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喜鹊姑娘》 第一章 初春时节,春山淡冶而如笑。 微弱的晨曦缓缓照进一处清澈的山涧,也照在一名傲然出色,却面带不悦的黑衣男子身上。 端木野拧起眉头注视着山涧里那个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女人,他已立在山涧旁观察她快一炷香的时间了。 这女人竟从隐泛微紫、天色未亮的天空中“莫名其妙”地掉进冰凉的山泉里。放眼望去,这蓊郁苍翠的林区除了这处山涧外,附近并无任何可疑的突起物好让这女人跳下来自尽……偏偏她就“平空”掉了下来,高高溅起的涧水还泼醒无辜的他…… 真是倒霉,连睡在杳无人迹的山涧边都不得安宁。 这女人被湍流的涧水冲到岸边,动也不动地半躺在水里。 他到底要不要救她?烦呀! 救了她,怕给自己增添无谓的麻烦;不救她,又违背自己的良心。唉!救与不救皆烦人! 端木野深邃的黑眸写满了不耐,大步跨到水边抱起那浑身湿冷的女人,放在他刚才休憩的地方,打算闭着眼睛替她褪去湿漉漉的衣裙,然后丢给她一张温暖的毯子。 这样,他就可以问心无愧地离去。端木野厌烦地忖道。 他的手才刚翻开她的衣领,便发现她的粉紫衣衫竟在转眼间就干了,而且隐隐泛着紫色云烟。 看来,她这身似绢非绢、似纱非纱的衣裙是一件难得的宝物,不知是何物制成的,竟如此神奇! 不过,这倒解决了他替她宽衣解带的麻烦,省得她醒来后哭哭啼啼地找他拼命。唉!他向来就讨厌为了一点小事就泪眼汪汪的女人。 “唔……”何翩翩面色雪白地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糟!端木野的心中暗感不妙,正要站起身躯避开她时,却发现自己的衣摆不知何时竟落入她紧握的右手。 翩翩睁开迷朦的美瞳,眼前那熟悉伟岸的身影是她深爱的夫婿,这使得她娇美绝伦的容颜滑下两行泪珠。 “凌大哥……翩翩好想你喔……” 她噙着泪,激动地扑到措手不及的端木野怀中,唏哩哗啦地大哭出声…… 苗疆——苗族居民所住地区的泛称。苗族可分为黑苗、红苗、白苗、青苗和花苗,其中又以黑苗的势力最大,人口最多。 三十年前,青苗的部族出现了一名精壮英挺、雄才伟略的年轻酋长葛卡沙,汉名凌青云,由于他曾到中原与汉人相处过几年,所以,将汉人不少革新的观念和技术引进一向贫困落后的青苗部族,包括一对来自中原的父女何永沧、何翩翩。 葛卡沙劝服部族内的苗子开始开垦田园,种植一些易熟的杂粮壳物,使苗子慢慢脱离太过依赖狩猎为生的生活,并教苗子建盖以杂粮梗子为顶的土屋,不再居住在原始简陋的洞屋里;如此一来,生活安定,物产丰足起来,挨饿受冻的青苗便愈来愈少。 并且,在身为大夫的何永沧努力之下,青苗部族的卫生饮食习惯也改进很多,例如不生饮未煮沸的河水,死去的猎物不可放置过久,一定要在当天煮熟吃完,否则就得腌渍风干制成腊肉,留待以后食用。 渐渐地,青苗的人丁旺盛了起来,且与黑苗部族有并驾齐驱之势。 葛卡沙与何永沧那美丽善良的女儿何翩翩也陷入情网,带着所有青苗与何永沧的祝福,在部族巫师的仪式下结为连理。 这原本是一桩美事,可是黑苗酋长的刁蛮女儿达丽娜在一次偶然机会中遇见葛卡沙,并对他产生强烈的爱意,她要葛卡沙抛弃何翩翩,改娶她达丽娜。 达丽娜被严厉拒绝后,心有不甘地对青苗酋长葛卡沙下“本命蛊”,使他日夜饱受蛊毒噬心的痛苦。达丽娜认为他在此折磨下,必定会屈服在她的裙下。 可惜葛卡沙傲然不屈,在一个月圆之夜来到黑苗部族,当着得意自满的达丽娜面前拔刀自尽;葛卡沙死时除了对妻子翩翩有明显的依恋外,脸上并无痛苦的神情。在葛卡沙死去的同时,达丽娜也倒在地上哀嚎死去,因为她所下的“本命蛊”有一个特性——蛊存人存,蛊亡人亡。 黑苗酋长骤失爱女,悲愤之余,便命人将葛卡沙的尸体丢到山里任由秃鹰啄食,不给他一个酋长应得的尊贵火葬,因为苗人相信,凡死后没有经过火葬者,其灵魂必永世不得转生。黑苗巫师并同时诅咒葛卡沙的妻子翩翩变为丑陋的乌鸦,巫师狠毒的用心在于拆散恩爱的葛卡沙夫妻,使他们一乌一魂永远不得相见。可惜巫师的法术不够,他的咒语只能让翩翩化为一只讨喜的喜鹊,且白日为人,夜晚太阳一下山,就会变成喜鹊,且永远长生不老——因为如果她一老死,魂魄极有可能会与葛卡沙相见。 ??? “在你死后,我怎能独活下去?”翩翩像八爪章鱼一样赖在端木野身上。“于是,我从父亲那里要来一颗毒药打算服毒自尽,没想到我父亲竟然欺骗我,那只是一颗能让我昏睡三十年的‘长梦药’。况且,就算我真的服毒自尽也死不了,因为我的体质已被诅咒为永生不死了。当我在两天前终于醒过来后,父亲告诉我一个喜讯,他观察天象的结果,认为你已经投胎转世,要我赶到黔灵山来与你会合。凌大哥,你果然在这里……呜……”翩翩哀哀切切地哭诉着。 “放开我!”端木野厌恶地推开她的娇躯,打从心里就讨厌她这种不卫生的行为——她竟然把眼泪、鼻涕全揉在他干净的外衣上。“我不是你的凌大哥。姑娘,你认错人了。” 翩翩一被狠心地推开,连忙又七手八脚地“爬”上他坚硬的身躯。 “谁说的!你明明就是我的夫婿凌大哥。”湿濡晶莹的睫毛包着爱慕的黑灵美瞳。“你刚才没有听清楚我说的故事吗?没关系,我再重说一次。在三十年前——” “闭嘴!”端木野挫败地闭了闭眼眸。“姑娘,麻烦你不要坐在我腿上。起来!”他哪会听不懂她说的鬼话——她硬是声泪俱下,坐在他发麻的腿上说得口沫横飞的。 但是,他压根儿就不信她荒谬的故事! “不要叫我姑娘,你以前都是昵称我翩翩的。”翩翩没有受到他粗暴的口气影响,反而露出幸福的笑容将头首倚在端木野的肩上。 士可忍,孰不可忍也! 端木野冷冷地瞪她一眼,不耐烦地揪起她的衣领将她丢置在一旁。“姑娘,你离我远一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他拍拍衣摆,傲然的站起身来。 他早该知道救了这个疯癫的女人一定会后悔的。 翩翩丝毫没有气馁,因为她的凌大哥向来就面恶心善,以前她老爱腻在他身上撒娇,他嘴里虽然会凶巴巴的斥责她,可是她知道凌大哥心里其实爱得很。 再说,凌大哥已经三十年没有跟她“搂搂抱抱”了,他肯定生疏了。 翩翩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背后。“你要去哪里?”她看见凌大哥伟岸的身躯飞身上马。 端木野将胯下黑色龙驹掉头,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个地方。 “凌大哥,你要抛下我一个人啊?”翩翩小跑步的追上端木野和他的马,小手紧揪着他的衣袖不放,一张俏生生的脸蛋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见鬼的!他高兴一个人怎么来去是他的事,她干嘛摆出一副像是被丈夫抛弃的哀怨模样啊!他又不是她那倒了八辈子楣的夫婿——竟有一个半路乱认丈夫的疯癫娘子! “时候不早,我该走了。姑娘,你还是赶紧回家吧!”端木野为求早一点摆脱她,只好捺着性子跟她“客套”一下。 在这同时,翩翩已厚着脸皮攀上马背,直往端木野的前面挤去。 “你在做什么?!”端木野的声音咬牙切齿,他从未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女人。“你……下去!” “不要!”翩翩死命地抓住他结实的手臂不放,她不想再与凌大哥分开了。 两人身下的黑色骏马不安的嘶鸣一声,脚步移动了一下。 端木野为了分神安抚黑马,不让两人掉下马,终于使翩翩“有机可趁”地顺利坐到端木野身前。 端木野的嘴严厉地紧抿起来,他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来摆脱她,例如—— “好!我可以大发慈悲的顺道送你下山,但下山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不准你再跟着我。”他冷冷地道,也许短暂的牺牲是值得的。 是的!他应该把来路不明的她丢在这里任由她自生自灭才对,毕竟他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血煞人魔”斐骐的大师兄,没有人期待他会做好事的。 可是他硬是狠不下心来把她丢下马。在这人烟荒芜的山区,她这么一个娇嫩柔弱的姑娘家绝对活不过三天的,不是在山里迷路给活生生饿死,就是被深山的野兽叼去“打牙祭”一番。 翩翩回眸甜甜地一笑,敷衍的意味相当浓厚。 “哼!你最好识相一点。” 端木野轻扯马缰,策马往前驰去。 ??? 红日西斜,端木野又一次好奇地低头看她一眼。 她竟然像小猫一样信任地在他胸前熟睡,而且从她上马到现在连睡了四个时辰(即八个小时)。她憨甜的秀颜上带着浅浅地满足的笑意,红扑扑的睡容纯真的有如孩童,连她眼眶下那一层黑眼圈也慢慢淡去,这疲倦的模样仿佛正如她所说的——她“飞”了一整夜一样。 哼!难不成他受了这女人的影响,信了她的鬼话。真是荒谬! “咕噜……咕噜……”一阵异响又从她的肚子传入他耳中。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八次听到这不雅的声响,“咕噜”声之响亮,大到连骏马都耳朵一竖,嘶叫一声。 端木野倒要看看她究竟是肚子重要,还是睡眠重要? 翩翩的娇躯动了一下,被肚子的咕噜叫声给吵醒了,她轻缓地张开眼睑。好熟悉舒服的感觉喔!她终于回到凌大哥的怀中了…… 显然饥饿的肚子战胜了,端木野忖道。 倏地,翩翩偎在端木野身前的柔软娇躯僵住了,看向落日的清灵美瞳闪过一丝惊恐。天!太阳快要下山了,她怎么睡了快一天啊!? “你还好吧?”端木野注意到她身躯突然的僵硬,冷峻地问道。 完了!日头一消失,她马上就要变回喜鹊了,偏偏成了喜鹊的她又不敢吃虫子,而这两日她为了赶到黔灵山,也没空闲填饱肚子,如果这一顿她再没吃,她肯定会饿昏了。不行!她得趁现在还是人的时候,找机会好好吃些东西喂饱自己…… “你怎么了?”端木野又问了一次。 翩翩回头绽放出一个甜蜜蜜的笑容。“凌大哥——” “别叫我凌大哥。” “好!”翩翩决定暂时原谅他的乖戾。“呃……凌大哥,你喜欢我怎么称呼你?” 端木野瞪她一眼。“我叫端木野。” “噢!端木大哥。”翩翩亲密地喊着。“我们可不可以停马休息一下,我好累喔!” “你已睡了一整天了!”端木野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藉口。 翩翩难为情地羞红双颊,尴尬地笑了几声,才又锲而不舍地道:“好吧!其实,我是肚子饿了。端木大哥,我们先吃些东西好不好?”她终于把企图显露出来。 端木野点头答应,反正他的马也跑了一整天,是该让它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了。 他停在一处平坦的空地上,远处还隐隐约约传来流水的声音。 “既然你暂时跟着我,那你就要表现得有用一点。”端木野将马系在树干上。 翩翩一边伸展集瘀伤、撞伤、跌伤于一身的可怜躯体,一边痛得龇牙咧嘴地道:“怎么个有用法?” “你怎么受那么多伤?”端木野注意到她的伤痕与痛苦的表情。 “唉!凌大哥——呃、端木大哥。”在他的瞪视下,翩翩及时改口。“我不是说过,我为了赶到黔灵山找你,日夜艰辛赶路嘛!白天时候还好,问题就出在晚上,我被诅咒成为喜鹊虽是三十年前的事,但真正‘飞行’的次数不超过两次,所以,我老是控制不了翅膀的力道与平衡感,自然常常会莫名其妙地掉下来,或是撞到树啊什么东西的,我的身体无可避免地就受伤了。”翩翩比手划脚地抱怨“飞行”的困难度。 端木野闻言,再次决定要早日摆脱这个想像力丰富的怪女人。 “拿去。”他丢给她一个破旧的皮囊。“这附近应该有水源,你去装些干净的水。” “好啊!”装水应该不难才对,只要自己的动作快一点,应该有充裕的时间填饱肚子。 翩翩抱着装水的皮囊转身就跑。 “你跑错方向了。”端木野看到她没头没脑地低头猛跑,不禁摇起头来。 依她那种傻呼呼的跑法,能不出事才怪。 端木野把马匹安置好,便扛着长剑往她离开的方向慢步踱过去,心想,或许能捉到几只受伤的小猎物也说不一定。 他走进林荫深处,在沿途打晕了一只野雉,拎起它的脖子继续寻着她的足迹向里头走。 “啊——救命啊——端木大哥——”惊慌恐惧的尖叫声划破树林的静寂。 果然!端木野叹了一口气。她惹麻烦了! “救命啊——”呼救声隐约伴随着几声尖锐的吼叫声,从她那声嘶力竭的尖叫来看,困住她的应属猛兽之类吧! 端木野厌烦地抹一把脸,加快步伐往前跑去。他怎么会惹上那个自称是喜鹊的麻烦精呢?他实在是感到纳闷。 ??? 翩翩花容失色地拔腿就跑,裙摆撩得高高的,没有半点优雅淑女的形象。 原来是山猪! 两只有着又长又粗獠牙的大山猪紧追在她身后,不时发出呼噜的气愤喷气声,瞧它们快气疯的模样,似乎非把翩翩戳个大窟窿才甘愿。 “救命啊——”她没命地嘶吼着,脚下莲足的速度丝毫不敢放缓。 忽地,翩翩的美眸一亮,看到前方有一棵颇为强壮的大树。 得救了! 她欢呼一声,大跨步地“飞身”吊在树枝上,其快速敏捷的身手连她都感到不可思议,她双手紧抓住树干突出的枝桠,整个娇躯悬空地晃呀晃的,看起来相当危险。 翩翩沉浸在喜悦中良久,才开始感到不妙——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她总不能一直吊在树枝上吧? 两只火大的山猪追到树下,朝着她拼命地发出骇人的猪吼声,圆圆的猪鼻孔瞪得比眼珠子还大。 “端木大哥——快来救我啊——” 翩翩低头看到它们用圆滚滚的鼻孔恶毒地瞪着她,连忙又发出令山猪们差一点聋掉的尖锐惨叫声。 山猪……应该重到……跳不起来……对吧…… 她心惊胆跳地努力说服自己,但酸疼的两手仍紧紧抓住树干,企图撑住她那愈来愈沉重的身躯。 两只山猪开始用獠牙撞向树干。 翩翩在心里偷偷取笑它们,认为它们那样做未免太傻了,难不成它们真的笨到以为她会被“摇”下来吗?真是可笑! 可……它们怎么愈撞愈带劲?树干也愈摇愈厉害? 翩翩脸色又开始变得难看了。 她决定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了。“喂!我警告你们喔!要是你们再蠢到乱撞树,撞歪了自己的‘猪牙’可别怨我。再说,你们这种撞树的行为根本无济于事,我劝你们还是赶快摸着猪鼻走开吧!”她抖着声音为自己这一番威胁做了一个完美的结束。 这是端木野拎着野雉赶来时所看到的好笑场面——她危险地高挂在树上,嘴里净说着好笑的恫吓,而两只气得快冒烟的山猪拼命地撞树,想将娇小的她设法撞下来。 她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惹得两只山猪气成那样? “端木大哥,你总算来了,我的手快酸死了。”翩翩见到他拎着一只肥鸡(野雉即野鸡)的身影出来,如释重负地大喊。 端木野见情况没有想像中危急,便将野雉放在脚边咧嘴而笑——这是今日他遇见她后最开心的时候了。 “你还不快过来将那两只猪大哥打晕。”翩翩气呼呼的吼叫声中隐含一丝难掩的恐惧。“我的手快支撑不住了——” 端木野又恶劣的笑了几声,才慢步晃到山猪后头,轻松简单地便用剑柄将它们敲昏。 就在此时,翩翩正好手软地从树上摔下来,所幸距离不高,所以,她的尴尬部位才痛一下下而已,她立刻坚强地站起来躲到端木野身后。 “不是叫你装个水而已吗?你没事惹上这两只干嘛?”端木野指着脚下昏迷的那两只山猪。 翩翩担心地瞥了两只山猪一眼,才无辜地道:“我也不知道。当我走在山径上的时候,突然听到左侧的草丛里有痛苦的哀鸣声,我心中一惊,以为有人受伤了,便连忙拨看草丛要救人,没想到就看见那两只猪大哥在‘兄弟阋墙’,一只较胖的猪大哥硬是骑在另一只瘦小的猪小哥身上,还拼命咬着它的脖子,而被欺负的猪小哥自然死命地挣扎抵抗。我在一旁见到它们兄弟俩激烈地大打出手,心里觉得它们太不应该了,便用皮囊里剩余的水泼向它们,希望它们能冷静下来。没想到它们竟‘忘恩负义’的追杀我,真是太可恶了!” 翩翩清灵脱俗的小脸写满了义愤填膺与忿忿不平。 端木野呛咳出声。“咳咳咳……它们不是猪大哥。”他的声音头一次带了点愉快的味道。 翩翩拧起纳闷的月牙眉,不解地瞅着他问:“那它们是什么?” “它们是猪爸爸和猪妈妈,打算要制造猪宝宝,而你多管闲事的坏了它们的‘好事’,难怪它们会气得发飙。” 端木野说得非常露骨,因为他心中存着一丝能吓走她的小小希望。如果再跟她在一起,总有一天他会笑死的——要是她常搞出这种乌龙的话。 “噢!”翩翩的粉颊登时染上一层羞赧的玫瑰红。“你是说……那个啊……以前你也挺爱……做那个的……”她的美颜浮上一抹回忆以前的笑容。 端木野俊脸一红,略为狼狈地骂道:“你在胡说什么?真是不知羞!” “哇!你真的脸红耶!”翩翩明亮的圆眸讶异地盯着他的脸瞧。“从前你也会脸红,只是每次都用凶巴巴的口吻掩盖过去,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一点‘长进’都没有,唉!” 端木野突然发觉她所描述的人跟自己的个性很像,但这怎么可能呢?也许是个巧合吧! 他猛然转身去捡回野雉,一声不响走离她。他如果再待下去,一定会被这女人搞疯的。 “你怎么脸臭成那样啊?”翩翩追在他后头,关心地问道。 “你别跟着我。”端木野冷冷地道,他抓着野雉的左手握得紧紧的。 翩翩虽不懂他在闹什么别扭,但仍委屈的“噢!”了一声,改走到他身边。 端木野炯亮的黑眸横睨她一眼。“你还跟着我做什么?”他的口气非常不友善。 “没有啊!”翩翩有些无奈地发牢骚道:“还不是你要我去装水,所以碰巧就跟你走在同一条路上呀!这可不是我的错喔!”她从怀中掏出皮囊晃了一下。 说到底,她还是一个负责任的人,怎可半途就抛下她被赋予的重责大任呢?即使刚刚她才受到天大的惊吓也是一样。 “我帮你装水。”端木野冷着脸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皮囊。“你先回去拾些枯柴,等我把这只野雉处理好,就可以烤来吃了。”他跨过一棵横在小径上的枝木。 翩翩一听到有吃的,口中的唾液便急剧增加,只差没流下来。“好!” 她立刻听话地回头,跑了几步便猛然煞车。 不对耶!她如果这样一个人回去,碰到那对猪夫妻突然醒过来怎么办?那她不就刚好沦为“猪食”,死翘翘了? 翩翩咽了咽口水,随即转身,小跑步地追上端林野冷傲的身影。 “你怎么又回来了?”端木野不耐烦道。 “呃……我怕你一个大男人不会处理杀雉这种事,所以又特地跑回来帮你。”她振振有词地道。她绝对绝对不要一个人走回去,那太危险了!翩翩拍着惊魂甫定的小小胸脯忖道。 “好吧!”端木野突然开口道:“那装水和杀野雉的事全交给你了,我先回去。”他把皮囊与野雉放在她那仿佛被点穴的呆滞小手上,不理会她错愕讶异的神情,乐得轻松地离去。 翩翩的小嘴张得大大的,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真的叫她一个人去溪边啊?那她回程的时候岂不更危险! 凌大哥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冷酷无情了?一点都不体贴他柔弱的娇妻,竟然要她一个人去面对杀野雉这样血淋淋的事情?而且还将她一个人丢在满是猛兽出没的深山内,就这样一个人离去?或许端木大哥变了个性? 不!虽然端木大哥做了那么多恶劣的事,但她相信端木大哥一定就是她的凌大哥,因为不只他们的面貌一样,就连眼神也如出一辙。也许端木大哥小时候的环境造就了他傲慢自负的个性,但他的本质一定和凌大哥相同,所以,她只要努力感化他,端木大哥必定会恢复从前温柔体贴的本性。 可是现在她没有时间烦恼这些事,她得赶快决定到底是食物重要,还是小命重要?如果是食物要紧,她就得壮着胆子一个人去溪边,尽量把两只山猪的威胁抛之脑后;如果是小命伟大,那她就得摸着鼻子尾随端木大哥离开这个危险地方,冒着被他臭骂一顿的风险。 翩翩迟疑了片刻,便拔腿就跑,跑向端木野离开的方向,手里拎着一个皮囊和一只肥嘟嘟的野雉。 “等我呀!端木大哥——?”她气喘吁吁地大喊。 端木野回身皱着眉头看她手上还未处理的野雉。 “你不是会杀野雉吗?怎么又回来了?” 翩翩跑到他身前,喘了好一下子,才腼腆不安地道:“不是啦!人家的胆子本来就不大,你还要人家一个人去溪边,这不是太强人所难了吗?” 端木野望向她那状似无辜的脸庞,开始怀疑她是否忘记是谁提议要去溪边杀雉、装水的,这根本称不上强人所难! “真是没用!”他咕噜一句。“好吧!我陪你去,不过,你杀雉的动作最好快一点。”他已一天没有进食,肚子早就饿了,他可不愿陪她在这里瞎扯一堆,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噢!”翩翩的脸色并没有开心起来,只要一想到端木大哥要监视她杀那只野雉,她的心就凉了大半。 她困难地吞吞口水,愈想愈觉得恶心恐怖,索性将肥肥的野雉丢到他脚边。“换你拿。” 端木野深不可测的黑眸看了她一眼,便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野雉。 “走吧!我还等着看你‘大展身手’呢!” 第二章 “快呀!”端木野催促道。 潺潺的溪水流动道,端木野坐在水中的岩石上好整以暇地等待她的行动。 翩翩一手抓着野雉的脖子,一手拿着据说很锋利的匕首,满脸嫌恶地蹲在溪边。至于是据谁说的……当然是坐在大石上一脸不怀好意笑容的端木野。 恶!翩翩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全冒了出来。以前在苗疆,凌大哥贵为一族之长,所以都会有两个大婶到家中帮忙,以致她对宰杀猎物一点概念都没有,只知道它们是“光溜溜”的,而且烹煮技术好的话,它们还满好吃的。 “别拖拖拉拉的,等会儿日头下山了,摸黑走山路比较危险。” 翩翩一听,焦急地抬头望一下天色,随即又拉下不甘愿的眼眸瞪着野雉。 好!翩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今天就算替野雉做一点好事,让它早日投胎做人。 她闭着眼睛,右手拿起亮晃晃的匕首,就要往野雉的脖子砍下去的时候—— “啊——”翩翩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她吓得将手中的野雉直觉地往端木野的位置丢去。 “小心呀!” 端木野见状大喊,在空中做了一个完美的后空翻,避开了那朝他飞来的野雉,然后轻轻落在一块较小的岩石上。 “你在搞什么鬼呀!”他三两下地便将活蹦乱飞的野雉捉了回来,人立在正埋首痛哭的翩翩身前。 坐在地上惊吓过度的翩翩,睁开迷的泪眼激动地扑入端木野的怀中哭泣。“它……它又‘复活’了!哇……” 端木野不解地看向她圆圆的小头颅。“谁?你说的是‘它’吗?”他将手中的野雉举得高高的。 “什么?”翩翩泪涕纵横的小脸蛋勉强离开他安全的胸膛,睁开一道眼缝看向端木野—— “啊——” 翩翩一看到“复活”的野雉,又吓得泪眼汪汪,双手用力推开端木野。 于是,端木野在没有心理准备之下,措手不及地被“扑通”推下水,手里犹捉着拼命挣扎,泼了他一脸水的野雉。 “你推我下水干嘛?”端木野坐在溪水中粗暴地吼叫,顺手将“咕咕”乱叫的野雉再一次打晕。 原本还被吓得半死的翩翩见情况没有想像中可怕后,便一直捂着嘴咯咯偷笑。 端木大哥摔到水中的模样好呆哦! “你为什么突然推我?” 端木野浑身湿答答地站在翩翩面前,他的俊脸是一片强抑怒气的铁青色,目露凶光地瞪着她。 “没什么啦!”翩翩连忙做出最内疚惭愧的懊恼神情。“人家以为那只野雉突然‘复活’了,所以不小心吓了一跳,才会‘小小的’推了你一把啦!端木大哥,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计较,好不好?” 端木野双手握得死白,连右手拿的野雉都差一点和它的头分家,他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掐断她那美丽纤巧的脖子。 “它先前只是被我打晕而已,没有‘复活’。”他咬牙切齿地“迸”出这些话来。 “人家现在知道了。”翩翩乖巧懂事地低头认错,小巧的肩膀颤抖了好几下。 端木野一见她低头忏悔,一副后悔万分的可怜模样,脸上严峻的神色便缓和下来。 “好吧!这次姑且就原谅你了。”他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既然她都后悔得快流下难过的眼泪了,他当然会大方地原谅她! 翩翩低垂的头发出一声像是要窒息的哽咽声,肩膀剧烈地抖动。“谢谢你。” “你不用放在心上。”端木野担心地看着她——她的声音“怪怪”的,该不会自责到想哭吧?