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人》 楔子 他不是好人。 嗯,也许还不是。 走进夜店,关威第一眼就看到她。 她坐在角落的高脚椅上,夜店灯光聚焦,麂皮帽下是一头滑顺黑长发,上着鳄鱼皮滚边夹克,下搭鬈毛羔皮短裙,足蹬尖头长靴,美腿交迭,性感直逼莎朗史东in第六感追缉令——春光无限好,看得到吃不到。 有男人过去跟她搭讪,被她打枪。 她偶而跟朋友说话,不时微笑,大大的眼睛流连顾盼,勾带风情。 关威走近吧台。 「劝你别打她的主意。」酒保像是看穿关威心思,良心建议。 「你知道她?」 「storm里有谁不知道她。」storm是夜店名,中文意思是风暴。「你别看她像团蜜,招惹无数狂蜂浪蝶焚身追逐,其实上了钩的傻子,她才不要。告诉你,她是眼,是我们店里的暴风眼。」 暴风眼吗? 形容得真好,一点不差。关威冷眼旁观。 痴男怨女夜店寻欢,无非是找个消遣,排解寂寞,但若成了别人的消遣,可就不好玩了! 那个女人,貌似在暴风之中,像只迷途小羊,甜美的模样,谁不磨刀霍霍,意欲偷香。只是,最后究竟是谁猎杀谁,恐怕还是未知之数。 她把所有倾慕的眼光当成自己的嘉勉,却又冷漠睥睨在她脚下屈从的人们。 她在风暴里,稳坐中心,她是自己的女王。 「好个麻烦!」而关威一向讨厌麻烦。 他本来就讨厌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这个一身名牌西装的男人,从来不会因为寂寞,稍微懈怠,他来,只是工作需要,一旦缺乏理由,也就不必停留。 关威要走,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大肥羊。 几个穿戴夸张的女人,借着夜店的音乐震耳、灯光昏暗,趁机靠了过来,贴身磨蹭,大吃关威豆腐。 「对不起,可以请妳们走开吗?」关威皱起眉头,显然很困扰。 人帅当然吃香,尤其关威的五官俊美,像是混血,有种英国绅士的优雅。他不笑时,美丽的薄唇没有温度,一丝不苟的模样,令人想起德国人的精致严谨,夜幕黑的眼睛在隐晦不明的灯光下,微微发亮。 「不好意思。」软甜的嗓音骄傲的宣示主权:「他是我的男伴。」 几个女人见来者不善,只好摸摸鼻子走开,另寻猎物去了。 「谢谢妳替我解危。」关威实在疲于应付那些自己黏上来的女人。 「别客气。」软甜的嗓音发出轻巧笑声,接着说:「你一直在看我。」 关威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为他解危的人,竟然就是那个女人! 「我没有恶意。」关威近看才发现,她好娇小,黑长发、大眼睛,活脱脱就像尊漂亮的瓷娃娃。 「没关系,我没在意。」微笑的弧度刚刚好,那尊漂亮的瓷娃娃扬起水汪汪大眼睛,无比自负的征服欲望深藏里头,直望向他。「我请你喝酒。」 「谢谢妳的好意,但是不用了。」 关威现在还不想跟她扯上关系。 「拒绝女孩子的邀酒可是很没礼貌的唷!」那个女人笑脸无辜,大眼睛里勾着顽皮的色彩。她才不是纯良的天使,她是摇着尾巴的小小恶魔。「不如来杯马丁尼吧!詹姆士庞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他的好桃花真是让人嫉妒! 关威的回答很讽刺:「原来妳也想当庞德女郎?」 酒杯滑过吧台,她拦住却放手,任由玻璃酒杯砸碎满地。 「讨厌!都溅到我靴子上了!」她嘟起小嘴,一边抱怨一边「咖拉咖拉」踩在碎玻璃上,转身走开。「阿joe,告诉恩玺姐,这些统统记我帐上,喔,也包括他的。」 哎呀呀,有人踩线出局了! 酒保略有同情的看了眼被晾在一旁的关威。可怜的家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等一下!」 关威一时心动,抓住她的细手臂,那个女人睨了他一眼,大眼睛很骄傲。 「我不当一夜禽兽的花瓶!」 「我很抱歉。」关威自觉说错话。 她没有甩开关威的手,两人的眼神在声色中撞击。她搧了搧长睫毛,大眼睛荧荧磷磷,像只奔火的蝶,在关威漆黑的眼底燃烧,微微的光芒、微微的亮,沉默而神秘。 「你知道吗?我不需要你的抱歉。」 关威好奇了。 「那妳想怎样?」 她也不说明,只是径自向酒保使了个眼色,酒保吹了声口哨,这次酒杯稳稳滑进她手里。 「我想要……」她拎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随她动作,波光荡漾,映着她的巧笑倩兮,比酒醉人。「你。」 「我?」 「我不做一夜的花瓶,但我不介意多多认识你。」 她笑得开心,小舌浅尝,烈酒辣口,烧红了一张小脸。 关威的目光离不开她,见她抹唇,划过杯口,就这瞬间,他动摇了。 关威拿起酒杯,倾身将她拉近。 「我叫关威。」 她端着安稳,大眼睛却挑动原始欲望,恣意微笑。 「我叫陆丹颐,请多指教。」 第1章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上床,是谁主动,已经不可考。关威模糊的想,仅存的理智沉没在野性的快感里,他像只野兽,獠牙咬紧柔嫩的肌肤,在他身下的小小娇客,黑色的长发时起时伏,如云如浪。 「不够……」陆丹颐深陷他的怀抱里,甜甜的娇嗔撩动着他的神经。 关威按住她的双手,她起初惊呼,然后瞇起大眼睛,咯咯笑了起来。望着她纤弱的模样,关威自觉,心里有什么被唤醒了,残留在手上的嗜虐感,蠢蠢欲动,教唆他连枝折断那朵骄傲的丝绒玫瑰。 「妳真可怕。」 「拥抱这样可怕的我,不肯放手的又是谁呢?」陆丹颐沉迷在他的粗暴吮吻,细手指揪住他的头发,尽情享受。 关威来不及回答,他只知道,他的身体吶喊着不满足,那个女人一次又一次点燃他的欲望,发狂的热情,连关威自己都吃惊。 「我们做爱,但是不说爱。」欢爱过后,陆丹颐像只懒猫,趴上他的胸膛,一身香汗淋漓,咬着他的薄唇,笑笑的说。 「无妨。」关威的手指滑过汗湿的长发。 他没有明说,但似乎十分喜欢她的黑长发。当陆丹颐摇曳长发,轻轻扫过他的脸颊,那微微酥麻的感觉,让他一阵颤栗,好像有人在他的心口搔痒。关威讨厌失去控制,所以他会抓住她的长发,然后她就会回过头来。 回过头来的笑脸,却害他屏息。 陆丹颐笑起来总是那么甜蜜,大眼睛会说话,好傻好天真。 关威忽然明白,难怪幽王甘愿纵放烽火,只为换得美人一笑。 「哇,你好冷漠,这哪里像是缠绵过后该说的情话!」 「妳想听我说爱妳?」 「才不要!」陆丹颐避之唯恐不及。 「有没有人说过妳很矛盾?」关威从床上坐起,上身半裸。他是那种穿起衣服看来瘦,脱了衣服其实很有料的男人。没有到处纠结的肌肉,也不会瘦得像排骨,他的身材高削精实,非常养眼。 「有。」陆丹颐裹着床单,赤脚跳下床。 关威的眼神追着不知是裹床单还是被床单裹的娇小身影,瓷白色的萤萤雪肤,在旅馆的夜灯下,透着微亮的光。 她从小冰箱里拿出小罐啤酒,畅快喝了一口。 「我以为啤酒跟事后烟是男人的专利。」 「现在不是了。」 话没说完,啤酒罐就落在地上,辣口的酒香盈漾满室。关威搂着她的腰,又把她抓回床上,陆丹颐咯咯笑个不停,尚未消退的欲望在他眼中重新点燃。 都怪这个女人太可爱! 关威咬住她的喉咙,拱起身子,像只黑豹,正准备鲸吞蚕食身下那具可口的猎物,陆丹颐的手指在他的背上画圈圈,感觉重重贴上的热吻,一点一点,顺着温热的血流,在她雪白的身上留下残酷鲜明的烙印。 「为什么跟我上床?」他在喘息,美丽的薄唇留恋着甜美的回应,不舍离去。 陆丹颐是恭敬的朝圣者,小手畏惧着,轻抚那张俊美的冷漠脸庞,直到顶点的癫狂,催促她以殉身为葬,如斯疯狂。陆丹颐再也不堪忍耐,迫切的吻住他的吻,像扑火的蛾。 「因为你看起来够无情,一定有好多女人为你伤心。」 关威想想,或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 他甚至想不起来,最近一个哭着求他不要分手的女人叫什么名字。关威的问题是,他身边的女人太多,多得让他疲于应付。 女人总把爱情当唯一,爱情却不是关威的第一。 印象里,曾有个女人,爱他爱到连命都不要,站在高楼,说不爱她就让她死,关威去了,看了一眼,只说了要死就去死,走了就没再回头。