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农门香掌柜 卷三》 v第一章[11.27] 【正文开始】 回到清波楼,素梨想着夜深了,便起身告辞。 赵舒见素梨要走,心下颇为依依不舍:「素梨……」 素梨回首,见赵舒眼巴巴看着自己,可怜兮兮的,跟被抛弃的小猫咪似的,心里一颤,想起阿保今晚去请她时,说赵舒最近一直失眠,当下便道:「不如我等你睡了再走?」 赵舒一听,就明白素梨的意思是把他哄睡了再走,顿时开心起来,忙道:「好!」 素梨说话一向算数,答应了要把赵舒哄睡,便真的付诸行动。 赵舒只穿着中衣侧身躺在锦被里,素梨侧身歪在外面,抬手轻轻抚摸着赵舒散开的长发,一下一下又一下。 赵舒阖目侧卧,几乎快要埋在素梨胸前了,素梨身上特有的芬芳氤氲在他的鼻端,长发被抚摸带来阵阵酥麻,令他整个人处于极放松的状态,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素梨一直等到赵舒睡熟,这才起身离开了。 赵舒这夜睡得十分安稳,一直睡到了巳时才醒了过来。 阿保带着人进来侍候。 因知赵舒一向有起床气,他也不多说,轻手轻脚指挥着人拉开窗帘,推开窗子,让春日阳光照射进来,然后才过去服侍赵舒喝药。 苦涩的药汤进入口中,赵舒这才彻底醒了过来,他看着空荡荡的床,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阿保自是知道赵舒在想什么,一边捧了衣物过来,一边道:「王爷,秦姑娘要选些女孩子做活,小的等一会儿带人过去,让秦姑娘挑选。」 赵舒听了,当下振作精神,道:「她喜欢稳重听话心灵手巧的,最好能识字,你得先好好挑选一番,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都送过去。」 阿保忙答了声「是」。 赵舒正洗漱,外面传来小厮阿长的声音:「启禀王爷,端王来了!」 赵序没精打采进来,见赵舒在洗漱,便凑过去看,见刷牙的牙擦很精致实用,便道:「阿舒,你这种牙擦看起来不错,给大哥一打吧!」 赵舒「嗯」了一声。 赵序又看他洁面用的香胰子,见色泽莹洁,并不是用动物油脂做成的,心里一动,闻了闻,发现其中加了青竹和薄荷的提取液,气味很是柔和好闻,不由吃了一惊:「阿舒,你这里可真是藏龙卧虎啊,这样的香胰子都能做出来,可真厉害!」 赵舒闻言,心里甜滋滋的——他用的香胰子,全是素梨亲手制成的,全大周独此一份,除了他,谁都没有! 赵序忍不住道:「阿舒,这种香胰子也给我一打吧!」 赵舒用松江软布巾拭去脸上的水珠,沉声道:「我只有这一块。」 其实素梨送了他整整一匣子,可他就是不愿意给赵序。 赵序当下便道:「你不给我,我就不走了。」 他往赵舒素日常坐的圈椅上一坐,大有赖着不走的架势。 赵序这些时日一直十分苦闷。 因为张峰的死,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和李雪芷说话了。 实在是无聊了,他就去连侧妃那里,却又话不投机半句多。 即将会试,柳翎在闭关读书。 他的老师金凌云也去黄山游玩去了。 赵序日日呆在王府里,却如同坐牢一般,连个能说几句知心话的人也没有。 昨天中午赵序实在是无聊,便叫了通房锦绣到书房陪伴,谁知傍晚就得到消息——锦绣在花园赏花,一不小心跌进井里淹死了! 他实在不愿在王府呆着,又无处可去,这才来到皇庄找赵舒,打算把自己的烦恼分给赵舒一半,让他也烦恼一番。 赵舒:「……」 他瞅了这不省心的大哥一眼,继续在阿保和阿寿的服侍下穿衣。 赵序见赵舒根本不在乎自己赖着不走,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秦素梨薄嗔微怒的脸,心脏猛地颤了一下,不由自主道:「你若不给我,我就去隔壁拜访未来的弟妹!」 赵舒:「……大哥,你要点脸吧!」 赵序有点破罐子破摔了,双手抱在胸前:「我今天还就不要脸了!」 赵舒看向赵序,想起了素梨的话,心下顿时有了主意,当下道:「大哥,你陪我用早饭吧,用罢早饭咱们谈一件重要的事。」 赵序好奇心超强,闻言哪里还能忍得住,当下便跳了起来,围着赵舒直打转:「阿舒,到底什么事?你说呗,别让我着急!」 赵舒要的就是这效果,等吊足了赵序的胃口,这才道:「我听到一个消息,和端王妃有关。」 赵序撇了撇嘴,「呵」了一声:「李雪芷那毒妇!」 赵舒淡淡道:「我听人说了一个消息,端王妃手底下有一位能人,能够控制炸-药爆炸的时间。」 赵序闻言,桃花眼瞪得圆溜溜:「能够控制炸-药爆炸的时间?阿舒,你开什么玩笑!她手底下要是有这人才,还不献给朝廷,培养工匠,大量制作,专门埋在西夏和辽国的边境,以后西夏和辽国再敢入侵大周,就把他们炸个人仰马翻!」 赵舒意味深长看着赵序:「大哥,端王妃即使有了这样人才,怕也是用在吃醋杀人和谋财害命上吧?!」 近两个月内端王府内的那点龌龊他可是命人查得清清楚楚,这位端王妃聪明倒也聪明,只是眼界心胸实在是差得太远。 赵序默然片刻,道:「你倒是了解她。」 赵舒见阿保在为他围上玉带,当即道:「不要围那么紧。」 然后又看向赵序:「大哥,你敢和我打赌么?」 他预备把素梨昨晚用在他身上的激将法,有样学样,也用在赵序身上。 v第二章[11.27] 赵序是最爱赌的,当即道:「你说!」 赵舒笑了起来:「大哥,你若是能找到控制炸-药爆炸时间的法子,就算你赢;若是我找到,就算我赢。」 赵序眼睛发亮看着赵舒:「赌注是什么?」 在对付李雪芷方面,他还真是自信得很。 赵舒知道赵序开销大,最缺的是银子,当下便轻轻道:「大哥,赌注是六万两白银,你敢和我赌么?」 「那咱们就赌一把吧!」赵序笑了起来,「阿舒,到时候你可要愿赌服输!」 赵舒依旧是云淡风轻模样:「说不定是大哥输了呢!」 赵序有了六万两银子做激励,既忘了问赵舒讨要香胰子,也忘了要去骚扰未来弟妹,急匆匆骑马在众随从扈卫下回城去了。 送走赵序,赵舒问阿保:「往宫里送的礼物准备好了么?」 阿保忙道:「启禀王爷,贵妃娘娘的生辰礼物已经备好了,一共六匣,分别是一匣南海珍珠,一匣红宝石,一匣祖母绿,一匣石榴石,一匣蓝宝石,一匣猫儿眼。」 王爷一向执着于「六」这个数字,因此准备礼物时阿保常照顾王爷这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爱好。 赵舒听了,知道都是自己母妃喜欢的,便点了点头,略一思索,道:「再准备六箱玉梨记出的香脂香膏香胰子香油,让母妃自己用或者赏人……另外,再准备六十匹松江阔机尖素白绫。」 他昨晚发现素梨的中衣是用这种白绫做的,极为柔软透气,倒是可以给母妃送去一些,母妃自用赏人都可以。 阿保答了声「是」,又道:「王爷,秦姑娘那边——」 赵舒沉默了片刻,声音中带了些淡淡的惆怅:「给她……她也不肯要啊!」 转念想到自己与素梨的婚期,赵舒不禁又微笑起来:「等她过了门,男主外女主内,王府的库房账务都交给她,我的就是她的,到时候也她不要也得要了!」 见王爷分明是怀春少年的标准模样,阿保心中暗笑,面上却肃穆正经:「王爷说的是,还是王爷想得深远。」 因为儿子近来诸事顺遂,娘家连氏也各种奉承,连贵妃这些时候过得很是顺遂。 看罢女官钟莲心奉上的礼单,连贵妃不禁微笑起来:「阿舒这孩子可真细心……」 钟莲心是赵舒安插的人,自然要为赵舒说话,当即笑吟吟道:「娘娘,王爷是您的亲儿子,不孝顺您又孝顺哪个!」 连贵妃转念想到了自己那几个娘家侄女,不由叹了口气:「他若是真孝顺,就赶紧成亲,把王妃侧妃都迎进王府,早早生下小皇孙,让我也常常含饴弄孙的滋味。」 想到赵舒一直看都不看那几个连家女,连贵妃又道:「他若真不喜欢连家那几个表姐表妹,侧妃倒是可以找两个他喜欢的。」 钟莲心奉了盏茶给了连贵妃,然后徐徐道:「娘娘,王爷那样的身子,那样的心性,这些年受了多少磋磨,好不容易缓了些,您不如遂了王爷的意……」 连贵妃最不耐烦听这个,闻言眉头一皱,把茶盏往一边的紫檀木小几上一放:「他若真是喜欢那秦氏女,纳进王府做个小星就是,福王妃必须出自连氏!」 钟莲心忙转移话题,谈起了文皇后:「娘娘,皇后昨日又和您提王爷的亲事了?」 连贵妃顺了顺气,这才道:「皇后的意思是上巳节我的生辰,在金明池举办游园会,遍邀京中贵女,为福王选妃。」 她捏了捏帕子,声音带了些恨意:「皇上也同意了。」 别以为有了李怡真那贱人兜底,她就不知道文氏当年做的事。 她只是没有确切的证据罢了。 文氏借李怡真的手害她的阿舒,此仇此恨,她早晚必报。 上午的时候,素梨让王四儿去踏看收购迎春花,自己在家带着琼花、玉秀和解颐把作坊彻底打扫了一遍,预备下午开工。 被阿保改建过的作坊除了面积是先前的三倍,还多了个素梨专用的屋子,里面东南两面临窗搭建了木制的台子,西北两面则靠墙搭建了木制的多宝阁,十分方便。 素梨很喜欢这样的设计,笑着对解颐说:「倒是得谢谢阿保了。」 解颐抿着嘴只是笑,等玉秀带着琼花去前面搬取素梨在碧青瓷行定制的器具了,她这才轻声道:「都是王爷画了图纸,让阿保吩咐人做的。」 素梨听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之心里甜甜的。 她习惯了什么都靠自己,可是赵舒一心一意为她考虑,她还是很欢喜的。 赵舒待她好,她也要待他好。 傍晚时分,素梨忙了一天,好不容易得了空,正拿了铲子在园子里一处向阳的僻静地松土,预备栽种给赵舒解毒的药藤,琼花急急走了过来:「姑娘,阿保哥带了好多女孩子过来,说是让你挑选呢!」 素梨一听,笑了,放下铲子起身道:「我先去洗洗手!」 作坊外面的葡萄架下,阿保正和解颐说话:「……这些都是从主子办的养生堂里挑选出来的,我传了主子的话,在这里服役和在咱们府里一样,想要过来的自然不少,我好生费事费时才选了这些过来——」 他正说着话,见素梨带着琼花过来了,忙上前迎接:「姑娘,人都到了,您来挑选吧!」 素梨走过来的时候,心里已经定下了章程,和当初与琼花玉秀说的一样,当下便又说了一遍,然后才含笑问道:「还有愿意留下来的么?」 能被阿保挑选过来,自然都是聪明能干又厚道忠诚的,听了素梨的话,这些女孩子都笑了,其中一个圆脸杏眼生得娇俏的女孩子,隐约是这些女孩子的首领,出列恭谨地行了个礼,道:「姑娘,奴婢们过来,自然是想伺候姑娘了,一切听从姑娘吩咐!」 素梨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目清神澈,举动端庄,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圆脸女孩子忙道:「启禀姑娘,奴婢叫欣悦。」 素梨一听这名字,心里就明白了——这位应该也是赵舒的亲信。 她挑了挑眉,看向阿保。 阿保也是一笑。 欣悦也是王爷的亲信,只是王爷一般不放女孩子在身边侍候,因此欣悦一直在别庄帮着管理庄子,这是才调过来的。 素梨当下便道:「欣悦,我还需要十九个人,你来挑选吧!」 欣悦答了声「是」,很快就挑选了十九个人,把名字年龄籍贯等写在了帖子上,恭谨地奉给了素梨。 v第三章[11.27] 素梨翻看着帖子,思索着如何安顿包括欣悦在内的这二十个女孩子。 她原先准备买七八个人回来,就安排在作坊的二楼,谁知阿保一下子带来这么多,她自己胃口也有些大,一下子留下了这么多人,须得好好计较一番。 阿保在一边看了,不慌不忙道:「姑娘,是不是屋子不够?皇庄里房子多得很,先让她们住在皇庄里,小的在您这园子里选地建一个小院子让她们住,您看怎么样?」 素梨心中感叹赵舒手下人各个都是精兵强将,自然答应了下来,笑着道:「阿保,今日多谢你了。不过咱们亲兄弟明算账,该付的银子我还是要付的。」 阿保原本立在素梨身侧,当下便笑了:「姑娘,这些全是我们主子收留的孤儿,都是良民,您自己和她们签订雇佣契书就行,没有身价银的!」 他又低声道:「王爷从十二岁开始,就接手了贵妃娘娘在京郊办的养生堂,又陆续在各地开办了不少养生堂,养生堂的人,王爷都养到十五岁,然后才让他们自己做选择,留在养生堂也行,去王府服役也行,自谋生路也行,不过都是良人身份。」 素梨没想到赵舒瞧着仙人一般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他不声不响做了这么多善事。 她默然良久,方道:「我一直打算着,等自己有能力了,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没想到阿舒他,他已经在做了。」 这样的阿舒,可真乖,真好…… 若是赵舒在身边,她真想好好抱抱他,亲亲他,对他更好一些…… 素梨看向阿保,见阿保正怡然自得立在一旁,不由笑了:「阿保,你帮我改建园子,花了不少银子吧我得把银子算了还给你!」 阿保笑眯眯道:「都是我们主子出银子,小的只是跑腿罢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素梨却是不依,最后还是拿了三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给了阿保:「阿保,辛苦你了!」 阿保见素梨坚持,只得收了下来,笑吟吟道:「谢姑娘赏!」 他心里却道:王爷和秦姑娘都是大方人,将来阿保我管家,可得把好钱关啊! 阿保送来的人既然都是福王府收养的孤儿,全是良民身份,素梨就和她们签了十年契,约定每月的月银是二两银子,让她们先在皇庄里住着,由欣悦领着,每日到园子里来上工,反正阿保这小厮改建园子的时候,顺手在皇庄和园子之间的墙上修了个暗门,如今把暗门大大方方改成正常的门就是了。 晚上素梨陪着娘亲用罢饭,便抱了二白逗着玩。 二白已经五个月了,越发的白嫩可爱,如今可是素梨的大宝贝。 素梨拿了个用布缝制的小狗逗二白玩,抬头见她娘还在做针线,便笑着道:「娘,你明日还去姨妈家么?」 陈二姐笑着道:「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就带着二白过去吧,你在家做事也能清静些!」 素梨知道得让她娘多出去和人说话交际,这样她娘才会开心舒畅,因此自然是鼓励的。 她在二白软软的胎发上亲了一下,然后道:「娘,你抱着二白去太累了,还是让四儿赶了马车送你过去吧!」 陈二姐想起未来的女婿,忙道:「女婿呢,最近怎样了?」 素梨眼珠子一转,笑盈盈道:「娘,你还不知道吧?阿舒把咱家隔壁的庄子买了下来,已经搬进来了,以后来往就方便了!」 陈二姐闻言大喜,忙道:「那咱们寻个时间,请女婿来吃顿饭吧!」 素梨满口答应了下来。 娘俩又絮絮说了会儿话,素梨一直到娘亲带了二白睡下,这才回了后园自己住的小楼。 素梨洗罢澡,倚在熏笼上晾湿漉漉的长发。 解颐送了一壶菊花茶上来,见素梨在发呆,便笑着道:「姑娘在想什么呢?」 素梨抬头看她,嫣然一笑:「我在想,宫里的贵妃娘娘最喜欢什么。」 解颐既然和阿保阿喜一样,是赵舒的心腹,在这方面应该会有合适的建议。 素梨打算要和赵舒长长久久在一起,因此打算先试着讨贵妃娘娘的欢心。 不过即使贵妃娘娘不喜欢她,她也不用在意,反正将来她和赵舒成亲后,贵妃娘娘这位婆婆身居深宫,她一年也见不了几面。 解颐闻言,顿时笑了起来,细长的眼睛笑得看不见了:「哎呀,我正等着姑娘问我呢!」 她走了过去,先倒了一盏菊花茶给了素梨,然后道:「贵妃娘娘心中,最重要的乃是两样,排在第一的是我们王爷,排在第二的乃是娘家连氏。」 「那皇上能排第几呢?」素梨接过菊花茶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 此时小楼里只有素梨和自己,解颐也没了忌讳,轻轻道:「皇上嘛,自然是排第三了,反正在皇上心里,贵妃娘娘也排不到前面去!」 又道:「贵妃娘娘最欣赏皇上的那一点,便是皇上疼爱王爷!」 素梨:「……」 她含笑看向解颐:「是不是我待阿舒好,贵妃娘娘心里就喜欢我?」 解颐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姑娘,连氏把女儿给端王做侧妃,贵妃娘娘气得病了一场,发誓不理会娘家的,如今连氏女重新在贵妃娘娘那里得宠,凭借的便是她们对王爷的各种讨好!」 素梨一直觉得解颐生得细眉细眼,和阿喜一样,老是瞧着像是没睡醒,可是接触时间久了,却发现解颐生得虽然平常,可是聪明稳重,问一答三,实在是个好的,心里很喜欢她,便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细?」 解颐看着素梨又喝了一口菊花茶,端起茶壶给她斟满,这才道:「姑娘,奴婢的亲姑母,正是贵妃娘娘居住的清漪殿的女官钟莲心。」 王爷既然把她给了姑娘,她自然就是姑娘的心腹了,因此大大方方把自己的底细说了出来。 素梨笑了起来:「解颐,你可真是个宝!」 她兴高采烈拉着解颐坐下:「来,咱俩好好商议一下如何讨好贵妃娘娘!」 