“我真的不生气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翩翩又发出尖锐怪异的嗯哼声,最后终于忍不住—— “哈哈哈……哈……你好好笑喔……” 整个山区都充满着她忍俊不禁的爆笑声,附近的鸟雀全被“震”得差一点脚软掉下树去。 原来翩翩是在努力地憋住笑意,而不是像端木野以为的她在难过自责。 本来她真的真的很努力在控制自己的笑意。可是她只要一想到有两只“落汤鸡”杵在她面前,她就忍不住想要大笑出声,偏偏大的“落汤鸡”又老讲一些怕她内疚的话来安慰她。 这叫她怎么忍得住憋在肚中的笑意啊? 端木野的神情缓缓地变沉、变黑,炯亮的黑眸发出骇人的凶光、愤怒地瞪着捧腹大笑、不知死活的何翩翩何大妹子,额头上的青筋因压抑怒火而突起。 他开始认真考虑怎么杀她才会带给他最大的满足感! “你在笑什么?”他的表情阴沉,声音柔得有些危险。 “哈哈……没什么咳咳……咳……” 翩翩笑得太过开心,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我只是觉得一只大的‘落汤鸡’抓着一只小的‘落汤鸡’出现在我眼前,我感到非常的讽刺好玩。真是有意思!”她拍拍胸部,让自己的气顺一点。 端木野抿起严厉的嘴唇。“是谁害我变成落汤鸡的?”他劈头冷冷地质问她。 翩翩的动作戛然停止。 “端木大哥,你好像不太开心喔?”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端木野那明显的怒火了。 “你终于明白了。”端木野黑着脸讥诮道,他倒要看看她如何安抚他的怒气。 翩翩瞪圆了双眸。“难不成你是因为我刚才轻轻笑了几声而生气?”她难以置信地再确定一次,这端木大哥的度量也未免太小了吧! “没错!”端木野对她那种“轻描淡写”的说法不太满意,他直截了当地道。 翩翩突然觉得这初春的天气好像满热的,否则她怎么浑身直冒汗,而且冒的是冷汗。 她被端木野犀利冷冽的眼神一瞪,困难地直吞口水,她尴尬地干笑几声,才绞着手指头,低声道:“呃……端木大哥……对不起……呃……我不是故意的。” 端木野冷哼一声,没有作答。 “那我为了赎罪,这次一定认真地杀野雉,好不好?”翩翩一脸可怜相地撇了撇嘴。 她不认为自己刚才有做错事,全都该怪那个滑稽的景象实在太好笑了,让她忍不住笑出声,两只湿淋淋的“落汤鸡”……哈!不行!快忍住!这次说什么也都要忍下来。 翩翩成功地憋住笑意。 “不用了。”端木野沉着一张臭脸道。“我自己来就行了,免得你又推我下水。” 啧!啧!这男人怎么一点器量都没有呀?真是爱发脾气!太不可爱了——可是跟凌大哥的脾气好像喔! “随你高兴!”翩翩随口嘟囔一句,坐在溪边的石头上静静观察他如何杀雉。 其实,端木大哥脸臭臭的模样挺像小娃儿闹别扭的表情。 ??? 端木野拿出火折子升起一小堆营火,将他刚才处理过的野雉架在火堆上烧烤。 他一身湿冷的衣衫早已被他运功给蒸干了,不过,他满腔的怒火并没有平息。现在他后悔得要死,为什么他要多管闲事救了这笨蛋女子,运气真是太差了! 而翩翩则坐在他身边馋兮兮地盯着架上的野雉瞧,嘴里不停焦急地催促道:“快点!快点!动作不要慢吞吞的。” “急什么?”端木野冷凝着一张俊脸道。 “哎呀!端木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一到天黑,我就变为喜鹊了,一做喜鹊,我就得吃喜鹊的东西,也就是恶心的小虫子,这样子岂不‘辜负’让我们忙上大半天的野雉,真是太浪费了!”翩翩“咕噜”咽下一大口口水。 “再说,为了追赶上你,我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翩翩再一次焦虑地望向西边只剩“半球”的落日。 端木野不为所动地讽刺道:“哼!你还在坚持你那套荒谬好笑的说法呀!有本事你真的变成小鸟让我大开眼界看看。” 他对她那想要贯彻始终其谎言的精神感到“佩服”! “喜鹊!不是小鸟。”翩翩抗议地大喊。 端木野强忍住翻白眼的欲望,讥嘲道:“还不都是一样。”喜鹊不是鸟类的一种吗?真搞不懂女人家为什么那么爱计较。他摇着头徐徐转动挤着野雉的支架。 “可是小鸟好难听喔!”翩翩嫌恶地皱起俏鼻子。“喜鹊听起来比较讨人喜欢。” 端木野嗤笑一声。“你不是会变成喜鹊吗?快变来给我瞧瞧呀!”他存心要看她出笑话的。 “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变成喜鹊。”翩翩朝他像赶苍蝇一样敷衍地挥挥手,双眸聚精会神地猛盯着架上被烧烤的野雉瞧,小巧的喉咙因吞口水的动作上下起伏着。“呃……你介不介意……我先吃点东西填肚子?” “吃吧!”端木野再也忍不住翻了白眼,他还以为她将要有“惊人之举”,没想到她只是虚晃一招敷衍过去了。 翩翩开心地欢呼一声,喜孜孜地伸出小手欲徒手撕下她中意的部位—— “哎哟!”她不小心被烫了一下。“好痛喔!” 端木野轻斥一声:“怎么笨手笨脚的?”他拿出匕首割了一块肉香四溢的肉片递给她。“慢慢吃,别掉在地上了。” 翩翩瞳眸漾起亮晶晶的神采,小心翼翼地接过热透的肉片,抬头瞄一眼渐渐昏暗的林内,不禁着急地张口猛啃肉片,顾不得吃相要文雅。 端木野惊讶地瞠大双眸。他从未见过这么丑的吃相,就算她真的饿到发慌了,她有必要吃得狼吞虎咽吗?他又不会跟她抢。 他从塞外到中原已一年多了,虽见过许多所谓的江湖侠女,看过她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爽模样,但是像她这样粗鲁的吃相他倒是第一次看见。 “你别吃那么快,东西多得很。” “我急嘛!”翩翩的嘴巴勉强腾出一些空间喳呼:“太阳快下山了,再不吃快一点就来不及了。”好不容易捶胸咽下肉片后,她迳自抢过他手中的匕首又割下一大堆肉片,猛往小嘴里塞去。 端木野撇起不屑的嘴角,决定不再理会她,自己撕下一片肉片慢慢地咬。 慢慢地,天际那抹炫丽的彩丽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黑夜—— 一道柔和的紫色光芒突然从还在埋头苦吃的翩翩身上发散出来。 “完了!”翩翩一脸惋惜地轻呼一声,拉着,她整个娇躯便笼罩在紫光中,她抹掉嘴上的油渍,严肃地交代“遗言”道:“端木大哥,我变成喜鹊后,你可不能抛下我一人喔!” 端木野瞠目结舌地呆瞪着浑身发出紫光的翩翩,眼珠子只差没惊吓过度地“爆”了出来。 霎时,紫光愈来愈强烈,翩翩被紫光包围的人形刺眼得几乎让人看不见,所幸端木野功力深厚,不受强烈的紫光影响,亲眼目睹光圈中的翩翩由人渐渐缩小为一只小小的喜鹊…… 喜鹊?! 端木野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紧瞪着火堆旁边的那只小喜鹊。她真的变成喜鹊啦?太荒唐了! 瞧“它”依依不舍地盯着架上的野雉猛叫,想叫他怀疑“它”的真实身份都不可能。 一个人怎么可能活生生地在转眼间变为一只小鸟呢?她那个故事是怎么说的?端木野低头搔着头发猛回忆。 她说他的前世是她的夫婿凌什么的,然后被黑苗酋长的女儿下“本命蛊”,因为他不愿受蛊毒发作的折磨,所以拔刀自尽而亡,而她则是被巫师诅咒为喜鹊,只有白日才可化身为人…… 哈!他才不会相信她那番鬼话呢! 依端木野的猜测,她八成是深山的魑魅魍魉,传说中害人的精怪,这也就解释了她为何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深山内,而且会变成喜鹊的原因了。 不过,见“它”贪吃地改盯着他手中的肉片瞧,他倒不认为“它”有何威胁性,顶多顶多“它”凶性大发,抢走他手中的肉片而已,他何惧之有? 虽然他不怕这种精怪,但是,他觉得还是离“它”远一点比较妥当。 端木野将内片往嘴里一塞,便起身收拾东西,顺手用皮囊的水浇熄营火,走向马匹打算离开这里。 站在地上的喜鹊,鸟头困惑地偏向一边,望着他策马离去的伟岸背影,着急地啾叫几声。 “它”一见马背上的人没有反应,便立刻展翅追了上去。 但是,由于树林内的能见度低,再加上“它”不熟悉自己轻盈的体重与飞行技巧,所以,前两天的悲剧又再次重演了。 只见“它”跌跌撞撞地飞在马蹄扬起的灰尘后面,一下子卡在树枝上动弹不得,一下子又狠狠地撞到树干上,差一点把“鸟喙”给撞歪了,“它”偶尔飞得不小心,还会从半空中突然摔在地上,幸好那些苦头“它”这两天都已尝过,所以“它”很快就从痛楚中振作起来,顾不得双翅的疲累酸疼,拼着“鸟”命急起直追。 “它”可不想把好不容易寻到的凌大哥给“弄”丢了。 在前头的端木野回头见到“它”的惨状,不禁好笑地猛摇头。他从未见过那么笨拙的小鸟,连鸟类所擅长的飞行“它”都能飞得“歪七扭八”的,不过一小段的飞翔距离,他已数不清“它”到底撞了几棵树,真是太滑稽了! 就算“它”修练多年,可以化身为人,但总有大半的时间“它”得用上翅膀飞翔吧!但“它”为何飞行技巧如此“蹩脚”呢?一点都不像一只他想像中轻巧灵敏的小鸟,反倒有点像甫出鸟巢不久的雏鸟。 传说中的山川精怪有如此“品质不良”的同类吗? 端木野不禁莞尔一笑,开始有些同情那挺失败的小喜鹊,现在他一回忆起来,发觉“它”不但飞行不够灵活顺畅,而且胆子小得让人发噱,连两只不怎么样的山猪都能吓得“它”吊在树上猛喊救命,这未免太“逊”了吧?亏“它”还是山林中可化为人形的精怪,怎么小小的山猪就让“它”怕得一点精怪的“威严”都没有。 莫非“它”是被同类精怪给驱逐出境——因为它们不耻于“它”的笨拙胆小,所以毅然决然将“它”一屁股给踢了出来? 难怪“它”会编一个好笑的故事,然后死缠在他身边,原来“它”是想随他下山“试试手气”,搞不好人类会比较宽宏大量地接受“它”。 如此看来,抛弃“它”反倒是他的不对了。 算了!他干脆就大方一点带“它”下山,让“它”有机会尝试看看人类的生活,反正依“它”那三流的小鸟身手——也许“它”唯一会的法术就是“变身术”而已——也伤害不了人类。 唉!端木野扯直缰绳停下马,静静等待后面那只飞起来让人致上最深刻同情的小喜鹊。 本来埋头猛飞的喜鹊没料到端木野会突然停下来,于是一个失控便撞上马屁股,“啾啾”哀叫两声便坠到地上。 端木野看了又摇头叹息。他真怀疑“它”飞翔那么多年是如何“幸存”下来的,怎么没跌断“它”的翅膀或是鸟脚什么的? “还不快飞上来,迟了可不等‘你’喔!” 喜鹊原本头晕目眩地站在直休息一下下,但一听到他低沉的威胁,连忙摇头晃脑地飞向端木野,站在漆黑的马首上拼命的“喘息”——如果喜鹊的前胸剧烈地上下起伏称得上“喘息”的话。 等“它”终于“喘”过气来,才不悦地对着端木野大声啁啾几声,像是在责备他竟然没有义气地抛下“它”一样,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端木野不耐地瞥“它”一眼。女人就是女人,连变成小鸟都一样聒噪。 “闭上‘你’的鸟嘴。快进来吧!”他拉开上襟,示意“它”飞进来休息。 令他喷饭的是,小喜鹊连飞进他的怀中都是“撞”进去的,这未免太烂了吧! 端木野再次策马前进,打算连夜赶路,反正他胯下这匹塞外神驹可以奔驰三天三夜也不会累垮,反倒是愈跑精神愈是抖擞;而他在被怀中喜鹊叫醒之前,曾有一夜好眠,此刻,还能撑到天明。 泼墨似的夜笼罩住整个大地。 ??? 就在天际刚有一道美丽的曙光时,端木野的怀中又冒出一抹紫色光芒。 端木野赶紧将马停了下来,飞身下马,将在他怀中呼呼大睡的“它”掏出来放在地上。 在愈发炫目的紫光中,翩翩的人形逐渐出现,只见她均匀的骨架子蜷缩成半圆形,娇憨地侧卧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无邪的睡容上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浅笑,宛如山林中仙姿玉质的纯洁仙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雪白的肌肤上满是青紫的伤痕,尤属她的鼻青脸肿最难看。 她浑身都是瘀伤、撞伤,照理说应该痛得很,但她怎么能睡得如此安稳甜蜜呢? 天色慢慢亮了起来。 端木野蹲在她身边研究她娇颜上的伤痕,修长的食指轻轻抚摸她带伤的粉颊,眼眸闪过一抹不自觉的温柔与怜惜。 瞧她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竟为了追赶他而把细致的肌肤摔得“惨不忍睹”,看在他的眼中,不可否认地,他确实有些心软了。 对于她这种怪异好笑的山林精怪,他已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了,或许先带她下山再说吧! “醒醒,别再睡了!” 端木野轻拍她的脸颊唤醒沉睡的她。她昨晚不过飞行一小段距离而已,有可能累成这个模样吗?! 翩翩不悦地嘟囔几声。“别吵!”拍掉他那烦人的大手,翻过身子继续睡觉。 端木野摇着头拿出皮囊,将剩下的清水全往她的脸上淋去—— “啊!下雨了。” 翩翩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望向万里无云的晴空,然后迷迷糊糊地在附近找了一棵有树荫的大树准备“躲雨”。 端木野好笑地看着她摇摇晃晃地走到树下,眯着困倦的猫眼儿拍拍树干的“柔软度”,然后满足地吁了一口气,垂首倚着树干又沉沉睡去。 他缓步走到翩翩的身边,握着她娇细的臂膀轻轻摇动她,直到她勉强睁开一条眼缝看向他。 “凌大哥,让人家睡嘛!”她双手自然的环上端木野的颈项,软绵绵地撒娇着。 端木野有些不自然地拉开她的手臂,低沉沙哑地道:“我不是你的凌大哥,你清醒一点。”她怎能老是喊他“凌大哥”,难道真有这个人? 不!这是不可能的,谁有听说过山林精怪是有“婚嫁”的? 翩翩爱困的眯眯眼迎上端木野坚定的眸子,困惑地眨呀眨的,随即清醒地愈睁愈大。 她突然气呼呼地抢起粉拳猛扁他。“你、坏人……”顿时,昨晚被“丢弃”的深仇大恨涌上她的心头,气得她杏眼圆睁,神色激动。 “你疯啦?”端木野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她气愤的小手,恼怒地拧起浓密的黑眉。 “你昨晚想要丢下我一个人‘偷跑’!”她气呼呼的俏脸上写满强烈的指控与责备,双手仍然毫不放松地拼命挣扎。 此时的翩翩再也没有初见端木野时的柔顺可人,开始将她有些脾气的本性显露出来。 端木野沮丧地叹了一口大气,相当懊恼自己一时心软收留了这只鸟,早知道她这么麻烦,他早就快马加鞭的离去了。 “我后来不是停下来等你了,甚至还让你这只小鸟窝在我的衣襟内睡觉。”端木野粗声提醒她,认为他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翩翩被他这么一分析,开始觉得有些内疚难安,为自己竟然错怪端木大哥感到羞愧,压根儿就忘记是他没有义气抛下她在先,害她在后头展翅猛追的。 她面有愧色地偷瞄端木野一眼,嗫嚅地道:“噢!端木大哥,是我误会了你,你可别生气喔!”她轻扯着他黑色的衣袖。 “我才懒的理你。”端木野阴郁地白她一眼。“你别赖在我身上,起来吧!”他皱着眉头赫然发觉她又坐在他腿上了。 她什么时候偷“爬”到他大腿上的?为何他没有察觉到她“不轨”的意图呢?难道他已经被她“坐”习惯了! “端木大哥,你人好好喔!” 翩翩如释重负地粲然一笑,甜蜜蜜地“啾”了他右脸颊一下。 端木野原本冷酷不耐的脸孔竟然不受控制地微红起来。“你这是干什么?”他粗暴地低吼一声。 她这只母小鸟到底有没有羞耻阿?怎么可以随便亲吻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男人?难道她的鸟妈妈没有教导她知耻守礼之德吗? 他气急败坏地大手用力一推,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地将她推倒在地—— “哎哟!” 翩翩跌在地上痛呼一声,圆亮的瞳眸迅速红了起来。“好痛喔!”晶莹的泪花开始在她眼眶中打转,看起来楚楚动人。 端木野硬是咽回一声挫折感十足的叹息,将起了一半的身躯又蹲了回去。“你又怎么了?” “人家的脚踝好像扭伤了。”她可怜兮兮地扁起樱唇,委屈地抽噎两下,光洁剔透的泪珠终于像珍珠断线般滴了下来。 “这有什么好哭的?女人家就是爱哭哭啼啼的。”端木野低头审视她的双脚,不悦但是很认命地问道,“哪一只脚?” 翩翩闻言,倏地唏哩哗啦地号大哭,声泪俱下地大声指控着:“呜呜……你没有风度地推倒人家,害我摔伤了脚踝,你还那么凶巴巴的。呜呜……你根本没有‘悔过之心’嘛!呜……”她愈想愈委屈,哭声也愈伤心。 端木野挫败地举目无语问苍天,这简直是天外飞来一笔横祸嘛!他到底招谁惹谁了?竟被一只爱哭的小鸟精给黏上,太衰了吧! “拜托!别哭了,算我对不起你好了。”他头疼地揉一揉额头。 翩翩稍稍止住泪水,嘟起小巧的红唇得寸进尺地要求道:“那你以后不能再凶人家。” 端木野扬起右眉横睨她一眼。“不会了。”反正他估计两天后就能摆脱她这个烦人精,所以,他索性大方地应允她。 翩翩见他“知错能改”,便用手背拭去脸颊上的泪水,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人家的右脚踝好像扭伤了。”她自动掀开粉紫色的裙摆,露出一截凝脂般的小腿肚,和穿有鞋袜的小巧莲足,她当着端木野的面,大大方方地脱下右脚的鞋袜,没有半丝的扭扭捏捏。 端木野口干舌燥地瞪着她那纤巧细致,宛如白玉般的脚踝,一股火热的暖流从他的小腹窜流到身躯每一个部位,令他全身滚荡起来。 他失神了好一下子。 翩翩美瞳闪过一丝贼贼的光芒,故作不解地轻唤道:“端木大哥,你怎么了?” 从前凌大哥就最喜欢看她的脚踝,所以,她假装扭伤脚踝,迫使他低头检查,果然如她所料,端木大哥真的神色痴迷地盯着她的脚踝不放。嘻!端木大哥果真是凌大哥转世之人,否则,两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相同“习性”。 翩翩娇俏的脸蛋因偷笑而显得有些“纠结”。 端木野尴尬地干咳几声。“我不是大夫,不会医治脚伤。”见她好像痛得面部扭曲,端木野不禁有些于心不忍,并且因为他刚才的失态,所以,他基于补偿心理地启口:“不过,你身上的伤痕我倒可以替你上药。” 第三章 “不要!”翩翩一脸惊恐地大声叫嚷着,娇小的身躯拼命往后退,只差没“黏”在树干上。 “你真是不识好歹耶!”端木野难得的善举就被她这样不明不白地否决掉,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只见他谴责地瞪了翩翩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只黄玉小瓷瓶。“过来一点,让我上药。” “不用麻烦了。”翩翩的声音抖如秋风。“我自从被诅咒成喜鹊后,体质就变得很奇怪,不但不会老,小伤口在两天内也会迅速复元,而愈大的伤口则痊愈得愈快,所以端木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天!端木大哥该不会“鸡婆”到非的要替她上药吧?不成!不成!她这个人最怕痛了,尤其是药粉撒在伤口上的撕裂感最可怕。 端木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对她能在颤抖中讲出这番长篇大论感到佩服,但他压根儿不信她的鬼话。 他就不信山林的精怪神通广大到不会衰老、生病,甚至死亡,更何况她只是一只被逐出山林的蹩脚小鸟,怎么可能拥有长生不老的能力呢? “我管你伤口会不会自动痊愈,反正看在我眼中相当碍眼,所以我一定——喂!你别跑!” “啊——”翩翩受不了地大喊一声。 她的脚踝突然奇迹似地复元了,连鞋袜都来不及穿,她就身手敏捷地拔腿就跑,一头光滑如丝的乌黑秀发在她背后随风飞舞,根本不像一个脚踝受到扭伤的可怜女子。 端木野怀疑地蹙起眉头,瞅着她那“健步如飞”的纤细背影。 这只笨小鸟有必要吓成那样吗?连自己的脚伤都给吓忘了。 他一个人影翻飞,便逮住翩翩这只受惊的小鸟,将她有如小鸡一样拎了起来。“你怎么了?我还以为你的脚踝扭伤了。” “放开我!放开我!”翩翩狼狈地吊挂在半空中死命挣扎。“我不想擦药。” 端木野为之气结。“你别像小娃儿一样闹脾气好不好,擦药又不会痛。这‘丹参散’是我们‘璇玑门’最好的治伤药粉,别人要用还没有那个福份用得到呢!”他索性将她的娇躯转向他,好好地将她的“不识货”训了一顿,同时静静等待她脸上嫌恶害怕的表情出现。 因为“璇玑门”地处偏远的塞外,而且门下弟子都是由门主精挑根骨奇佳的幼童组成,所以,“璇玑门”的门下弟子相当少,再加上“璇玑门”鲜少与江湖人来往,行事隐密孤立,故被视为塞外的神秘教派。 原本,“璇玑门”的莫测高深并没有引起江湖中人的特别注目,然而在一年以前“璇玑门”出了一个叛徒“血煞人魔”斐骐,不但盗走镇教之宝“白玉冰蝉”,且在江湖中做了许多人神共愤的歹事,不但滥杀无辜,并且吸食人血,引来江湖一阵腥风血雨,害“璇玑门”正式被冠上塞外魔教之名。 而端木野就是“血煞人魔”斐骐的大师兄,亦是“璇玑门”未来的少门主,他来到中原就是要追杀败坏教中声誉的叛徒斐骐,并且拿回镇教之宝。 “‘璇玑门’是什么东西啊?好像满厉害的样子!”翩翩的好奇心被挑起,只见她睁大圆亮的美眸感兴趣地问道,全然忘掉自己的娇躯还挂在别人的手臂上。 难怪这只胆小鸟没有露出惊恐畏惧的神情,原来她还未听说过“璇玑门”的恶名。其实,端木野不应该讶异于她的消息不灵通,毕竟她沉睡了三十年,最近才清醒过来,孤陋寡闻、单纯无知都是被允许的。 “你不知道就算了。”他淡淡地道,并将她放了下来。 翩翩娇美的小脸蛋纳闷地皱起来。“我应该对‘璇玑门’如雷贯耳吗?”她不死心地再一次追问。“如果我不知道会不会被人耻笑?” “不会!”江湖中人对“璇玑门”深恶痛绝,每每提到“它”大家都是咬牙切齿、大声咒骂,所以,他们会乐于将“它”的丑陋恶行与她分享的,根本不会有机会取笑她。端木野讽刺地忖道。 “是吗?”翩翩明显地陷入思索中,用力回想在飞来黔灵山这两天中有无听到有关“璇玑门”的字眼。 端木野趁着她难得的沉默,迳自拿起“丹参散”替她的脸部上药,心中不自觉闪过一丝丝的温柔。 风不定、人初静—— ??? “嘘!噤声。” 端木野突然手捂住翩翩那叽哩呱啦讲个不停的小嘴,一手紧紧圈住她的细腰。胯下的黑马在此时也停了下来。 翩翩澄亮的美瞳顿时睁大,困惑的小头颅仍依偎在他的肩膀上,无语地用眼神询问着——怎么回事? “前方有人。”端木野俯下头低语。“待会儿下马后,你待在原地等我,不准轻举妄动。懂不懂?”他的口吻异常严肃正经。 老实说,翩翩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紧张的,毕竟他们已经快要接近山脚了,这地区难免会有人烟出没,但是,她仍乖巧地点点头。 她总觉得端木大哥太大惊小怪了,又不是在玩“官兵捉强盗”,干嘛弄得疑神疑鬼的? 端木野松开她的嘴,悄悄回身下马,顺手将腿短的翩翩扶下马——因为马儿过于高壮,导致她没有胆量自己上下马。 “乖乖的。”端木野又低声警告一次。 翩翩无趣地撇撇嘴。“好啦!你安心的去吧!”真是哩唆的!又不是去做什么大事业,他没事那么担心她干嘛! 端木野对口无遮拦的她瞪了一眼。 “如果一个时辰后我没有回来,你就牵着我的马走下山,卖了它大概可换个上百两的银子,够你充裕的过好几年了。记住,千万别冒着生命危险来找我。” 翩翩一听完他的“遗嘱”,霎时冒出冰寒的冷汗,面无血色地低语着:“会有生命危险?”娇柔的嗓音中有掩不住的恐惧,她可不希望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端木大哥后,又因为他一个诡异的贸然行动失去了他。“那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好了,别去多管别人的闲事,搞不好前面的那个人只是上山砍柴的樵夫而已。”翩翩着急地拉着他的手臂,想将端木野“拽”上马。 “你不要担心。”端木野抽回手臂,安抚道:“他可能是我要寻找的人,我到黔灵山就是打听到他在这附近出现。保重了!” 他轻轻地抚摸她娇嫩的粉颊,才狠下心来掉头往前走,总觉得自己对这只小喜鹊放不下心来,希望她能乖乖地听他的话。 “端木大哥——”翩翩担心地轻呼一声,睁着一双惊惧的圆眸目送他离开。 不行!这太危险了! 她是不晓得端木大哥的武功如何,但像这样有勇无谋地去找别人的麻烦,实在是太鲁莽了,万一……万一他武功不如人……被打得“落花流水”……那该怎么办? 不!她不想让三十年前的悲剧重演,她不要那种肝肠寸断的无力感再次出现在她身上。 翩翩激动地摇头,美瞳闪过一抹坚定的灿烂神采。 她带着强烈的决心走向端木野消失的方向。 哼!她何翩翩——不!