掀动嘴角,心里实则不以为然。他高傲的自尊让他不能接受自己成为女人的笑柄。 从来,他都是女人追逐狂恋的对象,在她们心目中,他向来是完美、无可挑剔的。若不是有特别的因素非留下来不可,他也不必忍受她的嘲笑。见他脸色微沉,知念收起笑容。 “对不起。”她慎重的又说了一次。 “你真爱道歉。”东方极的口气没有起伏。 “因为你看起来不高兴……”她抿抿唇,不自觉的低声下气,他不笑的时候,显得难以亲近,教她望而生畏。 他的眉头抽动了下,告诫自己不该显露太多真实情绪。“没这回事。”他调整心情,对她微笑。 知念吁了一口气,才知道自己刚刚因怕他生气而紧张得忍不住屏息。接下来,两个人安静的进食,没有多余的交谈。 其间,知念总会不经意抬眼留意他的举动,看他专心一致的吃着她做的菜,心中竟升起淡淡的愉悦与暖意。 起初,她同情他的处境所以让他人住,渐渐地,她不知不觉地照顾起他的生活起居,无法弃他于不顾。 大概是他的落魄无依,激起她与生俱来的女人该有的母爱本能。她似乎能够理解了,警匪黑道片里,那些大哥的女人为何始终不离不弃,生死相许。 片中,女人总为了心爱的男人,悲凉的断送了生命,那样死生契阔的坚定,令她佩服却也不胜唏嘘。 他呢?他没有女朋友吗?如果有,会是什么样的女人? 知念瞄着他低垂的眉眼及高挺的鼻梁,胸口有一些紧窒。 为了不让自己多想,她快速的吃完盘中已冷却的饭,收拾餐具放进流理台,又踅回来对他说:“吃完后,餐盘放着就好,我晚点过来收。” 交代完毕,她就离开了。 待她一走,东方极也放下餐具,深邃狭长的双眸覆上一层冷沉的薄雾,那是在她背后,他才会有的表情。 从她的种种行为及表现可以确定,她已经接受他的存在,而他也该好好的开始认真。 认真的,尽兴的,玩一场游戏—— 基于责任感,知念每天都会在午休时间抽空拨打电话回家,直到家中电话被接起,传来轻缓柔嗄的男性磁嗓,确定家中的住客安然无事,她才放心。 下班钟声一响,她不管手边的工作是否完成,都会立刻收好物品,准时打卡离开,再挤上令人窒息的满员公车,只为了早一点返家做晚餐。 “对不起,回来晚了,路上塞车好严重。”甫进门,知念放下包包,穿上围裙后,便钻进厨房开始忙碌。 东方极踱至厨房,打断她做菜。“我有事必须出门一趟,不必做我的份。” 知念快速切菜的动作倏地停顿下来,原本闪耀着愉快光彩的粉白小脸,顿时转为黯淡,不过并未维持太久。 她回头,又是笑容可掬,也有担忧。 “出门?不要紧吗?”她指的当然是他被帮派追杀的事。可是见他仅能坐困愁城般的关在家里,她也替他觉得难受。 “再危险也要出去一趟。”东方极敛眉,神色沉郁。 “万一我回不来,你应该高兴才对,那就少了一个在这里白吃、白喝、白住,还随时可能带来麻烦的人。”他撇唇轻笑,仿佛在谈论天气,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知念默然不语,心头像被针刺了下,感到闷闷的疼痛,还有一些生气。 因为在乎他的安危,也气恼他的无所谓。 东方极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变化,她越低落,他就要表现得越没自信,才能激起她更多的关心,让她陷得更深。 “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家小心点。”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发,柔声叮咛后毅然转身。 知念悸动不已,感觉到有一道电流在体内流窜。 她放下菜刀冲了出来,抓起置于沙发上的皮包,又像一阵风般卷至玄关。 “等一下……”东方极回过头,不明所以的盯着她。 知念手忙脚乱的自皮夹里抽出几张千元钞票塞进他手里,垂着头对他说:“这些钱你带着。”她以为逃亡中的他,势必也没有经济来源,才会有此举动。 “知念。”他伸手拉住她,语气柔软地唤着她的名,透着一点怜惜。她不敢看他散发着强大魔力的眼睛,却管不住心底深处不断涌现的爱恋,她沉溺在他不经意的温柔里…… “谢谢。”东方极感激道,多看了她一眼后,他才出门。 知念觉得自己的心也被他带走了,不由得怅然若失。 纵然晓得自己的感情放得太急、太快,也太无防备,可是她无法停止也不想停止,心甘情愿的付出,并不是盲目。 他让她感觉自己是被需要、依赖的,不再是受冷落、不被关注的,空荡荡的心房因此有了重心,也为之充实。收回思绪,知念回到厨房,继续做着两人份的晚餐……… 而步出日式屋宅,东方极的温和眸光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炯然有神、狂狷自负的利眸。 他昂首阔步,英姿焕发,压根不若逃命的黑道叛徒那般处处提防、畏首畏尾。他走出巷口,直接走往转角停驻的高级黑色房车。他一靠近,司机马上下车为他打开后座车门,毕恭毕敬的服侍他人内坐定。 东方极把手中不属于他的千元纸钞递给司机,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司机瞪大眼睛,连忙推辞。 “没关系,你收下。”东方极扬手示意,要他收下。 司机没再违抗他的意思,诚惶诚恐的道过谢,才依言回到驾驶座开车上路。极为宽敞的后座上,除了东方极以外,还有一名外貌秀丽雅致的年轻女子。 “真没想到你会住在暗巷里。”二十岁出头的妙龄女子感到稀奇,如星光般璀璨的美眸,因为微笑而弯弯的,为她增添了一丝可爱的气息。 “这件事,待会你可不要多嘴。”东方极正色道,但表情仍是轻松的。 女子耸耸肩,眨着和他如出一辙的美丽眼睛,蓄意挑衅。“万一不小心说溜嘴呢?” “那我只好找你男朋友当出气筒。”东方极睨着她,忍着笑回敬一记回马枪。 “你不可以这样!”她瘪着红唇,不赞同的嚷嚷道。 他终于笑出来。“那你就努力管好自己,不要气不小心多嘴。”语气尽是包容宠溺。 “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气质高雅的年轻女子好奇的追问。“你为什么选中她?”东方极忽然沉默,若有所思。 “哥?”迟迟等不到他的答覆,她更想打破沙锅问到底。 东方极略略调整坐姿,俊脸闪过一抹不耐烦。“跟你没关系,你不需要知道太多,省得你到处打小报告。”他不愿多提,脑中却不由自主忆起出门前,那个塞了钱给他的小女人,素净雪白的脸上有毫不掩饰的担忧及完全的信任。 为什么选中她? 因为她看起来太单纯,就像一只纯白色的兔子,不是他会动情的类型,轻而易举就可以征服,等她哪一天知道了真相,反击也是软弱无力,他绝对不痛不痒。 这就是他挑选她成为猎物的原因。若要说其他因素,大概就是她恬淡的外表,和他母亲二十多岁时的模样颇为神似,才会在众多人之中锁定她为“猎物”。 经过调查,她竟也符合他的要求,处于独居状态,至于她是否有男友,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如果有,只会让一切更具挑战性,并不会成为阻碍。而计划截至目前,都在他的掌控中,最后,他也终将全身而退,从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就只是逢场作戏罢了。对于游戏,髓心情投入但无须太过认真,亦不须投注任何多余的感情。 知念一个人慢慢吃完晚餐后,坐在客厅看了一会的电视,频道里正播着她最爱的影集,她的心思和双眼却都没融入剧情里,目光是呆滞的,情绪烦乱不安。影集演完,她默默关掉电视,发现才过了一小时,让她怀疑钟是不是故障了,否则夜怎么变得如此漫长? 知念看递家中所有可以显示时间的用品,全部都是相同的数字,并非时间走得太慢,而是她的心情过于焦急…… 她放弃再继续枯坐恍神,到后院牵着爱犬外出散步。 两岁多的大型成犬力量大又活力充沛,以她娇小的体型根本已经控制不了,这令知念更觉欲振乏力。 她也不再使力,任由妙克拉着走,然而出了门,她的心仍留在家里,静候着随时会归来的“他”。 知念急忙赶回家,没有看见期待中的身影,随着时问一分一秒流逝,她愈是忧心仲忡,坐立难安。 躺在床上,让自己身处于黑暗中,辗转反侧,全副心神都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因而失眠了一整夜。 阳光穿透布帘,悄悄爬上她的颊畔,知念无声轻叹,索性下床钻进浴室梳洗,又懒洋洋的晃进厨房,为自己倒了半杯鲜奶,喝了一口就没胃口了。 今天不是假日,她应该换装准备上班,可是她只是呆坐着,无精打采。 不应该这样的,为何一个什么关系都称不上的男人,会打乱了她的生活步调?知念明白自己担心过头,可是感情又岂是能随心所欲的控制,不要在乎就能抽离? 平常出门上班的时间已经过去,知念依旧留在家里,宁可舍弃全勤奖金,也不觉得惋惜。 外头阳光灿烂,过分的担忧使她的眉间布满乌云,偶尔,她的脑海会闪过骇人的喋血画面,心头揪得好紧。 知念忍不住屏息,兀自在心中祈祷那样的惨剧不要发生。她僵在沙发上,仅能处于被动的担心状态,什么事都做不了。 九点半刚过,她被前院传来的声响唤回了心神。不到一分钟,她挂心得彻夜难眠、食不下咽的罪魁祸首终于出现。 见到她还在,东方极稍感讶异。他收起轻松的神态,关切道:“怎么还没去上班?身体不舒服?”他徐步走近她,想看清她的表情。 知念扫视过他的全身上下,内心忐忑,确认着他有没有受伤。“你没事……”她彻底松一口气,浮现在娇白脸庞上的,是几不可察的笑容,眼里则水雾氤氲。 “你没事……太好了……”她悄声低喃。 东方极挑了挑眉,对她夸张的反应觉得好笑,也很新鲜。她的作法很直接,情感却含蓄压抑,摸不清楚到底想不想让对方知道她的心意? 半个月前,她小心翼翼地防备着他,半个月后,她却毫不设防,对他动了情。 他除了认定她“单蠢”过头,太轻易相信人性,还有更多自信,这样的发展本来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特地等他,为的是确定他没有发生意外,并未咄咄逼人的追问他的去处,他以为女人都爱来这套,所以还拟了一套合理的说词,不让她起疑。 结果,想太多的人居然是他。他暗嗤。 “知念,你在哭?”他明知故间。 她的眼睛红肿无神,她咬着唇,摇晃螓首,由衷地、放心地露出柔美的笑容。“你回来就好,我去上班了。”她有很多话想问他,又自觉缺乏立场,更不愿对他有所怀疑。 既然选择相信,就不应该质疑,这是她的信念。 东方极没再多说什么,看着她进房又出来,轻敛的黑眸仅有冷眼旁观的温度,显现出她在他心里其实毫竞地位。 他突然很想测试一下,这个女人究竟能够天真到什么程度?又同时产生了一些疑惑—— 她明知他是个没有前途的黑道份子,又随时会离开,为何仍愿意付出感情?他不能理解。 现实生活中,他周围围绕的女人迷恋他的外表,也贪图他的家世,他不介意她们明显的意图,毕竟,这就是现实,也是他熟知的世界。 在他看来,他选中的猎物小姐的种种作为,才是不正常。 清淡无味的白开水实在勾引不起他品尝的兴致,他喜欢的是能够刺激味蕾的强烈滋味,他不可能因为一场赌注、一场游戏,就改变喜好。 对食物的要求如此,对女人亦然。因此,梁知念这个如开水般简单平凡的女人,他势必不会取一瓢饮。 东方极撇撇唇,俊痞的脸孔有藏不住的傲气。他回到她为他准备的房间,带走了几样私人物品,便又紧急出门。他耽误了一些时间,待会见到父亲,免不了又要被念两句。啧! 第四章 知念下班赶回家,手中还提着一瓶香槟和一个小蛋糕,笑容满面,丝毫不见忙禄工作一天的疲态。 客厅的灯亮着,她却没见到相处一个月的男人的身影,稍微找了一下,确定他不在屋内。 知念放下庆祝用的香槟及蛋糕,强迫自己先做其他事,别胡思乱想破坏了好心情。 沐浴完毕,她心血来潮的换上只穿过一、两次的玫瑰印花雪纺洋装,并且化了搭配的淡妆,也将头发扎了个简单大方与气质兼具的样式,重新翻阅食谱复习,预备大展手艺一番。 她从七点等到十一点,等候的人始终没回来,紧锁的眉心打了死结,欢愉的心情也随着一室冷清而降至冰点。 知念打开蛋糕、点上蜡烛,赶在生日的最后半小时替自己庆生。 她关上灯,就着闪烁摇曳的烛光,在高脚杯里缓缓注入淡金色的香槟,与另一只空杯轻轻撞击。“乾杯。”附和她的,是昏暗中玻璃碰撞的清脆回响。 “祝我生日快乐。”她一口气吹熄代表岁数的蜡烛。 知念没有开灯,让自己置身于漆黑中,这样反而比较有安全感,有平定心情的效果。 她已经好多年没过生日,父母不记得,她也不特别提起,一个人住更没想过要庆祝任何节日,直到近来生活多了一个悼,让她的心境有了不同的变化。 她希望在意的他,能够给予祝福,她也会打从心底感到快乐。 很傻吗?但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感受与心情很复杂,思维与目的却很单纯。 以前交往的男友都说她把爱情想得太简单、太理想化,她却从来都弄不仅也学不会,难道爱一个人不能全心全意? 几段恋情的结局,都是男友另有所爱,瞒着她脚踏两条船,而告知她实情的,竟然都是男友的另一个女友,也就是所谓的第三者找上门告诉她的。 虽然她们是来向她炫耀示威,她倒感谢她们让她看清真相。 有了几次不愉快的恋爱经验,使她的信心一点一滴的流失,也在不知不觉间关闭心门,心一直以来都带着伤痕。 男人说:你这么温柔懂事,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对不起”是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们离开了,选择了令他们疯狂爱恋的女人。 父母说:你是姐姐,要体谅生病的可怜妹妹,所以我们要留下你一个人,一家三口到美国生活,相信你可以过得很好。 于是,她一次又一次的被丢下,她不是任何人心中最重要的那一个。 他们都称赞她温柔乖巧,但他们像是说好了一样。最终都离她而去。 难堪的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哽咽住她的喉咙,知念在阗黑中忽然尝到咸涩的泪水。 所以她不喜欢需要庆祝的日子,无论是要一家团圆、朋友狂欢或者是情人专属的节日,她都不感兴趣,这种日子格外令人脆弱…… 本以为终于可以度过一次两个人的生日,连这样小小的愿望,都难以达成。 知念动也不动的呆坐着,一脸木然。 蓦地,啪地一声,灯光四起。 她反射性的眯起红肿的眼睛,适应惨白的日光灯光线后,恰好迎上一双淡漠的黑眸,瞬间似又跌进黑暗之中。 东方极也免不了撞见她满脸泪痕的模样,竟一时感到错谔。 “噢,你还没睡?为什么不开灯,乌漆抹黑的什么都看不见。”顿了下,他很快恢复应有的镇定。 语毕,他看见完好如初的精致蛋糕及开瓶的香槟。“你生日?”他瞄向时钟,剩十分钟左右,一天就结束、即将迈进新的另一天。 他再细看,蜡烛已燃烧过,由此判断,不是提早庆生,而是生日即将过去。 另一只空杯、盛放蛋糕的器皿,显然是在等他回来一同庆祝。 “对不起,你在等我回来吧?”厘清状况后,东方极歉然道。 知念抹去未干的泪痕,默不吭声,存心忽视他的存在。 东方极不以为意。他坐到她旁边,再度点燃蜡烛。“还有一点时间……” 不等他把话说完,知念倏地收起磁盘及空杯,故意制造出匡啷声响,掩盖他的声音,不愿聆听。 “知念。”他制止她。“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我就不会这么晚才回来。”他放下身段,试着安抚她。 知念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扬起沉重的嘴角低声说道:“没关系,我的生日不重要,不值得放在心上。” “不要说赌气话。”东方极拢起眉,好言劝慰。“来,还有五分钟,许个愿吹熄蜡烛。” 知念摇头,把空杯盘放回厨房放置餐具的置物柜,便要同房换下一身可笑的精心打扮。 “知念——”东方极赶在她进卧室前挡住她。“原谅我好吗?” “你又没有错,要我原谅什么?”她强颜欢笑。 “你明明在生气。”他耐着性子与她周旋,哄女人开心只是小事一桩,根本难不倒他。 “我是在生气,气我自己,跟你没关系。”知念轻描淡写的同答。气自己一厢情愿、满怀期待的像个傻瓜。 东方极瞅着她哭花的脸庞,有淡淡的不快。 似乎他说什么,她都不打算接受,大有将他排拒在心门之外的意图。 这怎么行?他可不许她临阵退缩,打乱他的计划。 “知念,以后我不会再这么晚回来,让你等我了。”为了消弭她的火气,他不惜立下承诺,博取她的欢心。 “如果你有其他地方可以住,就请你离开。”她回了他不相干的话题,语调一如往常柔缓却很严肃认真。 东方极沉眸睨着她,当下以为她知道了些他接近她的秘密。 “如果你有别的地方可以藏身,就不要再住在我家,我不必为你的晚归或彻夜不回担心,深怕你发生意外,满脑子都是暴力血腥的画面,害怕得睡不着。”知念毫不隐瞒的吐露心迹,几近央求。 不是想试探他的心意,而是想藉此斩断自己的爱慕之情。 