阿舒待她那样好,她自然也要待阿舒好,那就从阿舒最看重的亲人贵妃娘娘入手吧! 赵舒这会儿正在与穆青等幕僚议事。 他懒得多说,便由阿寿把正在调查李雪玲卖官鬻爵一案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穆青刘兴隆等人自是人精,听罢全都明白了过来。 众幕僚相视一看,都笑了起来。 v第四章[11.27] 刘兴隆当下道:「王爷,李雪芷的兄长李雪荫乃这次会试的主考,会试就在二月初九,咱们必须赶在二月初六大朝会前结案,安排御史在大朝会上以此案为缘由,弹劾李修李雪荫父子!」 赵舒「嗯」了一声,道:「这个案子如今由青衣卫副统领王晗负责查办,穆青,刘兴隆,你们明日一早去见王晗吧!」 穆青刘兴隆心中兴奋,当即起身,齐齐答了声「是」。 夜深了,外面起了风,风越来越大,飞沙走石,镶着水晶片的窗子被沙石打得啪啪直响。 赵舒有些疲惫,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的女贞,低声道:「起风了……」 从今夜开始,席卷大周朝野,清洗北方官场,载入史册的李氏谋逆案揭开了序幕。 外面风狂雨骤,在一楼卧室里睡觉的素梨也被风雨声吵醒了,她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睡在温暖馨香的被窝里,觉得舒适极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素梨吓了一跳,心里有些慌,忙道:「谁?」 「是我。」是赵舒的声音。 素梨闻言心中欢喜,又怕赵舒淋雨受凉,忙跳下床去开门。 穿着油布斗篷的赵舒闪身进了门。 素梨麻利地帮赵舒脱了湿漉漉的油布斗篷,又伸手去摸赵舒的脸和衣服,确定他没有淋雨,这才放心了些,牵着赵舒让他靠着熏笼坐下:「先暖和暖和吧!」 安顿好赵舒,她起身点着了烛台,擎着烛台走到赵舒身侧,挨着他坐下,就着烛光打量赵舒,口中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赵舒单薄的身子靠近素梨,脸色有些苍白:「素梨,风雨声太大,我睡不着觉……」 素梨默然,伸手握住了赵舒的手——赵舒的手很凉。 她的手钻入赵舒袖口——赵舒的手臂都是凉的。 素梨知道,赵舒身上必定也是凉的。 她瞟了赵舒一眼,道:「是不是很冷」 赵舒轻轻「嗯」了一声,身子贴着素梨温暖的身体,显得可怜兮兮的。 素梨哪里受得了他这样,忙道:「今晚你睡我被窝吧!」 赵舒心花怒放,眼睛亮晶晶看着素梨:「好!」 素梨把赵舒剥得只剩下白绫中衣,把他塞进了自己暖和的被窝里,然后利索地掖好了绣被。 赵舒觉得事情的走向和自己的预计不大一样,眼中带着希冀看着素梨:「素梨,你……不睡么?」 素梨笑盈盈瞅了他一眼,从衣柜里又拿出一床绣被,展开铺在了赵舒外侧:「我睡这里。」 赵舒:「……」 烛台熄灭了,屋子里被黑暗笼罩,蜡烛燃烧特有的焦糊味和屋子里香草的暖香氤氲在一起。 赵舒平躺在那里,一旁的素梨身上似有无穷的暖意,隔着被子传递了过来,令他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外面檐下的铁被风吹得响成一片,夹杂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依旧和清波楼一样吵闹,可是因为有了素梨在身侧,赵舒身心宁静。 他换成侧躺的姿势,凑过去在素梨唇上亲了一下,然后额头贴着素梨,很快就睡熟了。 素梨早上醒来,发现赵舒还在熟睡。 她悄悄起身,吩咐解颐去前面取饭:「记得要比平常多一些,就说我很饿。」 解颐自是会意,答应了一声,又低声道:「姑娘,王爷最近难得好睡,今日也没什么事,不用叫醒王爷。」 素梨想起赵舒的确比先前清瘦了些,便点了点头。 赵舒一直睡到了自然醒。 等他醒来,外面雨早停了,素梨亲自服侍他起身洗漱,然后又陪他用早饭,看着赵舒用了整整一碗粥,吃了一个小笼包,这才罢休,道:「上午有要紧的事么?」 赵舒乖巧地摇了摇头。 素梨微微一笑:「我上午也没事,正好陪你散步。」 她觉得赵舒活动得太少了,她以后有空就陪着赵舒散步,督促他多活动。 赵舒看了素梨一眼,虽然不怎么爱散步,却依旧乖乖地点了点头。 素梨说到做到,果真和赵舒一起从自家园子和皇庄间的那道门过去,陪着赵舒慢慢走回了清波楼,又催着赵舒在清波楼后面的小径上转悠了一盏茶工夫。 发现赵舒白皙的肌肤有了些血色之后,素梨这才道:「阿舒,你也累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赵舒走得腿都软了,闻言忙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了素梨的手:「咱们回去歇歇!」 素梨嫣然一笑:「阿舒,明日你何时有空」 阿舒这个娇气包,一向懒怠动,别人也不敢催逼他,只能素梨自己来督促他了。 赵舒想了想:「什么时候都有空。」 只要是素梨见他,他都能移出时间的。 素梨笑容狡黠:「那我以后每天早饭后过来陪你散步吧!」 赵舒:「……好。」 素梨陪着散步,真是幸福的折腾啊! 此时端王府花园内,赵序正陪着王妃李雪芷散步。 v第五章[11.27]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他已经很久没见李雪芷了,如今突然过来陪李雪芷散步,李雪芷心中欢喜之极,一双眼睛含情脉脉,时时落在赵序脸上身上。 昨夜刚下过雨,花园中花木愈发葱茂清新,赵序一看眼前景致,就想起自己的贴身小厮张峰——不知道张峰埋在哪丛花木下…… 想到这里,再看眼前华贵美丽的李雪芷,赵序就觉得浑身寒毛直竖。 他惦记着和赵舒的六万两银子赌约,忍着不适,敷衍着李雪芷,待时机成熟,终于开口道:「雪芷,前些时候我看邸报,才知道辽国铁骑又侵入我大周边境打草谷了,唉,若是能在边境上埋下炸’药,辽国骑兵一过境,就把他们炸得粉身碎骨,那该多好啊!」 李雪芷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赵序一直在观察她,见状便知李雪芷一定知道些什么,就故意一拍手:「我若是能找出控制炸_药爆炸时间的法子,献给父皇,父皇一定很欢喜!」 他转身就要走:「雪芷,你先自己散步吧,我这就去吩咐人寻找能工巧匠,非要寻出这个法子献给父皇不可!」 李雪芷见好久没亲近自己的赵序要走,哪里舍得,忙一把拉住了他:「王爷,这件事妾身倒是可以出一份力!」 赵序心中得意,面上却一脸不以为然:「你一个深闺女子,能有什么法子!」 李雪芷再狠毒再精明,每每遇到赵序就化为绕指柔,她笑容甜美:「王爷,你先听妾身说嘛!」 傍晚时分,赵序率领一众亲信押着一辆马车进了皇庄。 赵舒微笑着打量眼前这个黑瘦的驼子,吩咐阿保:「阿保,你带朱先生下去安顿吧!」 阿保看向赵舒,见他眨了眨眼睛,心中会意,知道这位朱先生是位贵客,便答应了一声,恭敬地陪着朱先生下去了。 赵序放松地坐在圈椅里,两条长腿长长地探了出去:「阿舒,若是真制出稳定的炸_药,就培养工匠,大批量生产,以后咱们大周军队在战场上就会如虎添翼,还会怕西夏辽国的铁骑」 赵舒在这方面倒是与赵序有共同语言:「你这几日别走了,就在这里住下吧,如是果真制了出来,你我兄弟一起去见父皇。」 接下来这几日朝中风云变幻,把他这位大哥留下来,倒也算是一种保护。 赵序也懒得回去敷衍李雪芷,便答应了下来。 二月初五下午,赵舒一直在京城王府与众亲信幕僚议事,却忙里偷闲,亲笔写了一封信,命阿保给素梨送去。 阿保临行前,赵舒又特地交代阿保:「你送罢信就不要回来了,带着青衣卫护着她的安全。」 阿保见赵舒神情肃穆,忙答了声「是」,拱了拱手,翻身上马,在做便衣打扮的青衣卫簇拥下,骑马出城去了。 素梨正在家中与兰亭集的朱掌柜谈生意,得知阿保来了,当下不动声色,吩咐解颐:「你带他去后面小楼等着我吧!」 解颐退下后,素梨继续与朱掌柜谈笑风生,很快就把初夏的合同给定了下来。 送走了朱掌柜,素梨便急急去了后面小楼。 看罢书信,素梨看向阿保:「明日是大朝会的日期,朝中难道有大事要发生」 要不然,为何赵舒特特交代她,这几日一定要约束家人闭门谢客 此时屋子里只有素梨和阿保,解颐在外面守着。 阿保凝视着素梨,点了点头:「秦姑娘,的确是大事,极要紧的大事。您是王爷心中爱重的人,只有您安全无虞,王爷才能心无挂碍。希望您能呆在家中,外面警戒自有小的负责。」 素梨见阿保神情凝重,也明白事情的紧要性,当即点了点头,沉声道:「阿保,你给你们王爷传话,就说我家从今晚开始,大门紧闭,无人进出,让他放心。」 得了素梨这句话,阿保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笑着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二月初六这一日,风和日丽,端王府花园内鲜花盛放,几个华衣丽服的丫鬟簇拥着李雪芷漫步在玉兰树下,赏花游玩。 连侧妃和几个侍妾也打扮得齐齐整整陪着王妃游园。 王妃起码前两日刚刚见过王爷,她们这些侧妃侍妾,却都无宠很久了,连王爷的面都见不着。 李雪芷表面上春风得意,心里却也苦涩得很,赵序在她面前各种做作,她一把善制炸_药的朱驼子交给他,他立刻带着朱驼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几天没有音讯了,他那几个亲信小厮也都不见了。 到了林碧水榭,李雪芷含笑吩咐众女眷:「我让人在水榭内摆了茶点,咱们进去坐坐吧!」 连侧妃强颜欢笑奉承道:「那我们今日可要偏了王妃的好茶好点心了!」 众侍妾不甘落后,你一言我一语奉承起来,莺声燕语,煞是热闹。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王妃,秦公公、大理寺韩大人、青衣卫王统领到了!」 李雪芷抬眼看去,见是王府的外院管家张麟,当下便沉下脸道:「外面的事,自有王爷决断,来寻我做什么!」 她派了内院管家沈聪去巩县收拾那骚狐狸精秦氏,谁知一个月过去了,那沈聪还杳无音讯,如今来回话的外院管家是赵序的人,什么都听赵序的,她自是不客气。 二月的天,并不算热,张麟却是满头大汗,他急急走了过来,匆匆行了个礼:「启禀王妃,王爷这几日都不见影踪,这些大人是来……见您的……」 见张麟说话吞吞吐吐,李雪芷意识到有些不对——秦霁如今掌管皇室宗亲事务,大理寺掌管案件审理,青衣卫负责皇帝近卫,这些人分明是查办大案重案才有的配置,难道是哪件事发作了? 她经手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时也想不起是哪件发作,不过她父亲李修是北方官僚集团的首领,她哥哥李雪荫是天子钦点的今科会试主考,她丈夫是皇子亲王,她是堂堂亲王妃,李雪芷相信,即使她被牵连进些许案子,依她父兄的权势和父兄对她的宠爱,以及为了皇家的颜面,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 想到这里,李雪芷一颗心定了下来,微微一笑,道:「既是各位大人莅临,且待我换了常服前去迎接。」 这时候,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打先是一个穿着绯红袍子形貌昳丽的年轻太监,正是宫中得势的太监秦霁。 秦霁眼中含笑,朗声道:「端王妃不必客气!」 说罢,他不待李雪芷回话,向青衣卫副统领王晗拱了拱手:「王统领,既已见到端王妃,请王统领吩咐青衣卫把守端王府内院前后门!」 王晗应了一声,做了个手势,众多全副武装的青衣卫当即散开,一队队向各处奔去。 连侧妃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吓得浑身打颤,脸色苍白,在两个侍妾的搀扶下勉强站立着,开口问秦霁:「秦公公,我们王爷他……」 秦霁视线滑过连侧妃,看了李雪芷一眼,沉声道:「有旨意,‘端王妃李氏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草菅人命,滥杀无辜,辜负皇恩,有忝祖德,着大理寺、宗人府、青衣卫共同审理。钦此。’」 他提高声音,道:「拿下端王妃李氏及其党羽!」 十几个身强力壮膀大腰圆的女狱吏扑了上来,一把制住了李雪芷和她身后的丫鬟婆子。 v第六章[12.07] 连侧妃与众侍妾吓得脸色发白,战战兢兢抱成一团。 秦霁却又笑了起来,向连侧妃拱手:「连侧妃,各位夫人,请各自回住处安置,今日之事,只限于端王妃及其侍候之人,别人无涉。」 连侧妃与众侍妾这才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多说,在众丫鬟簇拥下急急去了。 李雪芷双臂被人扭住,却依旧背脊挺直立在那里,看着这些莺莺燕燕花容失色急急奔去,她冷笑一声,看向秦霁:「秦大人,不知我父亲和兄长如今如何了?」 只要她父亲和兄长还在,无论多大的事,他们都能替她解决。 秦霁笑容收敛,道:「王妃,兹事体大,请恕秦某冒犯了!」 他摆了摆手,吩咐道:「王妃,请!」 走过李雪芷身旁时,秦霁微微一笑,轻轻道:「王妃倒是可以在大理寺过堂时见到令尊令兄了!哈哈!」 听到秦霁这句话,李雪芷似脊椎被抽没了一般,整个人软了下去:「什么?爹爹他……哥哥……」 她一直仗着爹爹和哥哥的权势为所欲为,如今听说靠山出了事,心知自己这次是真的完了,大脑瞬间空白,一点主意都没有了。 制住李雪芷的两个女狱吏不待她滑到地上,就把她给提了起来。 秦霁笑了起来,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李雪芷案件的卷宗呈上的时候,他也在御前侍候。 秦霁一直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可是看罢卷宗,他真心觉得自己善良又清白,原来有的人含着金汤匙出生,就真的不把别人的命当做一回事了。 最可怕的是,权势遮住了李雪芷的眼睛,她居然会以为她的父亲和兄长能够一手遮天,她可以永远为所欲为! 因为福王的交代,王晗特地叮嘱了查抄李王妃正院的青衣卫,绝对不涉及端王府别处,因此待查抄完毕,除了正院变得空荡荡,端王府倒是变化不大。 柳翎原本正在位于浣花溪的宅子内准备会试,已经闭门谢客一段时间了,谁知端王府的管家张麟却找上门了。 张麟找不到端王,只得来寻柳翎:「柳公子啊,王爷不见影踪,王府如今乱成一团,您早些回去主持局面吧!」 问清状况之后,柳翎沉吟片刻,道:「王爷没说他去哪儿么?」 李雪芷贵为亲王妃,却被大理寺、宗人府、青衣卫共同拿办,此案怕是牵涉甚广,如今距离会试只有三日时间了,会试主考定要另换新人…… 张麟哭丧着脸:「柳公子,王爷因怕王妃管束,是偷偷溜出去的,只带了他身边侍候的那几个人……」 柳翎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当下便道:「不用着急,我这就去王府。」 张麟顿时有了主心骨,悄悄松了一口气,抬手擦了一把汗,心道:可算有人出来主事了,王爷哎,您老人家到底藏到哪里了? 骑着马去端王府的路上,柳翎与张麟并辔而行,低声询问了赵序这些时候的行程,心中已经确定赵序的去处了,便吩咐张麟:「咱们先去城外金水河畔的皇庄。」 张麟有些摸不着头脑:「柳公子,金水河畔的皇庄如今是福王的产业,咱们去哪儿做什么?」 柳翎知道张麟是赵序的奶哥哥,一向忠诚有余,却聪明不足,当下耐心道:「王爷应该就在福王的庄子里。」 张麟还是很不明白:王爷为何会在福王的庄子里 不过张麟自知不够聪明,因此闭口不再询问,紧紧跟着柳翎,一行人骑马往西城门方向去了。 柳翎一到皇庄大门外,就直接亮明身份,让守门的小厮进去通禀。 等待通禀的时候,柳翎往外踱了几步,看着与皇庄为邻的秦寓,默默想着心事。 他有自己的势力,自然知道如今素梨与福王赵舒的关系,只恨自己羽翼未丰,只能慢慢筹划。 想到素梨就在那重重庭院之内,柳翎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早晚有一日,他会得到素梨的。 阿保按照朱驼子的要求,在皇庄最偏僻的西南角建了个作坊,又让朱驼子自己挑选了十几个小厮做学徒,然后按照朱驼子写的单子,把需要的东西都置办齐,这炸-药作坊就开张了。 赵序对朱驼子制作炸-药很感兴趣,有空就去作坊内跟着朱驼子做学徒。 二月初六这日傍晚,朱驼子在教小厮们如何炼制硝石,赵序把赵舒给拉了过来,兄弟俩都套了青布罩袍,和小厮们一起炼制硝石。 赵舒闻到硝石的气味就想晕倒,可是为了补偿赵序,只得捏着鼻子跟着赵序,心中却在嘀咕:我的素梨也是这样忙个不停,她做的却都是香气袭人的物件;这边也是各种调配忙个不停,制出的却是气味刺鼻之物……我好想去陪着素梨呀! 