端木翩翩(她自动冠上端木野的姓)可不是胆小怕事的小老鼠。 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端木大哥去“送死”的! ??? “斐骐,你在干什么?!” 一声严峻的叱责在树林的空地上蓦然响起。 一名满嘴鲜血的俊秀男子慌张地从嘴下的尸体抬起头来,一看是向来最严厉,却也最爱护他的大师兄端木野,连忙仓皇地站起身子来。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他不安地双目四处飘移。 “血煞人魔”斐骐并没有如江湖人想像中是个满脸横肉、蛮横残暴的模样,相反的,他年轻斯文,眉清目秀,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品俊逸的有为青年,实在不像干下一连串骇人听闻的食血杀人魔。 端木野走近他的身边,轮廓分明的俊脸上带着难以置信与痛心疾首的表情,他沉痛地道:“原本你真的做出这种残忍的事,若不是亲眼目睹,我不会相信一向善良单纯的小师弟会变成一个吸食人血的恶魔。”他的黑眸沉默地扫过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汩汩的鲜血从他的脖子缓缓流出,将附近的草地染成红褐色。 斐骐退了几步,痛苦地道:“大师兄,我知道我辜负你的期望,但是,我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就当作没有我这个师弟吧!” 端木野脸色一缓。“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说来听听。” 平心而论,在五位师弟中,端木野最喜欢禀性纯良的斐骐,故平常也与他最亲近,当师父桑札下令要他对斐骐格杀勿论时,他心中还一直抱着存疑,想知道斐骐性格歪变的原因。 斐骐悔恨地摇摇头,抹掉嘴边的鲜血,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盒子抛向端木野。“我的病说了你也不会了解。大师兄,你代我把这‘白玉冰蝉’交还‘璇玑门’吧!我告辞了。”他神色黯然地转身离开,颓丧的身影仿佛担着千斤巨石般沉重。 “慢着!”端木野一个纵身便拦住他。“我不能让你就这样离去。”他的黑眸载满疼惜。“我不管你的苦衷究竟是什么,你最好自行废去武功,跟我回‘璇玑门’见师父,我会求他老人家饶你一命的。” “不!”斐骐突然狂暴地大吼。“我绝不回去见他!是他,一切都是他害的!是他那伪善的小人拿了一本秘笈给我,害我现在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杀人魔。我恨他!你听懂了没有?”他的神色异常狂乱。 端木野漆黑的剑眉一皱。“师弟,不准你对师父不敬。” 斐骐闻言,激动地喊道:“不敬?!我满手的血腥都是他所造的,你叫我怎么尊敬他?” “你别胡言乱语的,师父待我们恩重如山,你怎么可以恶意诋毁他老人家。” 端木野不懂斐骐为何变得如此偏激,但要他相信师父会做出这种陷害徒弟的事是不可能的,因为师父平常待他们师兄妹有如亲生子女,不但慈祥和蔼,而且恳切关爱地谆谆教诲他们,师父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莫非其中有误会? “大师兄,劝你还是对师父提防一点比较好,省得有一天落到像我这样的下场。” 端木野叹了一口气。“斐骐,你废去武功随我回塞外,师父一定会给你满意的解释。” “不!我不想被他杀了灭口,再说,如果我没了武功,就等于是一个无用的废人,我这一生岂不完了?”斐骐恐惧地低语。 斐骐的神情由恐惧转为戒备。“大师兄,我知道你的武功高强,连师父那小人现在都比不上你,但是,我绝对不会束手就缚的。”他右手缓缓抽出腰间长剑,摆出起手势指向端木野。 由于斐骐太过相信师父桑札,所以没有任何质疑就练了他给的一本秘笈,没想到他虽练成了一身诡异的武功,同时也丧失自己的心神;只要他一运功动武,便会神智尽失,陷入疯狂杀人的狂澜中,唯有吸食温热的人血才能使他恢复清明的神智。 在两三次杀戳后,斐骐便发觉自己的不对劲,于是,盗走教中至宝“白玉冰蝉”,希望可解万毒的“白玉冰蝉”能化掉他体内的邪功,可惜并没有奏效。所以,他进入中原开始寻找名医,但在一次偶然中,他为了解救一名少妇动了武功,神智不清的他当着少妇的面吸食尸体的鲜血,就这样,他“血煞人魔”的恶名传了开来,许多以侠义自居的江湖高手便闻讯陆续前来围杀他,于是,他名医还未寻到,就制造了更多的杀孽,不用说,他那“血煞人魔”的名号自然愈来愈响亮。 这也就是他躲避到偏远的黔灵山的原因,他不想再动武,不想再杀人了。 斐骐厌恶一看到白道侠客就躲,黑道恶人便杀的生活,他只想要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不过,只要他当天吸食过人血,在一日内便不会着魔,所以,他才会跟大师兄端木野把话说清楚,甚至敢与他对峙——因为他刚才已吸食过追杀他的人的鲜血。 “你真是执迷不悟!看剑——” 端木野右手一抽,猝挥长剑,带起一片银光闪耀刺向斐骐的“气海穴”,打算一举废去他的武功。 斐骐侧身一闪,右手银剑反身一旋,快如电光石火地猛向那迎面递到的右腕削去,又快又狠。 可惜端木野早已猜到他的攻势,朗啸一声,右臂疾沉,躲过他的长剑,顺势向上一翻,右手的长剑反向斐骐握剑的右腕脉门划去。 斐骐一惊,狼狈地连躲了好几招,才以新学秘笈中一个刁钻的招式化去危机。 他们虽是同门师兄弟,但端木野进门较早,且根骨奇佳,所以对于教内的武功招式早已领悟至深,甚至自创了不少玄妙的招式。而斐骐的武功却是由端木野代授的,他的一招一式端木野都了若指掌,故他自然节节败退,所幸他还有一些新习的诡异招式撑着,否则,这场师兄弟之间的决斗早就结束了。 端木野闪电般的长剑招招不离他的“气海穴”,对于他奇诡的招式虽有顾忌,但已摸到其破绽,那就是斐骐在变换招式时不够熟练利落,导致一式与一式之间有很大的空隙可寻。 倏地,右侧草丛传来几句焦虑的轻呼声与衣裙摆动的郞?声。 原来刚赶过来的翩翩一见场面是如此惊险,不禁轻呼出声。 在空地上打斗的端木野与斐骐不但招式精湛绝伦,且功力深厚,自然听得到草丛那边的轻微动静。 端木野暗叫一声:不妙!那只笨小鸟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啊!简直是来送死的嘛! 被逼得快招架不住的斐骐一见机不可失,突然转身凌空拔起,长剑射出万道光芒,挟着破空之声直往右侧发出声响的草丛刺去。 斐骐料想此人必定是大师兄端木野的朋友,担心他的安危故躲在蒸蒸日上丛替他助阵,所以,他刻意假藉要刺杀那人,依大师兄那义气十足的胸襟,一定会为了抢救那人而分神,如此一来,他便可以趁机逃离此地。 “翩翩,快躲——” 端木野嘶哑着嗓门大吼,同时身躯如鹰似的飞扑过去,欲解救笼罩在危险之下的翩翩。 “救……救命呀……” 翩翩吓得面白如纸,娇躯直打颤,在发出一句微弱的求救声后,只能睁着恐惧的圆眸,呆呆地瞪着朝她飞刺而来的长剑。 斐骐一听那呼救声是来自姑娘家娇柔的嗓音,不禁脸色一变,但因为他的攻势又快又猛,已经来不及收回长剑,只好尽可能偏移剑身了。 只见锋利的长剑刺入翩翩柔软的娇躯,穿胸而入。 端木野骇然的凄厉狂吼:“翩翩——” 随着他那悲痛冷冽的吼声,端木野毫不留情地运集十成功力挥剑劈向斐骐。 斐骐苦着一张犹带稚气的脸孔,微微向左一闪,避过那致命一击。“大师兄,我不知道她是你的红颜知己,对不起。”语毕,他便转身向后逃逸,他的长剑犹留在翩翩的胸腔中。 端木野没有追上去,他双目微红地坐在翩翩伤重的娇躯旁,看到那把锋冷的长剑怵目惊心地直插在她的胸部上,虽看不到任何血迹,但端木野知道她体内必定大量出血了。 翩翩没有救了! 端木野心中充满椎心刺骨之痛,直到此刻,他才发觉翩翩已不知不觉蛊惑他的心,他喜爱这只小喜鹊的迷糊可爱、单纯善良,甚至爱她的聒噪黏人,她已不知不觉地变成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而现在,他就要失去她了! 这全是他的错,他不该丢下这只笨喜鹊,然后天真地冀望她会乖乖听话。他恨自己太不了解翩翩那傻呼呼的个性,害她香消玉殒。 “唔……”翩翩痛苦的低吟声唤醒严重自责的端木野。 “翩翩,你还好吧?”即使明知道她已无救了,但端木野仍忍不住开口关心。 他将她抱在身上,小心避开那把长剑,紧紧搂住她娇小的身子。 翩翩柳眉一皱。“这剑插得我好痛喔!”随即,她诧异地看到他脸上自责悲痛的神情。 端木大哥板着一张怪脸干嘛!她不是告诉过他她拥有伤口自动痊愈的能力吗?她只不过是胸口被刺得很痛而已,又不会真的死掉,端木大哥为什么那么担心? 哈!他该不会被她的真情感动,所以对她暗生情愫吧?她倒可以好好“试验”他一下。翩翩的美瞳闪过一抹坏坏的光芒。 端木野沉浸在浓浓的悔恨中,怪自己没有早一点明白他的内心情意,老是对她不理不睬、冷冰冰的,现在,如果她死了,他怎么办? “端木大哥。”翩翩“虚弱”地喊他一声。“我好怕喔!我是不是会死掉?”她“害怕”地低语,冰寒的小手摸着他出色的脸庞。 端木野脸色骤变,慌乱地抓住她白玉柔荑,紧贴在他的脸颊上。“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他面如死灰地抵吼。 啧!没想到端木大哥也会骗人,依她这种严重的伤势,若是发生在普通人身上,绝对必死无疑,可是端木大哥竟然“睁眼说瞎话”,想要晃点她,真是太不应该了! 可是瞧他面无血色,悲不可抑模样,又不像是坏心哄骗她的样子,反倒是自我欺骗的意味比较浓厚,难不成端木大哥真的对她动了感情?嘻! “端木大哥,我知道我活不成了。”翩翩“黯然”地道。“在我死前,可不可以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端木野痛楚地闭上双眸。“你说吧!我一定尽力替你完成的。”他双手激动地搂住她。 翩翩的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你能不能对我说一次‘你爱我’?拜托!”她眨着期待渴望的明眸。 端木野愣了一下,根本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么大胆的要求。 他缓缓睁开眼睛,坚毅的俊脸上同时闪过一抹淡红色彩,迟疑地俯视她雪白的脸蛋,见到她那默默哀求的神情,才咬着牙应允。“好!我答应你。” 可是,端木野的嘴色竟如鱼困浅滩般一开一合、一开一合,就是吐不出声音来。 “快说呀!” 翩翩不耐地催促着,忍不住打了一个秀气的小呵欠,一点姑娘家该有的矜持与娇羞都没有。 她的小小呵欠引来端木野怀疑的目光——他从未见过一个性命垂危的人还有时间“打呵欠”! 翩翩警觉到自己所露的破绽,连忙又装出一副“快要不行”的虚弱神情。 “我的意思是,时间不多了。” 端木野有些罪恶感地轻瞥她一眼,暗暗责怪自己怎么可以怀疑这只单纯的喜鹊。再说,他不是刚刚才顿悟到自己是真心喜爱她的,那么,她死前这一个小小要求不就正好给他一个机会去表白自己的情意,那他还在顾忌些什么? 他内心虽是勇气十足,但仍频频深呼吸,清一清喉咙才道:“我爱你。” “真心的吗?”她试探地道。 “嗯!”端木野低头轻啄她那细致无瑕的额头。“我真的爱你。” 第一次别扭地说出这样肉麻的情话后,第二次时,显然端木野适应许多——至少他没有再起鸡皮疙瘩了。 翩翩露出小猫使坏后的满意笑容,她舒适地躺在端木野的大腿上,头则倚着他结实的手臂,基本上,要不是胸口那把长剑“戳”得她很难过,她肯定会舒服地逮住这机会猛睡它一顿。 “那你可不可以‘顺便’吻我一下呢?”她这叫做得“陇”望“蜀”! 端木野又呆了一下。 怎么她在死前还那么难以“伺候”,竟然提出一堆“古怪”,又不合情理的要求。她不是应该把未完成的心愿托付给他吗?为何她老是绕着这尴尬的话题打转?难道她就不能交代一些正常的遗言吗? “端木大哥,你忍心拒绝我这最后的愿望吗?”翩翩适时地挤出几滴眼泪,“哀戚”地道,害端木野又内疚起来。 “好!我亲你。” 他压根儿没注意到翩翩眼底那道“得逞”的贼光,更没想到翩翩怎么拖那么久还没死。 照理说,像翩翩这样伤势严重的人能撑个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偷笑了,而她从受伤到现在,已耗了不只五、六炷香的时间了,命未免太“韧”了吧! 端木野俯首温柔地吻上她的唇瓣,瞧他小心翼翼的轻柔模样,仿佛在呵护一尊脆弱的瓷娃娃一样。 “呵呵……”翩翩突然杀风景地轻笑出声。 “怎么了?”端木野抬起头来,纳闷地望着她那笑靥如花的小脸蛋。 莫非她这是回光返照,快要不行了,所以才有力气发出笑声?不!他不想失去翩翩!端木野一脸的惊恐。 “没事!”翩翩连忙捂住自己笑得快裂开的小嘴。“我只是想到你以前跟我亲吻的时候,舌头都会‘偷溜’进我的嘴巴,跟现在你这种吻法差好多喔!害我忍不住猜想你的‘技巧’是不是退步了,所以,就不小心笑出声了!” 端木野的男性尊严受到严重的创伤与羞辱,只见他老羞成怒地气红了俊脸,粗哑地道:“你到底还要不要亲吻——” 慢着!姑且不论她那捞什子的胡言乱语,她的态度未免太轻松惬意了吧?一点都不像快要去世的人。可疑!太可疑了! 端木野慢怒的脸孔渐渐转为狐疑的神色,但是,她胸口插了一把长剑是铁铮全全的事实啊!一个人受了这种重大的伤势,决计活不了的。 “要呀!我刚才只是在劝你设法改进技巧而已,并没有侮辱你的意思。”翩翩俨然以“权威”的姿势道。“好了!我们继续吧!”柔媚的口吻暗示着她会“教导”他的暧昧意味。 瞧!就是她这种愉悦得意的神情引起他的怀疑。 没有一个人在死神将至的时候还笑得出来的,除非那个人是傻瓜! “糟糕!”翩翩不禁暗叫一声。 端木野的右臂枕着看似伤重的翩翩,他用左手拔出那把带有血迹的长剑。 接着,奇迹发生了。 翩翩胸前那道丑陋的伤口,竟然缓缓停止那长剑拔出后涌出的鲜血,然后开始收口结痂,一转眼间,一个致命的伤口仅剩下一道粉红色的小疤,若不是被戳破的衣服上染有血迹,端木野绝不会相信他眼前发生的事。 第四章 翩翩干笑几声。 她对自己一时的得意忘形觉得相当懊恼,如果端木大哥知道她存心“试探”他的感情,一定会大大感到不悦的。像他那种刚愎自负、感情内敛的大男人最讨厌说些恶心的情话,而她刚才不巧地又诱拐他说出那些话来,要是被他发现她的拐骗行为,端木大哥会不会气得扭下她的头来? 不成!她得小心应付,或许假装不知道她的体质可以将伤口迅速复元是个好办法。 “咦!端木大哥,经你这么一提醒,我才发觉真的有些不对劲耶!怎么我还没死啊!?”她圆睁着慧黠的双眸,语带无辜地道。 端木野面无表情、莫测高深地盯着她瞧。 “你身上有无不舒服的地方?”他着实不相信她的说词,听起来太过虚候了。 “有啊!”翩翩露出松口气的神情,看来,端木大哥相信她的话了。“我觉得这把剑插在我胸口好痛喔!你替我拔出来好吗?” 端木野沉默地点点头。 先前他不敢贸然替她拔出利剑,是怕剑身拔出后,会造成翩翩体内更严重的内出血,反而加重她的伤势。现在见到她目光闪烁、游移不定,而且态度轻松得有些怪异,反倒让他有兴趣看她在玩什么把戏。 端木野的右臂枕着看似伤重的翩翩,所以,他只能用左手拔出那把带有血迹的长剑。 接着,奇迹发生了。 翩翩胸前那道丑陋的伤口,竟然缓缓停止那长剑拔出后涌出的鲜血,然后开始收口结痂,一转眼间,一个致命的伤口竟只剩下一道粉红色的小疤,若不是被戳破的衣服上染有血迹,端木野绝不会相信他眼前发生的事。 “太不可思议了!”他怔怔地低喃。 “是啊!这简直是奇迹嘛!”翩翩热烈地附和着,装出一副惊讶敬畏的神情。 端木野对她不自然的态度再怎么存疑,也绝对没想到她可以自动复元伤口。她到底是什么人?一个山林精怪绝对不可能拥有这般神奇的能力。 “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异常深沉,目光在她娇美无瑕的脸上搜寻着。 翩翩理所当然地道:“我是何翩翩,你前世的爱妻呀!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吗?”她依然卧在端木野结实有弹性的的身躯上。 对了!她曾经说过她被一名苗族巫师诅咒成喜鹊,从此便拥有长生不老的能力,而且愈大的伤势愈快痊愈,至于像她身上撞伤的小伤口则在两天内会消失。 原来她以前说的胡言乱语全是真的,她根本不是山林中的精怪,看来,他还真是误会她了。 “你真的是被巫师诅咒成喜鹊的呀?”端木野还是难以置信这种怪异的情节。 翩翩很高兴他终于觉悟了。“对!也是你前世的爱妻。”她锲而不舍地再次强调。 “可是,如果你真的被诅咒了,那个巫师为何还赐你长生不老的能力?这不是很矛盾吗?”端木野细心地注意到这不合常理的地方。 “你很笨耶!”翩翩丢给他一个几近“鄙视”的目光。“这件事我以前也有告诉过你呀!那是因为那个卑鄙巫师不想让我有自尽的机会,使我一辈子都脱离不了半人半鸟的禁锢,这样,我就永远无法下黄泉与你相会,这种用心还不够狠毒吗?所幸我想了一个聪明的法子,就是服毒自尽,后来的故事发展你应该知道了吧!”美瞳不无几分怀疑地斜睨着他。 端木野敷衍地点点头,不好意思告诉翩翩他已忘了大半。不过,她的聪明法子——服毒自尽,好像没有奏效,否则,她就不会活生生的躺在他的腿上了。 翩翩露出满意的笑容,很高兴端木大哥还是满关心她的。 端木野慢慢接受她被诅咒成喜鹊的事实了,至于她认为他的前世是她的夫婿就有些离谱了,这整个大唐千万个人民,她怎么能确定他就是她的“凌大哥”呢?或许他们的容貌相同只是巧合而已,他绝不可能是她的前世夫婿。 嗯!等过一段时间他再婉转地告诉她这个明显的事实好了,希望她不要又哭得唏哩哗啦的。 慢着!端木野突然发觉她刚才眼中好像闪过一道奇特的光芒,啊!她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特殊的复元能力吗?但她为何装出伤重不治的娇弱模样,对他提出两个“小小”的要求,而他—— 端木野的俊脸一红,这次他是恼怒到了极点,没想到他堂堂一个大丈夫,竟然栽在一只连飞都不太会的笨喜鹊身上。 他板着一张臭脸穷凶恶极地瞪着翩翩,羞愤地站起身来,让眯着眼依偎在他身上享受的翩翩“滚”了下来。 “怎么了?”翩翩摸着被撞疼的玉臀,搞不清楚状况地问。 “你这只可恨的小鸟——” 端木野气得连话都说不下去,拼命使力握紧双拳,控制自己不冲上去扭下她那优美脆弱的颈项。他倏地转身离开。 翩翩“皮皮”地朝着他的背影扮个鬼脸,不再担心端木野的暴怒,因为他延续着前世的性格,只会凶巴巴、气呼呼地瞪着她,常常会气得口拙骂不出话来,然后,摆几天的臭脸让她知道他多么不悦。 盯!这样的端木大哥好像没啥威胁性。 翩翩眉飞色舞地紧追在端木野身后。“等等我呀!端木大哥——” ??? 打从一年多前,江湖上就充满许许多多流言蜚语,其中又以塞外魔教“璇玑门”的动态最为热门,尤其在它派出“血煞人魔”斐骐到中原掀起骇人的血腥后,黑白两道无不怀疑他是“璇玑门”派来打压中原各门派的气势,并且将中原的大小消息传回塞外的人。所以,整个多事的江湖再度沸腾起来。 白道的正义之士对神秘的魔教向来抱持着观望、质疑的态度,深信它的沉寂只是假象,认为总有一天“璇玑门”一定会进犯中原,故纷纷命令门下弟子加强练习武功,而在外地行侠仗义的弟子也全接到命令赶回各门派,如此一来,若遇到“血煞人魔”,才可量力围杀他。 而贪婪的黑道中人则风闻“血煞人魔”斐骐身上藏有一种失传已久的秘笈,能让人在短期内修练到一甲子的深厚内力。否则,凭斐骐那年纪轻轻的模样,怎么可能拥有如此高深的功力与奇诡的身手呢? 这对一向贪求无厌、好逸恶劳的黑道人物而言,无异于是一项美妙的天籁,故他们成党结派地对斐骐穷追不舍,一点都没有被他吸食人血的事实给吓破胆。 以上这些风风雨雨的传言,与纯朴的成都城百姓根本扯不上关系,但是,闲话人人爱讲,尤其愈是紧张刺激,他们就讲得愈天花乱坠。 时至正午。在高朋满座、人声鼎沸的大酒楼内坐着各样的百姓,有酒楼上座的富商巨贾、名门望族,也有下座的贩夫走卒与江湖人士。 “喂!你听说了吗?” 在酒楼第一层的某桌座位上,有位穿着普通的瘦子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门道。 “听说哪一件事呀?”一个留有山羊胡的中年人凑近脑袋瓜子探听着。 在这人来人往的嘈杂酒楼里,那两人的窃窃私语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瘦子露出一个神气的笑容,急着与他分享得来不易的大消息。“归隐十数年的‘圣手鬼医’颜天宇在饶州(江西、鄱阳)附近出现,一路朝西而来耶!你想,他会不会来我们成都城啊?” 左侧方桌上的一名黑衣男子闻言,双眸精光一闪,缓缓抬起头来望向那两个嚼舌根的中年人,俊挺的脸上带着沉思的神采。而他旁边那个紫衣小姑娘则是尽情地大快朵颐,双颊鼓着满满的食物,丝毫没有察觉黑衣男子的不对劲;但即使她的吃相如此不文雅,却也吸引了附近不少欣赏的眼光,这就是娇美姑娘占优势的地方。 山羊胡不屑地冷哼一声。“拜托!都老掉牙的消息了,亏你还好意思拿出来炫耀。” “有本事你把最新的消息说来听听。”瘦子不服气地道。 山羊胡得意地斜睨他一眼。“我听说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血煞人魔’斐骐最近又在江湖上走动,许多黑道高手都赶到江陵城,打算抢夺他身上的武功秘笈呢!” 黑衣男子听完这个消息后,又低下头专心用膳,免得一桌好菜全被紫衣姑娘干光。 “哎呀!反正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好了。” 山羊胡附和地点点头。“是啊!那个魔教‘璇玑门’也真奇怪,大半年了,就只派那个‘血煞人魔’斐骐到中原来,也没见它有什么后续的行动,好像一点都不急着进犯中原武林一样。” “对!我也觉得‘璇玑门’有一点古怪……” 这时,紫衣小姑娘耳尖地听到那三个熟悉的字眼,赶紧将嘴中的食物硬吞到肚内,惊奇地道:“端木大哥,我刚才有听到那两人在谈论你的师门‘璇玑门’耶!原来你的‘璇玑门’那么有名,真是太厉害了!”翩翩的纤纤玉指指向那突然面色如土的瘦子与山羊胡,带着满脸讨好的笑容瞅着端木野,期待大爷他能愉快地拍拍她的头,不再臭着一张俊脸。 没办法!这几天她已经看腻了他愠怒不悦的脸色,所以,见机不可失,便赶紧向他谄媚一番。 霎时,这整个酒楼全沉寂下来。 端木野头痛地抹了俊脸一把。 翩翩那清脆如珠玑般的嗓音不大不小地刚好传进酒楼内每一只敏感的耳中,所有人全都惊恐错愕地瞪着端木野与翩翩两人,心中难免惋惜这对如图画中走出来的俊美男女竟是魔教中人。 “怎么了?”翩翩被那么多的瞪视给弄糊涂了,她如坐针毡地问:“他们为什么一直瞪着我啊?我有说错话吗?” 许多怕事的酒客连饭菜都没有用完,便纷纷抖着脚溜出大酒楼,只留下几名看似凶狠的彪形大汉和躲在柜台下拼命发抖的伙计与掌柜。 “没有。”端木野发出低沉而挫败的叹息声。 她没有错,有错的全是他,他错在一时心软让这只笨喜鹊跟在他身后,他早该有所觉悟翩翩惹麻烦的功力是一流的。唉! “对嘛!我只不过对你‘拍拍马屁’而已,怎么可能犯错呢!”翩翩睁着无辜的圆眸,也觉得这好像不是她的错,所以,她老实不客气地道:“那就是端木大哥的错!” 端木野懒得跟她计较。 那四名彪形大汉不怀好意地走到他们面前,嘴里发出难听的笑声。 翩翩一看情势不妙,立刻机警地蹲在端木野的背后,心中暗暗埋怨着:端木大哥怎么惹上那么难缠的坏蛋呀!最可恶的是还“牵连”到她。 “听说你是‘璇玑门’的人啊?你们与‘血煞人魔’斐骐有啥关系呀?”其中一名长得最残暴的人嚣张地问道。看他一副很“欠人扁”的模样,就知道他是四人里头最大尾的。 端木野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蹲在他背后的翩翩也随之起身,反正端木野长得那么高大,就算她跳起来,搞不好前头的人还看不到呢! 端木野默默不语。 “咦!你这臭小子很不识相喔!大爷问你话,你竟敢不回答。你八成没听过我们‘陇中四虎’的威名,你死定了。”“大虎”气急败坏地猛喷口水,另外三只虎则拼命点头附和。 端木野连睫毛都懒得动一根,他纳闷地询问自己,怎么会陷入这种无聊得要死的场面中?他连肚子都还没填饱呢! 看来,指望他们自觉无趣,摸摸“虎鼻”走人是奢望的。 翩翩听到“陇中四虎”吓人的恫吓,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连忙用力按住端木野背后结实的肌肉,示意他跟四只大虎“虚与委蛇”一番。 