最后女人没死成,天天写恐吓信,信里不再爱他,反而恨他入骨,关威收信收到烦,干脆申请禁制令,就连法官都骂他狠心。 久而久之,关威的爱情变得孤独,爱情里的旁枝末节,对他而言,只是浪费时间的东西。 「妳也伤心?」 陆丹颐露出空白表情,漠然点头:「我也伤心,所以你不需要爱我,只要知道彼此的名字跟电话,寂寞的时候还能互相取暖,这样就够了。」她不贪心。 关威没有说话,他正在思考,能够从跟她的关系里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是,他得到了一个不要爱的女人,跟这个女人在一起,他不用天天送花看电影,没有一天到晚的电话简讯,不会再有人天天缠着他,要他照三餐说我爱妳。他们不需要了解彼此,他们只「要」彼此。 坏处是,他们可能永远不会相爱。 但,那又何妨? 「我想,我会开始习惯这样的关系。」关威亲吻她的发梢。 陆丹颐倦极了,靠在他的胸口听心跳,身体很累,可是累得很舒服,应该可以好好睡一觉。 「奇怪,为什么狠狠做爱完之后,还要说这么多话?我不说了,换你说,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于是关威轻轻在她耳边唱歌。「若爱过我便应该明白,寂寞有害。万人爱,为何还怕伤害,失去我去换九千种期待。无害——」 那时的他们不知道。 天底下,其实没有「永远」的事。 陆丹颐,二十八岁,单身。身为indesign的首席品牌形象设计师,年薪千万,但是个性龟毛,超级难搞。 助理三号上班第三天,被她骂哭,躲进茶水间里猛吐苦水。 办公室同事早就见怪不怪,凑上前去拍拍肩膀,探听八卦的意图大过良心。 「怎么了?」 助理三号哭哭啼啼,鼻涕抽答答。 「呜呜,她骂我猪头!」小女生大学毕业没多久,刚出社会就碰上机车上司,只能算她运气不好,前辈子没烧好香。 「妳算好的了,前两个助理上工第一天就被她扫地出门。」indesign的女王可不是叫假的,陆大小姐有三高——能力高、眼光高、要求高,稍不顺她心意就谢谢再联络,助理三号能挨到第三天,已经是奇迹! 「她是不是心理变态?不然为什么这么机车!」助理三号忿忿不平,同是人生父母养,连她爸爸都没骂过她! 同事风凉道。 「等妳做到像她一样,妳也会心理变态。」 「小陆,拜托妳,不要再把新人吓走了。」indesign的大家长,冯奚范苦口婆心,多希望陆大小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年头,好人才难找啊! 「是她自己抗压性太差。」才骂两句就受不了,职场如战场,她要的是榴槤,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烂草莓! 「跟妳一起工作,抗压性再高都没用……」 冯奚范的心声就是大家的心声。 陆丹颐穿着一袭笔挺的白色乌干纱立领风衣,内搭一件轻柔的雪纺小洋装,银色珠饰在裙襬,小巧的足踝蹬着细跟蛇纹高跟鞋,交迭的美腿修长匀称,无瑕纯净中又带点引人遐思的邪恶性感。 「对了,老总,关于那个甜甜圈的案子——」陆丹颐把玩一手镶着小花水钻的造型美甲,声音软软甜甜,一派清纯无辜。爱装可爱不是她的错,谁让她一个轻熟女生得一张十八岁的娃娃脸,装老反而好笑。 「我已经派给joanna去做了。」 「我是不是听错了?」 「妳听见了,甜甜圈的案子由joanna负责。」 「这跟一开始说好的不同!」软甜的声音明显染上不悦,陆丹颐只有外表看起来像十八岁脑袋空空美少女,骨子里还是那个二十八岁机车难搞女强人。「为什么突然交给joanna负责?」 太不公平!她为甜甜圈的案子尽心尽力,跟厂商洽谈设计,大事小事全都一手包办,甚至为了抓住产品特色,一连吃了三个星期的甜甜圈!三个星期耶!体重是女人的大忌,她牺牲那么大,功劳竟被人硬生生抢走,要是咽得下这口气,她就不叫陆丹颐! 「小陆……」 「stop!我不接受任何解释。」陆丹颐对工作执着,不肯妥协,这次替某家知名的美式连锁甜甜圈专卖店作嫁,设计一系列专属商品的大案,要是成功,名利双收,要她放手,不可能!「我直接打电话跟厂商确认,如果设计案要换人做,我也要个合理解释!」 冯奚范头痛哪! 陆丹颐是他一路提拔上来的人,在工作上的表现自然有目共睹,只是她的个性强势,说一是一,从来没有转圜余地,就算能力出色,但在职场上懂得做人远比埋头做事来得重要,太白目可不讨人喜欢。 「哎呀,无理取闹的女人最难看了!」 甜腻腻的媚笑晃晃悠悠,妖女joanna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搭上陆丹颐的肩膀,前者妖娆火辣,后者甜美可人,两姝不只争艳,在工作上也互不相让。 「我在跟老板说话,不知道joanna小姐有何贵干?」 「给妳一个良心建议,厂商那边,劝妳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给自己留点后路,别说我们欺负妳!」 陆丹颐瞇起大眼睛,火药味十足的反呛:「joanna,这个建议妳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妳有几斤几两重,咱们都清楚,没那个屁股就别妄想坐那个马桶!」 妖女joanna一开口就被打一巴掌,甜头还没尝到,就先自讨苦吃,她向来和陆丹颐水火不容,不甘受辱,高分贝就要开骂:「陆丹颐——」 冯奚范挡在两个女人中间当和事佬。 「好了好了,妳们两个不要一见面就吵,别忘了外头有多少人等着看好戏,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joanna跟陆丹颐都是他的手下爱将,包庇任何一方,只会引起另一人的反弹。女人的嫉妒心很可怕,他可舍不得平白无故折损强兵,削弱自家战力。 两个女人的战争一触即发,就在这时,当当当当,那是陆丹颐桌上分机,可惜她正忙着抵御外侮,巩固家邦,暂时没空搭理。两姝对峙,互不相让,电话那头,同样毅力惊人,打死不挂,自动转接答录状态,跟她们拚了! 「陆、丹、颐!」录音机里响起河东狮吼,兀自怒吼,喋喋不休。 「这啥鬼??!」陆丹颐吓了一跳,是黑道讨债还是诈骗集团? 「妳好胆居然不接老娘电话!」 「妈?!」陆丹颐傻眼,这种非常时刻,全世界最可怕的生物之一,她老娘来凑什么热闹?! 「我就知道女儿长大了,翅膀硬了,有工作就不要娘了!没关系,就让我这个老太婆死在医院好了!」录音机里高八度的夸张语调,足以媲美琼瑶连续剧。 「喀嚓」一声,电话断线,办公室里,一阵冷风呼啸而过。 陆丹颐脸色难看,家丑外扬,面子丢光还是其次,问题是,医院?!那个比小强更坚毅,号称青春无敌打不死的她老娘怎么会在医院?! 冯奚范打蛇随棍上,苦口婆心的劝道:「小陆,事有轻重缓急,案子没了可以再接,但是母亲只有一个。」他都快唱起「母亲像月亮一样」了。 joanna不忘趁机奚落:「可怕喔!就是有人为了工作连娘都不要。」 陆丹颐瞪joanna一眼,就算她打死不肯让joanna那妖女坐收渔翁之利,但为人子女者,她还没狠心到放老娘一人在医院里孤单终老。 「老总,我可以……」 「可以可以!」冯奚范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马上露出慈爱神情,温言软语准了假。「没关系,妳快去吧!家人重要!」 来人快备车,女王退朝去也! 陆丹颐背起包包,马不停蹄,扬长而去。 某大医院急诊室,一名华服贵妇斜倚病榻,优雅垂询:「你多大?」 中文文法不及格,句型结构有问题,问句缺少所有格名词,导致语意不清,用意不明,无法沟通。 哪里大? 喔,他哪里都很大! 「十月就要满三十五了。」白袍医生斯文俊美,医术精湛,堪称急诊室第一把交椅,面对意识混乱的重症病患依旧临危不乱。 「结婚了吗?如果没有对象的话,你可以考虑跟我女儿交往,她今年二十八,无不良嗜好,配你刚刚好。」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我希望你以结婚为前提跟我女儿交往,毕竟她都已经二十八了,再拖下去,我只怕人老珠黄没人要,到时候还得靠老母养。