赵序对这些却有兴趣得很:「我先前读《天工开物》,读到‘凡取消制药,少者用新瓦焙,多者用土釜焙,潮气一干,即取研末。凡研消不以铁碾入石臼,相激火生,则祸不可测’,就特别有兴趣,在皇陵中厕内刮取墙土,用釜炼制,还真的练成了!」 赵舒看了他一眼,道:「嗯,你那时候写信告诉我了。」 赵序听了,想起往事,不禁有些惭愧,讪讪道:「我那时候太无聊了……」 那时候因为赵舒中毒之事,他被禁闭在皇陵读书,一想到自己失去了自由,苦哈哈在皇陵读书,赵序就气得很,故意写信给赵舒,把自己在皇陵的生活描写得丰富多彩。 现在想来,那时候赵舒正在生死线上挣扎,怕是也不会好受。 赵舒实在是受不了作坊里炼制硝石的气味了,给赵序使了个眼色,自己先出去了。 赵序看了看正忙碌的朱驼子,恋恋不舍地跟着赵舒走了出去。 作坊大门外面是一个大大的池塘,池塘边种植着不少竹子。 赵序见赵舒负手立在池塘边,就也走了过去,见小厮们都远远立着,便有些别扭地问:「阿舒,我给你写信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赵舒想了想,道:「父皇寻来了一位西洋名医,名医的解毒法子与众不同,当时正给我疗治。」 赵序好奇心极强:「什么解毒法子?」 赵舒淡淡道:「放血。」 因为这个所谓的放血疗法,他整整昏迷了两天,醒来后小厮给他读了赵序的信。 一直到了现在,赵舒还记得自己当时羡慕赵序得很。 v第七章[12.07] 起码赵序健康地活着,而他却命在朝夕。 赵舒虽然态度平淡,可是赵序单从「放血」这两个字,已经能够想象出场面的凶险了。 默然片刻后,赵序终于说出了自己早就想说的那句话:「阿舒,对不起。」 赵舒定定看着他,道:「大哥,我刚得到消息,李王妃出事了,你要不要回王府看看?」 看到赵序听罢自己的话,脸色苍白,赵舒总算是好受了一些。 只要以后大哥不主动作死,当年的仇就这样算了吧! 赵序带着众小厮刚离开皇庄,迎面就遇上了柳翎张麟一行人。 柳翎已知赵序中了赵舒的调虎离山之计,附在赵序耳边低声道:「王爷,李修李雪荫已下狱,太尉府已经被抄家查封。」 赵序因赵舒的话,心中早有了准备,却依旧脸色苍白:「柳翎,我该怎么办?」 柳翎神情肃穆:「王爷,您现在就去请福王陪同,递牌子进宫请罪。」 有病弱受宠的福王在旁,陛下怒火再盛,也会收敛一二。 赵序有些茫然:「阿舒……他会去么?」 柳翎眼神沉静:「王爷,福王会陪您去的。」 福王一向高瞻远瞩,做事周全,目光长远,为了大周皇室的未来,他也会护住赵序的。 这次李氏一案爆发,赵序却被福王留在皇庄,这其实就是对赵序的一种保护。 赵序这会儿已经有些六神无主了,自是什么都听柳翎的,喃喃道:「好,我去找阿舒……」 听赵序称呼福王为「阿舒」,柳翎不禁看了赵序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陪着赵序进了皇庄。 重生之后,他发现许多事情都与前世不同了,譬如李修、李雪荫和李雪玲。 前世直到他和素梨死去,太尉李修身为北方官僚集团的首要人物,一直稳居朝堂,李雪荫也是官运亨通,李雪芷更是在王爷面前颐指气使。 李氏深耕大周朝堂多年,在朝堂上盘根错节,泰和帝既然要动李氏,这大周朝堂怕是要天翻地覆了。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顺势而为,先保住端王不被牵涉进去再说。 听了阿保的传话,素梨当晚就开始紧闭大门,闭门谢客。 二月初六这一日,素梨让玉秀陪着娘亲带二白在后院玩耍,自己则和四儿带着琼花等人在作坊忙着制作货物。 至于从皇庄过来的欣悦等二十个女孩子,素梨给她们做了分工,开始分别教授她们,这些女孩子有的负责选花,有的负责蒸露,有的负责榨汁,有的负责过滤,也都忙碌了起来。 到了晚上,素梨寻了个机会,悄悄问解颐:「你们王爷如今在皇庄里么?」 她有些担心赵舒,想去看看他。 解颐正拿了桃木梳给素梨梳理长发,当下便道:「姑娘,王爷与端王一起进宫面圣,今晚留在宫里了,并未回庄子里。」 素梨听了,心里有些纳闷:阿舒跟赵序那厮一起进宫做什么去了? 二月初七晚上,素梨用罢晚饭,在前院陪着娘亲和弟弟说话。 待娘亲哄了二白睡下,素梨这才带着解颐向后园走去。 刚走到楼下,素梨便见到廊下立着两个人,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难道是阿舒回来了? 廊下的两个人听到声音,迎了上来,却原来是阿保和阿喜。 素梨知道他们过来,必定带来赵舒的消息,忙道:「进去说话吧!」 阿喜留在了廊下,解颐和阿保随着素梨进了屋子。 阿保似乎瘦了些,不过精神好得很。 他微微一笑,先行了礼,这才道:「姑娘,我们王爷一切都好,如今正与端王一起在紫宸殿伴驾。」 素梨心里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笑微微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需要你们王爷去伴驾?」 阿保便把李氏谋逆案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其中包括李雪芷命沈聪和李雪玲暗害素梨一事,并含蓄地表明这件事乃赵舒的手笔。 得知李雪芷也被收押,与其父李修与其兄李雪荫一起由大理寺、宗人府、青衣卫共同审理,素梨一下子愣住了——前世像座大山一般的李氏,就这样大厦将倾了? 重生之后,她自然想要报仇,可是想到李氏一族的滔天权势,往往有望洋兴叹之感,没想到这座大山,就这样被赵舒撬了起来…… 想到这里,素梨心中欢喜之极,眼睛亮晶晶看向阿保:「阿保,你们王爷何时回来?」 赵舒替她报了前世今生的深仇大恨,她定要好好谢谢阿舒! 阿保见素梨满眼星光,笑容灿烂,便知她领会了王爷待她的真心,心中得意得很,笑眯眯道:「王爷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秦姑娘且安心等着。如今官场震荡,京中混乱不堪,姑娘切记不要出门就是。」 送走阿保和阿喜后,素梨回了自己房间,关上房门,一下子便蹦了起来,连蹦了好几下,又扑到了床上,把脸埋进绣被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大仇得报,她当真是此生无憾了! 接下来的这几日,赵舒一直未曾回到皇庄,阿保和阿喜也没有回来,素梨无从得知赵舒的消息,便安安生生在家里忙碌自己的生意。 因泰和帝督办甚急,大理寺、宗人府和青衣卫雷厉风行,李氏一案牵连的官员不计其数,整个二月,抄家的青衣卫不时骑马经过京城街道,被抄家的人家哭声震天。 在一片风声鹤唳中,李氏谋逆一案很快便结案了。 李氏满门抄斩,家产没官。 端王赵序与李氏一案无涉,担任宗人令,负责皇族事务。 大周官场一下子腾出了几百个缺,有心补缺的官员上下奔走四处打点,李氏跌倒,以文氏为首的江南官僚集团趁机塞了些人进去。 v第八章[12.07] 二月最后一日,因明日就是约定的阿乐来取货的日子,素梨和四儿带着众丫鬟忙碌了半日,终于把所有的货物都打包装箱,收拾好了。 素梨热出了一身汗,便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坐在二楼窗前吹风晾头发。 春日午后阳光灿烂,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素梨很快就有些昏昏欲睡,她索性歪在榻上睡下了。 素梨睡得正香,嘴唇被人咬了一下,一下子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身上多了一个人,肤白如玉,眉秀目澈,嘴唇嫣红,正含笑看着自己,不是赵舒又是谁? 素梨怀疑自己还在做梦,闭上眼睛嘟嘟囔囔道:「原来是梦呀,我继续睡好了……」 她已经二十多日没见赵舒了,也许真的是想多了就会梦到…… 赵舒见素梨睡得肌肤白里透红,丰盈嫣红的唇微微嘟着,实在是可爱得很,忙俯身又吻住了素梨。 素梨被赵舒吻得浑身发软,饱满之处在薄薄的春衫下起伏着,令赵舒意乱情迷。 他不由自主将扯开了素梨的交领,从抹胸顶端探了进去…… 湿糯火热的异样感觉传来,素梨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着埋在身前的赵舒,大脑一片空白。 片刻后,素梨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把把赵舒掀在锦榻里侧,双手微颤掩着衣襟就要起身。 赵舒一时意乱情迷,此时已清醒了过来,他生怕素梨生气,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起身抱住了素梨,轻轻求饶:「素梨,我错了……求你了……」 素梨察觉到了此时赵舒身体的反应还在,顿时又羞又怒,掩好衣襟,理好裙子,低声道:「阿舒,你先松手。」 赵舒羞愧交加,不敢不听素梨的,忙松开了手。 素梨转身打量着他,却发现赵舒俊脸微红,看都不敢看自己了,心里一下子软了下来,伸手把赵舒抱在了怀里:「阿舒,你终于回来了……」 赵舒顿时被巨大的幸福包围了,他轻轻「嗯」了一声,紧紧回抱素梨,贴着素梨耳畔撒娇:「素梨,我被父皇派到晋州去了,这一路很是辛苦,我去宫里回过话就来看你……」 素梨松开赵舒,细细打量他,发现前些时候赵舒的确又瘦了些,不由叹气道:「阿舒,接下来你还要出门么?」 赵舒忙摇头道:「我和父皇说好了,整个三月我都不离开京城,我要好好陪你。」 素梨这才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给我一个月时间,我定要让你重上十斤!」 赵舒:「……」 他飞快地瞟了一眼素梨身前,心道:素梨那里好像又大了不少,抚摸的时候感觉沉甸甸很有分量…… 想到抚摸素梨那里时那种销魂蚀骨的感觉,赵舒又有了反应。 他换了个姿势好瞒着素梨,然后撒娇道:「素梨,我好累,你把我哄睡,好不好?」 素梨笑盈盈答应了下来。 她侧身躺下,让赵舒躺在自己怀里,解开赵舒束发的缎带,用手指梳理着他那乌黑柔软的长发,很快就把赵舒给哄睡着了。 素梨待赵舒睡熟,这才凑过去观察赵舒,发现赵舒眼底下有淡淡的青晕,知道他的确是累着了,便拉了绣被搭在赵舒和她身上,索性也陪赵舒睡下了。 赵舒在素梨怀里睡得昏天黑地,等他醒来,已是傍晚时分,金色夕阳从窗口照入,素梨却不知去哪儿了。 他正空落落的心里难受,却听到楼梯上传来素梨的声音:「阿舒,醒了吧?我亲手给你做了鸡汤面,你快起来吃吧!」 赵舒低落的心绪一下子高昂起来,他答应了一声,扶着锦榻坐了起来,心里已经开始谋划:不管怎么说,我今晚一定要留下陪素梨! 素梨亲手做的鸡汤面,赵舒自然要捧场的,他虽然饭量小,却依旧不紧不慢吃了整整一碗。 素梨一直在一边陪着他,待他用罢饭漱罢口,解颐收了碗筷去,这才笑盈盈道:「外面夕阳很好,阿舒,你陪我散会儿步,好不好?」 赵舒从来不会拒绝素梨,便陪着素梨散步去了。 这会儿作坊里的女孩子们已经下工回阿保给她们建造的院子里了,素梨与赵舒在园子里漫步,时时能听到她们的说笑声传来。 赵舒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他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听素梨说话。 素梨手里拈着一朵早开的浅粉蔷薇花,放在鼻端嗅了嗅,道:「阿舒,你在西夏和辽国的铺子都开张了么?」 赵舒放松地看着四周的景致,道:「只剩下胭脂水粉铺子了,待阿乐从你这里取了货,到四月也就开张了。」 素梨想象了一下,心中油然神往:「我好想去辽国去看一看,听说沧州往北有高高的白桦林,有无边无际的草原,草原上点缀着金色的金莲花……」 想到素梨爱自由爱冒险的性格,赵舒不禁握紧了素梨的手:「素梨,早晚有一日,我会带你去看草原的。」 早晚有一日,辽国与大周边境的森林和山脉会归入大周舆图,成为大周的天然屏障。 在这之前,他不能让素梨去冒险。 素梨心知赵舒紧张她,故意眼波流转瞟了赵舒一眼,道:「就你那身子骨,你还想陪我去看草原?」 赵舒默然,过了一会儿方道:「我会好起来的……」 素梨知道对赵舒的刺激得适可而止,便牵着他的手,走到了木香花墙那边,笑盈盈让赵舒看:「阿舒,你看这里有什么玄机!」 赵舒细细观察,这才发现木香花藤蔓间居然种着药藤,两种藤蔓种在一起,不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他心中感动,握紧素梨的手,看着绿色藤蔓上点缀着的朵朵雪白木香花,一时没有说话。 素梨柔声道:「我问过姥爷了,药藤是可以和木香花种一起的,你看我种了一整座花墙的药藤,以后可是够用了!」 赵舒看向素梨,眼睛有些湿润:「素梨,还有一件事须得麻烦你,上巳节那日,宫里要在金明池行宫举办上巳节游园,文皇后和我母妃的意思是要给我选聘王妃,那日你也过去吧!」 他生怕素梨拒绝,忙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一个过场,一切都有我,素梨,你放心!」 素梨抬头看他,见赵舒清澈双目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似乎生怕自己反悔,她不由微笑,柔声道:「好!」 赵舒一下子放松下来,道:「既然你打算成亲后继续保持目前的生活,我就另外给你安排了一个身份——甘州总兵秦正兴的嫡次女,秦正兴已经携夫人进京了,明日上午就会来皇庄,到时候你也见一见。」 v第九章[12.07] 要给素梨安排新的身份,须得满足好几个条件,首先得姓秦,素梨是不会愿意改姓的;其次得是他的亲信,得足够忠诚;第三官职得够高,却又远在边城,不容易被人识破。 赵舒很是费了一番功夫,这才安排好了。 素梨:「……」 她没想到赵舒动作这么快,刚忙完李氏谋逆一案,就开始着手准备和她的婚事了。 两人计议已定,便接着往回走。 赵舒见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便道:「素梨,我陪你去拜访岳母吧!」 他今晚一定要想办法留下来。 素梨瞅了赵舒一眼:「你来的时候,已经拜访过我娘了吧?!」 按照赵舒谨慎性格,他若是没有拜访过她娘,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大喇喇地在她家园子里散步。 赵舒被素梨揭穿,俊脸微微透出些红晕来,却依旧锲而不舍道:「我想看看弟弟……」 素梨笑微微道:「阿舒,我送你回清波楼,好不好?」 她既然定下让赵舒多活动这个目标,自然要逐步开始实施了,今日她的目标就是陪着赵舒走回清波楼。 赵舒停下脚步,审慎地观察着素梨,并没有立即答应。 素梨知道他的小心思,便忍着笑又道:「阿舒,我保证等你睡了我再走!」 赵舒眼睛亮了起来,当即道:「好!」 两人慢慢走到清波楼,天已经黑透了,清波楼里的灯光透了出来,静美如神仙楼阁。 阿保和阿寿在台阶上候着,见赵舒带了素梨过来,便齐齐行礼,却并没有跟进去。 进了清波楼,素梨就着料丝灯莹洁的光晕观察赵舒,见他额角微微有些晶莹的细汗,便知今日赵舒的活动量是足够了,心里欢喜,便道:「阿舒,要不要泡一个药浴?」 赵舒正有此意,闻言眼睛亮晶晶看向素梨:「你陪着我?」 素梨抿嘴一笑:「好啊!」 半个时辰后,阿长陪着一个清秀小厮和一个俏丽丫鬟呆在外间,那清秀小厮怀里抱着月琴弹奏着,俏丽丫鬟手握鲛绡帕子,随着乐声曼声歌唱,月琴叮咚,歌声悠扬,十分好听。 药香水汽蒸腾的浴间内,赵舒泡在浴桶里,双目微阖,白皙如玉的俊脸湿漉漉的,越发显得眉目清俊嘴唇嫣红。 浴桶旁边摆着圈椅和小几。 小几上放着一个大大的水晶盘,里面全是贡上的珍异水果,如今全都洗净切好摆盘,十分好看。 素梨窝在圈椅里,欣赏着琴声和歌声,手里拿着一个银叉子,叉了一片产自西域的蜜瓜吃了,然后自言自语道:「好甜啊,不过这季节如何会有西域的蜜瓜?不是到秋季才有么?」 赵舒闻言轻声道:「宫里自有保存的法子,只是数量不多。你若喜欢吃,我让人多备一些。」 他要尽最大的努力吸引素梨来陪他,不管是美食美景,还是音乐歌舞。 素梨笑眯眯谢了赵舒,继续窝在圈椅里听外面的琴歌。 赵舒睁开眼睛看素梨,他怎么看素梨都觉得好,怎么看都看不够。 见素梨那样入神地听琴童和歌女的琴歌,都不理自己了,赵舒心中泛起醋意,故意轻轻呻_吟了一声。 素梨听到赵舒的呻_吟声,顾不得欣赏琴歌了,忙睁开眼睛凑过去:「阿舒,你怎么了?」 赵舒垂下眼帘,低声道:「背上难受……」 素梨忙卷起衣袖露出皓腕,伸手过去,轻轻抚摸着赵舒的后颈和背部。 