端木野回头不悦地睨她一眼。 “最近我的心情被‘某人’弄得很坏。”他总算厌烦地开口了。都是身后那只笨喜鹊害的啦!难得上一趟酒楼慰藉受苦受难的肚皮,现在全被她给搞砸了! 四只横行陇中的老虎面面相觑。 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呀?他的心情很坏好像不太关他们的事耶!莫非这臭小子话中另有玄机? 四只老虎全困惑地晃着笨重的虎头。 “所以,你们最好离我远一点。”端木野挑高俊挺的剑眉。“否则,我就把生‘某人’的气发泄在你们身上。” 五人——包括翩翩,听了全倒抽一口冷气。 端木大哥真……真是笨得没话讲,跟他们讲这些无用的废话干嘛?他应该尽力敷衍,甚至好好阿谀他们一番,搞不好四位虎大哥心里一爽快,就放了他们也说不一定。真是笨笨笨…… 四只老虎气得虎目差一点“蹦”出来,从来没有人敢在他们头上捋虎须。 “可恶!兄弟们,上!”“大虎”凶狠狠地大手一挥,他非得将这臭小子碎尸万断不可,竟然敢当面戏弄他们兄弟! “唉!”端木野自我厌恶地叹了一口气。“想当受气包就上吧!”他拿这四只笨虎出气有什么用,又不敢真正找“某人”发一顿脾气,真是窝囊! 谁叫“某人”的泪眼攻势太过厉害。 翩翩一见四位虎大哥脸都气黑了,马上跳起来勇敢地跑向柜台,与其他掌柜、伙计挤在一起。保重了!端木大哥。她将眼睛捂住,不敢去看端木野被扁成“肉饼”的惨状。 乒乒乓乓!噼哩啪啦! 一阵桌椅打翻相撞及痛苦的惨叫声后,整个大酒楼陷入一种异常寂静的尴尬中。 静悄悄的! 就在翩翩还在考虑要不要放下捂住眼睛的小手,去“关心”一下端木野的伤势时,一只有力的手臂竟突然拎起她的衣领,将她“提”出柜台外。 “救命啊——” 翩翩竖和着害怕的美眸,抡起花拳绣腿拼命攻击那个人,算是替端木野报一点小小的一箭之仇,心中更是笃定他已被围殴得凄凄惨惨。 “闭嘴!” 端木野觉得她的粉拳根本打不死一只蚊子,亏她还用得那么高兴,他摇着头轻轻将她放在地上。“我们该离开了。” 把这几天憋在肚子里的怒气全发泄出来,果然让他心里舒服轻松一点,至少不会无时无刻想要捏死“某人”来泄恨——也许说她是某只小鸟比较适当! 翩翩一听是她所熟悉的低沉嗓音,连忙睁开黑灵闪亮的眼眸,情不自禁地开心嚷着。 “端木大哥,你没事啊!太好了。”她笑逐颜开地紧紧搂住端木野的腰,将头幸福地倚在他伟岸的胸膛上,小脸上除了惊喜外,尚有一丝难以置信——端木大哥是如何“幸存”下来的? 端木野又好气又好笑,听她的口气,好像真的很担心他,并且从未舍弃他躲到柜台下一样。 翩翩将好奇的目光移到酒楼中央,瞠目结舌地见到那四名雄壮威武、气势凛凛的猛虎大哥竟然被打得头破血流,东倒西歪地虎尸横陈在酒楼地上。 “翩翩。”端木野拉她突然冰冷的小手,皱着眉头望向她有些呆滞的俏脸蛋。“你怎么了?” 翩翩打了一个寒噤,将小脸又埋进端木野厚实的胸膛上,紧紧抱住他的腰不放。 “你不舒服吗?” 端木野坚决地抬起她的头,大手轻触她雪白的额头,因她正常的体温松了一口气。 翩翩在接受他的关心后,又闷闷地把脸塞回原位。“你杀了他们。”颤抖嗓音中隐含指责。 喔!她模糊的声音让端木野恍然大悟。“他们只是被我打晕而已,并没有死。”他淡淡地道。 这只喜鹊还满善良的嘛! “嗄?”翩翩猛然抬起头,不确定地看向他。“真的吗?” 端木野颔首。他只是心情坏到想扁人而已,还没恶劣到要杀人的地步。 “现在我们可以离开了吗?喜鹊姑娘。” 翩翩不好意思地羞红双颊,有些惭愧自己误会了端木大哥。她离开他温暖的怀抱,嘿嘿干笑几声。“端木大哥,我们走吧!” 端木野握住她自动塞进他手中的青葱柔荑,带着她欲走出酒楼之际—— “等等!这位大爷。” 那名畏畏缩缩的掌柜惶恐地叫住他们,一步一哈腰地走到他们身后。 “有事吗?”端木野回身问道。 肥胖的老掌柜抖着一身肥肉,皱着一张苦瓜脸害怕地道:“公子,你这么一闹,不但把客人都吓走了,又将敝店弄得一团糟,你叫小老儿怎么做生意啊?” 他的心里虽然怕得发慌,但仍忍不住为眼前这对璧人感到惋惜——这么俊俏的男女怎么会误入歧途,沦落到魔教呢! 端木野了解地点点头,放开翩翩的玉手,直接走入酒楼中央,从昏迷不醒的“大虎”身上掏出一袋银子,交给胖嘟嘟的掌柜。 “这些银子补偿你。” “这……”胖掌柜双眼发亮地盯着手上的褐色钱袋,但圆脸上却带着些许的迟疑。此时,他心中早已把对“璇玑门”的恐惧给忘光了。 端木野眸中闪过了然的精光,撇起不屑的嘴角道:“那四只狗熊醒过来,你就告诉他们银两是我拿的。” 掌柜一听,忙不迭地猛点头,“是的!大爷,一切照你的吩咐。” 眼前掌柜的那副贪财的嘴脸,让端木野厌烦地蹙起双眉,头也不回地走向翩翩。 至今他才感觉到她的单纯善良是多么清新可人。 “解决了吗?”翩翩睁着一双晶莹的笑眸望向他,巧笑倩兮。 “嗯!走吧!”端木野搂着她的小蛮腰,跨出酒楼。 翩翩闻言嘟高嘴,轻声抱怨道:“又要骑‘毛毛’啦?很累人的耶!”“毛毛”是她替端木野那匹塞外神驹所取的大名,因为它身上长满了滑软的黑色短毛,本来翩翩是要叫它一个更符合事实的名字——“黑毛”。 可是,被端木野嫌难听给否决掉了,害她只好折衷的取了“毛毛”这个马名。哼!一个懒得替爱马取名字的男人,会有多好的“审美观”她才不信呢! 从前端木野连牵她的小手都不太愿意,还要她使诡计将手塞到他的手中,他才勉为其难地牵她一下下,现在端木野都主动搂住她的腰了,她还没发觉不对劲。啧!迟钝的小喜鹊。 端木野暗暗偷笑。“反正你一上马,就睡瘫在我怀里,根本没差嘛!”端木野把明显的事实分析给她听。 翩翩只要一坐在马背上,便会开始昏昏欲睡地猛打瞌睡,最后就干脆睡倒在他怀中。据她振振有辞地说,是因为她晚上变成喜鹊后,就会睡得不安稳,所以,白天闲闲地只好随便睡一下! “我哪有!”翩翩娇嗔的抗议声传进酒楼。“人家只是小小的补一下眠而已,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清甜的嗓音愈来愈远。 第五章 “未厌居”是江陵最大的客栈,它坐落在江陵城最热闹的地段,楼内不但古色古香,而且清静幽雅,使得外地人到江陵住宿的第一选择便是“未厌居”况且,它的价格平实,服务亲切,让旅客有一种回到家的舒服感觉。 像这样的“未厌居”在全国各地共有五十处之多,全位在较大城市的昂贵地区上。 “未厌居”是由一名颇具远见的男子银耕农一手建立起来的,他把祖传的一间破旧小客栈全面改建革新,变成今日在长安的第一家“未厌居”,然后慢慢建立起良好的口碑,所以,生意自然滚滚而来,于是,他又在各地收购经营不善的客栈,将它们大费周章地改建成风格特殊的“未厌居”。 这也就是说,各地的“未厌居”全都长成一个模样,颇有属于自己独特的味道,难怪旅客趋之若鹜。 这日,端木野与翩翩牵着“毛毛”来到美轮美奂的“未厌居”。 他们已艰苦地在野外餐风宿露好几天了,所以决定到有名的“未厌居”好好犒赏奖励自己一番,才不会太对不起自己。 这明智的决定是由快受不了翩翩厨艺的端木野所提出的,他一直很纳闷,翩翩不是曾经嫁为人妇吗?怎么烹饪技术那么烂呀? 他们把马匹交给负责的伙计后便走进大门,就在翩翩正要开金口赞美这家美华的客栈之际—— “啊——” 一名招呼客人的伙计看见端木野的俊颜,蓦地大叫出声,像见了鬼似的冲进客栈。 端木野与翩翩同时停下脚步,莫名其妙地互望一眼。 翩翩甚至踮起脚尖好奇地轻扯他的脸颊,专心研究他有何能耐竟吓得伙计落荒而逃。 “啊!我知道了,那名伙计一定是知道你是‘璇玑门’的人,所以赶紧跑近去叫人拿扫帚把我们赶走。”翩翩紧张兮兮地凑进他的耳朵低语道。 “不可能的。”端木野为她丰富的想像力感到好笑。“他们没见过我的面。” 这些日子来,他已经把“璇玑门”所有的大小事情全告诉翩翩,免得她一个“不小心”又替他惹了麻烦。 端木野不希望随便就暴露他的行踪,一来不想让斐骐听到消息跑了;二来不愿无端惹来所谓正义之士的追杀。倒不是他怕那些人,而是他的行程排的满满的——不但得追寻斐骐,还得寻找那日在成都听到的颜天宇,请他想办法医治翩翩的“怪病”。 所以,他根本没时间与他们罗唆。 此时,一名掌柜打扮,年约五旬的老者急忙地迎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五、六名伙计。 “请问公子可是姓银?”江掌柜满脸兴奋的笑容,异常恭敬地问道。 端木野若有所思地摇头。“不是,我复姓端木。有事吗?” 翩翩将手悄悄地伸进他的手中,仿佛寻求某种安全感一样。 “没事!没事!只是见你跟敝东家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开口询问一下。”江掌柜清瘦的脸上多了一丝丝的失望,但仍客客气气地道。“小伍,你来招呼这位公子与姑娘入内。” 刚才那名慌张失措的伙计已恢复冷静,只见他态度镇定慎重地道:“两位客倌请随我入内。”小伍引手让客。 端木野与一头雾水的翩翩随着伙计小伍走进“未厌居”。她已迫不及待想要追问端木大哥,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或许端木大哥又有一些他认为“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有告诉她。嗯!有趣! 江掌柜沉思地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开,直觉告诉他,那名深不可测的黑衣男子必定与他的东家银耕农有关。 虽然这位端木公子比银耕农老爷高半个头,但是,两人的相貌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就连那股威严的气势都同样吓人。 端木公子会不会是东家银耕农失踪多年的长子银辙呢? 江掌柜突然急步走向后院,觉得有必要飞鸽传书到长安告诉银老爷这件消息。 ??? 隔天一早,端木野就在伙计热心的说明下,走到江陵城外的东郊。 接着,刚变回人形的翩翩,又在伙计热心的指引下,呵欠连连地追在端木野身后,也来到偏远的东郊。 她心里直抱怨着端木大哥神秘兮兮的举动,竟趁着一大早“它”在呼呼大睡的时候,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门,若不是他的包袱还在,翩翩会怀疑他打算“恶意遗弃”她。 在好奇心作祟下,翩翩一变回人的模样,便急忙冲出房间——因为“它”没有把握靠着翅膀就能“平安”追上端木野——她腆腼不安地拦下一名伙计,询问端木野的去向,没想到那名伙计真的好亲切热情喔!不但告诉她端木大哥要到东郊,还仔细地画了一张地图给她带在身上,免得她不小心迷路。 翩翩道过谢后,便按图索“野”的来到东郊。 “端木大哥!端木大哥……” 她双手圈成圆形靠在唇边放声大喊,焦虑的美眸扫向浓密树林的每一个角落。端木大哥该不会又出事了吧! 翩翩眼眶一红,小嘴扁了扁。“端木大哥,你在哪里……”她的喊叫声已不像先前那么有力,反倒是隐含一丝哽咽的哭音。 唉!端木野枕在粗大的树枝上疲倦地叹了一口气。 她来这里做什么? 端木野自认已经够小心翼翼地离开房间了,怎么她还能察觉到他的离去,甚至多事地追到东效来,这实在不像平常迷迷糊糊的她! 眼看她又要哭出来了,端木野只好臭着脸出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他的口气相当不满,平常见她也没那么聪明啊!怎么要坏他大事的时候她就突然机灵起来? “端木大哥。”翩翩如释重负地大喊一声,循着熟悉的低沉嗓音奔到端木野所在的树下,仰着兴奋莫名的小脸蛋,笑语道:“是‘未厌居’的一名伙计告诉我你在这里的,他们的服务态度真的好好喔!”她称赞着。 端木野坐在树上咕哝着“要扭下他的脖子”之类的气话。他在走前还特地吩咐伙计不可泄露他的行踪,怎么才一转身,他的行踪立刻被“服务好好”的伙计给透露出去? “什么?”翩翩好像听到端木大哥在嘀咕什么。“你说大声一点。” “没什么。”端木野立刻当机立断地道:“我要你立刻回‘未厌居’,我一办完正事就回去了。” 翩翩一张俏生生的小脸蛋霎时欣悦异常地迸出光彩。“什么正事?我想陪你一起办。”亮晶晶的圆眸闪着期待的光芒。哇!有好玩的耶! “不行!”端木野一口回绝她。“何翩翩!你最好乖乖听话地回去,否则,我要生气了。”他的口吻开始严厉起来,为了她的安全起见,他恨不得能够分神把她“揪回”客栈。 翩翩一听他的口气那么凶,兴奋期待的好心情被浇熄大半,难过地撇撇小嘴,有些任性地道:“我不要回去!我偏要待在这里看你如何办正事。”她索性赖皮地坐在草地上。 “你别使性子,翩翩。”上方传来端木野无奈的嗓音。“我是怕你会有危险。” 翩翩立刻又开心地跳起来。“不会的,反正我又杀不死。” 端木野自然知道她的体质特殊,打发她回去的原因是怕她像上回一样坏事,又让斐骐给跑了。 但见她实在赖皮得很,他根本无法“说服”她回去,只好满心不愿地将她留了下来。“好吧!只要你保证不多管闲事,我就勉强让你留下来。” 翩翩自然点头如捣蒜地答应了。 “爬上来吧!”端木野很没有君子风度地要翩翩自己爬上树来。 翩翩霎时面色雪白地呆立在原地,吞吞吐吐地道:“呃……可是人家……怕高……耶!”她觉得很难以启齿。 端木野啼笑皆非地翻个白眼。 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翩翩好像是一只“会飞”的喜鹊,换句话说,她是一只小鸟;可是,他从未听过有哪一只小鸟会“怕高”的,难怪“它”晚上的练习老是飞不好,真是太好笑了! 端木野闷笑一声,不敢大笑出声,怕伤了她那小小的自尊心。 “好吧!”他纵身跳下树。“我帮你送上树。”他拉拉翩翩的衣领试试它的韧性,随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打算怎么‘送’我上树?”翩翩被他诡异的动作弄得心里毛毛的,他没事拉她的衣领干嘛? 她的颈背开始发麻了,仿佛有一只毛毛虫正闲闲没事在她脖子上散步一样,她忍不住回头看向那只揪着她衣领不放的大手,终于受不了地用力拍掉它。“你的手别搁在那里,弄得我浑身不自在。” 端木野不怀好意地笑道:“不试看看你衣领的韧性如何,万一你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他存心吓唬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随便跟踪他,最好能将她吓回“未厌居”。 翩翩登时傻眼。 他是啥意思呀?疑惑的瞳眸慢慢望向端木野。 啊!莫非端木大哥担心他的功力不济,无法平安地将她“送”到树上,所以先把话摊开来说。 翩翩恍然大悟地轻“哦”一声。“端木大哥,你千万别自责,武功不好不是你的错,你只要尽力而为就好了。”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反正我已经摔习惯了,不碍事的。” 她真的很笨耶! 端木野无趣地翻翻白眼,他都已经把恫吓说得如此明显了,这只笨喜鹊还会“会错意”,竟然拼命地鼓励他。废话!他哪会不知道她摔习惯了。 “闭嘴!” 端木野挫败地瞪她一眼,将她横身一抱,轻盈地跃上树枝,把吓得说不出话来的她放了下来。 “好了,你乖乖坐好,别乱动!” 翩翩面无血色地坐在粗大的树枝上,双手紧紧抱住树干,整个娇躯颤抖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停止。 “端木大哥,我们……为什么要躲在那么……高的树上啊?”她有些结巴的问。 “等人。” “等什么人呀?你们见面的方式真是‘古怪’!”翩翩发挥小鸟筑巢的奋勇精神。继续追问。 端木野坐在她身边叹了一口气,看来,若不把实情告诉她,他肯定会被她给烦死。“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师弟斐骐的事吗?听说他最近在江陵附近出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斐骐必定会在东郊等待一个叫‘颜天宇’的人,所以,我想看能不能在这里逮到他。” 原来那天在成都的酒楼里,端木野听到那两名长舌公的对话后,便得到一个结论—— 斐骐可能得到一种怪病,故他在黔灵山的时候说他有不得已的“苦衷”。然后,端木野又听说一代神医颜天宇正沿着长江往西行,再加上斐骐出现在这条路线上最大的城市,不就代表着斐骐是在等待颜天宇,于是,他便拉着翩翩赶到江陵来试试看。 “可是,你怎么确定他会在东郊出现呢?”翩翩还是很困惑。 “因为颜天宇如果要进江陵城,一定得经过这个地方,要是斐骐聪明的话,必定会到这里等人。” “噢!”翩翩有些明白地点头。 端木野突然转为严肃地道:“等会儿要是斐骐出现了,你不要出声,更不许多管闲事——”他突然僵直身躯,轻轻捂住翩翩的小嘴,用手指向出现在树林间的那道修长身影。 翩翩了然地点点头。 端木野松开手,悄悄地跃下树枝,屏住气息走到斐骐的身后。 即使是斐骐的功力大增,但仍然在端木野欺近他的背后时,他才突然警觉到。 “唔……”斐骐要避开已是来不及了,一瞬间,便被端木野点中他的“软麻穴”,浑身动弹不得。 “你果真在这里出现。”端木野绕到斐骐的正面,深深看了他一眼。 斐骐俊秀的脸上写满惧怕与不甘。“大师兄,你饶了我吧!让我在这里等待颜前辈,搞不好他会有法子医治我的怪病。”冷汗一滴一滴地滑下他的脸。 果然如他所料! 端木野迟疑了一下,才叹息道:“你有什么怪病?说吧!” “两年前我们所尊敬的师父拿了一本奇怪的秘笈给我修练,他说这是本门弟子必习的武功,我不疑有他,便每日勤奋地修练那本秘笈,待我练到最后一个章节时,赫然发现那竟是一本‘噬血魔典’,那时我想要搁下那门心法已经是来不及了,魔功已根深蒂固的附在我体内了。”斐骐痛苦地站在原地。“只要我一动武,便会丧失理智地疯狂杀人,只有人类温热的血液才能止住我杀人的欲望,于是,我‘血煞人魔’的来名就传了出去。” 端木野蹙起眉头。“师父待我们这几个孤儿如同己出,他为何要这么做呢?”他相信了斐骐的话,也只有邪恶的魔功才能解释个性纯良的斐骐为何会杀人吸血,但他不了解师父陷害斐骐的意图。 斐骐难过地紧闭双眼。 “他想藉由我身上的魔功屠杀江湖人士,他早已料到我必定会受不了这折磨,跑到中原寻找名医,所以,他在江湖中放话说我身上拥有绝世的武功秘笈,一来可引起江湖高手的追杀,让我替他多铲除他进犯武林的障碍;二来就算我死了,那‘噬血魔典’必定会在江湖中引起众人的抢夺,造成更大的血腥,而他只要在塞外静静旁观一切,不久,整个江湖便会落入他的手中。” 斐骐慢慢把“璇玑门”门主桑札的毒计条理分明地说出来。 “所以,他把我调离塞外,就是为了方便他的布置行动。师弟,你怎么如此了解师父的计划?” 斐骐嗤笑一声。“在我要离开‘璇玑门’的那天晚上,曾到那老狐狸的密室内偷盗‘白玉冰蝉’,所以,不小心看到他那进犯武林的计划文卷。哼!我怀疑他根本不知道我看过他的计划文卷,否则,他就不会让你跟我有接触的机会;他让你以为我神智疯乱,滥杀无辜,最好能一剑就刺死我,对不对?” 端木野沉痛地点头。“他知道我向来最痛恨破坏‘璇玑门’声誉的人,所以吩咐我对你格杀勿论,绝不可以手下留情。” 他解开了斐骐受制的穴道,拍拍他的肩膀道:“师弟,真是难为你了,竟然独自承受这种折磨那么久,看来你是成熟了不少。” 斐骐咧嘴一笑,顿时觉得心中的重担全放了下来,他不必再日夜提心吊胆,像落魄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一切都有大师兄端木野替他作主,因为连那老狐狸桑札都不得不畏惧大师兄三分。 “师兄,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他开心的笑容让端木野仿佛看见一丝斐骐两年前那无忧无虑的光彩。 端木野沉思半晌。 “就按照你的计划先找到颜天宇再说,反正我身边也有一个‘麻烦’需要找大夫。”他抬头凝神望向树枝上的翩翩,见她惊愕地张大小嘴,就知道他与斐骐的对话已经一字不漏地传进她耳中。 啧!这小喜鹊的好奇心还真是旺盛呢! “大师兄,怎么你也生病啦?”斐骐没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惊讶地道。 “没有!”端木野瞥了他一眼。“你等一下,我去带那个‘麻烦’来见你。” 他再度回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一脸感兴趣的翩翩,她一直好奇地瞅着斐骐不放。 “斐骐。这位是何翩翩姑娘。翩翩,他是我的师弟。”端木野为他们做一个简单的介绍。 “你好!你好!”翩翩笑容可掬,甜得可沁出蜜来。 斐骐的笑容一看见她那娇俏的脸蛋,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面色惨白,语无伦次地道:“你……鬼啊……师兄她……快逃……”他吓得腿软。 翩翩闻言,小脸顿时不悦地皱起来,原本同情他可怜遭遇的好心肠全化为乌有,她气呼呼地冲上前用力踢向他右小腿的胫骨。“什么鬼呀鬼的!你有看过像我这样善良可爱的鬼吗?” 她愈想愈生气,不禁又补踢了他一脚。这个小师弟太不识好歹了! 对耶!在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能有鬼怪出现,斐骐这才安心地拍拍胸脯。 “啊!翩翩姑娘,对不起,我认错人了。”虽然被踢了火辣辣的两脚,但是斐骐还是很有风度。“我以为你是上回在黔灵山上被我刺伤的那位姑娘。” 翩翩这才露出“孺子可教”的满意笑容。“很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师弟,你这人还挺不错的。”她的口吻有如长辈在训示晚辈。 端木野闷哼一声,暗示她别玩得太过火。 “小师弟?”斐骐怪叫连连。“你叫我小师弟?!你这个小丫头真是没大没小。” “喂!小师弟,你这话就不对了。”翩翩为自己的“权益”据理力争。“我是你大师兄端木野的爱妻,也就是你的师嫂,那我不叫你小师弟,要叫你什么?” 她得意洋洋的美眸斜睨着斐骐,有一种“小人得志”的嘴脸。 斐骐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大师兄?”他那差一点“凸”出来的眼珠子惊愕地望向端木野。“这位姑娘说得的话是真的吗?” 他一向威严自制、寡言寡欲的大师兄端木野娶老婆了?这怎么可能! 端木野紧抿的嘴巴无声的牵动几下,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觉得自己有如困兽般被“套”得牢牢的。 他不怪翩翩自称是他的妻子,真的!有时候他都会错以为自己真的是她的夫婿,只怪她动不动就腻在他身上甜言软语地向他“洗脑”,三天两头这样下来,他没忘了自己是谁就该“额手称庆”了。 端木野清清喉咙道:“斐骐,翩翩就是那天你在黔灵山刺伤的那位姑娘,她的伤势已经好了。”他尽量闪烁其词,只说出部分的事实,对斐骐的问题他只好避而不答了。 “哦!原来如此!”斐骐明白了。 他就说嘛!翩翩姑娘真的很像他不小心刺伤的那位姑娘,现在见她活蹦乱跳的,他的良心总算好过一点了。 再说,那天在黔灵山上,当他的剑刺进翩翩的身体时,大师兄就一副悲愤异常、伤心欲绝的模样,难道他们在那之前便已成亲了?这也就解释了向来不喜欢与姑娘为伍的大师兄,身边为何突然多了一个“麻烦”——依照大师兄的说法。 斐骐呵呵轻笑。“小师嫂,你好!你好!” “小师弟,我很好!”翩翩以同样欣喜的热情回敬过去。 两个单纯的笨蛋! 端木野翻个白眼。“师弟,你在江陵那么多天,怎么没被人发觉?”他追踪斐骐一年多了,发现他从未在一地停留三天以上,这次斐骐倒是反常得很,竟然在江陵待了七、八日,让他能如此顺利的找到他。 “我在来江陵前曾救了一个姑娘,她为了报答我,便送了几个她父亲收集的人皮面具给我,而她父亲就是神秘的‘武林贩子’。”斐骐从怀中拿出几个精致薄巧的人皮面具,交给他们看清楚。 原本自我陶醉在“师嫂”喜悦中的翩翩,看了也不禁轻呼一声,好奇地拿起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东瞧瞧、西打量地翻来翻去,一副相当感兴趣的模样。 “咦!端木大哥,这个东西做得好像喔!你看它的颜色与小师弟的肤色一模一样耶!”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因为她手上的面具正好是姑娘家的。 端木野见她愈笑愈起劲,决定不理会她,从她手中拿回面具,连同自己手上的一起交还给斐骐。 “既然你有这些人皮面具就好办了,你跟我们回‘未厌居’住几天好了。” “那等颜老前辈的事怎么办?”斐骐迟疑地问道。 