八成是太久没有人陪她吃饭、聊天,他的加入使得平淡安静的生活顿时热闹许多,她迷恋上的或许是有人陪伴的日子,而不是纯粹因为他的缘故。 那不是真的爱,只是情感上的错觉。 他并不在乎她,说会保护她、对她温柔,也不过是答谢她让他住下的客套话,没有其他的意思。 她知道的,她心里很明白,却不肯认清,一迳地放纵自己沉溺,做着被疼惜的苗歹。 “请你明天就离开,晚安。”即使心里难过,知念仍不曾大声说话。 “我不会走。”东方极堵在她的房门口,沉声强调。 开什么玩笑!没让猎物彻底爱上他,半途就被赶出去,传到好友们耳里,岂不是要被那群家伙耻笑一辈子? “知念,不要赶我走。”他低声下气的拜托她。每一次的请求,他都是极力压抑着比天还高的自尊,内心总带着排斥。 为了好友间订下的赌注,他不得不破例,必须看一个像开水一样清透无味的女人的脸色,和他原本的生活型态截然不同。 在这之前,他只看一个女人的脸色,也就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其他女人从来没有这项权利。 啧!他该知道,外表越温柔的女人,越容易钻牛角尖,想东想西,麻烦死了! 两个月后,就算她跪着、哭着求他留下来,他也不会回头看她一眼。 “我出门是为了工作,并不是有其他地方可以鬼混才晚回来。”东方极说明缘由。 向女人说明行踪,实在有够蠢的!有损他的英明。 知念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我也希望能为你做点什么。”东方极忽然握住她的双手,狂妄自负的眼神转为温柔诚挚。“住在这里一直都让你一个人负担所有花费,连出门都要拿你的钱,我很过意不去,所以就算冒着危险,也要外出工作。” 知念的心口蓦地揪紧。 见她依旧不为所动,东方极暗嗤一声,今晚非得说服她敞开胸怀,重新接纳他不可。 无论使用任何手段。 “知念,不要不说话,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他将她的手握在胸前,宛若珍藏的宝贝。“我是真的想为你做些什么。”他加强语气。 他相信,没有女人可以抵挡得了他的甜言蜜语,过去没有,未来也不会有,而眼前早已对他倾心的小女人,自然也不可能幸免。 知念不自在的收手,抿抿嘴,终于松口。“你不需要这么做,是我自愿等你,不应该对你发脾气。”顿了下,她接续道:“你不必为了钱勉强外出,我不希望你发生意外。” 女人的示爱方式他领教多了,更热情、更娇嗲、或者更直接火辣、激情挑逗,像她这种认真古板的告白,根本引不起他的兴趣。 “怕我死了,变成鬼同来找你?”东方极轻笑,直视她的目光深邃柔和,表现出来的态度和心里真实的感受背道而驰。 听到最害怕的字眼,知念的身体僵了下,不由得板着面孔,呐呐地娇斥。“不要胡说!” “原来你真的怕鬼?!”东方极促狭道,有意捉弄她。 她皱起眉,噘着嘴想开口反驳。 “你后面有一道影子……”他压低嗓音,脸色凝肃。 明知道他只是吓唬她,知念仍旧慌张的缩起肩膀躲开,不敢回头看。 东方极把握机会,拥她入怀,附在她耳畔低喃道:“知念,真的很对不起,让你过了不开心的生日。” 他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知念顿时瞪大清澈的眼瞳,却没有挣扎的意思,犹如一只被驯养的猫,静静偎在他的胸前。 她合上眼帘,深切感受到自己有多渴盼一堵胸膛,能提供温暖,让她尽情栖息依赖。“东方……”她感觉晕眩,贪恋着被重视的飘然与心动。 东方极怔住,没料到她会这样喊他,不知为何,心里有着莫名的疙瘩,感觉不自在。 但他想,那只不过是个称谓,没必要太计较或太当真。 “我……你对我……你也……”她支支吾吾,问不出完整的话。她可以厚脸皮的认定他对她也有好感吗?可以吗? “想问什么?嗯?”他嘻笑,故作不知情。 知念深呼吸,咬着唇瓣又放开,似下了重大决心。“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语毕,她的脸颊酡红,巴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东方极笑出声音,觉得稀奇。她的疑问,让他联想起已不合时宜的复古电影里的台词,引人发噱。“我的表现还不够明显吗?”他嘶哑道,狡猾得不给她明确的答案。 不从他口中确切说出,他就毋须负起责任。 知念的心脏剧烈鼓动,欢欣的泡泡涨满整个胸口,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喜悦与恋爱中女人才有的娇憨。 东方极的黑眸闪过一抹得逞的精光。 单纯的女人虽然固执,可是缺乏心机,这一点看在他眼中,有趣也可爱,就像在逗弄一只毫无攻击性的小动物。 “不是我自作多情吗?”知念的音量越来越微弱。 他试探。“跟我在一起,你可能会被我连累,你不怕吗?” 知念沉默不语。 “果然还是会怕吧?”他代她回答,口气笃定。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跟着一个没有前途又随时会有危险的黑道份子,哪个女人可以处之泰然? 迟疑了下,知念笑了笑,没有辩驳。 她确实曾感到不安,但既然克制不了与日俱增的爱慕,情感战胜了理智,她自然而然地将他的身份抛至脑后。 一旦爱上,她便义无反顾的投入。 男人与女人各怀心思,心态截然不同。 隔了一会,东方极打破沉默。“我们去切蛋糕好吗?” 知念抬头,语气透露着淡淡的遗憾。“我的生日已经过了。” “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切蛋糕的仪式。”东方极慎重说道。 她一脸困惑。 “让人幸福的仪式。”他给了她一个浪漫的说法。 闻言,知念的笑容如花绽放,喜欢极了他所赋予的意义。 他的凝视,让她恍然记起自己正顶着一张被泪水弄糊彩妆的花脸,不禁难为情起来。“我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糟。”她蹙起秀眉,颇为懊恼。 “走吧。”东方极执起她的手,催促的背后,是想尽快结束这一场戏。 他拿掉已燃尽的蜡烛,将塑胶切刀递给寿星,示意她动手。 知念在小蛋糕上缓缓切下一刀,抱持着虔诚的心情进行他口中的幸福仪式,之后她尝了一小块蛋糕,略苦的巧克力口味在口中融化,使得她的心头一片温润。 苦中带甜的奇妙口感,和爱情的滋味如出一辙,教人甘愿一尝再尝,终至于沉溺,即便在爱里受过伤、吃过亏也戒不了。 知念开心的笑了。“东方,谢谢你。”她仰起小脸,眼神梦之丁迷蒙。 “喊我的名字吧。”东方极还是忍不住纠正。认识他的人,不管是好友或有交集的女人,都是这么称呼他的,她也不该例外。 知念笑而未答,倒有自己的坚持,不想改口。 东方极再度领教到她的固执,他垂下黑眸,若有所思。 “时间不早了,我真的该睡了。”知念原本空虚的心灵,在他的陪伴下,重新振作起来,充满能量。 “知念。”他忽然叫住她。 “嗯?”她的嘴角高高的扬起,回头看他。 东方极起身,在她的眉心间落下一吻。“晚安。”这是他临时起意,让她更沦陷在他的魅力中的小伎俩。 知念呆若木鸡,脑袋呈现片刻空白,接着娇憨羞涩的低头,露出心花怒放的傻笑。“晚安。” 她的反应让他觉得新奇可笑,只不过是一个蜻蜒点水般的晚安吻,她却表现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实在不符合她的年纪。 她单纯的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和东方极道过晚安后,知念踩着轻盈的脚步回房。 随后,东方极也回到屋里的另一间卧室,是这几天她特地整理过,并换过新寝具的小房间。 他也是从那时候起,确定她已经接纳他、相信他。 东方极从衣橱里取出一台轻巧的笔记型电脑,开启电源后,他从上衣口袋拿出随身碟连接电脑,立即叫出几份文件资料。 浏览过上头密密麻麻的文字,他思绪飞快运转,优美修长的手指如弹奏钢琴般敲打着键盘,在空白档案上打下一连串英文。 那是一桩关于数千万美金的企划案,是他父亲交代的工作,也是给他的考验,成败都由他全权承担,未来仍旧会不断面临挑战,负责的case金额也将逐次增加,也表示他背负的压力会越大。 可是他无法逃避,也从没想过要逃避。 东方家每个人都流着相同的血,字典里没有办不到的事。 花了一个多钟头,东方极大致完成企划案主轴,他停下来将内容检视过一遍,颇为满意。 这笔生意,他势在必得,胜券在握! 一工作起来,东方极就忘了时间,专注的神情丝毫未见倦容。 而夜已深。 躺在床上,知念张着眼睛,瞪着天花板上经由小夜灯映照所投射出的影子,陷入呆滞。 她的身体是静止的,心中却波涛汹涌,大脑像是坏掉而不断重复同一个画面的播放器,反覆上演不久前与东方极之间的互动,导致她迟迟无法入睡。 许久,她终于转动眼球,瞄见床头柜上的闹钟。 四点多了…… 知念不禁拧起眉。 早上七点多就必须起床,她不能再继续回想下去。 她关掉夜灯,闭上眼,努力试着让脑袋净空,终于不知道在第几十次翻身后,有了浓浓的睡意。 梦里,还是摆脱不了令她心跳加速的男人,他出色的外表、迷人的笑容以及临睡前,那记落在她眉间轻如羽毛的吻,仿佛烙下了属于他的记号。 她坠入爱河,却浑然不觉自己坠入的,是一场骗局。 一场几个男人在谈笑之间订下的游戏,她只是被利用的工具。 有时,不知道真相,反而比较快乐。 第五章 自从坦白地吐露情衷,也获得回应以后,知念的心情每天都处于颠峰状态,春风满面、散发出粉红色的恋爱光采,显得干劲十足。 周围的所有人很轻易地察觉出她的变化,几个平日较有来往的女同事,频频追问她交往的对象。 当知念被问及时,先是一怔,尔后感觉到血液往脑门冲,眼神闪烁。“没什么特别的。”她轻描淡写的带过,不愿详谈,也无法详谈。 毕竟,她和东方极的相识方式太戏剧化还带点惊悚,若说出他的黑道身份,绝对会引发许多流言蜚语和更多的追问,知念打定主意不提只字片语。 “这么神秘?不把我们当朋友啊?”女同事提高音量,扣了一顶帽子给她,不啻是变相的逼供。 知念露出苦笑。“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她极力推辞。 接下来,女同事们还是不打算放过她,大有穷追猛打的态势。 知念无奈的干笑了下,拗不过她们再三追探,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谎言蒙混过去。“就只是一般的上班族,年纪……跟我差不多。” “长得帅不帅?在哪里高就?” 又是一串问题声浪朝她袭来,知念有些头晕脑胀。 “嗯……长相普通。”她昧着良心回答。“就是一般的上班族而已。”她想,反正同事们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他,索性随口搪塞。 她以为,同事们会因为觉得乏味而放弃询问,但她显然低估了女人热爱八卦的天性,简直把她当作犯人在审判似的,令她难以招架。 多亏下班铃声适时响起解救了她。“抱歉,我有事,先下班了。”知念在一片愕然的表情中,迅速抓起包包,离开办公室,连一秒都舍不得浪费。 “怎么这样……”围在一起聊是非的女职员们,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嘟嚷埋怨。 不过,当事人早巳走远,听不见她们不满的声浪。 知念到站后,下了公车,过马路走了一小段路,她就隐约总觉到身后似乎有人亦步亦趋的跟着。 她回头,果真瞄见斜后方有两个行踪怪异的可疑男子,见她转头,竟然丝毫不避讳,明目张胆的盯着她看。 知念慌张的别过脸,把包包拽在胸前,脑子里猜想着他们跟踪她的用意。 那两个男人看起来不太正派,令她直觉联想到黑道的不良份子。思及此,她心头一紧,更加恐慌。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想抢夺她的财物,还是……跟亟欲与黑道脱离关系的东方极有关? 他们掌握了他的去向了吗?如果,他们连她的身份都已经知道了,大可直接闯到她家搜人,为什么还要派人跟踪她? 知念眉头深锁,思绪因害怕而纷乱,想不透原因。 她只是不断加快脚步,低着头往回家的方向走。但一方面她又顾虑到如果他们的目标是东方极,那她直接回家岂不是等于引狼入室? 于是,她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最后选择躲进一家明亮的便利商店,除了保护自身安全,也是刻意拖延回家时间。 知念站在书报架前随手抽了一本杂志翻阅,一边偷偷地透过玻璃门往外望,观察两名动机不明的男子的动静。 十分钟经过,知念发现他们已不见踪影,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一些,暗暗吁了一口气。 如果他们再不走,她就打算报警解决。又经过好几分钟,她才挑了几样零食结帐离开。 只是没想到,刚过路口,她转进通往住处的安静街巷,那两名男人又突然出现在她的后方,知念见状,不禁全身发毛、背脊发凉。 她伸进手提包里摸索手机,紧张感充斥着四肢百骸,几度都差点脚软而跌倒。 掏出手机,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拨打家里的电话,无论好坏,她的脑海中总是率先浮现东方极那张俊俏迷人的脸孔。 手机响了几声,知念恍然回神,万一他们真的是黑道份子,目的就是抓回他,那她打电话向他求救,等于害了他。 她切断通讯,重新按下报警台的三个号码。“我被跟踪了……”一接通,她立即上气不接下气的低喊,语气满是恐惧。 天哪!她最近怎么老是碰上这种可怕至极的倒霉事…… 她很清楚,这一切都是从收留了一个黑道叛徒后开始,可是,她却一点都不后悔。 爱上他,是她的选择、她的决定。 大概是听出来她报了警,两个动机不明的鬼祟男子相互交换一记眼色,接着相偕逃离。 知念拿着手机的手抖得如风中落叶,眼眶蓄满泪水,精疲力竭的怔愣在原地,像个孩子似的嘤嘤啜泣。 “小姐?喂?小姐?你在哪里?你没事吧?”电话彼端,受理的警员着急的询问。 知念稍微调整急促紊乱的气息,用着充满哭腔的声音回答。“嗯……歹徒好像跑走了……” “不过还是请你告诉我,你是在哪里被跟踪的?” “没事了,对不起。”知念迳自说完,便收起手机,泪水溢出眼角,释放过度的惊恐与不安。 情绪宣泄过后,她卯尽全力一路跑回家,安全抵达家门时,她靠着门板深深呼吸着空气,像是逃过一劫的溺水者,大口喘息。 直到感觉力量一点一滴回到体内,她才走进客厅。“东方?”厅内空无一人,悄然无声,让她为之惊慌。“东方?你在吗?”她在屋里穿梭,急着找寻东方极的身影。 “这么想我吗?这么着急。”东方极从房间走出来,噙着调侃的笑容出现在她面前。 确认他没事,压得她心口发病的大石终于彻底落下,下一秒则情不自禁的趋前抱住他,感受他的真实存在。 东方极敛起嘴角,反射性的拢起眉头又松开。“今晚好像回来得比较晚。”俊痞的笑容又重回他的脸上,启动演戏模式。 “发生了一些事,所以耽误了。”知念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却仍掩盖不了颤抖。“这阵子,你尽量不要出门好吗?”她惴惴不安的叮嘱。 东方极挑了挑眉,不解地问:“为什么?”黑道叛徒只是应游戏需要而虚拟的身份,并非事实,他当然无所畏惧。 犹豫了下,她把回家途中遭跟踪的事略微告知。“虽然我不确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但是你一定要小心。” 闻言,东方极黯下眼瞳,神情若有所思。“我不要紧,倒是你,下次再遇到这种事,马上报警,然后再打电话给我,知道吗?”他撇开无谓的念头,面容严肃的交代,营造出关心她的样子。 知念仅是若有似无的应了声,郁郁寡欢。 “怎么不回答我?”东方极搭着她的肩,凝视着她。 知念抬头,迎向他温柔的眼神,情潮汹涌。 她总是迷失在他黑夜般深邃的眸子里,然后深刻感觉自己的爱意又更浓烈了几分。 “那些人也许在找你,你绝对不可以大意。”她还是无法放心,担心他胜过担心自己。“万一他们找上门来怎么办?”她苦着一张脸,喃喃自语。 “不会有事的。”东方极反过来安慰她。“不管如何,我都会保护你,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他不止一次强调,英雄式的发言,是让女人臣服的关键之一。 他的保证让知念的心头漾起一阵甜蜜,点了点头,迷醉在他浑然天成的男性魅力之中。 “你饿了吧?我去准备晚餐。”她的嗓音如春风般娇柔怡人。 盯着她翩然走开的纤细倩影,东方极不禁陷入疑惑。 他并未安排相关人员跟踪她,也没有要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难道说,她遇到的是真正的歹徒? 