我知道感情这种事情勉强不来,两情相悦最重要……」贵妇取出印有lv花样的高级行事历,在一大堆密密麻麻的约会行程中草草画上一笔。「对了,这个星期六挑婚纱会不会太赶?」 会! 「妳不是快死了吗?」 「呸呸呸,我活得好好的,谁咒我死?」 姗姗来迟的女主角,双臂环胸,语气好温柔好温柔,笑容好甜美好甜美。 「妳没事真是太、好、了,妈——」 「小颐,妳来了呀!」贵妇一脸被抓包后的狼狈,连忙转移话题:「正好,我给妳介绍,这位是齐瓦戈医生,齐医生,这位是我女儿,陆丹颐。」 「我是陆丹颐,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有母如此,十分汗颜。 「陆小姐,妳好。」帅哥医生齐瓦戈笑咪咪的说:「久仰大名了。」 她并不想被久仰! 「小颐,妳昨天不是才跟我抱怨身体越来越差,既然这样,干脆让齐医生帮妳看一看好了!」真好,连挂号费都省了! 「不用了,我很好……」 陆丹颐还来不及拒绝,贵妇已经发挥菜市场欧巴桑的精神,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卖力出清单身独女,流血下杀,跳楼大拍卖! 「医生,我忘了跟你说,我们家小颐在广告公司上班,你知道的,那种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三餐不定时,作息不正常,健康越来越差!」 「是设计公司!」陆丹颐纠正。 「有什么差?反正都一样!」搞创意的就是这么龟龟毛毛,讨厌! 「妈!」陆丹颐抗议,她又不是猪肉,任人论斤论两卖! 抗议无效,帅哥医生板起俊脸,表情认真。「陆小姐,任何病痛都有可能是疾病的前兆,赚钱有数,健康也要顾;如果发现身体不适,一定要尽速就医!」 「呃,好……」怎么听起来像政令宣导?陆丹颐被唬得一愣一愣。 俊美医生从白袍里拿出一大张折迭整齐,花花绿绿密密麻麻的表格。 「这是我们医院的门诊时间表。」 「喔。」 说着又从白袍里摸出一张花稍的广告单。 「这家婚友社是我朋友开的,听说口碑不错,妳可以参考一下。」 「啥?」现在演的是哪出? 「没有男朋友并不可耻,妳的条件很好,真的!」 「呃,谢谢……」现在是怎样?她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不要放弃,幸福全靠自己掌握。」医生拍拍她的肩,转身向贵妇殷切嘱咐:「陆太太,妳要记得多喝水多休息,在家静养几天就会没事。」 「我比较习惯别人叫我康小姐!」 临走秋波,齐瓦戈医生笑容开朗,诚恳赤诚。「对了,我已经订婚了,谢谢妳的好意,陆太太。」 「是康小姐——」 俊美医生齐瓦戈,戏份少少,台词说完,功成身退,掰! 陆丹颐恨不得他快闪! 「妳最好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陆丹颐瞇起大眼睛,她老娘害她面子丢光光,恨不得挖个地洞埋到死,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 贵妇有气无力睨她一眼,意兴阑珊倒回病床。 「好好的相亲都吹了,还说个屁啊!」这年头要找个好男人比中乐透还困难!「我本来想说他要是不喜欢妳,我还可以自己留着用……」 陆丹颐欲哭无泪,天底下居然有这种母亲! 「妈,算我拜托妳,以后少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对心脏有害! 「谁说我在开玩笑?!」 「妳打电话到我公司,说妳人在医院快死了,还不够恶劣吗?」 「呃……我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嗯?」言词闪烁,听起来非常缺乏说服力。 「不相信妳自己看!」 陆丹颐火气再大,看见母亲脚上那层石膏绷带,终究还是软下心来。她在床边坐下,叹了口气,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天下午我本来打算找隔壁王太太一起喝个下午茶什么的,谁知道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我痛得半死,想要求救可是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想到前几天的电视新闻,有独居老人死了一年多都没人发现,呜……」 「mary呢?」mary是她妈请的帮佣。 「mary去帮我排队买甜甜圈了。」 陆丹颐抚额痛泣,她老娘根本就是活得太闲,死了都活该! 「那是谁送妳来医院的?」 「就是身材很好,长的很像金城武的邮差啊!他送信来,按铃却没人开门,他很担心就进来看看……」 陆丹颐脸都绿了。 「这叫闯空门!」她老娘到底有没有危机意识啊?! 「人家长得像金城武耶!」 又不是长得像金城武就不会闯空门…… 陆丹颐已经没力气跟她计较。「算了,人没事就好。」 贵妇趁隙打量坐在床沿,一副虚软无力又半死不活的独生女,倒抽一口冷气,活像看到鬼。「我的天哪!」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地震?海啸?还是恐怖份子开飞机撞101? 「陆丹颐,妳的脸、妳的脸是怎么回事?!」贵妇从gi提包里抽出大镜子,堵住她的鼻尖。 「啊?」陆丹颐没头没脑,一脸茫然。 镜子里的大眼睛美女同样也面带疑惑。 陆丹颐注意到,镜子里,美女那头柔滑直顺的乌黑长发,如今毛毛燥燥,毫无造型;精致的彩妆在历经一连串混乱的闹剧之后,花的花,糊的糊,姣好的脸蛋像块斑驳的画布,浓重鲜丽的色彩令人联想到印象派画作——远看ok,近看像鬼。 「喔,没事,只是妆花了。」 陆丹颐自我安慰,美女就算跌个狗吃屎,也还是美女。 贵妇继续叨念:「枉费我替妳安排这么好的机会,妳怎么就不懂得好好把握?妳也不想想,自己今年都二十八岁了,再不结婚就嫁不出去了,只能一辈子当个没人要的老姑婆,连老妈都养不起妳。」 陆丹颐心口一紧,发现镜子里的美女露出厌烦神情。 「妈,我有工作,饿不死的。」 「工作工作,妳一心只想着工作!女人工作有个屁用,工作能给妳家庭温暖?工作能帮妳养儿防老?傻丫头,婚姻才是女人一辈子的保障,找个爱妳的男人嫁一嫁,安分守己,生活有依靠,才是真幸福。」 千篇一律。 在公司里那个强悍骄傲的女王不见了,在人前自信优雅的高贵名媛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在母亲面前,所有成就都不见了,只剩下抱着可怜尊严的丑小鸭。 陆丹颐几乎不认识镜子里的那个落寞身影。孔雀羽毛被拔得精光,高扬的嘴角也重重垂下,呆滞的大眼睛空空洞洞,她觉得自己像是吞了青蛙的名伶歌手,一个人赤裸裸的站在没有观众的大舞台,发不出声音也下不了台,只能羞愧的拉扯头发遮遮掩掩,扭捏不安。 不忍卒睹。 陆丹颐抽开镜子。 「妳去哪里?」 挺直的背影无比寂寞,头也不回。 「厕所。」 party正火热,迷幻灯光下,性感辣妹忘我的扭动娇躯,撩人舞姿勾引在场男士蠢蠢欲动,迫不及待上前猎艳。人生苦短,及时享乐啊! 可是欢乐时光,总有人不识相,矜持装酷道貌岸然,冷水泼得惹人讨厌。 「关,今天是你生日耶!」 主角不high,反倒是他们这群猪朋狗友玩得很乐。 被称为关的男人头也不抬,老僧入定,双手飞快敲打键盘,标准的「不在办公室,也能办公事」。 「欸,别这样!开心点!」 关威不领情。 「等你回到家,发现自家被一大群人占领,胡搞瞎搞的时候,再来跟我讨论开不开心的问题。」 好啦,安杰尔承认他们是玩得有点夸张,但那也是为了要给他惊喜啊! 「喂,关,这是你的生日耶!一年一度的生日耶!就好像初夜只有一次一样,当然要好好庆祝啦!毕竟你可不会再有第二个三十二岁。」 关威狠睨他一眼。「我也不想有第二个三十二岁。」 安杰尔用肩膀撞了那个冷酷男人一记。 「大家都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房子借一下是会死喔?!」 说到底,庆祝生日只是幌子,他们老早就觊觎关威的房子很久了! 