端木野与目瞪口呆的翩翩看见他把面具往脸上一覆,便紧紧黏在脸上,眉清目秀的斐骐顿时变成一个相貌端正威挺的年轻人,与没戴面具的他判若两人。 “我已打听过了,颜天宇日前曾在饶州出现,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再快也要五日后才能抵达江陵,我们先回‘未厌居’休息一两日,再向东行找颜天宇好了。”端木野在短时间内便计划好了一切行程。 为何他坚持先在“未厌居”休息一阵子呢? 因为他发觉这些日子的奔波实在累坏了翩翩,虽然她嘴里不说,但从她轻得眼眶发黑,老是一上马就找机会酣睡,就知道她娇弱的身子骨快受不了了,所以,他才会想在江陵暂歇几日。斐骐好笑地点点头,见大师兄的目光一直离不开小师嫂,他就知道他是在心疼娇妻,舍不得翩翩太过劳累。 “好好玩喔!” 翩翩开心地像小恶魔一样,右手拼命戳斐骐戴上面具的脸颊。“哇!还有弹性耶!真是太惊人了!”她讶异地双眼一亮,立刻又改戳为拉,极富实验精神地小试它的弹性一番。 斐骐求救的目光无言地瞥向大师兄——天!快把她拉开吧! 端木野接收到他的讯息后,莞尔地淡然一笑。“别玩了,翩翩。”他将翩翩几乎贴在斐骐身上的娇躯拉了回来。“我们回去用早膳吧!” “那我回去可不可以试戴一个人皮面具?”她的瞳眸亮得有些可疑。 端木野与斐骐交换一个促狭的目光。“当然可以。”他似笑非笑地道:“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死人脸上剥下来的东西那么感兴趣?” 两个男人蓦地轻笑出声。 翩翩整个娇躯突然惊愕地僵直在那里,一阵令她发毛的恶心感窜过她全身,她再也受不了地猛甩刚才那只顽皮的右手,最后终于跳起来冲到树边拼命呕吐。 “呕……” 端木野剑眉一皱,走到她身边拍拍她因呕吐而剧烈抖动的背部。“翩翩,你没事吧?” 他是知道翩翩的胆子很小,但他不知道她的胆子小到这种地步! 翩翩面白如纸地直起腰,可怜兮兮地摇摇头。 “其实,我们是骗你的,面具根本不是人皮做的。你的胆子太小了!”端木野的黑眸隐含着一丝未褪的笑意。 一旁的斐骐从头到尾笑声都未停过。 翩翩苍白的小脸慢慢涨得通红,她老羞成怒地抓起端木野的手臂狠狠咬他一口。 “我再也不理你们这些臭男人了!”撂下“狠话”后,她便气呼呼的走出树林,当然她不忘顺脚踢了那个捧腹大笑的斐骐一记。 这两个变态的男人! 翩翩愤怒的身影走远后,斐骐才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其实笑声是被翩翩“踢”断的——走到端木野的身边,万分同情地拍着他的肩膀道:“大师兄,你千万别难过,娶了一个胆子那么小的娇妻绝对不是你的错。不过,她踢人倒是挺有力的,你想,她会不会养成习惯啊?”他今天总计被踢了三脚。 端木野只有苦笑的份。 “小师嫂气成那样,回去会不会罚你跪算盘呀?”斐骐又想起了一个值得担忧的严重问题。“她通常一次大概会气上多久?” “不知道,翩翩从未对我发过脾气。”端木野其实满担心这只喜鹊“变脸”,搞不好她回去就哭给他看——不用搞不好,她回去一定满腹委屈地猛掉眼泪,因为这只喜鹊根本不懂得拐弯抹角,她会把喜怒哀乐全都自然直接地表达出来,可喜的是她心中没有永远的仇恨。 换名话说,翩翩嚎大哭,掉完眼泪后,就会立刻跟他有说有笑的,完全忘记她才刚刚哭过。真是单纯! “怎么办?” “我回去哄哄她,应该就没事了。”端木野一副很有信心的模样。 斐骐点头。“走吧!我肚子饿了。” 于是,两人便悠然轻松地晃回“未厌居”。 第六章 两天后。 快要崩溃发疯的端木野终于把翩翩给搞定了,在他做了一件异常简单,但他绝对想不到的事后。 现在他终于了解自己低估了那只喜鹊的脾气了,只要是女人,都会闹别扭、使性子的,而翩翩显然是“个中翘楚”,完全把女人娇嗔时的“复杂性”显露出来。 端木野心力交瘁地叹了一口气。 亏他还误以为她是很好安抚的,没想到她发起脾气来,不但伶牙俐齿,而且完全不讲理,他不过是不小心大声了一点点,她的眼眶马上就委屈地红了起来,一副“不想活”的哀怨模样。 害他束手无策之下,还得冒着被“耻笑”的危险,谦逊地向他的师弟斐骐“求救”。 不耻下问的结果,除了让他有一股想捏死斐骐的欲望外,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的——那就是女人很容易被小礼貌“收买”。 所以,他故意选在今天这个黄道吉日,拉着斐骐到外头绕了一圈,买了一个挺可爱的紫色小荷包,打算用来“收买”翩翩的心,荷包里头还放了一个翠玉簪子——他注意到她全身上下没有一样首饰。 果然,翩翩看到他求和的小礼物,便感动地掉下眼泪,很温顺甜美地啾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就带着没头没脑的傻笑飘飘然离去。 就这么简单?!为什么他从未想到呢?端木野告诫自己一定要把这招记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端木大哥。”翩翩匆忙地推门而入,云髻里的翠玉簪子摇呀摇的,看起来美丽得很。“外头很热闹耶!好像来了几个大人物一样,江掌柜跟所有的伙计全站在门口迎接他喔!”她的口吻兴匆匆的,显然在大门口看了好一阵子热闹,这才回来与他分享。 “过来!”端木野招手,将她抱在腿上,欣赏她戴上翠玉簪子的娇俏模样。一会儿,才满意地点点头,暗自得意他送了一个如此恰当的礼物。 “就算来了什么大人物也不关我们的事,别忘了我们明早就要离开了。”他用衣袖擦拭她汗湿的额头。 翩翩拧起困惑的柳眉,纳闷地道:“可是我听说那几个人是专程从长安快马加鞭赶来这里与你见面的,你怎么会说不关我们的事呢?” 端木野不动声色地凝视她。“你确定吗?”莫测高深的黑眸闪过一丝警觉。 “当然!大厅的每个人都是这样说的。”翩翩脸上挂着“我是消息灵通人士”的得意劲儿。 端木野决定好心地不告诉她,这种以讹传讹的谣言是不可尽信的,免得她大失所望。 “等他们真的来找我的时候再说吧!” 翩翩当然听得出他敷衍的口气,正待要开口坚持这话题时,便被端木野灼热的双唇一覆,什么都忘记了。 两颗炽烈激昂的心交缠在一块,愈来愈火热…… 一阵礼貌的敲门声像一盆冰水般浇熄了彼此间的渴切。 端木野压抑下心里最深层的渴望,顾不得腹下那股痛苦的悸动,手忙脚乱地帮着紧闭双眸的翩翩整理服装。 而翩翩则是娇喘吁吁地瘫软在他腿上,一点忙都没有帮上,因为她还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 “大师兄,很抱歉打断了你们,可是我有要紧的事得通知你。”清冷有礼的嗓音从开得大大的门边传进两人的耳朵。 斐骐潇洒自在地倚在门扉上,即使他戴着人皮面具,但仍然生动地勾勒出他嘴边那一抹可恶的笑意。 端木野低声诅咒,恶狠狠地瞪着斐骐,一副很想扁他的凶狠模样。 翩翩一听到人声,闭上的圆眸瞪得比铜铃还大,又羞又恼地轻呼一声,连忙将头埋在端木野紧实的肩胛骨上,颇有当一辈子缩头女乌龟的打算。真是羞死人了!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否则,我就扭下你的脖子。”这粗暴的低吼自然来自端木野的口中。 “当然!”斐骐毫无愧疚地道。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情急着通知他,他会站在敞开的大门旁把一切好戏给看完。 “‘未厌居’的东家银耕农带着妻子、儿女来到了江陵,现在要‘召见’你了。” 端木野的黑眸若有所思地瞅了起来,“你知道是什么事吗?”他有力的臂膀搂着翩翩纤腰。 翩翩的好奇心被斐骐的话勾了起来,粉颊犹带着浅浅的红晕悄悄从端木野的肩上抬起头来,耳朵竖得高高地聆听斐骐的回答。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大师兄。”斐骐耸耸肩,有些事是旁人不能插手的。 翩翩偷瞄了斐骐一眼,见他好像没有取笑她的意思,便壮着胆子要求道:“端木大哥,我也要跟。”她实在快好奇死了,到底那一家子来找端木大哥有什么事呀? 端木野无言地点头。 ??? 三人被江掌柜带到一处四周开满奇花异草的雕梁雅屋前,这里深处于“未厌居”的最北端,所以宁静安详,闲人没有得到允许是不可擅入的,就连江掌柜也是一样。 这座雅屋是专门给银家的人来访时居住的。 “叩叩……”江掌柜轻叩门扉。 “进来!”低沉严谨的嗓音含有一丝激动与紧张。 端木野牵着翩翩的青葱玉手,身旁跟着一直神秘地嘿嘿轻笑的斐骐,一起跨门而入。 江掌柜任务完成,打了躬便离去。 在屋里共有四人,显然是银姓夫妻带着一双子女住进“未厌居”来,因为他们一家子都长得相当神似——银耕农颀长身材,面貌刚毅冷硬,除了鬓角染有白霜外,一点都不像年近五十的人;银夫人风姿绰约、温婉优雅,她的女儿银莲儿俨然是她的翻版,只不过脸上多了一点稚气与顽皮之色;至于银霁,丰采俊朗、年轻潇洒,眉宇之间却与其母的容貌相似。 若说在这屋内谁长得最像银耕农,就属端木野这个局外人了! 银姓一家子显然都注意到银耕农与端木野的相貌气势如出一辙,所以,一家大小全都激动难耐地瞪着端木野瞧。 端木野眸中的精光闪了又闪,但俊脸上面无表情。“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就算他们面貌相似又怎么样,他的双亲早在他五岁那年接连去世了,所以才会被“璇玑门”门主带到塞外去。 翩翩被这一屋子怪怪的气氛给弄糊涂了,见端木大哥与他们一家人大眼瞪小眼的,好奇怪喔!他们不像是来寻仇的,更不像是讨债的,那他们到底找端木大哥做什么? 她骨碌碌的眼珠子一溜,看见小师弟已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上,嘴里吃着美味的糕点,神情相当惬意。 她猛然“咕噜”咽下一口垂涎的口水,急忙放开端木野的大手,冲到斐骐占据的看戏良座,以“师嫂”的威仪瓜分他盘中的大半糕点。 整个屋内沉浸在一种沉默又激昂的尴尬中,最后,银夫人终于忍不住站起来了。只见她美眸含着悲恸的水珠,柔弱的身躯仿佛难以置信地摇晃一下,然后轻喊一声:“辙儿——”她奔到端木野昂藏的身躯前,悲喜交加地就要抱着他哭出释然的泪水时—— 端木野大步地往后一退。 银夫人扑了个空,泪水便决堤般滑了下来,颤声道:“辙儿,你不认识娘啊?”满脸的悲戚痛苦。 “雪娘,你别吓着了孩子。”银耕农扶住向来体弱多病的她,担心她情绪一下子起伏太大会受不了。“你先坐下来,我们慢慢跟孩子谈。”银耕农体贴地扶雪娘回椅子坐好。 “我不是你的辙儿,我的双亲早已在我五岁那年去世了。”端木野淡然地道。虽然他也渴望能有一对珍爱他的双亲,但他父亲确实已死去,这是他从前一向尊敬的师父桑札告诉他的,就算桑札的所作所为实在阴险恶毒,可是,这种事桑札没有必要骗他啊!所以,早一点让充满期望的一家子明白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他的声明一说完,那一家四人惊喜地面面相觑,银耕农安抚地拍拍银夫人的玉手,沉声道:“端木公子,你说你的双亲在你五岁那年便仙逝了,可是,我们的长子银辙在他五岁那年也被人掳走了,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父母仙逝的消息?” 其实,在银耕农第一眼看到端木野时,他便万分地肯定端木野就是他那失踪二十三年的长子,但为了让这傲然伟岸的孩子感到信服,所以,他打算一步一步慢慢来,不想逼急了这孩子。 “一个叫桑札的老人。”端木野不想再喊他师父了,省得污蔑了这个名词。 银耕农点头,知道桑札就是这一年来弄得江湖中人个个人心惶惶的“璇玑门”门主。 “原来你是‘璇玑门’的人。”由于他的客栈在全国各地都有据点,所以对江湖上流传的小道消息特别灵通。 银霁与银莲儿同时惊讶地睁大眼眸。 而银夫人则是一头雾水,温柔地轻斥她丈夫一声。“耕农,别说这些,你快告诉辙儿胎记跟金锁片的事呀!” 银耕农虽然对江湖上的门派没有多大的好恶,但对“璇玑门”却深恶痛绝,因为当时有可能就是桑札在半夜里掳走他的孩子。 “请问端木公子身上有无从小就佩戴的金锁片?上头刻上‘长命百岁’四个字。”银耕农问道。 “没有。”端木野直戴了当地道。 旁边的斐骐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银耕农与夫人对望一眼,眼中都充满了疑问。 怎么可能呢?莫非遗失了? 银耕农沉吟一会儿,又问:“端木公子右肩上是否有一个心形胎记?凡是银家人,身上都会有这么一个胎记。” 端木野除了黝黑的瞳眸稍稍睁大外,并没有回答银耕农的问题。 倒是一旁的翩翩与斐骐,在享受完糕点后,便开心地吱吱喳喳讨论起来。 “对!对!端木大哥肩上有胎记,有一次他在溪边洗澡的时候,不小心被我‘瞄’到的。”翩翩毫不害臊地道,她的神情看起来得意极了。 “是!是!师兄肩上有心形胎记的事我也知道。”斐骐说得眉飞色舞。倒是他对小师嫂沾沾自喜的模样有些疑问。拜托!他们夫妻俩不是挺恩爱的吗?她知道师兄身上每一道疤、每一颗痣都不足为奇,亏她还乐成这个模样。 翩翩的美瞳立刻警觉地眯起来,有些敌意地道:“小师弟,你怎么会知道端木大哥有胎记的事?”口吻酸溜溜的。 连她都是假装到溪边装水,才有机会目睹端木大哥光滑结实的裸体……呃——其实她只看到臂膀以上的部位,所以她才会对他肩上的胎记特别有印象。 “以前跟师兄一起洗澡时看见的。”斐骐没发觉她怪怪的口气。 由于塞外的水源稀少,再加上他几乎是由大师兄一手带大的——两人差了十岁——所以,与大师兄一起洗澡并不奇怪。 “噢!”翩翩决定原谅他的“无心之过”。“那端木大哥为什么不承认他肩上有胎记的事呢?” 斐骐正要大放厥辞时,被端木野不悦地一瞪,又乖乖地把话吞了回去。 翩翩也双手捂着嘴,不敢再吭声。 “端木公子?”银耕农又低声询问一次。 端木野终于点头。“我肩上是有心形胎记,但是这并不代表什么,或许只是个巧合而已。”他的神情相当复杂。 银夫人闻言,眼眶立刻难过地红了起来,只怪当年他们夫妻俩太不谨慎,半夜里被人用迷香给迷昏了,独自睡在小床上的辙儿才会被人抱走,难怪辙儿到这个地步还不肯认他们。 “不是巧合!”斐骐突然大声地开口。“这是桑札的阴谋,不是巧合。” 屋内所有的人全望向他。 端木野拧起浓眉。“师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斐骐咧嘴一笑。“大师兄,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上回我摸进桑札的密室时,不但借走了‘白玉冰蝉’,还发现了一个神秘的文卷,上头写满了‘璇玑门’每一位门徒的来历,包括你我两人。事实上,除了我和五师兄之外,桑札的每一个弟子都是他见根骨奇佳偷来、买来的,而我与五师兄才是真正流落在街头被他捡回去的孤儿。”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大师兄是从长安被他偷走的。银老爷、银夫人,你们记不记得二十三年前有一个矮胖的老头儿上你们家,要求收你们的长子银辙为徒。”斐骐含笑地询问满脸讶异的银氏夫妇。 “对!对!我记得。”银夫人白皙美丽的玉颊布满了泪水。“那时我家相公还好声好气地塞了一些银两给他,把他送出门呢!” 银耕农倒抽一口气,沉痛地道:“莫非当年就是那老头儿半夜偷走我们家的辙儿?但他为何这么做呢?”他不明白。 “因为桑札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有称霸武林的野心,但苦于势单力薄,所以四处寻找年纪幼小,且适合练武的奇童,或偷或买地带回塞外,暗中培养他在大漠的势力,打算在时机成熟时一举进犯武林。” 斐骐直言不讳地说出桑札的阴谋。可惜没有人注意到他后半段的话。 银氏一家人全都喜极而泣地围在端木野身边,就连稳健持重的银耕农都频频拭泪,站在他思念了二十三年的儿子身边。 端木野错愕地站在原地,任由一堆泪水淹没他——他平白无故竟多了一双父母和弟妹,这怎么可能?! 桑札到底骗了他多少事? 端木野的心中开始燃起了一股对桑札的痛恨与怒意。 “孩子,这几年想死娘了……”银夫人含泪倾诉着。 ??? 在所有人的情绪稍稍平静后,大伙儿全坐了下来,斐骐也藉机告退了。 “辙儿,明日你就跟我们回长安好不好?”银耕农捻着胡子问道。 银霁也迫及待地道:“是呀!这些年爷爷奶奶都好想念你喔!大哥,你跟我们回长安嘛!” 早在他懂事以来,他就知道他的大哥被人掳走了,后来家中为了避免老一辈的人伤心,便绝口不提银辙的事,可是那股思念哀伤的气氛一直在家中挥之不去。现在好了,大哥终于找回来了,家里总算可以拨云见日,不再那么暮气沉沉了。 银辙(端木野自此正式改名为银辙)为难地摇摇头。“不行,我还有几件事要办,恐怕不能跟你们一起回去。” 他已慢慢接受他有家人的事实了,可惜在适应上还有一些问题,例如突然要他开口喊爹娘,他就觉得尴尬极了,硬是喊不出口来。 “什么事?”银夫人慈爱的口气里隐含一丝失望与不解。“很重要吗?” “是什么事?”一旁的翩翩也很好奇地插嘴问道。跟在端木大哥身边那么多天了,她每天都跟着他东奔西跑,根本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全怪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银辙睨了翩翩一瞥。这个不识好歹的笨喜鹊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吗?要不是为了她和斐骐,他早就随家人回长安了。 “呃……是有一些重要的事,大概半年后就可以办完了。”他另外打算把翩翩和斐骐的病医好后,再回塞外“璇玑门”一趟,看能不能阻止桑札的阴谋,顺便替自己讨回一点公道。 由于回“璇玑门”的危机重重,所以,他不敢让家人知晓。 “可是……”银夫人欲言又止。 “好了,雪娘,辙儿不想讲,你就不要逼他了。”银耕农明理地道:“孩子都那么大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银耕农宽慰地望着银辙,见他高大健壮、英挺坚毅,颇有他年轻时候的影子,这样优秀的银辙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所以,一切就由他去吧!这孩子他很放心。 银夫人柔婉地点头,将目光移向银辙身边那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她对她的身份一直感到好奇,仿佛跟她的辙儿很熟的模样。 “辙儿,这位小姑娘是谁呀?怎么称呼呢?” 翩翩美眸一亮,听到有人在问她的身份,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了——被忽视了大半天,她总算“熬”出头,终于有人注意她了。 “爹、娘,你们好!”翩翩跳下椅子,乖巧地福了一个礼。“我是端木……呃——银大哥的妻子,叫做翩翩。”她露出一个自认为最甜美可人的笑容,企图博取公公婆婆的欢心。 银辙翻个白眼,已经懒得去纠正那只现在笑得很谄媚的小喜鹊了,反正他早就打定主意在所有俗事忙完后,便正式迎娶翩翩入门,所以,随她高兴怎么讲好了,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翩翩……”银夫人惊喜地将她拉到身边,笑得合不拢口地道:“你长得好可爱喔!辙儿对你好不好啊?有什么委屈跟娘讲没关系。”纤细的玉手还一直抚摸翩翩的后脑门不放。 “大嫂!”银霁、银莲儿异口同声地喊道。 “是啊!如果辙儿欺负你,爹会替你作主的。”显然银耕农也相当满意这个儿媳妇,才会有了媳妇,马上忘了儿子。 翩翩得到这一海票的支持,笑容更加灿烂,只差没把小嘴给笑歪了,正要启口抱怨他前几天捉弄她的事时,碰巧看到银辙凶巴巴地瞪视自己,连忙识相地道:“没有,银大哥对我好好喔!每天都嘘寒问暖的,深怕我着凉了,你们可别误会他。”翩翩相当懊恼自己“错失良机”。 “这样就好。”银耕农见他们夫妻情深,心里实在高兴得很。“翩翩,你跟辙儿有几个孩子了?”他的问题是所有为人父母者最关心的。 只见他与银夫人期盼地望着翩翩,希望她口中随便吐出一个数字来,一圆他们抱孙子的美梦。 翩翩灵亮澄澈的明眸顿时傻愣住了,秀颜慢慢浮上一层嫣红的云霞,低首嗫嚅地道:“呃……我们……”求救的目光朝银辙的方向溜过去。 银辙让她偿到“自食恶果”的苦头后,才大方地解救她。“我们还没有孩子。”怪哉!连他的爹娘她都喊得那么顺口亲密了,不过是问她有几个孩子而已,她有什么好害臊的?怪喜鹊一只! 翩翩如释重负地轻吁一口气。 “噢!”银夫人略为失望地安慰他们道:“没关系!来日方长嘛!” “等我们办完一些事后,回长安一定替你生七、八个白白胖胖的孙子让你过瘾。”银辙故意吓吓翩翩,看她有何反应? 果然,翩翩美眸惊恐地圆睁,整个人又傻在那里了。七、八个会不会太多了一点啊? “好孩子!”银夫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霁儿,你得多跟你大哥学学。” 银耕农欣慰地直抚长胡,呵呵轻笑。 “是!娘。”银霁连忙转向大哥银辙,心急地道:“那大哥,你办完事后,得赶快回长安才成,我等不及抱我的小侄儿了。” “大哥,你别忘了我们全在等你和嫂嫂回来喔!”莲儿不忘提醒他。 银辙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我不会忘记的。” 一屋子有化不开的浓情笑意! 第七章 两匹高大神骏的黑马仰颈长嘶,一路向东驰而去。 昨晚银辙向江掌柜询问一下,才知“圣手鬼医”颜天宇还在饶州附近,根本没向西行。 所以,他们只好苦命一点去找他了——在家人千叮咛、万叮咛之后。 斐骐为了配合“毛毛”的脚程,也特地在江陵挑选了一匹上上之驹作为坐骑,与银辙和翩翩并辔而行。 既然知道颜天宇还在饶州,而且住的正是银辙自家的“未厌居”,他们只好通知饶州那边的人尽量留住颜天宇,并随时注意他的行踪。而他们三人就尽可能赶路了。 这还不算太过悲惨,可怜的是他们的耳朵得忍受翩翩那吱吱喳喳讲个不停的小嘴。 “小师嫂,你确定你不是一只麻雀?”在刚才的对话中,斐骐已知道翩翩受诅咒变成喜鹊的经过了,所以,他忍不住再“确定”一下。 两匹骏马不疾不徐地平稳而行,为了长时间赶路的打算,他们不打算将马逼得太累。 翩翩杏眼圆睁,哇啦哇啦地叫嚷着:“我是可爱的喜鹊,不是麻雀。”要不是她坐在马背上,她肯定气得给他一顿猛打,她生平最讨厌别人将她眨成喜鹊以下的不良鸟类了! 哼!喜鹊的长相讨喜,呜声清脆,婉转悦耳,岂是那其貌不扬,叫声嘈杂难听的麻雀所能相比的。翩翩自视甚高地忖道。 “翩翩,别玩了。”银辙摸摸她的小头颅。“天色快黑了,你吃一点东西填肚子,免得晚上你又饿得呱呱乱叫。”他依旧坐在翩翩娇小的纤躯身后。 翩翩饿起肚子来是很不讲理的,尤其是在“它”半夜饿醒的时候,可是会吵得让人不得安宁的。 “噢!”翩翩没时间再作任何的抗议,打开手上娘特地为他们准备的小包裹,看见里头全是她喜欢的糕饼点心,整个眼睛都兴奋起来。 她赶紧拿起一块玫瑰糕往嘴里送,两三下便吃得一干二净。哇!娘亲手做糕点果然有妈妈的味道,真是好吃。 她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贪馋的目光一直往搁在马颈上的包裹溜去,机灵的心中开始起了一个严重的挣扎。 到底要不要给银大哥跟小师弟一人一块呢?可是,娘说这些点心全是做给她在路上解闷时吃的,如果分给那两人吃,好像很浪费。 翩翩一咬牙,舍不得地道:“你们要不要吃一点啊?” 银辙与斐骐交换了一个有趣的笑容,觉得她满脸挣扎的痛苦表情真是可爱。 “不用了,等晚一点就可以到一个小城镇,那里自然有热腾腾的食物可吃。你不用管我们了,自己赶快吃点心吧!”银辙就算饿了,也还不至于抢她的点心来吃,瞧她一副宝贝兮兮的模样。 “那我就不客气!”翩翩赶紧又拿了百合糕“咕噜”吞咽下去,另一手拈起千层糕在预备着,一副恨不得将包裹中五块糕饼全下肚一样。 忽地—— “唔唔……”翩翩的脸蛋涨得通红,腮帮子鼓得高高的,小小的粉拳拼命捶打自己的胸口,一副噎着的难过样子。 “怎么了?”银辙从她口中挖出一大堆饼屑,包括一个用油纸包住的小东西。“怎么你连吃个点心也会噎着,小心一点呀!”银辙轻拍她的背。 “咳咳咳……”翩翩咳了几声后,便将注意力转向银辙从她口中掏出的东西。 “那油纸包的是什么东西啊?”斐骐也策马靠近他们,一脸好奇地问。 翩翩从银辙手中将它接了过来,慢慢地打开油纸。 油纸之中,竟然放了不下十张的银票。