碰上危险,她不知道好好自我保护,还傻傻的想东想西,为他操心,东方极觉得她未免太不够聪明。 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多余的感觉或感动,然而,她恬淡无垢的笑颜却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一抹细微的痕迹。 最后他推断,她碰上的跟踪事件大概纯属意外,虚惊一场,就未再继续深究。 吃完晚餐,知念照惯例牵着拉不拉多犬妙克外出散步,也只有这个时段,她有空闲带狗出门,但她晓得,这样的运动量对一只大型犬是不足够的。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她相信妙克会体谅她的难处。 “我也一起去。”东方极从她手中接过绳索,轻而易举的制住活泼好动的狗,和她被狗儿拉着跑的情况大相迳庭,显现出男女之间力道上的差异。“你才在回家途中被跟踪,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门。”他熟练的说着体贴的话,丝毫不别扭。 他英挺的外表下蓄着强大的力量,意识到这一点,知念不由得产生浓浓的安全感,有他陪伴,就感到莫名安心。 有人相伴的日子,连快乐都变成了双倍。 “可是……”她欲言又止,能和他一起散步固然高兴,但又怕他遭黑道寻仇,心里陷入两难。 “他们不会料到,我还在这个地区逗留。”他清楚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让她满脑子只想着他,是他的目的,而她也不吝于表现出对他的在乎。 这样,他就不必多费心思猜测她的心意。 不再给她犹豫的机会,东方极不容分说的牵着她的手,主导情势。她的多心,令他觉得不耐烦。 知念安心的把手交付给他,他宽大掌心传递的热度渗透她的血骨,熨烫着她的心窝,胸口一片暖洋洋的。 他给她一分温柔,她就想为他付出更多,甚至全部。 原来,女人也是可以宠爱男人的呵…… 夏夜晚风袭来,拂过她的脸庞,知念觉得自己幸福得就要飞起来,于是,她不由自主的将他的手握得更牢。 这段爱恋陷得太急太快,仿佛等她回过神,她便已经深爱上身旁的男人。 虽然他没有一份正当良好的职业,可是他有一股独特不凡的气质,在她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人可以比得上他。 就当是身为女人的直觉好了,她深信只要他肯投入擅长的领域,一定能够受到赏识与器重。 当初是什么因素,让他选择加入帮派,过着身不由己的生活?这期间,他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次伤? 想着想着,知念的心口蓦地揪紧。“东方,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她看向他无与伦比的迷人侧脸。 每每凝望他,她总忍不住赞叹,为何有人不管何时、任何角度看,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然后,她会感到自卑,自觉匹配不起,继而涌现退缩的念头,变得胆怯不安。 她不是否定自己,而是认为凭他的条件,可以有更出色、更美丽的女伴,才能与他相衬。 她偶尔会被这样的想法困扰住。 见她迟迟没有道出下文,东方极低头审视她。“不是有问题想问?怎么发起呆来了?” “噢——”知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很好奇,你怎么会加入黑道,又为什么要逃离呢?”顿了下,她补充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你,如果不方便回答或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沉默了一会,东方极露出无所谓的微笑。“读书时年少不懂事走错了路,现在后悔了,所以想脱离复杂的环境,重新开始。”他随便胡谒了个最普遍也最不容易出错的原因,满足她的求知欲。 知念沉吟着。“没有和平退出的方法吗?为什么他们不让你脱离?还派人追杀你。”她显得忧心仲忡,完全无法理解黑道帮派的生存法则与规定。 东方极垮下脸,默然不语。 良好的气氛霎时间蒙上一层冷空气。 知念抿着唇,以为自己说错话,感到抱歉。“我太多事了。” 他摇头,表情凝重的解释。“我跟帮里借了一笔钱,不过因为还不出来,所以也只能走上逃亡这条路。” “把钱还清,他们就不会找你麻烦了?”知念追问,水眸中闪着期望的光芒。 他笑了笑,有些苦涩。“大概吧。” “多少钱?你欠了他们多少钱?”她问。 “一百多万。”他想了想,给她一个数字。这金额在他眼中微不足道,却是一般人不容易负荷得起的,他料定她也一样。 知念垂下眼帘,再扬起脸,神色坚决。“这周末,我把钱拿去还给他们。” “你说什么?”她的慨然允诺出乎他的意料,颇为吃惊。 “我该怎么做,才能把钱交给他们?”她仅仅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就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 “知念。”东方极停下脚步,定定地睇着她恬静淡雅的脸庞,使得她眸里的坚定光彩更加灿亮。“对方是黑道,我怎么可能让你去见他们?”他皱眉低嗄道。 “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万一他们出尔反尔,拿了钱又不放过你怎么办?”她总是为他着想。 “你电影看太多了。”东方极哂笑,推翻她的想像与误解。“他们要的是钱,要了我的命,对他们没好处。”虽然他也不了解真正的黑道作风,但据他所知,有规模的帮派不会随意惹是生非,有其一定的江湖道义。 知念思索着他的话。“是这样吗?”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赧。“我应该早点问你解决之道,就不必老是提心吊胆,怕他们找上门伤害你。” “知念,一百多万不是小数目,我不值得你这么做。”东方极以退为进。 “谁说我要白白帮你的?”她扬眉,笑容如雾中绽放的阳光,柔美且具治愈人心的力量。 他的目光胶着在她别具风情的清秀脸蛋上,竟一时移不开视线。 她的眼睛如月亮般温柔澄澈,流转的眼波则像月夜下一弯潺潺的流水,闪着幽微的光芒。 “你可是要把钱还我的喔!”有了让他与黑道彻底切断关系的办法,她仿佛除掉了心头大患,顿时浑身轻松舒坦,口吻也随之轻快俏皮。 东方极睨住她。“短时间内,我恐怕无能为力。”低荡的语气和她呈现对比。 知念笑意甚深,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没关系,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等,你可以慢慢来。” “一辈子?”他莞尔。“你要等我一辈子吗?”东方极刻意重复她的话,并且曲解她的意思。 知念脸一热,羞窘不已,想否认又及时缄口,任凭他将她无心的话语,误解为暧昧的大胆告白。 突然,她的情真意切令东方极莫名的心虚,甚至有一抹亏欠感一闪而逝,又迅速隐没,在他心中留下若有似无的痕迹。 他心中警铃大响,告诫他不该有如此多余的情绪,同情、怜悯这样的反应是游戏的禁忌。 知念察觉到他的俊脸明显垮了下来,似乎不太高兴,却摸不透他情绪转换的原因。 难道是她表错了情?她不禁感到些许难堪。 热络的聊天气氛忽然冷却,两人静静地走了段路,直至东方极主动打破沉默。 “钱的事你不要插手。”他的语调没有起伏,甚至稍嫌冷漠。“我会想办法解决。” 知念咬了咬唇,有着好意被拒绝的失望,不过她并不觉得挫败。“我不是无条件帮你喔,借你的钱,要算利息的。”她故意说。 东方极没有接腔。 “我明天就去领钱。”她固执道。“当初,是你说我不能见死不救的,既然都到这个地步了,我就好人做到底,也免得一天到晚神经紧绷,怕你出了什么事。” “随便你。”他淡然抛出一句,继而迈开步伐,和妙克一起慢跑。 知念无奈的轻叹一声,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亦跑步跟了上去。 跑着跑着,她警觉后方又有人紧紧尾随。“不会吧?又来了?!”她低呼,除了害怕还有气愤。 这回,她决定不跑,回身看向四周,在一棵树下发现两个行踪诡异的男子,也正朝她打量。 第一次遇到怪人跟踪也许是她运气不好,但一个晚上碰上两次,表示情况非比寻常。 下一秒,一个蓄着平头、一个留着及肩发型,年纪约莫二十多岁的男子逐步靠近她。 知念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们居然明目张胆的打算当街干坏事?她的双脚定在原地,尽管内心多么害怕,仍不断鼓励自己,拿出全部的勇气面对他们。 两个男人在她面前站定,不怀好意的盯着她。 知念咽下唾沫,却滋润不了异常干涩的喉咙,像被点了哑穴般,想问的话,一个字也发不出声音。 “你是东方极的女人?”看起来流里流气的长发男子问得直接。 听到他们提起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知念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你们是谁?”为什么他们找的人是她,而非东方极?为什么反而等他走开了,他们才现身? 她试着厘清个中缘由,却毫无头绪,这种诡谲的状况已超乎她所能理解推断的范围。 “你跟东方极感情很不错嘛。”平头男子露出一口黄板牙,笑得很阴森。 知念感到毛骨悚然,往后退了一步,与他们拉开距离。 “他应该很重视你才对。”男人表情贼兮兮的,一副心怀不轨的模样。 知念闭唇不语,不懂他们试探的用意。 “想不想知道他有多在乎你?”两个男人同时逼近她。 “你们未免太无聊了!”知念瞪住他们,恼怒大过于恐惧感,不由得提高声调与音量,斥责他们莫名其妙的行为。 “东方极那个男人,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任何女人,我们很好奇,这次他是不是来真的。”说完,平头男和拍档长发男对看一眼,然后像是听到笑话般咧嘴而笑。“现在的黑社会,连别人的感情也要插手干涉吗?”知念讽刺的口吻挟着浓浓的怒意。“如果是为了债务,我会负责还清,请你们不要再来找东方的麻烦。”她一鼓作气吼出心底话。 “债务?你不怕,他跟我们是同伙的?”平头男嗤笑。“女人一见到帅哥,就被迷得团团转,到头来人财两失也后悔莫及。” 知念心口一窒,虽然觉得他没有根据的假设太过荒唐,但依旧受到不小冲击。怔了下,她扭头打算离开,不再与他们攀谈。 “不要急着走啊!梁小姐。”长发男伸手抓住她,力道不小。 他突兀粗鲁的举止,把知念狠狠吓了一跳,不受控制的发出惊叫,思绪一片空白。“啊——”她只凭本能的挣扎,感觉不到任何拉扯时造成的疼痛。 她记不清究竟和他们纠缠了多久,只觉得历经一段无比漫长的时间,气力也逐渐耗尽,再也无法抵抗,成为一只任凭宰割的羔羊…… 第六章 跑了一段路,东方极没有等到知念追上来,而拉不拉多犬妙克似乎也发现主人不在,停了下来。 不久,一人一狗都听闻不远处传来熟悉女性的叫喊及大声说话的争执,妙克先是依着动物灵敏的听觉,往来时方向吠了几声,随后奋力的奔跑起来。 东方极拢起眉,带着一半紧张一半疑惑的心情往回跑,一探究竟。 很快地,他看见知念被两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拉着、拖着。当下,他什么都没想便冲上前,动手想从男人手中夺回她,遂与两名陌生男子发生正面冲突。 “放开她。”东方极沉声低喝,声音不大,却气势凌人。 “哦——英雄来救美了?”平头男朗声讪笑。 东方极眯起眼,眸光冷锐,对他们的身份感到非常困惑。 “东方……”知念无限焦急。高兴他回头找她,又担心他落人他们手中,被带回帮派里,遭受残酷的对待。 “想救人就凭真本事。”长发男站出来,把手指扳得喀喀作响,炫耀着他傲人的体魄与坚硬的拳头,做出挑衅的动作。 东方极的神情严肃冷冽,转动着手腕作为暖身,准备迎战。 长发男率先展开攻击,锻链过的双拳不断往他脸上挥打。每一次出手都又快又狠,毫不留情。 东方极仅能被动闪躲,全然没有回手的机会,所聿反应够灵活,一连避开几记重拳。 “不要……”知念被平头男押着,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难过。 听到她细微软弱的声音,东方极顿时分了心,因此吃了长发男一记铁拳,挨打的脸颊发麻,俊脸上立即红肿。 “看来一点也不中用嘛!”长发男得意的撇唇嗤哼。“光会靠着一张脸欺骗女人的感情。” 闻言,东方极的眉头皱得更紧,怒火上升。 听他们的口气,显然他们是专门来找他麻烦的。他们到底是谁?他想了许多种可能性,却没有确定的答案。 “你这种感情骗子,比我们更可恶。”长发男冷笑道。 仿佛被识破了目的,东方极不禁恼火,下一秒,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回敬一举,命中对方的鼻梁。 长发男哀号一声,鼻血缓缓流下。 “妙克——”知念逮住机会大声呼唤宠物的名字,冀望它能帮上一点忙。 听见主人的叫唤,妙克竖起耳朵,然后开始对着平头男狂吠,露出尖锐的牙,模样凶恶。 “妙克!”知念加重语调,希望它能听得懂意思。 像理解她的命令般,妙克果真往平头男的大腿咬去,并且从喉间发出低吼,似一种深沉的警告。 “哇——痛死啦!”平头男爆出求饶声,凶狠气势刹那间消失无踪,狗尖利如刀的牙刺进他的皮肤,令他疼痛得失去力气,不得不松手。 知念因此得以从他手中逃脱,获得行动自由。 不过东方极却陷入苦斗,即使从小就接受不少防身训练,但对手也不是省油的灯,实力俨然在他之上。 若非他平常持续健身,早就体力尽失,被击倒在地。 这两个家伙来真的!但袭击他的目的究竟为何?他竟然怀疑起参与此次游戏的几个挚友,又立即推翻。 “东方……”知念杵在一旁,眼见东方极渐渐屈居弱势,她更加心急如焚,不知所措。 直到妙克发自胸腔的低沉吠叫声传进耳里,她才找回一些理智和勇气,深吸一口气,跨步上前—— 然而妙克比她迅捷许多,抢先一步扑向恶人,身躯虽然庞大,动作却很轻盈俐落,露出森白利牙,咬住长发男的手臂不放。 “啊——”长发男发出野兽般的惨叫,越想挣扎,妙克咬得越深。 东方极趋前撂住他的衣襟,俊脸比北极冰雪还冷凝冻人。“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 长发男痛得龇牙咧嘴,根本开不了口。 “道上的规矩你应该明白,不可能随便透露消息。”回答问题的是平头男,他的大腿受伤,导致冷汗直流。 “妙克,过来。”知念出声阻止它再伤人,见他们血流不止,善良的她于心不忍。 接收到女主人的呼唤,充满灵性的妙克终于停止攻击,退到女主人身边,宛若骁勇善战的战士,扞卫着珍视的公主。 知念蹲下身子,亲昵的圈住它的脖子,摩挲着它光滑的短毛,脸上挂着怜爱的笑容。“好乖,宝贝好乖。”她像个慈母,称赞着引以为傲的孩子。 东方极没有错过她孩子气的举动和温纯的笑颜,那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情感,才能拥有的温柔神采。 那也是她常在他面前显露出的表情。 面对她时,他没有太多的感觉,此刻却觉得动人,在经过一阵激烈打斗后,他突然希望枕在她怀里,希望接受她纯净笑容的,是他而不是狗。 这样的念头维持不到三秒钟,就自动在他脑海中沉没。 东方极狠狠甩开受伤的男人,语气冷沉。“这件事我会追究到底!你们最好有心理准备。” 他一定要揪出幕后主使者,要他付出代价! “就算你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也不能怎样。”平头男语带玄机。 第一次有被藐视的味道,东方极的眉眼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脸色难看至极。“滚!马上滚出我的视线!”声音是从他的齿缝中挤出来的。 就这样,一个跛脚、一个手残,狼狈的相偕离去。 “他们……要不要紧?”知念触及他们滴落在地上的血迹,仍然心惊。 “那是他们自作自受!”东方极的俊脸比万年水沟还臭。 这女人居然有空关心不相干的人?而且还是来历不明、恶形恶状的流氓。他为了她挨了几拳,她却不闻不问?! 他的情绪不满到极点,怒火烧得更炽。 知念站起身,走到他跟前,看见他脸上的青紫红肿,心中漫起一阵不舍。 他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安慰他的话、紧张他的伤势,可是她只是一迳的看着他,一语未发。 