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糖姑娘》 序言 【序言 甜蜜的温馨日常】 夏天到了,也是许多水果上市的时节,路过水果摊或是进去超市,都可以看到许多水果摆放在摊位上,不管是剖开来红艳艳的大西瓜,还是个头饱满、绵软清甜的火龙果,又或是黄澄澄的芒果,都十分的吸引人。 但小编对于夏天的记忆,除了这些新鲜甜美的水果,还有一样,就是泡在糖水中的桃子罐头。虽然对于小时候的记忆有许多都已经模糊,但至今都还记得桃子罐头打开时的甜蜜香气。 夏天的晚上,祖母有时候会打开罐头,从熬得浓稠的淡黄糖水里面舀出切成对半的色泽金黄的桃子,放到白瓷碗中,然后淋上一瓢糖水,再加点冰块,这就成了一道让小孩子们趋之若鹜、为之疯狂的冰凉点心。 而在《农家糖姑娘》中的女主角高慧儿,正是靠着这样的黄桃罐头而发家的,穿越前一直在亲戚家寄人篱下的她,从没有尝过一丝亲情的滋味,谁知当她因为意外穿越到古代,本该惶惶然不知所措之际,却第一次感受到家人的关怀与亲情的温暖。 即便才分家的他们没有和大房二房一样的大屋和良田,只有一个山上的烂窝棚、半山的酸桃子和一片甘蔗地,但高家三房众人彼此间的互相扶持,却足以让高慧儿找到对于未来的希望,以及涌起想为快要揭不开锅的家人们做点什么的动力。 于是她靠着甘蔗与一手制糖技艺做出乡下人少见的糖膏,拯救了本以为将会烂在树上的半山酸桃子,而这一碗简简单单的糖水桃子不只甜了高家三房的口,也甜了他们的心,更为他们带来一丝曙光,找到一条生财路。 至于高慧儿发家致富的计画,都少不了与她青梅竹马的镖局二公子艾成的帮助,两人之间的情愫也在日常相处中日趋增温,越发甜蜜,甚至可以说两人的恋爱历程几乎都充斥着甜蜜蜜的糖水与果香味道。 或许当他们看到糖水桃子,也会和小编一样勾起对于过往的回忆,想起独属于两人的甜蜜气息。 这就是一个甜蜜温馨的日常故事,值得细细品味、慢慢咀嚼,读完这个故事,绝对也能有个甜甜的好心情。 v第一章[08.31] 【第一章 初来乍到得亲情】 六月,热腾腾的暑气蒸得日光下的人都头脑发晕,但高慧儿这会儿闷得喘不过气来,浑身难受至极,又好像不是被日头暴晒所致。她忍不住奇怪,活着的时候她也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发生车祸已经够倒楣了,怎么死后还要受苦? 「一个大男人竟然这么不管用,我这才病了几日全家就被扫地出门了?你长了那张嘴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只管吃饭啊?你倒是说话啊!」 有妇人的声音在高声叫嚷着,很是尖锐,含着掩不住的怒气,吵得高慧儿有些耳朵疼。 她本就昏沉的脑袋也听得越发迷糊起来,难道地府的阴差竟然也是如此家长里短? 不过她这会儿浑身疼得厉害,也睁不开眼,索性就懒得理会了。 想想她短暂的人生真是挺委屈的,她是个从小就不走运的命,刚出生没多久父母就双双病死了,只留她一个人在世上。大伯为着个好名声假情假意收养了她,拿了她家里的房子存款,却从来不曾给她添过一件新衣,也从来没有给她亲人的疼爱。 她一直捡着堂姊的衣衫鞋袜穿,吃着冷饭冷菜,做着所有家务,好不容易熬到高中毕业考了个极好的大学,可大伯只一句没有钱供她,便撕碎了她的录取通知书,然后把她赶去大城市打工赚钱补贴家用。 她脾气也倔强,不肯低头哭闹祈求,背了简单的行李出门,盘算着自己赚学费,不曾想刚到市区没多久就出了车祸。 如今想来,死了也算解脱,没人疼爱的日子实在是太孤单太难熬了。 她不再尝试想要睁开眼睛,只放开所有心事安静躺着,轮回也好,重新投胎也罢,就这么结束,她都无所谓了,但又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小荷,我正想问你呢,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一家在老宅过得好好的,怎么就搬来了这样的茅草屋?」 这个妇人的声音和方才那位明显不同,似乎要更温和一些,透着满满的担忧和关心。 高慧儿疑惑,这总不会是地府的鬼差吧?鬼差听起来倒是满有教养的模样。 「说起这事儿我就生气!珍娘你说说,这些年累死累活的不都是我们一家吗?他们大房二房做过什么活计?老大一家跟着老大在城里住,老二总说有病,老二媳妇儿一年生一个孩子,大事小情根本不伸手儿。 「如今倒好,公公一死,他们一起使坏心眼,丧事上大事小情都逼着我张罗,把我累得起不来,然后他们就逼着我家老三按了手印分家另过!屋子和好田都叫吃白饭的大房二房拿走了,我们就被撵到这果园破棚子里!」 先前说话的妇人越说越恼怒,一口气差点儿没能喘上来,又使劲咳嗽起来。 另一个妇人赶紧替她顺气,低声劝着,「有话慢慢说,别急啊。」 不对……这不是地府吗?高慧儿惊得打了一个激灵,想要睁眼看看自己到底在何处,但是眼皮实在沉重得厉害,一点都动弹不得,只能继续听着。 「慧儿她爹是出了名的孝顺,怎么会分家?这恐怕又是老太太提的吧?老太太一开口,慧儿她爹怎么可能不答应?」 「他能顶什么用?自从我跟了他,除了吃苦还得了什么好?要不是老宅那些人心狠如此,我的慧儿如何会住到这里!这窝棚连雨都遮不住,慧儿从小就没享过福,身子骨弱,哪里受得住这样的餐风露宿?老宅那些黑心肝儿真是太欺负人了,我今儿个就是不活了也要去找他们讨个公道!」 妇人挣扎着要起身,连带一旁的高慧儿都觉得身子摇晃,床铺也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你这是闹什么?这么多日子都过来了,如今去闹又有什么用处?况且那手印已经盖了,就是闹到族长那里去你也落不着好!再有,你不顾惜自己身子,总要心疼心疼慧儿,她才刚退了烧,要是离了你,再病重可如何是好?」 那个声音温和的妇人劝了很久,屋子里才算安静下来。高慧儿轻轻松了一口气,实在有些被晃得头晕。 这时,一个少年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荷姨,慧儿妹妹一定会好起来的,郎中都说退烧了就好了。我之前出门的时候听人说两仪寺的符很灵,这次我路过一定去给慧儿妹妹请一道平安符回来,保佑她以后平安顺遂。」 高慧儿皱眉,这少年的声音好像很熟悉,让她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欢喜。这一点儿欢喜好像引子,她脑子里突然像水库开了闸,万千记忆瞬间涌了出来。 她本来就不舒服,如此一来更是承受不住,整个意识往下一沉,彻底昏睡过去。 睡梦中,脑海深处彷佛一片茫茫大雾,高慧儿摸索半晌终于明白,原来她还活着,只是已经成了这个不同时空的高家三房的女儿高慧儿。 方才声音尖锐的妇人是她的阿娘赵小荷,她的阿爹名唤高文礼,是高家第三个儿子。 高家老爷子前年被人蛊惑买了树苗,种了半山桃子,今年挂果收获之时才发现那桃子通体金黄,看着漂亮,但味道酸涩全然不能入口! 高老爷子投入很多银钱和心力,如今都砸在这半山桃子上,知晓自己是被人哄了后恼怒不已,气急攻心,一下子坏了身子。他本就年事已高,如何受得住如此的大悲大怒,看着儿子高文礼多方奔走也无法卖掉满山桃子后,心中悔恨交加,不到三日便闭眼去了。 高慧儿的阿娘赵小荷不辞辛劳张罗高老爷子的丧事,终于把老爷子体体面面的下葬了,可高家老太太却在老爷子屍骨未寒之时提出了分家!赵小荷因平日公公慈爱,待她如亲生闺女一样,所以心中悲苦,又因为操劳过度病倒在房里,根本不知道分家这事儿。 高老太太同高老爷子相反,从来不喜欢三房,趁着赵小荷不在场,直接把高文礼拎过去,快手快脚张罗分家,然后把老宅和家里的四成良田给了大儿子高文仁,而二儿子高文义则得了四成良田和一百两银子。 为了高老爷子的丧事费尽心力,平日也是任劳任怨的三儿子高文礼却只得了半山桃林和五亩甘蔗地,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对外,高老太太还假惺惺说三儿子一家从来都是最孝顺的,主动要了果园算是留个念想儿,可知晓内情的人都明白,这半山桃林根本毫无用处,那五亩甘蔗地也是因为大房二房从未替老爷子分担过,根本不懂得如何打理才留给三房的。高老太太更是觉着雇人打理浪费银两,便做出一副大方的嘴脸,把这烂摊子丢给了三房! 而高慧儿之所以病倒,是因为一家子突然被撵出来,搬到果园窝棚暂住,赶上运气不好,夏日大雨下个没完,把本就破烂的窝棚冲垮了一半,她淋了雨风寒入体,才在床上躺了这么些日子。 耳边,赵小荷还在怨怪高文礼不为全家着想、怨他没出息,絮叨着高老太太的不公正和偏心。奇怪的是,她的这些话听在高慧儿耳朵里却不再觉得尖锐吵闹了,她甚至在睡梦中弯起了嘴角。 这就是她的阿娘啊,她也有阿娘了呢!而且,还有那个少年…… 高慧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醒来的时候外间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疼。倒不是这窝棚开了窗户,而是因为头顶处已经裂开,阳光从那里钻了进来在地上洒下一个个斑点。 因着这日光,高慧儿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以为先前听见遇见的都是幻梦一场,可是看着趴在床边打瞌睡的半大孩子,还有孩子身上的麻衣,她明白,一切都是真的。 在昏昏沉沉的梦里她见过这孩子,是自己大哥的孩子,乳名叫栓子。高慧儿没有打算惊动熟睡的孩子,勉强撑着软软的身子坐起来,靠在墙上看这个屋子。 v第二章[08.31] 与其说这是屋子,不如说是库房,五六坪大小的屋子里被摆得满满当当的,都是各种工具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屋里也没有像样的家俱,吃饭的木桌子没有刷漆,应该是直接砍树回来做的。不过虽然东西很多,房间却尽可能保持了乾净,不会让人觉得很脏。 而她身下这床也的确如她猜想的一般,只是几个木板拼起来的,连床头都没有,只两边靠着墙放着,上面挂着粗糙的帐子,用来对抗夏日里无孔不入的蚊虫。 高慧儿正努力回忆梦中看到的一切,想要弄清楚目前的处境,却见本来睡着的栓子突然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抬起小手啪的一声打在脚踝上。 原来是有蚊子叮在了他的脚踝上,把他给弄醒了。 他放下另外一只揉眼睛的手,泛着水光的眼睛和高慧儿探究的眼神撞了个正着,懵懂了片刻,他却是突然欢喜起来。 「啊!姑姑醒了!姑姑醒了!」 高慧儿还没来得及说话,栓子就朝着屋外一边飞跑,一边大声喊着。 她有些哭笑不得,便撑着身子想要下床。 「丫头!」 她才刚把一条腿放下去,就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朝着自己快步跑了过来,直接把她好不容易挪下来的脚又给放了回去。 「丫头你别乱动,好好歇着。」 妇人说着话就哽咽起来,小心翼翼打量她,好似生怕她下一瞬又躺下去。 高慧儿认得她的声音,她就是这具身体的娘亲,也是她以后最亲近的人。她伸手抱住妇人,有些忐忑又有些欢喜,轻声说道:「阿娘,我已经好了,没事了。」 赵小荷的衣服有些粗糙,擦得她的脸微微发疼。可是赵小荷的怀抱却让她心里浮起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娘的丫头啊,」赵小荷为闺女担心了好多时日,如今见闺女醒了,又这么亲近的抱着她,欢喜得眼圈儿都红了,一叠声的嚷着,「你可担心死阿娘了,你放心,阿娘以后再也不让你受这样的苦了!」 说话的功夫,赵文礼听到动静也跑了进来,被赵小荷狠狠瞪了一眼。若不是他这般懦弱,自己闺女如何会受这样的罪!不过如今闺女要紧,可不是算帐的时候。 「丫头,你一定饿了吧,阿娘这就给你做好吃的去。」赵小荷端起床头那碗一直为闺女备着的糖水,小心喂她喝下去,仔仔细细嘱咐着,「郎中说你要多吃东西养好身子,你这几日好好躺着不要乱动,家里的事有我和你大嫂呢。」 赵小荷大概是觉得在闺女面前流泪有些难为情,便低着头拿袖子迅速擦了擦眼角,然后红着眼睛拉着一边的高文礼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高慧儿就听到赵小荷压低了声音在外边怒骂—— 「高文礼,你要是再这副软蛋样子,害得丫头以后再跟着受苦,我就带丫头走,不和你过了!」 高慧儿听阿娘这话说得严厉,却明显有些虚张声势,忍不住偷偷笑了,心中如同升起冬日暖阳一般温暖,她从未被人如此关心过。 「娘,您也别生气了,慧儿醒过来了就好,郎中说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 一个年轻些的妇人牵着栓子边说边走进了屋子,她脸上笑着,语气里却透着一抹谨慎。 「大嫂,这些日子我病着,辛苦你帮娘张罗家里的事了。」高慧儿赶紧同妇人打招呼,这年轻妇人是她的嫂子,嫁给她大哥高盛六七年了,小夫妻俩感情很好,但是因为赵小荷太疼闺女,几乎把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给闺女吃用,所以大嫂心里有些埋怨。 而原主一直认为这是应该的,所以更加让大嫂心里不舒服,但高慧儿好歹看人眼色的活了十几年,自然不会那么不懂事,于是见面就说了这么一句。 果然大嫂陈桂香的神色里明显多了一丝诧异,随即脸上又有些发红,「妹妹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栓子,你不要乱敲东西吵着姑姑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栓子觉得无聊,就在屋里拿了个盆子咚咚咚敲着,发出的声音把高慧儿吓了一大跳。 栓子朝着娘亲做了个鬼脸,然后丢下盆子跑到高慧儿面前,「姑姑我也饿了,想吃鸡蛋!」 陈桂香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尴尬,高慧儿这才想起家里如今只有一只母鸡,每天只下一个鸡蛋,自然都被阿娘拿来给她补身子了。 「乖,栓子,家里没有鸡蛋吃,娘去砍甘蔗给你吃好不好?」陈桂香哄着儿子。 「不要嘛,我就要吃鸡蛋!我就要吃鸡蛋!」 栓子却大吵大闹起来,被正好端东西进来的赵小荷撞见,她立刻就瞪了眼睛,栓子也机灵,赶紧躲到陈桂香身后,彻底老实下来。 「来,慧儿,吃点东西。」赵小荷见此也没再理会孙儿,把手里的碗塞给闺女。 高慧儿低头一看,原来碗里装的是温热的蛋羹。她再抬头,果然栓子正探头看过来,嘴角的口水都流了出来。而大嫂的嘴角也抿成了一条直线,手里的衣角攥得更紧了,显然她是心疼儿子,又气恼婆婆太过偏心。 高慧儿迟疑了一下,还是朝着栓子招了招手,「栓子过来,姑姑记得你最喜欢吃蛋羹了,咱俩一起吃。」 赵小荷皱了眉头,家里就这么一只母鸡,最近天气太热了还偶尔不下蛋,能蒸这么一碗蛋羹实在不容易,若是给孙儿吃了闺女怎么办? 可是看着闺女笑盈盈的样子,她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去。 罢了,闺女喜欢就好。 高慧儿拿着木头勺子小口小口吹着,温度合适了才喂给栓子吃。 栓子大口大口地吃着蛋羹,欢喜得冲着姑姑嘻嘻笑个不停。 「栓子,姑姑生病了要补身子,你吃这么多了,剩下的留给姑姑吃。」眼看着碗里大半的蛋羹都被自己儿子吃了,陈桂香赶紧上前拉扯。 「大嫂,没事的,栓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吃点儿鸡蛋对身体好。」 v第三章[08.31] 高慧儿前世从来没有感受过有家人的温暖和关心,大伯一家人给她的只是冷眼和漠视,如今重生了,被一家人疼爱着,她心里满满都是感激,又怎么会在乎一碗蛋羹。 她一定要好好珍惜,一定要对亲人更好,让一家人都过上幸福安乐的好日子。 栓子到底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就算大口大口地吃着,一碗蛋羹也要吃很久。 而家里这两日刚分了家事情正多着,赵小荷和陈桂香在一番嘱咐之后就出去接着干活了。 高慧儿看着欢喜的栓子,拿了手帕轻轻替他擦嘴,慢慢逗着他说话,「栓子,除了蛋羹外,你还喜欢吃什么东西吗?」 栓子咽下嘴巴里的蛋羹,咬着手指认认真真想了好一会儿,「我还想吃点心,以前曾奶奶给堂叔买过,巴掌那么大,闻起来甜丝丝的,肯定比果园里面的甘蔗还要甜,很好吃!」 栓子口中的堂叔是高家二房的孩子,叫高慧儿一声姊姊,但年纪比栓子只大了两三岁。 「曾奶奶没有给你买吗?」既然栓子看见了,那就证明当时他也在才对啊。 栓子摇头,「曾奶奶好像不喜欢我们家里的人,对爷爷奶奶还有阿爹他们都不好,奶奶说姑姑会生病就是因为曾奶奶,我不喜欢曾奶奶……」 小孩子说话从来都没有心计,所以高慧儿听了心里格外堵得慌,「那你喜欢大伯公和二伯公吗?」 虽然她的记忆融合,知道一些高家的情况,但是分家之后她就病了,所以想趁机会多问几句。 没回话,栓子把手里的勺子轻轻朝姑姑推了过去,「我吃好多了,姑姑也吃!等我长大了会给姑姑买好多好多的母鸡,让姑姑每天都能吃蛋羹!」 小孩子是天真的,在栓子看来,鸡蛋是家里最珍贵的,平日很难吃到,所以蛋羹也是最好的东西。但他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还是看着碗里面的蛋羹。 高慧儿好笑,心里又酸又暖,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这样的栓子让她想起了曾经在大伯面前的自己,那个时候她永远只能用哥哥姊姊不要的东西,永远穿着大几码的鞋子和衣服。 明明很想要什么,嘴里却永远要说着不喜欢,不想要。 「乖,栓子,你吃了快点长大,这样就能保护姑姑了啊。」 她顺着栓子的话说着,栓子果然忍不住馋,还是把剩下的蛋羹也吃了。 许是吃饱了,这小子的话也多了,「我不喜欢大伯公二伯公,他们很坏。他们和曾奶奶一起欺负爷爷奶奶,还欺负阿爹阿娘。」 姑侄两个这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也让高慧儿更忧心了,因为家里的境况实在是不算好。果园里面的桃子已经马上就要到全部成熟的时期,可是那些酸涩的桃子就算是不要钱,白送都没有人愿意要。 而为了种这些桃子,高老爷子当初是找乡邻们借了钱的,承诺等桃子成熟了就还。当时老爷子信了那卖树苗的商人的话,以为这个是本地稀缺的好品种,种出来一定能赚不少钱,所以当时栽了满满半个山的桃树苗,借了足足二十多两银子。 如今果园被高老太太强行丢给他们三房,那些债也就成了他们的,和大房二房再也没有关系。也就是说,他们一家分出来不但什么都没有,还背了一身债! 高慧儿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明明都是亲生的孩子,为何老太太就这么偏心呢? 「姑姑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快躺下睡觉吧,有什么事儿告诉我,我来帮姑姑做!」栓子眼见姑姑揉脑袋,赶紧说道。 高慧儿噗嗤一笑,「你倒是个小大人了,没事,姑姑就是累了,睡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出去玩吧。」 栓子拿了碗和勺子一溜烟跑出去,还很贴心地帮着留了门,好让外面的一点微风能吹进来,免得姑姑闷着。 高慧儿靠在墙上看着屋里的一切,心里慢慢盘算着。当务之急,旁的都不管,一定要迅速发家致富啊,有了银钱一家人才能吃喝不愁,才能更好的守护这个家。 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这事急不得,还要从长计议。 高慧儿在家里休养了几日,身体总算完全好了起来,被允许出门之后她就开始每天在附近转悠。 他们一家住在果园里,所以附近的村民并不是很多,大部分都在山脚下的村子居住。而住山上的都是家里实在太穷困,才不得不住在环境这么差的地方。 山上蚊虫很多,高慧儿满身的红点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不过家里就只有她那床挂了蚊帐,可想而知其他人肯定被咬的更严重。 【第二章 谎称托梦熬糖膏】 这一天,日头不像前些日子那般炽烈,高慧儿就顺着小道朝山下走,打算去村里转转,结果没走几步她就听见了她娘赵小荷的声音,好像是在骂她爹高文礼。 「你说说你啊,要你有什么用?去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同老太太讲理,结果一到老宅就连一声都不吭了!老太太那样子指着鼻子骂你,你就受着?还有,连一点好田地都没有要回来,我们一家人以后拿什么吃饭?难道下半年都吃桃子甘蔗垫肚子吗?」 赵小荷真是气坏了,果园的土壤并不适合种谷子,所以如果没有田的话,他们下半年就会没有米可以下锅。 「这……我总不能把娘气倒啊……」高文礼嗫嚅地应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很是尴尬又为难。 「对,就你是孝子,我是恶媳妇!你也不看看家里现在什么情况,闺女身子本来就不好,栓子也还在长身体,现在好了,下锅的米都没有,让他们都喝西北风补身体啊!还有养老银子,凭什么每年我们要给十两银子!二两银子就够庄稼人用半年的了,她开口就是十两,这不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吗!」 赵小荷越说越生气,眼见就要哭出来,高慧儿不好躲着,赶紧走了出去,果然阿爹已经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了。 「这……这不是说可以晚三年再交吗?」 「有什么不一样吗?家里现在还背着一身的债呢,那可是二十两!我们家哪那么多银子,你说啊!」 高文礼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恨不得把头埋到脚下的地里去。 家里没有田地,果园又几乎是废掉了,二十两的债几乎一辈子都可能还不上,还要每年给高老太太十两养老,这情况别说爹娘了,就是高慧儿都觉得头疼。 v第四章[08.31] 不过看着自己阿爹一脸尴尬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高慧儿到底是不忍心,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阿娘,你们回来了……我突然觉得头好疼。」 赵小荷还想再骂,突然见闺女来了,又是这副模样,哪里还记得骂男人,立刻收了嘴,赶紧扶住闺女,「怎么了,丫头,是不是出来吹了风?」 高慧儿「虚弱」地摇摇头,「没事,可能是最近在家里闷得太久了。阿娘,我能去果园看一看吗,爷爷生前最喜欢果园了……」 赵小荷素来疼爱闺女,哪里会反对,所以立刻叫高文礼陪她去了果园,还再三叮嘱不要累着闺女了。 高慧儿眼见阿爹缩头缩脑害怕再被数落的样子,赶紧唤了他一块儿离开。 父女俩一前一后绕过小道走了好一会儿才到果园,他们一家人住的窝棚靠近山下的甘蔗地,果园在山上,如今这季节本就是桃子成熟的时期,林子里的桃树也都挂了果儿,颜色金黄,看着一派丰收的景象,很是喜庆。 但高文礼一走进来就满脸愁容,伸出手摸着面前的桃树,一声接着一声地叹气。 「你爷爷还在的时候,每日都会带我来这儿打理,给这半山的桃树施肥剪枝除草,就盼着丰收以后能卖个好价钱……」 高慧儿跟着点头,过世的高老爷子和高老太太一点儿也不同,老爷子待他们一家很是亲近。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他们一家孝顺又勤快,特别是高文礼对老爷子言听计从,肯干活儿肯卖力气。 虽然高家以前也是靠做些小买卖发家的,但是有了钱之后谁也不愿意再做这些脏活累活儿,也就老爷子不曾忘本,凡事亲力亲为。 高文礼自幼老实本分,老爷子一叫他他就跟着出去一起干活儿做事,对农活也有几分天分,所以老爷子当初是存了把家业交给他的心思的。只是老爷子走得突然,没能留下只言片语就离开了人世,结果让他们一家做了这么多年农活,最后却便宜了大房和二房。 「阿爹,这些桃子长得不是都很好吗?」 高慧儿看着树上金黄新鲜的桃子,觉得卖相很不错,怎么看都像好吃的模样啊? 高文礼伸手摘下一个低处的桃子递给她,「丫头,你尝尝就知道了。当初桃子刚结出来的时候,我和你爷爷也以为这真的是方圆百里内最好的桃子了。」 他说话时又叹了气,这桃子长得当真是很好,在他们的精心打理下也没有受到虫害,一个个儿黄澄澄地挂在枝叶间,像小孩子们玩的小灯笼一般,可惜啊…… 高慧儿用手擦了擦果子,放进嘴里一咬,立刻就皱了眉头,「好酸!」 桃子汁水充足,但是一入口绝对没有想像中甜美,反倒是酸味占了大半。 高文礼笑容苦涩,似乎早就猜到了闺女会是这般反应,「当初看着桃子长得好,但是味道不对,我和你爷爷还想着是不是没有到成熟的时候,所以才不够甜。但是别人家的桃子都已经开始卖了,这些桃子却一天比一天酸。这些都是我和你爷爷的心血啊,就这么完了……」说着话,他就转过身去背对着闺女,不再看她。 高慧儿知道阿爹是怕她看自己落泪的样子,她也不知道怎么劝,一时无言。 「这里的每一棵树都是我和你爷爷亲手种好,养到如今这么大的,绝对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高文礼使劲儿抹了抹眼睛,难得坚持一次。 老爷子已经去世了,他作为最小的儿子,就算这桃子不好吃,也一定要想办法卖出去,以慰老爷子的在天之灵。毕竟,当初老爷子就是因为这些桃子才一命呜呼,到死都在念叨着这些桃子。 高慧儿明白阿爹的心思,也高兴他难得如此坚决的想要做些什么,于是便仔细打量起整个果园来。这半山的桃林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头,可见当初打理得花多少心思。 如今三房拿到手的就只有甘蔗地和这桃林,再有就是那破烂的窝棚以及无数的债,所以要发家致富走出现在的困境,就只能从这桃林下手! 高慧儿看着阿爹有些佝偻的后背,很是心疼,但还是开口说道:「阿爹,我想去看看甘蔗地。」 她心里隐约有个想法,但还要看看那些甘蔗才能确定! 提到甘蔗地,高文礼的神色缓了一些,带着她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这些甘蔗都开始成熟了,味道很好。我和你娘想着过段时间把它们弄下山去卖了,多少能还一点钱。」 高慧儿嗅着空气中隐约的甜味点了点头,这些甘蔗颜色紫黑,小儿手臂粗,看着很是不错。她让高文礼砍了一根甘蔗来吃,入口是沁人心脾的甘甜,味道也是极好。 这样好的甘蔗想要卖出去不难,许是这附近的土壤本来就适合种甘蔗,前两天她过来转悠的时候就发现了,附近种甘蔗的人家很多,但如此一来,他们家的甘蔗不是独一份儿,想必还是没办法卖出高价,而且这甘蔗的数量也不少,如果不能及时卖出去便会坏在地里。 高慧儿手里握着一截甘蔗边吃边琢磨,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园子里的东西都卖出去的!不只是卖出去,如今他们家很缺银钱,所以这些东西必须要卖个好价钱才是! 嘴里还没散去的甜味和方才的酸味交杂着,高慧儿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经吃过的一样东西——黄桃罐头! 满山的黄金桃子,还有最好最甜的甘蔗,做黄桃罐头的材料可不都齐全了吗? 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以及偶尔和村人闲话,高慧儿了解到,在他们这边的甘蔗差不多有四个品种,分别是杜蔗、西蔗、艻蔗和红蔗。 杜蔗是其中最好的甘蔗品种,味甜而厚,用来制糖最好,因而价格最高,她家田里种的、她嘴里正吃着的,就是这种杜蔗。 高慧儿心里定了主意,直接开口说了出来,「阿爹,其实有件事我想要告诉您,就是在爷爷头七的那天我作梦梦见爷爷了,他告诉我一个法子,说我们只要这么做,家里的桃子都能卖出去!」 正看着家里果园发愁的高文礼,听了这话身子一震,「什么,你爷爷给你托梦了?他说什么了?」 乡间本就有头七回门日的说法,也就是死去的人会在死后的第七日回到家中,最后看一眼自己挂念的亲人。高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最疼高慧儿这个孙女,所以高文礼完全不怀疑自家闺女梦见老爷子的说法。 高慧儿也不敢说得太直白,怕引起老爹的怀疑,就做出一副很努力回想的样子。 「我记不全了,只记得爷爷说家里的甘蔗很好很甜,有这么好的甘蔗,那桃子就可以卖出去。」 虽然她急着想帮家里找到摆脱困局的法子,但也要考虑到一家人的接受程度才是,这事得一步一步来。 「甘蔗?桃子?」 高文礼一直跟着高老爷子做事,虽然性子软了些,但脑子也不算笨,听高慧儿这么说,他就看着面前的甘蔗琢磨了起来。 v第五章[08.31] 高慧儿本来想的是她提个方向,让高文礼自己想到做糖水罐头的法子,但是她忘记她所处的这个时空还没有白糖这个稀罕东西,所以尽管她都提示到这个地步,高文礼也没能顺着她的提示想到办法。 「甘蔗是甘蔗,桃子是桃子,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吗?莫非老爷子的意思是买甘蔗送桃子?」 高慧儿听了高文礼的话,忍不住扶额叹气。买甘蔗送桃子什么的,大抵只有她这个老实的阿爹能想得出来吧? 「桃子虽然不好吃,但这是我和你爷爷的心血,绝对不能这么糟蹋了!」高文礼态度很坚决,恨不得瞬间化身成保护果园的战士,还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阿爹,我不是说白送。」 高慧儿神色带着几分无奈,先安抚好老爹,又琢磨起来。甘蔗制糖的法子在这个时空很早的时候就有了,但提纯变成白砂糖还没人能做到,暂时只有青糖而已。如今她也不确定在没有后世分离机的情况下能不能炼出白糖来,所以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满。 「不送?那桃子和甘蔗有什么关系?」高文礼被她的话给弄糊涂了,越发不解。 「阿爹,我也只是记得一些爷爷在梦里教的法子,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试试才知道。」 高文礼对老天爷的信服是自小就建立起来的,从不怀疑,听了这话立刻点了头,「好,你仔细想想,你爷爷一定不会骗咱们。」 高慧儿走在甘蔗地里面找了找,最后指着一个表面有白色粉状物的甘蔗说道:「阿爹,我需要一些这个样子的甘蔗。」 这样的甘蔗糖分才足够高,炼出糖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高文礼看了一眼就埋头钻进了甘蔗地,根本顾不上甘蔗叶子割了头脸,只要能完成老爷子最后的心愿,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不一会儿高文礼就砍了一小捆高慧儿要的那种甘蔗,然后钻出了甘蔗地,他放下手里的镰刀,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道:「丫头,这些就够了吗?」 高慧儿点点头,笑得欢喜,「足够了,阿爹,我先试试。」 她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到底是一个突破的方向。 父女俩扛了甘蔗回家,高盛在做工的陶窑没回来,赵小荷带了儿媳和孙子栓子也没在家,倒是给他们父女俩行了方便。 家里没有专业的工具,所以高慧儿只能在高文礼的帮助下,洗乾净甘蔗表面后削皮,然后用刀在大盆子里面把它尽可能地斩切破碎。 「丫头,这么做有什么用啊?」高文礼以前收了甘蔗都是直接拉去城里卖,从来没有这么折腾过,总觉得有些浪费力气。 「我也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来,但爷爷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老人家一定不会害我们的,咱们照着试试。」高慧儿一边说着一边用洗乾净的石头用力砸,果然切碎的甘蔗在大力的打击下开始出汁水儿。 高文礼心疼闺女大病初癒,也学着她的样子把剩下的甘蔗处理了。 父女俩在屋门口忙碌了许久,终于把那一小捆甘蔗全都给砸得稀烂。 高慧儿扯了一根甘蔗皮儿搅和了一下,眼见这样榨出来的甘蔗汁里面有很多的甘蔗渣,大小不一,没办法完全靠手过滤,于是就道:「阿爹,我们家里有能把这个渣子弄出来的东西吗?」 高文礼想了想,跑回去拿了一块很大的布来,那是家里面蒸东西的时候铺在竹屉里面的蒸布。蒸布织得比一般棉布粗陋一些,但纹路空隙又比甘蔗渣小一些,很适合拿来做过滤网。 正这时,赵小荷拎了一篮子野菜回来,看着盆子里的甘蔗糊糊就好奇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丫头想吃这个吗?」 「丫头在咱爹头七的时候作梦梦到一个法子,说是可以把山上的桃子变甜,这肯定是老爹在教丫头做东西,我正跟丫头试试成不成!」高文礼激动地说着,一边笨手笨脚想把盆子里的甘蔗糊糊倒进蒸布里。 「咱爹教的法子?」赵小荷心里一喜,立刻上了心,走过去帮忙接过盆子,说道:「我来吧,瞧你们笨手笨脚的样子,再好的法子也做不出好东西来。」 高慧儿笑咪咪的也没拦着阿娘,说实话阿爹干活儿她看着也别扭。 果然有了阿娘的帮助,过滤三四遍之后就得到了过滤后的甘蔗汁儿。 只是那么多甘蔗,处理过后的汁水也只有小半盆而已。 「这也太浪费了。」赵小荷看着甘蔗汁儿,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些甘蔗拿到集市上也能卖好几个铜板,她有些怀疑,毕竟老爷子那么节省的人不可能如此糟践东西。 「阿娘!」 高慧儿撒娇地唤了一声,赵小荷听得心头一软,赶紧笑着改了口,「好好好,我们丫头喜欢就行,你们爷俩啊就喜欢瞎闹。」 高慧儿笑嘻嘻端了盆子进屋,把甘蔗汁倒进洗乾净的锅里面慢慢煮沸,直到表面都是泡沫就捞去,然后不断地重复,直到第五次,这个时候糖水就基本凝成糖膏了。 「你这是在制糖?」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赵小荷忍不住问了一句,得了闺女点头应道—— 「是啊,阿娘。」 高慧儿一边搅动着糖膏,一边用筷子挑了一点儿开始结晶的糖膏给赵小荷品尝。 赵小荷轻轻一抿,随即瞪大了眼睛,「好甜!」 「我就说是老爹放心不下我们,所以给咱丫头托梦了吧?你还不信,咱家丫头先前可不会这熬糖的本事!」高文礼虽然没有尝到糖膏的味道,但能让赵小荷这么欢喜,他也与有荣焉,说得笃定又骄傲。 赵小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恼道:「就你这猪脑子,又笨又老实,公公能放心投胎转世才怪了!」 说罢,她扫了一眼锅里面的糖膏,又忍不住多看了自己闺女一眼,正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门口却响起脚步声,随即栓子咚咚咚从外面跑了进来,嚷道—— 「好香呀,奶奶你们在做什么好吃的?」 v第六章[08.31] 陈桂香和高盛紧接着走了进来,也是一脸好奇。 当他们看见已经被盛到小盆子里的糖膏时也惊了一跳,随后笑道:「慧儿在哪里学的法子,居然会熬糖膏?」 高家村附近十里八乡大半人家都种甘蔗,但甘蔗收割了也是卖进城里,有专门的作坊制成糖膏,切块再卖去北边州府。众人不是没想过尝试自家熬糖膏,但一来不知道法子,二来也是麻烦,不想今日高慧儿却熬了这么多。 高慧儿乖乖笑着,没说她是哪里得的法子,只是小心用筷子拈起一小块糖膏喂到栓子嘴里,问道:「好吃吗?」 栓子的嘴吧唧吧唧的,用力点头,「好甜!比甘蔗还甜!」 小家伙葡萄般的眼睛里闪闪发光,而高文礼可没有闺女耐性好,在一旁兴奋地给儿子儿媳解释着这些糖膏是怎么来的,末了欢喜道:「这样的话我们家的甘蔗就能做成糖膏了,肯定能卖不少银钱!慧儿可真聪明!」 高盛夫妻自然都是听得一脸是笑,如今没什么比家里能赚银钱还更重要的事了。 高慧儿看着一家人欢喜的样子,心里也由衷地高兴起来。虽然这一次做出来的糖还不够好,可至少证明这个方法是行得通的,以后慢慢琢磨精进就好了。 熬糖花了太多时间,一家人说了几句闲话就已经到晚饭时间了。 家里没钱买灯油,所以一直都是在天黑之前就洗漱吃饭,然后早早歇息。 高慧儿草草吃过晚饭就要睡下,准备明日再继续琢磨制糖,可刚闭上眼睛,就听得赵小荷在旁边低声问了一句—— 「丫头,睡了吗?」 她撑着身子起来,应道:「还没呢,阿娘。」 先前分家时候,一家人老少六口被撵来山上住,窝棚自然是住不下的,好在山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树枝和蓬草。高文礼和高盛忙了两日又盖了两座简陋的草棚,这原本的老草棚是最大的,就让给了高慧儿住。 高文礼和赵小荷、高盛一家三口,分别住去两间新草棚。 这会儿赵小荷推门进来,清冷的月光从门外偷偷洒下,勾勒得她的身形轮廓有些模糊,声音也有几分严肃。 「慧儿,娘有话要问你。」 高慧儿忍不住抓了被角,心跳有些快,彷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失控。从睁开眼睛到现在,赵小荷是第一次用如此严肃的语气同她说话,难道是发现她换了魂魄? 「阿娘……想要和我说什么?」 外间的蚊子太多,高慧儿是最怕痒的,但此刻还是伸手撑开了蚊帐。 赵小荷赶紧钻进去,坐在闺女旁边重新合上蚊帐,「蚊子多,别扯蚊帐,小心蚊子飞进来你该睡不着了。」说着,她褪下鞋子也坐在了床上。 高慧儿重生前不等懂事母亲就过世了,所以她脑海里所有关于母亲的记忆全都来源于眼前的赵小荷,同母亲如此亲近的挤在一张床上也是头一遭。 她不由得紧张的挺直了背坐着,就像小学生上课时候一般。 「傻丫头,阿娘不是来训你的,只是想问问你作的那个梦。」 赵小荷的手轻轻拉住闺女,她的手上因为干活太多生了茧子,却让高慧儿原本杂乱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阿娘,当时我正在发烧,所以也不是记得特别清楚,就是爷爷在和我说话,就坐在桃树下面——」 高慧儿在扯了托梦这个藉口之后就知道会有人时刻问起,所以不断在脑海里完善这个故事,此时再说出来已经顺畅了许多。 赵小荷一直静静听着,听完之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爷爷果然还是放心不下果园啊……」 「阿娘?」高慧儿觉得今天晚上的赵小荷有些奇怪。 「阿娘没事,只不过那半山的桃子已经没了用处,我本想着去找那山下的大户将这桃林折价卖出去,也好把那些欠债还了。不过既然你爷爷放心不下,你阿爹也舍不得,那我就再想想别的法子吧。你那制糖的法子不可对外人说起,否则会让人眼热,起了坏心,知道吗?」赵小荷语调温柔,却也带着几分韧劲。 高慧儿知道,阿娘是真的把爷爷当做亲生父亲侍奉,不然也不会在爷爷去世后病倒,被老宅那些人寻到空子欺负老爹,踢了他们一家人出门。 在她接收的那一段记忆里,老宅唯一对她好的也是慈祥的高老爷子。 她幼时曾经坐在老人的肩头,一起去园子里摘果子吃。 那一段时光,很温暖…… 这么想着,高慧儿心里那一点害怕彻底消失了。 这些是她的家人,只要她爱他们,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伤害她的! 所以她鼓起勇气,开口道:「阿娘,其实我想到一个好法子,能让家里很快过上好日子……」 「你是说今日那糖?的确,如果把甘蔗熬制成糖膏的话,能够卖到更高的价钱。但是那么多甘蔗只能制出一点糖,而且甘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要是都制成糖膏的话,定然是要雇人的……」 赵小荷没有把话说完,但反对的意思却很清楚。如今以家里面的条件来说,吃饭都成问题,哪里有钱去请帮工来?最重要的是,城里有作坊在制作糖膏,他们家里冒然要插一脚的话,一定会被排挤。 高慧儿摇头,笑道:「阿娘,我不是要制糖,是做黄桃罐头!就是用糖水把黄桃煮了,一起吃。」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意料之中的,眼前的赵小荷很是吃惊。 「用糖水泡黄桃吗?」赵小荷从未听说过如此的办法,微微皱了眉头。 「嗯,我想试试!如果可以的话,那些桃子就不会被浪费掉了。」 v第七章[08.31] 高慧儿的眼睛在这样的暗夜里分外明亮,其中是对更好未来的期盼。 赵小荷本来还想责怪两句说胡闹,但眼见闺女如此神色,她又轻轻把闺女揽入怀中,柔柔地拍着她的胳膊,「我们丫头总是这么聪明,是娘对不住你。你还这么小,本不该为这些事操心啊。」 高慧儿靠在阿娘的肩膀上,嗅着她衣服上的淡淡皂角味道,眼眶发热。这身子的原主已经十二岁了,还被阿娘如此疼爱,真是幸福。 前世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开始在外面捡垃圾卖钱赚自己的零用钱了。因为大伯除了不会让她死,其余一分钱都不出,想要买文具和参考书,都要她自己想办法赚钱。 高慧儿的手轻轻放在心口,静静靠着阿娘,心里一片安然。 「丫头,你对你珍姨家的成子,可有心思?」 赵小荷突然开口丢出这句话来,惊得高慧儿身子一抖。 「阿娘……我……我还小……」 赵小荷说的成子,是她醒来那日听到的那位说要替她去求平安符的少年,名唤艾成。 她与他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平日也说得来,但阿娘突然这么问,不会是要把她嫁过去吧,那她的发财大计怎么办?而且好不容易熟悉了高家,又要换地方吗? 「在为娘面前不必害羞,你们自小就玩得好,成亲是迟早的事情。」 赵小荷神色里染了笑意,果然谈起成子,丫头就害羞得说话都结巴了。 说实话,自从丫头病好之后,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如今看来是她多心了,丫头半点儿都没变。 「阿娘!」高慧儿羞得满脸通红,直接把脸蛋儿埋在了赵小荷的胳膊里面不好意思见人。 「过些日子,你成子哥就要走镖回来了,到时候你珍姨也会来我们家中,娘准备再提一提你们的亲事,如何?」 赵小荷自然是舍不得闺女出嫁的,但是如今家里如此窘迫,她不愿闺女继续跟在自己身边吃苦。艾成那孩子踏实能干,对自家闺女也是顶好的,闺女跟了他自然会过上好日子。 「阿娘,我想陪在阿爹和您身边,我不要嫁人!」 其实,受到原身的影响,还有记忆里那些美好片段,高慧儿对艾成也带着几分倾慕。但是若现在提起亲事,她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傻丫头,难不成你还要在阿娘身边一辈子不成?」 「阿娘养育我不容易,我本就该守在阿娘身边孝顺才是!」高慧儿不愿意再提起成亲的事,故而说完她便掩面打了一个哈欠,做出十分疲惫的模样。 赵小荷见状果然没再多说,催着她躺下睡了。 【第三章 让桃子变甜的法子】 第二天,公鸡啼鸣之时高慧儿便醒了过来,她心里记挂着黄桃罐头的事,一早就和阿爹去果园摘了一些桃子回来。 「酸桃子真的能变甜吗?」 高文礼作梦都想着能让桃子变甜,但试过无数种法子都没用。路上听闺女说要用昨日熬的糖膏把桃子变甜,又是欢喜又是怀疑。 栓子刚刚睡醒,也揉着惺忪的眼睛凑了过来,眼巴巴地望着姑姑,他也想要吃很甜很甜的桃子! 果园里的桃子金黄,他看着喜欢,可是每次摘了都是吃一口就扔掉,倒是村里小伙伴家里的桃子,虽然不好看,但甜了很多。 「放心吧,一定可以的!」 高慧儿说完便把摘下来的黄桃去皮切块,小心翼翼放进碗里,虽然红糖没办法像白糖一样把桃子腌制出水,但为了能增加甜度,她还是先拿了一小块糖膏和桃子块放在一起。 栓子大概是觉得有趣,也拿了他阿娘每日给院子里的母鸡斩碎草的锈刀,学着姑姑的样子想要去切黄桃。 高慧儿低呼一声,忙伸手夺了他手上的刀。 「这个危险,而且不是拿来玩儿的,你要再大一些了才可以用。」 栓子不开心地噘起小嘴巴,可怜兮兮地仰起小脑袋望着她。 高慧儿被他看得心软,笑盈盈地把他揽了过来,「那你帮姑姑看着切好的桃子,不让虫虫过来吃好不好?」 夏日里,切好的果子很会吸引苍蝇之类的东西。 栓子见自己能帮得上忙了,脸上的失落瞬间烟消云散,用力挺起了小身板儿,「姑姑放心,我不会让虫虫偷吃的!」说着他就在旁边挥舞着双手开始赶苍蝇,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将军模样。 高慧儿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转眼就见自家阿爹在盯着糖膏,那模样显然是心疼了。 「阿爹?」 高文礼听得闺女说话,回过神来,应道:「丫头,你说咱家的甘蔗都能做成这样的糖膏,也能卖不少钱了。」 高慧儿还真算过家中甘蔗做糖膏的收入,虽然不能够还清所有的债,但至少可以让家里面过得舒服一些,不用像现在这样每顿喝清粥,但她还是想要做罐头,独一份儿的买卖肯定进项更多。 