关威的房子又大又空,依他的个性,八成是力行极简主义的狂热份子。灰色水泥墙,镂空天花板,客厅里除了一台五十吋宽屏幕电浆电视以外,啥鬼都没有,拿来住都嫌浪费,开party正好! 「会。」关威就是看不惯好端端的家里平白无故多了根钢管杵在当中,这是他家,不是夜店! 「啥?我听不到!」 「叫那个dj把音乐调小声一点!」他几乎是怒吼了,不过还是没人甩他。 关威气得几乎想把这些找死的家伙全都一脚踹出去,统统下地狱。他并不介意把房子外借给朋友使用,问题是,剩下来满地狼藉谁收拾? 他有洁癖,不代表他爱当老妈子。 嘟嘟嘟嘟,关威的手机淹没在黑色沙发一角,可怜兮兮的颤抖,快来理我!快来理我! 一人眼尖,指着角落一闪一烁的小小微光。 「谁的手机?」 关威杀气腾腾扭头一看,脸色立变,抢上前去接起手机,动作虽然粗鲁,但脱口而出的磁性嗓音还是低沉得近乎平静。 「喂?」 这支手机只有一个人会打。 「喂?」陆丹颐听见电话那头的吵杂声音:「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吗?你现在有空吗?」 关威向来紧绷的俊脸难得露出柔和线条,轻声问道:「妳在哪里?」 即使那软甜软甜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异样,关威还是可以轻易察觉平淡语气下的脆弱波澜。 「我在医院。」 「哪家医院?我去接妳。」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也不追问,关威只是安然给予肯定响应。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愣了一下,细不可闻的落寞飘散在空旷苍白的走廊,响起巨大回音,陆丹颐一瞬间竟然有股想哭的冲动。 切断通话,关威对满屋子的混乱视而不见,勾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一人好奇。「关去哪里?」 安杰尔看了一眼门边匆忙利落的人影,福至心灵。 「英雄救美。」 关威正巧听到这句话,好看的薄唇扬起一个苦笑。 他,从来不是英雄。 第2章 关威盯着斜靠在医院长椅上的睡美人。 「睡得真熟……」 大概是真的累了,他的睡美人蜷起小小的身子,乌黑长发花一样的散开在那张白净的小脸旁,当她熟睡,粉嫩的丰唇会不自主的噘起,像个孩子,很可爱;白色小洋装有惊无险挡住来往垂涎的目光,却遮不住裙襬下的一双美腿,春光养眼,关威眉一皱,正要伸手,眼角余光忽然看见一只高贵的高跟鞋孤伶伶的被踢到一旁,他忍不住失笑,弯腰拾起那只鞋。 看来她不只是个睡美人,还是个灰姑娘呢! 「唔……」陆丹颐在椅子上睡得腰酸背痛,微微转了个身子,蒙眬蒙眬的视线正好对上一双深得不见底的眼。 「哈啰,睡美人。」关威朝她打招呼,手里还握着她的鞋子。「还是妳比较喜欢当灰姑娘?」 「嗯?」陆丹颐的大眼睛眨呀眨,显然还没睡醒。 关威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大手抓住那只小巧的足踝,替她穿上。 「妳忘了妳的鞋子。」 陆丹颐缩缩肩膀。 「冷吗?」 关威轻触她的肌肤,宛如陶瓷的雪白肌色娇嫩得滑手。她的体温总是偏低,长时间待在医院的空调下,也难怪她会冻得直发抖。关威看了心疼,索性把穿好的、没穿好的鞋子全脱了,大大的手掌包住那双小小的脚,熟练的按摩起来。 「这样好像求婚。」噙笑的私密软语响过他的耳际。 关威抬起头,瞧见陆丹颐露出狡狯表情。那头过肩长发还有些微微的翘,她望着男人高大的身影半跪在她面前,宛如高傲的女王与发誓效忠的骑士,忍不住咯咯娇笑。 关威抓着椅子骤然贴近她。 「我们可以做比求婚更多的事。」 「例如说?」 两人的距离近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男人一身轻便,黑色的套头毛衣和牛仔裤,谈不上品味,却很优雅,一种低调的奢华。 「例如说,吃了妳!」关威的黑色眼睛里,充满侵略的欲望。 陆丹颐安然迎视,叛逆的眼神甚至有些挑衅意味,她故意伸手拨乱他的头发,几缕黑发垂散零落,在正经八百的拘谨外表下,流露出颓废慵懒的性感风情。关威本来就是个好看的男人,更精确的说,是内敛到好看的男人。 「知道吗?」陆丹颐摇摇头,软绵绵的手臂勾上他的脖子,发出感叹的赞美:「你真是个养眼的男人,我的眼光真好!」 「我不否认。」 陆丹颐被他逗笑。 她抬高身子,也不管残妆恼人,蒙头就钻进他的颈窝里,套头毛衣上有淡淡的烟草香味,她记得,关威不抽烟,这个男人的兴趣就跟他的表情一样贫乏,一定是在哪里沾染上的吧? 是谁呢? 在哪里? 啊、一定是很快乐的地方吧! 陆丹颐抵着他的肩膀,因为不甘心,所以故意挖苦:「来得真快。」 关威轻咬她的耳朵。 「我的奖励呢?」 陆丹颐用手指碰一下他的薄唇,说:「好了。」她笑嘻嘻,很耍赖。 「这样可不能让我满足。」 关威像是吃人的佣兵,一点不客气。蜻蜓点水式的浅尝,抑止不了深沉眼底那抹幽簇的火焰,漫野燎原,细长的十指拢进那头柔细的黑长发里,低头就是一记热辣辣的缠绵热吻。 陆丹颐不反抗,看似温存的臣服,其实她才是顺溺享受的一方。 哎呀,她多喜欢关威的味道! 她的消极抵抗起不了多少作用,陆丹颐软了骨头,融化在关威怀里,由着他拥抱,男人的力气几乎要把她连皮带骨揉进体内,两人也变一人。陆丹颐忽地睁眼,亮晶晶的眸子里闪动着狡狯的光芒,反咬他一口。 「想让我窒息吗?」 「我不只想让妳窒息而已。」 陆丹颐微笑,看见男人眼里的欲望。 她不在乎,在那双铁臂圈拢的小小牢笼里,游刃有余,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我妈呢?我去看看她。」 「伯母睡了。」 陆丹颐有些讶异,但并不是太意外。这个男人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这场拉锯战还有得玩,不过她不怕,因为优势还在她手里。 她一手扯住男人的领子,威胁得甜蜜。 「送我回家。」 寂寞有害。 她的偶像张国荣如是说。 陆丹颐,精明干练,事业有成,二十有八,年轻貌美,单身未婚。她的生活堪称完美,有车有钱工作稳定,前途一片光明。她的条件一流,不只成就,就连长相也无可挑剔。 她留长发,却不甘于平淡,刻意削薄的发梢轻飘飘,墨色滑顺,看似规矩的长发中有一丝叛逆;她的五官秀致,巴掌大小瓜子脸,眼儿弯弯,粉唇俏,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她的身边自然不乏狂蜂浪蝶热烈追求,但她却说:我习惯一个人生活。 一个人生活没什么不好,自由自在,没有拘束,没有包袱。 创意人的生活很弹性,每天睡到自然醒,起床后来上一杯香甜浓郁的焦糖玛琪朵,焦香诱人,令人回味。下午进公司,工作工作工作,开会报告赶企划,行程表上满满满,陆丹颐乐在其中。我的老天爷,没有人比她更热爱工作! 下班以后,看是要到ktv里吶喊嘶吼,或是直奔夜店,彻夜狂欢。反正台北的夜生活是越夜越美丽。精疲力竭回到家里,已经夜深人静,梳洗保养精油泡澡,舒缓身心,一夜好梦到天明。 一个人的生活万万岁! 然而,这样的人生,她得承认,仍有缺憾。 寂寞有害。 而她,深受其害。 午夜时分的收音机,詹姆斯泰勒的老式情歌正在发酵,寂寞的病毒选在此刻发作,空无一人的房间,她在床上辗转难眠,回想二十八年来的人生,一路走来,却是形只影单,格外寂寞。 寂寞是种病,潜伏在体内,等待时机,迎头痛击。 有人告诉她,寂寞的特效药是恋爱。爱情来了,就不寂寞。 所以,她偶而也谈谈恋爱,调剂身心。 她的爱情不设限,来不来电最重要,谈恋爱没有剧本,王八看绿豆,只要对眼就好;可惜的是,她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情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廉价的爱情,呼之即来,却食之无味。 当她寂寞,爱人总不在身边。 