他别开眼,有意忽略如潮水般涌现又消退的不悦。“回家。”嗓音很低。 “嗯。”知念轻轻应了声,安静的走在他身后,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觉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无所谓。 每次想起,就能感觉自己又更沉沦一些、更迷恋他一些,心总是为他而翻腾、火热。 她不求他能为她做什么,只在乎自己能付出多少、给予多少。 只要他能开心快乐,一切就都值得了。 到家后,东方极直接回房,没多看知念一眼。 他散发出来的凝肃气息,知念很清楚的感受到,好像自从认识他以后,她的身体里就多长出一条神经,专门感觉他的喜怒哀乐。 沐浴完毕,她提着医药箱敲他的房门。“东方,我可以进去吗?” 等候了好一会,才传出他的声音。“这么晚有什么事?” “你脸上的伤有处理吗?”她问。 他没有答覆。 “我要进去罗!”知念告知后,便开门人内。 她甫进门,东方极便冷冷地说道:“我没允许你进来。”他的注意力放在笔记型电脑萤幕上,摆明不高兴她擅自闯入。 “你刚刚又没说,所以就当你默认了。”她噘了噘唇,软侬的反驳。 他盖上电脑,若有似无的哼了哼,不愿与她辩驳无聊的问题。 “我帮你擦药,不处理的话,明天脸会肿得跟猪头一样喔!”知念含笑道。 她的形容,让他不禁皱眉。她的口吻怎么听都带着威胁的意味。 知念手中拿着一管软膏,俯身与坐在桌前的他齐高。“这是祖传秘方,对跌打损伤很有效。” “不需要。”他扬手挥开她的触碰,无意间流露出他的倨傲。 知念没有把他不友善的行为放在心上。“你宁愿明天照镜子时,看见自己变成猪头,也不擦药?”她笑了笑,接续道:“跟个小孩子一样。” 他睨住她,一脸不情愿,好像要被剥皮而非上药。 见他愿意“就范”,知念在棉花棒上挤出药膏,细心轻缓、小心翼翼地在他的伤口涂抹上青草药膏。 他的脸离她好近,令她忍不住屏息,每一次看他——高挺鼻梁的线条、薄厚适中的嘴部角度,以及优雅贵气的下巴弧度,都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雕塑品,那么无可挑剔。 但这样出色的男人,以前究竟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是否经常打架受伤?向往着平凡的生活,却又因为债务之故,始终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 突然间,东方极瞥见她眼中浮现泪光,定眼瞅着她,恰好目睹豆大的泪珠溢出她眼眶,迅速滚落至她小巧的下颚,汇聚成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他怔住,不明就里。“为什么哭?”半晌,他开口询问,其中蕴含的关心,已不单单是为了好友间约定的赌注,而演出来的虚情假意。 知念没有伸手抹掉泪痕,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我也不知道……”她垂下眼睫,仔细检视他瘀青发肿的部位。 “怎么可能不知道?”东方极不相信她敷衍的说词。 女人的泪腺永远太发达,她们的眼泪是代表脆弱的产物,却是男人眼中颇具杀伤力的武器,往往他只从女人的泪水中看到贪婪。 她们的泪水都有目的,都有所求,所以久而久之便让人厌烦。可是,他猜不透眼前的女人哭泣的原因,这时,他忽然觉得她很难懂。 感觉到他的注视,知念抬眸,露出浅笑,模样恬静。“很高兴又很心疼,想着想着,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下来了……” 她虽然解释了,但他越听越糊涂。“为了什么高兴,又心疼什么?” “这种话……不好意思说。”知念回避道。“好了,伤很快就会复原罗。”她收起药膏,随意用手背抹去未干的泪痕。 高兴是因为她感觉他对她的在乎,心疼是因为他为了她而受伤,双重的情绪夹攻,让她忍不住落泪。 收拾好药箱,她叮咛了几句、道过晚安,准备退出房间。 “你还没回答刚刚的问题。”东方极拉住她,非要个答案不可,他不习惯被漠视。 “都说不好意思了,就当我是个爱哭鬼就好了。”知念努着嘴,瞠视着他,不肯透露。停顿了下,她另外主动提及另一个话题。“不过,谢谢你回头找我,否则现在我不知道被带到哪去了。” 稍早的事件,她仍心有余悸,万一他走远没能赶到,将会有多可怕的事降临在她身上?她不敢多想。 “他们为什么抓你?”东方极百思不得其解。 毕竟,派人追杀他的帮派根本不存在,至于生活单纯得近乎白纸的她,更不可能和黑道有任何牵扯。 况且,那两个男人似乎晓得他的身份,有意打坏他的计划。 可是,若有心拆穿他的布局,大可直接当面揭露他的目的,又何必配合的以黑道鲁莽的手段,制造一场惊险危急的场面?他仅能推测出,势必是清楚他和好友进行“秘密赌注”的人。 除了其余四位情同手足的好友,就剩下他的妹妹……会是她的主意吗?他抱持着高度的怀疑,但也不排除可能性。 东方极的表情越形凝重。 “不舒服吗?”知念柔声关切。 他收回思绪,板着脸觑住她。“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他加重手劲,将她靠他更近一些。 她顺从没有抗拒,轻笑地问:“你要我先答哪个问题?” 她的轻声细语,让他意识到自己今晚的理智有点失控,没办法以平常心看待她的温柔真挚,表现出太多真实的情绪。 现实的生活与他亲自建构的游戏情节,渐渐地交错混淆,两端的界线有越来越模糊的趋势。 是他太大意,没让她安分的留在游戏的世界里,所以任凭她闯进他的心;或是他人戏太深,导致他真以为自己对她有了感觉? 见他眉间的凹痕逐渐加深,好像正被什么事情困扰着,知念默默抽回被他扣住的手,决定暂时不多问。 她退到门边,然后开口。“明天我会把钱带回来,你不必担心,晚安,早点休息。” 东方极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知念离开房间,把空间留给他。 结果,他还是没从她口中得到解答,不过无妨,反正她的感觉不重要,那两个听令于人的男人恐怕也不是说了什么中听的话。 东方极重新打开笔记型电脑,继续未完的企画案,才敲了几行字,他突然停下来,拿出手机拨了几通电话,联络几个人,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 翌日中午,知念趁着午休时间,外出到银行领钱。 提钱完毕,她护着装着百万现金的提袋,谨慎地观察四周有无可疑人物。当她要跨出银行之际,有人喊了她的名字,是个男人的声音。 知念停下脚步,朝音源的方向张望,脸上写着困惑。在这种地方,会遇见什么熟人?而且还是男性。 一会儿,一名西装笔挺,书卷气浓厚的男子从银行柜台后走出来,笑着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见到意想不到的人,知念不禁愣了几秒。“好久不见。”她勉强挤出微笑,呐呐地回应。 “真没想到会提前见到你。”男子是银行信用借贷部襄理——李政楠,亦是知念的前男友,两年前他出国深造,因此结束了恋情。 起初,他只觉得她眼熟,不确定是不是她,因为她比两年前亮眼许多,气质也更好,观察她好一会,直到她要离开,才贸然叫住她。 提前?知念不明白他的意思。 大概察觉她的疑惑,李政楠主动说明。“我打算过两天去找你,一块吃顿饭、叙叙旧。”他的语气挺热络,没有分手恋人再重逢的尴尬。 知念睁大眼,吃了一惊。“找我?为什么?” 当时分手是他提出的,她黯然接受他的决定,没有争吵、过程和平,但她的心仍旧受到伤害,也没想过会再见到他,或是成为朋友。 她相信他也有一样的想法,而且中间她曾辗转得知他有论及婚嫁的女友,好事近了。 通常已婚的男人,总会尽量避免和以前的女友有所牵扯,免得造成误会,不是吗? 所以听到他想找她一起吃饭,知念确实吓了一跳。 “那么久不见,请你吃顿饭也是应该的。”李政楠讲得一副理所当然。 知念没有搭腔。 “家里电话和手机号码都没换吧?”李政楠显得兴致勃勃。“晚上我再打电话给你。” 知念想婉拒,不过碍于午休时间所剩不多,她匆匆告别,届时电话中再礼貌且明确地谢绝他的邀约就行了。 李政楠送她出银行,为这桩巧遇而心情愉快。 他才盘算着回头找她再续情缘,老天爷就把她送到他面前来了,证明他们情分未尽、前缘未了。 下班后得去挑份礼物才行……他沉浸在自以为是的情境中,情绪高昂。 由于抱着一袋现金,知念改搭计程车回家,快抵达前三分钟,她打电话回家,请东方极到巷口等她,一起护送袋内的百万现金。 她下车时,他已经依言等着她。 才一天,东方极脸颊上挨拳造成的青青紫紫已消褪不少,剩下一点点痕迹,不近看并不容易发现。 梁家祖传秘方药膏果真效果绝佳。 “今天好早。”他接过她手里的手提袋,帮她关上车门,今天他又是个体贴的情人,昨晚的冷淡疏离已不复见。 “不用跟人家挤公车,感觉真好。”知念露出满足又甜蜜的笑容,语气娇憨。她从没刻意撒娇,然而一见到他,她的心就变得无比柔软,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幸福气泡。 “抱歉,没有车能接你上下班,才让你那么辛苦。”东方极顺应身份设定,懊恼、自责自己的一无所有。 然后,他忽然好奇她为何爱上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美丽的女人不都是先看上男人的钱相身份,才决定要不要爱上对方,或是接受男方的追求? 就算一般时下的年轻女孩、上班女郎,也都以找个金龟婿、嫁入豪门为梦想,哪个背景单纯的女人,愿意接纳一个负债的无业游民? 相处的时间越久,东方极对她的所作所为就越来越无法理解。他自诏很懂得女人心,明了她们的需求、以及似是而非的语言,可是她打破了他的认知。 他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没见过像她这么笨、这么不懂人心险恶的女人! 她百分之百的信任,使得他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她涉世未深的生活背景与单纯想法,是他利用她的关键,但曾几何时,他却开始希望她能聪明一点,不要用真诚的笑容对待他。因为,那样的笑容会让他后悔挑中的猎物是她。 如果她贪心一点、自私一点、脾气坏一点,甚至表现出跟他玩玩的态度,他都能肆无忌惮的让游戏继续下去,毫无顾虑。 可是她太认真、太投入,反而成了阻碍。 东方极的脚步沉重了起来。 他竟破天荒的为了女人产生无所适从的心情。 甫抵达住处,他打消入内的念头,暂时不想和她相处。“知念,我现在立刻把钱拿去还。” “咦?说好吃过饭我陪你一起去的。”知念很不放心。 “那种龙蛇杂处的地方不适合你。”他一口回绝。 “万一我没回来,也不要等我。”明知道她会有怎样的反应,他还是说了残忍的话。知念的心口狠狠揪紧。 “让我跟你去!”她顿时红了眼眶,鼻头一阵酸楚。 他并非有意试探她的感情,而是想暗示她,他会离开的事实。他以为,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他给她的伤害与痛苦就会减轻一些。 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她好? “跟你开玩笑的,我会给你电话。”东方极报以一记笑容,然后带着一袋子的钱离去。 手提袋里沉甸甸的不是钞票的数量,而是她的爱和信任,庞大得让他不想再欺骗下去、让他想半途而废—— 第七章 为了晚上和好友有约,东方极回到真正的家梳洗一番,并换上体面的衣服。下楼时,却冷不防与早归的父亲——现任“东方殿堂集团”总裁东方神碰了面。 “咦?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的母亲陶咏然连忙趋前关切儿子。 “爸、妈。”他恭敬又亲昵的唤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回家?”他对着父亲询问。 “你这家伙,这么多天没回家,去哪了?”东方神觑他一眼,平稳的声调透着威严。 昔日的商场贵公子之一,被誉为“狂神”的他,五十开外仍旧气宇非凡,即便岁月悄悄在他俊俏的脸庞留下淡淡痕迹,却不显老态;眼神则比年轻时锋芒内敛许多,有着属于成熟男人的气度与沉着。 “有些事要处理,最近会比较少回来。”东方极避重就轻的回答。 父子俩有着神似的外貌,甚至可以说,东方极是他父亲年轻时的翻版,不仅外表相似,连高傲自负的性格也都如出一辙。 走着和父亲相同的路,东方极并不排斥,但他想的不仅只于追上父亲,而是超越! “在忙什么事?”问话的是他的母亲陶咏然。“妈都快忘了我的儿子长什么样子了。”她埋怨,未了,还瞠视他一眼。 “你的心里和眼里,只有你心爱的老公,有我存在的一席之地吗?”看着散发着犹如少女般好气色的母亲,东方极低笑道。 他有一对结婚二十多年还是深爱着对方的父母,当初两人的相识到相恋过程十分戏剧化,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跨越了悬殊身份与家世的藩篱,携手走过漫长岁月,感情未减反增。 凝望着年已半百,气质温婉、容光焕发的母亲,却交叠出另一个女人的影子,东方极的胸口倏地闷了一下。 “极,你的脸怎么了?受伤了吗?”陶咏然眼尖地发现他的俊脸上,有着几不可察的瘀伤。 东方极直视母亲的眼睛,其中流露的真切关爱,在知念的双眸里也清晰可见。 母亲对子女不求回报的真爱无庸置疑,足见证明,那个有着相同眼神的女人,也是以同样的心态在爱着他…… “今天请假是因为受伤见不得人?”东方神瞥了儿子一眼,撤了撇唇。“明明看不出来有伤。” “是。”东方极据实以告。“擦过药,到了晚上就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我会准时去公司。” “不要因为私事耽误了正事!”东方神不自觉地端出父亲的架子。 年少时的狂妄已历练得更为深沉冷静,却蕴含着巨大的光芒,比二十多年前更具存在感,“狂神”之名更受众人崇仰。 “老爸追求妈的时候,从来没有影响过正事吗?”东方极挑眉反问。 他十分尊重父亲的成就,不过在家里,父亲也不过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平凡人,是个爱家的好男人,也是他心目中的好父亲,并没有一般父子问的隔阂或争执。 “老丰就不必了!”东方神瞪住他,仿佛看见年轻时的自己。“如果那个女人跟你妈一样好,我就允许你跷班。” “你们父子俩,见了面总是要斗个几句才高兴。”陶咏然充满爱意的望着两个深爱不移的男人,觉得好笑又充满幸福感。 “伤怎么来的?”陶咏然心疼不已。 他无言以对,遵守着和好友订下的约定,不准把他们之间的赌注让长辈知道。 “发生什么事了?!”陶咏然频频追问缘由。 “没什么,不必担心。”东方极露出浅笑,轻声细语的安抚母亲,要她宽心。 “真的没事?”她抓着他东看西瞧,深怕他身上缺了一角。 他莞尔一笑,笑母亲的穷紧张。“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吗?” 陶咏然点了点头,总算安心,随后话锋一转,改变话题。“你是不是交了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自从现任总裁东方神打破惯例,娶了普通人家出身的女人为妻后,也等于颠覆东方家族的门第观念与娶妻传统,不再一味的讲究门当户对,只要女方家世清白、人品端正良好,都有可能与东方家族结为亲家。 东方极的俊脸僵了下,笑而未答。 “前两天,爷爷问起你的事,我都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他老人家呢!”陶咏然语气颇为无奈。 母亲突然提起这件事,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想找个藉口开溜,让谈话告一段落。“妈,我跟朋友们有约……” “你爷爷吩咐我,要我安排几个女孩给你认识。”陶咏然没听他把话说完,便打断他的发言。 他母亲一向不过问他感情方面的事,会主动提及势必是受到长辈施加的压力,毕竟老人家的思想与观念,不可能轻易改变。 “所以妈帮你物色了几个对象,你挪些时间跟对方见面好吗?”陶咏然似是徵询意见,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当然,如果你有固定交往的女孩,妈会帮你推掉相亲,不会失礼的。” 东方神狐疑的看了妻子一眼,但没有插嘴。 