「城里有官办的制糖作坊,阿娘也说了咱们不好做那活计,而且阿爹不是想着把桃子卖出去吗?爷爷托梦说了有这糖膏才能卖掉桃子呢。」 高文礼别的说不通,但是一提到去世的高老爷子,就忙不迭地点头,「既然是你爷爷说的,那就照着办吧,你爷爷绝对不会诓咱家的!」 v第八章[08.31] 听得阿爹这话,高慧儿才松了口气,低头继续切桃子。 她做这些本就是为着家里人能过得舒坦些,若是阿爹一直心疼这糖膏,那日后罐头就算做出来了必定也会闹得不愉快,还是先把话说开比较合适。 因为这糖膏熬制起来也不容易,所以高慧儿也没有一次性做太多,只切了四个桃子,准备先试试味道。 「这就成了?」高文礼看她放下手里的刀,忍不住问道。 看阿爹如此心急的模样,高慧儿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爷因为这酸桃子离开人世,阿爹为这桃子不眠不休,若是她能早一些来到这里,说不定还能让爷爷活下来。 记忆中,那位老人总是笑容和蔼的模样,真是可惜了。 这时候,高慧儿的思绪被身后响起的脚步声打断,原来是阿娘端了早饭出来。高慧儿接了碗,倒也放开了这些无用的心思。 是了,人都已经不在了,自己再想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倒不如赶快些把这罐头弄出来,叫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想到这里,高慧儿便低下头吃饭。 早早被阿娘叫出去做事的大哥高盛也回来了,他大概是饿坏了,端着碗就大口大口喝起粥来。 栓子欢喜地端着那碗桃子凑了过去,仰头和他说着话,「阿爹慢慢吃,锅里面还有好多好多的。」 高慧儿微微一笑,低头看着手里的碗,这个与其说是早饭,不如说是一碗清水里面撒了几粒米而已。但她的和其他人依旧不同,她的手边多了一个水煮鸡蛋。 这样不加掩饰的偏爱现在她已经习以为常,所以也没有推诿,只轻轻剥开鸡蛋,露出里面嫩滑的蛋白来,然后小心分成了两半,朝躲在大哥背后望眼欲穿的侄儿招招手。 「栓子,来。」 栓子小手捏着单薄的裤子,怯生生看了一眼奶奶。 最近姑姑总是把好吃的东西分给他吃,他可喜欢了。只是阿娘说这样不好,姑姑刚生病需要养好身子,不然会难受。 高慧儿见他这样,便轻轻碰了碰自己阿娘。她知道阿娘是心疼她,只是这几日她那般偏着栓子,阿娘也没有说旁的话,就证明阿娘其实并不是不喜欢这个孙子的。 赵小荷被闺女这么一碰,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栓子。别家孩子这个年岁大多长得比他高了一个脑袋,就是山脚下的寻常农家也不见把孩子养得如此皮包骨。 她叹了一口气,到底是家中亏欠了这孩子。 「你姑姑叫你吃你就吃吧,吃了长高些,免得以后叫人欺负了去。」 高慧儿听着这句意有所指的话,知道阿娘其实是在怪她阿爹这么大一个男人没有保护好家里人,还被别人欺负成如今这个样子,不由得看了一眼自己阿爹。 果然阿爹不自在地埋头喝碗里的清粥,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而栓子得了准许,抬脚就要朝着高慧儿跑去,但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桃子,赶紧伸手挥舞了两下,冲着还在厨房里头端饭的阿娘高声喊道:「阿娘,您帮我看着桃子,不要叫虫虫偷吃了啊!」 陈桂香听得孩子叫她,便赶紧盖了锅盖端着饭走了出来。她一眼就看见栓子在和小姑子分鸡蛋吃,眼圈儿也是红了。她怕被婆婆看见到时候不好解释,便赶紧揉了揉眼睛。 「这夏天蚊子真多,又飞到我眼睛里去了。」 「嗯!虫虫坏!想吃咱们家桃子!」栓子嘴里含着东西,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陈桂香怜爱地看着自家儿子,走过去伸手在装桃子的碗上挥了挥,叫苍蝇不敢停下来。 「慧儿,这样就可以让桃子变甜?」 陈桂香看着碗里面的桃子,能认出来里面是加了昨日熬的糖膏,觉得有点心疼。也就是小姑子才敢用这么好的东西来做这酸桃子玩了,若是她的话,就是偷偷吃一块都会被婆婆骂上一顿。 高慧儿听着家里人咕噜咕噜喝着清水粥,手下替栓子擦了擦嘴角的蛋黄,顺口应了一句,「嗯,爷爷在梦里就是这么做的!」 如今那些她不知该如何解释的,全都推给那个梦,果不其然陈桂香就没有再多问了。 吃过饭之后,赵小荷和高文礼、高盛一起把屋里之前受了些潮气的东西搬出去晒,而高慧儿就抓紧时间趁着灶上的火还没灭,开始洗锅煮桃子。 因为她一直说的是高老爷子托梦,所以连赵小荷都由着她做这些。 陈桂香拿着全家人的碗进来清洗,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加了糖的水在烧热之后发出甜丝丝的味道,她不由得想着,说不准小姑子真的梦见了爷爷,真有法子能把这桃子卖出去。 高慧儿不知道大嫂的这些想法,只一心一意盯着火看,就怕煮过头。 其他大人都在忙着,栓子也没有跑出去玩,就咬着手指蹲在旁边也学着姑姑的样子盯着锅里的桃子,时不时抬起手擦擦口水。 「姑姑,可以吃了吗?」 他每隔一会儿就会问一句,在第五次问起的时候,高慧儿终于点了头。 「可以吃啦!好吃的桃子来啦!」 栓子欢快地呼喊起来,连味道都没有尝就开始大声叫着家里人过来。 小家伙儿打心底喜欢姑姑,觉得姑姑什么都会,什么都可以做好。 v第九章[08.31] 高慧儿因为这事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家里人也都很好奇,所以暂时都放下手里面的活凑了过来。 高慧儿小心翼翼把桃子和里面的糖水一起舀了出来,分成几份端给他们吃。 陈桂香看着面前的桃子,忍不住想到待会儿又要重新洗碗了。 「闻着还挺甜的。」到底是闺女费了这么些功夫做的,赵小荷开口就是一句夸赞。 「阿娘阿爹,大哥大嫂,你们先尝尝怎么样。」高慧儿心里也没有底,手心微微潮湿,满脸期盼地看着他们。 最先把勺子塞进嘴里的是眼巴巴等了许久的栓子,他一句话没说,一连几口把自己碗里的桃子吃了个底朝天,「姑姑,好吃!」 听到栓子这句话,高慧儿整个人一下子松了口气,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看来她的法子没错! 家里其他人也吃了碗里的桃子,此刻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真的是咱们家那酸桃子吗?怎么这么好吃?酸味还是有,但更多的是甜,这么酸酸甜甜,肯定开胃。」赵小荷惊愕地瞅着自家闺女,甚至怀疑是她买了别家的好桃子来唬她。 「是!我亲眼看见丫头做的,那桃子还是我去林子里摘的!真的是咱爹显灵了!咱们家有救了!」 高文礼最是激动,直接跑去屋外对着老爷子坟地的方向磕起头来,一边磕一边呜咽哭着。这可是老爷子咽气的时候都放不下的桃子啊! 站在旁边的高盛连忙搁下碗,把他给扶起来,急急唤了一声爹。他素来嘴笨,看自己阿爹这副样子只知道心里乾着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话。 「没事,你爹啊,这是高兴,这桃子终于不酸了。」赵小荷心里也是激动,忍不住同样红了眼圈儿,毕竟这半山桃子是他们一家子的心病啊! 「阿爹,阿娘,既然这桃子能变甜,那咱们是不是能这样做了卖出去呢?」高慧儿趁机开口试探,希望能顺势得了允许,做更多的糖水桃子去卖。 不想赵小荷收敛了几分笑容看了她一眼,连高文礼也没了方才的激动。 高慧儿狐疑地望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阿爹阿娘还那么开心,现在就突然这样了。 陈桂香看她不解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解释道:「就算咱家的桃子甜了也卖不出去的,咱们这边新鲜桃子多,别的果子也多,都是顶甜的,没有人会买我们这样用糖弄甜的果子。」 高盛表达不清楚自己的意思,心里又急,连忙跟着点头附和道:「你大嫂说得对!」 高慧儿不死心地追问道:「为什么啊,虽然他们的桃子甜,但是这个和别人的不一样啊?」 高家村附近的山地适合种毛桃,几乎家家户户都种了不少,所以桃子的价格一直都上不去,因此高老爷子才会动心换一个品种。黄桃因为皮薄肉脆所以极其不方便运输,因此他们这边的人都没见过那样的桃子,而那卖树苗的又咬定这桃子能在这里长好。 高老爷子觉得这是一个商机,能让家里赚一大笔钱,就把半山的桃子全换成了黄桃,侍弄了好些时候才到了能挂果的树龄。 正因为如此,高慧儿才很确定这糖水桃子一定能卖出个好价钱。 赵小荷看出了闺女的想法,开口道:「这桃子虽然在我们这边没有,而且吃着也很好,但是咱们这样用糖来做的话,价钱肯定会比旁的桃子贵上许多。买主自然更乐意去买新鲜毛桃儿吃,不会白花这么些冤枉钱的。」 高慧儿愣了一下,她没做过生意,倒是没想过这些。可是这么好的法子,她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了,于是接着说:「那卖到北方去呢?北方没有这么多水果吧?到那边一定能卖个好价钱的!」 听了这话,赵小荷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的傻闺女哟,送到北方的确是能卖好价钱,但是这些桃子都已经快到成熟季节了,如何能保存下来?就算摘下来是新鲜的,运到北方去之后不也都烂透了吗?」 高慧儿刚想要反驳,却突然记起这个时候并没有玻璃罐子,也被噎了一下。但她还是梗着脖子说:「那咱们家以前的毛桃也不可能一下子就都卖了出去,应该有保存的法子吧?」 高文礼指了指窝棚外面搭建的一个通风极好的屋子。 「我们这边又湿又热,果子很容易坏。你爷爷在世的时候找工匠问了,就修了这个仓库,但是往年毛桃长得好,这边收毛桃的也多,所以最多放上三四日就能全部卖出去了。」 高慧儿起身朝那边看去,发现那仓库是下面做了抬高,没有让仓库的木板和地面直接接触,用以防潮。而且仓库的通风做得十分好,里面一点都不会闷热。 「所以你说的法子行不通。」 高文礼声音里也裹着几分失落,而赵小荷瞪了他一眼,直接把他扯去了一旁。 真是不会说话,没看闺女都已经不开心了吗? 「闺女啊,阿娘知道你是为家里好,你的桃子也做得很好吃。这样吧,这几天你阿爹正好也没什么事情,咱们三人一块儿多做些糖膏如何?」 赵小荷看不得自家闺女失落的模样,便想到了这个法子。 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去卖糖膏,不能与那些制糖作坊作对,但做来自家吃也是极好的,而且私下里也能卖一些给熟人补贴家用。 最重要的是,要让闺女知道她的法子是好的,真的为家里分了忧。 高慧儿暂时没想出怎么保存那些黄桃,只能点点头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她便同阿爹阿娘一起制了许多糖膏出来。 这一日,因为高慧儿不习惯把自己贴身的衣物交给别人来洗,所以自己端了浣衣盆往附近的一个大家浣衣的水塘走去。 因为不太认路,阿爹阿娘去了地里,大嫂又在忙,所以她带上了栓子,两人七拐八拐之后看到了一处竹林。 「姑姑、姑姑,我们到了!」 v第十章[08.31] 清风徐来,因为竹林挡住了大部分日光,所以走在底下都觉得一身凉爽。 浣衣的水塘就在竹林旁边,不大,是山上几户人家一起拿石头单独截出来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坑,这样既不会弄脏了流下去的水,也能浣衣。 「这不是慧儿吗,快来,这里还有一个位置!」 一个年龄看上去和高慧儿差不多的小姑娘朝她挥着手说,一脸的天真烂漫,她旁边还蹲着一个妇人也在浣衣。 高慧儿笑着应了一句,迅速在记忆里搜索起这人的名姓来。 这个时候,那女孩旁边的妇人喊道:「小花,你的衣服要被冲走了。」 那小姑娘连忙伸手去捞被她不小心弄到旁边流动的溪水里的衣服,「呼,还好没被冲走,谢谢张婶了,不然我回家又要被阿娘说了。」 听得了这段对话,高慧儿总算想了起来,叫她的这个女孩儿名唤王小花,就住在离她家窝棚不远的甘蔗地那边,原主往日跟着爷爷去甘蔗地的时候就常同她一处玩儿,关系很是不错。 「小花,张婶。」 她打了招呼过去放下浣衣盆,就看见旁边一个竹筒立在那里,装了一些皂角。 一瞬间她脑海中有一个主意闪过,指着那竹筒问:「这是用那儿的竹子做的吗?」 王小花还没开口,跟在后面的栓子就吵嚷起来,「这竹子是曾爷爷以前种的,还移了好些到老宅那里去呢。」 这小大人的语气逗得王小花和张婶都笑了起来,张婶还从兜里摸了一个桃子出来给栓子,「别离水太近了,一边玩去吧。」 「谢谢张婶,下次我也请您吃桃子!」说完,栓子乐呵呵地拿了桃子在水里洗了就开始咬。 张婶笑着摇头,半开玩笑逗他道:「你们家那桃子太酸了,我可吃不了。」 栓子听她说自己家的东西不好就急了,红着脸闹起来,「才不是呢,我们家桃子甜的,姑姑可以让桃子变甜的!」 高慧儿怕他说漏了嘴,忙拍拍他的脑袋,哄道:「你去找找有没有竹子虫,找着了姑姑烤了给你吃。」 竹子虫就是在竹林里飞来飞去的一种虫子,肉质鲜美,不用什么调料只要做熟了就很好吃,是栓子顶喜欢的东西。 栓子一听果然来了兴头,跑去捡一根小棒子开始在竹林里转来转去,高慧儿这才松了口气,糖水桃子的事情,她暂时不希望叫别人知道。 「栓子可真好玩儿,以前都说你们家桃子不好吃的,怎么今天突然说甜了?」王小花笑咪咪地说着,一只手在水里洗着衣服。 她年纪小,不知道那半山的酸桃子对高慧儿一家来说意味着什么,也就随口说了出来。 倒是一旁的张婶连忙给她使眼色,叫她不要再提这事儿了。 「小孩子嘛,许是昨晚作了个梦就以为是真的了。」 高慧儿低头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们说着,心思却已经飘到了那竹子上。 虽然现在没有玻璃罐,但只要能密封住,那黄桃罐头哪还有存不住的? 洗完衣服回去,高慧儿就从地里叫了阿爹,让他帮忙砍了许多竹子。 她保留了竹子中间的竹节,然后把没有竹节的都放到一边晒着准备拿来给家里做筷子用。因为要上下都有竹节封着,三节竹子只能取出一个能用的竹筒来,所以砍了五根长长的竹子,高慧儿才勉强弄到三十多个可以用的竹筒。 她阿爹见识了自家丫头从梦里学来的制糖本事,此时更是疼爱这个小女儿,所以自家丫头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也没有多问一句。 等到赵小荷回家发现屋子外面满地的竹子时,高慧儿已经折腾完了。 「丫头,这又是做什么?」 高慧儿拿起一个竹筒朝她晃了晃,「阿娘,我找到保存糖水桃子的法子了!」 赵小荷一听又是糖水桃子,无奈叹气,但还是开口敷衍了几句,「丫头真聪明,连这样的法子也能想到。孩子他爹,你把这些不要的竹子收起来,明天你去做些新筷子出来用。」 高慧儿知道阿娘这是不相信自己的话,但也不急着解释。现在这个时候告诉阿娘她能把桃子保存一两个月不坏,阿娘肯定会以为她又发烧说胡话了,不如多等等,以后用事实来说服家里人。 她把可以用的竹筒全都搬到了仓库里面去,那里宽敞,放这些东西最是合适。 赵小荷看着闺女忙忙碌碌,忍不住低声问道:「孩子他爹,咱家闺女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的?」 高文礼摸了摸脑袋,「刚刚把我从地里叫回来就开始了。」 赵小荷重重叹了一口气,「咱闺女这是为了咱家啊,脑子都急糊涂了……以后她让做什么,你去做就是了,不要和她争。」 高文礼也疼闺女,自然是点头。 等到高盛回来后,赵小荷把自己的意思暗地里都和家里人说了,于是高慧儿放完竹筒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家里所有人对她的态度更加热切了些。 「阿爹,这是怎么了?」高慧儿看着一直往她碗里面夹菜的阿爹,更加疑惑。 阿娘和大嫂平日就喜欢给她夹菜,所以她不觉得有问题,但是一直都是闷头自己吃饭的阿爹突然这个样子,让她觉得很不对劲儿。 「多吃点,身体好。」高文礼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学着赵小荷平日那般说了两句,然后就埋头吃饭。 v第十一章[08.31] 高慧儿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但是大家平日里本来就让着她,所以也没有再往深了去想。 第二天一大早,高慧儿就跑去库房看自己的竹筒,确认可以用了之后,她就用刀子在竹子侧面钻孔。 因为还不确定密封效果,所以她就只先钻了五个,钻好之后就去林子摘了黄桃,继续像之前一样熬制,然后把黄桃全部灌进竹筒里面去。 用加热的法子排除掉多余空气之后,她立刻用蜡封住竹子旁边的小孔,然后横着摆放直到蜡彻底凝固。 从古至今,泥沙和蜡封都是极好用的密封法子,只是高慧儿还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蜡封合不合格。而且因为孔洞在侧面,她担心封蜡会被碰到,还特地裹了些乾草在外面。 这一天她就只做了五个,然后就跑去水塘那边帮着大嫂浣洗衣物去了。 【第四章 密封法成功了】 「慧儿,这些我来就好,你快去休息吧。」 小姑子最近对她太好了,让陈桂香心里有些不习惯。 「大嫂,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你来操持已经很辛苦了,我现在病好了,应该帮你分担一些的。」 高慧儿坚持在旁边蹲下来帮着洗衣服,她知道陈桂香先前因为赵小荷的偏心,心里不舒坦,她不希望感情这么好的大嫂和大哥住后因为这些事情闹矛盾,所以想着能改变一点儿是一点儿。 陈桂香听得眼眶有些发热,心里很是触动,最终没有再拦着,难得拉着小姑说起了家常话,「慧儿,果园的事情都是因为那个杀千刀的骗子坑了咱家,你不要想太多了。虽然家里日子不比以前了,但是你大哥现在在陶窑做工,每个月工钱也不少,以后肯定越来越好。」 高慧儿最近做的事情太吓人了,让一家人都很担心,陈桂香忍不住劝了几句。 「嗯!大嫂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让家里赚到钱过上好日子的!」 高慧儿想到她方才已经封存起来的五个竹筒,心里越发欢喜起来。 明天一早开了竹筒就知道结果了,只要这样密封真的有效果,那她就能把这些罐头弄去北方卖了! 陈桂香见小姑子听了她的话心思好似更活泛了,心里有些忐忑,不会是她弄巧成拙,让小姑子的病更严重了? 高慧儿见陈桂香这模样,只以为她是不信,便开口道:「大嫂你相信我,一定能成功的,这可是爷爷教的法子!」 陈桂香得了婆婆的嘱咐,又心疼小姑子,哪里会逆着她,连连点头应和。 因为一大家子的衣裳都在这里,姑嫂俩洗完站起来的时候,高慧儿都觉得双腿发麻。她看着大嫂面无波澜习以为常的模样,不禁想到平日大嫂经常做这些劳累的活计,心里更加觉得今后一定要好好待她。 陈桂香看出她腿上的不适,赶紧一手端着装了乾净衣裳的盆子撑在腰上,一手扶了她。 「要不要先歇会儿?」 高慧儿摇摇头,家中还有事情要忙的,「大嫂,我无妨的,只是刚才起得太急了些才头晕,现在已经好了。」 陈桂香看她脸色和寻常一样应该没事,又想着家里的活计,也就唤了先前带来这边玩耍的栓子,往家里走去。 因为在水塘这边有竹林遮着炽日,高慧儿洗衣服的时候手也在凉凉的水里,所以很是觉得通体凉爽。如今牵着栓子乍一离开竹林,被炙热的骄阳烤着,她竟然有些受不住外面的暑气。 陈桂香走在她身后,一下子就发现小姑子的不对劲儿,连忙拿了盆子里的一件薄衣出来撑开,让她挡着头顶的日光。 高慧儿连忙摆手说:「不用,我只是刚才被突然一晒有点儿不习惯,而且这样会把乾净的衣裳又弄脏的。」 连接水塘和家里棚子的是一条山间小道,虽然这条路因为平日里几户人家过来洗衣服会经常走,不至于杂草丛生,但是泥路两旁还是有不少横着的野花野草。 这些花草上大多结着红色的小果子,如今都已经熟透了,若擦在衣服上会留下些红色的汁液,很不方便清洗。 「没事,这日头足,当心中了暑气,衣裳回头我再洗了就是,人才是最重要的,你快把自己遮好。」 陈桂香是一个很实在的人,高慧儿待她和栓子好,她便全心全意待高慧儿好。 高慧儿来了也有些日子,知晓她的脾性,也就没再继续推来推去,只是举着衣裳朝她靠了过去,替她和栓子也遮着一些刺人的阳光。 盆子里自然是有旁的衣服可以用,但如果她真的叫大嫂拿出来这么使,那就是在给大嫂添事儿做,所以只能尽量让大家都能舒服一点儿。 这只是高慧儿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并没有想很多,却叫陈桂香心底感动,心里暗暗叹气,小姑子可真是一个好姑娘,今后谁能娶了她进门,那真是天大的福气! 两人回到家中时,家里其他人都还没有回来。 高慧儿打发了栓子去自己能看得见的地方玩,然后帮着陈桂香把衣服晾晒在竹竿上。 做完这些,她眸子微微一转,进屋拿了些还泡在水里的桃子切好和着糖水熬了,然后拿了一个先前阿爹做的竹筒装了,放进凉凉的井水里。 把东西都归置好了后,高慧儿就去帮着陈桂香择菜,洗乾净之后掐成一截一截地丢进清粥里面,加一点盐煮咸稀饭。 陈桂香一边搅动着锅里的稀饭,一边说:「这冬寒菜还是张婶给的,她还给了一些自己收的寒菜种子,回头我找个合适的地儿撒了,咱家自己就有菜吃了。」 高慧儿闻言忍不住点了点头,现在家里吃清粥的时候一般都是就着阿娘做的咸菜这样吃,就算她对吃的没那么多讲究,也有些受不住了。 这个冬寒菜也就是高慧儿先前见过的葵菜,就是在石头缝里都能长出来,所以只要稍微施肥就能长得很好,等阿爹阿娘翻出一小片地来就能种上了。 「嗯!大嫂真厉害,我都不会种菜呢。」高慧儿弯着嘴角夸赞道,她也就只认识一些常吃的菜,连什么菜要什么时候播种都不清楚。 v第十二章[08.31] 「噗,你以后啊,是要嫁到城里面去做少奶奶的,要吃什么菜自己买就是,哪里用得着自己种呢?」 陈桂香被她的话逗笑了,作为三房的媳妇儿,自然知晓婆婆有心让小姑子嫁去艾家。而且陈桂香私心里也觉得,小姑子这么好这么聪慧的人,只有艾家那般的好人家才配得上。 高慧儿脸一红,带着几分小孩子的撒娇嗔道:「大嫂,你快别打趣我了,我还小呢!」 高慧儿知道这个时代女子成亲的年纪要比自己那个时代早上许多,可那也要过了及笄的年岁才是,她就算要谈婚论嫁,现在也确实早了。 何况,她如今只是受了这身子的影响,对艾成有几分小小的好感而已,要谈亲事什么的她心里还没有这个打算。 「哪里是打趣,艾成小小年纪就已经跟着他爹在外面走镖了,家里又有那么大一个镖局,你以后嫁过去了肯定是享福的。」 陈桂香说起这事,面上露出些许艳羡与怀念,当初她嫁给栓子他爹的时候,他们三房还没有被分出来,在高家村里还是富贵人家,她能嫁进高家,村里的年轻姑娘可是格外羡慕的。 但婆婆的手帕交艾夫人先前常来家中拜访,每次她都看着艾夫人穿着绣花衣裳,那料子也顶好,可见家底儿比老高家还要好。 高慧儿听大嫂提起艾家的情况,还想再仔细问问,就听到门外响起栓子的欢喜叫声,连忙抬眼朝院子外看去。 果然,高文礼和赵小荷拿着锄头从外边儿干活回来了,高慧儿连忙和大嫂知会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活,用水绞了帕子递过去给他们擦汗,又赶紧去看先前放在水里冰着的糖水桃子,摸着有凉意了就立刻拿了出来。 「阿爹阿娘,尝尝这个,直接拿着这竹筒喝,可凉快了。」 高慧儿把他们手中的帕子接了回来,然后把手中的两个竹筒递了过去,又给旁边咬着手指流口水的栓子拿了一个。 「谢谢姑姑!」栓子连忙说着,然后用小手捧着竹筒大口大口喝起来,「好甜,好好喝啊!」 高慧儿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被井水泡过的竹筒带了几分凉气,使得里面的黄桃和糖水也比平日多了几分清爽,这个时节喝上一口定定会让人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还是闺女脑子灵光,竟想出这么个法子来。」赵小荷喝完竹筒里面的糖水,觉得自己原本被太阳燎得难受的身子一下子就爽利起来,忍不住夸了一句。 高慧儿笑盈盈地看着他们,趁机说:「我觉得这么好吃的东西卖到北方去一定能赚大钱,珍姨家不是开镖局的吗,到时候可以请他们帮忙运去。」 原本她打算确定竹筒罐子封起来的糖水桃子不变质之后再提起这茬儿的,但是看着那满山越发金黄的桃子,她担心会赶不上时节,到时候桃子熟透坏在树上就可惜了,所以这会儿硬着头皮先提起了这事儿。再者,要把糖水桃子运到北边儿去,只能借助艾家的力量。 赵小荷听丫头又提起卖糖水桃子的事儿,眼底闪过一抹浓重的担忧,看来闺女真的是打定主意要做这事了。 但是她嫁入高家这么些年,就是公公那般厉害的人物也从来没敢做过如此大胆之事,更何况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的丫头?这沾了红糖水的东西本来就容易变酸坏掉,怎么可能存放到运去北边而不腐坏? 但是看闺女这般焦急笃定的模样,她也不愿意坏了闺女的信心,便笑着说:「你珍姨再过几日就回来了,到时候定然是要带着成子来看你的,我便把这事和你珍姨提一提。」 高慧儿听得老娘终于同意了,心里一阵激动,笑得红了脸。 她的发财大计终于要开始正式实施了!如今就是赶紧把剩下的罐头也做出来了,到时候好请艾家的车队带去北方售卖! 高慧儿的这般模样被赵小荷看在眼里,忍不住悄悄用胳膊碰了碰在旁小口喝糖水的高文礼。「欸,孩子他爹,你说这次珍娘来,我和她说说咱家闺女的亲事怎么样?」 一提到艾成要回来了闺女就这么开心,想来心里是喜欢急了。 高文礼用舌头舔掉嘴巴上凉凉的糖水,生怕浪费了一滴,脸上有些难色。「咱爹才刚去,这个时候家里还是不要谈喜事比较好,不然娘那边又要发脾气了,说我们不孝顺。」 高家村这边虽然没有城里那么多规矩礼仪,但是长者去世三年内家中不办红事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大规矩,不照着做是要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的! 赵小荷闻言斜瞥了他一眼,脾气有些上来了,「我看大房二房那边整天热热闹闹的,也没忌讳着这些,咱家丫头怎么就不成了?」 「阿娘!」高慧儿看着自以为很小声的赵小荷,羞恼地唤了一声。 她就站在旁边,怎么可能听不见嘛! 赵小荷知道闺女脸皮薄,赶紧开口道:「好好好,阿娘不说了、不说了,成吧?」 三人正说着话,一个身影从外头走了过来,原来是高盛下工回家来了。 「大哥!」高慧儿连忙像之前一样拿了帕子,又端了凉凉的糖水桃子过去给他解暑。 高盛接了帕子抹了一把汗涔涔的脸,面色却很不好看。 赵小荷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是有事,直接开口问道:「是做工的时候遇着什么事儿了吗?」自家儿子是个不会藏事儿的人,从小到大有什么心事全写脸上,一眼就能看透。 高慧儿闻言也看着自家大哥,果然发现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便轻轻唤了一声:「大哥?」她和大哥相处的这些时日里,虽然大哥平时人很闷不怎么说话,但面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阴沉过,她很担心。 高盛苦着脸,也没喝高慧儿拿过来的东西,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我、我在陶窑里的活儿没了。」 高慧儿一怔,自家大哥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陶匠,手艺是老师傅都会赞一句的,如今家里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大哥的工钱,怎的差事说没就没了? 「到底是咋回事?是你做事不仔细出错了,还是那陶窑里头有人挑事排挤你了?」 赵小荷也明显急了,一句接一句问着,高盛却一个劲儿地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老板收工的时候找我说以后都不用去了,但我回来的时候听村里人说,二伯昨儿个去了陶窑。」 赵小荷一听就怒了,直接叉着腰就开始吼,「这老二家的也太过分了!拿了百两银子和几十亩好田还不够,现在还要抢你的活计,这是不给咱家留活路了啊!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去找他们说个明白,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她说着就要往外面走,高慧儿连忙伸手拉住她,「阿娘,现在咱不清楚怎么回事,去了也没用啊!」她一边拦着老娘一边回头看高文礼,「阿爹,您快劝劝阿娘啊!这样去了叫人家欺负了,可怎么办啊?」 可她叫了好几声她爹都没反应,反倒叫赵小荷冷静了下来,也不闹着要去找二房的算帐了,直接往高文礼面前一站。 v第十三章[08.31] 「慧儿她爹,你老实说这事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赵小荷太清楚自家男人的脾性,若是往常早就拉着她说大事化小不要闹了,可今天闺女这么喊都没反应,一定有鬼! 「我……先……先前分家的时候娘提过,说二哥家里孩子多,花费大,让……让咱家老大把陶匠的活计让出来给他们……」高文礼自己也心虚,所以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让人听不见。 赵小荷也顾不得在孩子面前给男人留面子了,直接上手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高文礼,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们一家人才算数?你看看家里现在什么情形,二房家里有钱有田还用得着你操心?」 高文礼疼得龇牙咧嘴,想抓住赵小荷的手好让自己耳朵不那么难受却又不敢,怕他抓了让媳妇儿更生气,「我……娘这也是为了自己家里人好,没有坏心思……」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小荷就气得抡起旁边的扫帚要打过去,他拔腿就跑,高慧儿也赶紧上前抓了老娘的胳膊。 「阿娘,有什么事咱慢慢说!」 赵小荷看着躲到儿子后面的高文礼,眼睛一红,用力把扫帚狠狠往地上一扔,「高文礼,这日子我真的过够了!」 她几乎是低吼着说出这句话,看上去决绝无比,但是抱着她的高慧儿却知道,阿娘的身子抖得厉害,是被气急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高文礼一看这架势也不敢躲了,赶紧缩着脑袋走到媳妇儿面前。 「你……你打我都成,不要说这样的话。」 赵小荷把手高高一扬,高文礼下意识往后一缩,但随即反应过来又咬着牙把头凑了过去,只要媳妇儿能消气,让他干啥都成! 赵小荷被高文礼这样子气得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最后扬起的巴掌只轻轻一下落在了他的胳膊上,「打你又有什么用?打了你,你就能找二房把盛儿的活儿要回来吗?」 高文礼垂在身体两边的手动了动,「这……那样的话二哥那边不就会有意见了吗?娘也会跟着生气……」 高慧儿赶紧给自己阿爹一个眼神,让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这个时候说这些,不是让阿娘更气不过吗? 她看阿爹止住话头不再说话了,便立刻扶着阿娘在屋子外面的石头上坐下,又端了冰凉的黄桃糖水给阿娘退火。 「阿娘,陶窑的东家也不好,整日里总是克扣大哥的工钱,不去他那里正好。大哥手艺这么好,回头一定能找个更好的活儿干!」 事实上高慧儿并不知道陶窑的情况,但是现在稳住阿娘的情绪才是最重要的,就开口胡诌了几句。毕竟随随便便说不要她大哥就不要,东家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赵小荷素来疼她,这个时候听着她软软带着孩子气的话,嘴里喝着甜丝丝的糖水,也就只是瞪了高文礼一眼,没再继续数落。 陈桂香一直都在厨房做饭,听外面这么大动静也没敢出来,这个时候消停了,她把凉了一会儿的稀饭端了出来,招呼一家人开始吃晚饭。 吃饭的时候,高慧儿拼命给高文礼使眼神,他赶紧夹了咸菜往赵小荷碗里面放。 「阿娘,您看阿爹觉得您辛苦了,让您多吃一些呢。」 高慧儿也跟着往赵小荷碗里面夹菜,顺势给了阿娘一个台阶下。她知晓阿爹阿娘的感情深厚,若是这些事真能让他们真的离心,那早就已经分开了,怎么会一起过这么多年? 果不其然,赵小荷喝了一口稀饭,嗔道:「以后不要再这么没脑子,咱们一大家子人也还要吃饭呢!」 「是是是,绝对没有下一次了!」高文礼赶紧应着。 爹娘和好如初,家里有些紧张的气氛总算变回了平日的温馨。 当天晚上吃了饭,大家坐在一处商量了,决定让高盛在家先休息几日再出去找活儿干,他们也都各自帮着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地方要招人。 如今一大家子都指着高盛的工钱吃饭,若不是家里人担心他心里气不过,一时冲动和陶窑那边起了冲突,这天晚上他都准备贪黑下山去找活儿了。 一家人自从分家也经历过不少事儿了,所以商量出对策后大家便收拾收拾去歇下了。 而高慧儿心里一边烦恼着大哥遇到的不公,一边记挂着仓库里的竹罐头,也不知道明早去看会不会已经坏了,现在大哥是这个情况,家里就更加缺钱了,她都不敢想如果失败了该如何是好! 想着这些,她一晚上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山下的公鸡一叫,她就立刻起床朝着仓库去了。 高盛今天不用上工,但是因为习惯了早起,此时喂完了院子里的鸡之后没事做,就跟在她后面一起去了仓库。 高慧儿小心翼翼弄开了封蜡,把竹筒里面的黄桃倒了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一闻,还是甜丝丝的,没有什么怪味儿。她用手拈起其中一块桃子咬在嘴里,和昨日的味道一模一样,甚至因为糖水彻底进到黄桃肉里面,味儿还要比先前更好一些,酸甜可口! 「大哥!你快尝尝!是不是没坏?」 高慧儿兴奋不已,但又怕是自己太想要做成糖水桃子所以尝错了味儿,连忙递给高盛让他试试看。 高盛拿起一块黄桃吃下,惊奇的瞪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小妹,你、你怎么做到的?」 在高盛看来,被闷起来的桃子只会坏得更快,而且这还是加了红糖的,但是眼前这些酸甜可口的桃子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以至于让他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就是照着爷爷梦里面的法子做的,没想到真的可以让黄桃不坏!大哥,我们的桃子能卖出去了!」高慧儿也兴奋得有些头脑发晕,她本来以为自己还要再尝试好几次才能找到有用的密封方法呢! 「快去告诉阿爹阿娘!」她喊了一声,就飞快地朝着甘蔗林的方向跑去,把忙着想要收拾出一块空地来种菜的爹娘强行拉了回来。 v第十四章[08.31] 路上她不停地说着,「成了!阿娘,成了!」 赵小荷知道她最近都在忙着做糖水桃子,现在看她这副激动模样,心里早就有了个大概的猜想。但是尽管在路上高慧儿说了桃子没坏她也不敢相信,因为在她看来那是一件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直到一行人来到仓库前,高慧儿给他们开了一筒黄桃。 赵小荷和高文礼也顾不得去拿什么筷子了,直接伸手拿了一块给塞进嘴里,随后露出了和高盛之前一模一样的表情。 「这、这也太神了!没放井水里镇着,居然也没腐坏。我该不会是在作梦吧?」 赵小荷整个人都欢喜得发晕,难道是她太急着想要给家里找着个出路,所以青天白日里发癔症了? 切开而且煮过的糖水桃子,怎么可能在炎炎夏日放到第二天还有这么好的味道? 高文礼则在一边双手掌心合十朝着老爷子的坟头方向磕头,涕泪齐下,「爹啊,我就知道您放心不下我们一家人啊!」 「丫头,你爷爷在梦里说没说这样能把桃子放多久?」赵小荷的声音也跟着颤起来,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闺女之前说的把桃子卖到北方去真的不是闹着玩儿的! 「爷爷说只要封住了,可以放两三个月都不坏!」 高慧儿把这个足够让整个高家村甚至整个国家疯狂的消息丢出去,让面前三人都乱了。 「这、这怎么可能?」高盛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桃子可以放这么长时间的,就是那些有钱人家用冰镇,也最多放十天不到! 「真的!爷爷说了,这是古法,现在已经失传了,爷爷生前做的好事多,对家里的帮工好,还给乞丐舍吃食,所以在去世之后才得了这个能救咱们家的法子!」 高慧儿现在说起这些都已经脸不红心不跳,得心应手,反正解释不了的东西全都交给无所不能的爷爷就是了! 高文礼听得这话,在旁边连连抹眼泪,一边抹一边使足了力气点头,「对!你爷爷生前,乡亲们都说他是大善人!」 【第五章 青梅竹马成子哥】 一家人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在赵小荷的带领下很快就镇定下来,压着心头的狂喜立刻一起投入了制作竹罐头的活计中。 高盛也不急着找活干了,被高文礼每天早上拉着去砍竹子做更多的罐头。 竹子砍好之后,高文礼就负责处理,高盛则和赵小荷一起去砍甘蔗和采摘成熟的桃子过来。 而陈桂香负责把桃子切块,高慧儿就负责制糖和煮桃子,还有最重要的密封,就连栓子也一直在旁边帮着洗桃子,一家人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一个个干劲儿十足。 在一家人的努力下,只三天就做了快一百筒桃子。 赵小荷本来还想做,但是被高慧儿制止了。 「我们先等珍姨回来了,把这些罐头带去北方卖卖看,要是好卖的话,咱们再弄一个作坊,这样会快得多。」 赵小荷想了想,地里的桃子在七八月的时候才会大面积成熟,现在这些都是他们选出来在高处晒得太阳多熟得早的,所以时间是完全够用的。 「丫头说得对,这些罐头本来就是做出来卖钱的,我们还是要看看北边儿那边的人喜欢不喜欢。」 有了赵小荷这句话,一家人就先把做好的一百个黄桃罐头全部放进了仓库里面。 赵小荷有那么一个富贵的手帕交,家里大事小情又都是她做主,所以想事情总是更加周全一些,于是她在搬罐头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句,「丫头,现在罐头少还成,若是以后咱们做得多了,那竹子怎么够用呢?」 高慧儿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此时既然被阿娘提到,她乾脆问道:「阿娘还知道别的东西可以来装桃子的吗?」 她来了这里之后就没下过山,在原主的记忆里大部分时间也都在老宅里面很少出门,所以对外面的世界知道得并不多。 她都想好了,实在不行的话就回收这些竹罐子,只用这些运桃子去北方,再把罐子带回来重复利用。 不过如果有可以替代竹子的东西,最好是玻璃,那就再合适不过了! 赵小荷看着闺女的样子,也知道她的确找不到更好的法子了,便转过头去对高盛说:「盛哥儿,你经常做这些装东西的器物,知道有比竹子更好的东西吗?」 高盛掰着手想了好半天,看着妹妹做了这么多事情,他也想要为家里多分担一些,可是到最后还是摇头,「瓷坛子太脆,一碰就破,怕是不好装桃子。陶罐倒是结实一些,但颜色不好看啊。不过之前有人出高价钱拿着一个透明的东西来问陶窑能不能做,我当时看了,那个东西很光滑,好像是叫什么琉璃的,是外头的东西,那个应该很好。」 高慧儿听见自己大哥的描述,眼睛一亮——琉璃,那不就是古法烧制的玻璃吗? 她本来以为这个时代没有这个东西,私下问阿娘的时候她也说没有这种东西,没想到竟然从大哥这里知道了! 「说起来,丫头也问过我有没有这样光滑的东西,难道真的有?」 赵小荷并没有见过,自然觉得没有这样的物件。 「应该是有的,梦里面爷爷就是拿那样的东西装,所以那个肯定是最合适的了!不过照大哥这么说,那个应该很少见且很贵重。」高慧儿说。 她冷静下来之后,心里就觉得这个法子可行性估计不大,毕竟刚才大哥也说了,对方出高价让他们烧那个琉璃,但是陶窑都不敢接。 那就是说,琉璃很贵,成本的确也太高了,看来还是多种一些竹子比较靠谱。 赵小荷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略微思索后说道:「这样的话,等你珍姨回来了问问她,他们镖局走南闯北见得多,说不准知道在哪些地界里那什么琉璃不会像我们村这边那么精贵。」 在赵小荷看来,珍娘比她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 v第十五章[08.31] 说定之后,一家人把仓库好好收拾了一番才回到家中。 大伙儿吃饭的时候,赵小荷严肃地叮嘱道:「这个事情对外面的人一个字都不要说,知道吗?」现在家里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些糖水罐头了,绝对不能有一丁点儿闪失! 「放心吧,阿娘,我们心里有数!」 这次就算木讷如高盛都明白这些东西多重要,一直在院子里开心地跑来跑去的栓子也举着手发誓,就是最好的小伙伴都不说。 一家人压着心头的喜悦,以前做什么现在还是做什么,第二日一早赵小荷就又和往常一样去甘蔗地里忙碌了。 因为他们先前就在地里收拾了些时日,山上的另外几户人家看见了,也只以为他们前几日突然砍那么多甘蔗就是为了把地给空出来,也就没有碎嘴。 高慧儿跟着陈桂香学了几日种菜,每日盼着小小的种子在院子里破土而出长出嫩芽,日子也过得惬意舒适起来。 这一日清晨,高慧儿趁着日头还没起来,忙着给刚撒下的种子浇水,岀门就望见一个青衣少年立在院子前面,清风拂过,吹起他的几缕长发,衬得他那剑眉星目越发俊朗。 她直接看呆在原地,只觉得心中密密麻麻泛起了重重涟漪,心潮荡漾。 好俊俏的少年郎! 「慧儿妹妹。」 少年郎温柔的嗓音在耳边清风般掠过,勾得高慧儿心底那丝不属于自己的情愫随之扬起,此刻如同有人往她的心湖中投了一粒石子,惊得点点涟漪在湖心荡漾开去。 「成子哥,你回来啦?」 高慧儿的语气带着几分雀跃,但更多的是源自于这个身体自己的那份激动。 艾成抬脚朝她走来,步步生风,带岀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他的右手拿了一大袋东西,看上去却丝毫不觉得费力气。 高慧儿想起他习武,只看这份精气神就定然不错。艾成生得如此面貌,又浑身上下带了让所有少女都心动的侠气,她就是不受原身的影响也会有些许意动。 艾成走到她身前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没有病容后才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是大好了,他一边想着一边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用红布包了的黄符来。 「这是我特意去两仪寺为你求来的平安符,那处的香火旺盛,很是灵验。」 离得近了,高慧儿才发现艾成的鼻尖染着几分可疑的粉色,想来见着她心里到底是有几分紧张的。 她欢喜接了平安符,脆生生道:「谢谢成子哥,我一定会好好收着的!」说罢,她又朝艾成身后看去,既然他来了,那珍姨也应该来了吧? 「我娘在甘蔗地那边遇着荷姨了,在那头说话,就叫我先把东西拿来放下。」 说着他动了动右手,高慧儿才意识到自己和他说话竟然失了心神,忘了让他先把手里那么重的东西放下。 她忙引了艾成往屋里去,把手上的大袋子放到里间。 刚放下东西,外面就响起了笑声,高慧儿听,果然是自己刚刚醒来,还有些昏昏沉沉时候听过的那道温柔妇人声音。 她连忙同艾成起走了出去,甜甜唤了一声,「珍姨。」 李玉珍本来是和艾成一起来的,但是在路上看见赵小荷之后就打发了儿子先过来,此时听见高慧儿的声音,连忙过来拉了她的手细细瞧了瞧。 「你这丫头可算是好全了,先前那模样把我和你娘都给吓坏了,以后可要仔细着些。」高慧儿红着脸应过,李玉珍问了她几句之后就开口说:「我同你娘说会子话,你们年轻人就自己玩去吧,不用陪着我们两个了。」 窝棚不大,他们去的又是高慧儿的闺房,艾成自然不好跟进去。 高慧儿想了想,索性留在院子里同他说话。 两人本就是青梅竹马,高家又不是礼教森严的书香门第,此时自然也没什么避讳。她心里记挂着大哥说的琉璃罐子,便开口道:「成子哥,这次出去一定见了许多稀罕事物吧,与我说说可好?」 艾成小小年纪就开始跟着父亲艾雄走南闯北,自然是见多识广的。 「这次我去了北方,就从这里给你讲起吧。北方那边连风都和我们这边不同,刮在脸上干干的难受,而且他们睡觉也不是用床而是睡一种叫做炕的东西上,冬日下边能烧火,很是暖和。」 