她发现赵舒还是太瘦了,心中越发怜惜起来,抚摸时越发温柔,缓缓抚摸着赵舒的背脊。 赵舒被素梨摸得麻酥酥的,他闭上眼睛,趴在浴桶壁上,享受着素梨的抚摸。 素梨见赵舒浓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分明是极舒服的模样,心知自己中了赵舒的计,他的背应该是没事,不由暗自微笑,手下却一直没有停。 赵舒沐浴罢出来,素梨吩咐人送来鱼片粥,看着赵舒吃了半碗,又陪着赵舒在楼里转悠了好一阵子消食。 这个晚上赵舒是真的有些累了,等他躺到了床上,简直要长长吁出一口气了。 素梨合衣侧躺在床的外侧,兑现自己的诺言——哄赵舒睡觉。 她正在抚着赵舒的长发玩耍,却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悠扬的笛声,接着天籁般的歌声响起,素梨侧耳细听,听出是李白的《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便闭上眼睛倾听。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 歌声和着笛声,回环往复,余音不觉,素梨仿佛立在暮色苍茫的高楼之上,远眺茫无边际的寒山碧林…… 她被寂寞、孤独和悲伤笼罩,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赵舒待素梨睡熟,轻手轻脚脱去素梨的外衣,揽着睡下了。 素梨身上温暖馨香,把素梨抱在怀里,赵舒很快就睡着了。 早上醒来,素梨看着身畔熟睡的赵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睡熟了。 她凑过去在赵舒唇上吻了一下,把赵舒给亲醒了。 刚睡醒的赵舒看起来颇为懵懂,他眨了眨眼睛,原本满脸的不开心,可是一旦看清是素梨,立时就笑了,探身把脸埋进素梨怀里蹭了几下,用力嗅素梨身上的清新气息。 素梨没想到赵舒刚醒来这样赖皮,虽然隔着中衣,却也被蹭得难受,当下笑着推开赵舒,自己飞快跳下了床。 解颐正在外间候着,见素梨出来,忙上前侍候:「姑娘,王爷早命人给您准备了房间,您去那里梳洗吧!」 v第十章[12.07] 素梨随着解颐过去,才发现赵舒给她准备的房间就在赵舒房间隔壁,中间有门相通,却是一个大大的起居室,十分雅致,书架、书案、梳妆台、梳妆匣、衣箱、衣柜和贵妃榻各个俱全,只是没有床。 她大略参观了一番,发现赵舒不但给她备下了四季衣服和许多珠宝首饰,还有全套的胭脂水粉,其中有不少都是玉梨记出品的。 素梨先还在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原来,这世上会有一个男人,这样爱她…… 见素梨流泪,解颐忙装作没看到,过了一会儿方轻声道:「姑娘,王爷等着您用早饭呢!」 又道:「家里您不用担心,欣悦去禀了太太,说您来这边了!」 素梨拭去眼泪,微微一笑:「那咱们得快些了,免得阿舒等得着急。」 一时梳洗完毕,两人重新又见了面。 素梨笑盈盈打量赵舒,见他用宝蓝缎带绑了头发,身上穿着玉白春袍,腰围玄色腰带,越发显得容颜清俊,身材高挑,心中很是喜欢,笑微微道:「阿舒,秦大人夫妇上午就过来么?」 赵舒点了点头:「秦正兴已经命人递了拜帖,约莫巳时左右就到了。」 素梨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那我巳时再过来吧!」 今日阿乐要来取货,她先忙这件事再说。 赵舒上午还要见一个人,他不愿意让这个人见到素梨,便道:「我送你。」 素梨笑了:「那你送我到门那里!」 赵舒知道素梨是想让他多活动,当下便伸手握住了素梨的手,微微一笑,答了声「好」。 从清波楼走到皇庄与秦家园子间的那道暗门,距离不算近了,再加上素梨走得比以往散步略快了些,因此赵舒与素梨分别的时候,他的额角已经有了些许汗迹。 送罢素梨回来,阿保乐滋滋道:「王爷,以后您就该跟着秦姑娘多走动走动,您自己回去照照镜子,看看是不是气色好多了!」 赵舒嫌他啰嗦,直接吩咐道:「让人抬了肩舆过来。」 他要去皇庄最西南角的炸-药作坊见赵序,若真是一步步走过去,不知得走到什么时候。 阿保:「……」 他打量了赵舒一番,心里明白让一向娇气的王爷这样走过去,简直是不可能的,除非秦姑娘在这里,当下便吩咐小厮送肩舆过来。 赵序正在作坊里看朱驼子教小厮们配置药剂。 虽然王妃李雪芷犯了重罪被处死了,可是单从外表看,却看不出赵序有什么消沉之处。 赵舒走了过去,见朱驼子和众小厮起身要施礼,便摆摆手道:「免礼。」 他看向赵序:「出去说吧!」 赵序「嗯」了一声,起身跟着赵舒出去了。 池塘边有一个水榭,赵序进去后,见众小厮没有跟上来,便开门见山道:「阿舒,上巳节的游园会,文皇后让我也参加。」 赵舒挑眉看他。 「文皇后的意思是让我也选个王妃,」赵序面无表情,「据我所知,那日平王世子和定王世子也会过去,他们也都没有定亲,你若是有意中人,还是提前提防些,免得被人乱点鸳鸯谱。」 赵舒双目沉静:「你呢?有什么打算?」 赵序皱着眉头道:「我一时半会儿不想续娶……我又不缺女人。」 经历了李雪芷之后,他对强势有主见的女人有些阴影,如今只喜欢温柔小意以他为天的女人。 可是拥着那些柔顺的侍妾在怀里,赵序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似乎缺了些什么,因此百无聊赖之下,便又过来看朱驼子炼制炸-药了。 他想起皇庄隔壁的秦素梨,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个秦素梨,你准备怎么办?」 赵舒闻言,眼睛眯了眯,语气斩钉截铁:「她会是我的妻子。」 不知为何,赵序听到赵舒这句话,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秦素梨薄嗔微怒的样子,心里酸溜溜的,当下便道:「哎,这……怕是有点难度!」 赵舒却微微一笑,道:「大哥,咱们再打个赌吧?」 赵序闻言,当即道:「我不和你打赌!」 因为朱驼子制出了能控制爆炸时间的炸!药,他刚从赵舒那里赢了六万两银子,这六万两银子他已经花去了两万多两,可不能再输回去了。 赵舒见他不肯赌,便也罢了,微笑道:「大哥,清波楼那边今日有女眷,你就不要过去了。」 他是真的不想让素梨再见到赵序。 赵序瞅了他一眼,悻悻道:「不就是那个秦氏在么,放心吧,我不会过去的!」 一个乡下野丫头,也就赵舒把她当宝了。 赵舒也真是见识少,女人嘛,熄了灯都一样。 赵舒坐着肩舆离开后,赵序立在水榭里,看着他的背影,想到赵舒是要去陪秦素梨,他心里忽然有些酸楚,又有些空落落的,似乎心缺了一块,有些漏风,冷飕飕的。 赵序不知道该如何排解,他茫然地看着碧波荡漾的池塘,心道:我这是怎么了?我有侧妃,有侍妾,还有好几个娇美的通房丫鬟,我会羡慕赵舒拥有一个野丫头? 赵序的亲信小厮王秀见王爷立在那里吹了半日风,有些纳闷,便走了过来,道:「王爷,您不去看朱先生调制药剂了?」 赵序猛地转身:「咱们回王府吧!」 他一边快步向前走,一边道:「我记得今日是兰氏的生日!」 王秀忙跟了上去:「王爷,兰姨娘的生日是在下个月。」 赵序似没听见一般,不管不顾向前走着。 v第十一章[12.13] 也许回到王府,左拥右抱搂着侍妾和丫鬟吃酒,他就不会这么孤独了! 素梨回去的时候,王四儿已经带着人把货都装车了,正与阿乐在东厢房里结账。 见素梨回来,王四儿大喜:「姐姐,你来看看这账对不对。」 素梨知道王四儿帐头很清,很少算错,却还是拿起来看了看,大略默算了一遍,笑了:「没有错!」 阿乐笑着先给素梨拱手行礼,然后道:「秦姑娘,总货价六千两银子,我们先交了三成定金,付给您一千八百两银子,余下四千二百两银子说好取货时再付。这是我们下一季的订货单子,到七月初一我派人来取货,您看可以么?」 他把一叠单子奉给了素梨。 素梨把单子细细看了一遍,盘算了一番,道:「七月可以交货。」 阿乐抿嘴一笑,一对甜美的小梨涡现了出来:「秦姑娘,您算算定金需要多少,我一总结了给您。」 素梨左手拿着单子,右手打着算盘,王四儿在一边记录,很快就把总金额算了出来:「总价是八千六百五十六两,给你抹去零头,总价是八千六百两,先交三成的定金,是两千五百八十两,再加上刚才的四千二百两,总共是六千七百八十两。」 阿乐是早算好的,见和自己算的数目对上了,便爽快地数出一摞银票给了王四儿。 素梨要留阿乐用午饭,阿乐忙笑道:「多谢姑娘赐饭,只是小的还得去向主子回话,只得下次再领了!」 素梨知道赵舒驭下规矩大,便不再勉强,与王四儿一起送阿乐出去。 到了大门外,素梨停住脚步,正含笑目送阿乐带着众随从离开,却见南边有人骑着马过来了,抬头一看,见前面骑着马的青年桃花眼高鼻梁,生得颇为俊美,正是端王赵序,当下收敛笑意,拉了四儿一下,一起转身回去了。 赵序方才信马由缰走到了这里,没想到居然遇到了秦素梨。 他心中一喜,正要想法子搭话,谁知那秦素梨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竟自顾自进了大门。 看着紧闭的大门,赵序不由摸了摸鼻子:上次挨打的人是我好不好?怎么你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阿乐见状,忙让随从牵着马,自己过来向赵序行礼:「小的给王爷请安!」 赵序见赵舒的亲信小厮在这里,也不好再说什么,随意说了两句,打马去了。 阿乐等到赵序在亲随的簇拥下行得远了,这才回去向赵舒回话。 素梨关上大门,转身慢慢往二门走。 对赵序,她一向是提都不愿意提,因为牵涉到前世种种,她实在是无话可说。 赵序永远都最有理,无论什么时候都振振有辞,她和他没法讲道理。 说理说到最后,都是她的错,她不够温柔,不够贤惠,不够大度,不能容人…… 如今重生了,遇到了赵舒,素梨才知道世上的男人,不都是像她爹爹那样自私自利,像柳翎那样把人当做棋子,像赵序那样不把女子当做真正的人…… 赵舒待她好,她也要待赵舒好,重生一世,她要好好活一世,快活地活一世。 前世种种,就像一堆堆臭狗屎,甩开就是。 从此大家陌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彼此无涉。 陈二姐正和玉秀带了二白在院子里摘玉兰花,见素梨过来,便笑着逗二白:「二白,姐姐来了,快看姐姐!」 二白似乎能听懂娘亲的话,当即扭头看素梨,见果真是姐姐,便伸开双臂探身要让素梨抱。 素梨一见二白就欢喜,笑吟吟迎上前去要抱二白:「二白,来让姐姐亲亲!」 二白听到「亲亲」这两个字,马上想到了被姐姐抱住蹂!躏亲吻的痛苦,飞快转头,胖胳膊抱住娘亲的脖颈,小胖脸紧紧贴着娘亲的脸,以示他对姐姐的拒绝。 众人见二白一个小小幼童,居然能听懂大人的话,都笑了起来。 素梨不肯放过二白,凑过去在二白柔软肥嫩的脸颊上亲了好几下,亲得二白吱哇乱叫,这才放过了二白。 她笑嘻嘻拧了拧二白的脸道:「二白呀,你还是太小了,等你长大懂事了,你就知道,有我这样的大美女肯亲你,是你的荣幸!」 这下连王四儿都笑了。 四儿悄悄去看素梨,发现她肌肤雪白,眉目浓秀,嘴唇嫣红,果真是极出色的美女,便笑了起来:「二白像姐姐,长大了也会是美少年!」 素梨一听,便声称要再亲未来美少年几下,撅着嘴在二白额头上亲了一下,二白当即叫了起来。 正在忙乱间,解颐过来了,悄悄拉了素梨一下。 素梨会意,寻了个理由带着解颐离开了。 原来甘州总兵秦正兴夫妇携长女秦臻到了,赵舒命阿保请素梨过去见面。 素梨知道这次见面很正式,因此特地重新梳妆,梳了堕马髻,插戴了些珠宝首饰,又换上件海棠红竖领对衿褙子,系了条素白马面裙,又对镜照了照,觉得妥当,这才带着解颐和阿保从暗门往皇庄去了。 甘州总兵秦正兴一家三口下榻在皇庄内的养性楼。 秦正兴约莫四十多岁,虽然被边城的风沙蹉跎得有些显老,却依旧端正阳刚,十分正气。 秦夫人肌肤白皙,是个秀丽婉约的江南女子,看向丈夫时,眼中总是含着无限温柔。 他们的嫡长女秦臻,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材高挑,五官大气明丽,笑容灿烂。 素梨一见这一家三口就喜欢,当即行礼:「见过爹娘,姐姐。」 秦正兴和夫人刘氏原本还在猜想,能被王爷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子,不知道要高傲成什么样子呢,没想到原来是一个明艳婀娜笑容可爱举动端庄的美丽少女,心里一块石头也都落了地。 寒暄片刻后,刘氏吩咐秦臻:「阿臻,你带你二妹出去逛逛吧!」 素梨知道刘氏这是让秦臻和自己说一说总兵府的详情,便含笑起身,与秦臻携手出去了。 秦臻起初还有些端着,待素梨陪她走到了临河的滴翠轩,秦臻已经与素梨亲热得很了。 见侍候的人摆好茶点就退了下去,滴翠轩里没有旁人,秦臻便凑近素梨,笑盈盈道:「二妹,你和王爷很配嘛!」 v第十二章[12.13] 素梨笑了起来,大大方方道:「我也觉得我们很配。」 秦臻就喜欢她这洒脱大方劲儿,当下便与素梨吃着茶点,说起了她家的一些事情。 她原本是有一个嫡出的二妹的,只是不适应甘州干燥的气候,一直生病,因此从小养在江南乡下的外祖家,去年的时候因病去了,家里一直没有声张。 素梨听了,伸手握住了秦臻的手,轻轻摇了摇,却没有说话。 秦臻抬头笑了,眼中却还有泪:「都过去了……」 说罢这些,她又道:「咱们一家四口来到京城,就借住在王爷的皇庄里,上巳节那日,咱们随着王爷一起去金明池行宫即可。」 素梨与秦家三口见面罢,带着解颐一出养性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阿保。 阿保含笑行了个礼,道:「秦姑娘,王爷请您过去呢!」 到了清波楼,素梨直接去了赵舒的起居室。 赵舒今日见了不少人,安排了不少事,自觉有些疲惫,正靠着锦缎靠枕躺在窗前锦榻上,见素梨进来,当下便气息微弱叫了声「素梨」。 素梨走过去在锦榻边坐下,打量了赵舒一番,见他气色不错,便知他是在向自己撒娇,其实没什么事,不禁笑了,道:「阿舒,我已经见过你给我安排的父母和姐姐了,多谢你费心!」 赵舒凝视着素梨,轻轻道:「你我成亲罢,秦家人就回甘州,以后见面的机会很少,不过亲戚间彼此送些节礼罢了。」 素梨这时候已经看见起居室的黄花梨木长案上摆着的各种珠宝首饰和锦缎衣服了,不由抬手捂住了眼:「还得试衣服呀!」 赵舒揽过素梨,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道:「素梨,你看这样好不好?皇庄里新来了个厨子,据说善烹淮扬菜,中午你尝尝看怎么样;睡罢午觉起来,你再试衣服首饰,然后由我来教你各种宫廷礼仪;用罢晚饭,你陪我去散步……」 这样的话,素梨今日大半时间都要和他在一起了! 素梨这会儿又饿又累,大脑处于放空状态,听说有美味的淮扬菜可以品尝,当即就瘫在了赵舒身上:「快让人摆饭吧,阿舒,我好饿……」 中午的淮扬菜十分清淡美味,素梨看着赵舒用了大半碗饭,喝了半碗汤,自己不知不觉也吃了不少。 她一吃饱就有些昏昏欲睡,便打算回去睡午觉。 赵舒一直在观察她,不待她开口,便缓缓道:「素梨,下午还要试衣服首饰,跑来跑去多累呀!」 他伸手拉过素梨,柔声道:「何必费事呢,咱俩在榻上随便躺一会儿吧!」 这个榻是他让人特别制作的,比一般的榻要宽一些,能让他和素梨舒舒服服挤在一起睡。 素梨知道赵舒的榻一向舒适得很,当下便脱去外面的衣服,直接躺在了榻上——啊,真的好舒服呀,枕头软得恰到好处,榻上铺设的锦褥也又厚又软,软枕和锦褥上俱散发着青竹气息的速水香,让人的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赵舒实在是太会享受了! 赵舒在榻边坐下,轻轻推了推素梨:「往里边一些。」 素梨利索地一滚,滚到了榻的里侧。 赵舒挨着素梨躺下了,拉起薄薄的锦被搭在了两人身上。 素梨很快就睡熟了。 她身上的暖意不断传了过来,一向很难入眠的赵舒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后赵舒陪着素梨选了六套衣裙,为了和衣裙搭配,又选了一套赤金镶嵌红宝石头面、一套赤金镶嵌的蓝宝石头面和一套银镶翡翠头面。 选罢衣服首饰,赵舒要亲自教素梨宫里礼仪。 素梨忍着笑:「阿舒,你确定你可以教我?」 赵舒认真地看着素梨:「为了你,我特地研究过的!」 素梨见他待自己这样好,也不捉弄他了,走过去伸手捧着赵舒的脸,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柔声道:「阿舒,为了你,我也已经偷偷学过了。」 其实是前世她在端王府学的。 为了让她学宫廷礼仪,赵序特地从宫里请了个教养嬷嬷过来。 