他相信老婆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况且身为母亲关心儿子也是天经地义,不值得讶异。 东方极沉默片刻,给了母亲肯定的答覆。“时间随你安排,我会配合。”他的最后一丝笑容消失隐没。 “好,那我再跟你联络,可要接我的电话喔。”陶咏然兴高采烈,假装没发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黯然。 “我还有约,先出门了。”东方极向双亲告别,离开自家华宅。 东方极驾着爱车,随意的在市区兜转一圈,一边打发时间、一边沉淀思绪,晚间九点多,他驱车前往最终目的地。 那是一家会员制俱乐部,是他和好友们聊天品酒的场所,也是彼此订下赌注游戏后第一次相约碰面,今晚的聚会召集人是他。 他身着当季顶级时街名牌服饰,经过整理的有型黑发,眼神狂放不羁,这才是真正的他—— 不必伪装、不必压抑,回归真实的自我。 进到包厢,里面空无一人,他是第一个赴约者。 他先点了酒和几样搭配的下酒菜,迳自独饮起来,耐心等候好友到来。 喝完一杯,他稍作考虑后,决定贯彻计划,拨打电话给知念,让她安心。 电话响了两声,还没被接起,包厢的门就被推开,东方极反射性的望向来者,接着立刻切断通讯。 “继续啊!不必管我。”进来的是此次聚会成员之一——解忍,姿态帅气的坐进沙发,虽然表示不在意,双眼却一直兴味盎然的盯着他,好奇他打电话的对象。 东方极觑了他一眼,然后收起手机,不以为然的撇唇道:“我是要打电话催你们几个迟到大王。” 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选择隐瞒…… “哦——是吗?”解忍嗤笑一声,摆明不信。“可是你的表情有点心虚。” “我为什么要心虚?”东方极轻啧一声,呛了回去。 “难得见一次面,火气这么大做什么?”解忍打量他。“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说来听听,身为朋友,可以为你分忧解劳。”他说得一派正经。 “少自以为是。”东方极冷啐。“我怎么可能有不顺心的事?!”他的狂狷自负展露无遗。 “没有最好。”解忍笑得别有深意,就此放过他,不再穷追猛打的逼问。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随便聊了几件目前的当红新闻与话题,其他人也陆续抵达现身。 他们五个人从小就因双亲的关系而相识,五个家庭的孩子男男女女加起来人数可观,大家感情都颇融洽,但总会有几个人特别合得来,一起游戏玩乐、一起读书泡妞,即使分别上了不同的大学、分散各地,私下仍旧联系频繁,二十年的交情,彼此熟得不能再熟。 “约我们出来,打算说什么?”五人中年纪最大的颜天祈,文质彬彬、气质稳重,很有兄长的架势。 导入正题,其他人都将视线调向召集人东方极,等待他开口。 他搁下酒杯,把昨晚遭到不明人士攻击的事约略叙述了一遍,也把疑点告知众好友。 “喂!你该不会怀疑是我们干的吧?”樊之甚首先发难。 东方极挑眉,倒也诚实招供。“开始的确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他的坦诚惹来四名好友的白眼对待。 “原来我们在你心目中这么卑鄙下流,为了赢你的区区三百万,还弄出无聊把戏?”冷冷吐嘈的是“尊荣金融集团”二少滕洛,俊秀的脸孔也是冷冷的。 东方极笑了笑,丝毫不在乎好友的调侃,但他也不会承认自己有错。“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的口气似是而非,让人难以猜透他的话里有几分玩笑、几分认真。 “极,你到底是为了自己被揍不服,还是因为他们动了你的女人?”解忍提出了众人关注的重点。 “依我判断,应该是一半一半。”樊之甚微眯起眼,讪笑道。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的笑了。 他们一派轻松的态度和笑容让他首度后悔约他们见面,觉得他们每句话都像是针对他似的,于是绷着俊脸,索性闭嘴喝闷酒,话题也因为他的沉默而不了了之。 他以为见到好友.他的心情就能放得开,并且肆无忌惮的大放厥词,就和过去任何一次的相聚一样,结果却令他大夫所望。 尤其看他们一个个怡然自得的模样,仿佛只有他为了赌约而影响心绪,东方极就更难释怀。 当年,他们五人的父亲开创“游戏”之先例,他父亲东方神以最后一名作终,他暗暗发誓这次要扳回一城,成为胜者。 然而目前情况有超出他掌控的趋势,或许当初他挑错人选,不过,爱慕虚荣的女人,恐怕一开始就不可能收留他,他的计划根本无法进行。 东方极憋着满腔闷气无处发泄,烈酒一杯接续一杯,很快就豪饮掉大半瓶限量洋酒。 “极,别再喝了,这样喝酒很伤身。”颜天祈以兄长的姿态,制止他毫不节制的喝法。 东方极置若罔闻。 本来就不甚热络的气氛,显得有点僵。 “无趣。”滕洛冷哼.贸然起身。“先走了。” 对于他的离去,并没有人挽留,因为大家都太熟悉他不太合群的个性,不过他会弧僻寡言,也是事出有因。 他们没有人会介意也都十分包容,也为了无法融化他心里的万年冰山而遗憾。 “好像没戏看了。”解忍放下交叠的长腿,喝完杯中剩余的酒,也跟着离开包厢。 五人走了两人,令东方极感到扫兴不已。“你们两个也可以走了。”他看也不看好友一眼,语气冷淡。 “你这家伙……”樊之甚欲言又止,把关心的话吞了回去。 纵然清楚他心情欠佳,不过.当事人没打算说明,他们也不会强迫问出个所以然来。 即便他们交情匪浅、情同手足,但无论是哪种关系之间,互相保持一点适当的距离很重要,毕竟,每个人都会有想隐藏的秘密,太贴近会让人窒息,并且缺乏安全感。 “祈,我们走吧!”樊之甚也不想留下来自讨没趣。 “酒别喝太多。”临走前,颜天祈仍不忘叮咛。 东方极扬起了嘴角又颓然垮下。“快回去陪你们的女人,一个月以后,把钱准备好交给我!”他口中的女人,指的是为赌注而挑选的对象。 他口出狂言,宣示自己终将成为最后赢家。 “希望如此。”樊之甚淡淡应了一声,偕同颜天祈退出包厢。 偌大的空间恢复安静,东方极的心却一片喧嚣。 不知为何,看到父母恩爱依旧的真挚爱情,他受到不小的冲击,心情始终无法完全平静下来。 他吁了一口气,再喝下一杯酒,已有了八分醉意。 东方极又将酒杯斟满,饮了一口却再也难以入喉,好看的五官因胃部翻搅而纠结。 上一次喝酒喝得过量导致不适的情况,他已记不清是多久以前的事……是满二十岁生日那晚?还是大学毕业举行庆祝会那天? 他靠着沙发,闭上眼沉淀思绪,但并没有达到净空脑袋的效果,还把近来发生的种种紊乱的事件想过一递,甚至连头都隐隐作痛起来。 在俱乐部又待了一下子,东方极也觉得乏味而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知念期待的电话始终没有再响起。 期间,家用电话一度响了两声,她接起话筒,对方却突然挂断,之后也没再打来,致使她一整晚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交代她等电话的男人一直没有消息,让她不由得胡思乱想,一颗心悬吊着,无比煎熬。 午夜十二点,屋内一片寂静,知念怔怔地坐在客厅,对着一室的冷清发呆,除了等待,她无计可施。 待她回神,已经将近凌晨一点,就在此时,前院有了动静。 几乎是在听到声音后,知念立即从椅子上弹起,飞奔到门口一探究竟。 “东方?!”门边一抹修长的影子,由于光线太暗,她看不真切他的表情。“是你吗?”她问,一边往黑影靠近。 一站定,一股浓烈的酒精味钻进她的鼻腔,她不禁皱起眉。“东方?” “不准那样叫我!”冷沉的嗓音夹杂着怒气。 听见他的声音,知念终于放下心,压根不介意他近乎凶恶的坏口气。“你好像喝了很多酒?”她伸手想搀扶他。 东方极嫌恶似地挥开她的触碰,从阴暗的角落走出来。迈开步伐走入室内。 知念赶紧追上,跟着他进了他的房间。 “你进来做什么?”东方极眸光锐利的睨住她。 知念直接表现出不高兴的情绪,面有愠色。“为什么没打电话回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她失去冷静,任凭焦急与担忧吞噬她残余的理智,忍不住对他发了脾气,在所难免的提高声调,音量也大了些。 东方极收回目光,不去看她饱含委屈、充满控诉意味的盈盈水眸,半晌,他哑着嗓子敷衍道:“我忘了。” 他淡漠疏离的口吻,令她的心口蓦地发凉。 知念抿着唇,努力地让负面情绪平复下来,试着接受他不够诚恳的解释。“没关系,回来就好……”她缓下口气,由衷地如此认为。 她的声音微微哽咽,东方极并不想面对她泫然欲泣的样子,觉得厌烦。“我没事,你可以去睡了。” 她明显感觉出他态度上的转变,心里不太好受。 “还不出去?"他开口驱赶。 知念动也不动的瞪住他醺然的俊颜,没有顺从他的意思。“这里是我家,我爱站在这里就站在这里。”她赌气道。 东方极抬头看她,素净的小脸写满倔强,不再是全然的温驯。“生气了?”他忽然勾起嘴角,嗤笑道。 知念觉得他的笑容带着几分嘲弄,眯起的黑眸让他看起来好性感,是她没见过的模样…… 他默默盯着她,害她的视线不知该往哪里摆,只得像个犯错的小孩般低下头,但仍坚持留在原地。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从来不认识他,特别是最近这几天他若即若离的态度,忽冷忽热的眼神,让她以为面对的是两个不同的人。 “梁知念……”他嘶哑的喊她的名。“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 “站到你愿意跟我道歉、站到我高兴出去为止。”她回答。 东方极突然离开床畔,逼近她,张开双臂撑着墙面,将她困在他所构筑的狭小空间里。“你好像真的很爱我?” 虽然爱他是事实,可是这样当着面、毫不修饰的被问、被确认,知念还是不禁涨红了脸,羞窘不已。 “我很好奇,你到底爱我到什么程度?连被我伤害,也会原谅我?”说完,他自己都感到可笑,于是低低的发出闷笑。 “东方,你真的喝醉了。”她被他身上的酒味醺得忍不住别开脸,露出不喜欢的神色。 她抗拒的举动落进他的眼底,就像他遭到她的拒绝似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我喝醉也是你造成的!”他的声音很低很沉。 知念被那股苦烈的味道呛得屏住气,无心思考他不明所以的指控,一心只想逃离他那令她窒息的胸膛及难闻的酒气。“你去洗个澡……好不好?” “洗完澡你要跟我上床吗?”东方极露出轻佻的笑容,说得露骨,眼神转为深浓。 知念顿时感到口干舌燥,连心跳都要停止,这么狂放直接的他,她着实无力招架。 她爱他,甚至一点都不排斥把自己交付给他…… 可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是否酒精作祟使然? “你考虑太久了。”东方极怏快不乐。 知念锁紧眉头。 “很臭吗?”他明知故问。“你知不知道,就算我酒气冲天,还是会有一堆女人自愿爬上我的床?”他的语气炫耀又自负。 “我不喜欢酒味……”她噘着嘴像个孩子。 “只要是我,你就要喜欢!什么样的我,你都要爱!”他霸道得几近命令。 知念还是想远离令她呼吸困难的氛围——无论是过多的酒精,抑或是他过火的凝视。 “办不到就别说你有多爱我。”他撇唇冷笑。 他既希望她违抗,又希望她给肯定的答覆,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 一如他想赢得和好友间的赌注,又逐渐顾及她的心情,把她放在心上。 经过片刻,知念缓缓面向他,仰着小脸,直直望进他仿佛起雾的迷蒙黑眸,心口为他发烫、为他澎湃翻腾。 她的唇紧抿着,然后放开,白净的脸蛋浮现一抹坚定,接着,她踮起脚尖,用自己的唇轻轻触碰他的唇,沾了些许酒气。 当下,她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连恼人的难闻气味都感受不到。 知念瞄了他一眼,又马上垂下嫩白的颈子,没勇气细看他的表情,却又暗自等待他的反应—— 第八章 一秒、两秒、三秒…… 仅仅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此刻竟是如此漫长难熬。 四秒、五秒、六秒…… 她怎么把一个喝醉酒的人的话当真……知念有着没被接受的无地自容,她动手推开他的臂膀,不敢回想刚才一时冲动所做出的大胆行为。 “我去睡了。”她仓促道。 东方极猛然拉住她纤细的藕臂,将她压回墙面,一手固定住她的后脑,以强悍的姿态占有她粉嫩的唇瓣。 他的吻来得既突然又猛烈,犹如一场暴风雨,侵袭她所有的感官,只能耽溺在他的气息里,任其掠夺。 东方极刻意让她感染他的满身酒味,不容许她对他有一丝丝排拒的心理,不容许她从他身边逃开。 他不想放开清纯恬美的她,至少现在不想也办不到。 他贪婪的夺取她柔软甜馥的芳唇,无意间展现出对她的占有欲。 知念紧紧攀住他伟岸的身躯,承接他窒人的攻势,亦在他的诱引下,给予生涩的回应,压根无暇顾忌那教她晕眩屏息的强烈酒精味。 两人的唇舌热切交缠,激荡出灼人的火花。 不知是她太美好让他迫切想拥有,抑或纯粹出自男性的生理需要,东方极几近失控的深吻着她,而大掌则在她纤荏的娇躯不安分的游移。 感受她凹凸有致的曲线,他的生理产生不小的反应。 东方极骤然终止烈火般的热吻,鼻息浓浊,直勾勾瞅着她酡红的脸颊,以及迷乱无助的神情。 知念秀眉浅蹙、红唇微启,全身的肌肤滚烫不已。 “我等不及洗完澡了。”他的嗓音因男性欲望而显得低沉暗哑。 她呆滞了数秒,才会意过来,突然间像是中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东方极灼热的目光,从她雪白的颈项至她胸口的细致柔肤,喉头蓦地一紧,欲火益加高涨。 他秉持着所剩无几的自制力,低嗄道:“你只有三秒钟可以考虑,走开或留下来。”他只给她短促的抉择时间,也说明他无法等待的急迫。 他闭上眼,居然对她的决定没有把握。 知念将右手紧握成拳,贴在自己的左胸口,感觉擂鼓般的心跳跃动,也为自己注入勇气。 “东方……”她呼唤着心中的唯一指引、深刻迷恋。 她低切的呢哺直达他的心坎,令他的冲动臻至顶点,突破忍耐极限。 东方极霍然睁开眼,阗黑的醉眸映着她蒙胧梦幻的表情,他如夜色般的瞳孔染上一层欲色。 知念在他深邃火热的眸光中融化成一滩水,柔情万种且痴迷地回望他,爱他的意志胜过女性的矜持。 东方极低喘一声,欺身再度掳获她的樱桃小嘴,以他高超的吻技,让她在他怀中逸出纽碎的诱人娇吟。 他小麦色的手,时而轻缓、时而加重的在她前凸后翘的部位任意妄为,将彼此推往激情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知念醉倒在他布下的情欲气氛中,经由他的带领下,首度与男人袒里相对。 “东方……求你关灯……”她弓着身子,细柔的央求。 他非但没有如她所愿,甚至还作对似的停下亲吻的动作,眯起眼看递她泛着粉红光泽的胴体。 知念倒抽一口气,羞得连脚趾头都染成了粉红色。“不要这样看我……”她护住重点部位,惊慌得发出求饶。 东方极带点恶意的凝视她娇小却匀称的身躯,一个自私的念头窜上脑海,不由得在意起她曾让多少男人,这样肆无忌惮的对待她? 她又是花了多久的时间,忘记发生过亲密关系的男人,继而爱上下一个对象? 在酒精的催化下,他挑逗着身下的小女人,随着她的眼神与声音越来越妩媚撩人,他竟像个初尝禁果的少年,动作急躁狂野。 那些他没问出口的私密疑问,在占有她以后,获得了解答—— 早上,东方极是被手机来电铃声吵醒的。 他闭着眼摸索了半天,恼人的电子音乐仍不断钻进耳里,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终于睁开惺忪双眼,随手抓起薄被围住下半身,起身找到手机。 打来的是他的母亲陶咏然,告知他为他安排的第一场相亲的时间与地点,并且再三叮咛他不准缺席、不能迟到。 “这么快?”他耙梳着浓密的黑发,微微皱起眉,和昨晚应允母亲时的干脆有所不同。 “是你亲自答应交给我办的,才一个晚上,就反悔了?”电话另一头,陶咏然忍着笑意,装出不高兴的声调。 “当然,如果你有固定“想’交往的女孩,就另当别论。”陶咏然加重了某个字,透露一些玄机。 东方极顿了下,然后冷冷的回答:“我会赴约的。” “你爷爷很希望对方能成为东方家的媳妇哦!”陶咏然笑咪咪的转达老人家的意思,也是变相的施予压力。 他随便应和了几句,挂断电话后,把手机重重摔到床上,臭着一张俊脸。 下一秒,他的视线落在凌乱的床单上,神情更加忧郁,太阳穴也凑热闹似的抽痛了起来。 突然间,他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复杂。 