看来是银辙的父母担心他们奔波在外,身上的盘缠会不够,所以偷偷将银票塞在糕点中——他们昨天看见翩翩嗜吃糕点的嘴馋模样,所以认为将这一包点心交给翩翩解馋,绝对万无一失能把银票给“吃”出来。 “是一大堆银票喔!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呢!” 翩翩大失所望地咕哝几句,将手上一大叠的银票塞到银辙的手上,没啥好气地抱怨道:“害人家差一点噎死,讨厌的东西!” 斐骐也赞同的点头。“有点俗气!” 银辙好笑地斜睨这两个笨蛋一眼,将一叠银票收进衣内。 听他们清高的口气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一样,居然还对这些银票嫌东嫌西的,显然他们平常日子过得太舒适了,没偿过生活的贫苦面。 夕阳慢慢西下,西边天际只留最后一抹霞光…… “银大哥,等会儿我变身后,你得替我把玉簪和荷包收好喔!”翩翩郑重地嘱咐。 原来翩翩只要一化身为喜鹊,除了身上似绢非帛的粉紫衣衫和小蛮靴会跟着变化外,其余的饰品、用品全会掉在地上,所以,从前翩翩的身上并无佩戴任何东西就是为了这缘故。 “好,你放心。” “师嫂,你快变身了啊?”斐骐睁大眼睛。 翩翩稍显得意地点点头。这特殊的本事也只有她银翩翩(她顺理成章地又冠了夫姓)一个人办得到的,其余的凡夫俗子甭想! 终于,太阳完全下山,在天际留连的那抹橙光也慢慢熄去,为夜拉起墨黑的序曲。 倏然,一道紫光从翩翩身上发出,由柔和趋向强烈。 斐骐瞪直了眼睛,眼睁睁看翩翩从一个人缓缓缩小成喜鹊,接着,紫光便像来时一样突然地消失了。 “师……师兄,她……真的变成……喜鹊了……”斐骐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仍然被吓得不轻。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她晚上会变成喜鹊的,太阳一出来才会变回人形,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 银辙在马匹徐缓的速度下,捡起掉在马颈上的翠玉簪子和小荷包塞在衣襟内,另外又拿出一条备用的衣带,将一端捆在腰上,另一端让啾啾叫个不停的喜鹊咬住。 “去练飞吧!”他摸摸小喜鹊的翅膀,低声命令道。 然后,小喜鹊就衔着衣带一端,不甘不愿地展翅飞在后头。 斐骐好不容易稍稍镇定心神,又见小喜鹊衔着衣带歪歪斜斜地飞在后头,不禁问题:“大师兄,为什么让师嫂那么辛苦在后面猛飞,而不让‘它’休息呢?这样好危险喔!”大师兄真是狠心! “就是因为‘它”飞行技巧太差,老是出意外,所以才要‘它’每晚练飞一个时辰,督促‘它’进步快一点。”他俨然一副“用心良苦”的模样。 斐骐卟哧一声笑出来。 “有用吗?”他第一次听过有人用这种方式训练小鸟飞行的,今天他总算开了眼界。 银辙苦恼地摇摇头。“进步不大,‘它’老是飞一飞就莫名其妙地掉下来,不然就是飞得太高卡在树上。‘它’每一次练飞,没有一次是不发生意外的,常跌撞得浑身伤痕累累。” 银辙既感慨又心疼地摇头。这么简单安全的练飞‘它’都练了个把月了,怎么至今一点进步都没有。 斐骐好笑地扬高眉。“或许‘它’没有飞行的天赋吧!并不是每一只小鸟都能飞得又高又远,搞不好也有几只是摔死的。” 他竭尽所能找个有力的说法来安慰大师兄。真可怜!瞧师兄为了师嫂那奇烂无比的飞行技术烦恼成这个样子,他就有一股想要捧腹大笑的欲望;谁叫以前大师兄对姑娘家总是漫不经心、爱理不理的,偏偏那些姑娘家像是见了蜜一样总爱纠缠在大师兄身边,造成他厌恶排斥姑娘的性格,没想到今天他竟然“栽”在一只蹩脚的喜鹊身上,真是大快人心! “会不会是我太心软了?”银辙又皱着眉头道:“或许应该增加‘它’练习的时间。斐骐,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银辙觉得翩翩绝对不是做喜鹊的料子!如果‘它’在正常的喜鹊家庭中,喜鹊爸爸看到如此“不成材”的女儿,肯定会活活捏死‘它’,省得笑掉其他鸟类的大牙,‘它’简直是鸟中“败类”嘛! “哇!大师兄,你这招会不会太狠了一点?‘它’不是每天要练习一个时辰吗?够多了!”斐骐秉持公正的态度,发出正义之声。 要一个普通人连续跑上一个时辰都很困难了,更遑论一只傻到飞不好的喜鹊。 斐骐回头看一眼‘它’,随即瞪大双眼。 “师兄——” “你别替‘它’求情,‘它’有哪一天是全程练完一个时辰的?”银辙板起脸来,俊脸犹带一丝懊恼。“每次‘它’只要一受伤,就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乱乱叫,然后就得逞地在我怀中睡大觉,完全不把练飞的重要性看在眼中,真是可恶!”银辙对着斐骐猛吐苦水,觉得‘它’简直欺人太甚了! 斐骐着急地又回头看一眼。“可是,师兄——” “别可是了!”他露出一副没有转圜余地坚定神情。“这次我们绝对不可以同情‘它’,否则‘它’永远没有进步的机会。”银辙说得斩钉截铁,颇有一股“大丈夫当如是也”的神态。 斐骐被他坚决果断的气势所折服。“好吧!既然小师嫂又掉下去了,我们就别同情‘它’,更别说是去捡起‘它’了!” “什么?!” 银辙猛然拉住马缰,“毛毛”嘶呜一声停下马蹄。 “你说什么?” 斐骐跟着停下马,目光炯炯地笑道:“我说师嫂又不慎掉下去了。” “你怎么不早说呢!” 银辙气急败坏地大喊一声,整个人快气疯了。这笨小子在搞什么名堂啊? “我是要说呀!”斐骐的表情纠结成百分之百的无辜。“可是你一直不准我说话啊!咦!大师兄,你要做什么?该不会是去‘同情’那只掉下来的笨喜鹊吧?” 虽然天色黑漆漆的,但藉着些许的月光,像他们这样功力的人还是可以清楚看见对方的动作。 而斐骐看到的正是银辙在回马,一副心急如焚的紧张模样。 “你给我闭嘴!小心我回来找你算帐。”银辙咬牙切齿地嘶吼一声,接着,胯下骏马便扬蹄奔去。 他完全忘了他刚才那番严厉慎重的声明,一心只想赶快“捡”回翩翩,希望‘它’别摔得太严重。 ??? 半晌后。 一阵快捷而有节奏的马蹄声从银辙消失的方向又传了回来,由远而近,慢慢接近的正是银辙那一人一马。 “怎么?找到了吗?”斐骐不怕死地问。 银辙谴责地瞪他一眼。“找到了。” 突然,他怀中传来激烈的啁啾声。“啾啾……” “师嫂在说什么啊?”斐骐贼兮兮地偷笑。“是不是在骂你呀?” 银辙睨他一眼,不屑回答他那没知识的问题,他双腿一夹,马匹便往前奔驰起来,把斐骐留在后头。 “等等我,师兄——”斐骐策马追上银辙,与他的马并肩齐行。 一阵沉默后。 “师兄,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耶!”斐骐很小心地把嘴边的笑意掩饰住。“可不可以请教你?” 银辙没啥好气地咕哝着。“说吧!”感觉到怀中的喜鹊发出微小的鼾声,他就了解刚才那一点摔伤对‘它’一点影响都没有——‘它’又睡着了。 “师嫂不是已经练习好些时日了?”斐骐小心翼翼地遣词用字。“怎么还会飞到一半就……掉下去了。”他自认问得很婉转。 银辙不悦地拧起眉。“我并不清楚。听翩翩说,她每次飞到很累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坠落下去。” 显然他对她含糊不清的说法很感到头痛,哪有“鸟”会不由自主掉下去的?那不就遍地都是头破血流的小鸟了? “有这种怪事?会不会是师嫂飞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觉得很累,就随口打了一呵欠,没有咬住衣带,然后便‘不由自主’地掉下来了?” 斐骐努力憋住要脱口而出的笑声,依照翩翩那种迷糊性子,是有可能做出这种乌龙事的。 银辙挑高黑眉,黝黑的瞳眸开始有了些许的笑意。 这种迷糊的事发生在翩翩身上一点都不奇怪! 两人有趣地对望一眼。 “哈哈哈……哈……” 整个平坦的官道上,蓦地传来低沉厚实的开心笑声,久久不能散去。 ??? 饶州,“未厌居”的上房内。 “我们该怎么对颜前辈说明来意呢?”烦恼的声音突然响起。 “颜天宇亦正亦邪、为人孤傲怪异,医治病人全看他的心情好坏。”银辙低沉的声音跟着响起。 “我觉得——” “或许我们应该送个礼物给颜前辈,大师兄觉得怎么样?”斐骐打断了翩翩的话。 银辙严肃地摇头。“如果颜天宇是那么好收买的人,他就不会落得‘孤僻’之名了。” 翩翩一双亮晶晶的黑眸兴奋地瞅着他们俩,看见他们一言一语地热切讨论,觉得自己格外的重要,忍不住又插嘴道:“我觉得应该——” “大师兄,我们干脆把解毒圣宝‘白玉冰蝉’送给他算了,也许他老人家一高兴,就答应替我们医病了。” 斐骐这时已拿下人皮面具,清秀的脸上充满期待。 “这也是个办法,但是,‘白玉冰蝉’毕竟不是我们的东西,再想别的办法吧!”银辙还是觉得不妥,他的心情开始浮躁起来,来饶州快一天了,他们还没有想出与颜天宇接触的办法。 “我觉得应该可以——” “翩翩!”银辙没啥好气的咕哝几句:“能不能麻烦你到外面的院子玩,不要在这里吵我们。” “嗄?”翩翩难以置信地反指自己,双眼瞪得圆圆的。“我是你的爱妻翩翩耶!你怎么可以把我赶出去,人家还有一堆聪明的法子没提供出来耶!” 银辙铁面无私地一手指向门口。“你自己出去玩吧!” 翩翩委屈地扁了扁小嘴,低着头闷闷不乐地走出上房,将他们继续谈论的声音关在门扉内。 翩翩落寞地坐在上房前面的栏杆上,两只莲足晃呀晃的,看起来一副心情郁闷的模样。 “真是好心被雷劈!你们最好永远想不出办法来,活该!”翩翩扮个鬼脸。 忽地,她看到一个发色灰白的老头儿弯着腰蹲在院子的草丛里,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翩翩双眸一亮,把受到不重视的苦闷抛开,双脚一蹬,以一个优美的弧形跳下栏杆,冲到那名陌生的老伯身边。 她好奇地跟在老头儿身后,看他在草丛里东翻翻、西戳戳,不禁试探地问着:“老伯伯,您好像很忙喔!”甜腻腻的嗓音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灰色的头颅终于抬起头来,短小稀疏的八字眉半挑起。 他的长相让翩翩看了险些发噱,所幸她自制力够,硬忍了下来。 “小丫头,你说什么呀?” 老头儿睁着眼花花的瞳眸问道,紧接着眼光一亮—— 哇!好一个仙姿玉骨的小女娃,一看就知道是个练武的好材质,要不是他已经有了两个看起来聪颖慧黠,实则装傻打混一流的女徒,他一定会冲动的把她收为徒弟。好险!好险! “我是说您老人家弯着腰找东西一定很辛苦,我来帮您找看看。”老伯伯,您掉了什么呀?” 翩翩以为他不但老眼昏花找不到东西,而且耳背得很,所以将声音又提高了几度。 “噢!小丫头,你蹲下来讲话行不行呀!我老人家头仰得高高的,好累人的!”他的长胡须随着他讲话上下移动。 翩翩掩嘴偷笑一声,蹲到他身边去。“老伯伯,您到底在找什么?” “唉!”老头儿叹了一口气。“我从黄山带了一只威武的‘大将军’来,本来要找机会让它好好出出风头的。”他晃了一下手中拳头一般大小的竹筒子。“可是这几天西村闹了一场小小的瘟疫,我好不容易才控制那边的病情,正想让‘大将军’出来透透气,晒晒太阳一番,没想到它就扑通给跳走了。小丫头,麻烦你帮我一起找找看。” 翩翩娇美的小脸上写满指责。 “老伯伯,您真是太不小心了!”她瞅着草地开始认真寻找“大将军”,小嘴不忘还叼絮他几句。“像‘大将军’这样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对待它呢?万一被别人捡走怎么办?” 蹲在草地上与翩翩一起全神贯注找寻“大将军”的老头儿,发出状似委屈的低喃声:“我只是好心让它晒晒太阳而已,谁知道它那么不识好歹,我又不是故意的。” 看来,这老头儿对翩翩的责怪一点都不以为忤,反倒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一样。 翩翩侧首看见这老伯伯难过得脸都揪成一团了。“好了!我原谅了您,您别自责了!”她一副宽宏大量地模拍拍他的背,手上的污泥不小心就沾到他身上了。 “谢谢你!” 两人又将注意力放回凹凸不平的草地上。 “有了!”翩翩突然惊喜的轻喊,纤巧的食指指向一处阴暗的角落里。 那里正是草丛的死角,所以不容易被人发现。 老头儿顺着她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他那只勇猛的“大将军”。“小声一点,我去捉它。”他开心地摩拳擦掌,准备一展捉蟋蟀的好身手。 “不行!”翩翩二话不说地拉住他的身躯。“老伯伯,您年纪那么大了,万一不小心摔伤或扭伤了怎么办?太危险了!我看我干脆替您捉‘大将军’好了,我的技术可是一流的喔!” 她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说好听一点,是怕他老人家禁不起这折腾;说难听一点,是怕他跟自己抢着玩,万一蟋蟀被他粗心地捏死了,她岂不是又没得玩了。 翩翩蹑手蹑脚地“潜”进“大将军”的地盘,见它威武不屈地高踞在一块小石头上,她不禁捂嘴偷笑。 “小心一点。”老头儿在她后面不放心地低声嘱咐。 翩翩白玉般的小手拱成半月形,踮起小碎步悄悄绕到“大将军”背后,然后双手用力一盖,就轻而易举捉到它了。 “耶……耶……”她发出胜利的欢呼声,与那老头儿开心地抱成一团。 “小丫头,你做得好!”灰发的老头儿脸上带着赞美鼓励的笑容,他拿出刚才那钻有小洞的竹筒子。“来,我们快把‘大将军’放回竹筒吧!免得它又跳不见了。” “好!”翩翩小心地将蟋蟀握到一个拳头内,然后放进竹筒子里。“老伯伯,你确定这是您的‘大将军’吗?” 她总觉得老伯伯大老远从黄山带下来的“大将军”不应该长成短小孱弱的样子。 老人家猛一抬头。“你可别瞧不起我这只‘大将军’,它可是打遍黄山无敌手的黑蟋蟀喔!我徒弟玉笙特地捉来孝敬我的。” “咦!”翩翩忍不住小小“吐”他的“槽”。“这是不可能的!老伯伯,您千万别认为我在轻视您的‘大将军’,但是,它看起来……有点……病恹恹的,您……确定它……没事吗?”翩翩用她最委婉的口气稍稍关心一下。 老头儿气得吹胡子瞪眼。“胡说,我这‘大将军’威武无比,岂是那些普通的杂种蟋蟀所能相比的。小丫头,你不识货,可别胡说八道。” 他对着翩翩不悦地拧起八字眉。刚才还觉得这小丫头热心助人,挺可爱的,现在一听到她胆敢批评他的“大将军”,怒火不禁升了上来。 “谁说我不识货!”翩翩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愤慨地道:“我今天在街上买的‘小可爱’就比您的‘大将军’勇武有力多了,它才是天下无敌的。” “骗人!除非你的‘小可爱’真的胜过我的‘大将军’,我才甘愿认输。”老头儿气呼呼地扯开着嗓门,仿佛他的名声、尊严受到严重辱骂般,所以他忿忿不平地要求“比斗”——压根儿就忘了他们在争论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蟋蟀而已。 “比就比嘛!我才不怕您那只‘短命’的蟋蟀呢!”翩翩豪气万千地从小荷包内拿出一个较小的竹筒子,上头仍钻有几个小洞——这是今早她在大街上看见它刚猛凶悍,所以苦苦哀求银大哥替她买下来的,被她取名为“小可爱”。 老头儿差一点气得喷血。“好,我们就三战两胜吧!你想要赌什么?”他非要让这小丫头服输才行,否则,这事若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他颜面尽失。 如果他连一个小丫头手上的“小可爱”都赢不了,他干脆东西收一收,回黄山归隐好了。 “赌?!”她翦水美瞳亮灿灿的。 “对呀!不让你输得哇哇叫,‘供’出你的‘小可爱’来,我岂不是太没面子了。”老头儿信心满满地道,大有一副要接收“小可爱”的姿态。 “怎么个赌法?”以前她小时候都是跟同年龄的小孩子一起斗蟋蟀,斗倒其他蟋蟀的人就可以耀武扬威地离去,其余的人则气而不妥地再去捉更强壮的蟋蟀,下了“战帖”找独赢的蟋蟀斗。 她从未跟年纪那么大的老伯伯斗过,更不晓得怎么赌斗蟋蟀?不过,她对“小可爱”相当有信心,因为她是看到它连续斗倒五只蟋蟀后才买下它的——一旁还有五、六个虎视眈眈的小孩子在“觊觎”它呢!所幸她动作敏捷,抢得快。 “唔……”老头儿沉吟一会儿。“就这样吧!如果我斗蟋蟀输了,就任由你吩咐三件事,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为非作歹的事都成。但如果你输了,就得做我的记名弟子,随我回黄山学武习医,怎么样?” 说实在的,他真的舍不得放过这么优秀的练武奇才,所以,打算将她收为记名弟子试看看,如此一来,他也比较有“反悔”的空间。 翩翩怀疑地拧起一道弯弯的月牙眉。“做你的记名徒弟有何好处?该不会是偷偷把我骗去卖吧?”有些时候她还是满懂得警觉的。 “小丫头,你别误会了!”老头儿着急得猛搔头。“做我的徒弟真的好处多多,不但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人服侍你的生活起居,你只要专心练习武功,勤背医书就行了,根本没有人敢欺负你,我的两具徒弟都是这样的。” 他把他那两名女徒弟的享受生活全披露出来,可见他是一个多“善良”的师父呀! “哇!有那么好的事啊!”翩翩漾出“赚到了”的可爱笑容。“那我跟您赌了。可是万一赌输了,您可不能赖皮喔!” 老实儿保证地拍拍胸脯。“放心!我颜天宇是个一诺千金的人。我们开始斗蟋蟀吧!” “嗯!” 都是银大哥出的馊主意啦!竟然在“它”睡得酣熟的时候,将“它”忽然摇醒,要睡意正浓的“它”去偷取挂在狱卒腰侧的那把钥匙,害“它”迷迷糊糊地东跌西撞的,增添了不少疼痛的青肿。 拜托!那么大把的钥匙“它”怎么衔得住啊? “它”尝试性地用力咬起钥匙,但随即被沉重的它给拖摔到地面。好疼呀!其余的人见到“它”的惨状全不忍地闭上双眼。唉!今晚的第七“摔”了! 待他们睁开双眼,却看到一幕令他们发噱的景象—— 第八章 “耶耶耶……我又赢了……”银铃般的欢呼声传进银辙与斐骐苦恼的脑袋中。 “不算!不算!再比一次。”这赖皮的苍老声音并不比先前那娇脆的笑语小声。“我们再斗最后一次嘛!刚才那次当它不算!” “不行!老伯伯,您自己说好不赖皮的,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呢!”清甜的嗓音又起。 银辙与斐骐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 这明明是翩翩特别的嗓音啊!莫非她在外头的院子跟人玩,结果吵起架来了。 “小丫头,再给我的‘大将军’一次机会嘛!拜托啦!否则它会自卑得想要自杀的。” 银辙与斐骐在屋内听了这番离谱的话,两人眉头都皱了起来,同时起身向木门大跨步地走出去。 翩翩爱玩可以,但银辙可不要她跟一个危险的疯子玩在一块儿。 可是,他们一跨出门槛就傻眼了—— 他们在屋内苦思要怎么拜见的颜天宇,竟然扯着翩翩的衣袖涎着老脸哀求,而翩翩居然很大牌地将小脸一撇,硬是不理会他的恳求。“输就输了,不可以赖皮!”她两手大剌剌地横抱在胸前。 银辙看了猛摇头,与斐骐跨进颜天宇和翩翩所在的亭子内。 “翩翩。”银辙轻喊一声。 翩翩看到他与斐骐的身影,像一只快乐的小喜鹊朝银辙飞奔过去,小手里犹抓着英勇无敌的战胜者“小可爱”的竹筒窝。 “银大哥,你看今早你买给我的‘小可爱’好厉害喔!把那老伯伯的烂将军打得唏哩哗啦的。”她笑容如花的俏容上带着不容忽视的得意与炫耀。 “翩翩,不可无理。”银辙轻声斥责她。他是个傲然自制的人,若是平时,他或许会笑笑地赞美她,但是,他们现在是有求于颜天宇,而翩翩竟然傻呼呼地去“欺负”他的蟋蟀,万一颜天宇一气之下不医治斐骐和她的怪病怎么办? “颜前辈,翩翩不懂事,您千万别与她计较。”银辙抱拳道。 翩翩一脸被冒犯的不服气。“银大哥,人家又没有说错话,你干嘛骂我啊!”她小嘴嘟得高高的。 “是啊!浑小子,我老人家跟小丫头玩得开开心心的,你没事骂小丫头干嘛?太不识相了!”颜天宇晃着松垮垮的灰发,没啥好气地将银辙好好的训了一番。 银辙顿时啼笑皆非。他是在帮他耶!怎么反倒被臭骂一顿? “不准您骂银大哥!”翩翩气呼呼地双手一摊,拦在银辙身前保护他,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银辙欣慰地一笑,这丫头总算没有白疼她,竟然开始会保护他了。 “喂!小丫头,我是在帮你出一口气耶!”颜天宇眨动迷惑的眼眸,搔搔一头乱发抗议道。 翩翩皱起俏鼻子。“银大哥是我的夫婿,只有我才能欺负他,其他人都不准!”她朝颜天宇示威似地的吐吐舌头。 颜天宇突然嘿嘿笑出声,明白地道:“原来如此啊!那我不欺负那浑小子好了。小丫头,咱们继续斗蟋蟀吧!” “不要!”翩翩舒服地依偎在银辙怀中。“除非您把欠我的三件事还给我,我才陪您玩。”哼!她才没那么傻呢!不找个藉口敷衍他,万一她的“小可爱”累着了怎么办? “好吧!你要我替你办哪三件事?”颜天宇大气都不吭一下,就急忙地答应了。 敢情颜天宇这种赌输的场面遇多了,所以连“杀价”都懒得杀一下。 翩翩整个人欣喜得亮了起来。他真的答应啦!她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根本没有真的要跟这老伯伯讨东西的意思,但既然他都那么大方的答应了,她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老伯伯,我要十只威猛的黑唔——” 银辙突然伸手捂住翩翩的小嘴,眯着危险的黑眸紧盯着她,“颜前辈为什么会欠你三件事?”他的神情相当严厉。 翩翩使劲扳开他有力的大手,理直气壮地道:“是老伯伯跟我斗蟋蟀输给我的。” 银大哥该不会为了这件小事责怪她吧?明明是他狠心地把她赶到房外,不让她参与他们重要的讨论,如今再来责斥她这项小小的娱乐就太说不过去了! “做得好!” 银辙与斐骐突然愉悦地轻笑出声,银辙甚至宠溺地轻吻她的粉颊。“翩翩,你解决了我们一项大难题,真是聪明。” “是呀!师嫂,你真是厉害极了!”斐骐也开口称赞翩翩。 “是吗?”翩翩惊喜地咧嘴傻笑。虽然她不明白银大哥和小师弟为什么突如其来的赞美她,但是,露出笑容总是错不了的。 银辙将腻在他身上的翩翩扶正,转向颜天宇道:“颜前辈,既然您输给翩翩三件事,那我们就入内谈吧!”他英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请!””斐骐引手让颜天宇走出亭子。 颜天宇忍不住轻扯自己的美胡,觉得他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又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某个蜘蛛网陷阱内。他在跨出亭子时,不禁回头望向跟他同样困惑的小丫头,两人交换的眼神中闪耀着同一个疑问——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斗蟋蟀到底犯了大唐哪一条律法啊? 翩翩开始为那可怜的老伯伯担心了! ??? “银大哥,你千万别为难这老伯伯。”翩翩凑近银辙耳边,忧心忡忡地道。 他们四个人依序坐在花厅内的红桧椅子上,翩翩首先很善良地替老伯伯说话。 她的声音虽小,但仍被耳尖的颜天宇听到了,害他乱感动一把的。 “你乖乖地不说话,等会儿我买十只黑蟋蟀奖励你。”银辙说出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诱惑。 只见翩翩清艳的眸子炫亮了起来。“好!没问题。”她连坐姿都自动调整为符合乖巧的标准。 颜天宇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了十只黑蟋蟀不顾良心谴责地背弃他。唉!刚才的感动全白费了! “你们请我进来到底有什么事?” “有两件事想麻烦前辈您。”银辙诚心地道。“第一,想请颜前辈医治我师弟运功后便想要吸食人血的怪病;第二,则是翩翩被巫师诅咒的问题。” 颜天宇眉头一皱。“百年前,江湖上曾出现一个‘血魔’,嗜食人血,滥杀无辜,后来才由中原黑白两道联合围杀那个‘血魔’,牺牲了三十余名的高手才铲除了那名‘血魔’。近年来又出现了一个‘血煞人魔’,吸食人血的情况与‘血魔’类似,你的师弟莫非就是‘血煞人魔’?” 斐骐点头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就是那个声名狼藉的‘血煞人魔’。”他从怀中拿出一本破旧的羊皮秘笈,放在颜天宇身前。“我练了这本‘噬血魔典’上的邪功后,就变成这个模样了。” 