虽然和高慧儿说话还是会有些害羞,但都是自己熟悉的东西,艾成说着说着就放松下来。 高慧儿本来年龄也不大,来这里之前见识的东西也极少,此时听着艾成说着各地风土人情,极感兴趣,眼睛亮晶晶的,慢慢就带上了几分小女儿的崇拜。 「这次我们押镖去了一个极北的地方,别看这边已经是艳阳六月天了,那边的雪才刚刚融尽。我和那里的人说我们这边这个时候到处都是果子绿树,他们都不信,非说我是骗他们。」 高慧儿闻言不由得笑了岀声,「别说是他们,我听成子哥说有地方这个时候还没有绿草,都会想你是不是故意哄我开心呢。」 高慧儿说笑间脑子里却在转悠,艾家的生意做得比她想的还要远。 北方本来就因为气候原因果子少一些,这个时节果树更是还没开花结果呢,若是把桃子罐头运去,岂不是能卖得更好? 想到这些,高慧儿的话就多了起来,开始问起琉璃罐子的事情。 此时房间里,李玉珍已经打开了袋子,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拿出来给赵小荷看。 「小荷,上次来的时候就见你这里缺的东西多,这次我就叫他们特意带了些回来。这盆子是北边常用的,比我们这儿制的结实,我家里也用这个。」 v第十六章[08.31] 赵小荷看着她把东西一一拿岀来,都是些家里缺的实用对象,嘴里忍不住说她见外。 「来我这里就同自己家是一样的,怎么还带这么些东西,多麻烦?」 李玉珍拉了她的手在边坐下,「你这么说才是和我客气了,我们两姊妹哪儿有麻烦不麻烦的?我给你,你就收着,不要和我说那些客套话,不然我可要不高兴的。」 赵小荷连忙笑着应了下来,又听外间传来高慧儿和艾成的说笑声,心思一动,「珍娘,你看慧儿和你家成子的关系倒是比幼时还要好些了,真真是当年我们没看走眼,还真是天生的一对了。」 自从分家之后她就一直在想这件事,也在那晩同闺女说过了,闺女也不像抵触的样子。这成亲得过六礼,前前后后办下来要费不少时候。彗儿虽然将将金钗之年,也就是十二的年纪,但再过三年便及笄,该要出嫁了,所以如今正该把亲事提上日程了。 但是李玉珍并没有接话,转而错开话头问:「方才我看你和慧儿她爹在甘蔗地里,是把那些甘蔗都拿下山去卖了吗?今年气候妤,果园里头的东西都熟得快,你们可要上心着些,莫要烂在地里浪费了可惜。」 李玉珍自然知道赵小荷是想说之前定下的亲事,但如今他们三房这个情况,就是她心里不那么在意,她家总镖头也是不会同意的。 艾成自小学武天赋极佳,总镖头对他寄予厚望,他未来的妻子定是要能助他一臂之力,也要给整个镖局带来好处才行。 赵小荷看岀李玉珍在回避话题,心里不由有些尴尬。先前定下娃娃亲的时候,高老爷子还在,他们三房虽然不受高老太太待见,但也是名正言顺的高家人,十里八村有名儿的日子殷实。 未曾料到飞来横祸,高老爷子抑郁而终,三房也被迫背了一身债务。如今老宅那头依旧是高高在上的高家人,可三房却已经成了人尽皆知的丧家犬。 她想到这些虽然气恼,也不认为与自己的关系那般好的珍娘,会轻易毁了先前定下的亲事。 「说起甘蔗,我就不得不夸夸我们家慧儿了,她岀生的时候算命先生就说是大富大贵旺家旺夫的金命,这不,老子过世第七日,她便梦着老爷子了,还学了古法,做出了许多能挣钱的好玩意儿。」 赵小荷原本不想多说,但有了方才之事,她生怕珍娘不认这门亲事,便赶紧给自家闺女说好话。 「哦?世上有如此奇异之事?真是老爷子托梦了?」 李玉珍知道她是在为高慧儿挽回亲事,所以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拿了碗小口喝着水。 「我还能唬你不成?」 赵小荷说完这句,就听得外间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 原来是高慧儿方才和艾成说着话时,从仓库里拿了黄桃罐头放在井水里冰着,这个时候味道正好,就端了进来给李玉珍试吃。 艾成想要跟进去,只是先前是高慧儿病着,他才能进她的房间,如今他一个男子自然不好跟进去,就只在外面等着。 屋里,高慧儿恭敬地用双手捧着碗放到李玉珍面前,抬眼就看见自家阿娘赞赏的眼神。 「这个就是我丫头梦中学来的法子,是用那半山酸桃做的,你尝尝看。」 她如此热情,李玉珍也不好拒绝,就端了碗来吃了两口,「慧儿这手是越来越巧了。」 桃子味道的确不错,要不是赵小荷说,李玉珍都想不到是那些酸桃子做的。但是她家中本就富贵,总镖头去的地方又多,时常捎带些外边儿的稀罕玩意回来给她,所以这桃子她并没有放在心头。 很明显这桃子里加了糖,自家做着吃吃还成,要拿去卖的话本钱也太高了,就是她家也不会掏钱买这桃子,宁可买些新鲜的桃子来吃。 因此李玉珍并不觉得这个东西能赚钱,只当是赵小荷爱护高慧儿,所以随口扯了一句好听的话而已。 赵小荷和她是手帕交,哪里看不岀来她的心思?想着闺女这些日子做的那些辛苦事儿,她就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可别小看这糖水桃子,这些都是慧儿十天前做的,一点儿都没坏!」 李玉珍一下睁大了眼睛,「十日?你不是哄我的吧?这天气能放十日?」说着,她忍不住再低头看了一眼碗里还没有吃完的桃子,又拿起勺子吃了一口。 虽然和新鲜桃子的味道不同,但的确没有腐坏的味道。 「不只是十日,慧儿说这能存放两三月都不坏。」 赵小荷语气里透着骄傲,背也挺得比方才直了一些。 高慧儿站在一旁见李玉珍朝自己看过来,便大大方方说:「这是爷爷梦中教我的古法,是真的能防腐。」 先前脸红是因为她被李玉珍的热情给吓到了才会如此,如今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又事关她的发财大计,说话的时候就比先前多了几分自信与稳重。 李玉珍把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心里终于有了几分松动。 不说别的,只看慧儿的气度和见识,比别的姑娘可是强了太多,娶回去至少不会拖了自己儿子的后腿,只是那保存的法子,她还是不太相信的。 高慧儿说完话也一直看着她,此时见她眉眼间的犹豫,直接开口请她去了仓库。 等在屋外的艾成也隐约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心里好奇就也跟了过去。 仓库里面堆着前些日子高慧儿一家人做的黄桃罐头,她特意拿岀一筒来当着李玉珍的面打开。 「珍姨,我是想着这桃子在我们这边是卖不到好价钱,所以想要同您家的镖局合作,把这些糖水桃子卖到北方去。」 听了这话,李玉珍还没说什么,见识广阔的艾成就先点了头,「北方少蔬果,这个如果真的能保存两三个月的话,运到那边去一定能赚不少钱。」 他如今已经跟着护镖,心性早就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所以他心里清楚爹娘在自己和慧儿婚事上的思量,更知晓慧儿家中艰难,因此见着这些东西,心里也是欢喜非常他明白。 只要成功把这些东西运到北方去,那他们的婚事就不会再被反对。 李玉珍吃下手里的糖水桃子,心里也是阵阵激动,「成子说得没错,这个要是运过去一定能卖大价钱!慧儿,这个东西真的能放上那么长时日?」 v第十七章[09.05] 她对高慧儿的提议自然是心动的,但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这些竹筒到底是什么时候做好的,所以还是有些不确定。 毕竟家里走镖也是要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又是她去家的东西。若是她在其中作保运了这些东西,结果到了北方却坏掉了的话,难免落人口舌,对赵小荷家中的名声也不好。 「珍姨,我绝对没有说谎。而且您也可以等过些时日再来检查,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再说运去北边儿的事情。」 现在艾成才刚回来,那下一次走镖多少也要等几天,完全有时间让李玉珍来确认她说没说谎。 李玉珍看看她,又看了看身边的赵小荷和艾成期待的眼神,最后把目光落到高慧儿家破烂的房子上,她一直心疼小荷的一番遭遇,此时心思百转,重重点了点头。 「傻孩子,珍姨相信你说的话,现在我就回去和总镖头说这事儿,你们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赵小荷有心让高慧儿和艾成多接触接触,就叫了她去送李玉珍。 路上,高慧儿和艾成并肩走在山林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李玉珍本就不太反对这门亲事,而且刚因为那糖水桃子的事情对高慧儿有了更多的好感,自然也就由着他们俩去了。 「那法子真的是你作梦梦见的?」 艾成见的东西多,但还是第一次知道世间竟然有能把桃子保存两三个月不坏的法子。 「嗯,不然就凭我这么个小丫头,怎么可能知晓这么厉害的法子呀。」 这话落在前面李玉珍的耳朵里,就多了几层别的意思。 她想起先前赵小荷说的高慧儿是旺家旺夫的金命,心里又有了些新的主意。 成子和这丫头的婚事,她说什么也要保住了! 高慧儿倒是没想这么多,她只是纯粹因为自己马上就能赚大钱了,所以高兴得嘴里哼起了小调。 艾成走在她旁边听着软软的调子,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慧儿妹妹,我觉得你和先前似乎不同了。」 高慧儿心里咚地一响,手脚都僵硬了三分。这些日子她在家中如鱼得水,再没有人说过这话,让她有些得意忘形了。 不过她看着艾成俊朗的侧脸,低声问了一句,「那成子哥觉得现在的慧儿好,还是先前的慧儿好呢?」 旁的她都不会计较,但到底对这个少年有了几分别的心思,她还是想要听到一个答案。 艾成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只要是慧儿妹妹,那都好。不过,我觉得现在的你更好一些,我……很中意……」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含糊不清,高慧儿凑过去都没能听清楚。 「成子哥说了什么?太小声了我没听见。」 艾成整个人一激灵,他去的地方多,少不得和各种不同的人打交道,所以在他看来,男女之间没有那么多忌讳。 但是高慧儿这么一问,他突然反应过来,他虽然不在意,可高慧儿是和自己不同的,若是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话,定会觉得他是个轻浮的人! 「我、我方才说慧儿妹妹现在很好!」 他想要掩饰自己的心虚,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高慧儿被他惊了一下,脚一滑,艾成眼疾手快忙扶住她的胳膊。 夏日里高慧儿的衣裳很薄,而且为了做事方便,她又拜托陈桂香把袖子稍微改得短了些,是以艾成这一扶直接碰到了她雪白的手腕。 高慧儿只觉得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下,连忙收了回来。 艾成也捏起拳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 「我……对不起!」 「谢谢成子哥,不然我刚才就摔倒了呢!」 高慧儿第一次和男子有那般接触,心里本来又对他倾慕,所以方才才会反应那么大,但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就觉得自己那样做实在不好,便立即开口试图挽回。 没料到,两个人竟然同时开口说了话,这般默契倒让两个人噗嗤一笑,方才的那点儿小尴尬和慌乱顷刻间烟消云散。 高慧儿把他们送到了平坦一些的路上,李玉珍就叫她回去了。 「下头我们自己走就是,你家里还有那么多事情,就不要在这里耽误功夫了,那果子的事回头有了准信儿,我就叫成子来告诉你。」 「谢谢珍姨了,山路不好走,你们仔细着些。」 说罢,两方就告了别。 高慧儿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准备等他们过了面前的山道再转身回去,不料艾成走了几步之后就回过头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刹那间都如同触电一般移开了去。 高慧儿心如擂鼓,咚咚咚敲得她头晕。 若说原先对艾成的喜欢还是因为原身和他的关系,有了今日的接触后,高慧儿很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少年郎。 v第十八章[09.10] 艾成那边也因为两个人的目光相对红了脖子根儿,想回头却又不敢。 李玉珍看在眼里,忍不住笑道:「别舍不得了,日后见着的时候还多着呢。」 艾成被她这么说脸瞬间烧了起来,「我才没舍不得!」 李玉珍笑了笑,没有继续戳穿儿子。 而高慧儿那边回了家之后,发现赵小荷还没有去地里,连忙走了过去,「阿娘有什么要和我说吗?」 赵小荷看了周围一眼,确认没有旁人在之后才拉了她的手,「慧儿,这些法子随便拿出去都是了不得的手艺,就算你与成子关系好,为了日后不闹出矛盾来,暂时也不要透露,知道吗?」 赵小荷到底经历的事情多一些,知道在利益面前,再坚实的感情也禁不住考验。 「嗯,阿娘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而且我都想好了,这些法子就算今后咱们真的和珍姨那边连手了,也不能叫他们知道,只能我们自己家里人懂。」 高慧儿希望这些作为家里人的底牌,未来好赚更多的钱,生活能更好一些。 就算今后她真的同艾成成亲了,她也不打算把这些堪比商业机密的东西告诉他,至少现在还不曾想过。 赵小荷虽然觉得夫妻应该是一体,也认准了艾成这个女婿,但见高慧儿严肃的样子,也点了点头,「你心里有数就成。」 说完话母女俩就各自忙开了去,而刚刚走镖回来的艾雄那边也忙得一塌糊涂。 【第六章 天时地利人和】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间,憋了一天话的李玉珍吃完饭就拉了艾雄到房里说话。 「慧儿那丫头弄了糖水桃子,那些酸桃子做岀来的味道不比那些好桃子味道差,而且她学了古法,说是能让桃子放上个两三月都不坏的。我寻思着把那桃子运到北边儿去,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也能让他们家里松快松快。」 艾雄脱了外衣在床上坐下,累了一天他现在晒得紧。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我知道你和高家三媳妇儿交情深,但咱家是做生意的,那小孩子过家家的小玩意儿怎么能拿到我们镖局来?这不是自己坏自己名吗?这事我不同意,以后别提了!」 「这是为何?你不是常说北边儿少蔬果,若能运了去必能大赚一笔的吗?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法子,怎的又不同意了?」 李玉珍本是认准了艾雄会因为这消息欢喜,所以回家后一直都十分高兴,自觉为夫家分忧了,却不料他是如此反应。 艾雄折腾了一整日肩膊疼得厉害,手指了指肩,示意李玉珍给他好好按按,才随口道:「我堂堂武威镖局的总镖头,交往的人物也是能人辈岀,但谁都找不着这样的好法子,破落的高家三房难道还比旁人都厉害了?他们就是看你太好脾气了,所以故意诓你呢!我可听说他们欠了不少债,你平日要多个心眼儿,莫要被他们给骗了。」 李玉珍一边给他用力按着肩膀,一边暗暗皱了眉头,柔声道:「你啊,什么都好,就是不愿意相信人,总觉得什么事儿都只有自己才能做成,人家要是做成了那就是唬我们的,岂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艾雄被李玉珍按得肩膊终于松快了些,睡意就跟着上了头,他抬起胳膊捉了自己肩头的手,反身就躺了下去。 「夫人,你就不要担心这些了,反正我是不信高家三房有这本事,否则高老爷子也不会因为半山的桃子把命都给丢了。今后你也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事儿,好好管好后院就好,你一个女人家少想那么多,今天累了一整日,我要睡了,熄灯吧。」说完这话,艾雄就闭上了眼睛。 李玉珍见他这样,心里虽然急却也没法子,只好起身捻灭灯台上的烛火,然后在他旁边躺下。 艾雄很快就打起了呼噜,可是李玉珍睁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 不行,此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她躺在床上思索了半夜,第二日醒来就去院子里找了儿子。这么多年了,无论风霜雨雪,只要艾成在家,就一定会天不亮就起床在院子里练功,所她一去就寻到了人。 「成子。」 李玉珍唤了一声,正把刀耍得虎虎生风的艾成连忙收了功走到母亲跟前。 「娘唤我何事?」 李玉珍拿起手绢给他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压低了声音道:「你爹不同意慧儿家那桩买卖。」 艾成黑曜石般的眸子闪了闪,没有立刻应声,其实他自小跟在父亲身边,太熟悉父亲的脾气,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略微想了想,见四周无人注意便压了声音道:「娘,您也知道爹素来只信他自己筹办的事,慧儿妹妹家那边我今日重去一趟,让他们先准备着,回头出镖的时候娘只需告诉爹说要送土特产到舅舅那边去就成。」 李玉珍做了十几年的当家主母,脑了自然是灵光的,听儿子这么说,便知道该如何去做了。她娘家哥哥也在北边儿,到时候借着送土特产的由头,把糖水桃子放上镖车,这事儿就成。 她微微点头,轻声道:「也只能如此了,你爹那驴脾气,唯有见着真金白银才相信里头的好处。不过你千万让慧儿家注意些,莫要被人发觉了,到时候你爹若是知道了,咱们娘俩都落不着好!」 艾成一一应过,用了早饭就寻了个由头朝着高慧儿家去了。 艾雄在他走后留了李玉珍说话,脸色十分难看,直言道:「成子如今还和高家那个丫头来往?」 李玉珍见他如此模样就晓得是生气了,忙吩咐府中下人去泡了茶上来。 「你又不是不知,成子和慧儿自小一处长大,相处本就亲厚,慧儿那丫头也是极好的,成子自然走得近些。」 闻言,艾雄的神色越发不好了,眉目间隐隐浮动着怒气。 李玉珍正想再帮着高慧儿说两句话,就见他右手握拳砸在了桌上,「咚」的一声闷响,惊得她身子一抖。 「胡涂!成子年少不知轻重,你还不知?高家三房如今是何光景你不知道?谁家不是避之不及,偏偏你们娘俩儿上赶着去沾那晦气!」 艾雄的嗓音一声大过一声,吓得端了茶来的丫鬟都弯了腰候在外头不敢进来。 v第十九章[09.16] 李玉珍也不曾想他怎么突然对高家三房如不喜,一时也不知是该劝还是该附和几句,于是干脆走去门外接了茶端进来,放到他手边。 艾雄将她眼中的为难看得分明,心中烦闷更盛,一口热茶也不怕烫,就这样灌了下去。 「娘子,我也不是那般拜高踩低之人,你平日里带些东西给他们我也没说过一句不是,但成子是我镖局未来的总镖头,怎么能让妻族拖了后腿?」 作为武威镖局的总镖头,艾雄一身武艺,与镖局弟兄一同出生入死,侠肝义胆,名声在外,才带着镖局闯出如今的名头。但为人上位者,他不得不为镖局的未来考虑;为人父者,他不得不为儿子的未来思虑,两处加在一起,就算心中对高家三房略有同情,也不得不说出这些话来。 李玉珍听了这话,方才全然知晓他的心思,一时也有些愧疚心软。她把先前揭了盖子凉在一旁的茶推到他跟前,轻声细语说道:「相公,你是看着咱们家成子长大的,还不知道他的心性吗?如今他也不是孩子了,心中自有思量,不会胡来的。」 艾雄听了这话,想到儿子这些年确实长进很多,心里的石头这才稍稍落下些。 「但愿如此。」 不提李玉珍这边如何安抚艾雄,艾成这会儿也到了高慧儿家。 在院子里玩耍的栓子最先见着他,就一边转身往屋里跑一边喊着,「姑姑,大哥哥来了」 高慧儿正帮着陈桂香做早饭,听得侄儿喊连忙走了岀去,果然见艾成披着朝霞立在院中。 「成子哥怎的这么早,可用过饭了?」 高慧儿见他衣摆上沾了不少露水,忙递了帕子过去让他擦擦。 艾成接了帕子,笑道:「已经在家中吃过了,我过来是告诉慧儿妹妹,去北边儿的事已经定下了,你们且准备着,时候一到我就来取东西。」 高慧儿听得这话,瞬间欢喜得弯了眉眼,神色间带出一些平日没有的柔媚来,「那我先在这里谢过总镖头和珍姨了,回头我一定寻个日子同阿娘一起去当面道谢。」 高慧儿自知这买卖于他家而言是大生意,但对武威镖局来说却是蝇头小利,毕竟这次前去只为先探探情况。所以她猜着必定是李玉珍为他们费了力气劝说,而艾雄又心善,所以才应下来。 但艾成一听这话立刻阻止道:「不行,不能去。」 高慧儿满心不解,问道:「这是为何?总镖头和珍姨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我们应该当面道谢才是。」 艾成眸子轻转,随口胡诌道:「此事如今还不算成,而且我爹也说担心有人知道此事后生出恶意,对你们家里反而不好,所以还是小心为上,不要提前走漏了消息。」 他说得认真,高慧儿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如今高盛在陶窑的差事都叫二房那边夺了去,若是叫他们知道了这糖水桃子,还不得闹得天翻地覆? 这么想着,高慧儿便用力点了点头,开口道:「成子哥你放心,此事我们一定保密。」 两边说定后,高慧儿便带着艾成同赵小荷与高文礼打了招呼。 赵小荷从地里选了些长势喜人的甘蔗,砍了削好,叫艾成带回家去尝尝鲜。 艾成谢过后,赵小荷就拉了高慧儿送他下山。 路上,艾成略微有些紧张,双手在身体两侧微微握拳,故作轻松地笑道:「北边儿那些人现在这时日连绿树都见不着,这一次要是见了你们家的桃子,一定会抢夺起来的!」 高慧儿掩嘴轻笑,知道他这是在宽慰她,告诉她这些桃子一定会卖得很好。她侧过头看着艾成有些瘦削的侧脸,心中一动,伸手从路边折了两朵紫色的野花递给他。 「喏,成子哥,这是提前给你的谢礼。」 高慧儿打算等这次桃子卖了,家中有了银钱,就拿出些买一份象样的礼物送他,两朵小花儿不过是个玩笑。 不想艾成却耳朵一红,伸手接了花,低声道:「谢谢慧儿妹妹。」 这般反倒惹得高慧儿也脸红了,看得一旁装聋作哑的赵小荷也觉得好笑。 好不容易到了山下,艾成径直回了家中,特意找了个瓶子把花插在房中后,又往身上放了些铜钱就朝着西市去了,那边有不少有趣的玩意儿,他也要还慧儿妹妹一份礼! 与此同时,高慧儿家人也紧锣密鼓准备起来。先前他们已经做了许多糖水桃子,家里吃掉一些,这次补上便可。这并不费什么功夫,但是高慧儿想着运送的时候可能会碰坏,所以拜托阿爹阿娘去寻了些柔软的蒲草,到时候一同放进箱子里以便护住竹筒。 这日早上,陈桂香在煮桃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句,「慧儿,难得有这机会把桃子运去北边儿,用不用家中再多做一些?」 高慧儿摇头,边搅动着锅里的糖水,边应道:「现在还不知道能卖出去多少,而且做得太多镖局那边运送也不方便。我们家中没有余钱,只能等桃子卖了才能付给镖局运送的银两,所以还是谨慎些的好。」 陈桂香不解又心疼钱,便追问道:「艾家与咱家交情这般好,艾夫人也没说要付运送银两,我们为何还要给?家中本就缺钱得紧,倒不如把这钱拿来添置些……」 高慧儿没有等她把话说完,就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大嫂,我知道如今家中艰难,但这些话最好不要在阿爹阿娘面前说起,我今日也权当没听到。」 听小姑这么一说,陈桂香才突然想到高老爷子生前的做派,还有公公婆婆的脾性,怎么可能会占这些小便宜,连忙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高慧儿见状只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没过几日,艾成就同李玉珍一起来了窝棚。赵小荷带着他们去库房装罐头,高慧儿就一直守在外面,生怕有人突然上门见到不好解释。 高文礼把竹筒一个个小心装进箱子,那模样如同对待自家孩子一般仔细。 人多好干活儿,没一会儿就把所有的竹筒全部装好了。 高慧儿眼见那么大一个箱子,必定沉重,正想着叫大哥帮送下山去,不想艾成竟然一下就把箱子直接抱了起来。 「啊,小心!?」她一声惊呼,却发现艾成虽然看着有些吃力,却也还算撑得住。 v第二十章[09.20] 艾成眼见她如此担心,心中腾起丝丝暖意,笑道:「没事儿,镖局里比这重的箱子很多,我都搬过。」 高慧儿忍不住感慨,旁的还罢了,力气上绝对是男女有别。 虽然艾成力大,但山路崎岖,她还是喊了大哥和艾成一块儿抬了箱子下去。 高慧儿跟在他们身后,正庆幸路上没撞着认识的人,却在拐弯后遇到了张婶。 「哟,这不是盛子和成子吗,你们抬着箱子是要去哪儿啊?」 高慧儿忙拉了张婶站在一旁,解释道:「先前珍姨放了些东西在窝棚那边,如今得了空就过来取回去,大哥看这路不好走,就说一同送下山去。」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吓了一跳,以为你们这是要搬家进城了呢。那你可要看着些,别滑了啊。」张婶笑着应了两句,就扛着锄头继续往山上去了。 高慧儿看她没有起疑,稍稍松了一口气。 好险!这山上就几户人家,大家都是认识的,平日里有空闲也串串门儿,若是张婶知道了什么,不到一个时辰怕是大伙儿就都知道了,到时候定然会生出些不必要的波澜。 高慧儿提心吊胆地继续跟着往山下去,生怕遇着些难缠的主儿,好在接下来一路上没再见着人,顺顺利利把箱子送了下去。 道别的时候,艾成把高慧儿拉到一边,从怀里摸出了一根绯色的丝带,脸色微红。 「我见城里好些你这年岁的姑娘都戴这个,就……就给你顺手带了一根。」他本来是想要买银镯子的,但是又觉得高慧儿会嫌贵重不肯收,思来想去还是买了这个。 高慧儿惊讶地接过丝带,心头也是跳得有些快。不过眼见艾成局促的模样,她立刻收了脸上的惊讶,笑道:「谢谢成子哥。」说着话,她就把丝带随手绑在辫梢儿上,俏皮的晃晃脑袋,问道:「成子哥,好看吗?」 艾成下意识咽了口水,嗓子微干,轻轻应道:「好看……慧儿妹妹……真好看。」 这会儿正有山底清风拂过,吹起高慧儿那绑了新丝带的辫梢儿,迷了艾成的眼,也拨动了少年的心弦。 随后跟来的李玉珍不知内情,眼看时辰不能耽搁,就唤了儿子一声,「成子,赶紧走吧。」 「好,娘。」艾成应了一声,又急急望向高慧儿:「慧儿妹妹,我先回去了,这些日子暑气重,你多看顾些自己的身体,不要染了暑气。我从北边儿回来就来看你。」 高慧儿抿着嘴唇点了头,「好,成子哥一路顺利!」 「成子,走了。」 那边李玉珍又唤了一声,艾成这才把箱子装上自家马车,跳上车辕,依依不舍回城去了。 高慧儿眼见马车走远,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末了用力摇摇头,想把彷佛刻印在脑海的少年身影摇出去。 高盛走在她身边,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高慧儿这才发现大哥还在跟前,想起方才同艾成说笑,她脸色微微有些红,问道:「大哥是担心那些罐头吗?放心,肯定会卖掉的。」 高盛抬头看了妹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笑道:「好,肯定会卖掉。」 不说高家如何期待罐头大卖,艾家镖局这里也忙碌着装货。 李玉珍整日心神不宁,担心艾雄心血来潮去检查镖车上的货物又担心儿子岀门押镖会遇着危险,她在院里做针线,正忧心忡忡的时候,艾雄突然从外面进来问道—— 「夫人,你说的要带去大哥家中的东西放好了没有?」 李玉珍被惊了一跳,赶紧拾掇了心思,笑道:「给大哥带的土产我方才就叫成子装好了,不会忘的。只不过成子要出门我有些惦记。」 艾雄却是不在意,摆摆手应道:「他也该自己押镖了,而且沿路我都和老友打了招呼,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李玉珍笑了笑,没有应声,孩子出门在外,她这个娘亲怎么可能放心? 不过不管她如何担忧,终于还是到了艾成出发的时候。 艾成离开的时候天还早,怕他娘担心,特意趁着她没有起身的时候就出门了。 这一路上虽然是他策一次单独押镖,但是有老镖师跟着,他又不是第一次走这条道,所以很是顺利。 待到了地界,艾成先交了镖,然后找了镖师常去的一家客栈住下,准备多歇息两日。谁知不等众人安定下来,雨夹雪就毫无征兆下了起来。 一同前来的镖师忍不住惊讶,「这都几月天了,竟然还会下雪?」 客栈小二端了一壶热水上来,又给众人忙着添了火盆儿,听得这话就笑道:「几位大哥有所不知,我们这边去年冬天大雪尤其多,前几日融化了些,路上泥泞极了,不少马车行来都会陷住,这般又下雪,冻一冻,兴许路还好走一些。」 正说这话儿,艾成又听旁边一桌人说着—— 「本来北边儿就没什么吃食,现在又是这么乱七八糟的天气,什么时候能入夏啊,没能吃点新鲜果子青菜,真是嘴巴都要淡出鸟儿了!」 先前因为雨夹雪,店小二已经利索地将客栈的门虚掩起来,但依旧不妨碍外头的寒风呼啦啦地往大堂里灌。 艾成坐在火盆边上,透过门口那点子缝隙感受着外边的冷风冷雨,心里不禁生出些惊喜。他原本打算第二天再去找舅舅,但是今天天气突然变了,说不定对罐头生意来说是一个好机会,所以当下决定今日就带着箱子去舅舅那边。 艾成心中有了算计,匆匆吃过饭,趁着雨雪稍停,对同行的弟兄们说道:「我今日先去把家里带的东西送去舅舅家,你们在这里好好歇息,等过两日把货都接了我们再动身回去。」 一路同行而来的老镖师点头应了,见他安排如此周到,心里踏实了不少。 v第二十一章[09.25] 武威镖局在银湖县那边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镖局,每年押送镖物不少,但这般远路押送,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容易的事,所以每次北上,都是镖局那边押了镖过来,回去的时候又带些货物返回,这样不至于跑空趟儿,也能减少许多损耗。 这次,总镖头有意考校下二公子,所以临行前三叮嘱他们,除了生死大事之外,别的都不要干涉提点,就想看看二公子能做到何等地步,所以他们凡事听吩咐,半点儿不提意见。 艾成拉着满车的木箱子离开客栈后,就直接朝舅舅李峰那里去了。 李家原本也是银湖县的人,但李峰自幼不喜欢读书,跟着远亲外岀经商,在北地站稳了脚跟儿、成亲生子,就算是把家业挪了过来。 李玉珍嫁给艾雄留在银湖县,没了娘家走动,回村就要到赵小荷这个手帕交家里,所以相处才这般亲近。 艾成与舅舅并无过多交集,却也时常听阿娘提及。李峰如今是小有名气的商贾,为人和气,交好的朋友多,售卖糖水桃子的事情,舅舅一定能帮得上忙。 他带着箱子到了李峰家中,一番寒暄后就拿岀了娘亲的书信。 李峰看过之后,对糖水桃子的事心里有了个谱,收好信件便开口说道:「成子,先把货物给我看看。」 在商言商,虽然是妹妹托付之事,但李峰行事也自有一套规矩。对他而言,估量货物价值是第一步,若是真如妹妹说的那般,这桃子在北边自然是不愁卖不岀好价钱! 艾成立刻当着舅舅的面开了箱子,箱子里铺盖了一层厚厚的蒲草。他拿开上面的蒲草后就露出一迭高高的竹筒来,竹子清雅的香气也从箱子里飘逸而出。 李峰拿出一个竹筒,用手掂了掂,然后打量了一眼上面的封蜡,称赞道:「这个叫慧儿的丫头还真是有些主意的。」 艾成笑着回答道:「是了,我娘也是这么说的。」 李峰点点头,开了封蜡把里面的东西倒进碗里,只见那桃子黄澄澄的,带着汁水躺在碗中,晶莹剔透,很是好看!若说他一开始愿意验看这箱子货物是因为亲妹妹的托付,如今他就是对这糖水桃子本身感兴趣了。 李峰不拿筷子,直接用手捻了一块桃子肉放进嘴里。入口便是黄桃特有的柔软厚实口感,紧接着是惹人胃口大开的酸甜,从嘴巴一直落到肠胃之中,说不出的清爽,让他忍不住还想再来一块。 艾成恭敬地立在一旁,看着舅舅一口气吃完了一整碗,就知晓这桩买卖是成了! 【第七章 物以稀为贵】 果不其然,李峰带着他去了一处人来人往、最是热闹的点心铺子。 两人一起进门,就看见一个老掌柜愁眉苦脸地站在柜台后,屋里放点心的木头架子也是空荡荡的,看着很是冷清。 李峰心中一喜,快步走上前行礼寒暄,问道:「张掌柜,点心卖空了,你应该欢喜才是,怎么愁眉苦脸?」 张掌柜显见同李峰熟识,拱拱手就算回礼了,末了叹气道:「这几日天气不好,鸡蛋之类的食材买不到,点心也就烤不出来,再这样下去我这铺子怕是要关门大吉啰!」 李峰听了这话,就笑着把带来的竹筒放到老板面前。 张掌柜鼻子也好用,翕动两就来了精神,站直了身子,不再像方才那样懒散,「这是什么,嗅着有些香甜味道?」他盯着竹筒,眼中闪过精光,暗自猜测李峰带来的是蜂蜜一类,又道:「这里面装了蜜糖还是甜酒?」 李峰笑咪咪的也不应声,只让一边同样好奇的小伙让拿了碗,把竹筒里的糖水桃子倒出来。 张掌柜一见到那金黄桃子眼睛就睁得溜圆,激动地追问道:「这是桃子!你是怎么把这个东西淘弄来的?南边的桃子成熟了吗?这么早,咱们这里还在下雪呢!」 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不是没打过南边这些水果的主意,但是早些年试过一次,果子运到半路上就全都坏了,从此以后就歇了这心思。 如今李峰居然运来了这么好的黄桃,他几乎本能的一下子嗅到了赚大钱的机会,若是能拿到保存桃子的法子,南北运送果子绝对是一本万利。 李峰一眼就看岀了他的心思,连忙摆手,说道:「这是别人家的古法,你就不要打这主意了!倒是我那有不少这样的糖水桃子,就问你收还是不收?」 张掌柜如今店里这情形,哪里还敢拿乔,立刻点头说:「收!当然收!就是这价钱嘛……」 李峰看他答应下来,也不接话儿,只把碗推了过去。 张掌柜赶紧尝了块,末了也顾不得规矩,连连赞道:「酸甜可口,桃香浓郁,好吃,真是好东西!」 李峰得意不已,毫不犹豫的直接伸出五根手指。 如此,不要说是张掌柜了,就连李峰身旁的艾成都看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张掌柜直接开口嚷道:「李东家怕是在拿我开玩笑吧,一筒五百文钱,这也太贵了吧?」 一旁的艾成也觉得这个价格太高了,毕竟在银湖县里新鲜桃子也就几文钱一斤,不过他看舅舅笑咪咪的脸色不像是在开玩笑,就忍着没有打断。 李峰笃定这是独一份的买卖,也不在意张掌柜的恼怒,笑道:「张掌柜只算了新鲜桃子的价钱,但是新鲜桃子能运来吗?不能!这是糖水煮过的桃子,而且只要不开封儿,可保三月不腐坏。 「难道熬糖水的甘蔗不要钱?一路运送千里到这边不需要车马费?最重要的是保证桃子不腐坏的法子,这个才最矜贵。这般加一起,五百文实在算不得贵了。 「而且这般的天气,谁家不盼着吃点儿新鲜东西啊?老人孩子尝一尝,走亲访友做个见面礼,够新奇也够体面。 「张掌柜,你转手卖个一两银子,若是没人买,你就给我送回来!我们都是做生意的,规矩都清楚,就不要拿糊弄外行的那些话来糊弄我了,你就说成还是不成。」 艾成听得有理,自觉又多学了一些本事,暗暗佩服舅舅精明。 张掌柜也清楚李峰说的没错,没有一口回绝,皱眉思索起来。 艾成连忙在旁边帮腔道:「张掌柜,这糖水桃子是我从南边运来的,一路遭损也是不少,能到这里实在不容易,这个价格已经很公道了!」 艾成说完,眼见张掌柜有些心动的拌子,就继续加了把火,假意说道:「张掌柜若是不打算要的话,我就带着这糖水桃子去别的地方问问,也不耽误您做生意了。方才那一筒,算我送给掌柜尝个新鲜。」 v第二十二章[09.30] 虽然张掌柜的点心铺子在这里是最大的,却不是唯一的,糖水桃子占了新奇,还有天降大雪的天时,换到哪里都不愁卖。 艾成这般说倒也不心虚,物以稀为贵,价高者得。 果不其然,他才刚说完张掌柜就急了,直接将装了黄桃的竹筒拉到自己身前,笑得满脸皱纹都堆积一处了,「小兄弟不要急嘛,我也没说不要,只是如今手里没那么多银钱……」 听到这话,艾成也皱了眉头,这桃子不是他的货物,自然是不好赊账的。 正这时,经验丰富的李峰却开了口,「这不打紧,你有多少银钱就先拿多少桃子啊。」 张掌柜还想杀杀价,余光扫到铺子里空荡荡的架子时就打消了这个心思。他做了这么些年点心生意,知道就算没有这一场大雪,糖水桃子在这里也一定会受欢迎,更别说最近这鬼天气让人烦躁,新鲜的果子、奇特的酸甜味道,肯定会让人胃口大开,自然也会大卖。 于是他点了点手里的现银,先咬牙秤了二十两,定下四十筒糖水桃子。 艾成接了钱,只扫了一眼,确认银钱没错后。李峰就直接差人回去取了四十个竹筒过来、 第一笔生意收获就这么大,艾成和李峰的心情都还不错。 接着两人又去了最大的一家酒搂,以同样的价格把剩下的糖水桃子都卖了出去。 事成之后艾成在酒楼请舅舅好好吃了一顿以示谢意,李峰惦记把糖水桃子的生意做大,自家也能分一杯羹,所以半点儿没托大,同外甥吃喝说笑,半点儿没吝啬,教了艾成不少做买卖的规矩。 就在他们舅甥俩吃喝的功夫,点心铺子和酒楼都把糖水桃子写上了牌子,大力向客人推销。 好似永远不见春日的冬末寒冷干燥,突然见到金黄的桃子,又酸甜适口老少皆宜,自然很快就被抢购一空,甚至有的大富之家为了吃到糖水桃子,开到了一筒三两银子的高价! 张掌柜和酒楼老板捞着了好处,隔天就特地宴请了艾成和李峰,各自又下了五十两银子的订金,分别订了两百筒,加在一起就是四百筒。请艾成尽快运来,一来抢占天时,二来也是抢占客源。 艾成心中大喜,应下买卖,签订了契约之后即刻动身,把镖队返回镖局要运的镖物都谈好,然后交给老镖师负责,他骑马先一步赶回家里。 暂且不提艾成这边如何夜以继日快马奔回,只说高家村中,高慧儿家人日日盼着艾家的消息,平日里做事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一日太阳正晒得人头晕目眩,高慧儿带着栓子拿了衣物去水塘边清洗,做点儿活计不说,沾沾水也能凉爽一些。 她刚把一件衣裳冼干净放进盆中,就听见在旁边竹林里找竹子虫的栓子,扯着嗓子在叫唤着什么。 高慧儿以为是侄儿遇着什么危险了,连忙起身过去查看,却见艾成满头大汗地快步朝她走来,她心里一紧,忙快步迎了上去,边摸了帕子递上前,边问道:「成子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可到过我家了?」 艾成心中喜悦,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狠很喘了几口气,这才说道:「慧儿妹妹,成了!桃子都卖岀去了!八筒用了两筒,其余五百文一筒,总共得了三十九两银子。」 高慧儿突然被他拉了手,只觉得脸上臊得慌,想要挣开,如今听了这话,直接给惊得愣在了原地。 她带着些惊疑,问道:「三十九两银子?你确定不是三两九……」 她的话还没说完,艾成就急不可耐地接着激动地说:「一筒卖了五百文,是三十九两没错,而且桃子拿出来就被那边的人给买光了。」 高慧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作梦,她用力反抓着艾成的手,脸色通红,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欢喜地跳了起来。 艾成看她笑得如此明媚,赶路的辛苦顷刻间烟消云散,也一起拉着她的手跳了起来。 两个人都太过兴奋,以至于忘了栓子还在旁边看着。 栓子看他们玩得开心,虽然不太懂姑姑和大哥哥为什么这么高兴,但也跟着一边嚷一边手舞足蹈。 高慧儿被侄儿的嚷叫拉回了神,这才发现她竟然紧紧抓着艾成的手,她瞬间脸颊红透,想把手收冋来,没想到被艾成抓得更紧了些。 高慧儿小心翼翼抬眼看他,见他眸子亮得骇人,一时间她觉得脸上烧得发烫,好像站在了烈日底下晒了整个晌午。 艾成的手也是滚烫,紧紧握着她的小手,带出些手心的薄汗来。 高慧儿心里已经全然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只觉得像是揣了只兔子一般,在心口乱跳乱碰。她脑子里一片模糊,只能感觉到手心烫人的温度,还有胸腔里乱了的心跳。 高慧儿用力咬着下唇,低头不敢去看跟前的艾成,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成……成子哥……我……我们去把这好消息告话我家里人吧。」 虽然她并不像其他姑娘一样同男子说两句话便觉得贞洁不保,但如今这亲密的情形她也是第一次遇见,只觉得心里有些害怕,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种甜蜜的欣喜。 艾成方才被高慧儿的明媚欢笑所惊艳,一时间失了心智,只想要把她捧在手心里疼。如今被她一句话点醒,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多荒唐的事情,连忙松开手去,同样红着脸道:「那个,慧儿妹妹,我也是一时高兴的忘了形。」 说这话时他就松开了手,一瞬间心里像是突然空了般,有些不是滋味。 他强行让自己的目光从高慧儿的手上移开,走到水塘边帮她端了浣衣的盆子,然后带着她和栓子一同往村子方向去了。 三人到家的时候就发现赵小荷和高文礼他们全都回来了,全都焦急地站在门口朝水塘的方向望着,看来是知道艾成回来了。 赵小荷一见着他们过来,两步窜上前急切问道:「成子,那……那桃子卖出去了吗?」 不等艾成应声,高慧儿已经忍耐不住,用力点头,欢声嚷道:「阿娘,成了!全都卖出去了!卖了三十九两银子!」 她本以为阿娘听了这些话会笑、会忍不住叫出声,但是赵小荷却抬手紧紧捂住了嘴巴,随后眼泪直直流了下来。 高慧儿吓了一跳,赶紧快步走到阿娘身边,一手扶了她,担心地问道:「阿娘这是怎么了,桃子卖出去了是好事啊,您怎么哭了?」 她正说着,另一边的高文礼带着高盛和陈桂香还有栓子,一起朝着两边跪了下来。 v第二十三章[10.08] 高慧儿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阿娘拉着手也一起跪了下来。 最先跪下的高文礼此刻也哭得是鼻涕眼泪一把,哽咽着喊道:「爹!您听到了吗?卖出去了!桃子卖出去了,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紧随其后的赵小荷也抹着眼泪,说道:「爹,您放心,我们三房一定会守住果园,一定会把所有桃子都卖出去,了却您生前的念想儿。」 高慧儿听着这一声声悲戚诉说,想起这些时日的辛苦,眼圈也跟着红了。 就连旁边立着的艾成也恭敬地朝着那个方向,深深弯下腰去作了揖。 一家人就这么跪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悲痛的情绪中缓过来。 糖水桃子能成功卖出这样的价钱,艾成占了头功,赵小荷赶紧拉了他去树下坐,详细问了起来。 高慧儿端了凉茶出来,大伙儿一起喝茶解暑说闲话儿。 有了银钱,自然是万事好办,家里的日用还不着急,唯一就是欠下的债要紧着还。 但高慧儿却有不同意见,她环顾了一圈面前的人,略微思忖了一下,组织好语言,对着他们说道:「爹娘,我想暂缓还债,先把这一次赚的钱拿去建作坊,这样就可以制作出更多的糖水桃子,卖更多的银子,主要是还债可以等,但成熟的桃子却是等不了。」 赵小荷和高文礼有些犹豫,没有说话,其实已经认可了闺女的想法。他们这一次见着酸桃子变成了银钱,心里自然对闺女更信服。所以不管她做什么,他们都选择支持。 坐在对面的陈桂香见没人反对,男人高盛又是个不会说话的,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开口说道:「慧儿,家里赚了钱,大家都很高兴,但是建作坊不是说着玩的,需要不少银子吧,这些钱看着多,但肯定是不够啊。」 「而且家里欠的那些银钱也该先还了,不然人家还指不定背地里指着我们脊梁骨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自家再做一些桃子,送去北边卖,等到债还了,攒够了银钱再说作坊的事,你看怎么样?」 陈桂香自打三房分家后,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多银子,心里自然是激动不已。这些天她有时候带着栓子岀去做事,总会有人指指点点说着他们家欠债不还,想要耍赖,就是先前和她关系近的几个媳妇儿,如今都不和她来往了,觉得她家中不清白,怕坏了自家名声。 陈桂香娘家也在高家村,所以亲爹亲娘也跟着被人笑话,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因此见了那么些钱,她就想着当务之急是把欠债给还清了,这样对家里的名声最好。 高慧儿听了她的话没有马上回答,她也想过要不要先还欠债,但他们家欠了不少银钱,每一次制作加运送,来回要花不少时间,若是等还清债,攒够开作坊的银钱,桃子早就过季了。 所以她还是摇了头,对陈桂香劝道:「大嫂,我懂你的意思,外面那些人说话的确不好听。但是没有作坊,全靠我们自家人的话实在太慢了,而且我们卖岀桃子的消息很快会被老宅的人知道,到时候他们若以充当人手为由要介入,我们该如何是好?」 他们说话的时候,艾成因为自己不好开口,所以一直只是听着,但是听高慧儿说到这里,不得不开口道:「慧儿妹妹说得没错,就说这一次北边的买家又预定了四百份,让我们尽早送过去呢。 