「我很忙,我们不是说好要给彼此自由的空间?」 一号男友的回答毫无诚意,她愤慨不已。沙文主义活化石,凭什么当他夜晚孤单难耐,一通电话就要她随传随到,而她需要关心却成了无理取闹? 交往三个月,陆丹颐甩了他。 俗话说得好,下一个男人会更好! 果不其然,公司新来的年轻男同事,对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马上展开热烈追求,鲜花卡片,甜言蜜语,试图打动佳人芳心;她虽心动,仍有顾忌,年龄差距始终是问题。 年轻热血男子汉,满怀雄心壮志,笃信爱就要大声说出来。 「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体重不是压力!陆丹颐,我爱妳!」 热情告白感动她,两人坠入热恋爱河。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交往之初,问题立即浮现,二号小男友对爱情的至高守则是「爱,就要黏在一起」,交往第三天,他问:「我可不可以搬到妳家住?」她还来不及拒绝,打包好的行李已经丢在她家门口。 两人同居不是问题,有人作伴感觉还不赖,只是吃喝拉撒大事小事都要她一手包办,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交男朋友还是养小白脸? 交往一个半月,二号小男友宣告出局。 陆丹颐的优点就是从不留恋,人生光明无限好! 三号男友趁虚而入,英俊潇洒,浪漫多金,适时的体贴令她无从招架;两人交往愉快,烛光晚餐,海岸夜游,她觉得自己好像连续剧女主角,好男人百年难得一见,说不定他就是mr。right? 感情路上跌跌撞撞,陆丹颐早已练就一身好本领,哪里跌倒哪里站起来,怕痛怎能谈恋爱? 从错误中学习经验,才是恋爱必胜不二法门! 两人相处,她乐于配合,该撒娇的时候撒娇,该逞强的时候逞强,一点点黏又不会太黏,一点点坏又不会太坏,欲擒故纵永远是恋爱游戏的最高守则。两人恋情急遽加温。 然而,她错估一件事,她的确是女主角,而这场恋爱本身就是狗血洒不完八点档连续剧的加映场。 某月某日,友人简讯杀到,偷打狗仔小报告。 「惊见三号男友现身东区,身旁女子是她不是妳!」 抓奸在床,陆丹颐怒不可遏,急电狂call三号男友。 「你劈腿!」 「我没有。」 「跟你在一起的女人是谁?」 「是我前女友。」 劈腿的男人最可耻,藕断丝连的男人最可恶,劈腿又不承认与前女友藕断丝连的男人更是罪该万死!交往不到一星期,两人决裂,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恋爱谈得她身心俱疲,陆丹颐决定暂时鸣金收兵,休养生息。 「没想到谈恋爱真不容易,难道好男人全死光了?」 陆丹颐深深埋首柔软被褥,垂死挣扎宣告无效,她摸索着按下床头音响,收音机里流泄出浮华歌声。 如果你感到非我不爱,如果要感慨多过可爱, 如果你景仰万岁千岁的爱,别来…… 无助打败她,脆弱击溃她,她好寂寞。 若爱过我便应该明白,寂寞有害。 万人爱,为何还怕伤害,失去我去换九千种期待,无害…… 「妳身边不就有一个?」 关威细碎的吻落在她柔馥温暖的酥胸,陆丹颐也不客气,贪婪的贴上前去咬住他的唇瓣。 「你不算。」 「理由呢?」 「你不是个好人,更不是好男人,姑且算是个好床伴,至少我很满意。」 根据陆丹颐多年混迹夜店归纳出的经验法则,会出没夜店的都不是好男人,以此类推,关威也得记上一笔。 斯斯有两种,男人也有两种——夜店出没,多半是我看不见你、你看不见我,孤男寡女夜店流浪,不就是为了寻欢作乐?一拍即合带回家,一开灯大家通通死光光,门上警语依稀可见「欢迎来到侏罗纪」。 少数如关威,不开灯好,开了灯更好! 哎唷,不要让她承认这种事啦,好害羞喔! 关威似乎还不满意,手指绕着她的长发。 「只是好床伴而已吗?」 「不然呢?」 她跟关威之间排除在恋爱之外,纯粹的肉体交流,并不想恋爱,只是在寂寞的时候,可以找到一个人来拥抱自己。陆丹颐十分享受这样的交往方式,没有承诺,没有约束,不干涉对方的生活,完美的关系。 「妳从来没想过,更进一步的可能?」关威好奇。 他们的关系,不是情人,所以没有鲜花卡片烛光晚餐,当然也没有爱;他们之间有的只是「性」的关系,建立在肉体之上的友谊,说得好听一点,叫「固定性伴侣」,浅白的说法是「床伴」或是「炮友」,称呼任君挑选。 听起来很惊悚,其实也不过就是你情我愿这么回事而已,夜店里的一场偶遇,两个人相谈甚欢,于是谈着谈着就谈到了床上去,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一夜缠绵之后,还是朋友。 「嗯……」陆丹颐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斩钉截铁的说:「没有!」 关威并不惊讶。 她的心里有个秘密,深藏在他伸手不及的地方。关威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建立在那个秘密黑洞之上,像踩钢索的人,稍有不慎,就会失足坠落,若有人想尝试冒险而过,她就会远远逃开。 陆丹颐似乎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她大大伸了个懒腰,男用衬衫下的玲珑娇躯,若隐若现,诱人犯罪。 「我饿了。」 「妳可以吃我。」 陆丹颐欣赏他的幽默,但不是现在。 「我不想吃坏肚子。」 「刚才不知道是谁一直咬我。」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对你没胃口了。」 「可是我的胃口还很好。」关威扣住她的十指,交缠再交缠,深夜黑的眸子定焦在她身上,流连再流连。 「你是饥渴多久啦?」陆丹颐取笑他。 「大概三分钟。」关威回答得很认真。 真是被他打败! 「好吧,等我吃饱了再喂你。」 陆丹颐挥挥手就要转身走,关威想了下,干脆把她拦腰抱起,扛在肩上。 「我决定了,不如一起解决。」 「一起?」陆丹颐挂在他身上,眼睁睁看着他从卧室移驾厨房。「喂,你这个好色的家伙,想在我家厨房干什么?!」 「谁好色了?」关威拍了下她的小屁屁,不错,挺有弹性! 「不然你想对我家厨房干什么?!」 「在厨房除了煮饭之外,妳还想干什么?」关威看了一眼堆满残渣剩菜的流理台,觉得她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我怕你炸了我的厨房!」 关威动手扫开杂物,清出一块地方,把她放下。 「这么脏的厨房,光看就倒胃口。」 倒胃口就倒胃口,最好饿死他! 陆丹颐哼哼两声:「怎样?你有意见?」 有! 他很有意见! 身为一个女生,陆丹颐怎么能够容忍神圣的厨房遭到如此玷污?! 关威的洁癖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打开冰箱,关威沉吟半晌,从堆满了过期罐头、气泡饮料以及发臭的剩菜中,勉强挑拣出两粒鸡蛋跟硬掉的冷饭。 「过期的食物放着只会腐烂发臭跟滋生病菌散布传染病,冰箱里该随时准备新鲜的水果及食物,气泡饮料跟零食不算。」关威忙着收拾厨房里的垃圾跟吃完的泡面残渣。「还有,泡面含有防腐剂,吃多了对身体有害,除非妳的志愿是变成人体标本提供展示,否则最好少吃——喏,帮我打蛋。」 「你好像老妈子喔!」都爱碎碎念。 「谢谢。」 「我不是在夸奖你。」陆丹颐坐在流理台上,两只光脚晃来晃去。「说真的,你会做饭吗?不要不懂装懂喔!」 关威睨她一眼。 「至少比妳会。」 欸欸,很瞧不起她喔! 「帅哥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尤其像你们这种精英份子,不入厨房,除了吃饭睡觉,还会什么?」陆丹颐对他不具信心。 关威可不甘心被她看扁,反唇相讥。「不相信的话,妳可以睁大妳的眼睛看,看我究竟是真有两把刷子,还是只有一张嘴巴厉害。」 「话说得那么满,不要最后端上来的是泡面加颗蛋。」陆丹颐不情不愿抢过鸡蛋,头上脚下的翻箱倒柜。「哈啰,可以拿副碗筷给我吗?」 