但其实事情本身是单纯的,感觉复杂的,是他的心态,也唯独人心才会让一切变得复杂。 东方极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四十分,他鲜少睡到快中午才醒过来,而且还是被电话吵醒才勉强起床。 他把原因归咎于昨晚喝酒过量所引起的宿醉使然。 他解下腰间的蔽体布料,到房内附设的卫浴间冲澡、梳洗一番,头痛症状也舒缓不少。 步出房间,东方极却没发现预期中的身影,少了每天醒来就只为他绽放的灿烂笑容,不算大的屋子竟显得格外冷清。 他坐下来翻了翻今日的报纸,报导读到一半,就被室内电话的响铃打断。 平常会打这支电话的,也只有一个人—— 东方极立即搁下正在阅读的报纸,移步接起来电。 出乎意料的,传来的是男人的声音。 听到他的声音,来电的男人也愣住。“呃……请问,知念在不在?” “不在。”东方极面无表情,简洁地回道。 “请问你是知念的什么人?” “没必要告诉你。”东方极直截了当的赏了对方一记软钉子。 “敝姓李,李政楠,麻烦你转告知念,餐厅已经订好了,今晚六点我会直接到家里接她。” 东方极没有搭腔,抢在对方挂断前放下话筒,俊颜笼罩着一层阴霾。 一通陌生男人的来电,挑起了他罕见的醋意,胸口有一把闷火在烧着。 没多久,知念从外头回来,自备的两只购物袋塞得鼓鼓的。 今天她比往常晚了几个钟头起床,将近十一点,她出门到附近的传统市场买齐食材。 一踏进客厅,她就看见头发微湿的他,模样既清爽又性感。 知念脸红心跳,视线忽然不知该往哪摆,又贪恋着他魅力无边的“男色”,她悄悄地挪动眼球,眼角余光瞥见他正目光灼灼的凝视着自己,可是表情很严肃。 扑通——扑通——扑通——她的心如擂鼓般强烈震动。 昨夜与他发生的几个场景在她脑中定格,全身肌肉都僵硬起来。 “什么时候起床的?怎么不多睡一会?”东方极的眸光始终没离开她。 “嗯……睡得够久了。”她的脸蛋发烫,害羞得不敢正眼看他。 东方极蓦地站起身,接过她手里两大袋重物,减轻她的负担。 “谢谢。”知念浅笑着,客套的致谢。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神色凝重。 她愿意把第一次给他,表示她对他的爱无庸置疑,他的计划非常成功,只要他把持住不承认对她有感觉,一个月和好友打赌的期限结束后,他就立于不败之地,不会是输家。 可是,他有七情六欲,不可能对一切无动于衷。 “饿了吧?我马上做午餐。”知念的唇扬成一抹弯弯的新月。“帮我把东西提到厨房好吗?” 她全然不晓得,自己“差遗”的男人是个豪门少爷,即使做梦也想不到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东方极走在她身后,盯着她纤细窈窕的背影,活泼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柔白优美的颈项若隐若现,牢牢吸引他的视线。 就是这股揉合着清纯与娇媚的双重气质,让他昨晚无法克制的深深占有她。 只有他,才看得到她诱人的模样。 这个念头成了一条无形的绳索,紧紧束缚了他的心,他一时竟有些挣不开。 他放下东西,并未立即离开厨房,而是站在一旁观看她 熟练俐落的处理蔬果鱼肉。 他的存在感太强烈,根本没办法忽视,知念终于停下动作,对他报以狐疑的眼神。 “有事吗?” “你认识一个叫李政楠的男人吗?”东方极的语气僵冷。 从他口中听到前男友的名字,知念冷不防吓了一跳。 “嗯……”犹豫片刻,她淡淡的点头承认。 “他是谁?”他拉下俊脸,近乎诘问。 知念垂下长睫,头一次有了隐瞒他的想法,回答的意愿低落。 “是什么关系让你这么难以启齿?”东方极心里不太舒坦。 “没什么特别的关系,连普通朋友都称不上。”知念如此定义。 “他在追求你,而你给了他追求你的机会?”她的说词显然说服不了他,东方极的语气咄咄逼人。 知念皱着眉睨住他,被自己深爱的男人怀疑并不好受,她的心里感觉很受伤。 “那个男人有你家里的电话、也知道你的住处,而你接受了他的晚餐邀约,还不打算让我知道?”东方极的嗓音冷沉且压抑,言语问却掩饰不了满腔的怒意与妒意。 忽然,她意会过来。 “你吃醋了?”从他的话推断,知念约略猜到,在她外出的时候,他接到李政楠打来的电话。 这回轮到他哑然。因为当了真,讨好的话反而说不出口。 两人之间的情势,有逆转的迹象。 “很难回答吗?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回答你。”知念反将他一军。 东方极很讶异,但他应该早就清楚,她并非全然百分之百的温驯、没个性,他领教过的。 他挑选的女人背着他跟其他男人约会,而在游戏当中不该动心的他,却该死的在意! 事态发展和他的盘算完全背道而驰。 这一场赌注,再继续下去,他还剩几分胜算? 要让一个女人爱着自己,却必须对她毫无感情,最后还要给她残忍的真相,亲自参与后,他才了解这样的游戏对两人都太残忍。 无论是被挑选中的猎物,抑或是赌局中的参与者,哪一方都无法全身而退,确实是个极大的人性挑战。 当初,他们都太高傲、太目中无人,却忘了感情并不能随心所欲的控制,而是一种最真实的本能。 爱或不爱,都不能勉强,人的内心深处不会说谎。 不过,说不定也只是错觉假象,就像演员太过入戏,产生爱上演感情对手戏的对象的错觉,戏剧一杀青,恋情也随之烟消云散,涓滴不剩。 半晌,东方极淡漠的开口。 “随便你,我没资格限制你、干涉你。”语毕,他毅然转身离开厨房。 知念切菜的动作赫然停止,心倏地往下沉。 经过一夜缠绵后,他连大方坦诚在乎她也不肯…… “哼!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她的嘴唇翘得半天高,忍不住犯嘀咕。 到底前男友李政楠来电的内容为何,使得他反应这么大? 一直到晚上六点,她才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李政楠准时登门来访。 知念身上仍穿着家居服,头发显得凌乱,一脸迷茫。“政楠,你怎么来了?” “我说过,要请你吃饭的。”他不着痕迹的打量她,即使尚未打扮,她的素颜也别有一番秀气的韵致。“还没准备好吗?我可以等你。” “恐怕不方便,对不起。”她微笑着婉拒。 “你恨我吗?恨到连跟我吃顿饭也不愿意?”李政楠不死心。 “如果是这样,我更需要向你道歉,没顾虑你的心情,断就做出分手的决定。”他再度旧事重提。 他表现得诚意十足,可是知念不为所动。 两年多前的往事,她已经淡忘,甚至记不清楚,自己曾经到什么程度? 她要怎么说,他才能明白、接受现实? 又为什么,相隔两年多以后;他又想要回头找她? 在感情路上,她始终太单纯,学不会尔虞我诈、学不会迂回的心机和算计。 “政楠,我不恨你,我也已经不是当时的梁知念,我想我们都已经变了。”她的态度温柔却坚定,不给他任何机会。 况且,她的心房已被另一个男人全面占据,更没有让第三者介入的空隙。 李政楠神情低落,叹了一口气。 “就算复合无望,我人都来了,至少也当做朋友,跟我吃顿饭吧?别让我白跑一趟。”他退而求其次,可是并没有彻底打消追求她的主意。 她的好也许当时他没有多大的感觉,但时间经过越久,越想念她的温柔懂事,她从不像其他女人一样疑神疑鬼、容易歇斯底里,更不会抱着找长期饭票的心态,拚命占男人便宜。 见她迟迟没有答应,李政楠又诚恳的追问了一次。 知念向来吃软不吃硬,回绝的话冻结在嘴边说不出口,而且他一副没得到正面回应就不走的态势,让她很困扰。 再想起中午和东方极之间的龃龉,不禁有些赌气,基于这项原因,她终于首肯。 “我去整理一下仪容,抱歉让你多等。” 李政楠温文一笑,一语双关、意有所指地回道:“不必那么客气,多久我都愿意等。” 知念听懂了,但决定置若罔闻,请他留在门外,自己则回到房间更换衣物、打理外表。 一袭剪裁优雅的洋装、自然垂落的长发再化上淡妆,完美的衬托出她恬静柔美的气质。 见到妆扮后更为美丽动人的她,李政楠更无法死心,也更悔不当初。 不到半小时的车程,车子抵达今晚用餐的地点,位于天母一家开幕即造成轰动的高档餐厅——天味,隶属于著名的“帝国集团”旗下,据说预约后至少要等上三个月才有位子,但人们宁愿等待并且不惜花上大把钞票,也要尝尝传说中的天下美食。 李政楠是靠着在银行业累积的人脉,好不容易如愿地订到座位,也显示出他在工作上颇吃得开。 他们在穿着及长相都十分体面的侍者带领下入座,开始一顿料理及价格都非常“高级”的晚餐…… 两个多钟头的晚餐时光,对知念而言实在太过漫长。 席间,李政楠一直绕着过去的话题打转,言语间在在传达着重修旧好的强烈意愿。 对着已没感觉的人、没有交集的谈话,即使是不断呈上来的佳酿珍饯,知念吃来也少了几分滋味,无法品尝大厨的精湛手艺。 她一心只期盼时间再走快一点,她的折腾就能少一点。 在她耐性告凿之前,冗长繁复的用餐程序终于结束,在服务生撤走所有餐具以后,知念几乎要欢呼出声。 “我去一趟洗手间。”她趁机喘一口气,逃离他过度火热的注视。 李政楠结掉了帐单,盘算着接下来要去看电影、或上山欣赏星空与夜景,那份心情好像回到少年时代初次约会的新鲜和兴奋,让他感到奇妙。 知念出来后,李政楠道出他的提议,交由她决定行程。 “谢谢你请我吃这么好的一餐,不过请你直接送我回家好吗?”知念语气轻缓却断然。 李政楠垮下脸,笑不出来。 “还是,我也可以自己回家。”她的态度很明显,不愿和他可所牵扯。 大庭广众下,他也不好强迫她。“好……好吧。”他把车钥匙交给泊车小弟,让对方把车子开过来。 等待的空档,知念被刚从餐厅走出来的一对出色男女抓住了目光。 她想把男人的长相看得更清楚,但李政楠的叫唤催促声,逼得她不得不收回视线。 她坐进车子前座,依旧透过窗户注意那对男女的互动,特别是那位身材挺拔、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他迷人的五官、俊俏的脸庞,夺去她所有呼吸。 “东方?!”她轻声呢喃。 但怎么可能?他怎么会穿着合身的西装,带着一名气质出众、穿着高贵人时的女伴,出入必须提早预约才能享用美食的昂贵餐厅? 可是,就算相隔一小段距离,她也不可能看走眼。 他另结新欢了吗?对象似乎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 她怎么觉得,其实那样很适合他?不论是他西装笔挺的模样、身旁漂亮优雅的女伴,甚至于开著名贵轿车进出高级场所,都很相衬不突兀。 车子已开远,窗外的景象映入知念眼里,成了一片模糊光景,让她的心失去了方向。 第九章 送完母亲安排的相亲对象回家后,东方极特地回家换回原本普通的衣服,恢复平常简单的休闻风格,再赶回知念的住处。 “极,这么晚还要出门吗?”他的母亲陶咏然在他出门前叫住他。“今晚的约会如何?芝芬美丽大方又能干,听说追求她的人有一卡车那么多。” 东方极的表情平静。“既然如此,何必透过你的安排,跟我吃饭?” “傻孩子,她当然是喜欢你才答应的,约会时你感觉不到她对你的好感吗?”陶咏然留心着他的反应。 “没有感觉。”他表现得无关痛痒,漠不关心。 “芝芬在某一次晚会上见过你,就对你一见钟情。”陶咏然告知,不难听出她对那位王家千金很喜爱。 东方极露出不悦的神情,问出压在心头的疑惑。“妈,你好像变了?!你以前从来没插手管过我任何事,尤其是感情方面。” 他的母亲关心他、照顾他,也给他很大的选择与决定空间,他要去哪里念书、念什么科系,将来要走哪一条路,她都会关切了解他的想法,然后给予全力的支持和鼓励,让他一路走来都十分快意自在。 但母亲这次突然一反常态的积极起来,硬要塞几个女人给他,希望他能和对方培养感情,让他难以适应。 “妈可是征求过你的同意,才忙得团团转。”陶咏然瞠睨他一眼。 东方极被母亲的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不然,把你喜欢的女孩带回家让妈瞧一瞧,到时,我自然会帮你推掉多余的相亲约会。”陶咏然有意无意的暗示。 东方极拢起眉,隐约感觉古怪,又难以言喻。“我出去了。” 目送儿子出家门,陶咏然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跟他爸爸一个样。”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可真是半点也不假呀!想起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她就感到无比幸福和骄傲。 她实在很想会一会,那个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成为“猎物”的女孩,到底个性如何?能让她的宝贝儿子玩游戏玩到沉迷的地步。 东方极踏进梁家充满日式风情的幽静古宅时,夜色已深。 但他知道,客厅的灯势必亮着,有个人会忧心仲仲的等着他,在见到他以后,展露温暖的笑靥迎接他。 他带着期待的心情走进客厅,一盏奶油色的灯光,还有像猫儿般蜷缩在沙发上等待他的小女人—— 他在等她一句悦耳的问候,一抹纯净甜美的笑容,以及充满依赖爱慕的眼神,甚或效法猫咪的精神,过来他身边贴着他的身体,向他撒娇。 知念望着他好一会,才扯动嘴角对他微笑。“你今天好晚同来,去了哪里?” 她对自己做了一整晚的心理建设.面对他时尽量不要表现出生气或质疑,但真的好困难…… 她不想当个疑心病重的女人,可是在餐厅外见到的那一幕,她无论如何都释怀不了。 只要他给她一个说法,她就能够用来说服自己。 她的反应没有预期中的热情,一股失落感充斥着他的胸“让你等这么晚,生气了?”他察觉出她笑得有些勉强。 “东方,请你回答我的问题。”知念加重声调,口气带着急迫。“晚上你去了哪里?” 东方极抿着唇,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凝重严肃的表情.明白应该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她不会这样跟他说话。“你在哪里看到我吗?”他技巧性的反问,回避问题核心。 他迂回的试探表示有意隐瞒,知念心里已有了谱。“晚上,我在天母“天味餐厅’外,看到一个跟你好像的人,穿着很好看的西装,身边还有个很匹配的女性相伴,两个人从餐厅走出来……”话至此,她已经没办法强颜欢笑,微微哽咽。 听完她的叙述,东方极的俊颜闪过错愕。 今晚,他的确和王家千金去了“天味餐厅”用餐,结束后又应王芝芬的要求到精品店购物,便送她回家。 知念看到他和王芝芬要离开餐厅的画面。 然而,他更在意她出现在天昧餐厅的原因。“你跟那个姓李的男人出门了?”他没办法保持平常心,他也被自己的想法搞得一团乱。 知念深吸一口气,压抑不断涌现的旁徨无助,她咽下喉头的硬块,试图冷静。“对,我跟他出去了。” 她想解释清楚为何会答应李政楠的邀约,可是她却只能紧咬着唇,倔强得不让眼泪夺眶而出。 至少,她很坦然,无所隐瞒…… 东方极眉宇低敛,竟然不敢直视她蓄满泪水的眼睛,除了心虚,还有更多的心疼不舍。“知念……” 他该用什么心态和言语安慰她?她若感到痛苦难过,也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低沉沙哑的嗓音透着歉意,落在知念耳里,不啻是变相的承认。 泪扑簌簌地溢出眼角,在她苍白的脸上奔流。“不要说……”她转身背对他,声音抖瑟,害怕他说出令她崩溃的实情。 她根本没有足够的勇气从他口中听见伤人的事实,她并不会因此就立刻收回感情,一整个晚上的自我建设完全徒劳无功。 就算这样自欺欺人很笨、很傻,但比起与他分离的痛,她宁愿效法鸵鸟,不看不闻不问,活在自我构筑的天地里。 东方极来到她身后,眉间凹陷,神情痛苦,连一句抱歉都没有立场说出口。 继续欺瞒或决定坦诚,势必都伤她太深,他终于明白,这场游戏他输得彻底。 “我说过要保护你,不让你受任何伤害,结果却老是让你哭。”他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揽进怀中,低嗄的语调夹带着忏悔。 知念剧烈抽泣着,胸口发疼。 东方极把脸埋进她头顶的发丝中,汲取属于她的芳香气息。感受那份强烈渴望占有她的念头。他不想把她拱手让给其他男人,他要她的身心、她的温柔,都只专属于他。 知念扳开他的手,同身主动抱住他。“我爱你……”这是她发自内心真挚的告白,也是她坚定无悔的决定。 东方极的心瞬间抽痛了下,又同时被撼动。“你这个笨女人……”他嘶哑的低喃,爱极了她傻气的固执。 “我也觉得自己好笨哦……”知念抬起泪痕未干的白皙脸庞,又哭又笑的看着他,语气撒娇。 东方极望进她泪光闪闪的水眸,为之动容。面对她,他的每个表情、每种心情都出自真心,无法伪装也演不出来。 两人目光胶着,似要看进彼此的灵魂深处。 他拂去她悬在眼眶的泪珠,知念顺势闭上限,索求他的吻,想藉由肌肤的触碰感觉他的存在,填补心中巨大的不安。 