「如果是自家人做的话,不知多久才能做好,而且保存的日期也白白浪费了。做生意讲究信用和时机,若是想长期和北边的铺子供货,最好是交货快一些。」 他这么一说,赵小荷也开口说赞成先建作坊,高文礼和高盛自然也是如此表态。 陈桂香看着大家纷纷站在小姑子那边,心里有些委屈。她也是为了家里着想,怎么如今反而就她一个是坏人了? 高慧儿就担心陈桂香会多想,所以说话的时候用词比较小心,但还是见她变了脸,高慧儿一时间想不到如何安慰嫂子,又担心她心里记恨,便有些着急。 离高慧儿最近的艾成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心思,眸子一转,开口道:「建了作坊之后就要招人手帮忙,总要找可靠勤快的,因为要算工钱呢,总不好白给银子不出力。」 高慧儿听了这话也立刻反应过来,接着说道:「对啊,我记得陈家婶婶先前就在咱家果园里过忙,手脚很是灵活,到时候作坊里一定是少不了要请婶婶帮忙的。」 她口中的陈家婶婶就是陈桂香的阿娘,高慧儿先前没记起,被艾成一提才想起这一茬来。在她的记忆中,陈婶子年纪不大,身子骨十分硬朗,就是嘴巴不好,腔气有些不招人喜欢。 果然陈桂香听了这话,心里的不满瞬间消散,她如今是高家媳妇儿,婆家日子又艰难,不好明着补贴娘家,也没这个能力,但若是阿娘能在作坊做工的话,那不但能常见到,而且娘家有了进项,日子也就好过了。 她这般一想便松了口,说道:「我见识浅,没能想得那样长远,听成子和慧儿这么说,也觉着还是先建作坊的好。」 高慧儿听到嫂子不再坚持,暗暗松了气,她可不希望外边儿还没闹起来,自己家中先生了分歧。 她算了算手里的银钱,接着说:「这般赚钱的法子指不定会遭人眼红,未免到时候再生出事端,我觉得和成子哥家里合伙是最好的,这样运货到北边,咱们家里也不用再费心,成子哥你说呢?」 其实就算高慧儿不说,艾成也是打算提议两家人一起制作糖水桃子的,倒不是他贪钱,实在是想着一起做生意,两家联系紧密,他和慧儿的亲事自然也是水到渠成。 所以他笑着回答道:「要建造作坊,就需要更多的银子,雇的人手也必须可靠,免得有人在里面做手脚。我们两家认识多年,合作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院子里的人听了这话都觉得有道理,陈桂香更是直接开口说道:「建作坊的事情,栓子他爹可以去找人,他先前在陶窑里做工,认识不少会造房子的人。」 高盛在旁边一个劲儿点头,赶紧应道:「桂香说得对,窑上有不少人都会造房子,我都熟得很,保准没问题!」他眼见妹妹和艾成为家里做成了这么大的事,早就想着也做点儿什么了,所以表现得比平日里积极许多。 赵小荷眼见木讷老实的儿子变得这般,很是欣慰,一家人一条心,这比什么都重要。 但艾成还不能代表艾家,具体如何合作不能越过艾总镖头和李玉珍,于是赵小荷就道:「成子,造作坊的事情,你回去和爹娘好好商量,回头咱们再说。另外,那押镖的银钱我们这边该给你多少?你要实话实说,虽然我们两家关系好,但是银钱上的事情万万不能有胡涂帐。」 听到阿娘的话,高慧儿才想起这件事情,刚刚因为太高兴了,一时间竟然都忘了提。 她侧过头看着艾成,温声道:「是啊,成子哥,把那么些东西从我们这边送到北边去,肯定要费不少力气,你可千万别说不要车马费。」 她和艾成的接触虽然还不算太多,但是对他的脾气已经有了不少了解。艾成为人仗义,心地善良,很有几分江湖侠气,平日同朋友都经常帮把手,更何况如今还是为了他们家。但事情一码归一码,以后要合作,如今就是一个好的开端,要把规矩立下来。 艾成原还真想不要车马费了,但这会儿高慧儿和赵小荷都这么说,他就真不好说白帮忙了。更何况这还涉及整个武威镖局的利益,更不能因为个人的喜恶擅自做决定。 他想了想,武威镖局平日运送货物,是根据押运路程的远近,货物重量,货物的价值,总体估算,最后按道上约定俗成的比例收取「镖利」,一般都不会超过货物价值的两成。 这般大致一算,那一箱子桃子卖了三十九银子,两家熟识,再打个折扣,就是按照一成来收取镖利,也就是三两九。 艾成心里有了计较,就开口说道:「咱们两家交情在这里,总不能同外人一般,所以车马费按照半价,也就是一成镖利算,是三两九钱银子。不过下一次运镖的时候,算不算两家合作还要我爹娘过来商量,到时候如何收取车马费还要再定,兴许要比这个低。」 v第二十四章[10.14] 他一边说,一边把一路贴身放着的银袋子拿岀来,郑重地交给了赵小荷。银袋子装得鼓鼓的,将近四十两银子,白花花的闪着光,惹得高家老少都是欢喜。 陈桂香见着这银子也是眼睛就发光,又听到镖利竟将近四两银子,很是舍不得,眉头一皱,张嘴就想说这收得太贵了,只是话刚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就被旁边的高盛一把拉住。 高盛凊楚陈挂香的性格,知道她会心疼这个钱,所以拉住她之后连忙摇头,示意她不要多嘴。 赵小荷几乎是哆嗦着手,从银子里数了四两,推到了艾成手边儿。 艾成爽快的收了起来,果然高慧儿的脸色也轻松很多。 感情是感情,生意是生意,亲兄弟明算账才不伤感情。 艾成还要说话,却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于是忙止住话,回头望向从山下一直通到窝棚这里的小道。 不管是他还是高慧儿家人,如今都还不希望让别人知道糖水桃子的事情。而高家的窝棚,又刚好修在从山脚到山头的必经之路上,只要有人上山,就一定会打这里过。 【第八章 两家合作建作坊】 高慧儿眼见艾成突然不说话了,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一会儿他们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近,居然是李玉珍。 高慧儿连忙起身,艾成也直接站了起来,朝李玉珍迎了过去。 他看着阿娘额头晒出的汗,有些心疼地问道:「娘,您怎么来了?」 李玉珍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掏了帕子出来,一边擦着额上的汗水,一边说道:「你是我儿子,你提前赶回来了我会不知道?」 说完,她又扫了眼高家众人,见他们个个脸上都带了喜色,桌子上还放了银钱,就知道桃子的事情成了。 她上前握了赵小荷的手,唤大家一同坐下,笑盈盈地说道:「小荷,看来这桃子卖得不错,这次可要恭喜你们一家人,终于等到苦尽甘来的日子了。」 赵小荷听了她的话也弯起了嘴角,笑着应道:「这还得多亏了你们家成子呢,一箱糖水桃子居然卖得了三十九两银子,我方才还在和成子说,让他回家与你商量建造作坊的事。」 李玉珍听了这话,心头一喜,脸上的笑意比刚才更盛了一些,她扫了儿子一眼,笑着说道:「我来也正是为了这事,成子这么急着赶回来,我就猜着多半是好消息,如今一看果然是这样。建作坊是个顶好的主意,我方才在来路也琢磨了,但你们是如何打算的,我还要先听听。」 她第一眼见到糖水桃子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东西肯定能赚钱。这次也是她主动前来谈合作的事情,态度自然是要摆正的。 高慧儿听了这话,生怕爹娘说不明白,就接了话头,说道:「珍姨,货物的运送肯定是要麻烦你们家了,我们家提供糖水桃子不腐的古法,本钱可以咱们家一人一半,至于桃子和糖膏,可以按照市价买卖。如此,自然进项也是我们两家一人一半。只不过我们家里的古法珍贵,到时候重要的工序只有我们自家人来做才合适。」 高慧儿知道直接和珍姨说这些其实有些失了礼数,但做糖水桃子的方子是他们发家致富的根儿,所以绝对不能让外人得了去。 更不用说如今老宅那边一直盯着他们三房呢,若是真的把那些重要的活计交给外人来做,怕是外人知道了,老宅那边也立刻会知道,兴许都不用隔夜。 而且她希望家里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到时候在作坊里做工也是有工钱的,这叫肥水不流处人田! 高慧儿说的这些,李玉珍当然也是明白的。高家村这边只有高家果园才种了黄桃,别处是买不来的,最重要的是那个古法能保证糖水桃子长途运送不腐坏,这才是生意的关键,这也就意味着,在建作坊这件事上,高家三房有足够的底气提条件。 所以尽管她想要为夫家争取更多的利益,但除了镖局方便运送货物,还真没有别的能拿出手的筹码,只得点头应道:「这样算来,其实我家里占便宜了。这样吧,本钱先从我们家里出,等赚了银子你们家里还了债,再还给我们家也不迟。」 高家如今满打满算也就能拿岀三十几两银子,还都是艾成方才送来的。李玉珍这般他们自然欢喜,也承了艾家这份情儿。 倒是高慧儿很佩服这位未来的婆婆,别的不说,这份精明就少见。 这糖水桃子赚钱的是桃子本身,运桃子的那点镖利根本不值得一提,实际这份合作契约艾家更合算。 但艾家这般先承担了初期成本就直接站稳了脚跟,以后即便有人挖墙脚,高家冲着这份情谊也不能随便换合作伙伴。 李玉珍打定主意要拿下这桩长期的买卖,所以就和赵小荷说起了作坊建好后的分工问题。 「以后生意铺开了,还要多栽桃子甘蔗,买苗和雇人打理的钱我们两家也对半开,作坊雇人的工钱也是这样。不过同样的,所有收益,我们也要五成,你们看怎么样?」 高文礼就是个普通农人,赵小荷也不过是个精明的农妇,平日人情过往还可以,当真说到这般繁琐的合作生意还是有些忐忑。 夫妻俩互相看了一眼,就又望向了女儿。 高慧儿想起她以后还要另外施行的一条财路,就事先留了个话头儿,「作坊的所有原料成本共同承担,自然收益也是对半分。若是额外多添田地种甘蔗或者桃子,到时候再另外立契约。」 李玉珍听岀高慧儿这话里留了议动空间,但她心里也是清楚,高家要把糖水桃子运到北边去,只要稍微费些心思,就能找别的镖局合作。 而他们艾家要赚这个钱却只能找高家合作,说到底三成利润是公平所得,高家答应给艾家五成,实际已经是很顾念两家情分了。 这般想着,她就笑对赵小荷说道:「那先这么说定了,以后随时添加修改就是了。咱们有商有量,和气能生财。慧儿这么聪明,真是让人看着欢喜,我都羡慕了,恨不得是我闺女才好。」 赵小荷眼见事情定下来,闺女又得了夸赞,就顺口道:「哎呀,再聪明也要嫁出门,怎么看都是替人家养的。」 李玉珍扫了一眼旁边满脸喜色的儿子,再看向高慧儿的时候眼中就多了些喜爱,「哪个闺女长大了都要嫁人啊,放心,慧儿这么聪明懂事,谁家都会对慧儿好的。」 高慧儿不好接这话儿,就低了头,听两个娘亲互相「吹捧」。 好不容易李玉珍和赵小荷都说的过了瘾,才拉着手说:「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我回去同总镖头说一下,然后找个日子把契约签了,就抓紧时间开始建作坊。」说完,李玉珍便告辞,叫上艾成一同回家。 赵小荷听了,连忙和女儿一起送了他们下山。路上,她有意和李玉珍携手走在前面,让高慧儿和艾成走在他们身后。 高慧儿想到之前在水塘那边和艾成牵手的事情,脸色还是忍不住泛红,就在路边扯了一根草随手摆弄着,小声说道:「成子哥,这次真的谢谢你,若是没有你,我们家这桃子就真的只前烂在树上了。」 v第二十五章[10.20] 艾成笑得欢喜,应道:「还是慧儿妹妹聪明,想岀那么好的主意,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高慧儿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抬眼去看他。 艾成的脸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好似瘦削了些,想必是赶路疲惫。 她微微有些心疼和感激,就嘱咐道:「你回去之后好好歇几日,看着瘦了许多。」 艾成听得心暖,笑得也就越发灿烂了。 他是镖师,爹又是总镖头,所以从小就比旁人更勤奋的练武,跟着南北走镖,餐风露宿,吃了太多辛苦,然而好似所有人都觉得这份辛苦是应当,除了他娘,从来没人会这么关心他,惦记他胖了还是瘦了…… 高慧儿先前只见过他淡淡的笑意,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模样,顿时看呆了。 阳光在艾成略显瘦削的脸上流转,让他整个人更添了三分阳刚之气。但又因为他年岁还不太,所以阳刚之气与未完全脱去的那点儿活泼交融,勾出一番独特的美来。 高慧儿下意识狠狠咽了口口水,一时间都忘了转开目光。 艾成也是满心温暖的望过来,两个人纷纷落入对方的眸子里,深深沉入那一波温柔中。 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山下大路,李玉珍开口唤道:「成子,我们该走了。」 艾成和高慧儿忙移开目光,在李玉珍和赵小荷善意的笑声中,扭捏着互相道别。 不提赵小荷与高慧儿这边携手上山,李玉珍和艾成到家之后,两人顾不得休息,就径直去找艾雄商量建作坊的事。 艾雄原本对艾成丢下镖车先一步回家的事情十分生气,但听艾成仔细说了那边的情况之后,灌了一碗凉茶压下了一身火气。 「好在你小子还知道轻重,把那边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才赶回来,否则今天我非得把你这一身皮都给打烂了不可!」 艾雄是真的恼怒,作为押镖的镖头,独自撇下押镖队伍一人离开,是行里的大忌讳,艾成这一次,往小了说是年纪小做事冲动,往大了说,就是不顾一起押镖的弟兄们的生死,艾雄做了这么多年的总镖头,很清楚随便哪一个说法都能让儿子先前几年的努力白白浪费。 到底是亲手教导长大的亲儿子,他自然也是盼着儿子顺顺利接管了镖局,不想儿子留什么不好名声,幸好这次事出有因。 艾成见阿爹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也松了一口气,李玉珍赶紧使眼色,他就端了茶水恭敬捧给阿爹,「爹,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我甘愿受罚!」 艾成这话说的真心实意,因为在决定先行赶回的时候,他就衡量过各种最坏的结果。所以接镖的时候他选择的都不是贵重物品,只是些毛皮药材,所有的事情也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一心只想着快点把好消息告诉慧儿,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打马先一步跑了回来。 果然慧儿高兴极了,两家的合作也成了,以后他每日都能见到慧儿了,娶慧儿回家也更容易了……这般想着,他就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艾雄见儿子这个样子,实在没忍住,伸手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杓上,怒道:「没岀息的东西,去祠堂跪着面壁思过,好好想想什么地方做错了!」 艾成吃痛,连忙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恭恭敬敬退下去。 李玉珍听说只是跪祠堂,不是打板子抽鞭子,也悄悄放了心,转而挑起话头说了糖水桃子的正事。 艾雄听得利润如此丰厚,倒也没有死硬着坚持不合作。他又喝了一大口茶,说道:「是我看走眼了,没想到慧儿那丫头竟然真是个有本事的,高家这是走运了。」 此时他难得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傲气,多出一缕后悔。 若是当初他多了解下,不那么倔强,多安排几辆镖车,这一次镖局也能跟着赚一笔。 李玉珍看他这样子,心里解气,于是故意说道:「我和高家那边说好了一起合作建作坊。你若是不同意的话,我就把这机会给我大哥,他人在北边,正好也需要他看顾这份生意。」 艾雄方才听了艾成的话之后就已经动了心思,可又放不下颜面,他先前可是咬定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如今又上赶着同高家合作,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他挺着脊背,应道:「好,就给成子他舅舅吧。这次也是运气好,遇到了北边开春儿晚才卖得那么好,以后还不一定怎么样,我们镖局不能冒险!」 说完,他就等着李玉珍开口劝说,准备顺着台阶就下了。 不过李玉珍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偏偏不让他如愿,只故作可惜地叹了一声,说道:「好吧,那这件事我就交给大哥那边,真是可惜了,本来还以为家里以后能多个赚钱买卖呢,唉……」 艾雄听得诧异,偏偏又不能抹下脸说要合作,干脆起身,拿了刀去院子里练功了,李玉珍看着他气吼吼的样子,掩着嘴偷笑岀声,嗔怪道:「哼,让你嘴硬。」 她嫁给艾雄二十多年了,艾雄什么都好,就是太刚愎自用,什么事很少听旁人的意见。所以乘着这次机会,她想给他提个醒儿,敲打两下,所以也没有急着递台阶。 不过这么好的生意,她怎么可能送给娘家大哥,到底不能当真放手,于是故意把这消息传出去送到大儿媳妇儿耳朵里,希望这一次让大儿子也参与进来。 她每一次想到大儿子艾民,心里总觉得有些亏欠,她嫁给艾雄才刚刚一年就生了艾民,那时候公公婆婆都还在,她又是年轻媳妇,不知道怎么带孩子,艾民就被公婆抱了过去, 老人家总是宠孩子,所以艾民要什么他们给什么。那时候武威镖局也还没有如今的地位,艾雄总是在外面忙,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她作为儿媳不好和公公婆婆顶嘴,只能干着急,时日久了,艾民就养出了许多坏毛病。但艾雄偏偏又对儿子要求十分严格,每一年镖局生意淡季的时候,就会在家里亲自教导艾民。 许是艾民是他第一个孩子,所以他对艾民的期望很高,每次艾民表现得不好,都会被他打得鼻青脸肿。 后来她又怀上了小儿子艾成,艾成天分好,习武练功进步飞速,有了他做对比,艾雄就更加觉得大儿子没有出息,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一开始两个老人家还在,还能护着艾民,但是后来老人家去世走了,就再也没人能护着他了。 李玉珍如今想起来,大儿子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慢慢变得如今这样懦弱。他本就养在祖父母身边,同爹娘不亲近,艾雄又非打即骂,让他心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v第二十六章[10.30] 而李玉珍当时带着年纪更小的艾成,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教养艾民,所以时间一长,艾民的性子就越来越软,以至于同艾雄说话都会打哆嗦。 李玉珍一面想着,随手拿了针线出来慢慢做着,心里连连叹气。 大儿子不得阿爹喜爱,连带着大儿媳董翠兰都被看轻,所以这一次,她除了想改一改艾雄的倔强睥气,也想要弥补大儿子,试试看能不能让父子俩亲近一些。 李玉珍在这边做些闲碎的活让,思量着这事儿,而董翠兰那边已经得了消息,果然欢喜得不行,撺摄着艾民出头去劝。 艾民垂着头,很是不情愿,小声说道:「这个事情爹……爹不同意,我们也不要去管了吧,不然爹生气,就不好了……」 听了艾民的话,一旁的董翠兰忍不住用力戳了他的脑门,怒道:「你怎么就这么没岀息?我们大房如今吃穿用度都指着爹娘,你不觉得丢脸,我还觉得害臊!这糖水桃子的买卖,只要是眼睛没瞎的,谁看不岀是能赚钱的太好事儿?偏就你在这里畏首畏尾,也不知道在怕个什么劲儿!」 董翠兰一边冲着艾民撒气,一边吩咐小红道:「你这就去厨房,叫他们做些下酒的好菜,动作快些!」 小红听了吩咐,转身走了出去。 而艾民却抬起头问道:「你我二人都不饮酒,要下酒菜做什么?」 董翠兰眼见他如此蠢,心里就肚子气,高声道:「当然是找爹去说说买卖的事儿!」 她刚说完,就见艾民身子狠狠一抖,朝着她直摆手,「不行,不能去找爹,和爹说这事儿,他肯定要恼了!」 董翠兰深深吸了几口气,想着待会儿要和他一起去见公公,若是这个时候动手,让公公看出来反生事端,于是死死压住心头的怒火,耐心嘱咐着,「在爹面前,你只需要记住我接下来教你说的话,就可以了。」 她想到这桩买卖其中的利润,眼里精光闪烁。 艾民还想劝媳妇不要去,结果被她一眼瞪得立刻把话咽回肚里去了,末了垂头丧气瘫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董翠兰本就是站着的,此时低头斜睨着他,说道:「你不是一直不满爹对成子那么偏心吗?这次爹肯定是想做这桩买卖,只不过先前反对太过,不好改口,如今就差个台阶下了。只要你照着我的话去说,到时候爹得了台阶,接了这生意,定然会高看你一眼。说不定就允了你在镖局做事,到时候我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艾民听了这话,立刻撑着椅子的扶手跳起来,快步走到门边,紧张地望了望外边儿。 董翠兰恨得咬了咬牙,心里明白他是在怕什么,就道:「我们不得爹娘喜欢,院子里就这么几个丫头家丁,手里的事儿还忙不过来呢,谁有这闲功夫来偷听你说话?更有,就是听了去又怎么的?难道还会去成子面前报信儿不成?」 艾民讪讪地应道:「这……你又不是不知道,爹最看重的就是我这个弟弟,要是你刚才说的那话被传出去了,爹定然是要动肝火的!」 董翠兰闻言,冷笑道:「爹对成子偏心这事,你心里不爽快又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你以为这么大一家子人,就真没人看岀你这心思?哼,你与其怕这怕那,不如好好挣出些事业来叫爹对你高看一眼。」 艾民被她这些话说得恼怒,但又觉得没什么法子。 这样的口角,他们夫妻每一日都不曾少过,争吵到最后,也每每都是他被尖利的指甲挠得脸花收场,所以如今他也不愿意和她继续闹下去,只能乖乖闭了嘴不再言语。 董翠兰见他呆木头一般没了反应,心里一阵暗骂,对他实在是看不上眼。 当初她就是看中了婆家是大户,在银湖县算是数一数二的人家,所以才同意嫁了过来。结果她嫁来之后才发现,相公艾民就是个不中用的,手里没有半两余钱,平日的家用都是走家里公帐,也就是花一文铜钱都要经过公婆准许,这哪里有半分自由,也根本谈不上什么地位可言。 这次她是下定了决心,要抓住这一次大好的机会搏个岀路,想法子捞些银钱在手里。她心里火热,耐着性子开始教艾民待会儿该如何说话,然后等到小红提了下酒菜回来,就拉了艾民直奔公公练武的院子去了。 两人走到院门外,艾民忍不住拉着董兰的手,颤着声音说道:「我们还是回去吧……爹肯定是不喜欢这桩买卖……」 董翠兰用力剜了他一眼,抬起右手直接把他推进了院子,被还在耍刀的艾雄看了个正着。 这下子艾民再也没有退路,只好硬着头皮走到艾雄跟前,拱手行礼,唤了一声,「爹……」 艾雄只脚工下一移,远了他几步,继续练功,没有理他。对这个大儿子,当初有多少望子成龙之心,后来就有多失望,甚至如今见着这大儿子,就觉得脸上无光。 艾民受了如此冷遇也生气,因为他早就习惯在艾雄面前被如此对待,他直起身子想着倒退回去,转头就看见董翠兰瞪眼望过来。 无法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再一次朝着他爹行礼,提高了声音说道:「爹!孩儿有事想要同您商议!」 这个时候,董翠兰也在旁边开口附和道:「爹,相公是想同您商量一下同高家一起建造作坊的事情。」 这话让艾雄终于有了响应,他舞了两下手里的刀,就丢到一旁的兵器架上,朝着书房走去。 董兰见状连忙用胳膊顶了艾民几下,让他跟上去。她身为儿媳是不能跟去书房的,就连婆婆也不曾去过,所以她只能焦急在外等着,祈祷相公能记得刚才她教的那出话。 【第九章 不争气的艾家大哥】 艾民已经跟着艾雄进了书房,手心也紧张得渗出了汗。 在他的记忆中,自从祖父祖母过世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 艾雄走在前面,此时已经在椅子上坐下,吩咐了小厮端茶水进来,然后淡淡看着大儿子,问道:「你怎么知道建作坊的事?」 他突然开口,让艾民本能地哆嗦了下,随即想起董翠兰先前教他的话,忙咬牙稳住心神,弯了弯腰,恭敬答道:「我也是无意间听说,爹,孩儿认为这一次我们镖局应该和高家合作一起建造作坊。」 艾雄端起手边的茶,捏着盖子拨了拨浮起的茶叶,抿了一口,又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艾民见他脸色未变,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继续说道:「因为这是事关武威镖局,甚至整个银湖县的大事!」 艾民说完这两句,心脏蹦蹦乱跳,连茶杯盖子碰在茶杯边沿的细碎声音,都觉得分外刺耳起来。 他双手交握在身前,规规矩矩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总觉得下一瞬艾雄就会像小时候一样,操起茶杯就朝他头上砸过来。 v第二十七章[11.07] 但是,艾雄只是把手里的茶杯放回桌上,抬眼看着他,吩咐道:「仔细说说。」 艾民被老爹这么盯着,喉咙不由发紧,「孩儿……咳咳咳……孩儿认为我们武威镖局是银湖县所有镖局中的领头,应当仿好表率。高家贩卖糖水桃子的事情,其中利润很大,若是我们镖局接下,其他镖局心服口服,自然没什么事,但若是我们拒绝了,那其他镖局定一会捡着同高家合作。 「到时候几家小镖局,因为这事结仇,互相争斗,银湖县乌烟瘴气,就坏了所有镖局的名声,所以孩儿认为,为了整个银湖县的安稳,我们应当接下这生意!」 艾雄本来就不喜大儿子懦弱的性子,只是一直没有人来劝他接下跟高家三房的合作,所以才勉强决定见见。 他没想到大儿子竟然说得有理有据,有这理由在,他就算接下了合作,也只会是为了大局着想,而不是承认自己当初看走眼了! 艾雄心里这么想着,再看向大儿子的时候,神色就缓和了几分。 他点头说道:「不错,看来这几年,你还有些长进。合作的契约,就由你来拟写。有什么需要问的就去找你娘,是她和高家谈的细节,她对此事最清楚。」 艾民本来做好了被打骂的准备,没想到按着董翠兰的话说了之后,竟然听到了老爹的夸奖!他原本有些暗淡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赶紧应道:「是!爹放心,孩儿一定会好好写!」 艾雄闻言点了点头,心里也是高兴,就道:「身为武威镖局的大公子,就该这样精精神神的才象话!好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了,早些和高家签了契约,免得夜长梦多。」 说完,他就摆了摆手,撵儿子出门。 艾民恭敬行了礼,兴奋地走出书房,找到一直等在院外的董翠兰。 他好不容易才压下激动的情绪对她说道:「这事成了!爹让我去拟契约!」 董翠兰听了也喜不自胜,连忙就差了小红去取了笔墨纸砚,然后一起去寻李玉珍。 他们到的时候李玉珍还在做着针线活,听见房中的丫鬟说儿子儿媳来了,就放下绣绷子,起身走到外间。 她也好几日没看见大儿子了,笑着招呼道:「你们怎么过来了,快坐着说话。」 艾民虽然和母亲不是那么亲近,但也不至于像对着老爹那样恐惧,所以听了她的话之后,开口回答道:「娘,爹将和高家合作的事情交给了孩儿,孩儿是来同娘商量契约明细的。」 李玉珍闻言,赞赏地看了大儿媳一眼,她知晓大儿子的脾性,这事能成定然是大儿媳在其中出了力气。 董翠兰对上了婆婆的目光,心思微动,嘴角轻轻牵岀一丝笑来。她因为相公的关系,和婆婆的关系也与寻常人家的媳妇儿不同,除了必要的走动,几乎没有太多交集。 但就今日看来,同高家合作建造作坊的消息,恐怕是婆婆特意让她知道的,不然也不会这般神色。 董翠兰心中微暖,原本积攒下来的成见不满都跟着少了几分。 艾民讲明缘由之后,李玉珍和两人闲话几句,就开始细细把先前与高慧儿谈好的条件说了出来,然后由艾民拟好了契约。 三人反复斟酌后在写好的契约上改了又改,待到满意之后才让艾民重新誊录了两份,亲自给艾雄送了过去。 当艾雄就拿了镖局的印信分别在两张纸上盖了章,然后喊了艾成把契约送去高家。这份契约让艾雄觉得很不错,显见大儿子也不是一无是处,于是他就分了镖局文书的活计,叫艾民专为镖局拟定契约。 契约这个东西很容易被有心篡计的人做手脚,先前镖局就因为契约被人改动,赔了雇主不少银两,所以让艾民接下文书这活计,对艾雄来说总归是更放心。 高家村里,赵小荷看了艾成送来的契约后,让高文礼郑重在上面画了押,按了手指印,如此高家与武威镖局的合作,正式开始生效。 艾成仔细收好镖局的那一份契约,笑道:「希望接下来我们能一起把这生意做得更好些!」 高慧儿用力点头,环顾了一圈所有家人后,笑道:「我们一定可以做到!」 两家签订契约之后就一起抓紧时间开始建造作坊。 赵小荷和高文礼岀面去请了高家村里徳高望重的风水先生看地,最后把作坊的位置定在了离竹林不远处的一块平地上。 高慧儿也去看过了,那一块地很是平坦宽敞,而且离桃林、甘蔗园还有山上的溪水都很近,到时候制作糖水桃子也方便。 只是想起竹筒制作太麻烦,就忍不住问了一句前来帮忙的艾成,「成子哥,你说我们能用琉璃做瓶子装桃子吗?」 高慧儿第一次见着艾成的时候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只是当时她和艾成还不是特别熟悉,所以只是旁敲侧击,探问什么地方盛产琉璃。 如今两人关系近了,两家人又有了合作,她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艾成把目光从搬运木头的小工们身上收了回来,有些惊讶地看着高慧儿,问道:「慧儿妹妹怎么会这样想?」 高慧儿轻轻吐了下舌头,回道:「我之前听大哥说起过琉璃,觉得那个东西不透气,说不定把桃子装在里面可以保存几月呢!」 艾成眸子闪了闪,略微一思索,点头道:「慧儿妹妹说得不错,琉璃的确更适合拿来保存糖水桃子。不过琉璃的价格实在太高,比玉也差不了多少,所以不太话合。」 高慧儿听了这话觉得有些遗憾,她前世的化学课倒是学过琉璃的制法,只不过女生哪有几个喜爱学化学的,左耳要听了右耳朵丢了,如今就是寻个窑口自己琢磨烧琉璃都不成。 「我还想着那些盛产琉璃的地方,价钱许能便宜些呢?」 艾成轻轻笑了笑,说道:「琉璃制作不易,数量稀少,价格定然是会高许多的,且虽然琉璃保存效果好,我却觉得用竹子更好,因为这样就能将竹子特有的清香浸入到糖水之中,别有一番滋味。」 高慧儿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因为琉璃产生的那一点小遗憾也消散开去。 正这时,她远远看见张婶扛了锄头从山下上来,忙笑着打了招呼。 张婶转着头朝四周看了看,凑到她面前小声问道:「慧儿,你们家里还真的要修作坊啊?」 v第二十八章[11.14] 高慧儿点了点头,如今建房子这么大的动静,她也没想着前瞒过村里人去。 张婶犹豫着瞄了一眼工地,继续说道:「慧儿,不是张婶见不得你们家好,你爹娘都是老实人,张婶也是想看见你们家过上好日子。但是这作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们村里这么多年了,可没有一个作坊,只有城里人才有这个本事呢!我今天去村里的时候,就听见大伙儿都在笑话你们家呢。」 高慧儿眸子沉了沉,随即笑道:「谢谢张婶告诉我这些了,您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 张婶看她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还想再劝两句,但想到村里人那些难听的话,还是止住了话头。 「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先去地里干活了。」说完,她就叹着气走了。 艾成一直在旁边没有插嘴,此时见她走了才问道:「要下去看看吗?」 高慧儿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也好,我正巧下去有一桩事要做。」 她倒要看看,村里人能在背后说出些什么话来。 艾成见她这样,忙把手里的事交到了高盛手上。 高盛本来就是陶匠,造作坊的大部分人都是他给找来的,所以对这些事都轻车熟路,不用艾成操心。 两人随后就下了山,正好几个从村口洗了衣裳回来的年轻媳妇在说话,而他们正好走在几人身后,听得一清二楚。 「欸,我家男人今天特地去山上看了,被高家赶出来的三房还真的在修作坊呢!」 最中间的那个妇人先提了话头儿,一点儿也没压着声音,全然不担心被其他人听了去。走在她旁边的那个也立马就接了话,阴阳怪气地说道:「啐!谁也没看他们下山卖什么桃子甘蔗,前些日子连陈桂香她男人在窑里的活儿也丢了,真不知道他们家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有了这么些钱!」 其他的年轻媳妇儿也纷纷接了话头,一人一句说了起来。 「我爹说他们不地道,欠了村里人那么些钱都不还!先前乡亲们看他们这房被老宅欺负,日子不好过,所以谁也没去催债。结果如今好了,他们有了钱不还债,还去折腾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作坊是城里人、大户人家才能建的,也不知道他们建了干什么使!」 「干什么使?当然是到时候拿这个做由头,拖着债不还了呗!真是不要脸,连一个村里的人都骗,怪不得老天爷把高家那个老头儿给收了,这就叫报应!」 她们说得开心,全然没注意到身后跟着的两个人。 高慧儿越听越生气,到最后扯上高家老子的时候,彻底来了脾气。 她也不管旁的,直接走在她们身后,高声道:「你们知道,背后说人长短,咒骂人家过世老人,这样的长舌妇是要天打雷劈,下地狱还要被拔了舌头!」 前面几个同村的媳妇儿正说得高兴,猝不及防听到高慧儿的声音,全都吓得转过头来,尴尬的红了脸。 其中有个刚嫁了人的新媳妇儿,胆子小脸皮薄,直接吓得把盆子都给失手摔在了地上,刚冼干净的衣裳一下子全都沾了灰。 中间那人胆子要大许多,梗着脖子反驳道:「怎么了,你们家敢那样做还不敢叫我们说了?」 高慧儿瞥了她一眼,只见她穿着红布衣裳,手腕上还套着银镯子,显见家里日子应当不错。 那人见高慧儿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心虚怕了,气焰一下就嚣张起来,「欠债还钱,就算你到官府去也还是这个理!你们家欠了乡亲们那么些钱,本来就该还的!」 高慧儿气得冷笑,「嫂子说话要小心些!欠了你们的钱,还你便是,凭什么还要诅咒我家作坊、诅咒我爷爷?」 妇人只当高慧儿好欺负,一对吊梢眉挑了起来,一只手指点着高慧儿,都要戳到她的鼻尖了,「我见你是个小姑娘家,不想和你多啰嗦。我把话撂在这儿,你们家要是不还钱,那我们就天天去你们家作坊门闹去!」 艾成怕高慧儿受欺负,连忙上前步,将高慧儿挡在了身后,沉声说道:「说话就说话,你敢再动手试试。」 妇人斜眼瞥了一眼艾成,到底把手指收了回来,却口中啧啧有声,「这是谁家的俊俏郎君,毛丫头,你家不会是把你卖给谁做妾换来的银子吧?」 妇人说话越来越难听,高慧儿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她不愿与这妇人多做争执,但也咽不下这口气,想了想就道:「嫂子可还记得前几天在我家桃林吃桃子的事儿吗?」 妇人原以为高慧儿会忍不住与她撕扯,她在村里头野惯了,倒是不害怕和高慧儿撕破脸面,反正她是嫁了人的媳妇儿,真打起来高慧儿一个姑娘家的名声会更难听。 没想到高慧儿却忽然说起了桃子的事儿。 「你这丫头真有意思,谁在你家桃林吃过桃儿了?」 高慧儿这会儿倒不气了,拍着手笑道:「就是嫂子你呀。那天嫂子也穿了这身红衣裳,我看得真真儿的。嫂子,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要是口渴了,招呼一声,那桃子随便你吃。你说你也不说一声,就偷吃别人家园子里的桃子,这算怎么回事儿呀?」 妇人急了,面色一下子涨红起来,嗓门儿也提高了:「高慧儿你说话可要仔细!谁偷吃你们家的桃儿了!谁不知道你们家的桃儿又酸又涩,我要真的想吃桃儿,怎么可能会吃你家的!」 高慧儿转了转灵动的大眼睛,俏皮的模样特别惹眼,一旁的艾成都有些看呆了。 「嫂子这话可不能说太满了,我家可是有半个山头的桃林,嫂子敢说一个园子的桃子都是酸的?那天嫂子在我家园子里摘的恰巧就是最甜的那几个!嫂子你可别想抵赖!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就是嫂子你偷吃了我家的桃子!」 高慧儿说得信誓旦旦的,她长得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年纪又小,旁边的几个媳妇儿是有几分信了她的话,免不得都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红衣妇人。 红衣妇人急得面红耳赤,干脆将洗衣盆往旁边的石头上一放,一手叉腰,一手指点着高慧儿,怒道:「你个小毛丫头乱诬蔑人!我可告诉你,你想要冤枉老娘,没那么容易!」 高慧儿往艾成身后一躲,只探岀一个小脑袋来,怯生生冲着另外两个媳妇道:「两位好嫂嫂,帮我说说好话,我本来不想将这事儿说岀来的,实在是话赶话才讲的。如今嫂嫂乱发脾气,我太害怕了,不过是几颗桃子的事儿,嫂嫂不要生气,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吧。」 另外两个媳妇听高慧儿这么说,知道红衣妇人平日也是爱占点儿小便宜,就越发觉得她偷吃了人家园子里的桃子,便都劝说起她起来。 红衣妇人到底是年轻媳妇,面皮儿薄,此时气得眼眶儿都有些红了,只梗着脖子道:「小毛丫头冤枉人!我没偷你家的桃子!」 都是乡里乡亲的,高慧儿也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便就坡下驴,道:「嫂子既知道被人冤枉的滋味儿不好受,又何必空口白牙冤枉我家不还你的银子?我们高家行得端,坐得正,说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绝不赖你一文钱!」 v第二十九章[11.20] 红衣妇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也不好意思再与高慧儿理论,端起洗衣盆掩面而去。 高慧儿也没纠缠,扭头就往家走,也没注意身边的艾成一直在看着她。 直到到了家门口,她才回过神来,高声对家里忙碌的赵小荷夫妇俩说道:「阿爹,阿娘,我有话和你们说。」 赵小荷正忙着准备午饭,预备着留艾成吃顿饭再走,忽然见闺女脸色不好的走回来,还以为她和艾成吵架了,忙道:「出了什么事儿?」 「阿爹、阿娘,我今天和成子哥山,听了好些风言风语,人家都说咱们家有钱盖作坊,却没有钱还债,是想着欠债不还呢。」 高文礼老实巴交惯了,乍听了这话骇了一跳,「那不能哪有欠债不还的道理!」 高慧儿就道:「当初是我错了,考虑不周,才让家里被人如此冤枉。如今知道了,不如咱们先把债给还了吧,也好安心做事,省得让人在背后戳咱们脊梁骨。」 赵小荷还有些犹豫,「可这盖作坊也得要银子,咱们若是先还了债……」 「荷姨,您不用担心,」艾成笑道:「如今咱们两家是合作的关系了,这本钱肯定是足足的。你们先把债还了,安安心心地做生意,等咱们把这批桃子卖了,手里的银钱自然就充裕了。」 艾成说的话在理,赵小荷也没再说什么反对的话,吃了饭她就同高文礼一起,把高老爷子留下来的欠条理了理,两口子拿上银子和欠条,挨家挨户地还钱去了。 不到一个下午,当初为了这山桃子欠下的债就还得干干净净,这下子村子里头越发议论开来,不过和先前不一样,这回没人再说高家三房欠债不还,反而都开始猜测高家三房转了运,这回是发大财了。还有些好事的,特地从山脚跑到山上来看高家盖作坊。 高慧儿就和嫂子陈桂香两个人煮了糖水,分给那些乡亲们,如此一来,高家三房的名声在村子里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江南七月的天,已经热得叫人难受了,时近中午,即使是热闹的县城街道,也鲜有人在。 此时一阵急促的蹄声,打破了这小县城的宁静,只见一头大青骡由远及近,扬起的尘土扑了路边行人一身。 那行人往地上啐了一口,眯着眼见那大青骡拐了个弯儿,便和一旁摆茶摊的老头儿道:「瞧着吧,到饭口了,准是那高家老二又去他大哥家蹭饭了。」 路人说的没错,高文义到了大哥高文仁家门口翻身下了骡子,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就扑到了那两扇黑漆大门前把大门敲得震天响。 看门的老头儿偷懒,半晌才来开门,刚开个缝儿就被高文义一脚踹中了心口窝—— 「瞎了眼的狗奴才!你二爷来了也敢磨蹭!」 高文义没和老头儿多计较,进了二门就大喊大叫起来,「阿娘!大哥!」 高家老大两口子和高老太太正围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吃饭,一听到高文义的声音,老大媳妇刘氏就冲着高文仁眨眼睛。 高文仁瞪了媳妇一眼,起身把高文义迎了进来,问道:「老二,你这是打哪儿来?怎么一身的尘土,吃饭了不曾?刘氏,让人给老二添饭去!」 高文义也没客气,一屁股歪在高老太太身边,咕咚咕咚一气儿喝了小半壶凉茶,这才应道:「阿娘、大哥,老三发大财了!」 「啥?」原有些蔫头耷脑的高老太太听得这话,忽的瞪圆了眼睛,「老二,你说啥?老三发财了?」 高文义忙点头,嚷道:「可不是嘛!昨儿个下午,他们在村里走了一圈儿,把当初阿爹欠的银子全还上了!我还打听了,他们这几日正在山上盖作坊呢。」 老大两口子听得也是惊疑不定,互相对望了一眼。 高文仁清了清嗓子,问道:「老二,你可打听清楚了?」 高文义道:「大哥,我要是不打听清楚了,我特意从村里跑来干什么?我听说武威镖局艾家那个小子,最近总往老三那儿跑,我琢磨着这事儿和艾家有点关系。」 刘氏插嘴道:「老三媳妇和艾家那个夫人还是手帕交呢,原先三房还在老宅的时候,那艾夫人就常来和老三媳妇说话,莫不是……莫不是三房和艾家结了亲?」 高文义一拍大腿,应道:「还是大嫂说的在理!一定是三房贪财,把慧儿卖给了艾家,拿了聘礼,这才有银子使呢!」 高文仁虽然读书不成,多少年还只是个童生,但脑子到底比弟弟聪明很多,他摇了摇头,反驳道:「慧儿又不是长得如何岀色,分家之后三房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家业,艾家未必看得上慧儿,我看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咳咳咳……」高老太太咳嗽了几声,打断了高文仁的话,随口说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在这瞎猜也没用,找个人去把老三叫过来问问就知道了。」 高文礼接到报信儿的时候,还在地里干活儿,听说老娘叫他,他连招呼都没来得及和赵小荷打一个,就心急火燎地跟着报信儿的老头往城里赶。 进了大哥高文仁的门儿,高文礼一眼瞧见二哥高文义也在。他冲着高文仁夫妇俩和高文义行了礼,高老太太这才被丫头扶着出来。 高文礼忙上前去搀扶,高老太太却一把拍开了他的手,冷声道:「跪下!」 高文礼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跪在了当堂,「阿娘,儿子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儿惹得阿娘生这么大的气,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不是,还请阿娘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要再生气了。」 高老太太却不肯给高文礼好脸色瞧,恼道:「你还有脸喊我阿娘?高文礼,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做娘的吗?家里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告诉我!」 高文礼一愣,茫然地问道:「阿娘,儿子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阿娘生这么大的气……」 「你还敢说!」高老太太拿起手边的茶盏就冲着高文礼飞了过去,正中高文礼额角,一盏茶洒了他一脸,她半点儿心疼都没有,继续喝骂,「你把慧儿卖给了艾家,收了艾家那么一大笔钱,也不来告诉我一声。」 高文礼抹了茶水,也不敢揉额角,惊得赶紧问道:「阿娘,儿子怎么可能把慧儿给卖了,阿娘这是听谁说的?」 他忙看向二哥高文义,高文义却瞪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道:「老三,你既然没有卖慧儿,那如何得来的一大笔银钱?我可是听说,你不仅还清了债务,还准备盖作坊呢!」 高文仁咳嗽了一声,也是和颜色地对高文礼道:「三弟,咱们高家人一直都是堂堂正正做人,不兴卖儿卖女那一套,你可别走歪门邪道。」 