颜天宇拿起那本魔典专心地翻了几页,枯瘦的脸上闪过一丝恍然大悟,低声呢喃着:“原来是着了魔功啊!” “小子,你过来让我检查看看。”他招手要斐骐坐在他身边。 颜天宇仔细把过他的脉象。“幸好你着的魔功还不算太严重。不过,你的脸色晦暗无光,目色萎靡,表示正气已伤。” “那我还有救吗?”斐骐着急地问道。 “当然!”颜天宇的神色凝重。“你只要废去武功,你身上的魔功自然会消失。”他双手稍微一运功,便将“噬血魔典”烧得只剩灰烬。 斐骐的俊脸一白,满是惊恐地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他已把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圣手鬼医”颜天宇身上,如果连享誉江湖数十载的他都没办法医治他的病,那他的一生岂不全毁了?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用‘伐毛洗体’的功夫替你做彻底的治疗,将你骨子里的邪功根除。” “那岂不是要将师弟‘脱胎换骨’才行?”银辙讶然问道。“天底下大概只有少林寺的‘达摩易筋经’才办得到。” 颜天宇突然发出不平的怪叫声:“咦!我发现你这浑小子很瞧不起我喔!谁说只有少林寺的那些老秃驴能救得了他?哼!我的‘虚幻神功’也有‘伐毛洗体’的神效,你为什么就没有想到我‘圣手鬼医’呢?”他真的生气了,难道他才小小的归隐了几年,江湖中人就全忘了他的威名啊? “您的‘虚幻神功’再怎么厉害也没人见识过,我看还是把师弟送到少林寺,请他们医治师弟好了。”银辙故意冷冷一笑,不理会斐骐焦急的眼神。 颜天宇气得重重拍了桌子一声。“好!你师弟就跟我回黄山,一年后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全然一新的师弟来。”老虎不发威,这些后生小辈还把他当作一只病猫呢! “师弟,”银辙的黑眸闪过一抹淡然的笑意,轻声叫了斐骐一声。“颜前辈既然答应收你为徒,你还不快拜见师父。” 斐骐的神情由埋怨转为惊喜,只见他狂喜地跪在颜天宇身前,“弟子斐骐,拜见师父!”连叩了三声响头。 “慢……慢着!”颜天宇的下巴掉下来一半,俨然吓呆了眼,等到他想要阻止时,斐骐已“叩!叩!叩!”磕完头了。“你快站起来!” “是!师父!”斐骐异常恭敬地站在他身前。 颜天宇这时才发觉他中了激将法,苦恼地猛揪胡子。但转念一想,发现斐骐的根骨不错,颇有改善上进之心,最主要的是,他的态度恭顺有礼,让他感受到为人师尊的崇高感,那是他那两个小女徒从未给予他的尊严。 嗯!斐骐这小子似乎满老实的,反正他早就想下山再找一个徒弟,能真正继承他的武功和医术。 “好吧!我就勉为其难收你做徒弟。”颜天宇将注意力望向银辙,不甘愿地道:“算你这浑小子厉害,竟然能设计我老人家。好了,换这小丫头过来让我诊断看看。”也许能悄悄整治这丫头也说不一定,谁叫她害他老人家陷入这种局面中。 翩翩咽下口水,呐呐地启口道:“不用了,我觉得我这样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啊!”那老伯伯会不会拿闪闪发光的金针“扎”她,以报刚才斗输蟋蟀的“深仇大恨”呀?怕怕! 银辙俊脸一沉,低声警告道:“翩翩,你还不快过去!” 这只笨喜鹊知不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什么啊?什么叫做“没有不方便”的地方?她太没自知之明了吧! 如果她的飞行技术良好,那么,她讲这些潇洒的话还无可厚非,但事实摆在眼前,她是一只冒冒失失,兼技术奇差、老爱撞树的笨蛋喜鹊,那她讲这些话未免太可笑了吧! 她到底有没一丝良心啊?每次见她撞得满头包,她以为他心里不会心疼难过吗?可恶! “好嘛!”翩翩委屈地咕哝一声,乖乖地坐到颜天宇身旁。“老伯伯,您可千万别藉机整治我喔!否则,我可是会生气的。”她觉得还是要事先吓他一下,免得他暗中欺负她。 “翩翩!”银辙深沉的嗓音又响起。 颜天宇尴尬地嘿嘿笑出声。“我怎么可能是那种小人呢!”他暗自懊恼他的“计谋”被她识破。这小丫头怎么跟他那两个女徒一样多疑呀! 他认命地替她把脉,开始觉得世间的小女娃都聪明得“可怕”,仔细想想,还是他新收的男徒比较惹人喜欢一点。 “咦!”颜天宇讶异地出声。 “怎么了?”银辙着急地问道。而当事人翩翩则紧盯着颜天宇,深怕他“小人步数”地在她身上搞鬼。 颜天宇沉吟一会儿。“这小姑娘脉象怪异,我得针灸看看。”语毕,他自怀中取出一个扁形玉盒,盒内摆着一、二十支长长短短的金针。 “不要!”翩翩吓得跳起来,直往大门冲出去——她要落荒而逃了。 “颜前辈,麻烦您等一下。”银辙有礼地告退。 不久,他便轻轻拎着翩翩的娇躯出现在花厅,将扁着美美嘴角的她塞入椅子中。 “颜前辈,请你继续吧!”银辙大手压着翩翩的香肩,摆明着就要要“监视”住她。 “好!好!”颜天宇笑得合不拢嘴,从玉盒中拿出三枚亮晶晶的金针。“小丫头,你放心,我潜心于针灸的技术数十载,绝对不会插错穴道的。” 翩翩打个寒颤,觉得恶兆的预感愈趋强烈——他笑得好像一只老狐狸喔!太邪恶了! 颜天宇拿着金针要插在她右手无关紧要的“合谷穴”上,他本应插在她大拇指与食指中的歧骨间,但颜天宇故意插歪几分。“啊!插错地方了!”但他直落如闪电的金针仍扎在她白嫩的手背上。 “啊——”翩翩发出惨叫声。 她痛得反咬颜天宇的大掌一口,然后“呜呜”哀叫地猛甩右手,冲到银辙身边又叫又跳。 “哎呀!你这丫头怎么咬人啊?”颜天宇的“灾情”显然不比翩翩轻。 银辙蹙起了眉,轻轻用手指拔出那根作怪的金怪。“你怎么乱咬人?”见她美眸蒙上一层泪雾,眼眶微红起来,不禁觉得心疼。 “人家的手被扎得好痛喔!”她小巧的唇形委屈的嘟了起来,泪花在她眼眶里打转,整个纤巧的娇躯可怜兮兮地依偎在银辙那坚实的胸膛前。 银辙温柔地揉揉她几乎看不见伤“孔”的手背,才稍稍安抚她的情感,让她眼眶威胁要流出的泪珠“滚”了回去。 “颜前辈,我想,翩翩被诅咒的行病不需要针灸,您就应该知道怎么医救才对!” 银辙克制地紧眯黑眸瞪向他,轻柔的口气隐含威胁,对颜天宇多此一举的针灸感到相当不满,尤其是他故意恶整翩翩的事。 颜天宇奸计得逞似的笑脸愈来愈虚弱,随即扫兴地猛翻白眼。“真不好玩!你就跟我那大徒弟的夫婿一样爱骂人,我不过是轻轻扎她一下,你就大惊小怪的。” “前辈!” “好啦!真唆!”颜天宇扮个大鬼脸才继续道:“你先说她的症状看看。” 银辙又坐了下来,翩翩则是赖皮地坐在他腿上,银辙本想将她“搬”到旁边的椅子上,但是见她一副哀怜的模样,只好不忍地作罢了。 “翩翩是被苗疆的巫师诅咒成喜鹊,现在只有白日才能恢复人形,夜晚就变成喜鹊的样子了。”银辙简单地述说一遍。 颜天宇摸了摸鼻子。“怪哉!一般的巫师并没有那么大的法力,否则,天下岂不大乱了。丫头,那个巫师在诅咒你的时候,手上是否有拿什么法器?” “我想想看。”翩翩眯着双眼,舒服地靠在银辙的胸前,一副心不在焉、明显敷衍他们的模样。 拜托!她那时候哀痛欲绝,快伤心死了,哪里还记得那臭巫师手上有没有拿东西,更何况已事隔三十年了! 唔!银大哥的胸膛软硬适中……她打了一个秀气的呵欠…… “翩翩,麻烦你想快一点!” 这严厉的口吻让翩翩逐渐呆滞的眼神“活”了过来,“叩!”一声撞到银辙坚硬的下颔。 这一撞,不但疼得她流出泪水,也让她好像回想起某些东西来。“那臭巫师手上好像拿了一个花花的铜镜……对吧?银大哥。” 她不确定地望向银辙,好像他当时在场目睹一切一样。 银辙忍不住翻个白眼,他从未见过那么迷糊的女人! 倒是颜天宇兴奋地叫出声来:“对!对!那就是上古异宝‘水月古镜’,相传它拥有莫大的奇能,如果使用得当的话,还能让死人复生;不过,据闻它最大的功效是能将人的魂魄镇锁在镜中,真是玄妙!” “可是,那名巫师为何不直接将师嫂的魂魄镇收起来呢?这样岂不比诅咒她更简单?”斐骐发现其中不合理之处。 颜天宇得意地抚须笑道,一副很满意斐骐问出那么有深度的问题模样。“问得好!小徒儿。这‘水月古镜’是从轩辕时期就流传下来的古物,知道它真正功用的人也愈来愈少了,所以,我猜测那个笨巫师一定不知道那古镜的用法,才会呆呆地拿它去增加自己一丁点的法力,而不知发挥它真正的用途。唉!那‘水月古镜’被他这么一糟蹋,肯定‘报废’了!” “好可惜喔!”翩翩被他的故事吸引住,语带惋惜地道。 “是啊!太可惜了。”颜天宇又是心疼,又是不舍地叹息。 银辙快受不了他怀中这只笨喜鹊了,她竟然还有心情作出一副惋惜的模样! 她到底知不知道要是那个巫师明白“水月古镜”的真正用法,她的魂魄就有可能永远被镇锁在古镜中,那么,现在她根本不可能找寻到他……慢着!他用“找寻”二字,莫非他潜意识里已接受她的身份,以她那短命的夫婿自居了? 银辙黝黑的瞳眸闪过一抹惊恐与不安,随即他认命地叹口气。好吧!反正要他放下这只迷糊的喜鹊去“荼毒”其他男人他也舍不得。唉!不管前生、今世和来生,他都要定她了。 “翩翩的诅咒到底有没有办法破除?” 颜天宇颔首。“既然知道她是如何被诅咒的,我就有办法让她恢复成常人。这办法听起来困难,实则相当简单。”他照惯例卖一下关子,耍耍他老人家神乎其技的伟大医术。 银辙丢给斐骐一个眼神,要他好好“处理”他的师父,否则别怪他不客气。 斐骐跟他的大师兄相处十多年,自然明白他眼神的意思,故笑吟吟地道:“师父,您老人家的医术好厉害喔!难怪能在江湖上维持如日中天的威赫声名。您老人家不过是听了师兄的只字片语,就立刻诊断出要如何破除师嫂身上的诅咒,您真不愧‘圣手鬼医’之名。” “哪里!哪里!”颜天宇被他这么一谄媚,险些乐昏了头,差点忘了自己何名何姓。“其实,要解除‘小鸟精’的诅咒很简单,只要她将那‘素夹花’的汁液,连同她最亲爱人的血液一同服食就可以了,不过,切记要在月圆之夜服用才有效。” “‘素夹花’?莫非是生长‘断魂洲’旁的艳丽花朵?”斐骐讶然道。 颜天宇又开心地露嘴一笑。“咦!你这小子也知道‘素夹花’?真是不简单!其实,‘断魂洲’本来是一个普通的绿洲而已,后来不知道是谁缺德的在绿洲附近种了奇毒无比的罕见毒花‘素夹花’,使得一些无知的部族与商旅饮到那绿洲的毒水,便立刻七孔流血地被毒死了。所以,后来‘断魂洲’之名在大漠间传了开来,那地方便开始杳无人烟了,就算经过的人知道那里有绿洲可供休憩,也没人敢停下来了。” 银辙、斐骐交换了一个痛恨的眼神——他们又发现“璇玑门”门主桑札的恶迹了,原来他为了不让人发现“璇玑门”的所在位置,所以在附近的绿洲栽种“素夹花”,让经过的商旅从此视之如鬼域。 这“素夹花”还是他们小时候在桑札的吩咐下种植的,他们长大后便慢慢忘了这件事,在颜天宇的解说中,他们才突然回想起“素夹花”的事来。 “可是,这‘素夹花’不是有毒吗?我一吃下去,不就死翘翘了?” 翩翩觉得这件事好像挺危险的,万一她不小心吃太多了,岂不连喜鹊都做不成了?不行!不行!她绝不会笨到去吃那“素夹花”的。 “就是因为‘素夹花’是一种剧毒,所以才叫你服用呀!你没听说过‘以毒攻毒’吗?你只要吃食一株花的汁液,我保证你依然活跳跳的;况且‘素夹花’含有珍贵的驻颜美容成分,你吃了包准你青春永驻。”颜天宇又稍稍卖弄一下他的医学知识。 “但是,我不去吃那‘素夹花’,还不是一样青春永驻。”翩翩不屑地咕哝几句。 “咦!你这‘小鸟精’很不知好歹喔!有多少人恨不得能服用‘素夹花’的汁液,你还在那里嫌东嫌西的,真是‘鸟在福中不知福’!”颜天宇没好脸色地瞪那“小鸟精’一眼。 哼!要是在平常,遇到这种不知感激的愚顽病人,他早就二话不说地掉头走了,哪还会待在这里任由这只“笨小鸟”藐视他高超神奇的医术。唉!谁叫他输给她三个条件! 说到这件事就更令他火大了,哪个病人看到他不是又谄媚又奉迎的,偏偏只有她竟然无视于他神医的身份,先怀疑他神勇的“大将军”,然后又气死人地连赢了他好几场“斗蟋蟀”,一点颜面都不留给他。难道她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颜天宇吗?就算不知道,她怎么忍心连赢一个老人家那么多场啊? 翩翩朝他扮个超级大鬼脸,然后缩在银辙怀中咯咯偷笑,故意气气他。 颜天宇一脸震惊,这……这“小鸟精”有毛病啊?竟然这样对待恩人? 第九章 湛蓝的天空,偶尔飘来几片白云,却掩不去酷热耀目的烈阳,大漠的黄沙散发着火烫的炙热。 沙漠,这个处处充满诡异和险恶的地方。 蓦地,一个充满无奈的低沉嗓音,起自一座大沙丘之后。 “翩翩,你别再跟我闹脾气了。”银辙着实不懂她哪来那么多精神毅力跟他闹那莫名其妙的别扭。“你已经好几天没说话了,好歹你也吭个声嘛!” 对!打从离开饶州后,翩翩就把全副心力用在跟他耍脾气上,对他不理不睬。 初时,他还觉得耳根子能清静几天满好的,但是,等他们进入大漠后,他开始感到事态严重了,他实在怕她为了打定主意跟他赌气,而忘了怎么开口说话,成了一只“哑巴鸟”。平常已习惯她吱吱喳喳、兴奋聒噪的“鸟语”,现在突然要他接受她不肯吭声的事实,他还真是不习惯。 亏他从前还以为这只小喜鹊柔顺可爱,善解人意——虽然迷糊了点——但他万万料想不到,她会为了一只小蟋蟀跟他闹那么久的别扭。 “哼!”翩翩如他所愿的吭声了。 “翩翩。”银辙终于失去耐性,低喊的叫声中含有一丝警告。 翩翩的小嘴委屈地撇一撇。“你把人家的‘小可爱’送人了。”她语含指控之意。 “你把颜天宇的胡子给剃了,我当然得找个赔礼送给他,免得日后不方便上黄山找小师弟。” 银辙自认无辜极了,明明是她仗着第三个条件,顽皮地剃掉颜天宇的胡子,她还敢怪到他头上!要不是他把“小可爱”送给他,颜天宇会眉开眼笑地离开吗?只怕他早就气得把她的“鸟骨”给拆了。 翩翩坐在马背上,被骂得嘴巴扁了起来。 “可是,他一直说人家是‘小鸟精’,人家听了自然会生气嘛!难道你听了一个讨厌的老头子这样骂你的爱妻不会生气吗?”她还是很气那抢她“小可爱”的臭老头。 “嗯!有一点。”银辙为了让她开心一点,只好憋着快要决堤的笑意,一本正经地道。 瞧她说得振振有辞的愤慨模样还真是有趣,尤其是她鼓着腮帮子自称是他的“爱妻”时。 翩翩闻言,漾出甜美灿烂的笑容,抬头满意地啾了银辙的下巴一下。“好!我原谅你了。” 她索性大大方方地不责怪他了,反正跟银大哥闹脾气一点都不好玩,既然他都“知错能改”了,她也不好意思太小家子气。“我觉得把‘小可爱’当作赔礼送人实在有些可惜,你应该在草丛里随便抓一只蟋蟀送给他就好了,何必送那么大的礼呢!”她嘴里犹自叼絮着。 “好了!别念了。”银辙心疼地轻抚她那被艳阳晒出玫瑰色泽的粉颊。“我还有些重要的事要交代你,事关你我的生命安全,你可得注意听。” 他急着与翩翩取得“和解”,便是想在进“璇玑门”前把一些事讲清楚,省得她傻傻地把鸟命给“玩”掉了——如果不是真的顺路可以解除她身上的诅咒,再加上这阵子她“怪怪”的脾气,他绝对不会让她跟的。 “哇!是不是很危险?”翩翩的清澄美眸瞪成满月状,其中无可避免地又盛满恐惧。“那我们不要去‘璇玑门’送死好了。” 唉!银辙已经很习惯她这直接的反应了,反正这只喜鹊胆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只要我们表现正常,不露出破绽,就应该没有危险才对。在桑札面前,你尽量不要开口说话……” 在银辙拉拉杂杂吩咐了一堆“叮咛”后,他们终于来到了神秘的“璇玑门”。 浩瀚无垠的沙漠上,出现了一处绿意盎然的水潭,附近开满了鲜红的“素夹花”,不知情的商队过客看到这美得令人屏息的绿洲,定会以为此处是沙漠的天堂,完全不知其中的险恶。 大漠神驹“毛毛”见到这熟悉的景象嘶鸣一声,如箭矢般狂奔到“断魂洲”,便收蹄停了下来。 “到了!” 银辙把翩翩扶了下来,顺手将马儿背上的马鞍和东西全卸下,随后在马臀上轻拍,将它赶向绿洲的后方。 翩翩看了怔在原地。“银大哥,你不要‘毛毛’啦?” 银辙笑着带她穿过一条小径。“在这处绿洲后面有一处水草地,那里时常有许多野马栖息,‘毛毛’是大漠神驹,自然得回去重振一下往日雄风,过过当头子的瘾嘛!我们要走时再去找它就可以了。” 他们来到一座破旧斑驳的长方石碑前。 “为什么我没看见你说的那个水草地呢?”翩翩使劲蹬高脚尖向绿洲的后侧望去,却只见黄沙滚滚的沙漠景致,根本没见到那处水草地。 “这里有阵式障蔽着,所以你望过去除了黄沙,是看不到其余物体的。” 银辙用力击常拍向石碑,蓦地,本来绵延无尽的黄沙上竟然出现一座寸草不生、巍严的土褐色山脉,山壁上头布满无数的巢孔,这伟大的开凿工程让人生起崇敬之心。 “这就是‘璇玑门’的所在之处,是不是很神秘?”他牵起翩翩的玉手慢慢走近山壁最下方的一个洞穴。 翩翩瞠目结舌半晌,双脚不由自主的跟随在他身后,忍不住启口赞叹道:“哇!好像蜂巢喔!你们一定挖得很辛苦对不对?” “那些洞穴有的是天然形成的,有的则是用人力开凿的,这些规模在百年前就有了。” 山壁的石门在他们接近时便悄然滑开。 “少门主。”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教徒跪地请安。“门主在‘议事厅’等你。” “知道了。”银辙挥手将他遣退,迳自牵着翩翩走入中间的洞口。 翩翩被他眉宇间严峻的神情给吓了一跳,偷偷扮个鬼脸。看来,银大哥要开始“演戏”了。 他们愈走愈深入洞穴,而且通道之内明亮无比,原来这光源是来自通道顶端每隔三丈就悬吊一颗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所致,而不是来自火把的照明,难怪散发的光芒柔和却不刺眼。 不过,翩翩还是忍不住对这“大手笔”咋咋舌头,这随便着一颗珠子就可以让寻常百姓吃上几辈子哩! 他们通过了几处岔道,终于弯进其中最大的一条通道,沿途经过的岔道和拐弯之多,已经让她头昏脑胀懒得再记了。 走着走着,忽地走到通道的尽头。 银辙朝尽头的两名教徒点头后,便跨步走进豁然开朗的洞穴中。 “璇玑门”的“议事厅”宽敞无比,同时也富丽堂皇得吓人,琉璃翠瓦、金柱雕龙,一点都没有深处在大漠之中的朴实,反倒有点像候门显贵之家的金碧辉煌。 “阿野,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大厅末端的正中间正高跨一名长得圆圆胖胖,约六旬左右的锦服老者,貌似笑弥勒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 “徒儿拜见师父。”兄见银辙恭敬叩首请安。“徒儿已完成师父交代之事,将教中的叛徒斐骐击毙于掌下了,请师父安心。” “好!好!做得好!”桑札满意地直点头。“对了,你身边这位姑娘是——” 桑札指的是站在他身边憋笑得满脸通红的翩翩。 银辙投给翩翩一个严厉的瞪视,暗示她别笑得神经兮兮的;翩翩则为他那乡土味浓厚的小名笑得喘不过气来。 “这位姑娘叫做翩翩,是徒儿在中原遇到的,因为情投意合,所以希望师父能玉成我们两人的婚事。”银辙低沉的嗓音中充满敬意。 “好!好!哈哈哈……”桑札笑得合不拢嘴。“下个月师父就替你们找个良辰吉日,让你们早日拜堂成亲。” 他和蔼的圆脸上虽带着笑容,但细长的眼眸却不见一丝笑意,反倒闪动着谜样的光芒。 “谢谢师父的成全。”银辙看到他的眼神闪烁,便暗暗提高警觉地运起功力,他知道桑札快要有所行动了。 他之所以冒险带着翩翩回到“璇玑门”,主要是使桑札放下警戒心,让他可以慢慢调查他师弟们的下落,因为他们全都是与他一起长大的,而他不相信他们会盲从桑札的作为。 桑札迟疑了一下,故作淡然地问道:“阿野,那‘白玉冰蝉’你找回来了没有?”他右手紧紧地抓住椅把。 银辙的嘴角噙着一丁点难以察觉的冷笑,摇着头道:“没有。徒儿曾搜过叛徒斐骐的尸体,并没有发现‘白玉冰蝉’。”他对桑札已彻底失望了,他竟然对斐骐的死无动于衷,没有一丝哀伤难过的神色,反倒是急着追问“白玉冰蝉”的下落,太令他心寒了。 桑札原本和颜悦色的圆脸修地阴沉下来。“没用的家伙!”他冷哼一声,轻甩宽大的衣袖,扬出一撮银白色的粉末撒向银辙与翩翩两人。 银辙闻到那股淡淡的花香味,便暗感不妙,大喊一声:“小心——”他直觉地将翩翩推向右侧,但是就因为多了这个动作,使他自己要闪躲时已经来不及了。 银辙的脚步一个踉跄,便软趴趴地跌在红毯上,一层氤氲的青气染上他的印堂,腹中剧烈的绞痛使他冷汗直流。 “端木大哥——” 翩翩见状,浑身一震,盈盈粉泪顿时蒙上美瞳,整个娇躯着急地飞奔到银辙身边,将他扶进自己的怀里。“你怎么了?” “我中毒了。”银辙低哑地道。 惊人的痛楚在他体内翻腾,他的神智逐渐模糊,但即使如此,银辙用力撑起沉重的眼皮,努力攫紧飘浮的意志。 翩翩吓得花容失色,整个人跺在那里。 “哈哈哈……没错!你中了我‘七日断魂散’,为了避免你无谓的抵抗,我在‘七日断魂散’中又掺加了‘迷魂粉’,以你的功力,一个时辰后你自然会清醒过来,但你体内的剧毒若没有我独门的解药,七日之内你必死无疑!哈哈……” 桑札丧心病狂地狂笑着,眉宇之间迸射出疯狂的光彩,整身肥肉不停地颤动。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银辙的神情虚弱昏沉,但他仍不解桑札为何不直接杀了他,反而对他下慢性剧毒,难道他别有企图? 桑札止住狂笑声。 “哼!像你们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留下来只会扯我的后腿,坏了我称霸武林的大计而已。”桑札凶狠毒辣地继续说下去。“等五日后我的旷世奇功‘摄魂大法’练成了,你们这些自以为正义的师兄弟就成了我统一江湖的杀人工具,姑且当作我养育你们二十年所得到的一点报酬好了。” “摄魂大法”乃是西域地区特有的武功,可以藉由此法控制人的神智,使此人听命于施法者的命令。 由于“摄魂大法”过于勤辛难练,需费时十五年才小有成就,二十五年才算大功告成,所以,西域地区的人已渐渐不练此法了;没想到,因为地缘接近的关系,让桑札无意中学得“摄魂大法”,更加强了他称霸武林的决心。 于是,桑札经常到中原寻找根骨纯良的小孩,将他们或偷或买地带回“璇玑门”,传授他们高强的武功。待时机一成熟,桑札便用“摄魂大法”迷昏他们的心智,便他们变成无情无欲,只听从桑札命令的“忠狗”。如此一来,他的统一大计就指日可待了。 银辙的眼眸在听到“撮魂大法”时曾怒睁了好一下落,但当药性发作后,便昏迷过去了。 “端木大哥……” 翩翩害怕地低喊他的名字,清丽的俏容挂着两串晶莹的泪珠,看起来相当脆弱无助,但她仍谨记银辙的吩咐——不能泄露他的身份。 桑札不哼一声,轻拍手掌三下。 两名黑色劲装的男子倏地出现在大厅前,恭敬地单膝跪在地上。 “把他们两人关进地牢。” “是!” 于是,翩翩这只可怜的小喜鹊尝到了第一次蹲苦窑的滋味。 ??? 幽暗苦闷的地牢位处于“璇玑门”最北端,是由数个天然洞穴予以加工凿成的。 “银大哥……”翩翩确定身边的人是银辙的师弟们,并对他们无害后,便直呼银辙的本姓。而那些师弟们以为“银大哥”是她对大师兄的昵称,也不以为意。 “大师兄醒了……” 一堆叽叽呱呱的声音在银辙的耳边响起,他缓缓睁开眼睛一瞧,才发现翩翩和他四位师弟全围在他身边,而他们正处于“璇玑门”固若金汤的牢房内。 银辙从翩翩软柔的怀中坐起来,对着他的师弟道:“原来你们都被关进牢房了,你们还好吧?” “大师兄,我们很好,只是中了桑札的‘七日断魂散’,浑身怪难受的。”银辙的二师兄道。 “大师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师父的‘摄魂大法’就快练成了。”四师弟着急地道,年轻稚气的脸充满惶恐害怕。 “别叫他师父。”三师弟突然怒喝道:“他那种可怕的人不值得我们尊称他师父!” 四师弟嘴巴一扁,正要争辩时,被银辙给制止了。 “别吵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解开我们身上的‘七日断魂散’,然后设法逃离‘璇玑门’。”银辙条理分明地道。 坐在他身边的翩翩听了这番话,相当“捧场”地猛点头,明瞳闪烁着崇拜的火花。 银辙的四位师弟见到这名小姑娘好笑的举动,不禁笑开了嘴,暂时把身边的烦恼给忘了。 “这位姑娘是谁?大师兄。” 银辙的五师弟被推派出来询问,只见他微红着脸道。 因为“璇玑门”深处于大漠之中,除了门下几名女门徒外,其余皆是男子,所以,他们平常甚少与姑娘接触,难怪他们个个都觉得不自在。 银辙温柔地瞥了翩翩一眼,含笑道:“她是我在中原认识的一名姑娘,现在是——” “对!我是你们的师嫂。”翩翩再也按捺不住地插嘴道。“以后你们叫我翩翩就行了。”她扮了一个可爱的鬼脸。 嘻!又多了四名师弟,好威风喔! 众人惊呼一声。当然,银辙例外,他早已习惯这只小喜鹊自称是他的娘子。 “大师兄,真的吗?”他们讶异得几乎异口同声地道。 银辙颇为无奈地点头。 “好了,这些事我以手再告诉你们。”银辙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们靠紧过来。