东方极低下头,啄吻着她的眉、眼、鼻,继而停留在她粉嫩的唇瓣,若即若离的轻含挑弄口中的樱桃小嘴。 知念遵循着他的步调回应,等候一晚而荒凉的心口逐渐回暖,贪婪的想要他给予更多爱怜疼惜。 东方极舍不得让她失望,包覆住她的檀口,仿佛要将那两片嫣红的柔软吞咽,方肯罢休,毫不掩饰对她的渴求。 在她以为就要在他的吻里窒息时,他突然放开她,换来乏茫然无措的神情,眼角眉梢尽是诱人风情,轻易挑起男人的征服欲。 东方极再度夺取她的芳唇,并引诱着她的丁香小舌相濡 以沫、亲密热吻,传递彼此的爱意,也点燃双方热切的爱火。 下一刻,两人裸裎以对,很快的卷入激情缠绵的漩涡,在原始的欲望中,获得深刻的满足,然后相拥着酣然入眠。 一般上班族都有所谓的mondayblue,不过这目前尚无药可解的症状在知念身上却丝毫不见踪影。 她从一早就神清气爽、精神奕奕,像广告中那只永远电力十足的兔子,有用不完的精力。 身心的餍足使得她容光焕发,不管何时都笑脸盈盈,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接近下班前半小时,她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在气氛沉闷、悄然无声的办公室里,嘟嘟的铃声也显得格外响亮,引人侧目。 知念停下手边的文书工作,连忙接起电话,正经地报上自己的单位与名字。 彼端,传来男人的低笑。 知念胸口一震,讶异的捣着话筒,以最小的音量说话。“东方,有事吗?”她很高兴,心头小鹿乱撞。 “晚上一起去外面吃饭。”东方极的声调很轻缓,嗓音很温柔,却不容置喙。 知念扬起嘴角,柔顺的答应。“要在哪里见面呢?” “我去接你。”他的语气断然笃定。 “不用了,从家里到公司还有一段距离。”知念体贴的说,凡事总以他为出发点,替他着想。 “不要紧,我不在家里。”他微笑的告诉她。“你在公司等我,过一会我就过去。” 既然他坚持,知念也不再推托。“那你路上小心,待会见。” 讲完后,她挂上电话,甜蜜的笑意自嘴角流泄。 “喂!梁知念小姐,蚂蚁都快爬满你的身上了。”一道打趣的调侃介人她的甜蜜世界。 知念恍然回神,赫然发现整个办公室的同事都纷纷投来打量的眼光,她立即涨红脸。 “小心太得意忘形,会遭人嫉妒,很可能体验上洗手间被反锁的“警告’。”邻桌的女同事和知念的交情不错,却故意装出一副恶毒的表情吓唬她。 知念抿着嘴、忍住不笑出声。“哪一天我要是去洗手间超过半小时,你要来救我喔!” “啧!才不要咧!”女同事板起脸,故意没好气的唱反调。“我会去多加一道锁。”随后,两人相视一笑,结束闲聊。 经过十分钟,突然有人高喊她的名字,通知道:“有你的客人。” 知念免不了又成为办公室众人的焦点。 她站起身,便看到东方极英挺的身躯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她垂着头,快速穿过不算宽敞的走道,沿途,数道目光像雷射枪光束般瞄准她,令她极不自在。 几个和知念有往来的女同事顾不得还在上班中,都纷纷离开座位围了上去。 当事人尚未开口,她们就率先一步抢白。“你就是知念的男朋友?你是不是有上过电视?演过偶像剧之类的?” 她们问话的方式很有记者的态势。 “梁知念,你这个骗子,说什么你男朋友长得很普通?如果这叫长相普通,全世界有一半以上的男人都成了其貌不扬的爬虫类啦!” 面对她们的七嘴八舌,东方极泰然自若,对他外表的褒扬他听得太多,不特别高兴也不特别讨厌,但由于她们是知念的同事,他的态度颇为亲切,没有露出不耐的神色。 知念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的余地,只是迎向他柔和的眸光.粉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他今天穿了质感很好的西装、领带,整体看起来相当有品味.比平时休闲的衣着更耀眼夺目。 她不受控制的想起之前在餐厅外目睹到的心碎画面,左胸口还是会隐隐作痛。 既然她决定不追究,实际上也不敢深入追究,她就会尽力遗忘,不愿在上头作文章,自寻烦恼。 “你们太抬举我了,我没上过电视、也没拍过偶像剧,既然知念说我很普通,那我应该真的很普通。”语毕,他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觑了她一眼,示意待会要好好审问她。 知念笑着,心像是裹了一层蜜似的,甜得化不开。 当初她为了避免麻烦而说了善意的谎言,结果反而成了今日需要解释得更多的困扰,真是意想不到的发展。 “没有吗?嗯——不过你比偶像剧那些帅哥更帅更有明星气质。”东方极对她们的称赞吹捧一笑置之。 “知念说你也是普通上班族?不像耶……”所有人都深有同感的点头附和。 “是月入数十万的科技新贵?总之,不会是只领个两、二三万死薪水的普通男人吧。”有人如此断定。 提及工作,知念的笑容稍褪。 她担心同事们若知道他的过去以及目前的无业状况后.又会怎么看待他?思及那些加诸在他身上的异样目光,知念就觉得难受心疼。 东方极没有否认她们天马行空的猜测,当然也不可能坦白他的真正身份。 “抱歉,我们该走了。”他留意到知念细微的表情变化,出面结束拷问大会。“往后有机会,再请各位吃饭。”他给了承诺。 “可是下班时间还没到……”知念为难道。 “没关系,我等你。”东方极不自觉的想宠溺她,但不再是为了达成计划、有所目的的虚情假意。 “不必等了,你去约会吧!我会帮你打卡。”她邻座的女同事使了个眼色,够义气的相挺。“到时,帅哥你可要多请我一顿喔!”她向东方极邀功。 “一定。”他大方应允。趁着知念回座位收拾物品,她们仍旧围着他问东问西。 “问了这么多,还不晓得帅哥怎么称呼?”他考虑片刻,给了她们答案。“我叫东方极。” “你姓东方吗?哇——好特别的姓喔。让我想到那个超有 名的……东方殿堂集团!你的名字跟那个总裁只差一个字耶。” “不过成就差很多。”东方极自嘲。 有一天,她们就会明白现在无心的玩笑话,将会带给她们多大的震撼。然而他在乎的是,当他的一切揭晓时,知念会有多大的反应?最后会因为爱他而选择原谅,或是因为爱他所以更痛恨他的欺骗? 知念噙着喜悦又羞怯的微笑走了出来,刹那间,他觉得她纯洁得像个天使。 东方极伸手牵住她的柔荑,不经意流露出对她的珍视。 “等你请我们吃饭喔!”女同事们嚷嚷道。 挥别了同事,他们搭电梯下楼,在抵达一楼大厅时,和这家公司的戚总经理打了个照面。他是个年轻有为的出色男人,目前仍然单身的他是很多女职员仰慕的对象,知念曾在春酒及尾牙宴上见过总经理几次,但也仅只于此,她一介小职员根本不可能和总经理有任何交集。 可是,他却笔直地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仿佛看到熟人般,脸上露出亲切的微笑。 殊不知,他认识的对象,其实是她身畔的男人—— 东方极在他开口前,对他皱眉、摇头,以眼神和表情暗示他此刻不方便交谈。 东方极刻意穿得正式、回复“真实”的一面出现在她面前,为的是循序渐进地揭露自己的身份,而非一次就吓坏她,导致她产生排拒的心理。 他有心珍爱她。 该公司总经理接收到他挤眉弄眼的“指示”,好奇的挑眉,随后了然一笑,佯装为不相识的陌生人,彼此擦肩而过。 “刚刚那位小姐——”戚总经理忽然停下步伐,转头唤道。 知念反射性的回头,确定他叫住的人是自己时,非常吃惊。 “你是这家公司的员工吧?我好像对你有些印象。”戚总经理光明正大地仔细打量她。“哪个部门的?” 东方极绷着俊脸,对他的搅局感到不快。 “行政管理部。”虽然疑惑,知念还是恭敬的报上了自己工作的部门。 “芳名是?”戚总经理更进一步询问。 “这位先生,请你不要占用我们的时间好吗?”东方极的脸色不太好看,眸光冷锐。 戚绍风撇唇笑了笑。“好啊!想追我公司的女员工,往后要懂得讨好我。”说完,他迈步离开。 东方极瞪着他的背影,一阵气闷。 “你们认识?”知念的疑惑更深。 从他们短暂的交谈内容和语气听来,一点都不像初次见面,所以她才会有所怀疑。 这么说来,总经理一开始的确是朝着他们走来的,难道是因为想跟熟识的人打招呼…… 一个过去是黑道的一员、一个是大公司的总经理,两人产生交情的过程与原因令人好奇,她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一旦认真地追根究底,她怕会打破两人现阶段的和谐,再度让心口出现裂缝,他若不想说,她也不愿再提。 “嗯,有一点交情。”东方极一语带过,若再勉强地矢口否认,实在太牵强。 他以为她会进一步追问,可是知念仅仅点了点头,没有多做其他表示。他相信,纤细敏感如她,一定察觉到什么了,然而她却一句话都没过问,令他猜不透她真正的想法,同时又暗自松了一口气。 “走吧,我肚子饿了呢。”知念主动勾住他的手臂,语调轻快,不想破坏维持一整天的好心情。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却不断互相质疑、伤害,还不如分手来得痛快,即便她总不忘提醒自己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是不是爱着一个人,心里都会充满着矛盾与甜蜜? 东方极默默盯着她写满信任的脸庞好一会,扬起嘴角,对她的爱恋又浓厚了几分。 第十章 两人徒步走了一段路,都没有刻意找话题热络气氛,知念的手被东方极紧紧握着,她则安静的配合他的脚步,不管他要走去哪里,她都会毫不迟疑的相随。 这时,天色渐渐暗下,霓虹灯点亮了城市,仿佛镶了珠宝似的,炫耀闪烁。 东方极偶尔低头凝视她,知念就会抬起头绽放出温柔幸福的笑容,连路过的行人都能感觉到他们散发出来的浓情密意,在等红绿灯的空档,知念才问起目的地。“东方,你有想吃的餐馆吗?” “去“天味’吧?”虽是问句,但他已拿定主意。“就存附近而已。” “可是我们没有订位,要进去恐怕行不通……”她实在不想说这些话,折损他的兴致、推翻他的提议。 “不去碰碰运气怎么知道一定行不通?”东方极当然不可能让安排落空。餐厅客人再多、预约时间排得再久:永远都会有个常位为他保留。 知念接受他的说服,携手前往。 东方极事先已知会过餐厅经理,所以经理早就等候他的莅临,并且亲自接待,该说的话都套好招。 知念不疑有他,还直嚷着好幸运,有藏不住的开心。 能讨她的欢心,东方极也露出宠溺的笑。 接过经理送来的酒单与菜单,对着上头陌生的法文,知念的娇颜浮现困窘。“东方,你看得懂吗?”上一次,是李政楠帮她点的餐。 东方极轻轻笑了笑,对她摇头。“麻烦你翻译一下,可以吗?”他“客气”的向经理下达命令。 收到指令,经理尽责的一说明。 东方极则专心的欣赏对座,像学生一样认真听讲的小女人,好看的唇维持着愉悦的弧度。 花了一些时间点菜、选酒,他依旧耐心满满,兴致高昂。 没多久,美酒和沙拉、前菜一一呈上,知念用心品尝、细心品味,吃得津津有味。 东方极索性停下动作,看着她可爱的吃相。 知念鼓着双颊,睁大眼睛回望他。 他突然伸长手,用修长的食指抹去她唇边不小心残余的酱汁,这是他过去从没对女人做过的举动。原来他一直以为刻意又肉麻的小动作,全源自于情不自禁。 知念害羞得低下头,抓起餐巾擦拭嘴唇四周。“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吗?你不但穿了西装,还带我到这么昂贵的餐厅吃饭。” “我有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东方极回答。“因为很高兴,所以想和你一起庆祝。” “恭喜你。”她由衷地祝贺。“也就是说,以前的那些人,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她小小声地确认。 “嗯,不会了。”他正式宣布“脱离”黑道身份,游戏他不玩了。他宁可损失睹金三百万、宁可冠上输家的称号,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知念唤来服务生,开口要了一瓶酒。 “你说过,不喜欢酒味的。”东方极挑眉,感到诧异。 “噢?原来你记得。”她笑道。“今晚不一样,因为我好开心好开心,开心到想体会一下喝醉的感觉。” “你还没喝就醉了。”他取笑她,着迷的凝视着她泛红的容颜。 服务生把酒送来,知念破天荒的喝了好几杯,脸蛋红扑扑的,宛若一朵娇艳的攻瑰。 结帐时,她噘着嘴,对他傻笑说:“应该让我请客才对,不可以跟我抢。”她翻出信用卡,递给服务生。 东方极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示意服务生收下,顺从她的意思。 “等你升迁了,我们再来庆祝。”她始终笑咪眯的,弯弯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真情爱恋。 “我才刚工作,就确定我会升迁?”他的黑眸有着令人融化的温柔光芒。 “当然,你可以的,一定可以……”她的眼里闪着欢喜的泪光,语音哽咽却胸有成竹。 “我会的,不会让你失望。”他不会辜负她的情深意重。 付完帐,他们离开餐厅搭上计程车。 东方极对司机交代完去处,知念便晕陶陶的偎着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看着她的睡颜,良久,他都收不回深情眷恋的视线…… 自从公司总经理戚绍风到行政处理部见过知念,使得她由一介没没无名、毫不起眼的小职员,突然成了公司八卦绯闻的女主角。 这天午休前十分钟,戚绍风又出现在她的工作部门,邀请她吃午餐。 知念明白他的动机,并不像传来传去的流言蜚语那样,他并不是想追求她,她也没想过所谓麻雀变凤凰的戏码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若她猜想得没错,他的邀约应该和东方极有莫大的关系。 “既然总经理亲自邀约,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知念大方应允,并不为了避入耳目、消弭耳语而蓄意推辞。 “现在就走吧。”戚绍风做了个“请”的手势,风度十足。 知念拎着手提袋,不去注意同事们各式各样的眼光,快速步出办公室。 反正她答应或拒绝,都一定会惹来闲言冷语,然后被添油加醋的编成一则夸张好笑的故事。 况且,她也想印证高高在上的总经理找上她,是不是和她的臆测相符。 一起走在长廊时,知念率先和他攀谈。“总经理想找我的话,实在不需要亲自跑一趟,打一通电话过来,吩咐我一声.我就会到你指定的地点了。” 这是上司与部属间该有的区别。 戚绍风撇唇轻笑。“之前我会这么做,不过现在可不行。”他说得隐讳,没点明原因。 知念似懂非懂。“总经理可以再说得明白易懂一点吗?” “没什么。”戚绍风放慢脚步配合她,力求平等。“你可以把我当作朋友,不必太拘束。” “朋友?怎么可以?你是总经理,我是一名职员,公司就要有公司的伦理,不能逾越本分。”知念正经八百的回覆,不赞同他的说法。 “你可以跟极平起平坐的话,跟我就可以是朋友。”戚绍风说。 知念蹙起秀眉,试图参透他想传达的意思。“东方……总经理会来找我,果然是跟东方有关……” 和公司总经理走在一块,让她备受瞩目,感到尴尬。 “很不习惯?”戚绍风哂笑道。“如果不能习惯被注目.那跟极在一起会很辛苦喔。” 他的话令她咀嚼再三,不得不反覆思索个中真义。 他领着她到公司附近的一家高级日本料理店用餐,价位高是出了名的。 “总经理,午休只有一小时,我没有太多时间慢慢享用这么高级的午餐,吃不饱很浪费的。”知念站在料理亭门前,语气非常客气。 “那就吃完再回去上班。”顿了下,戚绍风直接端出架子.让她服从。“这是上司的命令。” 这个单纯没有娇气的女人,还不知道自己爱上的男人有多了不得,而他更好奇的是,她能让那个骄傲不懂得谦虚的家伙,那么重视、保护的理由。 知念被他严肃的口气逗笑了,颔首致谢。 吃过几道菜以后,戚绍风随意和她闲聊。“你和极认识多久了?” “总经理对我跟他在一起这件事很有兴趣?”知念不疾不徐地反问。他盯着她白皙恬淡的面容,莞尔一笑,诚实以告。……对,非常感兴趣。” “为什么?他跟我在一起,有什么特别值得追究的?就像一般人谈恋爱的过程一样,没什么特别的。”知念四两拨千斤的又把问题丢还给他。 “一般人?”戚绍风提高声调。“如果他是一般人,我就不会感兴趣了,偏偏他很不一般。” 知念垂下眼瞳,被他饶口的一番话挑起了不安的情绪,但神色依然坚定。“他有多不一般,我会等他亲口对我说。” “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太惊讶。”戚绍风最后做了这样的结论。“看得出来,他很珍惜你,跟对待他过去交往过的女人,有很大的区别。” 本来,他被交代的“任务”是要搞破坏,不过这种事他实在不擅长,还是忍不住帮好友说了好话。 