高文礼急了,忙道:「大哥!你还不知道我这个人吗?我饿死也不会卖儿女啊!」 v第三十章[11.28]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那你这钱到底是哪里来的,今天当着阿娘的面儿,你最好说清楚了。」 高文礼张嘴就要说话,可话到了嘴边忽的想起了家里妻女的叮嘱,便硬生生地把话给咽去,含糊道:「阿娘别生气,儿子现在还不能说,以后儿子出息了定然会告诉阿娘的。」 这下子轮到高老太太愣怔了,她实在没想到,这个儿子搬去果园不到两个月,竟然学会跟她顶嘴了。 往常高文礼对高老太太一向是言听计从,从来没有反驳过,如今他低了头不肯回答高老太太的话,就把高老太太心头的火气给激出来了。 「你这个不孝的忤逆子!」高老太太拿起手中的拐杖冲着高文礼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我让你不同我说实话!今天我就打死你这个不孝顺的玩意儿!」 【第十章 代替竹筒的新容器】 高文礼一去一下午,把地里的活儿都给耽搁了,赵小荷在自家院子里抱怨了半天,眼见吃饭的时候高文礼还没回来,赌气领着一家子吃了饭,嘴上说着不给高文礼留饭,但到底还是留了一碗饭菜。 等到天色已擦黑,高文礼还是不见人影,高慧儿有些担心,领着栓子坐在家门口望着上山的小路。 山上蚊虫多,高慧儿怕蚊子叮咬栓子,拿了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搧着风,倒是把自己搧得昏昏欲睡起来。她正一下一下地点着脑袋呢,忽听得栓子大喊起来—— 「是爷爷!爷爷回来了!」 高慧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丢了蒲扇,牵着拴子,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阿爹……啊!阿爹,您的脸是怎么了!」 隔得远的时候高慧儿并没有看清楚高文礼,如今离得近了,借着月光,高文礼一身的狼狈暴露无遗。只见他一身衣裳都被人撕扯破了,发髻也歪了,额角鼓起了一个大包,左边脸颊还印着一个清晰的手掌印。 高慧儿心疼极了,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儿,她前世没有父母疼,到了这里,高文礼夫妇俩就是她的亲爹娘,看到自家阿爹被打成这样,她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想要给阿爹报仇。 赵小荷在院子里早就听见高慧儿的喊声了,她忙小跑着出来,一瞧高文礼的模样立刻哭着扑了上去,「文礼,你这是怎么了!」 「哎呀,小荷,轻点儿,疼呀!」高文礼龇着牙只喊疼。 赵小荷一把撸起高文礼的袖子,连同高慧儿都惊得倒抽一口凉气,高文礼的胳膊上都没多少好肉,青青紫紫一大片! 赵小荷的眼泪「唰」地落了满脸,高慧儿也跟着红了眼圈儿,「阿爹,是谁打的?我听人说你下午是被大伯家的人给叫走了,难道是大伯打的?」 赵小荷抹了一把眼泪,恨恨地道:「你大伯那个人要面子,假斯文,才不会动手打你阿爹,我看,准是你奶奶打的!文礼,你说是不是?」 高文礼憨厚地笑了,不小心扯动破了的嘴角,疼得龇牙咧嘴,「娘子,阿娘喊了我去,是要问我咱家的事儿,我想着你和慧儿的交代硬是没说,阿娘这才生气,狠狠地打了我一顿。娘子,你莫要生气,是我顶撞了阿娘……」 高慧儿恨得咬牙,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狠心的娘,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这样的毒手!但对上老实巴交的阿爹,她更是心疼又气恼,被自己亲娘如此毒打,他竟还想着为那死老婆子开脱。 赵小荷更是气恼,扯着高文礼就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呵斥着,「就你这个脑子不开窍的,还为你娘说好话呢!等明儿个我非要去问问你娘,怎么这么偏心眼!」 「娘子不要去闹,可别再气着阿娘了。」 高慧儿生怕阿娘吃,也忙劝道:「阿娘,如今一切都以作坊为重,别的事且先放一放,以后不要阿爹再进城就是了,奶奶也不愿意回村里老宅住,不见面自然就打不到阿爹了。」 自从高慧儿想岀了这个发家致富的点子,赵小荷对闺女的话都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了。 她想了想,如今正是盖作坊的节骨眼上,自然不好节外生枝,便听从了闺女的话,瞪了高文礼一眼,恼道:「你若是再和老宅那边的人走动,咱们俩的日子就过到头儿了。」 高文礼自是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万般好话地哄着媳妇儿。 日子过得很快,高盛找的工人手脚麻利,高家的作坊很快就盖好了。乡亲们平日里过来看热闹的时候高慧儿就同他们说了,等作坊盖好了,就从村子里招人干活儿。 因此这作坊一落成,就有村人纷纷过来打听要不要人做活儿了。 高慧儿虽说继承了从前原主的记忆,但毕竟人小,对这村子里的人情还不大熟悉,便把招人的事儿都交给了阿娘。 赵小荷倒也爽利,从来报名的人里头挑岀了几个手脚干净、名声好、又喜洁净的妇人来做工,按天计算工钱,一个人一天包一顿饭,还给十五文钱。 这可比在地里刨食强多了,村人们听说了纷纷赶来报名。因为来的人太多了,赵小荷只得说作坊新开张,只要几个人就够了,等以后作坊大了再招人。 也有还在观望的村民,预备看看高家这落魄的三房到底在弄什么名堂。 高慧儿和赵小荷亲自看着妇人们到地里摘桃子、洗净、去皮、切块、熬汤水。 每一步都有专人负责,妇人们各自分工,只需要负责好自己的活计就行了。 做了几天,高慧儿见这些妇人们个个都是勤快又不多话的人,知道阿娘挑的人都不错,便放下心来,把去地里摘桃子的活过交给大嫂的娘陈婶子负责监督,家里加工这一块儿就交给自家大嫂陈桂香打理。 而最后一步装竹筒、上笼屉蒸好杀菌防腐这道工序,高慧儿就和阿娘亲自上阵,以免有人偷学。 妇人们在家忙着做罐头,这砍甘蔗做糖膏、砍竹子做竹筒的活儿就交到了高文礼父子俩。 砍甘蔗做糖膏倒好说,甘蔗只要砍回来,这糖膏自有高慧儿和赵小荷去熬制。可制竹筒就麻烦了许多,三节竹子只能做一个竹筒,浪费人力不说还浪费材料。 做了几日之后,高盛就拿着竹筒找到了高慧儿,说了做竹筒的麻烦之处,末了又道:「慧儿,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琉璃,咱们造不岀来,不过我倒有个法子,兴许能替代琉璃,又可以省去制作这竹筒的麻烦。」 高慧儿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应道:「大哥有什么好法子,只管说就是了。」 高盛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就是先琢磨了这么个法子,我想着去陶窑烧几个方形的罐来。」 v第三十一章[12.07] 他一边说,一边冲着高慧儿比划罐的大小和形状,「这种方形的陶罐一旦能成,可比这竹筒要方便多了,装的东西也多,成子那里也好运输,就是不知道这陶罐是不是也能防腐。」 高慧儿听得眼睛放光,兴趣大增,平日运货都是用箱子,圆形的竹筒或者罐子都浪费不少空间,而且容易破碎,改成方形肯定更不错。 于是她开口鼓励道:「大哥只管放手去做,这防腐的事情交给我来就是了。」 高盛被妹妹夸赞也是欢喜,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慧儿,你放心,大哥一定把这个陶罐做出来。」 高盛是个说干就干的人,他和高文礼一样话不多,却不像高文礼那样木讷不知变通,为了能做出方罐,高盛连夜点灯画图。 陈桂香心疼纸张和灯油,嘟囔着道:「慧儿是小孩子瞎闹着玩儿呢,你也跟着胡闹起来了,我看拿竹筒装糖水桃子就挺好的。」 「你懂什么!」高盛难得发了脾气,恼道:「你以后别再说慧儿小孩子家胡闹了,要不是因为慧儿,咱们家那半山的桃子都要烂在树上了,更别提花钱盖作坊!」 陈桂香不服气,反驳道:「那也不是慧儿想出来的,是爷爷给她托的梦!」 「给爷爷怎么不给你托梦呢?」高盛没好气地道:「你别老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等我把这罐子做岀来,咱们家的桃子生意只会越来越好,赚的钱也会越来越多。眼看着栓子也到了要启蒙的时候了,你总不想让栓子和我一样,一辈子土里刨食吧?」 陈桂香看了看熟睡的儿子,不吭声了。 她手中的蒲扇不停,又扯了薄被子帮儿子把肚皮盖好,叹了口气,说道:「要是能盖个大房子就好了,住得舒服一点,栓子也不会被蚊子咬得满身包了。」 高盛笔一顿,闷声闷气地道:「你放心,家里赚了银钱就立刻盖房子了。」 第二日一大早,高盛顶着黑眼圈去了自己以前做活儿的陶窑,偷偷找了交好的工人把自己画好的图纸拿出来,赶着烧窑前做了几个陶罐。 过了两天等到出窑的时候,高盛又偷偷跑去把做好的陶罐拎岀来,送冲冲地回了家。 高慧儿正带着栓子看人切桃子,见高盛风风火火地跑回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吓了一大跳,问道:「哥,怎么了?」 高盛跑了一脑门子的汗,笑道:「慧儿,成了。」 高慧儿一脸茫然,问道:「大哥,什么成了?」 高盛从身后拎岀陶罐,递给了妹妹,「慧儿,你瞧,我把这罐子做出来了!」 高慧儿这才想起那方形陶罐的事儿,自然也满心都是欢喜。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陶罐,捧在手里仔细一瞧,不由得也打从心底里佩服自家大哥的本事。 方形陶罐本来就难烧,高盛不仅烧了出来,还在罐子口儿两侧各设计了一个耳朵,方便拎取。 更妙的是,高盛还在那罐上作了画,画了一根桃枝,上头坠了两颗沉甸甸的大桃子,而这桃子旁边还写了四个字——慧心黄桃。 高慧儿心下感动,沉默了好一阵,才道:「大哥,你手真巧。」 高盛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笑道:「这只是粗陋手艺,还是你更心灵手巧,虽说是爷爷托的梦,可要是没有你琢磨通透了,也做不出这样好吃的糖水桃子来,我就想着给咱们家的桃子起了名儿,就慧心黄桃,我也没和你说……」 高慧儿很感动,胸腔里被满满的温暖充斥着,她不由得扯了高盛的袖子就往屋子里走,把哥哥做出来的罐子给一家人看,笑道:「这都是大哥想出来的主意,这下子,咱们家桃子也有个名头了!到时候别人只认咱们家的桃子,咱家桃子就会卖得更好了。」 赵小荷接过这罐子仔细打量,又把罐子递给了高文礼,她也欢喜儿子上进,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笑道:「咱们一家子都这样齐心协力,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过的。」 「奶奶,我也帮忙了!」栓子跑过来抱住了赵小荷的腿,奶声奶气地道:「我帮忙赶小虫子,不让它们吃桃子!」 「好好好,咱们家栓子也是个能干的。」赵小荷把将栓子抱了起来,「晚上奶奶给你做糖水鸡蛋吃,好好奖赏下咱们的小能人!」 一家人如温馨欢喜,让高慧儿的眼眶发热,她悄悄地岀了门,站在门口,望着面前绵延半个山头的桃林,心里头也如同糖水罐头般,酸酸甜甜,分外美味。 陶罐烧起来简单方便多了,加了盖子也容易蜡封,糖水罐头自然做得也就快了,很快,第一批订单四百罐糖水黄桃就全部做好了。 艾成带着武威镖局的人过来装车,赵小荷越看艾成越欢喜,特地拿了几个罐头在水里冰得凉凉的,然后用碗盛了分给艾成和镖师们吃个新鲜。 这样热的天气,一口糖水桃子吃下去,凉冰冰、甜滋兹,心里头别提有多熨贴了。 那几个镖师吃了都说比吃酒还要舒坦,都夸赞高家的桃子好吃。 艾成心不在焉地吃着桃子,眼睛却不住地在四处梭巡,末了到底忍不住,问赵小荷,「荷姨,今天怎么不见慧儿妹妹?」 赵小荷抿了嘴角笑,到底是青春少艾,就是藏不住心思。 「慧儿去桃林里看人摘桃子去了,你吃完了桃子再去找她也不迟。」 艾成哪还有心思吃桃子,他低头扒拉了两口糖水桃子,就把碗一推,跟赵小荷打了一声招呼,匆匆忙忙往桃林里跑,惹得赵小荷笑得更厉害了。 高慧儿身量苗条,在一群成亲生过孩子的妇人中十分显眼,艾成一眼就瞧见了她。 「慧儿妹妹!」 听见艾成的喊声,高慧儿一颗心忽的就加快了几分,忍不住嘴角上扬,待得回头,还没看清楚艾成人在哪里,就高声应答,「成子哥,我在这儿呢!」 她的声音里都是藏不住的甜蜜,听得艾成也是欢喜。 v第三十二章[12.11] 两个人循着声儿碰到了一处,艾成眼见高慧儿的打扮就愣住了,问道:「慧儿妹妹,你这是……」 高慧儿今儿个戴了一顶帷帽,这帷帽是赵小荷压箱底的东西,用了上好的绢纱制成,遮阳又透风。 绢纱拖得长长的,四个角都坠了小小的银铃,高慧儿稍一动作,这小银铃就叮叮当当地响,煞是清脆好听。 高慧儿清早一说要去桃林,赵小荷就翻箱倒柜地将这帷帽找岀来,非要让闺女戴上。 「成子哥……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高慧儿双手绞着袖子,有些忐忑不安地低了头。 虽是夏日,但桃林中却清风习习,时不时吹动着高慧儿帷帽上的小银铃,发岀清脆的铃音。 艾成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他习惯性地摸向腰间,却发觉没带水囊。 许久没得到艾成的回音,高慧儿索性大大方方挑了帷帽,大而灵动的双眼眨动,「成子哥,我戴帷帽是不是很难看?」 「不……好看、好看!」 艾成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干脆就猛地点头。他跟着艾雄跑了这么多趟镖,见的世面不少,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们出门都是戴着帷帽的。 他从前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今日见到高慧儿才发觉,原来女孩子戴上帷帽会这么好看。 高慧儿脸颊红扑扑的,她赶忙把帷帽放下来,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顺口改了话头儿,「你……你怎么来了?」 「我带着人把桃子装上车了,没见到你,就想……想来瞧瞧你……」 这园子里有好几个摘桃子的妇人,艾成不想和高慧儿过于亲密,坏了高慧儿的名节,话就没敢说太透。 他背了众人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递给高慧儿,「我明儿个一早就要动身去北地了,这次我会多待些时日,多接几个单子。这里头的东西你拿着,这山间蚊虫多,日头又毒,你还是不要多待的好。」 高慧儿听说艾成要走,也顾不上打开荷包看看里头都有什么,赶紧说道:「那我送你下山。」 艾成自然求之不得,两人并肩往山下走。 高慧儿瞧他跑得满头大汗,便掏出帕子递了过去,「成子哥,你擦擦汗。山间风凉,可别着凉了。」 艾成哪里舍得用高慧儿的帕子,这帕子上还带着高慧儿身上的香气呢,他将帕子仔仔细细收好,用自己的衣袖胡乱擦了擦汗。 高慧儿抿了抿唇,只当没瞧见,改了话头儿,「这天儿真是越来越热了,家里还是要挖个地窖,窖里阴凉一些,糖水桃子能储存的时日也更久。」 「这个容易啊,我先前就见人挖过,到时候我来忙。」 艾成赶紧自告奋勇,却被高慧儿嗔怪的瞪了一眼,「你忙你的,我家阿爹和大哥就能挖。」 艾成听出了这话里满的心疼味道,咧嘴笑了起来,惹得高慧儿更是脸红。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得飞快,一转眼,艾成走了也有二十天了。 高慧儿每日总要朝着山看半天,时间一长,就连嫂子陈桂香都开始打趣她了 自从听了赵小荷的话,高慧儿凡岀门必戴帷帽,因此皮肤也开始白晳滑嫩起来,如此一来,害羞的时候脸颊更加红润了。 来做工的人们都夸高慧儿生得好看,和富贵人家的小姐一般。每当这时候,高慧儿总抿着唇,低头一笑,稳重又大方。 时间一长,高家三房的姑娘同大家闺秀般的名声就这么传了出去。 高慧儿是不理会这些虚名,把所有的专注力都放在了慧心黄桃的生产上。 每日天不亮,她就起来和阿娘、大嫂一起熬糖膏。熬糖膏的甘蔗都是高文礼父子俩前一天砍下来的,十分新鲜。 等糖膏制好了,村子里的妇人们也来上工了,高慧儿又在家中帮忙,快到中午再帮赵小荷、陈桂香做饭,闲时还要照看栓子。 妇人们傍晚下工了,高慧儿又得和赵小荷一起忙着给罐头杀菌消毒密封。 一天下来连轴转,她就没有个闲着的时候,好在高家的作坊一直正常运转,地窖里的糖水桃子也越来越多。 这日吃过晌午饭,高慧儿帮着收拾了碗筷,照常领着栓子在家门口玩,时不时地朝着山下那条路张望。 「慧儿又在等艾家小子啦?」 陈桂香的娘陈婶子吃过饭,领着两个妇人去地里摘桃子,瞧见高慧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山脚,便笑着打趣高慧儿。 高慧儿羞红了脸,道:「婶子又笑我……」 一句话未落,忽见陈婶子指着山脚,道:「哎哟,慧姐儿,那不是艾家小子吗?」 高慧儿忙转了头去看,只见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尘土飞扬,一匹健壮的枣红马载着少年郎自尘土中飞奔而来。 高慧儿心如小鹿乱撞,也顾不得陈婶子打趣,不由自主就朝着山下跑,小跑了几步,忽的又回过神,在几个妇人们的打趣笑声中扭头进了家门。 赵小荷正和几个妇人们坐在院中洗桃子呢,瞧见高慧儿红着脸跑进了门,还以为女儿中了暑气,忙吩咐陈桂香给闺女端一碗井水冰镇过的糖水桃子来。 v第三十三章[12.17] 高慧儿知道阿娘误会了,也不肯解释,只走到陈桂香身边,小声道:「嫂子先倒出一碗罐头来放着,成子哥来了。」 陈桂香一瞧高慧儿满脸羞红的样子,就知道小姑子这是害羞了,不由得也莞尔一笑,「慧姐儿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中了暑气,还是瞧见了某人?」 高慧儿羞得跺了跺脚,道:「嫂嫂也来笑话我!」 姑嫂两个正闹腾着,就听见门口几声马嘶,一身短打衣裤的艾成翻身下了马,肩膀上还挂了个包袱。 众人忍不住都瞄向高慧儿,她羞臊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偏生艾成满眼里都是她,匆匆和赵小荷打了一声招呼便径直朝她走过来。 「慧儿妹妹,多日不见,你瘦了。」 高慧儿忍着害羞,一双晶亮的眸子也上上下下打量着艾成。 同前些日子相比,艾成倒是变得精壮了一些,个子似乎又长高了,一张脸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稳重。 高慧儿暗自欣喜,男子汉就该如艾成这般多出去历练些,才能担得起责任。 「我在家中好吃好喝,哪儿就瘦了?倒是成子哥一路上风餐露宿的,看着清减了。」 对于高慧儿和艾成之间的小儿女情愫,赵小荷当然乐见其成,可眼下糖水桃子是最重要的事儿,她忍不住打断了两人的话,笑道:「你们两个别只站着说话,成子先喝口水。」 听了阿娘的提醒,高慧儿也反应过来,亲自端了井水冰过的糖水桃子,递给了艾成,艾成却端着进了屋,赵小荷会意也带了高慧儿赶紧跟了进去。 他从怀里头掏岀一个荷包来,笑得兴奋又得意,「四百罐糖水桃子,一罐五百文钱,四百罐就是二百两银子。按照先前的契约,咱们两家一人五成,这是你们家里的一百两。」 说着话儿,他从荷包里拿岀四张纸递给了高慧儿:「我路上带这么多银子多有不便,就擅自做主换成了大通钱庄的银票,一张五十两的,三张十两的,还有二十两现银,在我包袱里。」 高慧儿还是第一次看到银票,每张银票除了写着数额,还有大通钱庄的印鉴。她也不知道怎么辨别真假,可巧高盛运了烧好的罐子回家来了,立刻被陈桂香撵着进了屋子。 他原先在窑里上工,跟着主家去过大通钱庄,看了妹妹手中的银票,就说同他看过的一般无二。 高慧儿便放心地将银票交给赵小荷收好,又和艾成清点了一遍现银。 等银钱清点好了,艾成又从包袱里掏岀几张单子来,献宝道:「慧儿妺妹,这次我跑了两个府城,去了锦州和定州。这都是各大酒楼的订单,因着咱们把竹筒换成了罐,装的糖水桃子多,又是稀罕物件儿,我就做主把价格提高到了每罐八百文。」 陈桂香在外边忍耐不住好奇,也跟了进来,正好听得这话,就倒吸一口凉,惊道:「八百文?这么高的价格,会不会卖不出去呀?」 高盛忙拉了陈桂香一把,应道:「怎么会卖不出去?成子这不是拿了一迭子订单回来了吗?」 艾成也笑道:「嫂子放心,咱家的糖水桃子这么好吃,北地的人都抢着要呢,如今那边已经把咱家的罐头炒到了一罐二两银子呢。」 结果陈桂香立刻又道:「那咱们岂不是卖亏了?成子,你该多提价。」 高慧儿实在是看不去,自家大嫂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目光太过短浅。她看着艾成颇有些尴尬的拌子,便将那碗糖水桃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成子哥,你先吃口桃子再说。」 陈桂香也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不免有些讪讪的。 高慧儿知道陈桂香容易多想,换了笑脸说道:「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如今成子哥又带回了这么多的订单,接下来想必会更忙。不如就趁着今日咱们两家聚在一起吃个饭,也算是庆贺一番。」 有了高慧儿打圆场,气氛便活络起来。 艾成也轻松自在多了,笑道:「先不忙,慧儿妹妹,你先仔细瞧瞧订单,看看有没有什么纰漏。」 高慧儿很欣赏艾成这股子认真的劲头,不管是什么时候,在生意上弄清楚了总是没错的。佁话说的好,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嘛。 这次艾成一共带回了一千罐子的订单,着实是一笔大生意。 等高慧儿瞧过了订单,赵小荷便让工人们回家,然后打发高盛去甘蔗地喊高文礼,又忙着去桃林嘱咐陈婶子,陈桂香则捡了浑身脏兮兮的栓子去收拾,院子里就只下高慧儿和艾成是个闲人了,两个人倒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成子哥,你奔波了这么多天也累了,不如就先回去歇息,晚上咱们两家还要一起用饭呢,这订饭馆的事情也要劳烦你了。」 「好,放心,包在我身上。」艾成点头应了下来。 褪去了几许青涩,眼前少年郎的一举一动越发让人心动。 高慧儿看得脸红,又添了一句,「我大哥才拉了一车的陶罐回来,一会儿卸完,我们就坐车过去。」 「好,我等你。」艾成左右瞧着没人,就将手边的包袱塞给高慧儿。「慧儿妹妹,这是我买给你的,是新岀的料子,我想着,这样明媚的颜色,你做了衣裳穿一定好看。」 说罢,他也没等高慧儿回话,迅速跑下山去,骑了马,一阵风似的跑没了影子。 高慧儿的脸有些烫,她打开包袱一瞧,里头是两块绸缎,一块是柳绿色,一块是桃红色的,果真都是些女儿家喜欢的鲜艳料子。 她伸手摸了摸,绸缎光滑,触手冰凉,想必穿在身上一定舒服得很。 她不由得将脸埋进了布料中,轻声呢喃,「这就是心动吗,好像还不错。」 院子外黄鹦叫得欢快,将少女心事尽数掩没在这晴光里…… v第三十四章[12.20] 【第十一章 赚钱盖大房】 晚上的宴席就定在了县城的三喜楼,来的也没有别人,就是艾家和高家两家人。 宴席开了两桌,艾雄夫妇俩、高文礼夫妻俩及艾成、高慧儿一桌,艾民夫妇俩带着孩子、高盛夫妇俩及栓子坐了另一桌。 这次生意开了个好头,接下来还有大笔的订单,眼看着银子会赚得越来越多,众人心里头都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尤以赵小荷最甚,一向不饮酒的她竟破天荒地举杯敬了艾雄夫妇俩一杯酒,「总镖头、珍娘,我今天一定要敬你们一杯酒,若不是有你们帮忙,我们这慧心黄桃还卖不到北地去,说不定如今还在那茅草屋里,发愁每日里到哪儿借米下锅呢。」 李玉珍忙道:「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不过是沾了你们的光而已,还是慧儿这孩子心灵手巧,否则哪里来的慧心黄桃。」 赵小荷听得抹了眼角,末了仰头,将一杯酒喝得干净,「我也不怕你们笑话,自从嫁进高家门,也就这些日子我才觉得心里头舒坦极了,从前在老宅住着,文礼跟着老爷子出门做活,我就得在家里伺候婆母。 「偏生我命不好,遇上个不讲理的,每日里对我就没个好脸色。两个嫂嫂说话夹枪带棒,阴阳怪气,文礼又是个老实憨厚的,我少不得忍气吞声,只指望着将来分了家,日子能好过。 「谁能想得到,老太太会那样偏心!竟然把我们一家子给赶到果园里去,慧儿还差点因此丧了命!」 说到激动处,赵小荷想起从前种种,竟然委屈地哭出了声,弄得高文礼脸上很是尴尬。 「阿娘,珍姨说的没错,咱们以后都不提老宅那些人了,好好过咱们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高慧儿心疼,赶紧劝着阿娘。 赵小荷接过闺女递过来的帕子,胡乱抹了一把泪水,笑道:「都是我胡涂了,大喜的日子提这些旧事,倒了大家的兴致了。」 艾雄不喜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索性就开口转了话题,「成子回来同我们说,这次接了一千罐子的订单,我也不懂这些生意场上的事情。不过我琢磨了一番,咱们的慧心黄桃这名声在北地已经传开了,这销量也会越来越大,那半山黄桃还能支撑得住多少时日?」 这话倒是说到点上了,高家众人忍不住望向高慧儿。 糖水桃子最重要的制作工艺都是高慧儿亲自把关,众人遇到了问题,也自然而然地首先想到她。 「伯父说的正是我要说的话呢。」高慧儿大大方方地笑道:「不仅仅是黄桃,还有制作糖膏的甘蔗都支撑不了多少时日。甘蔗倒好说,明儿个就能雇人种新的,眼下收购别人家的甘蔗也不难。至于黄桃,若是用没了,就暂且先收购毛桃代替,价钱自然也要另定了。」 李玉珍想得多一些,插嘴道:「慧姐儿,若是毛桃也过了时节呢?」 高慧儿眉眼一弯,笑道:「珍姨,您别担心。若是桃子都过了时节,那咱们就用别的果子。总归,这糖水罐头的生意是不会断了的。」 众人听得点头,既然桃子能做罐头,自然旁的水果也能啊,酒席的气氛又轻松起来,加上栓子和艾民的女儿不停逗趣儿,一顿饭倒也吃得和乐融融。 饭后,高家人趁着天色没黑,赶紧赶车往回走。 今日天气格外好,红得似火的晚霞挂在天边,映得高慧儿的脸庞金灿灿。 栓子都看呆了,不住地拍手叫道:「姑姑是仙女!姑姑是仙女!」 高慧儿被闹得脸色更红,抱着栓子就亲了一口他的脸蛋,姑侄俩一路笑闹着到了家。如今建好的地窖里已经有九百多罐糖水桃子了,一家人商议着明后天加紧赶完所有订单,便都各自回房歇息了。 赵小荷喝了酒,此时倒有些睡不着了,身边的高文礼却已经是鼾声如雷了。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听着高文礼的鼾声有些心烦,捅了他好几下,高文礼才迷迷糊糊地道:「已经半夜了,你怎么还不睡?可是席上多吃了酒,觉得不舒服?」 赵小荷轻声叹了一口气,高文礼再怎么愚孝,对她总归是好的。她不由得就放柔了语气,「孩子他爹,我想着有些话得再嘱咐你一遍。」 高文礼听赵小荷语气郑重,脑子便清醒了许多,应道:「你说,我听着呢。」 「如今这糖水桃子可是咱们全家以后过上好日子的根,你要是把这事儿告诉了大房二房,那就是断了咱们三房的根儿,是要把咱们一家子往绝路上逼,要把一家子老小都给活活害死。」 赵小荷话说的严重,高文礼吓得彻底清醒了,「娘子,何至于如此严重?咱们家这糖水桃子的法子,说到底那还是阿爹托梦给慧儿的,我们三房也不能独占呀!」 赵小荷气得狠狠地掐了高文礼一把,「你这个榆木脑袋!」 高文礼疼得倒一冷气,「哎呀,疼疼疼!你快松手呀!」 赵小荷忙松了手,又气不过捶了高文礼一下,没好气地道:「你心里头就想着你娘,什么时候想过我娘儿几个,你说这是老爷子托梦给慧儿的法子,咱们不能独占了去,那我问你,老爷子怎么不托梦给大房二房,怎么不托梦给你老娘,偏生托梦给咱们闺女? 「这是老爷子都看不下去了!你娘偏心太过,大房二房又欺人太甚,把咱们往死路上逼,老爷子心里头不待见他们,才想着借着慧姊儿帮帮咱们三房呀!」 提起高老爷子,高文礼就没什么话说了。他闷了半晌,才搂过了赵小荷,道:「你放心便是,我绝不将此事说给大哥二哥……」 「还有你娘!」赵小荷忙补上一句,「我告近你,高文礼,你要是把这事儿说出去了,我和两个孩子都不会认你的!你也别在这个家里头过日子了。 「你不顾我们娘儿几个死活,凡事都想着你老娘和你大哥二哥,就搬去和你老娘一同住,老了也别指望盛哥儿和慧姊儿给你养老送终,让你那几个侄儿给你养老去!」 这话说得越发严重了,高文礼心下慌张,再三保证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半个字的!」 赵小荷这才略微放了心,转念一想,怎么制糖膏,罐头又是怎么能防腐的,这工艺可都掌握在她和高慧儿手中,高文礼就算是说岀去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便彻底放下心来。 另一边的高慧儿,一夜好眠,以至于竟然起晚了。 她到了厨下的时候,赵小荷和陈桂香已经在熬制糖膏了。 高慧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抢着活儿干。 赵小荷把她给推开,笑道:「这点活儿我和你大嫂能做得来,锅里给你留了饭,你先吃饭吧。」 v第三十五章[12.26] 陈桂香一边滤着甘渣,一边笑道:「阿娘,我昨儿个看见慧姊儿拿了两块新料子,那颜色可好看了,想必慧姊儿一晚上没睡是在想做什么衣裳穿呢!」 高慧儿耳垂又红了,轻声道:「我哪会做什么衣裳,嫂子就会笑话我,我一个人也穿不了那许多衣裳,那两匹料子嫂嫂挑一块去做个袄子穿吧。」 小姑子什么事情都想着自己,这让陈桂香心里头熨贴极了。 这料子是艾成送的,陈桂香当然不能要,「那颜色就适合你们小姑娘家穿,再说了,我脸黑,穿那样鲜亮的颜色不好看。你脸儿白,穿起来倒更显娇了。」 赵小荷在一旁也道:「你嫂子说的没错,等过了这一阵儿,娘帮你做两身新衣裳穿,可不能辜负了成子的一片心意。」 高慧儿羞红了脸,扭过了身子,娇嗔道:「阿娘和嫂嫂再说,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赵小荷知道她女儿家面皮儿薄,笑过了便不再说起这事儿,转而说起要送栓子去读书的事儿。 高慧儿来了兴趣,高家几辈子都是从泥土里刨食吃,到了高老爷子这里才总算挣下了一份家业。 高老爷子心气儿高,把自己三个儿子都送去私塾里读书。结果就只有老大高文仁还算是个读书的料子,考了个童生出来。 老高文义识得了几个字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整天在私塾里吵架生事,最后被私塾的先生给赶回家了。 老三高文礼倒是个老实人,可惜脑袋木讷,不是个读书的料子。 到了高慧儿这一辈,高家也没有出个读书人,如今家里头日子好过了,可不能再耽误栓子了,栓子五岁,正是启蒙的好时候。 陈桂香一颗心都系在了儿子身上,听婆母说起儿子,便也没有心思和小姑子开玩笑了,但她想了想家里的境况,就道:「阿娘,栓子读书要紧,咱家盖房子也要紧呀。」 高慧儿听得一喜,便问赵小荷,「阿娘,咱家要盖房子了?」 陈桂香忙道:「娘还没说,我是想着咱家现在有钱了,可住的地方还这么破,还没有咱们家的作坊好呢,说出去也不象样儿。栓子每天晚上都被蚊虫咬醒,身上都是红疙瘩……」 陈桂香见赵小荷的脸色有点不大好看,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委屈得眼眶都红了。 高慧儿觉得嫂子说的也在理,她虽拿不准盖房子要少钱,可她带着全家人发财致富,不就是为了家里人能过上好日子吗?如今赚了钱,理当改善下家里头的生活了,于是赶紧帮腔道:「阿娘,嫂嫂说的是,虽然说如今还没回本,可地窖里的一千罐桃子马上能卖了,也不愁这个,不如就先给家里头盖了房子,这样咱们也住得舒坦一些。」 赵小荷性子要强,如今两家生意的钱大半都是艾家在出,她每次想起都觉得难受,同李玉珍说话的时候也觉得低了一头。 因此赚了银子,赵小荷先想的不是改善家里头的生活,而是攒起来先把本金还了,所以儿媳一提盖房子她就有些生气。 可听了闺女的话她又转了心思,慧儿一日大似一日,不好总在窝棚住着,洗漱不方便不说,若是同艾家订亲,也会让婆家人瞧不起。 「这盖房子可不是件小事,咱们几个人说了也不算,等会儿和你阿爹、大哥一起商量看看。」 说来也巧,话音刚落,高文礼和高盛就回来了,趁着妇人们还没来上工,一家人凑在一块儿商议盖房子的事儿。 高文礼父子俩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只说等赶出了这批货,就去找人看风水选地方。 陈桂香听说还要在高家村里头盖房子,就有些不乐意了。 「咱们赚了银子,怎么还在村里头住呀?老太太和大伯他们都舍了老房子去城里住了,咱们还窝在村里头,不是让他们笑话吗?」 赵小荷登时拉下了脸,恼道:「你还想去城里头住?也不看看赚了多少银子,以后栓子读书、慧儿置办嫁妆,这桩桩件件都是银子。再说咱们离了村里,这半山桃子和甘蔗地怎么办?难不成你要你公爹和我,继续在山上搭个窝棚看着林子?」 陈桂香不敢顶撞赵小荷,可脸色实在不好。 高慧儿见气氛不妙,忙笑着打圆场,「嫂子别心急,以后咱们家还要发大财呢。等咱们有了钱,别说县城了,就是府城里也住得。如今且先盖了房子住着,暂且离了这茅草屋要紧。」 高盛倒是个拎得清的人,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陈桂香,主动往自己身上揽活儿,「盖房子的泥瓦匠不用愁,我仍旧请了先前给咱们盖作坊的人。他们都是做熟了活儿的,手艺不差,价钱也公道。」 一直闷不做声的高文礼清了清嗓子,「看风水的先生,我想就请给阿爹选阴宅的那位徐先生。」 提起徐先生,赵小荷也很是信服,「那就定下徐先生了,等这批货赶出来了,文礼你就去备了礼请徐先生来。不过这盖房子的料子嘛……」 陈桂香刚才说错了话,被高盛一瞪就有些小心虚,这会儿忙抢着将功补过,「我娘家兄长认识卖石料的人……」 赵小荷没等陈桂香说完,就打断了陈桂香的话,「这事儿就拜托艾家了,他们家打交道的人多,肯定比我们两眼一抹黑强。」 陈桂香又面露不快,高慧儿暗叹一口气,主动挽起了陈桂香的胳膊,笑道:「嫂子,趁这会陈婶子她们还没来上工,你帮我去瞧瞧那两块料子,做个什么样式的衣裳好看。等忙过了这几天,我想着去城里头逛逛,多扯几块料子回来,给咱们家里头每个人都做一身新衣裳。」 听说有新衣裳穿,陈桂香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 这两天,高家作坊里加班加点,总算把一千罐糖水罐头给赶岀来了。高家自然也没有亏待这些赶工的妇人们,给了双倍工钱,餐饭也足足的。 妇人们拿到钱个个眉开眼笑,回去之后个个都夸赞高家三房仁义,羡慕得那些没去作坊做工的人眼珠子都红了。 陈桂香起初还暗地里抱怨怎么这般败家,不过看到自家老娘拿着双倍工钱高兴的样子,她也再说不出什么抱怨的话了。 艾成说罐头做好了,怕耽误时间,连一天都不肯等,带着镖师将罐头装上车,就马不停蹄地往锦州府和定州府去了。 他一走,高家作坊就放慢了工期,将盖房子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这一日,赵小荷要去县城里头置办给徐先生的谢礼,高慧儿也寻思着去城里头逛逛,那日她都同嫂子承诺置办新衣,不好说话不算数。 v第三十六章[01.03] 如此一来,除了高家父子俩留在家看家,娘儿几个便带着栓子高高兴兴地进了城。 到了县城,娘儿几个也没去高家老太太那里探望高老太太,先是去了艾家,把要盖房子的事情同李玉珍说了。 李玉珍也为赵小荷高兴,对赵小荷拜托她订房子石料、木材的事情一口应承下来。末了又拉着高慧儿的手说了半天话,直到赵小荷再三告辞,才依依不舍地松了高慧儿的手。 岀了艾家的□,娘儿几个直奔县城里的茶叶店。据赵小荷说,那位徐先生别的尚可,最好好茶,请徐先生去看风水,银钱自然要备下,可这好茶叶也不能少。 赵小荷自己去看茶叶,高慧儿就陪着陈桂香去布庄看布料。 可巧了,布庄门口摆着几个小吃摊,栓子闹腾着要吃糖豆子,高慧儿就拉着栓子去了。 自从穿越过来,这是高慧儿第一次岀来逛街,她和五岁的栓子一样,对什么都稀奇得不得了。 看到吹糖人的摊子,高慧儿的脚就跟钉在了地上一样,一步都迈不动了。她跟吹糖人的老师傅讨价还价了半天,好不容易讲下了价格,五文钱买了两个糖人,一个小兔子,一个大老虎。 那吹糖人的老师傅技艺果然了得,不大一会儿功夫就吹得了两个糖人。 高慧儿兴奋地接过来,舍不得咬手里的小兔子,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顿时口腔里就溢满了甜滋滋的麦芽糖味道。 高慧儿顿时就起了好奇心,问那老师傅,「师傅,咱们这里可有白糖?」 高家如今用来熬制糖水桃子的糖膏都是他们自己制岀来的,是土法红糖,甜度不够不说,吃起来也不如白糖清爽。 自然,那糖水桃子的味道也比高慧儿从前吃的差上了许多,如果能用白糖熬制罐头,高家作坊的生意自然更好。 谁料那老师傅竟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高慧儿,「丫头,我莫不是听错了吧?咱们这小县城那里会有白糖这种东西,红糖都稀罕着呢!不过我听说了,京城里倒是有白糖这种东西,但那也是给宫里面的贵人们用的,咱们老百姓呀,用不起。」 高慧儿心里一动,她记得从前在哪本书上看到过怎么用土法熬制白糖,倘若她能够研制岀白糖来,岂不是又多了一条发财之路? 之后陈桂香和赵小荷买了茶叶出来,喊了高慧儿和栓子,又一直逛到日头西斜了,才雇了辆马车往家里头赶。 这趟出来,娘儿几个买了整整一车的东西。除了给徐先生的茶叶和全家人做新衣裳的布料之外,赵小荷还买了半扇猪肉、鸡鸭羊肉等。 让高慧儿惊奇的是,赵小荷还买了几尾活鱼,放在一个大水缸里养着,预备着随时可以捞来下锅,吃个新鲜。 除此之外,赵小荷还买了几只小鸡小鸭,说是养大了下蛋杀肉吃。 陈桂香的收获也不少,赵小荷听高慧儿的话给足了她银子,陈桂香一点儿也没省,买完了布料,就买了胭脂花粉及桂花头油,还买了一匣子绢花。 总算陈桂香还不算太笨,买的这堆东西里头都带着小姑子高慧儿的份儿,赵小荷倒也没说什么。 娘儿几个欢欢喜喜回了家,第二日,高文礼就带着谢礼去请了徐先生。 徐先生在高家村里头转悠了半天,选中了一块风水极好的空地。 高文礼去里正那里过了手续,艾家那边也介绍了卖石材木材的人,高盛又找了相熟的泥瓦匠谈好了价钱,没过两天功夫,高家三房就正式开始盖房子了。 村里人都好热闹,见高家三房动静这么大,都过来瞧热闹。 听泥瓦匠说,高家是要盖两进小院子,还要带个跨院。 村人们眼珠子都要瞪岀来了,纷纷传说高家三房这是真发财了呀!村里头可从没有人盖过这么有排场的房子,这可都是县城里的有钱人家能住得起的。 【第十二章 老宅之人来闹事】 高家老二高文义就住在村东头,紧邻着高家老宅。他平日里吃喝玩乐不着调,媳妇整天忙着带孩子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也就不知道三房盖房子的事儿。 等他听说这事儿,心急火燎地跑来的时候,三房的地基都打起来了。 这下子,高文义可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三房还真的凭着那半山的酸桃子发了大财,这都盖上大房子了,眼看着就要做地主老爷了。 他倒好,把分家时候的那点银钱都快败光了。 看着三房的日子红红水火,高文义就眼热了。他逮着个机会,碰见了到新宅子监工的高文礼,威逼利诱,非要让高文礼说出发家致富的法子来。 可高文礼口风很紧,愣是半个字儿都没说。 高文义气得牙根痒痒,转头骑着骡子就去找自家老娘了。 他一见到老娘便迫不及待的说了三房的事情,听得高老太太眉心直跳,尖着嗓子骂道:「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当真一个字也不肯说?」 「是啊,不管我怎么问,老三都不肯说。」高文义小翼翼地看了高老太太一眼,试探地道:「阿娘,老三最听您的话,要不您去找他说说?」 高老太太想到上次都把高文礼打了一顿,高文礼还是没有将银子的来源说岀来就生气,也不知道她这儿子被谁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改了脾气,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的筹谋一下。 高老太太眯着眸子,好一会才继续开口,「你和老大都去找人打听,看看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三家这次动静这么大,应该能从旁人那里打听到些东西。 在老宅众人的努力打听,他们终于知道高文礼一家是靠老爷子托梦才发的财。 v第三十七章[01.07] 高文义知道事情真相后便站不住了,欢喜又急躁的满地转。 高文仁在一旁虽然没有说话,眼睛却带着隐隐的渴望。 高老太太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眼底闪过一丝贪婪之色。 「既是老爷子托的梦才得了赚钱的法子,这作坊就该有我们一份。走,老大老二,跟我去要银子。」 高文义眼睛一亮,立即搀扶着高老太太朝外走,高文仁也赶紧跟了上去。 老宅众人来到作坊的时候,高文礼一家还在热火朝天的忙着。 高文礼最先看到高老太太,脖子一缩,就蹲到了墙脚下,只当没看见人。 可高老太太眼睛利得跟刀子一拌,一眼就看到了窝囊的儿子,当下大声喊道:「老三,你给我过来!」 高文礼虽有不愿,但也不敢违抗老娘的命令,唯唯诺诺地走了过去,低着头唤了声,「阿娘。」 高老太太杵着拐杖冷哼一声,尖声酸气地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阿娘啊?」 高文礼一听,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阿娘,您为何这么说……」 高老太太眯起眸子,看着这个缩着脑袋的儿子,心气稍微顺了些,「你拿着老爷子托梦给的法子用来发财,却瞒着我们,你说,你心里还有我这个阿娘吗?」 高文义也在一旁附和,「老三现在是翅膀硬了,有大岀息了,忘记生养他的阿娘了。」 高文礼被说得脑袋几乎埋到胸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高老太太见高文礼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也没了耐心,直接开门见山道:「既是老爷子托梦赚的钱,就该有我们一份,你快把银子拿出来分了!」 高文礼惊得抬起头,僵硬地看着高老太太,久久没说话。 高老太太见状,越发尖利的喊起来,「高文礼,你难道想把银子全部私吞?」 高文礼为难地看着高老太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正好高慧儿从门后走了出来,听得这话就挡在阿爹面前,冷淡应道:「我家没有银子,一文都没有。」 高老太太向来不待见高慧儿,此刻听得这话就更是没有好脸色,骂道:「大人说话,你一个头片子插什么嘴!」 高文礼也觉得女儿有些无礼,低声对高慧儿道:「慧儿,你先回去,这里没有你的事情。」 高慧儿看着如此畏缩的阿爹,心里偷偷叹气。经过这一段时间,她以为高文礼变了,没想到他还是那么的迂腐愚孝,平时发誓像喝水,但一看见自己的老娘便把所有说过的话都丢了。 高文礼被女儿看得心虚,他硬着头皮对高老太太道:「阿娘,慧儿说的没错。银子都用来建作坊了,现在是真的拿不出钱来了。」 高老太太哪里肯信高文礼的话,只以为这个儿子有了银子便开始偷奸耍滑了,她眼睛转了转,努力挤出几滴眼泪,便开始嚎了起来: 「要命啊,丧天良的,不孝儿子要贪我这个老太婆的银子啊!」 高老太太的嗓门大,哭得又难听,没一会便引来了作坊帮工的村人们都聚来看热闹儿。 高文礼被看得面色臊红,焦急劝说,「阿娘,您别哭了,咱们有话好好说啊。」 高老太太斜看了高文礼一眼,停住声,恶声恶气问道:「你愿意给银子了?」 高文礼脸色更难看了,他如今真的没有银子啊。 高老太太眼看高文礼还是不肯松口给银子,直接就躺在了地上撒泼打滚:「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养了这么一头白眼狼,我还不如死了算了!」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就装作要去撞柱子。 高文礼这回是真的吓坏了,急急忙忙去拦高老太太,「阿娘阿娘!我错了我错了!」 高老太太哭声不停,死命地推开高文礼,「你还拦着我干么,养了你这个不孝子,我还不如死了。