赵舒一向对素梨没抵抗力,素梨这么一说,他果真就信了,清澈眼睛看着素梨,眼中满是欢喜。 素梨瞟了他一眼,娉娉袅袅走到前方,转身把赵舒当做目标物,开始演示各种礼仪。 赵舒是知道宫廷礼仪有多繁琐的,见素梨行礼时动作标准而流畅,显见不是一时功夫,心中感动异常,上前抱住素梨,低头吻住了她…… 晚上一起散步的时候,赵舒忽然道:「素梨,明日上午你有空么?」 素梨抬眼看他,笑盈盈道:「你先说是什么事,我再考虑我有没有空!」 赵舒实在是喜欢素梨,见她巧笑嫣然,忍不住低头在素梨额角亲了一下,柔声道:「我带你进宫见我母妃,以甘州秦氏女的身份。」 一向清静的清漪殿今日忽然热闹了起来,连接着清漪殿和御花园的水上回廊上太监宫女来来往往,忙个不停。 连贵妃坐在紫檀木罗汉床上,看着焕然一新的正殿,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不过一个总兵之女,陛下也太着意了!」 她其实心里明白,甘州总兵虽然官职不算很高,却手握重兵,守卫边境,赵舒将来有这样一个岳父,也算是得了一大助力,只是赵舒不肯听她的娶连氏女,连贵妃总是有些意难平。 清漪殿的女官钟莲心看着新增添的许多珍贵摆件和新换的天青色帐幔,笑吟吟道:「娘娘,陛下重视此事,正是因为陛下重视娘娘和王爷呀!」 又道:「娘娘,王爷也真是孝顺您,这里面不少东西都是王爷送来的!」 连贵妃对陛下没什么感情,对唯一的儿子赵舒却满心的怜爱,听钟莲心提到赵舒,她马上笑了起来:「阿舒待我是真孝顺!」 她又叹了口气:「阿舒到底是如何认识秦氏女的,怎么会喜欢到这个地步……他那样倔强,却亲自来求我游园会那日照顾秦氏女……」 钟莲心察言观色,知道连贵妃心里怕是吃醋了,便缓缓道:「娘娘,王爷的身子骨,可是经不起刺激的,万一延福宫那位——」 听钟莲心提到住在延福宫的文皇后,连贵妃半日没说话,最后道:「阿舒要秦氏做王妃,还可以立两位侧妃的嘛!」 钟莲心想起王爷的嘱咐,忙道:「娘娘,王爷的身子……哪里经得起呀……」 连贵妃听了,默然片刻,抬手用绣帕拭了拭泪,叹了口气。 v第十三章[12.13]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新近得宠的太监秦霁的声音:「圣驾到了!」 连贵妃忙又用绣帕细细拭了拭眼角,率领众女官、宫女和太监出去迎接圣驾。 虽然感情不谐,可是泰和帝与连贵妃还是很有共同语言的,两人先是聊了赵舒的近况,对赵舒越来越好的气色进行了夸奖,然后就赵舒一餐饭能用半碗饭这件事进行了讨论,表达了对他依旧挑食的不满,最后又你来我往夸奖了赵舒长相英俊聪明智慧做事妥当。 待这些说完,泰和帝和连贵妃之间就出现了冷场。 泰和帝开始盘算赵舒成亲后何时能生小皇孙,连贵妃则在考虑要不要投泰和帝所好聊一聊道家的《三道真经》,外面就传来太监的通禀声:「福王到了!」 泰和帝和连贵妃都笑了,场面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片刻后,连贵妃眉头微蹙看着与赵舒并肩而立的美丽少女,不得不承认这个秦氏生得五官明艳,身材婀娜,气质也好,勉强也算能配上赵舒了。 不过她还是意难平,因此打算先挑剔一下秦氏的宫廷礼仪——没听说秦正兴进京后为女儿延请宫里出去的教习嬷嬷,一个长在边城的姑娘家,即使是贵女,也不见得能做到礼仪完美。 泰和帝则全程慈父笑,他单是看着赵舒与秦素梨,就像看到了好几个可爱的小皇孙皇孙女,哪里还会挑剔,待素梨和赵舒行罢礼,当即道:「赐坐!」 连贵妃挑剔了半日,最后不得不承认秦氏礼仪上还算无懈可击。 泰和帝想和儿子多呆一会儿,便道:「朕今日就在清漪殿用膳,阿舒你可要多陪陪朕!」 又看向连贵妃:「贵妃,都是自家人,就不要按宫里的样式了,像民间那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用膳吧!」 连贵妃最盼着泰和帝一直疼爱赵舒了,这样一个能够联络父子亲情的好机会,她哪里会放过,当即起身答了声「是」。 素梨不是第一次见连贵妃,却是第一次在这样近的距离见连贵妃。 连贵妃看上去约莫二十八-九年纪,瞧着十分年轻,生得极为美丽,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只是颇有些弱不胜衣的韵致,分明是个病西子。 素梨观察着连贵妃,心里却道:将来我与阿舒若是生了女儿,能像祖母这样美丽,那可就太好了! 她又去看泰和帝,发现赵舒还是最像泰和帝,眉目甚是清俊,可是那苍白瘦削弱不胜衣的样子,分明又像连贵妃。 素梨还发现连贵妃和泰和帝之间似乎没什么爱意,连贵妃看泰和帝眼神平常,和看素梨差不多,而泰和帝看连贵妃,也没有看宠妃时应有的炽热。 她还发现赵舒在泰和帝与连贵妃面前,似乎有些与平时不同,瞧着像是脾气不太好,连话都懒得说,一副恹恹的样子。 而泰和帝和连贵妃似乎都有些怕赵舒,只要赵舒在场,这两位的眼里就只剩下赵舒了,视线差不多算是黏在了赵舒身上了。 面对赵舒那一张厌世脸,泰和帝和连贵妃不但不生气,而且都是恨不得把赵舒搂在怀里,好好抚慰一番的模样。 素梨观察了一阵子之后,简直是又妒又羡——赵舒也太受宠了吧! 他简直是泰和帝和连贵妃的小心肝小宝贝儿好不好?! 泰和帝是怎么叫赵舒的? 他叫赵舒「阿舒」的时候,「舒」字后面带了一个软绵绵的尾巴! 连贵妃是怎么叫赵舒的? 她有时叫赵舒「阿舒」,有时不注意了,会叫赵舒「小宝儿」! 素梨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只是看着赵舒笑,笑得赵舒面红耳赤,却又无可奈何——泰和帝和连贵妃从来都是把他当做宝贝心肝儿,肉麻得紧! 逗了赵舒一会儿,素梨又发现一个问题——赵舒挑食挑得变本加厉了! 素梨明白赵舒这是在给她表现的机会,也不多说,微笑着吩咐在一边侍候的女官钟莲心,让她把几样赵舒能克化的菜都夹一些放在赵舒的碟子里,又补充了一句:「那道汤王爷也能用,给王爷盛半碗吧!」 连贵妃见了,怕赵舒生气,忙道:「阿舒用不下那么多——」 赵舒却默不作声吃了起来,虽然很慢,却把面前碟子里的几样菜肴都吃了,那半碗汤也慢慢喝了。 泰和帝:「……」 连贵妃:「……」 这两位相视一看,眼睛都亮了起来——赵舒挑食到了极可怕的地步,没想到如今居然这么听这位秦姑娘的话! 连贵妃朝着素梨嫣然一笑,瞟了一眼一边的清蒸鲥鱼。 素梨会意,亲自夹了些鲥鱼肉,蘸了些姜醋,放到了赵舒面前的碟子里。 鲥鱼实在是太珍贵太美味了,北方市面上根本没有鲜鲥鱼,没想到宫里居然能吃到新鲜的鲥鱼,这样的美味,自然得让赵舒品尝一下了。 赵舒夹起鲥鱼肉慢慢吃了。 他要娶素梨了,自然得尽快养好身子,不然到时候素梨不满意他,那可怎么办? 另外,他得让他这对不省心的爹娘明明白白看出素梨对他的重要性。 连贵妃眼睁睁看着儿子把最不喜欢吃的鱼肉吃了下去,心中百感交集,眼睛不由自主湿润了。 她原来以为,赵舒会永远这样下去,被剧毒带来的病痛折磨,厌食,厌世…… 谁知自从秦氏女,赵舒不但开始解毒,开始用饭,而且打算成亲生子…… 想到这里,连贵妃不禁看向泰和帝。 泰和帝也是老怀大慰的模样,眼睛也湿润了。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伸手在连贵妃手上轻轻拍了拍。 连贵妃又看向素梨,眼睛里已经满是热络:「阿舒说,你闺名为‘素梨’,我也叫你素梨吧?」 素梨忙谦逊了一番。 连贵妃见她这样知礼,更是喜欢,温声道:「素梨,你喜欢吃什么?要不要尝尝鲥鱼?」 素梨难得吃到鲜鲥鱼,自然是要尝尝了,便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了谢。 v第十四章[12.13] 连贵妃也不让女官侍候,自己亲自给素梨夹了不少鲥鱼肉,柔声道:「素梨,这种鱼蘸着香醋和姜末最好吃,你尝尝吧!」 素梨尝了尝,果真是鲜美之极,忙含笑道:「这样吃,的确很是鲜美,多谢贵妃娘娘」 赵舒自己吃时不觉得多好吃,可是听素梨这样说,便道:「真的很鲜美么?母亲,也给我夹些吧!」 连贵妃一听,忙不迭拣了最好的位置,给赵舒夹了些。 泰和帝见状,忙也凑趣:「还有朕呢!」 这顿午膳吃的宾主尽欢。 用罢午膳,赵舒和素梨陪伴泰和帝连贵妃品茶说话。 见赵舒不怎么饮茶,素梨便净了手,拿了个暹罗国进贡的莽吉柿(山竹)剥开,挤出果肉,用银叉子叉了喂赵舒。 赵舒乖乖地吃了。 素梨眼神温软:「还吃么?」 赵舒眨了眨眼,浓长的睫毛扇了扇:「嗯。」 素梨嫣然一笑,又叉了一块雪白的山竹喂赵舒吃了。 连贵妃见素梨这么疼赵舒,而赵舒又这么听话,欢喜得没入脚处,只顾看泰和帝:「陛下,您看,阿舒吃水果了!」 泰和帝也一脸慈父笑。 没办法,阿舒这孩子自小就挑食,让他吃东西和让他服药一样,难得很,没想到一物降一物,阿舒就吃素梨这一套。 赵舒见戏演得差不多了,便要带着素梨辞别。 泰和帝忙笑道:「秦氏很好,朕还有赏呢!」 连贵妃也笑:「我也给秦氏准备了见面礼。」 赵舒携素梨离开之后,泰和帝看向连贵妃:「贵妃,对秦氏满意否?」 连贵妃笑意满溢出来:「妾身这才知道,这世上缘分自有天定,阿舒有了秦氏,也算是老天眷顾!」 想起当初泰和帝似乎提到过,救赵舒的秦氏女是巩县人,连贵妃趁着泰和帝心情好,忙问了出来。 泰和帝自然要为赵舒和素梨遮掩了,忙道:「朕让人调查了,秦氏虽是秦正兴的嫡女,那时却是在巩县亲戚家做客的。」 连贵妃不再追问,双手合十道:「菩萨保佑阿舒早日成亲,早生麟儿!」 泰和帝看了她一眼。 连贵妃忙又改口道:「九天之上,惟道独尊,愿我儿阿舒身体康健,早生麟儿!」 泰和帝见了,笑了起来,道:「爱妃姿势错了,应该右手离开,左手捂心——对,就是这样!」 又道:「我道家拜神之事,不在供品是否贵重,也不在日子是否吉祥,只在乎内心清静,专一不二。心念愈清静纯洁,品位愈高。心念散乱,利欲牵缠,则无品位可言也!」 连贵妃:「……」 她酝酿出一脸假笑,恭谨施礼:「陛下高明,妾身受教了。」 泰和帝心情甚好,对着连贵妃大讲了一通道家经法,到了晚间,又留宿在了清漪殿,以示对连贵妃的恩宠。 文皇后得到消息后,拿着火箸拨了拨香炉里白色的龙涎香,淡淡道:「待那赵舒有生育能力,才算是她连氏赢了!」 她就不信了,服用了那样的奇毒勉强留得一条残命的赵舒,还会有生育能力。 文皇后的亲信女官白木香轻轻道:「那福王的亲事……您不管了么?」 文皇后在龙涎香的香氛中闭上眼睛,轻声道:「陛下只有两个儿子,赵舒聪明又稳重,高屋建瓴,有大局观,是合适的皇位继承人,却病入膏肓;赵序聪明却轻浮,贪图眼前利益,目光不够长远,却又身体康健……陛下想必是打算待赵舒生下小皇孙再做打算,那本宫就等着瞧好了!」 家族把药送入京城之时,千真万确地告诉她,那药能毁了人的身体机能,几乎无药可解,只能让人在煎熬痛苦中死去。 赵舒,早晚会死,让他成亲又如何! 白木香接过了火箸,道:「皇后娘娘,据密报,秦氏女其实是小户女,她总兵嫡女的身份,是福王捏造的。」 文皇后笑了起来,道:「赵舒娶小户女,岂不是更好?这意味着他没了有力外家的支持。男人耽于美色之时,总会昏头昏脑,等他恢复理智,怕是已经晚了。」 她笑容雍容,翘起戴着红宝石戒指的雪白手指:「不过,游园会那日,本宫还是要吓吓连氏那贱婢的……」 回到清波楼,素梨陪着赵舒回到起居室。 待侍候的人摆好茶点退了下去,素梨这才笑盈盈道:「阿舒,陛下和贵妃娘娘似乎很满意我呢!」 赵舒也笑了:「赏赐你那么多东西,自然是满意得很了!」 在宫里时,他发现素梨喜欢吃暹罗国进贡的莽吉柿(山竹),便吩咐人送了一水晶盘进来,净了手,亲自剥了喂素梨吃。 素梨很喜欢这种酸酸甜甜口感滑润的水果,便凑到赵舒身旁,接连吃了好几个,这才道:「我喜欢吃这个!」 赵舒微微一笑,道:「暹罗国今年进贡的莽吉柿,我已经和父皇说了,全送到皇庄里了,以后你想吃就过来吧!」 素梨喜欢什么,他就用什么钓素梨。 素梨自然知道他的用意,瞟了赵舒一眼,笑了起来,起身道:「阿舒,今天有些晚了,我得回家了!」 连贵妃赏赐她的珠宝中有一对极美的玉镯,她娘亲喜欢玉,素梨预备带回家送给娘亲。 赵舒有些舍不得素梨,略一思索,忙道:「素梨,晚上还吃鲜鲥鱼,好不好?」 素梨嫣然一笑,伸出手指捏了捏赵舒的脸颊:「阿舒,娘亲答应我,让我今晚带二白睡觉,我得回去了!」 二白胖胳膊胖腿胖屁股,整个人跟个胖球似的,软软的,浑身奶香味,抱在怀里多好玩呀! v第十五章[12.13] 赵舒:「……」 他有些妒忌二白了。 素梨说走就走:「明日上巳节,我提前过来梳妆。」 说罢,她就带着解颐离开了。 赵舒目送素梨离去,心里空落落的,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阿保在一边见了,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王爷,小的倒是有一个法子,能让秦姑娘继续陪着您!」 素梨带着解颐从暗门回了自家园子。 琼花正在廊下坐着做针线,见素梨带了解颐过来,忙起身迎接:「姑娘,太太和二白还没从薛姨妈家回来呢!」 因二白年纪小,陈二姐怕折了他的福,让家里侍候的人也都叫他的小名二白,而不是以「公子」称之。 素梨原本要去前院看娘亲和弟弟的,得知他们还没从姨妈家回来,便带着琼花去了作坊院子。 这会儿正是下午时分,王四儿去外面订购蔷薇花了,今晚回不来,作坊里是欣悦在带着大家分工合作忙碌着。 见素梨来了,欣悦让女孩子们继续忙碌,自己上去笑吟吟屈膝行礼:「见过姑娘!」 素梨如今已把欣悦当做左膀右臂,待她自是不同,不待欣悦屈膝,便把她扶了起来:「今日作坊里有什么事没有?」 欣悦杏眼里满是笑意:「姑娘,有我在,您就放心吧,一切都好!」 又道:「姑娘,我们这些人来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您上次说的考较,其实已经差不多是时候了。」 素梨也正有此意,当下便笑道:「既如此,那咱们就今日考较吧,合格的留在作坊继续做工,不合格的分到别处去。」 她吩咐欣悦:「你去和大家说一下,一刻钟后咱们就开始考较,从拣花开始,然后是干燥,再后是蒸花,就按照咱们做活的流程来。」 现如今作坊里人多了,素梨是按照各个流程不同分配活计的,这样效率更高,也不容易泄密。 欣悦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素梨带着琼花回了小楼,歪在窗前榻上稍事歇息。 解颐见状,上前坐在榻边,为素梨按摩身子。 她的手法是在养生堂跟专门的师父学过的,力道拿捏得很到位,还没按多久,素梨就进入了梦乡。 解颐见素梨睡着了,便拿了薄被展开,轻轻搭在了素梨身上,然后轻手轻脚走了出去,拿了自己的针线簸箩,和琼花一起坐在廊下晒太阳做针线。 作坊里做好考较的准备,欣悦过来叫素梨,见解颐和琼花坐在廊下做针线,便笑着道:「考较的时间到了,咱们姑娘呢?」 解颐忙摆手道:「姑娘刚睡下没多久——」 素梨原本睡得就浅,听到欣悦的说话声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当下便道:「我这就起来。」 解颐和琼花忙放下手中活计,进去侍候。 欣悦略停了停,也进去了。 王爷既把她给了姑娘,她以后就是姑娘的人了,也不该把自己当外人了。 素梨身上穿着白绫窄袖衫,系了条石榴裙,重新梳了简单的桃心髻,便带着欣悦、解颐和琼花去了作坊。 今日的考较,素梨和琼花做考官,新来的二十个女孩子,包括欣悦都参加了考较。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考较,包括欣悦在内的十六个女孩子合乎要求,另有四个女孩子被淘汰了。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作坊里的女孩子也该休息了,素梨让解颐带着这些女孩子回皇庄内歇息用饭,自己则带着被淘汰的那四个女孩子回了小楼。 经过一番询问之后,四个女孩子中一个叫开颜的女孩子善于梳头妆扮,一个叫心怡的善于女红,一个叫忘忧的善于莳花弄草,还有一个叫扬眉的在养生堂跟嬷嬷学过带幼童,素梨把她们全都留了下来,却提前说好,若是不合适,到时候还会退回去的。 这四个女孩子都松了一口气,齐齐答了声「是」。 她们之所以被选送到素梨这里来,原本就不是为了在作坊里做工的,如今各自有了新分工,也算是得其所哉了。 素梨聪明得很,方才还没看出来,如今看开颜、心怡、忘忧和扬眉如释重负的样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原来这四位都是赵舒想要安排到她身边的人呀! 素梨不禁莞尔——其实赵舒想要安排人在她身边侍候,直接开口就是了,偏偏要做这么多张智。 她自己做事直爽,喜欢直来直去,和心眼太多的人原本不是很对脾气的,不过赵舒心眼多,素梨却觉得他心思细腻,做事周全,自然也是优点了。