“我现在先替咱们解开身上的毒素。”他低声地道。 银辙的师弟全凑了过去,连翩翩也好奇地找个缝硬挤进去,打算看看她的银大哥在玩什么花样。 “可是,大师兄,‘七日断魂散’非比寻常,除了桑札的独家解药外,并无药可解呀!师兄打算如何解去我们身上的毒?”银辙的二师弟心思向来缜密,所以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 “是啊!银大哥,你可别‘漏气’啊!”翩翩坏心的说着,清澄的美眸因这种可能性而笑眯了眼。 银辙摸摸翩翩的小头颅,心里哪会不明白这只小喜鹊的鬼心眼,谁叫她的心思全写在一张俏脸上。啧!实在单纯得很。 “翩翩,你把那只白玉盒拿出来。”银辙的口吻有些神秘。 他为了怕桑札对他起疑心,进而搜他的身,所以把贵重物品全交由翩翩保管,虽然这么做同样不保险——如果桑札怀疑他的话,翩翩照样难逃搜身之举——但是,在别无选择之下,他只好出此下策。 所幸桑札在“毒”计得逞后,一时得意欣喜交加,忘了搜查他们身上所带之物,便直接叫人把他们关进牢房,否则,他们现在可得尝尝什么叫做“坐以待毙”了。 “噢!”翩翩满脸狐疑地从腰上的荷包内拿出一只白玉盒,轻轻递给银辙。“你要这盒子干嘛?” 此时,银辙的二师弟见状惊呼出声:“白玉冰蝉!?” 银辙点头。“没错,这正是‘璇玑门’的镇教至宝‘白玉冰蝉’。四师弟,麻烦你端一碗清水来。” “好!”银辙的四师弟起身离开。 银辙在翩翩好奇的注视下打开了白玉盒,只见盒中端放着一只纯白晶莹的冰蝉,隐隐泛着森冷的寒气。 “哇!好可爱喔!”翩翩的美眸灿亮得可疑,她露出一抹自认为最乖巧的甜笑,撒娇地道:“银大哥,借我玩玩好不好?” 银辙眼中闪过警觉的光芒,谨慎地问:“你想要怎么‘玩玩’冰蝉?”他虽然不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但是,她圆灵有神的眼眸确实诡异地溜了好几个圈儿,这怎么不叫他身上每一根寒毛全竖直成戒备的状态呢! 翩翩丝毫没有察觉银辙身上的寒毛全“排排站”了,她灵动的瞳眸犹闪烁着欢悦得意的神采。 “我想要借冰蝉来斗蟋蟀,将它培养成另一个勇猛无敌的‘小可爱’。”她迫不及待的把自己聪明绝顶的小计划宣布出来,然后兴匆匆、喜孜孜地等待所有人的赞美。 哇!她觉得她好厉害喔! 银辙的四名师弟突然眼珠子“爆凸”出来,包括端水回来的四师弟,他们都一副难以置信的错愕模样。 她……她到底知不知道“白玉冰蝉”是何等珍贵的异宝……她竟如此随便想用它来斗蟋蟀…… 她未免太没脑子了吧! 银辙在接受众师弟同情怜悯的目光后,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仿佛在告诉他们他早已习惯了。 “翩翩,这‘白玉冰蝉’其实是一种解毒的药物,根本不是活的,所以,你别打冰蝉的主意了。”银辙的态度在镇定中有一丝宠溺,知道这只小喜鹊平常没啥娱乐,就喜欢斗斗蟋蟀而已,所以,她才会一直对“小可爱”念念不忘——“小可爱”简直是她的命。 “噢!”翩翩可爱的樱唇倏地垮了下来,描划出失望难过的浅浅线条,整个人闷闷不乐起来。 “好了!”银辙不忍见到她那沮丧的神情,遂建议道:“在‘璇玑门’的后方有一处水草地,上头有不少异种蟋蟀,它们为了适应沙漠酷热的天气,虽然体积奇小无比,但比一般蟋蟀勇猛好斗,改日我带你去水草地捉几只,让你回中原威风一下。” 翩翩闻言开心地欢呼一声,毫不犹豫地往银辙俊脸上“啾”一下,然后就迳自陶醉在她的蟋蟀打败天下无敌手的威风场面中。嗯!好过瘾喔! 银辙的四名师弟又看得目瞪口呆了,羡慕得差一点流下口水来。看来,娶妻的好处似乎不少嘛?四人登时立下明年一定娶妻的志愿。 银辙不理会他们羡慕的神情,自己将白玉盒中的冰蝉放进那碗清水中,原本清澈透明的清水立刻渲染成浓浊的乳白色,淡淡的香气使人闻了精神为之一振。 所有人全屏息以待,深怕自己的呼吸会破坏这神奇的一刻,连翩翩都被这奇妙的变化给吸引住,压根儿就忘了刚才的陶醉。 片刻后,银辙将冰蝉从碗中拿起,将自动蒸发变干爽的它放回白玉盒收好。 “好像在变戏法喔!”翩翩终于吐出胸中那股眩惑的浊气,眨眨她差一点瞪坏的明眸。“一碗清水竟然变成恶心的牛奶耶!太可怕了。” 翩翩不自觉地双肩颤抖一下,可见她对牛奶的印象有多差。 银辙拧起眉头警告地瞥视她一眼,对她心里在想什么心知肚明。“这不是牛奶,你别疑神疑鬼的。”银辙咕哝了几句。 “大师兄,这乳白的药水该怎么服用?”四师弟插进来问道。 银辙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桑札数年前曾告诉过我‘白玉冰蝉’的用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每人啜饮一小口,然后运功逼出药性就可以了,这并没有什么危险性,所以,你们大可安心。” “白玉冰蝉”本身就是一种千年以上的灵药,除了可解天下万毒外,尚可增强个人的功力修为,故银辙一点都不担心用量的问题。 “它的味道会不会很像牛奶啊?”翩翩嫌恶的口吻又很不合作地响起。 银辙再也受不了地翻起白眼。“翩翩,拜托你不要那么担心好不好?这些药汁又不是给你喝的。”他丢给翩翩一个严厉的眼神,他实在不懂这只笨喜鹊到底在忧心什么。 “耶!”翩翩乐得整张俏脸蛋都发光了,直拍着她小小的胸脯喊:“好险”。 银辙决定暂时不理会这只傻呼呼的喜鹊,对着他的师弟道:“你们快轮流喝下冰蝉的药汁解毒,我先替你们护法,顺便看住外头那两个狱卒。” “大师兄,就算我们解除身上‘七日断魂散’的毒性,也无法逃离这座坚若磐石的牢啊!要是在三日后桑札派人送解药给我们时,发现我们身上的毒药已解,岂不引起他的怀疑?”银辙的二师弟不放心地问道。 翩翩听了,头好奇地偏向右边,不解地道:“咦!既然三日后就有解药了,你们干嘛冒险喝这碗恶心巴拉的牛奶呢?你们不觉得它很像黄黄的鼻涕吗?”她只要想到他们得喝那碗浓稠可怕的牛奶,就满是同情地想为他们流几滴难过的泪水,真是太可怜了! “它不是牛奶!” 五个大男人几乎快捉狂地异口同声,一副恨不得将她“揉死”,免得她祸害人间的模样。拜托,经她这么“生动”的形容,谁还敢喝那碗药汁啊! 银辙挫败地抹一抹俊脸,突然觉得很疲倦。 二师弟不忍见到师嫂翩翩娇美的脸蛋上多了一些“记号”——毕竟五名愤怒的大男人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他赶紧转移话题。 “师嫂,‘七日断魂散’的解药其实分为两种,一种是断续性的解药,它虽然可以解除‘七日断魂散’之毒,但在解除毒性的同时,又在人体内下了七日毒性,所以,这种断续性解药实际上只是延长三天的毒发而已;另一种解药才是真正永久性的解药。” 翩翩恍然大悟。“哦!那三日后的解药就是断续性的解药!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她开始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银辙对着翩翩露出一种极其诡异的笑容。 “你最好先闭目养神一阵子,到时我们的生死全掌握在你的身上了。” “嗄?!”翩翩迷惑地搔搔鼻头,不懂银辙到底在胡说什么,只觉得有一股不祥的寒意从她的背脊直冲上脑门,“银大哥,你干嘛‘神经兮兮’地对我猛笑啊?好白痴哦!” 银辙不以为意地摸摸她的小头颅。“你去休息吧!别想太多了。”反正你是逃不过这劫的。银辙在心里暗暗加了一句。 翩翩不喜欢他的表情,他看起来太愉悦了,丝毫不像平常威严自制的他,况且,她有一种被算计的恶兆。 银大哥到底想干什么? 第十章 春山烟欲收,天淡稀星小。 虽然在“璇玑门”的牢房内无法窥视到外头的景象,但是,翩翩非常肯定此时此刻一定是“三更半夜”。 原因无他,因为现在“它”正苦命地振翅飞向那名呼呼大睡的狱卒身边,而伤痕累累的鸟身证明这不是一场噩梦。 都是银大哥出的馊主意啦!竟然在“它”睡得酣熟的时候,将“它”忽然摇醒,要睡意正浓的“它”去偷取挂在狱卒腰侧的那把钥匙,害“它”迷迷糊糊地东跌西撞的,增添了不少疼痛的青肿。 这实在是太强“鸟”所难了吧!况且,自从知道“它”这诅咒有药可解后,“它”已经很久没有练习飞行了,技术难免会生疏退步一点点。银大哥怎么如此不懂怜香惜玉啊!让“它”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现在“它”终于了解银大哥那抹神经的笑容是啥含义了,可惜“它”所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在铁槛杆后面的几个男人因翩翩惨不忍赌的飞姿而心头感到七上八下,银辙则不停用右手揉揉疼痛的额际。而在他们身上的毒都解了之后,银辙把把他自己的身世及翩翩为诅咒的事都告诉了师弟们。 瞧“它”横冲直撞的飞行,就知道“它”把先前好不容易学会的诀窍全给忘记了,依然犯了捉不准重心的老毛病。天!银辙硬是咽回已到嘴边的沮丧叹息,亏他花了那么多时间陪“它”练习,“它”怎么能在一转眼间就全部忘光光,回复到“它”从前蹩脚的技术呢? 至于银辙的师弟们在克服了初看到翩翩变身的震惊后,已慢慢的能以平常心来看待那只飞翔得很“辛苦”的小喜鹊,同时默默地替“它”加油,希望“它”能征服万难,完成使命。 扑通! 五个大男人眼睁睁地看到小喜鹊倏地从半空中掉在地面上——今晚的第六次。 唉!他们同时无奈地叹口气。真怀疑照“它”这样的“摔”法,今晚到底可不可以顺利偷到那把钥匙?嗯!很难! 翩翩站在地面上头昏昏、眼花花好一阵子,才继续奋勇地振翅飞起,在空中歪歪斜斜地盘旋一下子,然后慢慢飞近狱卒的腰侧,当“它”看到那串钥匙时,不禁叫苦连天。 拜托!那么大把的钥匙“它”怎么衔得住啊? “它”尝试性地用力咬起钥匙,但随即被沉重的它给拖摔到地面。好疼呀! 其余的人见到“它”的惨状全不忍地闭上双眼。唉!今晚的第七“摔”了! 待他们睁开双眼,却看到一幕令他们发噱的景象—— 只见“它”娇小饱满的鸟躯一拐一拐地“走”在地面上,嘴里费力地衔着一串沉甸甸的钥匙,缓缓地……困难地……将它拖向银辙他们被关的地方,其缓慢如龟的速度连圣人的耐性都会被耗尽。 原来翩翩在掉落到地上后,发觉单凭“它”一鸟的微薄力量绝对不可能完成这个艰巨任务,所以,聪明如“它”自然想到拖拉这种方法,只是委屈了等“它”的人而已。 大概半个时辰过后,“它”终于边喘边走地走进牢房内。 银辙着急地拿下“它”嘴中的钥匙,并顺手将“它”捞进自己的衣襟内。 “我们快按照计划行动吧!师弟,你们切记在天亮以前一定要制伏所有‘璇玑门’的门徒,但千万不可杀人,对于冥顽不灵者就将他们先集合起来,等我与桑札做个了断后再回来处理。”由于时间紧迫,他想趁天亮前把所有事情解决,省得某只“傻鸟”化身为人后会惹麻烦,所以他不敢多做耽搁。 “走吧!”银辙低声下令。 “是!”大师兄。 银辙五人走出牢房后,开始分头行事。 ??? 银辙沿着明亮的通道快步走往东端桑札的寝室,途中自然敲晕了不少半夜里不在被窝里睡大觉,反倒乱乱跑的门徒。 当然,这也是为了避免惊动桑札所做的。 片刻后,整个“璇玑门”陆续传出哭喊声和抵抗的声音,银辙一听就知道师弟们的行踪败露了(依他的计划,原本是要师弟们悄悄制伏熟睡中的门徒);可是,他对师弟们的武功深具信心,一般武功平庸的门徒是无法伤害到他们的。 但是,桑札听到外头的声响,必定早已下床提高警觉了。 银辙冷笑一声,推开坚实的门,进入桑札那金碧辉煌的寝居,只见桑札穿戴一身整齐的锦锻华服,端坐在镂金镶银的椅子上,地上铺着又厚又软的纯羊毛地毡。 “你来了,端木野。”桑札莫测高深地看着他,语调森冷淡漠。 银辙沉默地点点头。 面对这个居心叵测,却又养育他二十多年的老人,银辙的心中有说不出的五味杂陈与矛盾,不晓得该如何处轩桑札。 桑札继续道:“只怪我一时乐昏了头,一时大意忘了搜查你的身体,让你用‘白玉冰蝉’解了‘七日断魂散’的毒。”他的口吻平静,仿佛在陈述一项他亲眼目睹的事实一样。“但我不懂的是,你们是如何逃出牢房的?” “很简单!”银辙冷冷地道:“翩翩受到巫师诅咒,白日为人,夜晚则化身为喜鹊……” 听完,桑札蓦地仰天凄厉狂笑,他的笑声宛如夜枭悲泣,含着多少愤恨不平与悲凉哀绝。 许久复许久,桑札尖锐刺耳的笑声缓缓停止,他怒瞪着眼前昂藏的端木野,不甘心地握紧双拳道:“是老天要亡我!” 他眼见自己苦练的“摄魂大法”只差四日就要告成之际,却因一时疏忽坏了他称霸武林的大计,怎么能不叫他又恨又悲呢? 尤其是那只突然冒出来的笨喜鹊更令人痛恶,全是“它”的错!桑札恨不得将“它”碎尸万段,以泄他心头之恨。 “自作孽,不可活。” 银辙讥诮地引了《尚书》的一段词儿,竟觉得它相当符合桑札现今的处境。 桑札痛恨的咬牙声“喀喀”可闻。 他一字一顿僵涩地道:“我本来可以完成统一大业的,全都是你和那只笨鸟坏了事。老天!我真后悔当初见你饥寒交迫的倒在街上,一时同情心大发而收养了你,如今却被你反咬一口,真是太不值得了……”桑札老迈的声音充满悔恨与苍凉。 银辙要不是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肯定会被桑札那番感人肺腑的话给感动的。 不过,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事实真相,银辙只觉得桑札这个人虚伪狡猾,死到临头了还在找地缝试图钻出活路。看来,他得小心提防桑札,免得被他逃出“璇玑门”,酿成大祸,毕竟等他学会“摄魂大法”后,就无人制得了他了。 “桑札,我已经与亲生父母相认,改名为银辙,也从斐骐口中得知你的恶行了,所以,你别白费心机了。” 桑札默默不语。他的最后一丝生机已幻灭,他明了自己没有机会活着离开“璇玑门”了。 “我们该做个了断了。”银辙面客严肃,低沉的嗓音绷得紧紧的。 石门外,嘈杂的声音愈来愈小声,看来,已慢慢分出胜负了。 桑札狞笑一声。“了断?想我桑札竟也有如此不堪的下场,我好恨……” 不待他说完,他便七孔汨汨流出腥臭的黑血而亡,留下他未能统一江湖的憾恨。 银辙见到桑札竟咬碎臼齿内暗藏的剧毒自杀身亡,心里难免有些唏嘘与感慨。 桑札确实称得上是一代枭雄,连死都不愿死在别人手中,实在够撼人心弦。 凭他的智谋心机、狠毒狡诈,假以时日,必能如愿的横霸江湖,可惜他过于自信自满,未能将自己的伪装持续扮演下去…… 唉!银辙双眉紧皱,心情沉重地走出桑札的寝居,他只希望赶紧将“璇玑门”解散,离开这个令人不愉快的地方。 ??? 七日后。 在银辙朴实——翩翩形容为“丑陋”——的寝居内,翩翩、银辙和他四名师弟全围坐在矮桌旁,桌上摆满丰盛的饯别酒席。 “师弟,你们今后有哪些打算?” 银辙细心地替翩翩夹一道她喜欢的菜肴放在她的碗中,然后含笑地看她低头狼吞虎咽。 这些日子他们简直忙得天昏地暗,除了好言规劝“璇玑门”的门徒离开此地外,还忙着将桑札的珠宝玉器、古玩奇珍拿出去变卖,然后分发给众门徒做盘缠,其余的金钱全捐给塞外穷苦的游牧民族。 现在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他们六人而已。 “我和三、四师弟打算结伴回家乡与亲人相认,至于五师弟……”银辙的二师弟欲言又止。 “师兄,你们用不着担心我,我决定用身上这笔为数不少的盘缠游历江湖,多增加一点见识和经验。”银辙的五师弟故作开朗地道。 虽然这二十年来他早已习惯自己是孤儿的事实,但丑恶的阴谋突然爆发出来,他见到每一个师兄都有亲爱的家人,心中难免有一些感叹与难过。 银辙明了地颔首赞同。“这倒也不错,等你玩累了,再到长安找我就成了。”经过这次的事件,师弟们都成熟了不少。 “不行!”翩翩急吼吼地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以一种担忧的口吻道:“五师弟没有江湖经验,就这样放他到处乱跑实在太危险了。”基本上,她把银辙的所有师弟都当成亲弟弟看待。 银辙好笑地看着她那“老母鸡”姿态。“那你有何良策?” 翩翩骄傲地抬高小巧的下巴,理所当然地道:“叫五师弟去黄山找颜天宇玩好了,顺便吃垮他。”没错!她还是对胆敢抢她“小可爱”的臭老头感到“感冒”,所以一直在想办法陷害他——即使现在她身上有二十几只天下无敌的异种蟋蟀,但她还是为那件事耿耿于怀。呜……她可爱的“小可爱”,竟落入歹人手中,想必它现在一定痛不欲生。 银辙哭笑不得,他从未见过如此会记恨的鸟类。“颜天宇为人古怪,不会莫名其妙就让五师弟留下来的。”翩翩简直把颜天宇当作不共戴天的仇人嘛!否则,怎么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模样。 就为了一只“微不足道”,满地都有、一揉就死翘翘的小蟋蟀。唉!银辙开始感到汗颜。 银辙的四名师弟早就知道翩翩师嫂为了一只蟋蟀而与名满江湖的鬼医颜天宇结下天大的梁子,所以,他们聪明地竖直耳朵,但不予置评地听下去。 “谁说的?”翩翩露出一抹沾沾自喜的窃笑。“只要我拿出珍贵的‘法宝’,保证五师弟在那里吃香的、喝辣的,搞不好他还会苦苦哀求五师弟做他的徒弟呢!” 翩翩的自我夸耀一“吹”完,银辙便对她口中的“法宝”了然于心了——毕竟她自以为贵重、了不起的东西不就是那几样而已。同时恶兆的预感愈来愈强烈。 “什么法宝?”五师弟好奇地问。由于攸关他未来的幸福,所以,他决定把事情问清楚,因为翩翩师嫂的价值观实在太奇特,他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万劫不覆”,回不了头了。 翩翩澄净的美眸刹那间迸发出得意的光彩,仿佛终于等到“识货”的人般,她一古脑儿将心中藏不住的话全道了出来。 “就是我那英勇善战的‘小米’们,有了它们后,我保证五师弟一定能如愿的待在黄山。”由于异种蟋蟀小如米粒,所以翩翩替它们取名为“小米”。 其余的人全挫败地呻吟出声,痛苦的目光立刻指责地瞪向五师弟——你怎么笨到问这个问题啊! 天!她可不可以谈论一些“小米”以外的话题呀!现在他们这几个大男人几乎闻蟋蟀色变,只差鸡皮疙瘩没掉下来。 前些日子,他们每个人都曾经陪翩翩到水草地上捉异种蟋蟀,顶着大太阳到处乱钻乱挖也就算了,反正他们大男人不怕烈日晒烤,没想到她竟然“贪得无厌”,想将水草地上的蟋蟀一网打尽,通通带回中原“垄断”,免得被小人偷捉去。 偏偏这些蟋蟀小不隆咚的,速度又敏捷无比,实在是难捉得很,一个下午能捉到四、五只就够她躲在被窝里偷笑了。所以,他们人人视“捉蟋蟀”为畏途,为了不被翩翩逮去“出公差”,他们已自我训练出一套躲藏的功夫,尤其又以银辙练得最完美,真可耻! “别说了,翩翩师嫂。” 五师弟在其他人锐利如刀的眼神威胁下,想要委婉地阻止翩翩的“蟋蟀经”,可惜没啥效果。 只见翩翩继续高谈阔论。“五师弟,你千万不要客气。来!我将最厉害的‘小米五号’和‘小米七号’送给你。”语毕,她就忍痛地从寄物处,即银辙的怀中——因她日落变身时常常遗落物品,所以不敢将宝贝放在自己身上——掏出两个小巧的竹筒子放在五师弟桌前。 “不用了。”五师弟宛如芒刺在背地频换坐姿,只想求她别再说下去。因为他觉得师兄们的眼神好像愈来愈凶狠了。天!他的命运为何如此“坎坷”? “没关系!”翩翩灿烂的笑容内犹残存着一丝“不舍”的痕迹。“只要你带着‘小米’它们上黄山找颜天宇挑战,一定能轻轻松松就打败他的蟋蟀,如此一来,他必定会以收你为徒做条件,来交换你手中的‘小米’。但是,有一点你千万要注意,在颜天宇未承诺收你为徒之前,一定要将‘小米’它们收藏好,免得被那卑鄙小人偷走。” “翩翩!”银辙见她愈说愈不像话,于是轻斥一声。 基本上,他认为翩翩所想的计策值得一试,因为颜天宇跟她一样都是会为一只小蟋蟀就翻脸的人——两人是“同一国”的。所以,对彼此的习性一定相当了解。 “怎么了?”翩翩虚弱地咕哝一句,她知道银大哥不喜欢她没大没小的样子,即使那个人坏到骨子里去。 银辙见她频频偷瞄他的心虚神情,只好无奈地叹口气。“菜肴快冷了,你赶快吃吧!” “啊!好可惜喔!” 翩翩一脸惋惜地咋咋舌头,赶紧低下头来猛吃佳肴,决定不理会他们了。 “师兄,这东西呢……”银辙的五师弟迟疑地望了翩翩一眼,深怕伤了她脆弱的自尊心。 银辙扬高如箭矢般的黑眉。“这些蟋蟀你就收下吧!依我对颜天宇的了解,翩翩的计划可行性很高。”他回想起那天颜天宇得到“小可爱”后,便眉开眼笑离去的模样。 五师弟勉为其难地把竹筒子收进怀中,心中暗暗嘀咕着:大师兄怎么变得跟翩翩一样古怪? ??? 终于在所有人离开后的第五天,让银辙等到月圆之夜了。 他藉着皎洁如玉盘的银白月光,漫步走到那个令人惊疑惧怯的“断魂洲”,宽阔的肩背上还潇洒地带着一只罗网,里头困着一只啾啾不休的小喜鹊…… 原来当今早银辙告诉翩翩晚上就能解开她被诅咒的桎梏时,翩翩竟然躲得不见半根鸟羽毛,害银辙在宽广的“璇玑门”中四处寻不到她的鸟影。 幸好银辙记得翩翩最捱不住饿,在日落变身前一定要填饱肚子,所以,他在厨房里将那只笨喜鹊逮个正着,当然,翩翩免不了会有一些激烈的抵抗,其结果是—— 他们在厨房内玩起“你跑我追”的幼稚游戏。 平常看似娇弱柔美的翩翩,在此时跑起来可一点都不含糊,好险银辙趁她变身行动较为缓慢的时候,用罗网将‘它’乱乱飞的鸟身捉住,才不至于误了时辰。 银辙抬头瞧了瞧天际冷月,决定是这个时辰了。 他将罗网轻放在沙地上,用一块石砾压住罗网的开口,不让‘它’有任何逃脱的机会,更不理会‘它’愈加急剧的啁啾声。 他……他怎么可以罔顾“鸟”权,一点都不尊重‘它’的选择,这臭男人未免太死脑筋了吧!‘它’不悦地啁啾着。 他怎么会笨到去相信颜天宇那小人的话呢? “素夹花”是剧毒耶!随便一滴就可以让人脸黑黑地死掉,而他不懂怜香惜玉,粗鲁地将‘它’网住也就算了,这臭男人竟然还要毒死‘它’,太恶劣了! ‘它’绝不会束手就缚的!翩翩使劲拍打翅膀,展开另一次的挣扎,只是,‘它’的翅膀好疼喔!呜……痛呀! 银辙摘了一株火红的“素夹花”,返回‘它’的身边,并从怀中掏出一个石碗,将“素夹花”慢慢捣烂,然后用指甲轻轻划破自己的手腕,将血红的鲜血注入碗中,与“素夹花”的汁液混在一起。 那汁液腥红一片,看得网中的‘它’提心吊胆,他该不会将那碗恶心的东西灌到‘它’嘴中吧? ‘它’吓出一身冷汗,整只个身拼命向后退去,心想,这次‘它’真的“插翅难飞”了。 翩翩眼睛睁得圆圆的,惊恐地望见银辙将大手伸进网中,将‘它’躲在边边发抖的鸟身捉出来——啊,这登徒子摸到‘它’的胸部了啊…… ‘它’气愤地朝他的手乱啄一把,直到听到他低沉的诅咒声,‘它’才满意地罢“口”。哼!谁叫他的手没事乱摸,犯到本鸟姑娘身上,算他活该。 ‘它’得意自满的表情并没有维持太久。 因为银辙连手伤都未处理,就直接用拇、食指撬开‘它’坚硬的鸟喙,害‘它’来不及挣扎几下就咕噜咕噜喝下那花汁混杂鲜血的东东。 正待‘它’受不了那股腥味要吐出来之际,一道熟悉的紫光从‘它’身上散发出来。 银辙自然了解他们已经解开巫师的诅咒了,所以,赶紧将‘它’放在地上,等待‘它’化为人形。 经过一段艰辛的变身过程后,翩翩终于可以现身骂人了。 “银大哥,你真的给人家喝那种恐怖的东西啊?万一不小心我喝挂了怎么办?”她大发娇嗔。 “虽然你已经与颜天宇反目成仇了,但他的医术在江湖上确实是顶尖的,再说,既然他得到了你的‘小可爱’,根本就没有陷害你的必要了。” 银辙把翩翩与颜天宇之间的小小仇恨给轻描淡写了,同时深邃的黑眸中有掩不住的喜悦。 翩翩终于正常了。 “那还是挺危险的!”她压根儿就不相信颜天宇那条狡猾的蛇。 银辙愉悦地欣赏她喃喃抱怨的娇俏模样,瞧她那嘟嘴的样子还真有点可爱,他忍不住亲吻她无瑕的额际,然后顺势沿着粉嫣玉颊,覆住她似乎呆傻住的红唇,一次又一次地吸吮着。 良久后,翩翩终于从浑身火热的酥麻状态中回过神来,眨着困惑的美瞳盯着银辙。“为什么不一样?” 这个吻“好像”跟以前的吻不太一样耶!还是她记错了? “因为以前你身上的诅咒未除,所以我不敢太深入。”其实,银辙是担心自己控制不了勃发的情欲,故每次才会浅尝而已“喔——”翩翩还是不懂他的明示。“你是怕我怀娃娃对不对?”她运用独特的智慧推敲出这个答案。 银辙露出戏谑的神采。“就算是吧!” 哇!翩翩觉得她实在太聪明了,简直无人可比嘛!她明显的陷入自我陶醉的得意中。 “那我们何时可以开始生娃娃了?”银辙毫不害臊地露骨直问,俊脸上挂着一抹大大的贼笑,直勾勾地望进翩翩的明眸中。 孰料,翩翩竟然比他还要大方。 “好啊!你喜欢什么时候开始就什么时候开始吧!银大哥。”她就事论事地道,只是俏容上的嫣红稍稍破坏了这个效果。 生娃娃本来就是一件极为普通的事呀!她拼命替自己做心理建设。 “天哪!”银辙被他的娇妻给打败了。“走!我们这就回长安生几个娃娃玩玩吧!”他叹了口气。 “嘻!”翩翩笑意盈盈地任由他牵着走。 长夜渐落,晓星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