孩子他爹啊,你等我啊,我这就去地下见你……」 高文礼看着高老太太寻死觅活,心里难受极了,直接就跪到了地上。「阿娘,我是真的拿不出银子啊,您若生气便打我吧。」 高老太太看着高文礼跪在石头上,暗想,难道高文礼真的没银子?否则按照高文礼的软蛋脾气,若是真有银子,往日她这么闹的话早就拿出来了。 一旁的高文义见状,连忙走到高老太太耳边说了几句。 高老太太一听,双眼发亮,看着高文礼,道:「既然没有银子,那便将这作坊分了,一人一份,都是自家人,还能一起干活赚银子。」 高文礼听完没有立即答应,心里却开始犹豫起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高文礼说话,眼看着高文礼就要开口,高慧儿突然拉住了高文礼的手,「阿爹,阿娘有事找你。」 高文礼蓦地醒悟过来,他不敢去看高老太太,只能避开她的眼睛道:「阿娘,我先去看看小荷有什么事。」 赵小荷听说婆婆来作坊撒泼,早气得半疯,刚要岀去打架就见高文礼进屋了,她一把拽住了高文礼的衣袖,骂道:「你娘又闹什么,是不是要分银子、分作坊?」 高文礼动了动唇,有些犹豫地道:「其实阿娘说的也没错,这糖水桃子的法子是阿爹托梦的,咱们不如就答应了吧……」 v第三十八章[01.11] 高文礼越说声音越小,赵小荷越听心里就越凉,一股绝望从心底处蔓延上来。她猛地推开高文礼,眼睛恨恨地看着他,「高文礼,你这是逼着我们一家去死!」 高文礼被赵小荷看得心里发慌,他伸手去拽她,却被她狠很甩开。 就在这时,院子里再次响起了高老太太的声音,「老三,你想好了没有,你若不答应,我可真要吊死在这里了啊!」 高文礼要开口回答,就被赵小荷一把推开,她拿起菜刀就冲了出去。 高老太太被冲出来的赵小荷吓了一跳,飞快站起来,嚷道:「老三媳妇,你这是要干什么?」 赵小荷恨恨地看着高老太太,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干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想要干什么?世上有你这么当娘的吗,好的全部都是老大老二,却逼迫我们家净身出户,还让我欠下一屁股烂账。」 高老太太刚想说话,又被赵小荷打断了,她深吸一口气,恨得双眼发红,「老爷子看我们家日子过得可怜,才托梦给了条活路,日子才刚好上那么一点儿,你们就要来抢来夺,你们非要逼死我们才甘心吗?既然你们不让我们活,我也不让你们活,大家一起下地狱吧!」 赵小荷越说越气,拿着菜刀就开始乱砍,她是真的想要跟他们同归于尽,反正有老宅这群吸血鬼在,他们一家的日子也没有办法过下去了。 高老太太虽然嘴里说要上吊,实则惜命得很,眼看着赵小荷拿着菜刀砍来,顿时吓得往外跑。 高文义胆子稍微大些,一边躲一边朝屋里喊,「老三,你还不出来管管你家的疯婆娘!」 高文礼也想出来管啊,但这会儿赵小荷就像是疯了一样,根本容不得任何人靠近。 「砰!」赵小荷手里的菜刀结结实实砍到一块大木头上,距离高文义不过只有几厘的距离。 高文义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眼看着赵小荷将菜刀拔出,朝着他再劈过来,高文义吓得连滚带爬地逃了岀去。 至于高文仁,早就没影子了。 赵小荷这一通菜刀乱砍,彻底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眼见老宅的人都跑了,她也失了力气,菜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赵小荷面无表情地回到屋子,呆呆的看着窗外,就像丢了魂一般。 高慧儿担忧地走到阿娘身边,看着她失了神采的眸子,心底慌得厉害,轻声唤着,「阿娘……」 赵小荷听到高慧儿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儿,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慧儿,阿娘的好慧儿。若是没有你们,阿娘真是不想活了……」 高慧儿听赵小荷哭得这么难过,一时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阿娘,您不要这样说,以后我孝顺您,谁也不能欺负您。」 高文礼看着母女抱在一起痛哭,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刚想走过去安慰,就被赵小喝住了。 「你滚!」赵小荷现在是看到高文礼就来气,如果不是他这么没用,他们也不会受这么多的委屈。 高文礼脸色难看地望着赵小荷,低声劝着,「娘子,你不要生气了,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我都随你。」 赵小荷冷冷地看着他,「好,你不走是吧?那我走。」说着便开始收拾东西,一副彻底离家的架势。 高文礼看赵小荷这般顿时就慌了,连忙上前去拉赵小荷的手。 赵小荷碰都不让高文礼碰自己,高文礼没有办法,只能将目光移向自己的女儿,希望高慧儿能帮自己说几句好话。 说实话,高慧儿对这个懦弱的爹也有些失望,不过失望归失望,高慧儿也不能真的看着父母分开。 她走到高文礼身边,低声道:「阿爹,阿娘现在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先出去吧,等阿娘气消了再进来。」 高文礼挠了挠头,满脸苦色,「那你阿娘何时才能气消?」 如果赵小荷一直生气,那他岂不是一直都进不了屋子? 高慧儿颇为同情地看了高文礼一眼,刚要说话就听见赵小荷唤自己名字。 她给了高文礼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跑去安慰赵小荷了。 高文礼就这么被赵小荷赶出了屋,原本他以为赵小荷最多气一时半刻就没事了,直到赵小荷两天不让他踏进房门半步,他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高慧儿看老爹在门口急得团团转,却始终进不去阿娘的房门,终于忍不住找他谈心。 高文礼看到高慧儿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脸可怜的问着,「慧儿,你快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阿娘消气?」 高慧儿看着高文礼,好一会才开口道:「阿爹难道一直都不知道阿娘为何生气吗?」 高文礼有些发愣,他是真的不知道赵小荷为什么生气,他自认为这几天也没有惹到她啊? 高慧儿叹气,沉默着不肯说话。 高文礼被女儿一直这么看着,心底莫名有些发虚。他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难道是因为分作坊的事?」 高慧儿点头,缓缓开口,「阿爹,百善孝为先,但这个孝并不是愚孝。您仔细想想,这么多年,奶奶有领过你的情吗?我们一家落魄的时候,她把我们当作瘟疫,避之不及。如今好了,又巴巴的赶上来讨要好处。您知道您的孝顺让阿娘为我们一家受了多少苦和委屈?」 v第三十九章[01.16] 高文礼怔怔地听着高慧儿的话,心底涌起一抹深深的愧疚。 他想起赵小荷嫁给他的时候是多么的美丽动人,可如今她却为了这个家,被磋磨得饱经风霜,脸上的皱纹也一天多过一天。 难道这些年,他真的做错了吗?孝顺爹娘有错吗?高文礼深深地陷入了怀疑和茫然中。 高慧儿知道高文礼不会那么快就想通,她慢悠悠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阿爹,等您想清楚了,就去跟阿娘道歉吧,阿娘一定会愿谅您的。」 高文礼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 月上中天的时候,山间夜色极美,草长虫飞,分外安宁。 高文礼鼓起勇气敲响了房门,低声道:「娘子,这么多年,让你受委屈了。以后我一定改,你别生气了。」 屋内的赵小荷听到高文礼的话,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高文礼没听到赵小荷的声音,心里慌得不行,又道:「娘子,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赵小荷抹掉眼角的泪,拉开门,看着高文礼,故意粗声粗气的骂道:「你还知道管我的死活吗?」 高文礼看见赵小荷出来,心里也松了口气,「娘子,我错了,以后我一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愚孝,让你和孩子受委屈。你原谅我这一次吧!」 赵小荷没想到高文礼能说出这些话,有些不敢置信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高文礼立即点头,「真的,我可以发誓。」 赵小荷看着他这般认真,心下气消了不少。不过即使心里不再生气,她还是板起脸,说道:「我可以原谅你,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再同以前一样处处帮着老宅,我便带着孩子跟你和离。」 高文礼吓得脸色大变,连连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了。」 赵小荷得了高文礼的保证,勉强原谅他,让他重新回了屋子。 高文礼乐癫癫跟在赵小荷身后,憨憨地笑着。 如此,老宅闹起的一场风波也慢慢平息。 因为赵小荷之前用菜刀吓退了老宅的众人,所以一连几天,老宅的人都没有再来吵闹。尤其是高文义,他被那刀吓得每晚作噩梦,把高老太太心疼得够呛,什么都顾不上,于是高慧儿一家人也过了几天舒心日子。 但他们不相信老宅的人会就此消停,尤其是高老太太,不把他们榨干是绝对不会罢手的。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指不定在后面憋什么坏招。 因此高慧儿他们一家人都在暗暗防备着。 事实还真如他们所料,沉寂了几天的老宅,终于忍不住再次出手了。 这天,高文礼正带人在作坊里刷洗陶罐,门突然就被人从外面踹开,接着两个穿着衙服的官差走了进来,环顾了周围一圈,恶声恶气地道:「你们谁是高文礼?」 自古民不与官斗,小老百姓最怕的便是官差。 高文礼还是第一次被官差找上门,又听到官差叫他的名字,立时腿都软了。 他白着一张脸,害怕的发抖,勉强应道:「官爷,我、我就是高文礼。」 官差看了高文礼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画像,确定人没错后,立将他给抓了起来。 「高文礼,有人状告你霸占他人家产,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吧。」 「大人冤枉啊,我从没有霸占他人家产啊。」 高文礼吓得高呼冤枉,可惜官差看也不看他,冷冷地开口,「有什么想说的,到衙门再说吧。」 高慧儿眼看着老爹就要被带走,连忙上前,从荷包里摸岀银子,塞到两个官差的手里,笑道:「天气这么热,几位官差大哥赶路过来怕是渴了吧,不如坐下喝点东西再走。」 官差们掂量了手中的银子,神色明显好了很多,就道:「确实是有些渴,端些凉茶来吧。」 高慧儿见他们没有把银子还回来,当下松了一口气。 既然这些官差敢收下她的银子,就代表事情还不到特别糟糕的地步。 她努力镇定下来,收回思绪,去井里将早起冰镇着的糖水桃子提岀来,倒进碗里端上去,笑道:「这冰镇的糖水桃子最是解渴,官差大哥们,尝尝看看。」 两个官差看着黄澄澄、晶莹剔透的糖水桃子,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们早就知道高家的糖水桃子很岀名,一罐就卖不少钱,但他们不过是小官差,若是没有油水进帐,平日养一家老小也不算宽裕,自然吃不起这么好的东西,更别说还是冰镇过的糖水桃子了。 于是这会儿也没客套,每人都端了一碗。 高慧儿见他们大口大口吃着冰镇糖水桃子,便开始同他们套话。 「官差大哥,我之前听你们说,有人告我阿爹霸占他人家产。你们知道是谁告的吗?」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定跟老宅脱不了关系,只是她现在没有任何证据。 官差们看着碗里的桃子,又看了高慧儿一眼,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v第四十章[01.20] 这两个官差又拿银子又吃桃子,此刻也不好对高慧儿冷下脸。 其中一个官差将碗中的糖水一饮而尽,而后才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原来老宅的人上次来作坊闹了一场没捞到好处,便一直很不甘心,于是高文义便想了个阴损的法子,唆使高老太太上衙门告高文礼霸占他们的家产。 高老太太一想,这作坊本该有他们一份,不能让老三人独占,当下便去衙门油加醋的说了一通,当今皇上就是个极孝顺的,所以上行下效,这不孝父母就是大罪。 于是接了状子的县老爷就立刻派他们来拿人了。 赵小荷原本去山下村里走动,匆忙赶了回来,正好听了个完完整整,她差点忍不住拿起菜刀,再去将老宅那群没有良心的砍了。 她指着高文礼,高声骂道:「你看看,这就是你一直孝顺的老娘,为了点银子就要去衙门告你,她现在是要把我们一家人逼上绝路啊!」 高文礼低着头不说话,心情十分的复杂。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自己的亲人对薄公堂。他自觉为人子从没过不起过自己母亲,却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对待自己。 高慧儿又给官差倒了一碗糖水桃子,「我阿爹是个粗人,什么都不懂,还请几位官爷多照顾些。」 官差们从他们家的对话已经得知,他们是老实本分的人家,又见高慧儿这么懂礼数,不由出言安慰,「你放心,只是把人带去问几句话,只要查清真相,便会放了你爹爹。」 高慧儿得了官差这句话,心下稍微安了些,见他们要走,连忙又赶紧搬了两罐糖水桃子出来,递了过去,「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两位官爷拿回去给家里孩子吃个新鲜吧。」 官差们也没过多推辞,将罐头收了起来。 虽然官差收了不少好处,也承诺会照顾高文礼,赵小荷还是放心不下,跟着一起去了县衙。 【第十三章 上公堂打官司】 高慧儿看着父母同官差离开,仔细想了想就嘱咐吓得厉害的嫂子好好看家,然后拿起一罐糖水桃子下山去了村里。 村里不少人都看见高文礼被官差带走,此时眼见高慧儿回来,神色里有同情的、有嫌恶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面对众人打量的目光,高慧儿不但没有任何心虚,还把下巴抬得高高,谁也不理会。 只是天不遂人愿,还没走多久,高慧儿就被人给拦住了。 「慧丫头,这么急着是要去哪啊?」 高慧儿冷冷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红衣妇人,一句话不说就往旁边走。 红衣妇人早就眼红高慧儿一家许久了,哪里肯放过这个奚落的机会,当即得意的笑道:「我刚瞧见你阿爹和阿娘被官差抓了,是犯了什么事啊?」 高慧儿正心急,不想跟妇人浪费口舌,忍着心里火气,冷声道:「和你无关,让开!」 红衣妇人见高慧儿越急心里就越得意,尖着嗓子喊道:「怎么没关系,到时候你们可别连累村里啊!」 高慧儿忍着掐死红衣妇人的冲动,朝着她冷冷一笑,「嫂子很想看我家笑话,只可惜要让你失望了。」说完,一把推开红衣妇人,扬长而去。 红衣妇人被高慧儿猝不及防一推,踉跄了下,看着高慧儿已经走远的背影,气得跺脚,「小蹄子,得意什么!」 对于红衣妇人的咒骂,高慧儿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她现在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赶紧找到族长,请他帮忙。 这会儿日上三竿,头发花白的老族长正坐在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看起来愁眉苦脸的样子。 高慧儿从敞开的院门走了进去,笑着行礼,「族长爷爷。」 老族长抬了抬头,见来人是高慧儿,便将手中的烟杆在地上敲了敲,又重新熟练地装上烟丝,这才起身招呼道:「慧丫头来了啊,快进屋坐吧。」 高慧儿也没有客气,应声便跟族长一起进屋,末了又把罐头放在桌上。 老族长见此,眯了眯眼,脸上笑容也和蔼了几分,客气道:「你这丫头来就来了,还带这些做什么。」 高慧儿笑道:「族长爷爷也知道,咱们这里不缺桃子,但是我家这是糖水腌制的,更甜几分,我想着家里弟弟妹妹应该爱吃,便拿了一罐过来。」 老族长是活了几十年的人精,他眯起眸子笑得了然。他可不认为高慧儿来这里只是单纯的送几罐糖水桃子,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平日常来走动的是赵小荷,如今换了这丫头自然是有事相求了。 高慧儿见老族长这么看着自己,有些脸红,就道:「其实我今天来找族长爷爷,是有事想请族长爷爷帮忙。」 老族长露岀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抽了口旱烟,而后才不急不缓地问道:「说吧,什么事?」他没有立即答应下来,什么事情都要留些余地最好,若是些简单的小事答应了也无所谓,但若是为难,他也好拒绝。 高慧儿神色很是苦恼,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族长爷爷,我其实也不想麻烦你们,但如今作坊缺人缺得厉害,我想请叔叔婶婶去作坊帮忙记账和看管,工钱是普通工人的两倍,不知成不成?」 老族长眸子倏地眯起,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他早就听人说过山上作坊的工钱很高,也曾想过让自己的儿子儿媳去做工,只是碍于族长的颜面,不好主动开口。 原本他还在犯愁如何才能进去高家作坊,没想到高慧儿就来找他了,而且还是看管和记帐这种轻松的活计,工钱还丰厚,他怎么能不动心? 高慧儿一直在注意老族长的神情,见此就多了几分信心,继续道:「族长爷爷,您也知道作坊如今生意好,外人不可信。这不,只能依靠咱们自家人多帮把手了。」 高慧儿给足了老族长面子,让老族长十分的受用。他摸了摸胡子,勉为其难地道:「好吧,我晚上问问你叔叔婶婶愿不愿意去,按理说都是一个宗族的,本该相互扶持才对。」 高慧儿眼睛亮了下,然后好似突然想到什么,又沮丧的低下头,「谢谢族长爷爷,不过叔叔婶婶要几天后才能去上工,最近作坊遇到了些小麻烦……」 v第四十一章[01.27] 「什么小麻烦?」 老族长看高慧儿这神色,微微皱了眉头,四个人的工钱一天就是一百多文,少去一天便少一天的工钱啊! 高慧儿也没隐瞒,将老宅去衙门告状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揉着发红的眼眶,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如今爹爹已经被官差带去问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老族长听完高慧儿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恼道:「文仁和文义这两个不是人的东西,简直是欺人太甚。文礼好歹也是他们的弟弟,他们竟然把家事闹到衙门去了,这心思太歹毒了!」 高慧儿没说话,就在旁边无声的抹着眼泪。 老族长看着双眼通红的高慧儿,心里迅速衡量了一番,高文礼一家为人老实本分,行事也从来没出差错,就说高慧儿这丫头也不错,会说话,人更是聪明通透。 高家老宅的人他认识了几十年,不用高慧儿说他也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高老太太一向偏心,老大老二又不是什么善茬儿,看到银子就像狗看到了骨头,死咬着都不会放。 如今高文礼卖罐头赚了不少银子,开了作坊不算,连屋子也建起来了,老宅看到他们过得红火,怎么可能不上门讨要好处? 若是平日,老宅这么做事老族长也不会去管,毕竟这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也没这个精力。 可如今不同了,他的儿子媳妇要去作坊上工,他可不能让老宅的人耽误他们赚钱,更不能让老宅的人得了作坊。 若是作坊真的被老宅的人得到,以高老太太那个吝啬模样,别说儿子儿媳领四份工钱,怕是一份都拿不回来。 倒是高文礼忠厚老实,做事一向本分,作坊在他手里才能安安稳稳的发展,也不会闹出什么么蛾子。 这般想着,老族长将烟杆塞进腰带,和蔼地摸了摸高慧儿的头,「慧丫头,走,跟我去县衙一趟。」 高慧儿一听老族长这么说,就知道他肯帮忙了,当即欢喜应了,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 老族长虽然平时不太爱说话,也喜欢板着一张脸,在村里却是最有威望的,有他出马作证,县衙也不会信老宅的话。 县城的大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热闹,热情的摊贩挑着担子四处叫卖,孩子们无忧无虑地在街上奔跑玩。 若是平日,高慧儿一定会停下来逛逛,但如今她心里惦记着高文礼的安危,只觉得周围的喧闹格外嘈杂。 老族长和高慧儿追到县衙的时候,县太爷已经升堂了。 高慧儿一眼便看到了眉梢眼角都洋洋得意的高老太太,还有高文仁和高文义,而跪在大堂中间的正是她的阿爹和阿娘。 因为事先打点过官差,所以一路上高文礼和赵小荷都没受什么苦。 县令是个留了山羊胡子的小老头儿,这会儿高坐堂上,一拍惊堂木,四周安静。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所告何事?」 高老太太赶紧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神色十分可怜,「民妇吴氏,要告不幸子高文礼霸占家产。」 为了打赢官司,高老太太甚至翻岀了一件打补丁的破衣衫穿在了身上,这般看起来衣衫褴褛,倒也有几分凄苦模样。 高文仁和高文义穿得也十分破旧,脸上甚至都涂黑了三分,若不看他们膘肥体壮,高慧儿都要被唬住了,误以为这是哪里来的难民。 高老太太这招的确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心,衙门前围观的百姓看着跪在那边不言不语却穿得十分整齐的高文礼,目光十分鄙夷。 「这是什么逆子啊,竟然霸占老母亲的家产。」 「这种不孝子就该好好地打他二十大板。」 但也有人看出了端倪,意见不同,笑道:「这老太太虽然穿的不好,但看起来油光满面,一看就没受过什么苦,再看她另外两个儿子,也是人高马大的,这事怕是有蹊跷啊。」 县令看着闹哄哄的堂下,眉头紧皱,厉声呵斥,「隶静!」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再也没人敢说笑, 县令对高老太太的一番话没有应声,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说道:「把状纸呈上来。」 高文仁闻言,忙将早准备好的状纸呈了上去,上面写满满了高文礼各种不孝和无耻的行径。 县令看完状纸,冷冷问道:「高文礼,你母亲告你不幸,霸占老父家产,你认还是不认?」 高文礼被县令的威严震得双腿发软,不过他没忘记一路上赵小荷对他的叮嘱,此刻他极力挺直了背,目光直直地看着县令,高声道:「小人,不认。」 高文礼话一出,顿时惊起了一片呼声。 老宅的人也被愣住了,他们没想到高文礼这么老实的人,会在县衙里说出这么硬气的话。 高老太太面色扭曲地看着高文礼,声音尖锐,「老三,你说,你那制桃子的法子,是不是老爷子托梦的?」 高文礼对这点没法反驳,只能点头,高老太太见他认下,继续逼问:「既是老爷子托梦的,那我们老宅是不是也该有一份,你还说没有霸占我们的家产!」 「我……」高文礼被高老太太堵得说不出话,脸色涨得通红,他知道老太太说的不对,他却没有办法反驳。 v第42章[02.03] 赵小荷暗暗扯了下高文礼的袖子,示意他别再说话,然后毫不畏惧地瞪向高老太太,「阿娘口口声声说,我们占了你们的家产,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老爷子为何单单给我家慧儿托梦,而不是给你们?」 高老太太一听赵小荷的话脑袋就疼,她刚想反驳,就被赵小荷抢了先。 「因为你们根本不配!当时老爷子刚过世,你们就逼文礼按手印,把我们一家撵去果园的破草棚另过,还要文礼每年给你十两银子养老,将我们一家逼到绝路……」 赵小荷恨恨地看着高老太太,不过一会儿功夫,眼泪就打湿了衣襟,说出的话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一些原本还觉得高文礼不幸的人此刻都不说话了,就连县令也皱眉看了高老太太一眼。 高老太太活了一辈子还没在外人面前这么丢脸过,她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赵小荷,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她高声大骂道:「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这么对过老三,你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我就是证人。」 高老太太话音刚落,老族长便从人群中走到堂前,对县令禀明身分后再次说道:「大人,草民就是证人,当日他们一家分家是草民亲眼看着的。文礼这个孩子也最是本分孝顺,反而是吴氏和她的两个儿子处处刁难他们一家。平日都是文礼跟着他爹操持家里的活计,但老爷子一死,吴氏就把老宅给了老大,银子给了老二,田地也是他们兄弟俩分了,反倒把文礼一家撵去山上窝棚住,只给了一片甘蔗地、一片酸桃树,外加二十几两银子的债。」 高老太太看到老族长出来作证,脸色有些泛白,再听了这些话,更是脸色难看地指着老族长,嚷道:「你一定是收了高文礼的好处,才出来说假话。」 老族长冷哼一声,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根本不理会高老太太,他朝着县令行礼,又道:「草民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大人可以派人去我们村里打听一番,这事人人皆知。」 高老太太这回不说话了,捂着脑袋,哎哟哎哟地喊疼,装起了病。 而艾家派到作坊做事的管事,在得知高文礼被抓之后,便匆匆赶回艾家去报信。 艾家众人一听都是吃惊,在练武的艾成更是将手中的刀都丢到了地上,恨不得立即就冲到衙门去。 李玉珍眼疾手快地抓住儿子,末了推了艾雄一把,恼道:「这高家老宅的人还真是阴魂不散,你快去衙门帮忙打点一番。」 艾雄也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即让李玉珍将礼品备好,应道:「我这就去看看。」 艾成急忙过去恳求道:「爹,我也要跟您去。」 等父子俩到了衙门,刚是停审结案的时候,艾雄绕到后衙门口禀明来意,就被直接迎了进去,没一会便见到了县令。 武威镖局常在县里县外走动,自然同县衙上下都极熟悉,艾雄同县佥也有几分交情。 县令看着艾雄带来的厚礼,装作不解的挑了挑眉问道:「总镖头这是何意?」 艾雄笑得爽朗,也没绕弯子,直接将来意跟县令说了,提起艾家同高家合作生意,自然希望照顾一下高文礼。 武威镖局名气极大,县令平日也多有依仗,自然不会不给艾雄这个颜面,于是他就让人将礼物收了起来。 方才案件的结果已经很明了,这件事本就是老宅理亏,县令也乐得给艾雄这个顺水人情。 艾雄见县令收下礼,便知道事情算是成了,闲话几句也就告辞了。 县令回到前堂,也不耐烦再多纠缠,拍下惊堂木,直接宣判结果—— 「高家母子三人编造谎言诬告高文礼,每人应重打二十大板,以后再不能提起分作坊与银钱之事,但本官念在吴氏年事已高,高文仁又有功名在身,不予惩罚。」 高文义没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下,傻傻地问:「大人,那我呢?」 县令冷冷扫了他一眼,吐出一个字,「打!」 高京义双腿一软,直接趴在了地上。 赵小荷和高文礼听完县令宣判,心中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高文礼拍了拍赵小荷的手,声音带着些哽咽,「没事了,没事了。」 赵小荷重重点头,扯袖子擦了擦高文礼额头上的虚汗。 在堂下看着这一幕的高慧儿也放心的笑了起来,朝着身旁的老族长深深地鞠了一躬,「族长爷爷,谢谢您。」 老族长摆摆手,倒是不居功,「我只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 高慧儿摇摇头,「如果不是族长给作证,我们一家有理也说不清。」 老族长听得舒心,就道:「好孩子,快去看看你爹娘吧,我就先回去了。」 比起高慧儿一家的欢天喜地,老宅这边可谓是愁云惨淡了。 高老太太听到宣判的时候,两眼一翻,直直地栽倒在地,呼天喊地的大骂不公平。 高文义指着高文礼破口大骂,一旁的高文仁则是面色阴沉的不说话,这一次他们又输了,还输得这么没有颜面。 县令见老宅的人无视衙门威严在堂上耍赖,脸色一沉,重重地拍下惊堂木,恼道:「肃静!」 老宅的人被这么一喝,顿时噤声。 县令见他们安静下来,才继续开口,「藐视公堂,罪加一等。把高文义拉下去,追加二十板子,重重地打。」 v第43章[02.07] 高文义吓得脸色惨白,来不及呼救就被官差拖到长条凳上。 「啪、啪、啪——」 「啊……娘,啊……」 板子每打一下,高文义就痛叫一声,打到最后,板子的声音越来越大,而高文义的声音却越来越弱。 高老太太看着高文义被打成那样,心都碎了,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大人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下去,人就没了啊!」 县令当然不可能听高老太太的,高老太太见县令无动于衷,只得看向高文礼,「老三,你快救你二哥啊!」 高文礼闭着眼睛,只当没听见高老太太的话。 高老太太万没想到高文礼会是这个态度,骂道:「老三你怎么能如此狠心,他可是你哥哥啊,你难道真的要看着他去死。」 高文礼低了头,还是没有说话。对于这个老母亲,他现在只有深深的失望,从她将他告上衙门的那刻,他们最后的母子情分便彻底断送了。 四十大板打完,高文义算是彻底废了,躺在长条凳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案子到此彻底结束,高老太太担心高文义的伤势,也没有功夫再找三房的麻烦,匆匆带着人去看大夫。 高慧儿一家从县衙出来,见了艾成,听说总镖头在背后也出了不少力后,立即动身去镖局拜访。 艾雄看到高文礼一家十分热情,连忙叫下人上好茶,李玉珍也安排了瓜果点心,然后她拉了赵小荷到旁边去说悄悄话了。 高文礼则和艾雄坐在两边,喝着茶说闲话儿,高慧儿和艾成站在各自父亲身后,艾成趁人不注意,朝着高慧儿眨了眨眼。 高慧儿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嗔怪地瞪了艾成一眼,但转而想起他方才必定没少担心,又用口型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艾成自然是看懂了,摇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着。 他们二人如此互动自认为隐蔽,实则早被艾雄看在了眼里,他于是对高文礼说道:「慧丫头长得越发标致了,再过两三年便及笄了吧?」 高文礼不善言辞,只能跟着点头应道:「是啊,今年十二了。」 艾雄越看高慧儿越满意,若说之前他对高慧儿还有些偏见,现在则是实打实的喜欢这个孩子了。人长得水灵不说,还十分聪慧,小小年纪行事便极有主见。这样的人适合做当家主母,最重要的是艾成喜欢啊! 艾雄从来就不是一个藏着掖着的人,心里既然有了想法,便开口了。 「艾成年纪也不小了,他的性子像我,虽然粗豪了一些,胜在有胆气,不怕人欺负,我瞧着他和慧丫头挺合适的。」 高文礼即使再傻也听明白了艾雄话里的意思了,艾成这个孩子确实不错,前途无量,关键对高慧儿也好。高家一直都有意向和艾家结亲,只是之前艾家一直都没有明确表态,如今听艾雄这么说,他也放下心来。 高慧儿满脸臊红,见艾雄越说越远,找个借口匆匆躲出去了。 艾雄哈哈大笑,「这丫头还害羞了。」 「爹!您怎么当面说这个。」艾成心里担心高慧儿,抱怨完连忙跟着跑了出去。 高慧儿没想到艾成会跟着出来,听得动静,扭头看过去。 只见少年站在院子的梨树下,美得就像是一幅画,却因为鼻尖冒出的细微汗珠,平添了几分真实。 艾成看着高慧儿那双清亮剔透的眸子,犹豫了下,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慧儿妹妹,你不高兴了吗?」 高慧儿被艾成这么看着,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她连忙转过头,低低地道:「没有。」 艾成眼睛蓦地亮了起来,忍不住翘了嘴角。 屋内,两家人虽然没有明着说高慧儿和艾成的婚事,都表现出了结亲的意愿,又因为今天的事情关系亲密了不少,高家人更是在镖局用完午饭后才回去。 作坊的工人们得知高文礼被抓走后心里一直不安,如今见他回来,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围了上来,询问案子的情况。 得知老宅的人被判了诬告,高文义还被打了板子,作坊的工人们高兴的拍掌大笑。 「活该,真是活该,哪有这种亲人的。」 「他们以前在村子里就是爱贪小便宜的,早就该打板子了。」 「高文义如今被打了这么一顿,以后也该长记性了。」 「三哥,你们一家算是苦尽甘来了。」 高文礼见所有人都在为他们一家打抱不平,对老宅那点愧疚也消失了。 如今的他,已经开始学着如何去保护自己真正的家人。 赵小荷见大家如此关心高文礼,晚上特地烧了一大锅红烧肉给他们加菜。 众人吃着香喷喷的红烧肉,自然更欢喜了,一直夸高文礼夫妻厚道,还不忘数落老宅种种不是。 v第44章[02.11] 【第十四章 事先防范逮小人】 高慧儿家这边日子蒸蒸日上,老宅那边就没那么好过了,尤其是高文义。 他被打了四十大板,整个屁股都开花了,这几天他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每天只能趴在床上,别提心里有多憋屈。 偏偏不知是哪个碎嘴的家伙知道他们对三房做的事情后大肆宣扬,害得他连门都不敢出,自家的窗户还被扔石头。 高文义那个气啊,对三房一家更是恨到了骨子里。 若说之前他只是贪图三房的钱财,现在则是恨不得他们一家去死了。 既然他没好日子过,他也不会让三房有好日子过,等他好了,这事没完! 每养伤一天,高文义便对三房的恨多加一分,好不容易等伤养好了,他立即骑上了自己的大青骡哒哒地去城里找自家老娘和大哥。 有人看到他又来城里,不免打趣道:「高老二,你又来你大哥家蹭吃蹭喝了?」 高文义瞪了那人一眼,还朝他吐了口唾沫,「你懂个屁!」 那人气得跺脚,又怕惹上他这个无赖,只得低骂着离开。 高文义将大青骡拉到棚子里拴好,便朝屋里高声喊道:「阿娘、大哥,你们在不在?」 高老太太看到高文义来了,立将他带到了屋里。「怎么突然来了,伤好点了没啊?」 高文义一听高老太太提自己的伤,脸色便不好了,拿起桌子的大梨子开始啃。 高老太太看他吃完一个,连忙又递了一个过去。 高文义没有吃,直接将梨子揣进自己口袋,打了个饱嗝后才开始忿忿地道:「我来这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大哥呢?」 高老太太应道:「你大哥兴许还要一会才能回来,饿了没?阿娘去叫你嫂子给你烙几张饼。」 刘氏对这小叔子并不待见,不敢忤逆高老太太,只能忍着气去烙饼。 高文义一边大口吃着烙饼,一边等大哥回来,三四个烙饼下肚儿,高文仁终于进了门。 高文义眼睛一亮,随即擦了擦手上的油,将高文仁拉到一边坐下,「大哥,我这伤不能白白受啊,就算这作坊要不回来,也不能让三房独占财路。」 高老太太跟着点头,高文义这次伤得的确有些重,她现在想到高文义那一屁股的血,心都在疼。 高文仁心里也不甘心,他好歹是一个童生、是人人敬重的读书人,怎么能让泥腿子一样的高文礼踩在脚下? 他思索了会儿,低声应道:「这件事急不来,需得从长计议。」 上次他们去衙门状告三房都没有得到好处,如今怕是更加难了,更何况三房也不是傻子,一定对他们有了防备。 高文义眼中闪过一丝恨色,恼道:「大哥,你就不要顾虑那么多了。既然老三贪心,就怪不得我们下狠手。阿娘、大哥,我们可以这样……」 高文仁听完高文义的话,眼睛亮了下,微微颔首,「还是老二你有办法。」 高老太太更是长长出了一口恶气,笑着道:「好,就这么办,我倒是想看看,这次三房还有什么法子翻身。」 高慧儿这几天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宁,她总觉得老宅的人不会这么轻易罢手。高文义奸滑又贪便宜还记仇,这次被衙门打了板子,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高文仁也是个面甜心苦的,绝对不会因为县令的几句警告就不找他们的麻烦。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老宅那些人什么时候会突然出手,然后做些什么,如果有个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就好了…… 高慧儿坐在门口看着天空上飘荡荡的白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赵小荷看着女儿望着天空闷闷不乐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在家闷坏了,便将栓子叫了过来,「栓子,跟你姑姑去玩。」 栓子一听到玩这个字眼睛就亮了,立即去扯高慧儿衣裳,声音软软绵绵地撒娇,「姑姑、姑姑,我们去河里捉鱼吧。」 高慧儿心里烦闷,也想出去走走,听栓子这么说,立即答应了下来。 「哦哦,捉鱼去啰!」栓子高兴地直拍手,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 高慧儿连忙追了岀去,「栓子,慢点儿。」 栓子朝高慧儿吐了吐舌头,「姑姑,你快来追我啊。」 高慧儿担心他摔倒,只能快步追了过去,结果跑着跑着突然有人拦了路,高慧儿一时收不住脚步,直直地撞进了拦路人怀里。 那人被撞得退后两步,手却稳稳地扶住了高慧儿,「慧儿妹妹,小心些。」 高慧儿有些惊慌,抬头便对上了艾成那双黝黑清亮的眸子,心下就是一喜。 「成子哥,你怎么来了?」 艾成手下握了她绵软的小手,脸上突然多了一抹红晕,不自在地转过头,抿了抿唇,「我、我闲着无事来看看作坊……」 v第45章[02.14] 高慧儿见艾成支支吾吾的垟子,猜岀他是想来看她,脸不禁红了红,连忙转移话题。 「成子哥,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找你有事。」 艾听高慧儿这么说,立即摆正了态度,整个人都严肃了几分。「慧儿妹妹,你说。」 高慧儿看了看四周,见栓子已经跑到河边,连忙道:「成子哥,我等会再跟你说。」她赶到河边,直接把栓子抱了起来,哄道:「栓子,姑姑现在有事,咱们明天再来捉鱼。」 栓子歪着脑袋看高慧儿,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里都是挣扎,但到底还是乖巧听话,「好吧,我听姑姑的,明天来。」 高慧儿见栓子那么听话懂事,心里暖暖的,对着他滑嫩的小脸吧唧亲了一下。 栓子被高慧儿逗得咯咯直笑,倒是艾成看着高慧儿和栓子如此亲密,心里不免想起以后他们成亲,生儿育女,会不会也如此欢喜亲近。 他偷偷红了脸,心虚地看了高慧儿一眼,见她没看向自己,悄悄松了口气。 高慧儿将栓子抱回家,跟赵小荷打了声招呼便同艾成一起去了桃林。 两人沉默地走在路上,艾成见高慧儿不开口,也没说话,却不时偷偷看她,眼睛全是晶亮亮的笑意。 高慧儿心里有事惦记,也没发现。眼见周围没多少人后,就把压在心里的顾虑说出口。 「成子哥,我这几天总是担心老宅那边没得到作坊,会再次对我家不利。」 艾成闻言就收了小心思,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你觉得他们会再次捣乱?」 高慧儿想了想,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岀来,「有了县令的判决,老宅想必知道他们已经拿不到作坊,但看着我们家里赚钱又不甘心,所以他们很有可能会从我们的罐头下手,搞臭糖水桃子的名声,甚至让家里背上官司。」 艾成想起高家老宅那几人的无赖模样,也点点头,扭头要应声的时候,他见高慧儿眉头紧锁,心下一动,便伸出手抚上了她的眉心。 高慧儿惊了一跳,艾成已经迅速回了手,他捻了捻手指上的滑腻感,抿着控制不住上扬的唇角,低声道:「此事不用太过担心,交给我便好。」 少年的身影如今已有了挺拔的摸样,让人无端多了几分信任。 高慧儿看得心脏怦怦直跳,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成子哥,你有办法?」 艾成点头,应道:「其实这事很容易解决,我来安排。」 既然他这么说,高慧儿也就没再细问。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儿,艾成就回到了镖局,他直接找了两个兄弟去监视高家老宅的人。这两个兄弟是从小跟艾成在镖局长大的,算得上是情同手足,而且他们武艺很不错,只稍稍逊色艾成。 两个兄弟一听艾成需要他们帮忙,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他们看着艾成一脸严肃的样子,笑嘻嘻的打趣,「成子,你这么卖力气帮高家,是不是看上高家那个丫头了?」 艾成倒也不隐瞒,得意翘了翘嘴角,应道:「我跟慧儿是娃娃亲。」 两兄弟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蜜糖,心酸无比的揉了揉胸口,有娃娃亲了不起吗? 艾成收了玩笑模样,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一脸认真的拜托,「这件事事关我们两家的生意,马虎不得,你们一定帮我盯紧高家老宅那些人的一举一动。」 两兄弟当即拍了拍胸脯保证,应道:「我们办事你就放心吧,敢欺负我们未来的嫂子,哥几个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几人又玩笑几句,切磋了一下拳脚功夫,艾成便又回到了高家。 高慧儿见艾成去而复返,身上还带着包袱,不解地问道:「成子哥,你这是?」 艾成脸不红心不跳地应道:「我担心你们这里不安全,打算过来住几日,我武艺好,能保护你们,等解决了老宅的隐患,我便离开。」 高慧儿见艾成都这么说了,也不好意思拒绝,毕竟艾成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们家。 赵小荷听说艾成要在家里住两天,高兴极了,连忙收拾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出来。 待得收拾好屋子,正好到了吃晩饭的时候。 今天的晩饭正好是高慧儿做的,艾成看着桌子上香喷喷的酸菜鱼,还有糖醋小排,两样清爽小拌菜,心头微热,笑得欢喜。 赵小荷见艾成光盯着菜不吃,就替他夹了好几筷子,劝道:「成子,快尝尝慧儿的手艺。」 艾成大口大口地吃着饭,心里美得不成,终于吃到慧儿妹妹做的饭了。 于是他不停的夸赞着,「好吃,真好吃!」 「慢点儿吃,小心噎着。」 赵小荷闲话间问起家里一些小事儿,众人边说边吃,十分热闹。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赵小荷看着女儿和艾成不时对视一眼、偷偷脸红的模样,唇角的笑一直没停过。 陈桂香抢了洗碗的活计,高慧儿就和艾成出去走了两圈消食。 v第46章[02.17] 高慧儿看了眼艾成微微凸起的肚子,问道:「你刚才吃了三碗?」 她家的碗可不是小碗,是那种能装菜的大海碗,三碗合在一起,足有半盆了。 艾成不好意思地点头,毫不吝啬的继续夸赞,「你做的饭菜真好吃,我停不下来筷子。」 