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素梨便直接吩咐道:「开颜和忘忧以后跟解颐欣悦一样,在我身边侍候。扬眉和心怡跟我去前院吧,以后你俩在我娘身边侍候。」 开颜等四人闻言,俱都欢喜,齐齐答应了一声。 素梨带着扬眉、心怡和解颐刚走到前院,就看到了在廊下立着的阿保和阿长,不禁一愣:「你们……怎么在这里?」 阿保还好,微笑着拱手行礼。 阿长年纪小,到底掌不住,笑了起来,一边行礼一边道:「秦姑娘,我们主子来拜访亲家太太了!」 素梨:「……」下午刚分开,阿舒怎么又来了? 她一进堂屋,便看到穿着玉色直缀做读书人打扮的赵舒正在陪娘亲说话,不由笑着瞅了赵舒一眼,上前见过娘亲。 素梨进来的时候,陈二姐正在向赵舒讲述素梨小时候的糗事,见素梨进来,她一阵心虚,忙道:「素梨,你陪阿舒说话,我去厨房看看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说罢,陈二姐便起身出去了。 素梨:「……」 v第十六章[12.19] 她眼波流转看向赵舒:「阿舒,你和我娘在说什么?为何我娘一见我就跑了?」 赵舒微笑:「岳母在和我讲你小时候的事呢!」 素梨狐疑地看着他:「什么事?」 她小时候的事可太多了,她娘到底和赵舒说了什么? 赵舒抿着嘴笑,却不肯说。 素梨看了看四周,见侍候的人都在外面,堂屋里只有她和赵舒,堂屋门上的细竹丝门帘垂了下来,外面看不到屋子里的动静,便走过去,伸手捏住了赵舒的脸颊,凑到赵舒耳畔低声威胁道:「快说,不然我拧你的脸!」 赵舒的耳朵很敏感,素梨的呼吸扑在上面,令他浑身发麻,忙低低道:「素梨,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素梨飞快凑过去,在赵舒唇上亲了一下,然后道:「快说!」 赵舒仰首看着素梨,眼中满是笑意:「岳母说,你出生时就是个胖丫头,快八斤了!」 素梨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件事啊! 见素梨如释重负的模样,赵舒心里暗笑,又道:「岳母还说,小时候一吹口哨,你就尿床。」 素梨这下子不能忍了,一下子扑上去,捏住赵舒两颊一拧。 赵舒刚感觉到疼,细竹丝门帘就被人从外面掀了起来:「素梨,我让人摆饭——」 陈二姐一进来,就看到素梨在拧赵舒的脸颊,忙道:「素梨,你怎么能这样待阿舒!」 她快步走过来,抬手在素梨背上拍了一下。 素梨:「……」 她悻悻地松开赵舒的脸颊,一脸假笑看向陈二姐:「娘,我和阿舒开玩笑呢!」 陈二姐是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看怎么得意,正色道:「素梨,阿舒身子骨弱,你不能仗着自己身体强壮就欺负他!」 赵舒:「……」 素梨:「……」 外面廊下侍立的阿保和阿长:「……」 素梨讪讪道:「娘,我饿了,快让人摆饭吧!」 赵舒也有些讪讪的——任凭是谁,被丈母娘说「身子骨弱」,都开心不起来呀! 秦家的晚饭,与皇家御膳自是不同,饭菜都是家常饭菜。 素梨给赵舒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又夹了些素炒菜心,又给他盛了半碗小米粥:「阿舒,你把这些吃完就行了。」 赵舒「嗯」了一声,乖乖地吃了起来。 陈二姐知道自己这个未来女婿说是商人之子,可是那通身的气派藏都藏不住,应该是大家出身,因此也不知给怎么招待他,见素梨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不由悄悄松了一口气。 用罢晚饭,二白也睡醒了,被玉秀抱了过来。 素梨一天没见二白了,自然要揉搓二白一番,忙上前接过二白,先在二白脸上亲了好几下:「乖二白,想姐姐没有?」 二白的注意力却被素梨身旁的赵舒吸引走了,张着手要赵舒抱。 素梨知道二白胖乎乎沉甸甸的,怕赵舒累着了,忙道:「二白,你太重了,还是姐姐抱你吧!」 她抱起二白,又亲了好几下。 二白被素梨亲得烦了,一脸麻木看着赵舒。 赵舒也看着二白,心道:小舅子,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陈二姐在一边看了会儿,见状便笑着道:「把二白给我吧,他也饿了,素梨,你带阿舒去园子里散散步消消食。」 赵舒心中那股醋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觉得岳母实在是太疼人了,眼睛亮晶晶看向陈二姐。 陈二姐见了,心里好笑,忙上前把二白接了过来,让素梨带着赵舒去后园散步。 素梨忙吩咐解颐:「把那对玉镯给我娘。」 又和陈二姐说道:「娘,这是阿舒送你的。」 陈二姐抱着二白笑眯眯道:「阿舒,多谢你!」 到了园子里,素梨牵着赵舒走到了亭子前,见这里花木掩映,光线颇暗,丫鬟们又是远远跟着,素梨便和赵舒一起进了亭子。 她靠着柱子立着,伸手去抚赵舒的脸,柔声道:「阿舒,还疼不疼?」 赵舒的脸软软的,很是细腻,素梨便摸了又摸。 赵舒再也忍耐不住了,俯身把素梨压在柱子上,吻住了素梨。 素梨被赵舒吻得嘴唇发烫,舌头发麻,浑身酥软,前边也被揉搓得说不出的难过,若不是有柱子在身后,怕是早软在了地上。 赵舒终于松开了素梨的唇,半日没有说话,身子紧绷着。 素梨见他如此难过,便伸手过去…… 片刻后,赵舒面红耳赤,紧紧抱住素梨。 素梨:「……」这也太快了吧?! 素梨心中无限怜惜,抬头看赵舒。 饶是园子里光线很暗,她依旧能看出赵舒眼睛亮晶晶的。似有星辰闪烁。 v第十七章[12.19] 这样的阿舒,可真让人怜爱啊! 素梨在黑暗中甜甜笑了,双臂环住赵舒的腰,用力抱住了他——这样可爱可疼的阿舒,可是她的呀,快就快吧,等成亲了再慢慢想办法。 反正素梨觉得自己一定会想出法子的。 赵舒其实也有些尴尬,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紧紧抱着素梨,不停地给自己洗脑:也许素梨也不懂呢…… 片刻后,赵舒终于鼓起了勇气,讷讷道:「素梨,刚才我……我有些慌……慌乱,太……太紧张了,要……要不,再……再试试?」 其实再试试,他也没把握啊! 可是作为男人,赵舒还是得维护自己的自尊的! 素梨:「……」 她试图转移话题:「阿舒,明日去金明池行宫参加游园会,我会不会有危险?」 素梨自然明白,大周朝的后宫诡谲丛生,并不消停。 赵舒当即道:「不会。金明池是我的地盘,里面都是我的人。」 素梨见这个法子有效,便再接再厉:「阿舒,文皇后为何没有子嗣?」 既然泰和帝都有赵舒和赵序这两个儿子了,应该是有生育能力的,为何文皇后却没有子嗣呢? 赵舒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缓缓道:「大周朝的官员组成颇为复杂,其中简单分的话,可以分为四类,第一类是一切以皇帝为尊的官员,第二类是以太尉李修为首的北方官僚,第三类是以文太傅为首的江南官僚,第四类是四边不靠的臣子,其中势力最大的便是以文太傅为首的江南官僚集团,他们虽然没有把持朝政,却掌握着大周最富庶的江南,与皇帝在朝廷上分庭抗礼,而文皇后,就是双方博弈的结果,父皇同意立她为后,却不会让她诞下子嗣。」 素梨察觉到赵舒身子已经放松了下来,不那么紧绷了,便一把抱起赵舒,把他放在一边,然后又仰首看着赵舒嫣然一笑,牵着他的手:「阿舒,我陪你散步!」 赵舒这会儿正沉浸在大周朝的政治博弈中,乖乖地被素梨牵着手离开了亭子,沿着蔷薇花小径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不过,父皇子嗣不多,也和父皇一心修道有关。」 他因为自己身体病弱,为了让母妃有个依靠,曾经无数次撮合父皇和母妃,却一直没有得到好消息。 赵舒私下里怀疑,也许泰和帝长期服用丹药,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 这也是他特别烦泰和帝修道炼丹的一个重要原因。 而且赵舒也怀疑自己长期服用药物,不一定能让素梨怀孕。 想到这里,赵舒更是心虚,不由自主握紧了素梨的手。 他想和素梨说明此事,却又怕素梨抛弃自己…… 素梨发现赵舒原本干燥的手心出了一层冷汗,转念一想,就猜到赵舒这会儿很紧张。 她松开赵舒的手,轻轻抚摸赵舒的背脊,试图舒缓他的情绪。 在素梨温柔的抚摸下,赵舒渐渐放松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了勇气:「素梨,你随我回清波楼吧,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素梨自然答应了下来。 回到清波楼起居室。 赵舒在锦榻上坐下,垂下眼帘,半日没说话。 素梨用香胰子净了手,立在黄花梨木案前,从水晶盘里拿了个蜜桔剥了起来。 她一边剥蜜桔,一边观察赵舒,见赵舒神情清冷,仰月唇紧紧抿着,分明是有极重的心事,便拿着剥好的蜜桔走了过去,挨着赵舒在他右侧坐下,掰了一瓣蜜桔尝了尝,发现很清甜,便喂了一瓣给赵舒吃。 赵舒木然地吃了蜜桔,心里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抬眼看向素梨,见素梨白皙肌肤浮着层红晕,大眼睛盈盈欲滴,樱唇微肿,不由想起了方才在亭子里的旖旎,俊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赵舒低下头,再次下定决心,抬头看向素梨,沉声道:「素梨,我多年来一直服各种药物,我担心……」 素梨握住了赵舒的手,双目盈盈看着他:「阿舒,你担心什么?」 赵舒咬了咬嘴唇,试图用疼痛来让自己不要软弱退缩:「素梨,我担心我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 说罢,他低下头,一声不吭,等待命运的宣判。 素梨那样喜欢孩子,他不能骗她。 如果素梨真的因此离开他,那他……他…… 想到那种可能,赵舒身子微微颤抖。 素梨还以为赵舒要和她说什么重要的事,没想到是这件事,不禁笑了起来,凑过去在赵舒唇上亲了一下,又在他秀致的眉上亲了一下,笑嘻嘻道:「阿舒,我也怀疑我不能生孩子呢!」 前世一直到死,她从未曾有过身孕,可是赵序的妾室外室却不少都有了身孕,所以素梨也怀疑自己不能生育。 可是,即使不能生育,也不能因此就不过了呀,没有孩子,她还有赵舒,赵舒还有她呢! 赵舒原本紧张得背脊上冒出了一层冷汗,被素梨这句话弄得又好气又好笑:「你凑什么热闹呢!」 素梨优哉游哉道:「等游园会结束,你请个产科名医过来,给咱俩好好看看脉息,不管咱俩谁不能生育,都无所谓,反正你那个大哥赵序很能生的,以后从他的孩子里挑一个过继过来不就是了。」 赵舒:「……大哥还没有孩子呢!」 素梨老神在在,笃定得很:「他那么多侍妾通房,一定会有一大群孩子的,到时候咱们细细挑选一个聪明厚道的。」 赵舒只觉得积聚在心头多时的阴云一下子消散了,雾霾散开,金色的阳光照射进他的心扉,温暖又灿烂。 他张开双臂,紧紧抱着素梨,轻轻道:「素梨,你真是我的福星。」 你像小太阳一样照亮了我的生命,带给我无限的温暖,我如何能放手…… 不管如何,我都要紧紧抱着你,不让你离开…… 素梨胸部还在发育,涨得难受,赵舒抱得太紧了,她都有些涨疼了,便道:「太晚了,我要回去啦!」 v第十八章[12.19] 赵舒抱着素梨倒在了锦榻上,压在她身上轻声道:「不,你今晚得陪我。」 素梨灵机一动,手又探了过去:「咦,阿舒,不如我再试试?」 作为一个酷爱格物致知的人,她还真想再实验一下,看赵舒到底是不是真的很快。 赵舒:「……」 素梨是故意逗赵舒的,见水晶灯莹洁的灯光中赵舒俊脸红得快要滴血,眼睛水汪汪的,知道他害羞得很,顿时笑了起来。 她抱着赵舒翻了下=身,变成了她在上赵舒在下的姿势。 素梨飞快地在赵舒唇上亲了一下,然后敏捷地跳了起来,笑嘻嘻道:「阿舒,我得走了!」 赵舒:「……」 因为素梨的捉弄,他这会儿身子有些不对,根本没法起来。 赵舒咬着嘴唇,用衣袖遮住已经有了反应的部位——和素梨在一起,他常常会变成傻瓜,被素梨捉弄! 素梨理了理裙子,冲着赵舒灿然一笑,开开心心出去了。 赵舒自己在锦榻上躺了一会儿,想到自己前些时候因为担心自己不能令素梨怀孕心情沉重,不禁也笑了起来。 原本沉甸甸压在他心头的不育之事,在素梨这里根本就不是事,就算他不能让素梨生育,对素梨来说,不过是从侄子里挑选一个好的过继就是。 无论遇到多难的事,素梨总是用乐观的心态去面对,去想法子解决,而不是坐困愁城。 和素梨在一起,赵舒真的好开心好轻松呀! 素梨今晚果真去了前院。 她一边在床上哄二白玩,一边把明日要随赵舒出去的事和陈二姐说了。 陈二姐知道女儿一向妥当,并不担心,只是问了一句赵舒家里的情形。 素梨便用春秋笔法大致说了几句,总之复杂得很,最后她又强调道:「娘,你不用担心,赵舒家的事情,我和赵舒会处理好的。」 陈二姐自从与秦义成和离,颇为消沉了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她已经适应了和离后的生活,觉得心情舒畅之极,很享受现在这种自由自在的状态。 她伸手拍了拍素梨的肩膀,温声道:「素梨,好好过就是,即使真的没法过了,你就带着阿舒回咱家得了。」 素梨「哎」了一声,开开心心答应了下来:「到时候就让阿舒做上门女婿!」 陈二姐想了想,觉得让赵舒做上门女婿也不错,不禁笑了:「那感情好!」 素梨洗漱罢回来,见二白在娘亲怀里已经吃饱了奶,就抱了二白去床上玩去了。 今晚她带着二白睡在床上,陈二姐自己睡在榻上。 二白已经会坐了,开始想要试着爬了,他陪姐姐玩了一会儿,很快就撅着屁股睡着了。 素梨把睡熟的二白揽在怀中,很快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素梨和陈二姐说了一声,便带着解颐和善于梳头妆扮的开颜从暗门去了清波楼。 赵舒作为主人,已经提前去了金明池行宫。 半个时辰后,打扮得娇艳美丽的素梨与秦臻会合。 素梨戴了套银镶翡翠头面,穿着白藕丝对衿仙裳,系了条鹅黄银条纱裙子。 秦臻带着赤金镶红宝石头面,穿着大红玫瑰花刺绣交领衫子,系了条浅粉色马面裙。 两人见了面,打量了对方一番,不禁都笑了起来,手挽着手好一阵互夸。 今日是不能带婢女的,因此素梨和秦臻一起上了赵舒预备的青绸檀香车,在骑着马的阿喜扈卫下,往金明池方向而去。 金明池行宫外热闹非凡,无数精致的马车轿子停在行宫外的广场上,等着递帖子领牌子进入行宫,热闹得很。 素梨和秦臻乘坐的马车在阿喜的扈卫下,穿过车流人流,直接进入了金明池行宫。 马车沿着一条林荫道行驶着,过了约莫一盏茶工夫,这才停了下来。 素梨下了马车,这才发现前面是一个华美的临水宫殿,正是前世她来过的临水殿。 临水殿右边的白石广场上,衣袂飘飘,珠光宝气,香气袭人,莺声燕语,全是接到文皇后的帖子来参加游园会的贵女们。 秦臻笑吟吟挽住了素梨的手臂,轻轻道:「妹妹,你别担心,今日姐姐一直陪着你,保护你。」 素梨瞅了她一眼,也笑了:「到时候咱姐妹俩还不一定谁保护谁呢!」 秦臻虽然身材高挑,却不一定比她力气更大。 这时候文皇后宫里的一个女官带着几个宫女太监走了过来,按名单点名,预备带着这些女孩子前往临水殿见驾。 素梨一直竖着耳朵听,当听到女官点到了「甘州总兵秦正兴长女、次女」时,忙悄悄拉了秦臻一下,随着秦臻一起越众而出,立在了排好的队伍里。 负责点名的女官约莫三十上下年纪,生得颇为端丽。 她特地看秦臻和素梨一眼,然后把视线定在了素梨身上,审视了一番之后,这才移开视线,开始叫下一个人:「杭州知州范永英长女范梦华!」 点罢名,女官引着这队女孩子往临水殿而去。 每次一共六位贵女被宣入临水殿给文皇后、连贵妃和宋贤妃相看,素梨和秦臻被排到了中间偏后的位置,便一直立在那里候见。 素梨发现淘汰率应该是很高的,因为绝大部分晋见罢的女孩子出来,脸上都没有喜色,有的甚至双眼含泪。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秦臻和素梨所在的这一队贵女终于该进殿晋见了。 端端正正行罢礼,素梨听到一个略有些清亮的男声传来:「抬起头来,让贵人相看。」 v第十九章[12.19] 素梨随着指挥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大殿正中的紫檀木雕花坐榻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位形容清丽,脸庞略有些瘦削的贵妇,这位贵妇戴着龙凤珠翠冠,身穿真红大袖衣,正是前世见过的文皇后。 