看她活像在表演特技,为了避免发生厨房喋血事件,关威只好从清洗炒锅的空档里,拉开暗柜找出碗筷丢给她。 「小心别把蛋壳也打进去了。」 「少啰唆,不就是打个蛋而已,别小看我!」她说,手上则忙着敲开蛋壳,碗筷撞击发出轻快声响。 关威对此不予置评。 整体来说,她家并不大,十几坪的小套房,一房一厅一卫的简单元格局,舍弃了旧有的格局设计,把所有的隔间墙壁全部打通,营造出极具开放感的宽敞空间。正中央的现代化系统厨具,极简利落,视线穿越长型的吧台,即可将她的卧房景致尽收眼底,朴实的米白色床垫与木造地板,没有多余的大型家具,小巧而雅致。房子设计不错,充满生活感却不失品味,只是在主人疏于整理下,变成垃圾杂物堆。 「妳怎么有办法在这种环境下生活?」 关威几乎要佩服她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待在家的时间又不多。」陆丹颐把打好的蛋递给他,好奇的看他扭开炉火,热起油锅,把切好的蒜末丢下去爆香。 「小心油爆。」关威提醒。 他担心陆丹颐那身漂亮的肌肤有个闪失,这样他可吃不下去。 陆丹颐白他一眼。 「担心你自己吧!」 关威把炒得焦黄的蒜末捞起,加入冷饭,冷饭遇热油,一下子劈里啪啦,溅起滚烫油花。陆丹颐坐在流理台上,光闻香就饱一半,再看关威熟练的淋下蛋汁,半熟的蛋液均匀的附着在饭粒上,佐以少许的盐巴跟酱油,最后洒上葱花,就算大功告成! 「好了。」 关威将炒锅一抖,取来瓷盘替她添饭。 「哇,黄金炒饭!」陆丹颐见饭心喜,食欲打败一切,炒饭发出诱人香味,彷佛正吶喊着来吃我吧、来吃我吧! 她迫不及待尝了一口。 「喔,这么色香味俱全的炒饭,我以后吃不到怎么办?」 炒饭口味咸淡适中,金黄色的米饭粒粒分明,经过蒜末爆炒,更添香气,最重要的是,帅哥上菜,食色性也,人生乐事,莫过于此,她死而无憾了! 有没有这么夸张? 关威感叹:「没有我,妳怎么办?」 塞了满嘴的饭,陆丹颐话不经脑,随口调侃:「不然你娶我啊!」 关威替她摘去嘴边饭粒,长指滑过贪吃的小嘴,送进自己嘴里。 呵,味道真不错!他意犹未尽的舔舔手指,黑幽幽的眼里藏着不见底的秘密,俊美的脸孔波澜不兴,平静得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 「好啊!我不介意。」 第3章 「我介意!」 难怪大家都说祸从口出,陆丹颐现在只想找墙撞死。 「算我拜托妳,妳想丢脸是妳家的事,别拖我一起下水。」顾明希用眼神示意周遭投来的好奇目光。 小咖啡馆里,客人三五成群,敞开的窗面吹入些许的凉风,宜人的阳光温暖地落在深褐色的浓馥香气里,酝成午后优雅时光,正好适合三姑六婆闲来无事喝咖啡聊是非。 「妳跑出来,留夏大哥一个人看店,没问题吗?」陆丹颐问。 她跟顾明希是高中同学,感情好得不得了。谁说女生就不能有好朋友,上了大学、出了职场,陆丹颐的朋友虽然多,但多半为了各自利益,最后知心的,终究只有顾明希一个。 顾明希摸摸小腹,娇嗔甜蜜:「他恨不得我多休息,能坐就不要站,能躺就不要坐,把人当猪养。」她大学毕业就结婚,现在更是做人成功,晋升有孕阶级,吓坏身边一众亲朋好友。 喂,警卫!可以让人这样闪了又闪、闪了又闪的吗? 「拜托一下,你们夫妻感情好,大家都知道,但请不要在孤家寡人面前太过炫耀,很讨人厌的!」闪很大,闪不用钱,顾明希的闪光威力大过广岛原爆,陆丹颐都瞎了,差点找可鲁。 顾明希大翻白眼。 「孤家寡人妳个头!妳不是跟关威求婚了吗?」 「就说了,我只是一时失心疯!」 「可是他答应啦!」 「唔,说不定他也失心疯?」 顾明希很干脆地泼她冷水。 「妳陆丹颐耶!indesign的女暴君耶!有人肯娶妳就该谢天谢地了!」那个男人真是佛心来的! 陆丹颐狠狠瞪了好友一眼。 「干什么?我蜘蛛精啊!」 「说妳蜘蛛精还算夸奖妳了!」顾明希自认还算客气。「结婚就结婚,妳老妈不是一天到晚催妳结婚,现在有猎物主动送上门来找死,不是很好?」 「哪里好?」 陆丹颐轻啜一口咖啡,冷掉的咖啡入喉酸苦,过后反而回甘,别有风味。 「哪里不好?」顾明希理所当然的反问她:「三十二岁,长得帅又会做菜,而且——不、是、gay,妳还有什么好不满?」 「妳人妻当久了,脑袋也坏了吗?长得帅又会做菜,三十二岁还是单身一个,就是这样才奇怪啊!」 这年头,好男人不是gay就是已死会,像关威这样的极品,简直跟绝种的恐龙一样珍贵。问题是,她对关威的身家背景几乎一无所知,她不知道关威家里有些什么人,不知道关威喜欢吃的食物,除了「性」,两人根本没有交集。 陆丹颐承认,她受寂寞怂恿,被脆弱打败,关威的温柔来得适时,趁虚而入,才让她被气氛冲昏了头,但是,关威没事陪她发什么疯?! 「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他喜欢妳啊!」 「怎么可能?!」当事人比谁都惊讶。 顾明希轻轻安抚微凸的小腹。 「陆丹颐,妳真的没救了!」 「可是,我们的关系不是单纯的床伴吗?」不谈感情不说爱,只在寂寞的时候彼此慰藉,没有负担,轻松愉快。 顾明希合理的怀疑。 「说不定只是妳一厢情愿?」 「不可能!」 爱情像洪水猛兽,陆丹颐避之唯恐不及。 喜欢她?! 不不不,她看过太多自作多情的女人了,傻傻的以为上了床,男人就会爱她一辈子,天天茶不思、饭不想,盯着手机就想抓住男人的心,浑然不知男人是感官动物,妳爱上他,他只是爱「上」妳,到头来,心痛心碎,只有自己同情自己。 陆丹颐不要这种关系。 她不要把一颗心系在另一个人身上,为他欢喜,为他悲伤,一天二十四小时,睁开眼睛想的都是他。她要做自己人生的主宰,偶而谈谈恋爱调剂身心可以,但爱情绝对不是她的唯一。 顾明希盯着她的迷惘。 「妳还是忘不了『他』?」 陆丹颐沉默不语,这是她的心结,不许任何人靠近,不能说的秘密,藏在心底的最角落,天真的以为看不见就能遗忘,以为佯装坚强就不会受伤。 「我只是不想重蹈覆辙。」 顾明希身为好友,看她这模样,心疼哪! 「有时候,妳总得要学着跨出去。」 跨出去? 她办得到吗? 陆丹颐不是生来就是这样,她也曾深爱一个人,只是爱得太深,跌得太重,令她从此止步不前。回忆太可怕,像挥之不去的恶梦,当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其实恐惧一直都在。 顾明希也明白,她不忍点破,只好轻巧转移话题。 「那妳打算怎么处理?」 「处理什么?」 「那个要娶妳的男人啊!」总不会要杀人分尸灌水泥丢基隆港吧? 想起关威,陆丹颐又头痛起来。 她是不知道关威怎么想啦!如果只是玩笑话那还好打发,如果不是那就很棘手了。她明白关威骨子里的权威,那个男人本来就不是池中的小小金鱼,他是鲨鱼,既非池中物,自然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没办法。」她叹气:「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啰!」 结果,在那之后过了一个礼拜,关威完全消失得不见人影,别说电话,连封简讯都没有,陆丹颐也说不上是开心还是松一口气,但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哪有人说要娶她之后就没下文了,枉费她天天提心吊胆,白白操心。 陆丹颐合上化妆镜,深吸一口气。关威的事就先放一旁,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打发掉眼前的烫手山芋。 「小姐您好,请问有订位吗?」 高级海鲜buffet餐厅门口,服务生亲切询问。 「我跟人有约。」陆丹颐露出职业笑容。「我想她们应该已经到了。」 事实上,她很肯定她老娘以及那一票三姑六婆铁定已经就位…… 「小颐!这里这里!」 果然…… 陆丹颐朝服务生笑一笑,优雅迈步,从容赴死。 「小颐,我不是已经提醒过妳千万不要迟到了吗?」屁股还没沾椅,陆丹颐已经被她老娘抓到一旁咬耳朵。 「妈,我已经尽量抓工作空档了。」 自从她堂堂迈入二十五岁大关之后,她老娘好像深怕她嫁不出去,三天两头假借亲友聚餐之名,行相亲之实,每逢国定假日还要额外加场,最近更是变本加厉,光一个月就两三场,彷佛她是过季商品,赶着年末出清跳楼大拍卖。 