高慧儿听他这么说,脸红的瞪了他一眼,惹得艾成又笑个不停。 很快天色就黑了下来,高慧儿避嫌回了屋子。艾成却没有去睡觉,而是守在了院子里。 如此这般,艾成守夜守了三四日,高家老宅那边也终于按捺不住,准备出手了。 这晚,天上难得无月无星,很适合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高文仁和高文义偷偷摸摸来到了高家,只见四静悄悄的,只有飒飒的风声吹起。 两人蒙着脸,躲在暗处张望好半晌,确定没有人值夜后,高文仁比了个手势让高文义溜进去,而他则在外面把风。 高文义顺利翻墙跳进去,摸索了好半晌,终于找到了熬好的糖水缸,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鸷,拿出了怀里的纸包。 他有些激动,手下忍不住哆嗦。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只要纸包里的毒药投到糖水里,三房的生意便彻底毁了,兴许还能把高文礼家送进大牢。 高文义越想越激动,慢慢地打开了油纸包,眼看着投毒就要成功,他身边突然起了一阵怪风,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一脚踹到了地上,手里的毒药包也掉到地上,洒了出来。 高文义心知不好,慌乱中摸岀靴子里的匕首朝着对面刺了过去,可他这三脚猫的功夫在艾成眼里根本就不够看,他长腿一扫,高文义手里的上首便偏了方向。 他又抬手握住高文义的手肘,往后用力一推,高文义的胳膊直接脱臼,手里的匕首也掉到了地上。 高文义疼得厉害,刚要叫喊,就被狠狠搧了一个大巴掌。 艾成对高文义可没留什么情面,这巴掌搧落了高文义几颗牙齿。 高文义被打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冒金星,碰巧这会儿天上乌云散开,月光落下来照进屋里,让他看见了眼前这个少年,顿时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一直守在外面把风的高文仁见高文义迟迟不出来,心里也有点慌了,他朝四周看了眼,走到门口,低声唤道:「老二你快点儿动手,别磨蹭了。」但是等了一会,里面还是没有什么声音,他更慌了,「老二,你怎么了,快说句话。」 高文义此时倒是想说话,但伸手脚都被绑着,嘴里正塞着蒙面的布,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高文仁迟迟没等到高文礼说话,意识到事情不对,也不敢喊了,起身就往外跑。他的动作很快,但再快也不过是个读书人的身子,没跑两步就被两个陌生的后生拦住了。 高文仁见他们面生,心下稍稍安心,他扯出一个微笑道:「小兄弟,能不能让开,我赶路。」 两个少年古怪地看了高文仁一眼,笑了两声,问道:「如今赶夜路,都要蒙着脸吗?」 高文仁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蒙着脸,他摸了摸面巾,强作镇定应道:「我患了风寒。」说完,他还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 两个少年笑得更加古怪了,依旧拦在他面前,不肯挪动。 高文仁心里实在着急,声音不由得恼了,「快点儿让开。」 两个少年对望一眼,俱是笑得欢快,说出的话却十分的恶劣,「我们本来就是过来抓你的,怎么可能让你过去?」 高文仁心头咯噔一跳,抬腿就要往旁边的灌木丛里钻,却听院子里传来个懒洋洋的声音,嚷着—— 「你们两个别玩了,赶紧把人抓起来。」 高文仁跳起来就跑,嘴上慌乱大喊,「你们要干什么,凭什么抓我,我可是读书人。」 两个少年哪管高文仁是什么读书人,抓住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哎哟哟……别打了、别打了,哎哟,再打我就没命了……」 高文仁叫的很大声,他自小便受高老太太疼爱,没挨过一巴掌,如今被两个少年放倒踹个没完,真是觉得全身没一处不疼。 高文仁叫嚷得太过大声,很快就把所有人都醒了。 高文礼和赵小荷听到外面的动静,穿上鞋披上衣裳,便匆匆忙忙地走了岀来。 高盛更是跑去点了火把,照得院子里通明一片。 于是,鼻青脸肿的高文仁,还有捆绑得如同宰年猪一样的高文义,都呈现在众人眼前。 高文礼看着如此狼狈的大哥和二哥,心里发凉,下意识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高文仁和高文义低着头不敢说话,那两个高壮的后生踢了高文仁一脚,催促道:「问你话呢,读书人。」 后生的语气充满了嘲讽,高文仁咬着牙,一个字不说。 就在这时,艾成将那包撒了一半的药粉拿了出来,道出了高文仁和高文义的目的。 「既然他们不愿说,我便替他们说好了。他们想在糖水里下毒,不过被我及时发现阻止了。」 v第47章[02.20] 下毒! 高文礼只感觉头脑一阵发懵,如遭雷击。 「你们、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我是你们的亲弟弟啊!」 他实在不敢想象,如果真被他们成功下毒了,他们三房一家将会面临什么。 眼前的两个人,真的是他的亲人吗,真的是他以前尊重的大哥和二哥吗? 赵小荷从震惊回过神,抄起旁边的扫把便朝着高文仁和高文义身上一阵乱抽。 「你们这两个天杀的,我打死你们,我打死你们这两个杀千刀的畜生!」 扫把是竹子编成,抽在身上疼得厉害,高文义和高文仁刚就被揍了一顿,此刻又被赵小荷拿扫把抽打,疼得扯着脖子叫个不停。 「冤枉啊,老三媳妇儿别打了,疼疼疼……我们没有下毒啊!」 一旁的高慧儿也是恨得咬牙,冷笑道:「人赃俱获,你们还想狡辩?」 今日这事儿若不是事先防备,恐怕还真会被他们得逞,那会有什么后果高慧儿都不敢想,她打定主意这次不会轻轻放过。 赵小荷当然也不肯信高文义和高文仁的话,打得更用力了,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高慧儿生怕高文礼过了气头又心软,就道:「大伯和二伯做出这等事,实在是天理不容,这还是抓到了他们,万一我们没抓到,咱们家又不知道,把混了毒药的罐头卖出去,吃死了人,还不知道要害了多少人家呢。赶紧把他们送去县衙治罪,按照律令,犯投毒罪,起码要坐二十年的牢。」 高文仁和高文义听这话,顿时就慌了。 尤其是高文仁,他是个读书人,一旦坐实罪名,功名就要被剥夺,一辈子也就毁了啊!之前他只想着报复高文礼,完全没意识到他们所犯的罪行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这会儿就彻底崩溃了。 高文义更是努力爬起来,跪在高文礼的面前,使劲儿磕头,「老三,老三我错了,念在兄弟一场的分上,求求你,不要送我去县衙!」 高文仁反应过来,也朝着高文礼磕了一个头,一起恳求,「是啊,老三,我们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原谅我们吧,要打要骂,我们绝不还手,就是别把我们送县衙啊。」 高文礼闭着眼睛,拳头捏得紧紧的,根本不愿再看他们一眼。 高慧儿看着他们失声痛哭,半点儿没心软。 「你们三番两次找我们家的麻烦,谁知道这次放过你们,你们下次又会做出什么事,还是送去县衙把你们关进大牢,我们一家才能清静过日子。」 高文仁和高文义连忙摇头保证,「不会的,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可以发誓,求求你了老三。老三,想想咱娘,我们都蹲大牢,娘肯定要气死了。」 【第十五章 日子越发红火】 这边高文仁和高文义在三房家苦苦求饶的时候,老宅那边的人还在等消息。 高老太太坐在堂屋里,时不时就去外面看一眼,一个时辰不到就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次。 按理说这么晚了,老大和老二也该回来了啊,怎么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高老太太心里着急,看着刘氏和老二媳妇周氏在那打瞌睡便有些不顺眼,「你们男人还在外面做事,你们倒睡得像猪一样了。」 两个儿媳连忙打起精神,神色有些讪讪,也不敢去看高老太太的眼睛。 高老太太颇为嫌弃地看了她们一眼。 刘氏眼见高老太太坐立难安的样子,心里也是有些惦记。她低声对周氏道:「他们这么久没回来,该不会出了什么事了吧?」 周氏是个老实没主意的,平日家里都是丈夫岀面,她什么都不管,这会儿也不敢多说,犹豫了一会儿,就应道:「应该不会吧,大哥做事一向谨慎,文义也精明,他们一起,肯定没事。」 刘氏见周氏这么说,也不说话了,但心里却是提了块石头。 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老大这么久没有回来,她这心头大石七上八下的显得厉害。 又等了好一会,眼看时间越拖越长,月亮都西斜了,高老太太终于等不住了,杵着拐杖站了起来,「走,跟我去老三那。」 刘氏和周氏都是一惊,但也不敢拦着高老太太,只能跟着站起来,又让家里小厮赶紧套车。 婆媳三个来到的时候,正好碰到高文仁和高文义跪着给三房家磕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厉害。 高老太太大叫一声,拐杖都不要了,三步并作两步就跑了过去。 这远看还好,近看才发现她的两个宝贝儿子,脸都被打得不成人样了,顿时心疼得都要碎了。 「老大、老二,你们这是怎么了,是谁把你们打成这样的?」 高文仁、高文义此刻看到高老太太来了,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阿娘,您来劝劝老三吧,他要把我们送到衙门蹲大牢啊!」 高老太太一听,脸色顿时变了。她怨毒地看着高文礼,声音尖利之极,骂道:「老三,你这是做什么?老大老二是你的亲哥哥,你怎么能送他们去坐牢?」 第48章 高文礼如今对这个老娘是彻底寒了心,再听这话只觉得讽刺无比,半句话都不想说。 一旁的高慧儿也被高老太太的无耻给惊住了,她走到高老太太面前,好奇地问道:「奶奶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把大伯和二伯送到县衙吗?」 高老太太闻言脸色一变,她脑袋空白了,终于想起了老大老二来这是做什么。如今看这情况,事情一定是败露了。 想到两个儿子可能真的要坐牢,高老太太收起脸上的怒意,眼珠子转得快,立刻变了个人,坐到地上干嚎了起来,「老三啊,娘的儿子啊,你可不能手足相残啊,他们是你哥哥,只是一时胡涂,并不是有意的啊!」 高慧儿听到高老太太这话,干脆直接大大翻了个白眼。见过偏心的,没见过把心偏到沟里去的,事情这般,高老太太还有脸说出这种话,可见是不只偏心,脸皮也厚。 刘氏和周氏眼见高老太太这样,也跟着哭了起来。 「一笔写不出两个高字,大家都是一家人,老三啊,你就放过两个哥哥吧。」 她们哭得肝肠寸断,嘴上各种甜言蜜语,来来回回却都是一个意思,那就是希望高文礼不要将事情闹大,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若是以前,高文礼看到高老太太哭得这么可怜,指不定就答应了,但如今他已经看清了老宅人的真面目,对他们彻底寒了心,怎么也不想轻轻放过这事儿。 「阿娘、大哥和二哥,你们若真的把我当一家人,就不会在糖水里下毒了,若是我们不知道把罐头卖出去,坐牢的就是我们一家人了。」 高老太太哭了这么半晌,见高文礼一点心软的意思都没有,脸色也沉了下来。 「什么下毒,这不是没有下吗,也没有人被毒死啊!」 高文礼实在忍耐不住,高声喊道:「人毒死就晚了!」 高老太太被吼得愣了,怔怔地看着高文礼,见他真没打算放过老大老二,终于害怕了。 「老三,你难道真的要逼我这个老婆子去死吗?」 她看了高文礼一会,见他迟迟不肯说话,大哭一声,就朝着墙撞了过去。 所有人都被高老太太吓了一跳,好在艾成眼疾手快地将人拦了下来。 高老太太脸色发白,眸子全是衰败,显见这一次不是吓唬人的。 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不能放过下毒的恶人,但就真能看着高老太太去死吗?就算一家人占理,背着逼死老娘的名声也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高慧儿皱眉想了想,突然说道:「阿爹阿娘,我其实还有个法子,不过这事得叫族长和村里的人做个证。」 高文仁和高文义原本以为自己真的要坐牢了,听高慧儿这么一说,眼睛顿时又亮了起来。 高慧儿却没看他们,低声跟父母说了一番话。 高文礼和赵小荷越听眼睛越亮,连连点头,应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高盛得了吩咐,迅速办事去了,没过一会,老族长带了几个村里耆老来了,当他们听到他们两人竟然打算往糖水里下毒的时候,恨不得对着高文仁、高文义狠狠踹一脚。 人命关天,他们居然只为了赌一口气就如此狠毒。 高文仁和高文义缩了脖子,一句话都不敢说。 高慧儿朝着老族长、耆老们行了个礼,朗声道:「今夜请族长和各位叔伯过来,是想让大家给我们三房作个证,把今日这事儿圆满解决。」 老族长和耆老们一听便答应了,毕竟这事传出去,对整个高家一族的名声都不好。 高慧儿让艾成将今日的事情写到纸上,然后对着高文义和高文仁道:「你们不想去坐牢也可以,只要你们在纸上按个手印便行了。」 高文仁一听便有些不乐意,如果他们在纸上按了手印,那岂不是就被三房捏住了把柄,往后三房将这张认罪书拿到县衙,他们还不是要坐牢? 高慧儿看穿了他们的想法,就道:「只要你们以后再也别对我们一家使坏,这张纸自然没什么用处。当然,若是你们不老实,这张纸就能立刻送你们去大牢。你们不敢签,就不是诚心悔过,心里还是想着再害我们一家!那还不如立刻送你们去坐牢!」 高文仁和高文义两人相互对看了一眼,都明白今日再也躲不过,终于还是在纸上按下了手印。 高慧儿看他们按好手印,又请老族长和耆老们都按了手印,算是对这事做个见证,以免以后高文仁和高文义再反悔。 末了,她把这份认罪书收好后,又道:「先前分家时候,奶奶逼着我们家每年给她十两银子养老,实在太多了,十里八村都没这个先例,我们家里也不是不给,但是要同大伙儿一样,改成每年三两,我们家里一次给足三十两,十年。今日闹成这样,以后也不好走动了,从此两家彻底分开,同普通族人一般,再无瓜葛。」 高老太太贪财,听说减了养老银子,心里那个痛啊,她刚要说什么,就见高慧儿伸手拿出了认罪书,只能憋屈的答应下来。 老族长和耆老们倒是没觉得高慧儿的话有什么不妥,反倒夸赞他们一家有情有义。 如果是他们遇到这种豺狼一样的亲人,估计早就送到衙门了,哪里还会再给银子养老。高老太太心中郁闷,但拿了三十两银子,只觉沉甸甸的,也暂时消停了,带着儿子儿媳赶紧离开了。 高慧儿家送了老族长和耆老们,又巡查了一遍内外,谢过了艾成和两个后生,才各自睡。 这一夜漫长,但总算过去了。 解决了外敌,没了后顾之忧,高慧儿再次投身到糖水罐头的生意上,先前的订单陆续完成,收了不少银子,艾成随后又接了很多订单。 不过这订单多了,他们自家的黄桃和甘蔗明显供应不上了,高慧儿跟父母商量,开始在村里收甘蔗和普通桃子。 第49章 因为之前也曾提过这件事,高文礼和赵小荷很快便答应了下来。 高文礼原本还有些担心村里的白桃不如自家的黄桃,做岀罐头后味道不好,会影响生意,结果高慧儿调整了配方,做岀来的白桃罐头,全家品尝之后都觉得不错。 黄桃罐头虽然别有风味,这白桃也不差。 高慧儿先做了一些样品,送货的时候先行送给有下订单的客户品尝,客户吃完后也是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价格也没有调整。 确认完全没有问题后,高家作坊正式做起了收桃子甘蔗的买卖。 说起来,高家村里也有不少人家都种了桃子和甘蔗,他们之前看到高家三房的糖水罐头生意这么红火,心里别提多妒忌了,一些人也想琢磨了桃子罐头售卖,可他们根本没有配方和秘法,做岀的糖水桃子只放了一日就酸败掉了,而且味道也不够甜。 既然没有办法做,久而久之他们便放弃了,只能摘了桃子去城里,一日卖个二三十文,补贴家用。 如今听到作坊要在村里收桃子,他们刚开始还有些不相信。有人想卖,又担心结账不及时,毕竟高家三房以前欠了不少钱,最近才还上的。 当然也有一些人同高家交好,听说要收桃子,二话不说就去果园摘了好几筐送去作坊。 高家三房的确也没让他们失望,当场秤好重量,当场结账。 眼见高家从箩筐里拿出一贯又一贯的铜钱,所有人都是欢喜又羡慕。 之前他们只猜测三房赚了不少钱而已,具体是多少根本就没人知道,如今看着这么一筐铜钱,他们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如今的高家三房,已经今非昔比。 消息传开,家家户户再也不犹豫了,纷纷去将自家的桃子和甘蔗收了,迅速送到作坊来,生怕高家收够就不收了。 而高家收货就付银钱,从来不拖欠,也不抹零,如此诚信做生意,所有人都对他们赞不绝口,私下里谈起高家三房也无一不是竖起了大拇指。 口耳相传下,附近村子和县城里不少人也知道这件事,对高家三房不由得好奇起来。 有人不解,就问道:「这桃子能值几个钱,高家三房就煮一煮装罐里,竟赚了大钱?」有知晓内情的便嘲笑那人,「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们家的慧心黄桃在北地可是出了名的,据说都是给有钱人吃的。」 「有钱人才能吃得起,那一定卖很贵了。」 有人夸,自然也有人酸,热闹的茶馆里,众人议论时,有个穷书生无意听到他们对话,就拿着手中的书显了晃,冷笑道:「糖水桃子而已,就算卖到了天价又如何,士农工商,商贾不过是末流而已,五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有人认出这个书生是谁,不由笑着打趣他,「你读了这么多年书,童生考过了没?」 那书生脸色顿时不好,神情忿忿地道:「我年岁还不过三十,再读几年总能考过的!」说完,他也没等众人再说话,拿着书,头也不回地走了。 众人见书生离开也没理会,笑了几声,又开始说起了高家三房的事情。 有人离高家村比较远,又同高家不熟悉,就试探问道:「你们说,如果我把桃子拿过去卖,高家收不收?」 旁人也是心动,高家不苛刻,给钱也痛快,实在诱人。 「不知道啊,没去问过。」 「我们挑几筐过去试试?大不了挑城来卖呗,总比放在树上烂掉好啊。」 「走走走,我现在就回去摘桃子。」 「我也先回去了,我们家还有好几捆甘蔗没卖掉。」 之后高慧儿看到很远的村子也有人挑着桃子甘蔗来作坊卖的时候,很是欢喜。 村里的桃子和甘蔗如今收得差不多,剩下的又还没熟,她正愁着怎么去远处收购的时候,没想到他们就自己来了。 那几个挑着桃子和甘蔗的农人见高慧儿看着他们,不免有些忐忑,「丫头,我带来的这些桃子和甘蔗,你们要吗?」 高慧儿当即点头,脆生生地答道:「当然收啊,你们家里还有吗?若是有的话也可以继续送来,价格不变。」 几个农人听了顿时喜上眉梢,纷纷痛快应了下来。 有了高慧儿的这句话,远处的村子里也开始将桃子和甘蔗卖到作坊。 这次,高家三房的作坊彻底在十里八村岀名,随着桃子和甘蔗的增多,原本就扩大了的作坊再次扩大了一倍,又收了不少工人。 最开始,来作坊的大多是些妇人,毕竟女人做活儿仔细干净,但如今活计越来越多,女人不够用,需要岀力的地方也不少,高慧儿跟爹娘商量了下便开始招收男工。 高家给的工钱很厚道,就算放在城里也是不低的,附近的村人得知作坊招收男工后,纷纷主动报名,没过几天人便招满了,作坊里也多了不少勤快的后生。 作坊一天天做大,订单也如雪花般飘来,高家虽不说日进斗金,日子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越过越红火。 高慧儿看着作坊里忙碌热闹的景象,想起刚刚醒来时候家里的窘迫,真是天差地别,忍不住将嘴角翘得高高,分外欢喜。 随着高家三房日子越来好,不少人都开始将目光落到了高慧儿身上,相熟的人明着暗里地向赵小荷打探高慧儿有没有订亲。 虽然艾家和高家彼此已经心照不宣,但这件事并没有放到明面上谈过。 赵小荷也没有明着告诉别人,只说慧儿现在还小,几句话敷衍过去。 第50章 只是十二三岁最是说亲的好时候,如今的高慧儿早已不是初来时那个瘦不拉叽的小丫头。 吃喝好了,日子舒心,如今的她虽然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可也清秀美丽。 每天都晒太阳,却是晒不黑,皮肤白里透着红,健康至极。 最让人难以忘记的就是她那双清亮水润的眸子,狡黠又聪慧,不笑的时候十分乖巧,笑起来却灵动非常。 作坊里的后生自然忍不住动心,就回家说起,于是他们家里人也偷偷跑来,眼见高慧儿不仅相貌出众还乖巧懂事,第二天便请了媒婆上门,想要先下手为强,把亲事定下来。 今日是这个村的张三,明日是那个村的李四。 赵小荷刚开始还有些感慨,觉得时日过得真快,自家的女儿不知不觉就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可看着媒婆都要把自家门坎给踏破了,赵小荷就头疼了,直接让闺女没事别出门,又催促高文礼赶紧加盖院子。 高慧儿也很苦恼,她如今一岀去就被围观,特别是那些后生的目光火辣辣,似乎要把她烧岀一个洞来,还有那些大叔大婶,见到她就开始夸赞,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听得她尴尬不已。 不过这些高慧儿都还能忍受,唯一让她忍受不了的是一个书生,据说是隔壁村子的人。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她一面,就三番两次跑来提亲。 这个书生名叫李远,三十岁,没有娶亲也没考上童生,手上不管去哪都要带本书,不是三字经就是千字文。 而这个书生就是曾经讽刺过高家三房是末流商贾的那一位。 这一日,他手里又提着一篮鸡蛋和一包红糖,站在作坊的门前想要见高慧儿一面。 高慧儿自然不会见,赵小荷也喊了工人帮忙撵人。 他已经被高慧儿拒绝了好几次,但还是不甘心,这会儿就恼了,大声喊道:「算命的说过,我是封侯拜相的命格。你们现在拒绝我,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高慧儿在门里听了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种神精病若是当了丞相,老百姓可没有活路了。 李远还在门外继续嚷着,「若是你们是担心我以后平步青云了不要慧儿,那你们尽管放心,糟糠之妻不下堂!」 高慧儿实在忍耐不住想打人,赵小荷却当先推开门岀去了。她扫了一眼李远乱糟糟的头发、沾满泥点子的衣衫鞋袜,哪有一点儿读书人的样子,实在气不过,叉腰怒骂道:「把年纪还不知廉耻地来提亲,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赶紧滚,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家慧儿,不然我让人打得你娘都认不出你。」 李远见赵小真的拿岀一根手臂粗的棍子,吓得连忙后退了几步,气急败坏地道:「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诚不欺我。不过念在你是我岳母的分上,我不与你计较。」 「谁是你岳母?」赵小荷直接怒了,手里的棍子立刻就招呼了上去。 李远打不过赵小荷,抱头狼狈逃窜。 有人认岀了李远,想起他家情形,就道:「这李远一把年纪不想着谋生,整日抱着书本又考不上功名,不会是如今日子过不得,想着娶了慧儿得了嫁妆,靠媳妇儿养活吧?」 李远被戳中心事,顿时恼了,当道:「你胡说,我是读书人,娶高慧儿还算是抬举了她,谁贪图她的嫁妆!」 赵小荷是真没遇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一口气把他撵出去老远才罢休。 经过李远闹了这么一出,赵小荷更加着急要早些盖好房子。 如今这山上来了不少男工出入,慧儿一个女孩子家很多事情不方便,今天这种事她实在不想再发生。 高文礼也觉得这是个问题,于是又招了几个人,加快速度盖房子。 九月末,房子终于盖好了,摆了几桌酒席请村人们庆贺一番,高慧儿一家就搬进了新家里。 众人都很欢喜,只是过没几日,高慧儿就发现高文礼总是皱着眉,似乎有什么心事。 她私下问了几句,才知道桃子季节已经过去,他们马上就做不了桃子罐头了。 不仅是高文礼忧心,北地的客商也递了消息过来,询问桃子下市后是不是这罐头就断了。 就是作坊的工人最近心也也不太稳,若是没了罐头做,他们岂不是也没工钱了。 高慧儿听完高文礼的顾虑便笑了,赶紧给老爹排忧解难道:「阿爹,我先前说的不是安抚你们的话,既然桃子能做罐头,别的水果自然也能啊。」 高文礼瞪大了眼睛,神色里立刻就添了欢喜之意,而后又有些不太相信,问道:「别的水果真的能行吗?」 高慧儿点头,其实她早就想好了,下一种罐头的原料用橘子。 之所以这么选是有原因的,这又大又甜的橘子在北方可是个稀罕东西,因为气候的关系,北方根本就种不出橘子,就算种出来,结的果子也是又苦又涩。 再者橘子的果期长,味道更是不比桃子差。 高慧儿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既然家里人惦记,她便立即采取行动。 当天高盛进城的时候,她便嘱咐哥哥买了橘子,去皮之后做成罐头给家里人品尝。 橘子瓣儿色泽金黄,微酸,混合了糖水,不仅保持了原有的风味,果肉还变得更加有弹性,酸酸甜甜,让人一吃便有些欲罢不能。 高文礼和赵小荷连连说好,高盛夫妻和栓子也十分欢喜,一个人就吃了大半罐,一直嚷着说好吃。 第51章 高慧儿看着众人这般更是高兴,「阿爹阿娘,你们觉得这水果罐头怎么样?」 高文礼和赵小荷自然是一万个满意,不仅是他们满意,新罐头送去北边,客户们更加满意,后半年的订单直接就定下来了。 于是高家作坊除了慧心黄桃,还多了慧心甜橘。 慧心甜橘一出来,又在北地造成了轰动,比之当初的黄桃有过之无不及。 订单如雪花般陆续飘到了作坊,不少精明的商家生怕拿不到货,不仅订了慧甜橘,甚至坚持给定金,不管甜橘之后还有什么水果罐头,他们都一定买。 高家罐头生意越做好,日子也越来越红火,盖了新院子,自然也开始买良田。 眼看着家里从无到有,高文礼一个大男人都没忍住,落了眼泪。 赵小荷虽然没哭,却也是红了眼眶。 虽然作坊赚了不少钱,但作为农人,在他们心里,只有土地才是他们的根。 【第十六章 一家有女百家求】 随着生意不断做大,如今的高家三房已经算得上是七里八村有名的富户了。 在得知他们家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后,来提亲的人又比之前多了许多,而且不少都是附近的乡绅富豪,许下的聘礼也是一个比一个贵重,正是应了那句话,一家有女百家求。 高慧儿如今只要出门,就会被亲朋们打趣问询,惹得她羞恼。 艾成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在外面走镖,鲜少回来。不过即使不能经常回去,他也没忘了心爱的姑娘。只要他到一个地方,都会买些当地的小玩意让人送回去给高慧儿。有的时候也会写一两封信,信中的内容除了风土人情,还有少年掩藏不住的思念。 高慧儿也很想念艾成,看着他俊逸有力的字,她羞红着脸想象少年是如何在灯下提笔研墨。偶尔忍不住思念,她也给艾成回了一封信,除了要他好好照顾自己之外,还写了自己的烦恼,顺带提了下媒人几乎踏破家门。 艾成收到高慧儿的信时,正好刚刚回到县城。他从小厮手里抢过信封,脚步匆匆地回到房间,小心翼翼拆开信,取出了里面带着墨香的信笺。 原本他的嘴角欢喜得高高上扬着,只是越往下读眉头就皱得越紧,最后恼怒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李玉珍和艾雄正坐在大厅里说着这几趟镖的收获,突然看见儿子面色焦急的冲进来,俱是吓了一跳。 李玉珍放下茶杯,担忧看着儿子,「成子,你这是怎么了?」 艾成烦得厉害,努力平复了好半晌才道:「爹娘,你们听说了,最近有很多人去慧儿妹妹家提亲?」 李玉珍和艾雄都听得惊奇,他们最近也在忙,还一直没注意到这件事。 艾成见如此,就知道父母也疏忽了。 李玉珍见儿子脸色不好,赶紧劝他别着急,然后又派人去打听情况。 没多久消息就传了回来,同艾成说的一般,县里县外不少人家都相中了高慧儿,甚至有几户人家不比他们艾家家世差。 李玉珍和艾雄有些担心,高慧儿这姑娘多岀色没人比他们更了解,他们也早将高慧儿当成了未来儿媳妇,若是高家头脑一热把高慧儿嫁给别家,他们岂不是肠子都要悔青了?艾成更是着急,他根本就不敢想象高慧儿嫁了别人他该怎么办? 他急得满地乱转,「爹娘,不等了,我们什么时候去下聘?」 「稍安勿躁,这件事急不来,我和你爹会尽快安排。」 李玉珍虽然也担心,但知道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必须得做足礼数。 艾成见父母这么说,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急切,听从父母的安排。 李玉珍和艾雄商量过后,决定先和高文礼、赵小荷通个气,然后再让媒婆去提亲。 李玉珍喊了贴身伺候的婆子仔细吩咐了一番,婆子就去了高家。 赵小荷得了过两日艾家要来提亲的消息,心也定下来了,将其他提亲的人都拦了回去。 高慧儿还不知道艾成已经回来,此刻正坐在窗前,双手托腮,无聊地数着窗前的绿藤。 这一日,风和日丽,绿藤随风摇曳,分外欢快,院子里的树上不知从哪里来了两只喜鹊,叨叽喳喳吵着嘴。 高家院子外突然来了一个身穿鲜艳衣裙的婆子,她身后还跟了两个男子,扛了两个大箱子,还没进门,这婆子响亮又喜庆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喜鹊叫,喜来报,还真是上上的吉兆呢。」 高慧儿一听就知道又是哪家的媒婆上门了,她随手半关了窗子,无聊地打了个呵欠,继续看着窗外发呆,心里猜度着艾成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收到她的信。 她这边还在发呆,那边高文礼和赵小荷已经迎到了大门口,接了媒婆,笑道:「不知嫂子是哪家的?」 媒婆喜笑颜开地拉了赵小荷,笑道:「恭喜夫人了,真是大喜啊,我是为武威镖局艾家的二少爷向您家的小姐提亲的。」 高文礼和赵小荷终于等来正主儿,脸色一喜,连忙将人迎了进来。 因为事先已经打过招呼,所以这次媒婆上门不需要费口舌,喜话儿说了一箩筐,高家就答应了。 第52章 媒婆见高家这么痛快,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差事,两家都有意,她在中间牵个线就成,红包拿得容易又安心。 高慧儿闲着无事缝了半个荷包,发觉这次的媒婆似乎停留很久,心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推开门想要去看看。 正好赵小荷送了媒婆岀来,迎面碰到,媒婆眼睛一亮,一迭声的夸赞着,「哎呀,这便是高姑娘吧?果真是美人啊,那句诗怎么说来着,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梁香,定然说的就是高姑娘这样的姑娘了。」 高慧儿忍下心中疑惑,笑着朝媒婆微微点头算是见了礼,转而望向娘亲。 赵小荷笑而不语,眼底满满都是喜意。 高慧儿心里咯噔一跳,娘亲不会已经把她的亲事定了吧,那艾成怎么办? 她一直忍着话,直到媒婆离开,立即抱了娘亲,问道:「娘,这是谁家遣来的?」 赵小荷眼见女儿焦急的样子,便知道她想岔了,越发笑着不说话。 高慧儿是真的急了,她抓着赵小荷的手,语气急切地嚷着,「阿娘,我不嫁。」 「为什么不想嫁?」 赵小荷忍不住想逗逗女儿,惹得高慧儿咬着嘴唇,很快便找了个理由,「我还小,还想多陪陪您和阿爹。」 赵小荷做了疑惑模样,问道:「怎么,连你的成子哥都不嫁?」 高慧儿刚要说话,突然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惊喜问道:「阿娘,方才那个媒婆是艾家派来的?」 赵小荷笑着点头,「是啊。」 高慧儿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像是坐了一次云霄飞车,从地狱瞬间到了天堂。 赵小荷还在打趣,「艾家,你愿不愿嫁啊?」 高慧儿羞红脸,绞着手指头,倒也没躲回房间去,应道:「既是成子哥,我自是愿意的。」 赵小荷又是好笑又是不舍,搂了闺女叹气,女大不中留啊! 艾家接了媒人拿回来的庚帖,李玉珍脸上的笑意就一直没停过,当下就选好了日子去下聘。聘礼是早已准备好了的,整整十八抬,这么多的聘礼即使放在整个城里都是头一份。 艾成看着满满当当的聘礼却还嫌不够,又将之前得的一株东海珊瑚放了进去。 董翠兰这几日也跟在婆婆身后帮忙,眼见送去高家的聘礼如此丰厚,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僵硬,手指甲抠红了手心儿。 眼见公婆又在商量粉刷新院子做艾成成亲的新房,她实在忍耐不住,咬了咬牙,一把将过来凑热闹的艾民拽到了屋里。 艾民突然被媳妇拉回来有些不高兴了,不过他也不敢表露在脸上,只能耐心问道董翠兰又怎么了。 董翠兰看着一脸疑惑的艾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揪住他的胳膊,使劲一拧。 董翠兰力气不小,拧得艾民痛叫出声。 「娘子,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惹你不高兴了?」艾民不知董翠兰为什么生气,但也不敢恼,忍着疼,讨好地给她倒了一杯茶,赔着笑,「娘子喝口水,消消火。」 董翠兰瞪了艾民一眼,端起茶喝了一口,恼道:「你刚看到了吗?」 艾民被问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道:「看到什么了?」 董翠兰忍住心中的火气,低声道:「当然是你弟弟准备的聘礼。」 艾民赶紧点头,应道:「看到了,整整十八抬,好大的阵仗。还有好多好东西是成子从外边特意带回来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呢,这小子是真的出息了。」 董翠兰眼见艾民这般与有荣焉的模样,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得眼睛都红了。 艾民还没见过董翠兰这个模样,顿时就慌了,他手忙脚乱地去擦董翠兰的眼沮,着急地问道:「娘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又惹你不高兴了。」 董翠兰心里委屈,说起话不免就带上了刺儿,「你说我怎么不高兴?当初你们艾家到我家下聘不过十二抬,如今给高家却是十八抬。这不是摆明了打我的脸吗?」 亏得当年董翠兰还觉得艾家给的聘礼十分丰厚,让她挣足了面子,如今想来,只觉得讽刺又好笑。 艾民没想到董翠兰会有这样的想法,一时也有些苦恼不已。 董翠兰没指望艾民这个窝囊废能说岀什么话,但她实在气不过,声音又抬高了几分。 「你本来就是个无能的,等高慧儿进门,我们怕都要被她踩到脚底下。」 艾民听得无奈,只觉得董翠兰说的有些言过其实,「娘子,你多虑了,娘说高慧儿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你是大嫂,她会敬着你的。再说这聘礼的事,咱家如今同高家有生意合作,自然不能怠慢了,何况那聘礼里还有许多都是成子添置的。」 董翠兰一听这话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嚷着,「说到底,你们还不是看不起我们董家!我们董家虽然没有做生意,但也不是随便就能欺负的落拓户!」 艾民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你要我怎么办,难道要我去跟爹娘说,让他们去掉几抬?」 艾民说是这么说,但他是绝对不会去的。 第53章 他知道,只要他敢开这个口,艾雄就敢拿皮鞭抽他一顿。 董翠兰也没话说了,她当然知道不可能,只不过她心里委屈嫉妒而已,觉得公婆过于偏心,没有一碗水端平。 此时跟董翠兰一样心思的还有一个人,那便是高慧儿的大嫂陈桂香。 因为罐头的方子是高慧儿拿岀来的,高家凭此开了作坊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所以高家给高慧儿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光是做衣裙的绫罗绸缎就装了三四个大箱子,还有全套黄花梨木器,外加金银首饰头面四套、新被褥十六套,以及零零碎碎的小对象儿,简直看得陈桂香心里直冒酸气。 若只是这些倒也罢了,关键是高家还要给闺女带走作坊的分成。 如今作坊可以说日进斗金也不为过,高慧儿嫁人后每年还能得到三成的利润。 陈桂香抱着栓子坐在椅子上,看着长长的嫁妆清单,心里就像被挖掉了一块肉似的。 高盛看自己的媳妇脸色不好,就问道:「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被正在数嫁妆的赵小荷听了个正着,她眼见陈桂香脸色发黑,只以为她这几天帮准备嫁妆累着了,于是也道:「你若是累了便去里屋歇着吧,这里有我们在就行。」 高盛也觉得有理,忙让陈桂香抱着栓子去里屋着。 陈桂香当然不肯走,她怕自己一走,公婆就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高慧儿了。 她扫了一眼占满整个屋子的嫁妆,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小姑这嫁妆怕是十里八乡的头一份儿吧?城里的太户小姐估计也就这样了。」 赵小荷听得得意,点头笑道:「我们高家只有慧儿一个闺女,当然要给她最好的。若不是艾家那边说了,我都想多加呢。」 陈桂香脸色立刻就更差了,胸口堵得厉害。这么多嫁妆还嫌不够,难道这高家闺女是金子打的不成? 她忍着心中的火气,又笑道:「是啊,慧儿是我们高家的千金,当然不能亏待。不过,娘,我觉得这么多嫁妆已经很丰厚了,作坊的分成就不用再给了吧?」 赵小荷闻言停下手里的事情,脸色也沉了下来,问道:「你这是什么话?」 陈桂香心里发虚,不敢跟婆婆硬顶,就含糊道:「娘,您别生气,我是想着啊,这艾家是大户人家,也不缺我们作坊的这点儿银子。慧儿又是个姑娘家,拿那么多银子也没什么用……」 陈桂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小荷打断了,一旁的高盛也变了脸色。 赵小荷盯着儿媳,目光锐利,好似要把她看透一般,冷声道:「你也知道艾家有钱有地位,慧儿嫁进去,若是没有丰厚的嫁妆傍身,怎么在艾家抬头做人。再说了,这罐头的方子本就是慧儿梦到的,也是她执意琢磨出来的,高家能有如今的日子都是托了慧儿的福。她出嫁带走三成作坊利润,怎么就不行了?」 陈桂香被婆婆骂得脸红,低着头一个字不敢说。不过经婆婆一提,她又想起事,这罐头方子一直是高慧儿掌握着,若是高慧儿嫁岀去后把方子告诉了艾家怎么办? 赵小荷最是不喜欢陈桂香眼皮子浅这一点,心里还是恼怒,就又呵斥了一句,「你是当嫂子的,不能没良心,以后不要再说这话了。」 陈桂香心里委屈,再也坐不住,红着眼跑进屋子,匆忙包了两件衣就要回娘家。 高盛起身要去追,却被赵小荷拦住了,「让她去,若是她想不清楚,也不用回来了。」 高盛看着已经跑远的媳妇,再看看恼怒的老娘,无奈地吸了口气。 陈桂香跑回娘家,将陈家老少都给惊住了,倒不是心疼闺女,而是担心闺女惹怒了高家。 高家发达以后,他们陈家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儿,所有人都觉得他们陈家有眼光,将女儿嫁给了那么好的一户人家。 陈家其实哪里是有眼光,当初将陈桂香嫁给高盛,也不过是因为陈家老俩口重男轻女。 那时陈家太穷,陈老大还打着光棍儿,陈家只能先把女嫁了收了聘礼银子,再置办聘礼给陈老大娶媳妇儿。 陈婶子这会儿眼见女儿眼眶红红的,只以为她是在高家受了气,便道:「这是怎么了,我从作坊回来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还有你这次回来怎么空着手?高家这几日没少买东西,都没分你一点儿?」 自从高家发达以后,陈桂香每次回娘家都是大包小包的,偶尔还给点银子,因此陈家的窘况也改善了不少。 原本对这个女儿,陈家众人是万般看不顺眼,如今倒是盼着她多回两趟。 陈桂香抹了抹眼泪,应道:「这次回来得匆忙,什么也没有带。」 陈婶子是个精明人,一看陈桂香就知道有事情,猜测是不是高家岀事了,就问道:「到底是什么事,你快说,哭哭啼啼的做什么,是你婆婆骂你了,还是和高盛拌嘴了?」 陈桂香本就想找人说说自己的委屈,见老娘这么问,便淌着眼泪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陈婶子听得嘴巴张得老大,好一会才回过神,嚷道:「我个乖乖,高家居然准备几大箱的绫罗绸缎,还有整套黄花梨的家俱,这高慧儿以后可是底气太厚了。平日看着你公婆一家宠爱她,没想到居然宠了个金元宝儿,你这小姑不得了啊。」 陈桂香气得咬牙,恼道:「这还不是要紧的,关键是她嫁人了,还能拿走作坊的三成利润。」 陈婶子一听,差点急得跳脚,如今谁人不知高家的作坊就是一个金库,而高家只有高盛一个儿子,应该说这金库就是高盛的。自家闺女嫁了高盛,这金库当然也是自家闺女的。如今高家要给嫁出去的女儿带三成,岂不是在她闺女口袋里抢银子? 「这怎么成,没有这个规矩啊!」 一旁剥瓜子喝茶的陈老大,原本并不在意她们的对话,如今听到高慧儿要拿走作坊的三成利润地坐不住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作坊的利润怎么能给她?」 陈桂香也觉得是这个理,可谁让她的婆婆不肯呢。 第54章 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点是罐头的方子在高慧儿手上,高慧儿若是把方子拿到艾家,就真是折本了。 陈桂香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陈老大和陈婶子相互看了一眼,心中都有了计较。 这罐头方子可是好东西,若是他们陈家能拿到手,那还靠什么高家拉拔,自家就发达了。 陈老大想了想,就道:「高慧儿一个外嫁女凭什么拿走罐头方子,要是艾家靠着方子赚钱了,吃亏的不还是你。桂香,我觉得这方子还是你们自己拿着比较稳妥。」 陈婶子也附和道:「是啊,你大哥说的对。」 陈桂香心有犹豫,委屈道:「我也这么想,但我婆婆不会同意,而且这方子也是小姑的,我怎么拿得到?」 陈老大眼珠子一转,继续撺掇妹妹,「我这么说还不是为了你好,你想啊,若是艾家得了方子,高家的生意肯定被分去一半啊,到时候高家没了银钱,受苦的还不是栓子。」 陈婶子继续帮忙添油加醋,「若是你拿到方子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咱家帮你开一个作坊,就算高家作坊赚一半的银钱,不是还有咱家这里的作坊吗,到时候得了的银子肯定更多,也不用给你公婆。」 陈桂香脑子本来就不聪明,这么一听觉得有道理,于是心动了。 不过心动是心动,方子在高慧儿手中,她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讨要,实在没办法啊。 陈老大见妹妹这模样就猜到事情成了,于是悄悄在众人耳边说了一番话,听得陈桂香连连点头。 陈桂香定下心后,当天晚上便回了高家,家里刚好在吃晚饭。 赵小荷瞥了神色讪讪的儿媳,倒也没为难,淡淡吩咐道:「洗手,过来吃饭吧。」 陈桂香心虚地点头,洗好手,盛了碗饭走到桌子边,跟着众人一起吃饭。 饭吃到一半,她放下碗,小心翼翼说道:「爹、娘,我看作坊最近挺缺人的,我娘家哥哥在家闲着无事,能不不能把他叫来帮忙啊?」 赵小荷是知道陈桂香那个哥哥的,一向好吃懒做,天天无所事事,招猫逗狗,心里就有些不愿意。 「他愿意出力干活不容易,可咱们作坊没轻松的活计分给他。」 陈桂香赶紧道:「娘放心,我早就嘱咐好了,不用特意照顾,旁人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赵小荷皱眉,总觉得儿媳不对劲,但儿媳主动开口也不能折了她的脸面,于是就道:「既然他愿意来,便来吧。」 陈桂香没想到婆婆这么容易就同意,顿时换了笑脸,不停给栓子和高盛夹菜,倒是让饭桌上更热闹了三分。 【第十七章 贪心的两家人】 第二日一早,陈桂香就回了娘家将大哥带到了作坊。 赵小荷果然没有因为他是儿媳的哥哥就特别照顾,而是安排他和工人一起煮果子。 陈老大没想到赵小荷给他一个这么辛苦的活计,当下便有些脸色不好,抱怨道:「这么多的果子什么时候能煮完啊?