闻言,知念抬眼看着他,抿嘴轻笑。“听起来,东方似乎是个花花公子?”不过,以他的条件,确实有当花花公子的本钱.她并不意外。 “不可以在背地里论人是非。”戚绍风耸了耸肩,露出轻松的一面。“这个问题,你也留着等他亲口同答吧。” 不过,他不以为然的口吻,早已说明了一切。 “总经理和东方的交情似乎不止一点……”知念自言自语似的低喃。从他的言语问,她不难得知自己用心爱恋的他,并不是个简单的男人。 越是晓得这项事实,她的心就越发沉重,胸口闷闷的,分不清那份复杂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如果他其实根本不是什么黑道份子,那么,他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他以黑道的身份出现在她而前,又是为了什么?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就纠结成一团,紊乱不已,不由得显露出低落的神情。 “我好像说得太多了。”戚绍风见她清丽的脸庞失去原有的镇定,决定到此为止。“专心吃东西吧。” 她纯白得像只无害的兔子,见她难过的表情,会让他有罪恶感。 知念沉默的进食,接下来的时间,她的心神陷入恍惚,心头被重重疑云压得透不过气。 她爱上的,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这段爱恋,到底建构在怎样的谎言之上? 她隐约感觉到,秘密将要被揭开—— 但她没想到,刻意被隐藏的真相来得如此之快! 下班时,知念接获一通电话,对方开门见山的告知身份,然后约她在一家饭店的咖啡厅见面。知念毫不犹豫的答应。收拾好私人物品后,立即出发前往约定地。 一路上,她的神经如拉紧的弦,双手紧紧交握,精神无法放松。 到达指定地点后,一名服务生趋前询问她的姓名,确定无误后,便带领她到一处隐蔽的座位。 一名高雅沉静的女性已经在位子上等候着。 “你好。”知念立在一旁,戒慎恐惧地行礼问候。“对不起,我来晚了。” “梁知念小姐?是我突然约你见面,要你赶过来,该说抱歉的是我。”打电话给她的,正是东方极的母亲,陶咏然。“请坐。”她面带微笑,客气的招呼着。 她亲切和气的态度,让知念忐忑不安的情绪消除泰半,但对方雍容华贵的气质又带给她不小的压力。 “点些东西吃吧。”陶咏然不着痕迹地打量眼前的年轻女孩——虽然不是令人惊艳的美女,不过,没有浓妆艳抹的脸庞.给人纯净舒服的好感,她特别喜欢她知性的气质与温柔而坚强的眼神。 陶咏然不禁扬起嘴角。 “不了,我现在吃不下任何东西。”知念摇头,轻声婉拒。 “是吗?那就不勉强你了。”陶咏然遗退服务生,正视她。在电话里已经提过,我是东方极的母亲。” “是,你好。”知念难掩无措。毕竟,她面对的是心爱男人的母亲,即使她想冷静以对,也难以克制打从心底不断涌出的紧张感。 她因为太过在乎,反而失去平常心。 “我就有话直说,不拐弯抹角了。”陶咏然徐缓道。 知念屏息等待。 “我希望你能离开我的儿子。”陶咏然开门见山的提出请求。闻言,知念顿时僵愣住,完全动弹不得。 接着,陶咏然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只信封,放在桌面上,再推至她面前。“这个请你收下。” “为什么?”许久,知念才得以从口中吐出一句话。 “你知道他的身份吗?”陶咏然盯着她失神的模样,严肃的问。 “身份……”她答不上来,没办法理所当然的说他自称是黑道份子的事。 “他可是东方殿堂集团未来的接班人。”陶咏然尽量收起真性情,以冷漠的口吻说道。 纵使先前种种迹象都显示出东方极的身份可疑,但知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是大集团未来的接班人?! 与其说吓一大跳,不如说她深受冲击,以至于顿时陷入呆滞状态,脑袋一片空白。 “总之,我言尽于此,其他的,等你看过信封里的东西,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做出这样的要求。”语毕,陶咏然站起身。“谢谢你配合我,特地跑这一趟。” 知念久久无法自惊人的震撼消息中回魂。 “我走了。”临走前,陶咏然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本想安慰她两句,最后还是放弃,怕自己心软破功,于是迅速离开。 徒留知念独自对着一只信封发怔,心魂瞬间被掏空似的,呆滞成一尊化石。 不知经过多久,在服务生的提醒下,她才知道自己的手机响了很久。 因为电话铃声的噪音干扰到其他客人,所以服务生才会上前告知。 “抱歉。”知念连忙找出手机接听。 “知念,你在哪里?”东方极的声音充满关切。 他的声音仿佛自遥远的某处传来,隔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东方……”她的心头无比沉重。 “你在哪里?”他加重语气追问。她没这么晚还不回家过,让他以为她是否途中又遭到不明人士欺负、跟踪。若真的再发生这种事,他绝对会不惜一切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东方……”知念空洞的重复着,感觉心狠狠地揪痛着。 东方极心急起来。“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接你。”他近乎命令。 “我在帝王饭店。”她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胸口的疼痛。“你不要过来,我晚一点会自己回家。” 她还不晓得该怎么面对他,想独处一段时间,沉淀现在过于混沌复杂的心思。东方极沉默着。 “我挂电话了。”知念没等他回答就按下切断键,继续盯着桌上的信封。 半晌,她把信封放进提袋,又发怔了一阵子,才踩着缓慢的步伐走出饭店,没有设定路线,仅凭着直觉四处乱走。 在心情欠佳、觉得迷惘的时候,她习惯藉由走路帮助思考,让心灵慢慢沉净下来,好在犹豫不决、束手无策的难题中,看清自己的心意,并思索出一个自己觉得最好、最正确的解决之道。 知念不清楚自己到底走了多远,直到脚酸了,脑袋又恢复正常运转,脑子里只被唯一一个念头填满心中也只充斥着一种感觉——如果这段感情注定没有结果,她也不希望是由她画下句点。 知念走进客厅,就看见东方极脸色冷峻凝重,眼神冷冷的盯着她。 她没有回避,杵在原地与他对视,心海翻腾汹涌。 她深爱着他,不管他是黑道份子也好,是身世傲人的豪门少爷也罢,她对他的爱意都没有改变。 知道他真实的身份后,她反而感到豁然开朗。因为他逐渐浮现的“破绽”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剩下的,就是他假装是黑道,委身在她家、与她朝夕相处将近三个月的动机。 不过她也不打算主动问起。他这么做,一定有原因,对她坦白或者执意隐瞒到底,都交给他定夺。 她愿意接受他所有的决定,虽然他一直将她蒙在鼓里,虽然她的心受了伤,可是,她仍坚持相信他到最后,相信从他眼里看见的温柔和担心,都是真心的。 “我回来晚了。”知念扬起嘴角,却扯痛了心扉。“今天见了几个意想不到的人,心情有点受到影响,所以想一个人静一静。”她的神情若无其事,语气轻描淡写。 不可思议的,她对着他笑一点都不勉强,而是发自内心的情感。 东方极敛下黑眸,酝酿了许久的情绪和话语,在见到她淡雅柔美的模样后瞬间溃散。 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也不知道矛盾的感觉,然而眼前的女人却让他一并体会到了个中滋味,这滋味太苦涩、难以吞咽。 ”你生气了吗?”知念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东方极的喉结滚动,吞下了该让她知道的实情,吐不出只字片语。 “就算你生气,我也不会道歉。”她瘪了瘪嘴。 “你不需要道歉。”他转头凝睇她,语气温柔,但俊俏的脸孔好忧郁。该说抱歉的人是他,可是他始终无法启齿。 知念没有忽略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是他近来时常出现的表情。她可以大胆假设,那是他想对她说出一切事实却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吗? 她会耐心等待这一刻来临。 然后再用一颗毫无芥蒂的心,全心全意的爱他、或离开他。 “东方……”她甜甜的唤他。“可能我看起来很懦弱、很胆小,不过我觉得自己够坚强,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对于自己觉得对的事很固执,不会轻言放弃。”自我分析的观点中,有她想传递给他的讯息。 东方极专心聆听,未置一词。她剖白道:“爱你就是我觉得对的事,所以我不会轻易放弃。” 他的心底一动,低哑道:“是吗?你能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放弃爱我?”知念微微歪了下头颅,含笑地反问:“包括你不爱我的时候?” 东方极拢起浓眉,一脸不悦,霸道专制的回答她:“对,就算我不爱你,你也要死心塌地的爱着我。”原来这种狂妄的王者气势其来有自,不是在黑社会的大染缸培养出来的,恐怕是与生俱来加上后天培养出的非凡自信。 “好。”知念没有生气,反而笃定的许诺,没有一丝牵强。 她的答案让他心疼,他万般怜爱的将她拥人怀中,离不开她无瑕的爱。 在离与好友订下的赌注期限终止前一星期,东方极完美地完成了父亲所交代的case,也终于下定决心把一切告诉心里挂念的女人。 在纽约签完约后,他立即动身搭机返台,没有逗留任何时间。一下飞机,他又马不停蹄地驱车回到知念的住处。 屋子一片漆黑悄然,自然也没有人期待他回来,给他一记笑容,消除他长距离奔波累积的疲惫。 他在屋内走了一圈,觉得怅然若失。 没有知念的笑颜、没有她的殷勤问候,他不习惯。 习惯养成是如此的简单,要戒断却很困难。 随后,他在房间的桌上发现一封信,信封上漂亮端正的字迹指名是给他的。 东方极毫不迟疑的迅速拆阅。 每读一句,他的血液就呤却一度,心里又悔又气。 他抓着信出门,搭车回到真正的住处。 一进家门,他直朝母亲陶咏然而去,顾不得父亲东方神也在场,怒不可遏韵质问母亲。“你是怎么知道我跟朋友的赌约?又凭什么找上知念,要她离开我?!” “极,注意你的措词和口气!”东方神板着脸,严厉警告。 “妈!我以为你不一样,不会在乎出身与家世,但你却给了她一笔钱,要她离开我?”东方极不敢置信。 “我不希望她继续被你骗得团团转,你觉得我的作法残忍无情,那你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伤梁小姐的心?”陶咏然不慌不忙,态度镇定。 东方极抿着唇,俊脸黯淡。“我会找机会亲口告诉她,请求她的原谅。” “恶意伤了她又要她原谅。”陶咏然嘀咕着,眼角余光瞥向一旁结缟二十多年的丈夫,意有所指。 遭受无妄之灾的东方神皱了皱眉,接受爱妻的指责,然后对儿子沉声道:“有本事就自己想办法把女人追回来,在这发脾气有什么用!” “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东方极姿态不驯。“不管你们接不接受,我都只要她!” “等把人找回来再说。”陶咏然不以为然的别过头。 东方极没再开口,愤然离去。 听到大门砰然关上,陶咏然吁了一口气。“哪有儿子这样凶妈的……” 东方神宠溺的笑了笑。“还不是你自己宠坏的?” “哪有……”陶咏然白了挚爱的男人一眼。 东方神但笑不语,在商场上冷静锐利的眸光,此刻充满眷宠,只专属于眼前共度二十多年的女人。 花了一整个星期,东方极用尽所有方式,就是无法得到知念的去向与下落。 说着不会轻易放弃他的女人,突然消失无踪,给了他最痛恨的结果。 他的情绪低落,连和好友的赌约期限到期当天,约定好的众会时间他也缺席,就只是发了狂似的不断追查知念的下落。 几天又过去了,他依旧一无所获,这事实彻底打击了他的信心。 从早上到下午,东方极接了数通来自母亲的电话,一再叮嘱他晚上绝对要回家一趟,说要帮他庆祝生日。 不回来的话,你会后悔一辈子! 末了,他母亲总不忘加上这一句。 然后,换来他一声不以为然的冷漠嗤哼。 晚上七点,东方神叫住要离开公司的他,命令他一起同家。“至少回去一下,不要辜负你母亲的好意。”他沉声道。 纵使再不愿意,东方极也遵照父亲的话,坐上了车。 见到母亲,东方极不禁绷起俊脸,对她的作法仍难以释怀。 陶咏然也清楚,不过,在礼物还没送出前,她只能继续忍耐宝贝儿子送给她的臭脸。“坐下来吃饭,快点。” 一家人坐定后,佣人立刻出菜。 菜色不算丰盛,是一般的家常菜,但装盘精致,香气四溢。 东方极意兴阑珊的随便挟了一块肉,咀嚼的瞬间,他的表情起了变化——先是怔住,接着皱起眉头。 “多吃一点,这些都是特地为你做的。”陶咏然催促。 吃着吃着,他的脸色就越复杂,眉头紧紧纠结。 口中的味道很熟悉,却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过去两个多月,他最常吃到的就是这滋味,陌生则是因为一个多星期没能品尝,竟感觉如此漫长而想念。 他放下碗筷,敏感地问:“今晚的菜是谁做的?” “今天特别请来的厨子做的,合你的口味吗?”陶咏然笑着问。 “普通。”东方极别扭地撇了撇唇,拿起碗筷继续吃得碗底朝天。 陶咏然强忍笑意,若无其事的默默进食。 饭菜的味道像极了他惦记的女人的手艺,让东方极吃得满心困惑、满腔火气,本来就欠佳的心情,被混淆得更加烦闷。 突然,他重重搁下餐具,失去了胃口。 “饭还没吃完,你去哪里?”东方神出声询问。 “我吃饱了。” “等吃完蛋糕再出门也不迟。”陶咏然的语气有些紧张。“你先在客厅等等,切完蛋糕,你要去哪就去哪。”她一副放牛吃草的口吻。 “不需要什么蛋糕。”东方极满不在乎。 “那是妈帮你准备的生日惊喜,你绝对会吓一大跳。”她极力留住他,否则她精心准备的礼物就派不上用场了。 他在客厅等候,佣人则关掉灯光,让点着烛火的蛋糕被推出来时更有气氛。 坐在黑暗中,东方极的思绪也突然跟着放空,没有察觉蛋糕被端出来,并缓缓接近他身边。 “生日快乐。” 轻柔娇甜的女性嗓音穿过他的耳膜,直击他的心脏!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抬头看她_ 透过烛光,他看清面前笑得甜美开心的容颜,正是他遍寻不着的佳人。 “生日快乐。”知念捧着蛋糕,给予他诚挚的祝福。 东方极哑口无言,只是盯着她,俊俏的脸孔看起来像是高兴,又像生气。 她被他奇怪的表情逗得笑出声来。“来切蛋糕。”她放下小巧精美的蛋糕,把切刀交到他手里。“这是我亲手做的喔!你要全部吃光才行。”她撒娇着。 “那些菜也是你做的?”他的视线胶着在她表情丰富的脸上。 “你竟然说味道普通,真可恶!”知念噘起嘴抱怨。 “这阵子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现在是高兴还是生气。 “伯母之前找上我,告诉我你的身份,并且交给我一个信封。起初我以为那是分手费什么的,所以一直没有打开。”知念直视他,解放多日来泛滥的思念。“但事实上里面是一封伯母亲手写的信,除了写着你接近我的目的,还有她想给你生日惊喜的计划……”她一五一十的告知事情经过。 甚至连之前突然冒出来的跟踪者,也是他母亲指使的,目的是想增进他们的感情……但这件事,知念并没有说出来,算是她籼他母亲之间的秘密吧! 听着她的说明,东方极不确定的问:“你都知道了……不气我利用你?” “我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她答。 “原来有钱人家的少爷,都在玩这种游戏呀。”当然,这是她调适好心态后才有的乐观想法。 “而且我答应过你,不会轻易放弃爱你。” 透过他母亲口中得知,这些日子来他没有一刻没在找她,显示出他的在乎,加上他母亲不断为他说尽好话,花了几天的时间,她终于释怀。 东方极起身抱住她,数十日来积压在心头的不安,在这一刻得到解脱。 “你骗了我、我也骗了你,我们扯平,互不相欠。”知念温驯的窝在他怀里,忍不住哽咽。 他拥她拥得更紧,深怕她下一秒就脱逃。 过了好久,知念才轻轻挣开他过紧的搂抱,抬头仰望他深邃的俊颜。“我有礼物要送你。” 东方极扬眉。 “你要好好收下喔!”语毕,她踮脚、伸长手圈住他的颈子,主动献上自己的粉唇。 东方极深深地吻住她,欣然接受她赠与的生日礼物,并且索求更多更多,不想放开。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