天晓得她有多不想出席这种餐会,只有相亲还好,反正打发打发就过去,最怕的就是那一票三姑六婆的亲戚们,一天到晚唯恐天下不乱的瞎搅和。 「怎么?小颐,星期天还要工作啊?」 出现了,亲戚团的批斗大会! 「是啊,最近比较忙。」 「最近怎么样?交男朋友了吗?」 「还没。」陆丹颐伸筷夹起一块生鱼片,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哎唷,小颐那么漂亮,不怕嫁不出去的啦!」 陆丹颐干笑两声。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陆丹颐早就学会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方法,反正不管长辈说什么,做晚辈的只要装乖少顶嘴就好。亲戚聚会尤忌奇装异服,公司那一套留着晚上夜店跑趴的时候再穿,长辈面前,黑色套头针织毛衣配上优雅的窄版长裙,毛料披肩妆点高雅,老处女look才是完美打扮。 唉,什么时候她也懂得这些人情世故了? 「对了,小颐,忘了跟妳介绍,这位是高先生。」 陆丹颐嚼着生鱼片,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大腿被她老娘狠捏了一记,才恍然回神,注意到坐在对面的陌生男子。 「喔,原来你就是今天的主菜!」 「什么?」 「嗯?什么都没有。」赶快转移话题:「初次见面,我是陆丹颐。」 男人热络寒暄。「我叫高禄杰,抱歉打扰你们的家庭聚会了。」 高禄杰? 卖牙膏的啊! 可惜她比较爱用医师推荐,品质有保证。 「哪儿的话,高先生太客气了。」 陆丹颐不着痕迹打量眼前的男子。 相亲虽然麻烦,但在历经各种场合各式大小相亲的磨练之后,陆丹颐也逐渐练就一身好本领。前来相亲的人形形色色,有的开朗,有的木讷,有些老实诚恳却不善交际,有些油头粉面只想玩玩而已。 正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拒绝是门艺术,情况不同,应对的方式也不同,对敦厚正直的人,就要委婉说明,好聚好散;对付油嘴滑舌、不怀好意的人,也用不着客气。 察言观色最重要! 「陆小姐,妳比我听说的还要漂亮。」 「哪里,谢谢你的夸奖。」 「陆小姐在哪高就?」 「我在设计公司担任品牌形象商品设计。」 「陆小姐真是才华洋溢,谁能娶到妳那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高禄杰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好,尤其陆丹颐不仅样貌漂亮出色,谈吐举止更是落落大方,气质出众,几乎无可挑剔。「陆小姐只身在外工作,一个人生活,难道不会想要找个男人依靠?」 依靠? 陆丹颐挑眉,对这个字眼很感冒。 「高先生,我有份固定的工作,稳定的收入,在经济上也不虞匮乏,我对于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女人终究是要有个归宿的。」 陆丹颐提出疑问。 「高先生,我想请问你,若你结婚之后,你会要妻子放弃工作吗?」 「我希望她能够全心全意照料家庭。」 「即使她在工作上获得成就?」 「成就可以再累积。」高禄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有自信给她最好的生活,她会是最幸福的妻子,最完美的母亲。」 陆丹颐低头冷笑,嗤之以鼻:「也会是最没用的废物。」 职场工作,表面上说是男女平等,实际上男尊女卑的观念仍旧根深蒂固,女性工作备受打压,冷潮热讽,勾心斗角,眼泪只能往肚里吞。 「不好意思,妳说什么?」 「没什么……」 陆丹颐偷瞄她老娘一眼。 唔哇,差点就露馅了,好险没人听到! 「我倒不这么认为。」突如其来一个磁性嗓音,打断一场针锋相对。「男女平权,就算婚后,女性也有工作的权利。所谓家庭,是靠两人共同维系,没必要硬性规定女人就只能洒扫庭除,专心持家,男人也不是赚钱养家就好,也该学习操持家务。」 啥?! 一干人等全都疑惑的望着这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只有陆丹颐脸色死白,活像见鬼。 「对不起,我迟到了。」 「呃,不好意思,你是……」 「我是丹颐的男朋友。」关威堂而皇之宣告主权。 男朋友?! 陆丹颐吓都吓死了! 「等、等一下,你怎么会——」 关威一袭剪裁合身的铁灰色西装,冷漠的俊脸透着沉稳与优雅。「因为开会晚了,不小心耽误时间。」 谁问这个了! 「你来干什么?」陆丹颐像只刺猬,敌意尖锐。 「既然我们打算论及婚嫁,起码也该见见对方家长。」 一听这话,陆丹颐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哎呀,小颐,妳也太见外了,要结婚怎么都不说一声呢?」 「就是啊!结婚是喜事,妳又何必害羞?」 「没有这回事!」陆丹颐急忙辩解:「真的,只是误会!」 可惜没人理她。 呜呜,这下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抱歉,你说你是……」贵妇很冷静,没有跟着三姑六婆瞎起哄,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一直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关威,这是我的名片。」关威微微一笑,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名片——半透明的设计,水印上的半翼雄狮威风凛凛,公司抬头是a。l。c,上头的的确确印着关威的名字。 唷,执行总监! 贵妇上看看下看看,嗯,应该不是假的。 「关先生,是吗?」贵妇瞇起眼睛,突然来了个自称是陆丹颐男朋友的男人,当然要先盘查底细。「你说你是小颐的男朋友,但我从没听她提起过你。」 就是啊!就是啊! 陆丹颐拚命点头,感谢母亲大人的明察秋毫。 「因为各自工作都很忙碌,业界人多嘴杂,难免有所影响,所以我们都尽量避免在人前公开我们的关系。」关威说谎不打草稿。 「可以请问一下,贵公司的专门是?」 「敝公司专门做艺品买卖,主要销售爱莉希.李的设计商品。」 爱莉希.李? 谁啊? 贵妇不知道很正常,可是陆丹颐却不能不知道! 「为什么我没听说?!」陆丹颐抗议,她的偶像就是爱莉希.李! 只要搞设计的,除了达利跟明和电机(注一),一定认识爱莉希,这个犹如彗星般出现的天才,将生活中的酸甜苦涩化为各式各样充满惊奇特色的简单涂鸦,看似随性的一笔一划,在爱莉希独特的笔触之下,形成了氛围明亮的异想世界。 关威很无辜。 「妳又没问。」 欸,好像是这样没错…… 对于关威的工作,陆丹颐也是第一次听说。她从来不过问关威任何事,关威也不曾主动提,两个人床上亲密,床下还是陌路。 「算了,这笔帐先记着。」陆丹颐顾不得三姑六婆们各个竖起八卦雷达,拎他到墙角咬耳朵。「你没事捣什么乱?!」 「妳不是要我娶妳?」 喔不,陆丹颐的恶梦成真! 「关威,不只男人在床上的情话不能信,就连女人也一样!」 关威冷静指正。 「妳不是在床上说的。」 「管我是在哪里说的,不重要啦!」 「嗯咳!」她是唯恐大家不知道他们在床上有多「性福」吗?!贵妇面子挂不住,养女不严,非常抱歉。「陆丹颐,没礼貌,过来坐好!关先生,你也是,不要客气,请这边坐。」 老娘发飙了! 陆丹颐缩缩肩膀,乖乖坐好。 关威也跟着在她身边入座。 「关先生,看你跟小颐的相处不像说谎,可是婚姻是人生大事,不能拿来开玩笑,这点你应该清楚吧?」 陆丹颐都要流泪了,说得好啊! 母亲大人,再多说一点! 关威也不是省油的灯,雄辩不绝。「陆夫人,希望您能谅解,结婚固然是丹颐跟我两人的决定,但我心里还是盼望得到您的祝福。」 听他一席话,贵妇顿时眼眶含泪,瞧瞧,多么诚恳的男人! 「陆丹颐!」