大娘,我还是帮你看管工人做活儿吧,这个我擅长。」 赵小荷面无表情,半点儿不为所动,淡淡道:「不缺管事,你若是煮果子都做不了,不如回家歇着吧。」 陈桂香见大哥要发火,连忙伸手拽了下他的衣袖。 陈老大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我也就是说说,不就是煮桃子吗,我可以的。」 赵小荷无所谓的应了声便走了,至此,陈老大算是留在了作坊里。 刚开始两日,他还算老实,慢慢的,他便有事没事在作坊里面随便溜达,跟这个聊聊,那个扯扯,就连煮桃子也不尽心尽力,总是把活计推给别人。 别人若是抱怨两句,他便拿着自己是栓子舅舅的身分来压人,以至于跟他一起干活的工人是敢怒不敢言。 高慧儿一直都对嫂子这个哥哥没有好感,总觉得他这个模样不像是来干活的,而是别有用心。她也聪明,仔细观察了几天,终于发现陈老太的怪异之处。 他上工的时候不好好做事,下工最后一个离开,而且总是鬼鬼祟祟地往最后一间屋外走。 高慧儿心下警惕,找到阿娘,说了陈老大的事,「阿娘,我总感觉嫂子的哥哥来这里有什么目的,恐怕是想偷学方子,你们多多提防下。」 赵小荷皱眉,恼得叹气,就道:「放心吧,一些保密的东西我不会让他接触的,这事儿没有抓到把柄也是不好说,万一误会,惹得你嫂子没脸,以后不好处。」说罢,她又问道:「倒是你,嫁妆绣好了没?别总到作坊来,让人说了闲话不好。」 赵小荷唠叨着闺女,偶尔扫了一眼正给栓子喂饭的儿媳,眼眸沉了沉。若是她真的做岀了什么胡涂事,那就别怪家里不念情分了。高家如今可有足够的底气换个新儿媳,就是不换,给儿子抬两个小妾进门,多生几个孙子也好。 高慧儿生怕阿娘这会儿就同嫂子闹起来,赶紧安慰道:「娘,兴许是我想多了,嫂子平还是很勤快孝顺的。」 赵小荷拍拍闺女的手,只觉闺女好似昨日还是嗷嗷待哺的小婴孩,转眼就岀落得亭亭玉立要嫁人了,她这个当娘的满心都是不舍啊…… 高慧儿见阿娘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也就把这事儿扔到了脑后,开始琢磨如何把红糖变成白糖。 红糖和白糖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实际却是天差地别,白糖水比起红糖水甜度更高,味道也更好。若打个比方,那就是一个是贵族的专用品,一个是大众的日用品,格调都不一样。 虽然高家的罐头生意如今看似很好,颇有一家独大的意味,但他们制作的罐头还是过于简单了,唯一的手段不过是防腐这个环节,若是有心人尽力琢磨,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模仿出来,到时候高家的生意必然会受到影响,而高家的生意想要一直长盛不衰就需要不断进步,不断地领先别人。 她的目很简单,她要让高家的罐头成为这个时代的标记,一个即使被模仿也不会被超越的标记。 第55章 虽然她心里是这么想,但要想让红糖变成白糖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前世她曾在一本书上看过,红糖变成白糖的过程好似需要木炭过滤,但具体怎么操作还要摸索着多试验。 幸好如今高家盖了院子,私密性极好,她想要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打扰,也不担心有人偷看。 陈桂香因为担心哥哥的目的被发现,因此格外注意高家众人,这几日见小姑总是待在自家不出门,而且灶间还时常拴门,里面传来咕噜噜的声音,似乎在煮什么东西。 她心下奇怪,却没说出来。 这一日,她悄悄从作坊回来,见四下无人,便趴在灶间的门缝上偷偷往里瞧,谁知门扇居然毫无预兆地打开了,陈桂香避之不及,被撞了个正着。 高慧儿似笑非笑地望着捂鼻子的嫂子,问道:「嫂子不忙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陈桂香心虚地低下头,眼角却还是极力往小姑身后看去,可惜什么也没发现,她免不得生出一股挫败感。她干笑了声,应道:「我闲着无事,回来想问问你饿不饿?我煮了些粥。」 「我不饿,嫂子自己吃吧。」高慧儿经过这么多天的摸索,终于琢磨出了一点儿眉目,如今正急着进一步证明新方法是否可行,根本不想同嫂子闲话家常。 陈桂香见她这样也不好说其他的,灰溜溜地离开了。 高慧儿一直站在门前,见嫂子走得没了影子,这才去柴房又取了些竹炭。 其实过滤性最好的还是活性炭,只不过这个时代想要做活性炭几乎不可能,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竹炭。 灶间的锅中已经烧了红糖水,这会儿她将竹炭放进去,一边煮一边用筷子不断的搅拌。 红糖水滚了,在竹炭的吸附下颜色逐渐变浅,逐渐接近透明。 高慧儿眼睛越来越亮,赶紧将准备好的细纱布铺在木桶上,仔细过滤浊液,因为竹炭的吸附性没有活性炭强,高慧儿又如法炮制地煮了两遍,最后看到无色的白糖水,尝一尝味道清甜再没有异味,她的嘴角才高高扬了起来。 白糖水,终于成功了! 当晩,高慧儿便用白糖水做了一罐糖水橘子,待吃过晚饭就拿出来献宝。 众人见她神神秘秘地端来大陶碗,陶碗上面还盖了一块布,不由得好笑。 赵小荷就道:「慧儿,你这是藏了什么宝贝啊?」 高慧儿弯唇一笑,也不卖关子,直接将白布掀开。 众人连忙凑过来探看,半晌,不由觉得奇怪,问道:「这有什么出奇的,不就是白水煮橘子吗?」 高慧儿笑得更得意,给他们递了勺子,「你们尝尝就知道了。」 众人本来没抱什么期待,结果一瓣橘子入口,他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赵小荷惊讶地看着闺女,嚷道:「这是怎么做的?这清水罐头怎么比我们的红糖罐头更甜更好吃啊!」 高文礼跟着点头,又夹了一块,附和道:「味道更清甜了,一点也不腻,就连果子味道都比以前更浓了。」 高慧儿笑着抱了阿娘的胳膊,应道:∫阿爹、阿娘,我们家把红糖罐头替换成这白糖罐头,如何?」 高文礼和赵小荷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作坊煮果子的红糖水根本不能同白糖水比,用白糖煮的果子味道比前好了不知多少倍,若是将红糖换成白糖,不用想也知道生意会更好。 陈桂香自然也尝了小姑琢磨的白糖罐头,味道很甜,却根本甜不到她的心里,她神色复杂的扫了众人一眼,探问道:「慧儿,你这些天就是在院子里做这个白糖水吗?」 高慧儿毫不避讳地道:「是啊,幸好做出来了,没白费功夫。」 赵小荷见高文礼一直低头大吃,不满地拍了下他的手,嗔怪道:「别吃完了,给孩子也留点。」 高文礼连忙擦嘴,停下筷子,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陈桂香见公婆半点儿没有询问的意思,心里更不是滋味,她扯着唇角,笑得有些难看,「慧儿你也真是的,一个人忙碌,都不告诉我一声,让我帮帮你啊。」 高慧儿看了陈桂香一眼,淡淡应道:「我本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只是想试试而已。或许是爷爷在天之灵眷顾,还真的被我琢磨出来了。」 赵小荷看着女儿,满心都是怜惜和疼爱,将她往怀里搂了搂,夸赞道:「咱家慧儿就是聪慧,娘真是舍不得你啊。」 高慧儿笑着抱着母亲,轻轻地蹭了蹭。 陈桂香看着她们母女情深,心里却在惦记这白糖水是怎么从红糖水变过来的,若是能得到这白糖水的方子,那她和栓子以后就更不用愁了。 她想了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慧儿啊,你这白糖水是怎么做的啊?说出来让我们也开开眼界吧。」 高慧儿听得这话,从阿娘怀里起身,郑重说道:「嫂子不问,我也正打算说这事呢。阿爹、阿娘,这红糖水变白糖水的法子实在太重要了,若是被外人知道眼红觊觎,怕是家里要遭殃,所以暂时只能我自己守着。家里可以用来做罐头,但这方子却不能给家里,我要带走,艾家势大,就是有人起了坏心也会忌惮三分。等将来有日找到机会了,若是开了制糖作坊,我一定再分几成利润给家里。」 这般说倒不是高慧儿存了私心,实在是白糖在这个时代本就是贵重之物,价格不菲。但红糖变白糖的法子说穿了又很简单,转化成本太低,最后就成了暴利,说出去只会招人眼红。 高家如今开了作坊有些家底,到底还是农户,有心人若是想要抢夺,拍死高家就同拍死一只蚂蚁差不多。而艾家是半个江湖人,刀口舔血,总能震慑一些贪心人。 但陈桂香却想不到这些,她怎么听都觉得小姑要藏私,心里带了几分愤恨不甘。 第56章 果然是嫁岀去的女儿泼岀去的水,小姑要把这么贵重的方子带去婆家,讨好婆家,还扯了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她越想脸色越不好,说出的话便没那么中听了。 「慧儿,我们是一家人,你就算告诉我们又能如何?难不成你想留来送给别人?」 高慧儿也不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听嫂子这么说也冷下了脸,「嫂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桂香第一次见小姑发火,免不得有些忐忑,但随即又回过神来,嚷道:「你别忘了,你还是高家的女儿。高家的方子你要带走,这本来就不对。」 一旁的赵小荷眼见儿媳同闺女吵架,也是恼了,开口骂道:「桂香,你怎么说话的,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论起处人,家里就你一个姓陈!我是不是要说你学会了白糖方子,要送回娘家去啊?再说了,这白糖的方子就是慧儿琢磨出来的,她要带走凭什么不成!你有能耐也自己琢磨去啊!」 高盛也不满地看了眼媳妇,低声劝道:「桂香,快给阿娘和妹妹道歉,这是妹妹琢磨出来的,就该是她的。」 陈桂香眼见婆婆这么维护小姑子,就是丈夫也不帮着她,心底更加憋屈了,她死死地咬着牙,一个字也不说。 大哥说的果然没错,这家人都向着高慧儿,以后作坊还说不定是谁的呢,只有她拿到方子再开个作坊,才会整个都是栓子的。 之前她每每想到要拿走高家的糖水罐头方子,心里还有些愧疚,如今却是觉得再应当不过。高家对她不仁,也就不能怪她不义了。 高慧儿眼见大嫂神情不对,待得大嫂回屋了,就对高盛道:「大哥,不是我私下挑拨,嫂子这几日有些不对劲,特别是是回了陈家一趟之后,许是陈家给她出什么坏主意了。你看着点嫂子,别让她做了傻事儿。」 高盛点头,想到媳妇儿之前说的话,有些愧疚的应道:「慧儿,刚才你嫂子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这个人没有坏心,只是不会说话。」 高慧儿笑着摇摇头,没有应声。 高盛见妹妹好似没有怨怪媳妇儿的意思,也松了口气,这才转身进了屋。 这段不愉快的小插曲,很快便被人忘在了脑后。 因为红糖水换成白糖水的缘故,罐头的味道比之前好太多了,尝过的商家给纷加大订单。 虽然白糖罐头比红糖罐头贵些,但胜在味道好,也还是引得无数食客趋之若鹜,高家作坊也因此更忙碌了。 还有一点是高慧儿没想到的,就是南方这边的商家也下了不少订单,不过仔细一想,这一点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南方水果丰富,众人都吃新鲜的,对罐头这类的食物许不感兴趣,但高家的这白糖罐头最大程度的保留了果香,最关键是那甜得如同蜂蜜一样的罐头汤水,镇凉之后真是让人忍不住喝得停不下来。 糖,一直是个好东西,而且高家用的还是白糖,罐头价格虽然涨了一些,但若算上糖的价格便不算什么了。 白糖罐头横空岀世,高家这回算是彻底发达了,虽然之前高家已经算是富豪人家了,但和一些真正大富豪比,只能算是一个暴发户,底气不足。 如今高家建了新院子,作坊扩大,买了大片田地,还有两座山头,生意也是日进斗金,这才算是挤入了富贵人家的队伍。 高文礼偶尔进城办事,不管去哪里都有人笑脸相迎,某次路上遇到县令坐轿路过,还特意撩开帘子同他说了两句话。 原因其实很简单,高家作坊生意好,雇佣做工的百姓就多,百姓得了银子,买块布给媳妇儿做新裙子,买两斤点心给老人孩子甜甜嘴巴,甚至买条肉全家打打牙祭,这般就带动了布庄、点心铺子和肉铺的生意都好了。 特别是罐头卖的多,用的车马也多,艾家免不得要分出些给同行,这些同行出入县城,车马要交税,人手要吃喝拉撒…… 总之县城是越来越热闹了,这年的税收达到了一个新高,县令被上司唤去狠狠夸了一次,就连朝堂上文武重臣奏对的时候,这事还被拉出去说了几句,县令的名字也第一次入了皇帝的耳朵,府城那边更已经放下了话,任期一到就给他升迁。 县令如何能不欢喜啊,蹲了三年的小县城,居然因为一个果子罐头出现转机了。 而高家的日子兴旺富足,让很多人羡慕,自然也让很多人眼红,尤其是陈桂香的娘家人和老宅的那几位。 陈家人贪财,心急得厉害,暗中加快动手脚,但赵小荷得了女儿提醒,一直对陈老大有所提防,别说煮果子,直接「发配」他去装车了。 陈老大虽然心里着急,但也没有机会更靠近,他几次忍不住想要去找陈桂香让她想想办法,帮他换一份活计,可惜陈桂香一来恼了婆婆偏心小姑,二来也恼高盛不帮她说话,这几日一直都在屋子里连门都没出。 比起陈家这边的不得其门而入,老宅那边就不一样了。 虽然上次得了三房的教训,谁也不敢再去找三房的麻烦,但他们心里一直都在惦记着三房的作坊。如今眼见三房日子越过越兴旺,他们终于忍不住再次动了小心思。 这会儿老宅里,一家人正坐在八仙桌旁,各个都是皱着眉头,琢磨着怎么才能分一杯羹。 沉默好半晌后,高文义第一个开口了,「阿娘,既然罐头生意那么好,不如我们也开作坊吧。」 高老太太没说话,而是看向沉稳的大儿子高文仁。 高文仁想了想,就道:「三房如今捏着我们的把柄,我们根本拿不到糖水罐头的方子。」 高老太太跟着点头,应道:「是啊,你大哥说的对,高文礼那个畜生,如今可是不听话了。」 高文义只当老娘和大哥胆小,撇撇嘴,在众人的注视下从袖中拿出一个罐头,笑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高老太太眼睛一亮,应道:「这不是三房作坊里的红糖罐头吗?」 高文义麻利的把罐头打开,神神秘秘催促道:「你们尝尝,看是什么味道。」 高老太太也是吃过罐头的,毕竟先前没彻底同三房扯破脸皮的时候,高文礼那个蠢货也没少往她这里孝敬罐头。 在她看来,糖水煮的罐头果子怎么也不如新鲜的好吃,也就北边那些土包子才喜欢吃吧。 第57章 这会儿她就皱眉问道:「这是从山上作坊拿回来的?」 高文义点头,细长的眼睛掠过一道贼光,低声道:「娘,您说,这就是糖水煮了果子,三房能做,我们凭什么不能做啊?」 高老太太眨巴两下眼睛,也拍手笑道:「对啊,咱们怎么就犯傻,一定要抢那家子畜生的作坊,自己开一个就成了啊。」 说话间她翻出了家里的糖膏,钻进灶间,很快端了一碗糖水煮果子出来。 高文仁和高文义各自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虽然这糖水果子的味道稍微差些,但若不仔细分辨,味道还是跟三房作坊做得罐头很像。 高文义很激动,直接把一大碗都吃了,发家致富,指日可待啊! 高文仁也是欢喜,眯着眼睛,心里算计不停。虽然三房抓了他们的把柄,但这次他们自己做罐头,没偷没抢,三房总不能再说什么了吧。 这娘仨自觉终于找到了岀路,动作很快,谁也没藏私,凑了一百多两银子,没多久便也开了个作坊,开始煮果子做罐头往北方卖。 为了抢生意,老宅作坊还特地将罐头的样子做得同三房差不多。 看着满满几车的罐头,高文义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儿。 等他发了财,看三房还怎么在他的面前耀武扬威,还有高慧儿那死丫头,到时候他一定要她下跪认错。 一想到三房以后会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高文义心里别提多痛快,积压在心中的郁气都散了不少。 借着慧心黄桃的名气,高文义虽然一路辛苦,但到了北边的府城后,很快便找到了买家。这几个买家因为慧心黄桃提价,犹豫着没有再进货,突然发现高文义这里有新货,价格还低两成,如获至宝,当即就瓜分了大半。 当然也有聪明人质疑这罐头的出处,高文义路上早就琢磨了无数种应对,这会儿就笑道:「这罐头也是高家作坊出产,方子用的是一个。只不过先前作坊太小,如今开了新作坊,为了讨个吉利,这一批才便宜一些。」 商家听得这话便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在他这里也买了不少罐头。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进口袋,高文义笑得简直合不拢嘴。 这挣钱也太容易了,若是按照这个速度,他很快就能建新房子,置办田产,到时候再买几个美貌小妾,日子别提多快活了。 商家见他的眼皮子如此浅,不由得更放心了,笑道:「你放心,若是这罐头卖得好,我们下次还来你这里订货。」 高文义听完连连点头,应道:「那就太好了,这罐头绝对没问题。」 【第十八章 酸腐罐头的诬陷】 高文义得了银子哪里留得住啊,当晚就找了个青搂喝了几杯美酒,搂着美人一觉到天亮。 他作了一个美梦,三房作坊败了,而他则成了府城的首富,所有的人都跪倒在他的脚下,就是府尹大人也对他客客气气。 梦醒之后他的嘴角还挂着笑容,颇为大方的给了花娘几两银子打赏。 离开青楼,高文义便又回到了自己租下的地方,将剩下的罐头点点数量,准备再找几个商家都卖了。 只要价格低,不愁没人买。 谁知他还没走出门,就看到昨天的那几个商家又来了,他心中一喜,这是回头客啊! 高文义放下手中的东西,大步迎上去,笑道:「几位东家早上好啊,今日也是来进罐头的?」 这几个商家的脸色都很难看,其中一个火气大得直接把就将高文义的领子扯了起来,道:「你昨日是不是说你的罐头没问题?」 高文义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就慌了,纵使他傻,这会被莫名扯住也知道出事了。 他僵笑着拍了拍扯着自己衣领的商家,讨好道:「哎呀,这位东家,有话好好说,先把我放下来,我向您保证,我这罐头绝对没有问题。」 那商家冷笑,倒是把他放开了,却直接拿起了车上的一罐罐头,当着他的面就要撬开蜡封。 高文义见此,连忙大声道:「你们干什么,想要强买强卖了吗?」 那商家听到这话,直接啐了一口唾沫,恼道:「呸,强买强卖?就你这破玩意儿,送给我们我们都不要!」 高文义面色大变,看着眼前的人,越来觉得好似要大祸临头,但他又有些不服气,想要问个清楚明白。他们家里作坊做的罐头可能并没有三房那么好,但也不可能差太多啊。 想到这儿他的底气又足了些,猜测就是这几个商家见利忘义,欺负他们人生地不熟,想要霸占他这几车货。 他向后退了几步,高声大嚷,「我告诉你们,我们的罐头绝对不会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你们,你们吓唬谁呢,想要贪这几车罐头就直说。」 大清早本就清静,他这般吵嚷,没一会便引来了一群闲人围观。 高文义见此胆子也越发大了,他笑得得意,高抬了下巴,又道:「你们欺负我人生地不熟,怎么不知道路不平有人踩,看你们今日还怎么占便宜!」 「你放屁!」 几个商家被高文义这倒打一耙的无耻惊住了,忍不住爆了粗口,也是纷纷回骂。 说话的功夫,先前那个商家却趁机把高文义车上的罐头撬开了,罐头一揭开,顿时就有股淡淡的酸味飘了岀来。 第58章 那商家也不解释,直接将罐头递到了高文义面前,黑着脸骂道:「你不是说你的罐头没问题吗,那你吃吃看!」 高文义扫了罐头一眼,没看出什么异样,梗着脖子应道:「吃就吃,看你们能耍出什么花样。」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用勺子筷子,伸手捞了一块里面的果子就送到了嘴里。 结果下一瞬他立刻干呕出来,那股腐烂酸败的味道实在太强烈了,以至于他连连吐口水,嘴里的味道都去不掉。 高文义惊得眼睛瞪得溜圆,心里满是疑惑不解。这怎么可能,明明之前装罐的时候又香又甜,怎么运到这里就变了模样? 其实他不知道,整个罐头工序里,最关键的一道就是上屉蒸煮防腐败。 他们的新作坊为了稳妥,也从高慧儿家的作坊挖了几个杂工过去,大致的流程工序自然摸模仿,这最后的关键一步却是谁也不知道的。 罐头没防腐,这一路运过来,半月或者二十日,糖水果子怎么可能不酸败? 这几个商家之前误信了高文义的话,又贪便宜,结果买了罐头回去卖,半夜时候就有好几个客人因为吃了这罐头而闹起肚子,看大夫抓药不说,还拎着酸罐头找上门,害得这几个商家赔了不少钱,名声也丢了。 他们刚开始还以为这是个别现象,谁知打开买来的罐头发现全是坏的,怒火攻心之下,他们便直接来堵高文义了。 「赔钱!」 「必须赔钱,害得我们失了好名声,这要多么才能恢复啊!」 「不赔钱就别想出城门!」 周围的人看着热闹,一边对看高文义指指点点,眼里都是鄙夷。 「这种没良心的人真是可恶,居然拿吃食开玩笑,也不怕天打雷劈。」 高文义瑟缩着身子,声音里满是惊慌和害怕:「我也不知道这罐头会腐坯,你们、你们要赔多少?」 「算上医药费和我们店里损失的声誉,最少要二百两银子。」 「对,我家也是,绝对不能少了二百两。」 二百两,总共五家,合计就是一千两。 高文义听到这个数字眼睛都红了,他昨天卖的罐头总共收了八十两不到,喝花酒又去了五六两,只剩了七十多两,如今哪来的银子赔给他们。 他咽了咽口水,求饶道:「我没钱,几个东家,不,大哥,能不能通融下……」 高文义话没说完,就被砂锅大的拳头揍倒在地,几个气急的商家半点不客气,拳打脚踢了个痛快。 高文义痛得哎哟直叫唤,只可惜没一个人同情他,好多人还在旁边拍手叫好。 几个商家打完还觉得不解恨,直接将他扭送到了衙门,高文义被扔在府尹衙门的大堂上,想起上次吃的板子,腿脚一软,趴在地上动也动不了。 这等小案子府尹老爷是不屑岀面的,刑名师爷坐了官椅旁的侧座上,见高文义这等模样也有些看不起,翻了翻状纸,冷冷问道:「高文义,那毒罐头就是你卖的?」 高文义本就心慌,被师爷这一瞪一问差点就屎尿失禁了,他死死低着头,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大脑却还记得飞速旋转。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承认,如果他承认毒罐头是他们家的,说不得就要蹲大牢了。 情急之下,还真被他想出一个主意,于是他大喊冤枉。「大人,我冤枉啊,我也是什么都不知情啊!」 刑名师爷高坐堂上,无趣的掏掏耳朵,皱眉问道:「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想抵赖?」 高文义压下心中的恐惧,连声辩解道:「大人,这罐头是我卖的,却不是我做的,我也不道这罐头到底是好是坏,只想着运来卖掉赚个养家糊口的银子啊。大人,我是无辜的,请您明察。」 刑名师爷倒是没想到高文义后面还有旁人,多了几分兴趣,又问道:「既然这罐头不是你做的,那是谁做的?」 高文义立即报上了三房的名号,刑名师哪里知道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小高家,就没有应声。 高文义见此心底暗松一口气,赶紧继续对三房各种抹黑,「大人,您是不知道啊,我这个弟弟一向就是个贪财的,为人阴险狡诈,唯利是图。我这次也是被他糊弄了才会运了他的罐头过来售卖,请大人一定要把他抓起来,严刑铐问,以正风气。」 高文义抹黑完亲兄弟不仅没有一点儿愧疚,反倒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刑名师爷当然不会信高文义的片面之词,不过既然高文义提到了旁的嫌疑人,他自然也是要审上一审的,「你嘴里这个罪魁祸首,如今人在哪?」 高文义心虚地低下头,见刑名师爷不耐烦,连忙回话,「他们……如今在家。」 果然刑名师爷听完就恼了,南北两地一千里路,难道为了个小小的案子,他还要派人去南边抓人? 高文义生怕功亏一篑,赶紧又道:「大人,不必烦恼如何抓人。我这个弟弟有个女婿叫艾成,是镖局的镖师,每两个月都要来一次北地卖罐头,算算时间他也该快到了。」 刑名师爷也不愿再耽搁功夫,就吩咐左右捕快,「派出人手守了城门口,那个叫艾成的若是到了就直接抓过来。」 高文义听得心一喜,捕快去抓艾成,那他就不用蹲大牢了。 他赶紧朝着刑名师爷磕了一个头,高声道:「大人英明,若是无事,小人便告退了。」 第59章 刑名师爷冷笑,一个眼神递出去,捕快们便将刚要起身的高文义再次按在了地上。 高文义吓坏了,高声喊着,「大人,我是冤枉的,这是做什么?」 刑名师爷却懒得解释,直接吩咐捕快,「押入大牢,随时提审。」 另一边,艾成还不知道他被高文义坑了一把,这会儿正坐在高头大马上,后边长长的车队里装的都是糖水罐头。一路辛苦,终于要到了目的地。 这批罐头都是白糖罐头,全部卖掉的话少说也有几百两银子,再加上之前客户订的那些,待得回去应该就能拿到将近千两的银子了,若是慧儿妹妹知道,一定很高兴。 想到小姑娘笑意盈盈夸赞他的模样,艾成的心里就欢喜的有些发痒。 同样骑马走在一旁的两个少年,眼见艾成这副少男怀春的模样,便忍不住打趣他。 「成子,你这般天天念着你的慧儿妹妹,还岀来走镖,就不怕她跟人跑了?」 艾成翻了个白眼,末了又是冷飕飕的飞了一记眼刀过去。 两个少年不怕死的还要再说些什么,突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早已习惯风浪的镖师们,立刻抽出了手中的刀,严阵以待。 艾成稳住受惊的马匹,同样地抽岀随身携带的长刀,凌厉的眸子如鹰一般,望向前方。 他们如今已经能望见城门,按理说不会有山贼土匪啊,但凡事皆有可能,不可大意。不过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这次来劫镖的竟然是捕快。 艾成惊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武威镖局行事向来规矩,每个府城的势力几乎都会打点一番,又从来不犯律法,怎么今日有府兵前来拦截? 这会儿捕快已经跑了过来,为首的捕头眼见众人这般模样,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刀,高声问道:「谁是艾成?」 艾成想了想,挥手示意众人收了武器,然后应道:「我是。」 捕头似乎没想到艾成那么年轻,多打量了他好几眼,这才说道:「是你就好办了,走吧,跟我去衙门一趟。」 艾成皱眉,抱拳行礼,应道:「这位大哥,我自问没有做什么犯律之事,到底为何要抓我去衙门?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说法。」 捕头见他收了刀,没有抵抗的意思,脸色也就缓和了,应道:「城里有人吃罐头坏了肚子,毁了几家铺子的名声,人家要个说法。」 「不可能的啊!」艾成一听这话就嚷了起来,他来回走动运送罐头也很久了,从来没出过问题,难道是谁见利眼红,故意陷害? 但这会儿猜是猜不到的,不如走一趟衙门就清楚了,他低声同手下的镖师说了几句话,便跟捕快直接进城了。 事有凑巧,府尹老爷不管事,管事的刑名师爷又染了风寒病倒了,艾成进了衙门没人审案,就被捕快也关去了牢里。 镖师们平日常走动在城里也有固定的落脚地,卸了货却怎么都等不到艾成的消息,派人去衙门使了银子问,才知道艾成下了大牢,原因然是一个姓高的人卖罐头出事儿,攀咬艾成。 镖师们哪里敢怠慢,当即就派了两个人快马加鞭跑回老家去报信儿。 正巧这日赵小荷带了高慧儿进城采买杂物,拐到艾家做客,听得疯跑回来的镖师说完,高慧儿想想老宅的新作坊,几乎立刻就猜到了缘由,她强烈要求要与北上救子的艾雄一起上路。 艾雄和李玉珍还有些犹豫,赵小荷更是极力反对,哪有未出嫁的闺女就抛头露面在外走动的。 但高慧儿却坚持,「我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只有我去才能为成子哥洗刷冤屈,顺利接他出来。」 赵小荷无法,只能应了下来。 高慧儿也不坐马车,为了赶路,她同艾家要了一个会武的丫鬟带着她一起骑马,两人先疯跑回高家取了些东西,这才随着艾雄上路。 这般不过几日,他们一行人就到了北地,没有任何停留就直接去了衙门。 艾雄几乎是在外行走一辈子,太知道银钱的好处了,他寻了几个捕快吃酒,问明白之后又使了重金,托付捕快通融尽早审案。 那捕快在刑名师爷面前还有几分颜面,正巧刑名师爷病了几日,憋闷在家里也是无趣,就来了府衙审案。 艾成和高文义直接被提到了大堂之上,艾成自然立刻认出了高文义,心里不算明白,可也猜出几分了。 高文义很是心虚,他这段时日也不好过,大牢里吃不好睡不好,他都以为要老死在里面了,终于熬到了审案的时候。 高慧儿站在堂下,远远望着艾成,见他有些狼狈,很是心疼,就轻轻喊了一声,「成子哥。」 艾成耳朵尖,立刻扭头望过去,真是又惊又喜。 相比于艾成的欢喜,高文义就只有害怕和紧张了,他不由出声大喊,「高慧儿,你来这里干什么?」 然而还没等到高慧儿的回答,他就被捕快给喝止—— 「闭嘴,堂上禁止喧哗。」 高文义吓得缩了脖子,心里却是不停的盘算。 高慧儿眼见刑名师出来,就扯了扯艾雄的袖子。 第60章 艾雄就抱拳高声说道:「大人,草民是艾成的父亲,为了今日的案子,特意携艾成的妻子从千里之外赶来,有证据洗刷艾成的冤屈。」 刑名师爷皱眉,那被收买的捕快赶紧上前低声说了几句话,刑名师爷这才摆手,「既然有证据就呈上来吧。」 艾雄带了高慧儿上了大堂,齐齐跪倒,恭敬的模样让刑名师爷脸色更好。 「你们有什么证据赶紧拿出来,这案子也拖了半月,正该审结了。」 高慧儿赶紧应道:「大人,在民女出示证据之前,还请您看看这个。」说完,她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呈了上去。 高文义一眼便认岀了高慧儿手中的纸,这不是他和大哥的认罪书吗?上边两个鲜红的指印他简直太熟悉了,他根本没想到高慧儿会为了艾成千里赶来,更没想到她居然随身带着认罪书。 刑名师爷一目十行看完,眉头拧紧,沉沉地看了眼高文义,冷笑两声。 高文义的胆子都快被吓破了,跪在地上哭喊着,「大人,那上面写的是假的,是高慧儿伪造的,您千万不要被她蒙蔽啊!」 高慧儿立刻应道:「大人,认罪书是真的,您可以派人去我们村调查,我们村的人都能作证。」 刑名师爷当然相信,毕竟这认罪书上除了高文义和高文仁的指印,尾页还有老族长和耆老的签名,若是假的,太容易被戳破,没人那么傻。 高文义也知道抵赖不过,恶狠狠看着高慧儿,咬牙切齿地道:「你说话不算数,你说过不会将认罪书交给衙门的。」 高慧儿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说过,你们今后若是老实安分,我便不将这认罪书给衙门,但显然你们并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我们。」 刑名师爷今日本就是来解闷的,见高慧儿这般胆大,来了几分兴致,问道:「高姑娘,即便你拿岀这份认罪书,也不能说明酸罐头不是你们家的。」 高慧儿立即道:「我们跟老宅早早就分了家,互不来往。这酸败的罐头是老宅他们作坊做的,因为出了问题,所以才想将事情推到我们三房身上。」 高慧儿又将分家的字据拿岀来呈给师爷,继续道:「我们作坊的罐头质量向来有保证,从选取水果再到装罐密封,所有工序都有人监管,绝不会酸败。」 刑名师爷看着高慧儿递上来的分家证据,微微点了头。 高文义见此,只能死咬不放了,「大人啊,您千万不要相信她,那罐头就是他们三房的。」 刑名师爷撇嘴,问道:「好,你说罐头是他们三房的,但你们两家已经互不来往,你又是如何能拿到他们的罐头呢。」 高文义想也不想就道:「是我偷的!」 这会儿他就是宁愿背个偷盗的罪名,也要泼三房盆脏水,毁了他们家的生意。 不想高慧儿却是不怕,高声说道:「大人,我们家作坊的罐头向来有质量保证,为了让买家放心,自然也是防备有人眼红做手脚,我们作坊特地在罐头上面做了标志。大人将我们作坊的罐头,还有酸败的罐头都拿出来,比较就知真伪。」 「不可能,都是一样的罐子。」 高文义之前看过三房作坊做的罐子,根本就没有标志,高慧儿这么说一定是想吓唬他。 刑名师爷也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反转,立让人将两家的罐头拿了上来。 两家的罐头拿出来,外表几乎一模一样,根本辨不出真伪。 高文义绝处逢生一般,指着高慧儿嚷着,「我就知道你是骗人的,我看你如今怎么辩解。」 高慧儿并不理他,平静地道:「外表看似一样,里面却不一样。」 说着话儿,她拿起自家的罐头将里面的水果倒出来,往地上一砸,好好的罐子立时变得四分五裂。 高慧儿寻了一块罐子底部的碎片,指着上面的双心标志,笑道:「我们作坊的罐头,每一个都会在罐子里划下这样的双心标志。」 其实高慧儿不用砸坏罐子,只需用蜡烛照一下就能让人看到罐子里的标志了,但为了让高文义彻底死心,她便砸了。 艾成眼见如此,有样学样,捡起高文义的罐子一砸,罐子里光滑如镜,什么标志都没有,显见高文义售卖的酸罐头,根本不是来自高慧儿家的作坊。 水落石出,看了场好戏的刑名师爷大为满意,当场就判了艾成无罪释放,而高文义则因为攀诬害,以次充好等多重罪名被抓入狱,他甚至还发了一纸公文,要银湖县县衙协助查封高家老宅的作坊。 因为艾雄带了儿子儿媳要处置先前运过来的罐头,耽搁了几日,倒是官差先一步到了银湖县。 高家老宅里,老老少少这些日子就盼着高文义回来,恨不得每晩都作着发财的美梦,直到官差上门查封作坊,他们才知道高文义出了事,顿时一家人又惊又怕,彻底软了腿。 高文义的媳妇跪在地上,扯着高老太太的裤脚,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阿娘,都是三房害了咱们,老二才会被抓,您一定要为老二做主啊,没了他,我和孩子们怎么活啊!」 高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恨色,捂着心口,咬牙切齿地道:「老三这个白眼狼是要将我们逼死啊,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该把这个白眼狼淹死在尿桶里!」 高老太太直到如今也没觉得自己有错,在她心里只有一个准则,那就是手错万错都是三房的错,她不敢得罪官差,还不敢去找三房的麻烦吗? 百善孝为先,高文礼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就算是要高文礼去死,他也必须得听话。 于是高老太太带着满腔怨恨,直奔三儿子家门。 高慧儿就怕这般,她自己没回时就给官差塞了银子,早早带了书信到家里。 赵小荷和高文礼又气又恼,也想到高老太太要来闹事,毕竟高文义是高老太太的心头宝,如今心头宝出事,她不来才奇怪了。 第61章 高老太太一到三房门口,二话不说提起一桶馊水就朝着大门泼了上去,馊水顺着门流下来,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高老太太又指着大门破口大骂,「高文礼你这个不孝子,给我滚出来!连亲哥哥都害,你心也太毒了!」 高文礼在屋里听着亲娘刺耳的辱骂,紧紧闭着眼,默默地握着拳头,极力忍耐着。 高老太太没得到响应自然更气了,当下又拿出柴刀对着大门一顿乱砍。她虽然老了,但还是有着一把力气在,不然也不会这么作天作地。 好好的大门,没一会便被砍出一道又一道的印子。 高文礼听着砰砰的砍门声,忍耐不住要起身,却被赵小荷扯住了袖子。 「让她闹,等闹够了,自然就离开了。」 高文礼长长叹了口气,老太太怎么不想想,若不是他们贪得无厌,怎么会有今日之事?他以前给过他们无数次机会,但他们却把自己的容忍当成放肆的资本。 或许只有受些牢狱之苦摔几个跟头,老娘和兄长才会知道是非黑白吧。 高老太太砍了许久的门,见高文礼还是一直躲在屋里,便开始又哭又闹。 只可惜不管她怎么哭闹,三房还是没有一个人理会。 就连村子里的人看到高老太太撒泼也没有任何的同情,因为他们早就见惯了高老太太的无耻。 甚至还有不少人岀言嘲讽,「不是说彻底分家了吗,这老太太又跑来闹什么,不会是坑儿子的银子花完了吧?」 「是啊,高老爷子为人老实本分,若是知道家里这么闹腾,怕是都要从坟里跳出来。」 「老太太被尿糊住了眼,放着孝顺老实的儿子不疼,去疼那狼心狗肺的东西。」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高文仁、高文义坏得流油,这高老太太也不是好东西。」 高老太太被说得面红耳赤,她想要反驳,但大伙儿都躲在自家院墙里看热闹,高文礼也不出来。 她骂也骂了,闹也闹了,老胳膊老腿实在撑不住,就气哼哼回去了。 【第十九章 陈老大做贼】 这边,高慧儿等着艾成处理完罐头的事情,也没在北地过多停留,跟着众人一路回了老家。 赵小荷眼见闺女回来,又得知艾成平安无事,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母女俩说了贴心话,赵小荷便将高老太太上门事的事情跟女儿说了。 高慧儿听完就冷笑道:「她来闹,怕是打着主意,想要我们家里出银子,把高文义赎回来呢。」 赵小荷呸了一声,气不过地骂道:「赎他回来做什么,继续让他祸害我们家啊?」 她这会儿恨不得高文义在里面被关个十年八年,绝对不会让高文礼去赎人的。 高慧儿笑着劝道:「娘,先看看再说。说不定过几日他们就自己闹起来了,没功夫找咱们家的麻烦呢。」 她其实也不过就是这么一说,没想到老宅不争气,倒是真应了她的话。 因为作坊被封,先前投里面的银钱拿不回来,高文仁的媳儿刘氏第一个闹了起来,逼迫高老太太把钱还给她,否则就带了孩子回娘家。 高老太太不肯,大儿媳的娘家兄弟就跑来七八个,打砸了一通,最后拿了银子走掉,回到城里关院门再也不回村里——之前为了开作坊,老宅的人又搬回了村里。 高文仁借口要苦读准备科考,藏在媳妇儿后边不出头。 高文义的媳妇周氏闹来闹去,见婆婆确实没有银钱,高文义又不知要蹲多久大牢,于是偷偷卖了家里的房子和几亩田地,同一个常来村里走动的货郎私奔了。 周氏留下几个孩子,整日缠着高老太太要娘亲,高老太太骂都没地方骂去,家里的日子是彻底衰败下来,再没有当初的模祥。 这般吵吵闹闹中,高家作坊依旧在忙碌,但免不得因为这事让众人有些分心,疏忽了作坊的管理。 陈老大迟迟没得到罐头的方子,有些着急,自认这是个好机会,于是终于决定行动。 这日,太阳马上就要落下山坡,所有工人做完了活计就冋家去了,留下高文礼和赵小荷两人关了灶间的门,上屉熏蒸封罐口儿。 陈老大手里拿了钥匙轻轻开了院门,眼见四下无人就溜到门口,踮脚往门缝里偷看。 高慧儿在家做好晚饭,想着过来帮帮爹娘,结果发现院门没锁,进去就发现了陈老大在偷看。她顿时火从心头起,虽然早知道陈老大有问题,但当真抓到还是让她失望又恼怒。 最开始作坊建起来的时候,她私下就同爹娘商量,最后一道工序只要他们三口知道就好。甚至连大哥大嫂都不能说,一来大哥脾气直,容易被人家套话;而大嫂耳根子软,容易被挑拨。 爹娘也都同意了,偶尔大哥会亲自守在门口,若是有事,就拿锁头锁了门,时候差不多就来接爹娘回家。 如今陈老大在偷看,院门锁头开着,显见是他得了钥匙,至于谁给他的,简直不言而喻。 难道不是一家人吗?这么多年全家人待嫂子不说当亲闺女一样好,起码也是难得的和气,她居然还是做出了这样的蠢事。 第62章 「你在干什么?」 陈老大做贼心虚,突然听得高慧儿喝止,吓得猛然一跳,手里的钥匙也摔到了门前的台阶上。 陈老大一见是高慧儿,极力忍下忐忑,干笑道:「是慧儿啊,我就是路过……嗯,过来打个招呼。」 「我还真没听说过,特意开锁进人家家里打招呼的。」 高文礼同赵小荷听得动静,这会儿也出来了,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你个陈老大,居然偷偷开门进来偷我家的秘方!」 赵小荷脾气爆,上去就给了陈老大一巴掌,高文礼也难得硬气了一次,跑去敲了院角的铜钟。 这铜钟是备着平日作坊防贼的,如今抓了贼,就报信儿要人来帮忙了。 正好高盛带了几个村人过来装车,听到声音快步赶到院子,有些吃过饭闲着无事的村人也跑来凑热闹。 陈老大抵赖不得,索性脖子一梗,「我就是捡了钥匙,试试是不是开院门的,怎么了?再说了,你们躲在屋里鬼鬼祟祟,我还不能看看你们什么勾当了。」 高盛当时就恼了,「不可能,钥匙是我揣着,怎么会丢……」 他说着话就去摸钥匙,却发现怀里空空,而方才在家洗脸,只有妻子动过他的衣衫。 这时陈桂香牵了栓子磨磨蹭蹭的从门外进来,见此,脸色煞白一片。 高盛开口就恼道:「你是不是把我的钥匙拿给你大哥了?」 陈桂香咬着嘴唇不肯吭声。 赵小荷忍不住发火了,骂道:「问你呢,你哑巴了?平日不是挺能说吗,怎么不张嘴了?是不是你把匙给你大哥,让他来偷看咱家的秘方?家里人待你不好吗,你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 陈桂香怨恨的看了高慧儿一眼,忍耐不住高声应道:「是,是我帮着我哥偷方子!我也是为了栓子!你们给小姑子那么多的嫁妆,还要拿岀作坊三成红利给她。你们想过栓子吗,他才是高家长孙,这作坊是他的,家里所有银钱都该是他的。你们才是胳膊肘往外拐,为了一个外嫁的闺女,儿子孙子都不管了。」 赵小荷越听心越冷,她没想到陈桂香竟然对高慧儿有这么多的不满,「你心里有怨气,所以就同你娘家大哥合谋偷方子?」 陈桂香紧紧咬着唇,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到地上,抽噎着,「我大哥说,罐头方子要自己攥在手里才踏实,他跟我保证过,拿到了方子,就在我娘家也建个作坊,到时候银子都归栓子……」 赵小荷直接被气笑了,她真的想要撬开自己这个儿媳妇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你还真是蠢得无药可救,你娘家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他们平日来咱们家,吃完饭都恨不得把剩菜带走,你真以为他们得了罐头方子,建了作坊,赚了银子,放着家里人不用,不给儿子孙子,反倒拿给你这个外嫁女,给一个姓高的外孙?」 陈桂香被赵小荷骂得有点懵,想起贪财的爹娘、懒惰奸猾的大哥,她也有些犹豫了。 若真是这样,那她岂不是引狼入室? 赵小荷见陈桂香不说话,心里火气更大,骂起人来也不客气,「我以前觉得你虽然有时候会犯点小错,但人也是个好的,却没想到你这么蠢。 「你好好想想,这些年你拿了多少东西回去补贴娘家,而你娘家又是怎么对你的?以前咱们家落魄的时候,你回娘家没进屋就被你大哥轰岀来了,生怕你吃娘家一碗饭,这些你都忘了?如今咱家日子好过了,你娘家又要同你一条心,不还是想占便宜? 「你说你为了栓子,栓子是你的儿子,但也是我们高家的孙子,他骨子流着的是我们高家的血,难道我们会亏待他?我们总有一天会老,这个家迟早都是栓子当家,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都不懂吗?」 陈桂香听得愣住了,她从没想过这一点。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公公婆婆只在乎高慧儿,对他们毫不在乎,却没想到他们心里是这么想的。此刻她是真的后悔了,不该听信自家哥哥的教唆,就做出这等错事。 「阿娘,我错了,是我蠢……」 赵小荷正在气头上,直接打断了儿媳的话,「你别叫我阿娘,我没有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儿媳妇。」 老宅那边才消停,眼看这日子就要好起来,儿媳妇倒好,直接联合娘家偷罐头秘方,这种来自亲人的背叛,任凭谁也不能轻易原谅。 「陈桂香,你犯了这样的错,我们高家不能容你了。」 赵小荷望向一直不说话的高盛,声音抬高了几分,「盛哥儿,我做主休了陈桂香,你怎么说?」 高盛紧握住斧头,心里舍不得,但这次的事也实在让他很失望,于是就道:「我听娘的。」 陈桂香如遭雷击,险些晕倒在地,恐惧如水一般瞬间蔓延了她的整颗心。她直接跪在地上,抓着赵小荷的裤脚,痛哭失声,「呜呜,娘,栓子还那么小,不能没有我啊!我错了,我胡涂!你们要打要骂都行,求娘不要休了我!」 赵小荷任凭她跪在地上,绷着脸,一句话不说。 高慧儿看着陈桂香额头都磕红了,也有些于心不忍,就低声劝道:「娘,我看大嫂是真的知道错了。如今事情还没到不能挽回的地步,方子也没丢,不如娘从轻发落吧。」 陈桂香也是连连点头,哭道:「娘,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听信大哥的话,引狼入室。是我蠢,是我笨!」 赵小荷却是不肯松口,「若是就这么原谅你,你以后再犯蠢怎么办?」 她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让高盛休妻,而是陈桂香心眼太小却胆子大,家里生意越来越好,容易遭外人眼红,她总得好好的磨磨,省得以后再出类似的事。 陈桂香连忙摇头,悔得肝肠寸断,「娘,我已经错了一次,绝不会错第二次。」 高慧儿也在一旁劝和,「娘,大嫂是个明白人,她这次只是被蒙骗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