文皇后左边的紫檀木宝椅上端坐着连贵妃,右边则是宋贤妃,俱都戴着凤冠穿着礼服。 东壁的两张宝椅上分别是赵序和赵舒,都戴着乌纱折上巾,穿着绯色亲王礼服。 西壁的两张宝椅上分别坐着两个英俊青年,一个剑眉星目,宽肩细腰长腿,正是平王世子赵预;另一个肌肤白皙,眉目秀美,略有些女气,正是定王世子赵杼。 文皇后亲王笑容和蔼,打量了眼前这六位贵女一眼,发现六个女孩子中最美丽的便是赵舒心悦的秦氏次女,当下便温声道:「你们兄弟都看看吧,若是没有看中的,就过了罢!」 定王世子赵杼正等着这句话,当下便微笑起身,先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然后看了素梨一眼,正要开口,谁知连贵妃已经开口了:「阿杼,我可得先说明,你看中哪一个都行,却不能和我抢,我已经看中了甘州总兵秦正兴的次女,预备给阿舒做王妃呢!」 赵杼早得了文皇后的指示,要点名要秦氏女做侧妃,好恶心恶心赵舒的,没想到赵舒还没开口,连贵妃就先开口了。 他看了文皇后一眼,灿然一笑:「既然贵妃娘娘看中了,那我只得退让了!」 待赵杼坐下,连贵妃起身向文皇后施了个礼,恭谨道:「皇后娘娘,妾身替阿舒相中了甘州总兵秦正兴的次女,此女贤良淑德,堪为阿舒良配,妾身已经禀了陛下,陛下也很喜欢。」 文皇后淡淡一笑,吩咐一边的女官:「既如此,甘州总兵秦正兴次女,录为福王妃。」 素梨一直在端端正正立在那里,她明明知道赵舒就在殿内,却也能管住自己的眼睛,垂眉敛目,根本不看赵舒。 坐在赵舒右侧的赵序自从看到素梨进来,就瞪大了眼睛,待听到素梨成为福王妃,他惊诧到了极点,当即看向赵舒。 赵舒瞧着精神不太好,恹恹的,似乎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察觉到赵序的视线,他看向赵序,眨了眨眼睛,然后又垂下了眼帘。 赵序没想到赵舒是真的想要让秦素梨这个农家女做王妃,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赵舒娶了出身这么低的女子为王妃,以后和皇位继承权怕是无缘了! 他又看向秦素梨,心里忖度着:若是换了我,我愿意为了娶秦素梨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么? 赵序不知为何,莫名地喜欢秦素梨,可是他能确定,喜欢归喜欢,按照秦素梨的出身,她只能做他的侍妾。 他的王妃和侧妃,必须是家族能给他带来助力的贵女。 这时候秦素梨所在的那一队贵女退了出去,又一队贵女进殿行礼。 文皇后含笑让连贵妃看:「贵妃,你看中间那个丹凤眼鹅蛋脸的女孩子,那是两浙转运使文彤的女儿,是不是很端庄?」 连贵妃笑着看了过去,微微颔首道:「嗯,文姑娘的确端庄美丽。」 心里却道:文彤可是文皇后的堂兄,文彤的女儿,自然是文皇后的娘家侄女了,文皇后这是想做什么? 文皇后又看向神情冷清的赵舒,微微一笑,道:「阿舒贵为亲王,除了王妃,还得有两位侧妃,不如本宫做主——」 赵舒忽然咳嗽了起来,他迅速拿出一方雪白锦帕捂住了嘴,可是在场众人还是看到雪白锦帕上殷红的血痕渗了出来。 在场的六个女孩子都愣在了那里,呆呆地看着身子羸弱脸色苍白的福王整个人委顿在宝椅上,剧烈地咳嗽着,锦帕上血痕越来越深。 连贵妃当下起身扑了过去,声音中已经带了哭声:「阿舒——」 赵序起身扶住了赵舒,大声道:「召太医!」 文皇后:「……」 她藏在真红大袖衫中的手指紧攥成拳,然后又松开,这时候她的脸上已经酝酿出了担忧、关怀和持重混合在一起的表情,吩咐女官:「快去召太医!」 导引素梨和秦臻所在的这一队贵女的小太监刚引着人穿过白石广场,走到了停放马车之处,迎面便遇到了紫宸殿秉笔太监秦霁,忙陪笑行礼:「小的见过秦大伴!」 秦霁虽然年轻,却是在泰和帝面前得宠的大太监,宫里的小太监们都尊称他为「秦大伴」。 秦霁今日穿着大红纱袍,腰围玉带,愈发显得肌肤雪白,容貌昳丽。 他的视线滑过素梨,摆了摆手,淡淡道:「在这里可以散开了!」 小太监不敢怠慢,忙让六位贵女各自回自己的车轿上去。 素梨和秦臻正要走,却被秦霁拦住了。 秦霁笑容和气,先给素梨和秦臻行了个礼,然后指着水边的一株柳树道:「两位秦姑娘,福王府的马车在那边柳树旁,距离有些远,咱家陪两位秦姑娘过去吧!」 素梨知道秦霁曾试图通过秦老太买自己回家侍候,因此一见到秦霁,就立刻提高了警惕。 她顺着秦霁的指示看了过去,见阿喜正和两个王府亲卫立在那里,确定那辆马车正是赵舒让人准备的青绸檀香车,便点了点头,道:「多谢!」 秦霁笑容很是亲切,陪着素梨和秦臻往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和素梨搭话:「秦姑娘,有一句话叫‘冤家宜解不宜结’,您认可么?」 素梨闻言看向秦霁,正好与秦霁四目相对。 她从秦霁眼中看出了求和之意,当下笑了,道:「我很认可这句话,与人为善多好,何必要损人不利己。」 得了素梨这句话,秦霁一直悬着的那颗心这才放了下来——福王虽然身子羸弱,却是泰和帝的宠儿,手中势力深不可测,他也不愿意得罪福王未来的王妃。 秦霁彬彬有礼把素梨和秦臻送到了马车处,亲自服侍素梨和秦臻上了马车,目送阿喜扈卫着马车缓缓而去,这才转身离开了。 素梨怕出什么意外,因此没在外面耽搁,直接和秦臻一起乘了马车回了皇庄。 她陪着秦臻去见了秦夫人,又陪着秦家母女说了会儿话,这才告辞离开了。 当天晚上赵舒没有回来。 早上素梨妆扮罢,因为担心赵舒,她无心做事,便拿了本书坐在窗前榻上,有一页没一页胡乱翻看着,看了半日,也不知道这本书到底是什么书。 正在素梨心乱如麻之际,她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看向窗外,却见是阿保急急赶了过来,忙招手道:「阿保,我在这里!」 阿保走得甚急,当下便跑到了窗前,脸通红,额头上汗迹明显:「秦姑娘,宫里传旨的太监已经到了,您和王爷的婚期已经定了下来,就在五月初六!」 素梨如在梦中,呆呆地看着阿保,过了一会儿方道:「怎么这么急?」 阿保笑容灿烂,先抬手用衣袖抹了一把汗,然后道:「陛下有旨,让您在皇庄发嫁,为了不耽误秦大人公务,便吩咐让婚期尽量提前!」 素梨顾不得别的,忙又问道:「阿舒呢?你们王爷呢?」 v第二十章[12.19] 阿保笑了:「我们王爷还在金明池行宫伴驾,估计明日才回来。」 素梨这时候渐渐有了些真实感,笑着吩咐解颐:「解颐,拿一个你绣的荷包送给阿保。」 她早发现阿保喜欢解颐,而解颐也喜欢阿保,因此有心撮合这对小儿女。 阿保闻言,脸更红了,眼睛亮晶晶只顾往窗子里看。 解颐拿着一个精致的藕荷色荷包走了过来,笑吟吟递给了阿保:「这是我自己一针针绣的,若是丢了,我只管找你!」 阿保欢喜地接了过来,掏出里面的银锞子还给了解颐,却珍而重之地把荷包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银锞子你拿着买糖吃吧,我只要荷包!」 解颐大大方方接过银锞子,笑道:「我不谢你,我只谢我们姑娘!」 阿保看着解颐只顾笑,待回过神来,忙给素梨行了个礼,这才告辞而去。 傍晚时分素梨正在作坊里,王四儿从外面回来了。 王四儿个子长得很快,如今比素梨还高了。 他和素梨说了收购蔷薇花的情形:「……白蔷薇花总共收购了一千斤,浅粉蔷薇花收购了一千五百斤,最多的是玫红蔷薇花,总共收购了一千八百斤……」 素梨和王四儿对过帐,端了盏薄荷蜂蜜茶给他,待四儿喝了茶,这才又问他:「四儿,你去见过买卖土地的经纪没有?」 王四儿点了点头:「我见了好几个,只是如今京城四周都没有超过一百亩的整块土地要卖,我预备过几日再去尉氏县看看。」 素梨点了点头,道:「像蔷薇玫瑰月季这样的花到处都是,有些花却还是罕见,咱们得自己大量种植,买地这件事一定得抓紧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四儿忽然道:「姐姐,我去谈生意的时候,在运河码头那边的金家酒楼里遇到秦四姐了。」 素梨浑不在意道:「理她呢!」 像秦四姐这样的人,素梨曾经恨之入骨,可是如今秦四姐已经把她自己一步步给作死了,素梨提都懒得提她了。 王四儿吞吞吐吐道:「姐姐,秦四姐如今在酒楼里做了娼妓,专门陪酒楼的客人……」 他在运河码头的金家酒楼请祥符县几个有名的土地经纪吃酒,有两个抱了琵琶弹唱的娼妓进了雅间伺候。 王四儿年纪小,又得了素梨的叮嘱,因此不耐烦地挥手让这两个娼妓出去。 谁知一个红衣绿裙搽了满脸粉的娼妓忽然跪下抱住了王四儿的腿:「四儿,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王四儿定睛一看,这才认出是秦四姐,心中一惊——秦四姐何时沦落风尘了? 他素来机警,虽然认出了秦四姐,却装作没认出来,喊了跑堂的过来:「我们要谈事情,不要粉-头侍候,把她们都撵出去!」 离开酒楼时,王四儿给了跑堂的二钱银子,悄悄打听秦四姐的情形,这才得知秦四姐的娘秦老太一病死了,她无处存身,只得投奔她三姐,谁知却与她三姐夫勾搭上了,被她三姐偷卖给了在京郊运河码头开私窠子的无赖刘二做了私娼,如今日日在酒楼里弹唱拉客。 素梨听了,心里既欢喜,又有些怅然。 过了一会儿方道:「四儿,这件事你以后忘了吧,不要再提起了。」 四儿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姐姐,你放心,我晓的。」 他又道:「这世上的事,就该‘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若都像戏词里唱的‘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那还有什么公道?就让秦四姐烂在私窠子里吧!」 金明池行宫内春光明媚,和风细细,临水的藕香榭外立着好几个侍候连贵妃的宫女和太监。 专门为赵舒调养身子的太医沈寒之离开后,连贵妃坐在榻边,左手握着赵舒的手,右手拿着锦帕拭泪。 泰和帝昨日与文皇后的凤驾一起回宫了,今日又过来金明池看赵舒。 见连贵妃拭泪,他忙问道:「阿舒怎么样了?」 连贵妃起身施礼罢,这才道:「阿舒服了药,刚睡着了。」 泰和帝走过去,探身去看赵舒,见他果真睡着了,不过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便叹了口气,道:「都两日了,还不见好转……」 连贵妃瞅了他一眼,忍不住道:「就阿舒这身子骨,皇后娘娘还想往他身边塞人,这是嫌他活太久了么?!」 泰和帝默然片刻,叹了口气道:「朕已经给阿舒和秦氏赐婚了,婚期就定在五月初六。」 连贵妃听了,总算是好受了些:「阿舒实在是欢喜秦氏,早些成亲也好,总有人日夜陪伴他照顾他了。」 泰和帝又沉默了片刻,道:「朕也留下陪阿舒几日吧!」 连贵妃正要说话,赵舒却醒了过来。 见泰和帝也在,他轻轻叫了声「父皇」,声音沙哑干涩。 泰和帝见赵舒才好了几日,就又病弱成这样了,心里颇不好受,便道:「你以后要多保养身子,皇后那边……朕已经说好了,她不会再张罗着给你选侧妃了。」 赵舒眼神带着祈求看着泰和帝:「父皇,儿子这身子……不争气,经不起折腾了,只盼着以后与秦氏长相厮守,将养身子……」 泰和帝见赵舒说得可怜,心里难受,伸手摸了摸赵舒的脸颊,温声道:「放心吧,有父皇为你做主。」 得了泰和帝的保证,赵舒的病情终于开始好转了,第二天就能下地了,第三天气色就好多了,恢复了昔日风致。 泰和帝又让太医给赵舒看了脉息,确定赵舒已经恢复,这才带着连贵妃回宫了。 送走天子銮驾,赵舒又开始紧锣密鼓安排成亲之事。 刚安排妥当,吏部尚书薛琛却又带着新任兵部尚书姜石到了。 最近吏部在分派新科进士,兵部在辽东学霍扬建立军屯,薛琛和姜石有许多事要与赵舒商议。 赵舒送走薛琛姜石,又召来亲信幕僚商议政务,一直忙到了深夜才散了。 赵舒起身送幕僚出去,这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雨。 雨倒是不大,也不密,廊外的地面虽然湿了,却还未汇成水流。 v第二十一章[12.26] 赵舒立在廊下,听着雨滴落在铺着青砖的地面上的声响,心里甚是思念素梨。 阿保和阿寿立在一侧。 阿保觑了赵舒一眼,低声道:「王爷,我上次去向秦姑娘回话的时候,她还问起您呢!」 赵舒原本就想着要去看素梨,听了阿保的话,当即吩咐道:「吩咐人准备马车,我回皇庄那边住。」 阿保答了声「是」,忙安排去了。 这日王四儿要进城去见土地经纪,素梨便让他捎十匹松江阔机尖素白绫回来。 傍晚时分,素梨正在看欣悦带着人把制好的货物装箱,王四儿从外面回来了——他相中了京城东边东明县的一个庄园。 王四儿蹲在地上,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给素梨看:「这个庄园有三百五十亩,距离黄河不远,而且庄园内有一个大大的湖泊,咱们可以用来种莲花。庄园内是沙土地,种麦子是不大好,却适合咱们养花。还有这边,这边就是通明渠的码头,方便咱们用船运货……」 素梨认真地听着,最后问王四儿:「你和经纪约好再看的时间没有?」 王四儿随着土地经纪看了好些时候的地,才相中了这个庄园,有些兴奋道:「我想着得看你的时间,所以没给经纪准信,只说回来商量好了,再去寻他!」 素梨算了算时间,道:「三月十五那日,若是天晴,咱们就过去吧!」 谈罢买地之事,素梨起身,笑着问王四儿:「我让你买的松江阔机尖素白绫,你买到没有?」 王四儿也扶着膝盖起身。 他蹲得太久,腿有些麻,一边晃腿,一边道:「总共十匹,都送到干娘那儿了。」 他如今正式拜了素梨的娘陈二姐做干娘,彼此更亲近了。 素梨当下道:「我看看去!」 王四儿随着素梨往外走,口中央求道:「姐姐,你给二白做衣服时,也给我做一套吧!」 素梨想了想,道:「我难得动针线,就怕等我做好了,你又长高了,衣服都不合身了,还是让我娘给你做吧!」 王四儿原本还要继续恳求的,可是想到素梨做针线活的速度,只得退而求其次:「姐姐,那你给我绣个荷包,好不好?」 素梨只顾往前走,依旧拒绝了:「我给你买个荷包算了!」 她想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没有耐心坐下来绣荷包。 王四儿被拒绝了两次,不好再开口了,只得悻悻随着素梨去了前院。 天已经黑透了,前院廊下挂了两盏灯笼,院子里还算亮堂。 陈二姐正在堂屋看新买回的松江阔机尖素白绫,见素梨进来,忙道:「素梨,你买这么多白绫做什么?」 素梨走过去看了看,道:「送给姨妈两匹,送给姥姥两匹,我拿走两匹,其实也就剩下四匹了,不算多呀!娘,这料子实在是好,又密实,又轻软,又透气,做衣服穿最舒服了!」 陈二姐便让玉秀拿了两匹松江阔机尖素白绫,吩咐道:「这种布,一匹重三斤多,倒也不算重,让玉秀给你送到后面小楼去吧!」 素梨见新来的扬眉哄着二白在罗汉床上坐着玩,也过去坐下,逗二白玩。 用罢晚饭,扬眉带着二白睡去了。 素梨也不急着回去,陪着陈二姐坐着,看着她做针线,有一句没一句陪她说话。 陈二姐难得见素梨如此悠闲,便悄悄和素梨说道:「素梨,今日这白绫还不错,你给阿舒做套中衣,也显得你贤惠。」 素梨其实正有此打算,笑嘻嘻道:「娘,我也正打算呢,待我再见了阿舒,用软尺量了他的身量,我就开始剪裁。」 陈二姐正要说话,听到外面传来风吹树枝的声音,便起身去看,见外面刮起了大风,她担心要下雨,忙催促素梨:「你快些回去吧,一会儿要下雨了!」 素梨又磨蹭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带着琼花离开了。 赵舒这几日一直没有回皇庄,她心里着实牵挂得很,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素梨回到小楼,闲来无事,就又洗了个澡。 她刚洗罢澡,外面就下起了雨。 素梨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雨滴落在屋檐上的啪啪声,想着赵舒,不知不觉睡着了。 素梨睡得正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当即睁开了眼睛,却见帐子外亮着灯,忙道:「谁?」 「素梨,是我。」赵舒走了过来,把烛台放在了床前小几上,撩起帐子,挂在了玉钩上。 素梨坐了起来,看着烛光中的赵舒,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赵舒见她呆呆看着自己,大眼睛似蒙了一层水雾,心里一慌,忙伸手握住素梨的手:「素梨,怎么了?」 素梨忽然扑过去,紧紧抱住了赵舒:「阿舒,我好想你!」 赵舒紧紧抱着素梨,只觉得有些空的心一下子被填满了,胸臆间温暖满足。 