贵妇的炮火忽然转向。「妳要结婚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有啊……」陆丹颐欲哭无泪。 「陆夫人,请别太责怪丹颐,是我不好,没能先来向您请安。」 吼,够啰够啰! 陆丹颐开始觉得自己被陷害了,这个男人明褒暗贬,貌似替她说话,其实装得可怜兮兮打动贵妇芳心,企图陷她于不义! 「没关系、没关系!」贵妇看他西装笔挺,仪表堂堂,越看越满意。 「丹颐时常跟我提起您,见到您本人才知道,原来丹颐的气质还远不及伯母的万分之一。」 陆丹颐傻眼,这男人是被附身了吗? 这么恶心的话也说得出来! 「你太过奖了。」贵妇被捧得心花怒放,对这名「自称」是她女儿男朋友的男人非常满意,至于那个卖牙膏还是啥的高禄杰就滚远点吧! 「本来我是打算跟丹颐一起过来的,但我实在走不开,打扰大家的兴致,不如这一顿就算我的。」 「这怎么好意思……」 「不会,这是应该的——」 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很不给面子的吐他。 「恶!」 陆丹颐脸色发青,捂着嘴干呕。「一定是生鱼片不新鲜……」 话没说完,陆丹颐又是一阵反胃。她侧身挤过人群,还没站稳就已经被关威打横抱起,但是现在的她根本禁不起任何刺激,胃中翻搅的难受已经顶到喉咙,她一个恶心,就这样硬生生吐了他满身。 「关先生?!」 酸臭的呕吐物令人掩鼻,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关威无动于衷。 「没事,我照顾她。」 一个大男人站在女厕里本来就很奇怪,尤其当那个男人又是个很帅的男人时,肯定引来不少垂涎的目光。 关乌伊拉掉领带,脱下西装,连着陆丹颐吐出的秽物一并丢进垃圾桶里。 「还很不舒服吗?」 关威跟她一起挤在小小的厕所里,关心的询问。 「这家的生鱼片不新鲜,恶——」陆丹颐抱着马桶,吐到虚脱,不只刚才吃的海鲜,就连早餐也全部贡献给了马桶,又呕出一些酸水之后,才总算舒坦一些。 「没关系,吐出来会好些。」 关威的大手轻拍她的背,从头到尾未曾有过一声抱怨。 「谢谢,我好多了……」陆丹颐挥开他的搀扶,摇摇晃晃走到洗手台前,水龙头哗啦啦,洗着她的难堪。 为什么每次他出现,都在这种情况下? 陆丹颐脸色死白,无地自容到想淹死自己。 「妳只是压力太大。」 温润的男声低沉性感,关威交出手帕,温柔替她擦拭脸颊。 陆丹颐盯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知道关威一向神通广大,简直可以媲美她肚子里的蛔虫,很多事情不用她明说,关威也能心领神会。正因如此,跟关威在一起很轻松,不用谄媚讨好,更不需要惺惺作态。 在他面前,陆丹颐只需要做她自己就好。 「我打电话去妳公司,他们说妳中午有聚餐,不在办公室。」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来干什么?」被同事出卖这事等会儿再来秋后算帐,现在先把问题厘清比较重要。 「我要娶妳,总要先见父母吧?」关威很认真。 陆丹颐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家伙玩真的?! 「关威,你说真的假的?」 「我像开玩笑吗?」他还是那副冷酷样。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陆丹颐最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件事。 原本看关威毫无表示,陆丹颐还以为他早把这件事抛诸脑后,船过水无痕,他们的关系还能继续。可是关威似乎不这么想,一句无心的戏言,反而成了陆丹颐避之唯恐不及的恶梦。 「关威……」陆丹颐深吸一口气、又一口气,谁来告诉她,要怎么开口才能简单明了又不伤害他的自尊心? 「嗯?」关威扶住她的腰,深怕吐到浑身轻飘飘的她会一头撞上洗手台。 「你……没必要把那句话当真,真的!」陆丹颐抓住他的上衣,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身上,像是忏悔,又似挽留。「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我很好,你就当这件事是个错误,你不需要娶我,也不需要负责,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ok?」 关威挑眉。 「妳不要我娶妳?」 多少女人求之不得,恨不得巴着他不放,陆丹颐却当他是瘟神,眼巴巴气死一票名媛贵妇。 「贱」是人的天性,陆丹颐被他这样一问,反而有些犹豫。 不对啊?! 她犹豫个屁啊! 「当然!」陆丹颐的回答欠缺魄力,甚至有些动摇。 她老娘一天到晚催她结婚,现在眼前就有个现成的黄金——不,是白金单身汉说要娶她这个二十八岁的工作狂女强人,不介意她把工作摆第一,不在乎她的男女平权论。在他眼中,没有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思想,对她来说堪称是样样完美的男人,干脆说「好」会不会才是正确的选择? 「为什么?」 「就……你看,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书,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我们是两条并行线,没有交集的。」 关威平静回答:「我喜欢灰色,因为它不属于白也不属于黑。」 「喔。」 「至于妳喜欢的书……」关威低头凑近她。「相处之后,我会知道。」 糟糕! 陆丹颐不小心跟他四目相接。 她好喜欢他的眼睛,像黑幕里的星星,像沙漠里的水井,彷佛在那片深邃安静的幽暗大海里,她可以期待一丝宁静。 陆丹颐差点把持不住,她用力摇头。「不,问题不在这里……」 「那问题在哪里?」 「我们根本不是那样的关系!」陆丹颐终究不适合迂回的说话方式,失去条件优秀的床伴是很可惜,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 关威静静看着她。 「什么才是我们的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都不是,只是在寂寞的时候,互相取暖的伙伴。」陆丹颐心慌意乱的解释。「你想一想,我除了你叫关威之外,了解你多少?你呢?除了我的名字,你还记得多少?把号码从手机里删除以后,谁还会记得彼此?」 科技始终来自于人性,人性始终沉溺科技,扪心自问一句,手机跟计算机都不在身边后,对于眼前这个人,你还认识多少? 把手机里的电话删掉,那成串的号码,恐怕连自家的电话都跟着遗忘,把msn的账号删除,看不见就以为没有人曾经存在,爱过后的伤痛,不爱后的冷漠,都在那些东西消失之后,逐渐淡忘。 人哪,就是这样善忘无情的动物! 「这就是妳的答案?」 「对。」 「我知道了。」 关威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长发,没有留恋,转身离开。 听着皮鞋叩叩远离的声音,陆丹颐松了一口气。 但是,为什么当她望着那高大的背影头也不回的时候,心里好像有个东西,随着他的离去也一并被抽离? 陆丹颐跌坐在地上,强忍住唤回他的冲动,将脸埋入双膝之间。 她蒙住眼睛。 垃圾桶里,那件被主人丢弃的高贵西装,他不在乎,她知道,关威是个冷酷的男人,一旦舍弃,就不会回头,不管穿起来多么合身,不管曾经多么亲密,在她决定摊牌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 放手,是她的选择。 留不住指尖残留的温度,她……已经开始觉得寂寞了。 注一:达利,西班牙画家,以超现实主义作品著称。 明和电机,日本新锐设计及表演团体,以自制乐器演出并贩售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