素梨与赵舒紧紧相拥,发现赵舒长发微湿,散发着薄荷的清香,身上也凉阴阴的,忙松开了赵舒:「你淋雨了?」 赵舒微微有些羞涩,俊脸透出些红来,移开视线道:「我洗过澡来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刚才怎么想的,一想到要夜探素梨,心里骨头缝里就作痒,回到皇庄后非要洗了澡才过来。 素梨却没想那么多,马上下了床:「被窝里暖和,你快把衣服脱了,到被窝里来吧!」 赵舒心中欢喜,面上却保持镇定,配合着素梨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脱了衣服,只穿着中衣钻进了素梨的被窝。 素梨的被窝果真温暖馨香,赵舒一躺下,就觉得整个人被暖意包围了。 素梨吹灭烛台,放下帐子,在外侧躺下了。 她刚进去,赵舒就抱住了她。 v第二十二章[12.26] 素梨窝在赵舒怀里,得意洋洋道:「你抱着我睡吧,我做你的汤婆子!」 赵舒在素梨头顶亲了一下,道:「到了夏天,我做你的竹夫人。」 天气冷时素梨身上暖和,不过她夏天怕热,他夏天体温较低,夏天还是可以抱着素梨睡的。 素梨听了,不由笑了起来:「汤婆子对竹夫人,倒也算工整了!」 她笑着笑着,忽然觉得不对,伸手隔着衣服握住了赵舒那里,轻声道:「咦?阿舒,你不累么?」 那一处被素梨紧紧握在了手里,赵舒一下子明白自己为何为心里骨头缝里作痒了。 他默然片刻,忽然道:「素梨,你上次不是说……想要试试我到底……怎样么?要不,咱们今夜试一试?」 素梨把脸埋在赵舒胸前,笑了起来。 赵舒说出那句话后,心中紧张极了,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察觉到赵舒的紧张,素梨心中满是怜惜,紧紧贴着赵舒,温暖着他,过了一会儿方道:「好。」 赵舒更紧张了,身子僵直,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素梨起身,在赵舒唇上吻了一下,柔声道:「阿舒,你平躺着。」 赵舒因为紧张,依旧保持着侧躺。 素梨轻笑一声,把赵舒推成平躺的姿势,自己在外侧侧身躺下…… 赵舒一直在告诫自己,要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不然太丢脸了,可是那件事实在是太快活了,这一次他也没比上次坚持更久。 从极乐中回归现实后,赵舒发现自己再次没脸了。 素梨用香胰子洗了手过来,见赵舒用手遮住脸,背对着自己躺在床上,不禁莞尔,她麻利地上了床,从背后抱住了赵舒,自言自语道:「和上次比,其实已经好多了呀!」 赵舒面红耳赤,心如死灰,半日方闷闷道:「一日有十二时辰,一时辰有四刻,一刻有三盏茶,一盏茶有两柱香,一柱香有五分,一分有六弹指,一弹指有十刹那——上次是一弹指,这次是一分,也就是六弹指,好多了么?五十步和一百步谁比谁强?《金屋梦》里尹大郎每次都是一两个时辰!」 素梨忍住笑,道:「可是,书中的尹大郎都快三十岁了,我十五岁,你十六岁,咱俩都还小呢,等咱俩到了三十岁,想必就和尹大郎差不多了。」 赵舒可不敢画这个大饼送给素梨,没有出声。 素梨见赵舒还纠结上了,当下便道:「阿舒,这种事,不是时间长就好的——我知道一本书,讲的是男子如何让女子快活,等成亲了,咱俩一起研究,好不好?」 赵舒从床上起来,目光炯炯看着素梨:「真有这样的书?」 素梨眼睛里满是笑意:「真的有,不骗你,听说还是道家经典,讲的是双修之术。等咱们成亲了,我寻来咱俩一起看。」 赵舒将信将疑,心中很快有了一个主意。 他侧身躺下,转移了话题,道:「素梨,明晚你去清波楼吧,我新从蜀州调了个厨子过来,善烹蜀味。」 素梨对吃最有兴趣了,忙问道:「阿舒,你从哪儿找到这么多好厨子?」 赵舒伸手抚摸素梨身前,口中道:「我在各地都有酒楼,有了好厨子就调到京城试一试。」 他对吃不怎么有兴趣,一两天不吃饭都可以,不过因为素梨爱好美食,赵舒就命人从各地的酒楼调好厨子过来,一一做给素梨吃。 等素梨吃得快要絮烦了,他就另换新厨子,原先的厨子赏了银两送回去。 素梨原本被赵舒摸得蠢蠢欲动,听到赵舒这句话,眼睛一亮:「阿舒,我听说杭州菜和鲁州菜都很有特色,能不能调这两地的厨子过来试试?」 赵舒笑了:「杭州来的厨子已经上路了,鲁州的厨子我明日就让人调来。」 素梨和赵舒聊了一会儿,越聊越饿,索性起身拿了些桂花饼吃了。 赵舒不肯吃,却也随着素梨起来了。 待素梨吃完,他递了一盏茶过去,让素梨漱口,口中道:「素梨,以后你嫁过去,我给你备下小厨房,你夜里想吃什么,就让人去做。」 素梨觉得赵舒的主意甚好:「那我吃成大胖子了怎么办呀?」 赵舒揽了素梨躺下:「胖了的话,抱着更舒服。」 素梨故意逗他:「那苗条就不好么?」 赵舒在素梨头顶心吻了一下,道:「只要是你,怎样都好。」 他是喜欢素梨,又不是喜欢素梨胖或瘦,无论她怎么样,他都觉得好。 素梨没想到赵舒还会说情话,心里美滋滋的,窝在赵舒怀里闭上了眼睛,睡意朦胧,却依旧坚持问道:「阿舒,婚期定在五月初六,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嫁妆?」 赵舒拥着她,柔声道:「你是从皇庄发嫁,什么都不用准备,我都让人准备了。」 素梨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嘟嘟囔囔道:「那我给你做几件贴身衣服……」 她很快就睡着了。 赵舒抱着素梨,又亲了她几下,也很快睡着了。 早上赵舒离开的时候,素梨还睡得正香。 每月逢五逢十是素梨作坊里的休息日,做活的女孩子们都不用过来的,所以这会儿秦家的园子里静悄悄的。 今日是休沐日,百官不用上朝,大事自有内阁,泰和帝便专心致志在紫宸殿后殿静室内诵经打坐,力求进入天人合一之境。 正当泰和帝快要进入境界之际,帐幔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下子把泰和帝的心境给扰乱了,他顿时大怒:「谁?」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来打扰朕静修? 外面传来大太监蔡旭惶急的声音:「启禀真君,福王求见!」 一听说是赵舒来了,泰和帝的怒气顿时「哧」的一声全消了,忙道:「快宣阿舒进来!」 v第二十三章[12.26] 赵舒行罢礼,在一边的锦缎蒲团上坐了下来。 泰和帝细细打量了赵舒一番,见他肌肤白皙润泽,双眼清亮,唇红齿白,比上次见面气色好了许多,心中大慰,道:「阿舒,你来看朕,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他这个儿子,可是一向喜静不喜动,若非有事,一般不会主动进宫的。 赵舒看向泰和帝,清俊脸上带着丝腼腆:「父皇,你修道多年,对道家经典想必耳熟能详了……」 泰和帝:「……」 想到赵舒一向反对他修道,他很怀疑赵舒这是欲擒故纵,因此斟酌着道:「还行吧……」 赵舒一听,便知自己这父皇对道家经典熟悉得很,当下轻咳了一声,正了正身子:「父皇,我听说有一本道家经典,讲的是……」 他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只是这种事,他又不好去问别人,只有问自己的亲爹才不怕丢脸。 泰和帝难得见赵舒来请教他道家经典,老怀大慰,微笑着循循善诱:「阿舒,这本道家经典讲的是什么?」 赵舒厚着脸皮吞吞吐吐道:「好像是什么男女双修之术……」 泰和帝心中勃然大怒,又怕吓住了赵舒,竭力压抑住怒火,声音越发温柔了:「阿舒,谁告诉你道家经典有讲双修之术的?」 赵舒察觉到泰和帝情绪不对,忙道:「父皇,我自己猜的……我不是该成亲了么……」 泰和帝一听,怒火「哧」的一声没了。 唉,都是他这做父亲的没好生教阿舒,阿舒自小多病多灾,自不像长子赵序那样十三四岁就破了身,房里一堆丫鬟侍妾服侍,闺房之事什么都懂。 想到这里,泰和帝温声道:「阿舒,这世上没有什么男女双修之术,道家正统素来反对房中术,说房帷之事‘乐而有节,则和平寿考,及迷者费顾,以生宗而损性命’,前宋哲人也曾说‘闺房之乐,本无邪淫;夫妻之欢,亦无妨碍,然而纵欲生患,乐极生悲’,凡事都须有度……」 他就房事有度讲了半日,直讲得口干舌燥,这才看向默默听讲的赵舒:「不过讲房事技巧的书也不是没有,有些书讲的便是男子如何不损自身,利用种种技巧令女子满足……」 赵舒闻言,眼睛一亮:「父皇,什么书?」 泰和帝一听,便明白阿舒的意思了,也不叫人进来侍候,自己起身,在紫檀木书架里寻了好一阵子,终于找到了一本《守真经》给了赵舒:「你回去好好看看吧!」 赵舒接过书放入袖中,挺直背脊笑微微道:「谢谢父皇!」 泰和帝走到赵舒身旁,伸手摩挲了一下赵舒的头顶心,语重心长道:「阿舒,切记有度!」 赵舒乖乖地答应了一声,很快就寻了个由头离开了。 待赵舒把这本《守真经》自学完毕,炎热的五月也来到了人间,他和素梨的大婚就在眼前了。 东明县的那个庄园素梨已经买了下来,这几日正由四儿看着泥水匠在垒墙盖房。 自从有了欣悦,作坊里的活计根本就不用素梨多操心,欣悦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玉秀和扬眉则把前院的事情安排得事事如意,玉秀管家,扬眉帮着陈二姐照顾二白。 婚礼所需物品赵舒也都让人准备好了,就连成亲当日的凤冠霞帔赵舒也让人备办齐备了。 即将要成亲的素梨反倒闲了下来。 这日傍晚,素梨闲来无事,想着药藤该浇水了,便提了桶水去浇了药藤。 素梨浇罢水,正在思考着要不要拿了竹剪过来,把生长得格外茂盛的药藤修剪一番,前院的小丫鬟心怡就跑了过来:「姑娘,薛姨妈家的大公子来了!」 听说是大表哥薛春雨来了,素梨便让心怡把空桶送回小楼的工具房,自己疾步去了前院。 薛春雨正在堂屋陪姨妈陈二姐说话,见素梨进来,笑着起身叫了声「素梨」。 素梨笑盈盈屈膝,与大表哥彼此见了礼,打量了薛春雨一眼,这才道:「大表兄,你这是……有事?」 薛春雨如今做了巩县提刑所的副提刑,这次过来虽然没穿官服,看上去却也稳重了许多。 他虽然脸上带着笑,可是眉宇之间隐带愁容:「素梨,我有事要单独问你。」 素梨笑了,看向一边陪着的陈二姐:「娘,玉秀和扬眉带二白在大门外玩耍,您去叫她们回来吧!」 待陈二姐出去了,素梨这才问薛春雨:「大表哥,到底是什么事?」 薛春雨为这事愁了一路了,当下急忙道:「素梨,我在巩县那边听说福王要娶甘州总兵秦正兴的次女为王妃……」 他担心素梨被福王给诱骗做妾,忙寻了个机会进京来看素梨。 素梨见表哥担心自己,不禁笑了:「表哥,所谓的甘州总兵秦正兴次女就是我呀!」 见薛春雨眼睛一下子睁大,显见是惊讶异常,素梨也不瞒他,把内情都和薛春雨说了。 薛春雨毕竟身在官场,对那些弯弯绕绕还算了解,听罢素梨的讲述,衡量了一番,道:「有了甘州总兵府这个出身,福王也算是为你考虑得很周到了。」 他又看向素梨:「素梨,你快要成亲了,姨妈她那边怕是难瞒住了吧?」 素梨有些苦恼:「我正要和娘亲说这件事呢,只是这事太过于离奇,我担心我娘接受不了……」 薛春雨性子直爽干脆:「今日我也在这里,咱俩一起和姨妈说了吧!」 素梨正有此意,当下笑了起来:「我去叫娘亲过来!」 陈二姐这时候抱了二白在院子里玩,王四儿刚从东明县回来,正拿了一个新买的布老虎在逗二白。 素梨从明间的细竹丝门帘后探头,见娘亲和王四儿都在,便道:「娘,让扬眉和玉秀先带着二白玩,您和四儿一起过来,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陈二姐见素梨说得郑重,忙把二白交给了扬眉,自己和四儿一起过来了。 四儿是骑马回来的,脸被太阳晒得有些红,他先笑着和薛春雨见了礼,然后才在椅子上坐下。 素梨倒了三盏莲心茶,递了一盏给陈二姐,又递了一盏给王四儿,自己也端起一盏饮了一口,这才道:「娘,四儿,我有一件事要和你们说,你们得先稳住。」 v第二十四章[12.26] 陈二姐见素梨如此郑重,心里有些慌,脸色也有些发白:「素梨,你……你说吧,娘听着呢!」 王四儿一向聪明灵慧,清澈的眼睛一直在观察素梨,当下便试探着道:「姐姐,是不是和当今天子的次子福王有关?」 他甚是警醒聪明,又常在外面跑,素梨又不是很瞒他,因此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 素梨看向四儿,眼睛亮晶晶:「四儿,你可真聪明!」 借四儿这句话,素梨索性竹筒倒豆子,把她和赵舒成亲的内情全说了出来。 待素梨说完,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外面二白咯咯的笑声清晰可闻。 陈二姐只觉得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素梨说的话,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可是凑到一起,她就听不明白了,什么福王,什么赵小哥,什么甘州总兵,什么两个身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素梨一看娘亲的表情,就知道娘亲没明白,便端起茶盏饮了一大口,正要开口细细解说,谁知王四儿却道:「干娘,我来和您说吧!」 他简单明了道:「赵小哥有两个身份,一个是当今皇上的二儿子福王,一个是京城赵姓商人的次子赵舒。」 「如今姐姐要嫁给他了,为了以后过日子方便,赵小哥也给姐姐弄了两个身份。姐姐的第一个身份是甘州秦总兵次女,要嫁的福王这个身份;姐姐的另一个身份就是巩县女秦素梨,要嫁的是京城赵姓商人的次子赵舒。」 陈二姐明白了一些:「那成亲后呢?」 王四儿利利索索道:「成亲之后,姐姐在皇庄那边便是福王妃,从暗门那边过来,就是您的闺女,我的姐姐,赵二郎的妻子赵秦氏。」 陈二姐这下子明白了,叹了口气道:「好复杂啊!」 王四儿一脸严肃:「干娘,其实还是这样好,做王妃哪里有自由,日日呆在深宅内院,难得见人。姐姐做赵家二房的娘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回娘家就回娘家,还能继续做生意。」 陈二姐一想,还真是这样,不由也开颜笑了:「这样好,嗯,这样很好!」 她想起五月初六是福王迎娶福王妃的日子,忙又道:「那五月初六——」 素梨甜甜一笑:「娘,阿舒那边都安排好了,到时候我在皇庄发嫁,在福王府成亲,待谒罢太庙,阿舒就以养病为名带我回皇庄居住。」 陈二姐得知以后还能经常见女儿,心中欢喜道:「那我也得给你准备些嫁妆——让我先想一想,理一理!」 她先前一直想着素梨的婚期是在八月初六,因此给素梨缝制的新衣大都是夹衣,看来得重新缝制了,只是婚期在五月初六,也太紧了些! 素梨见娘亲如此着急,便起身走过去,立在陈二姐身后,一边为她按摩肩膀,一边道:「娘,您什么都不用准备,反正即使成亲了,我也和先前一样,时时都会回家,您就当我是招婿上门好了!」 今日之事实在是太突然了,陈二姐总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一想到常来家里蹭饭吃的娇气包女婿阿舒,居然会是高高在上的亲王,她就觉得轻飘飘的,心跳也快得很,手心里全是冷汗。 素梨察觉到娘亲肩膀的僵硬,当下在心里计较一番,然后看向薛春雨:「大表哥,你何时回巩县?」 娘亲太紧张了,她想让娘亲回巩县住几日,待婚礼结束再回来,有姥姥、姥爷和舅舅陪伴,娘亲会轻松许多。 薛春雨闻弦歌而知雅意:「我明日一早就回巩县。我在巩县买了个宅子,这次回来,原本是打算请姨妈和我娘一起帮我拾掇宅子。」 素梨见大表哥反应这么快,不禁笑了起来,一边为娘亲按压肩膀,一边温声道:「娘,既然大表哥邀请您和姨妈一起过去,您就带着二白过去吧,玉秀和扬眉都跟去侍候,等天凉快些,您再和姨妈一起回来。」 陈二姐正不知如何示好,闻言松了一口气:「好吧!」 素梨笑盈盈道:「娘,等京城这边的事告一段落,我就过去接你。」 第二天一早,趁着天还不算热,素梨与王四儿一起到金水河码头送她娘及薛姨妈薛春雨母子。 薛春雨这条船并不大,旁边停泊的也都是些小船。 素梨正逗二白,旁边的船舱内忽然走出来两个人,当先的那个人凤眼朱唇,玉白纱袍,长身玉立,正是柳翎,后面那人则是柳翎的贴身小厮秋枫。 陈二姐乍见到柳翎,一下子呆住了,觉得像是柳翎,可是对方看起来衣衫华贵,举止清雅,如贵公子一般,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柳翎深深看了素梨一眼,满面春风走上前与陈二姐见礼:「大表嫂,多日不见了!」 陈二姐听到柳翎叫她「大表嫂」,尴尬得很,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素梨淡淡道:「我娘与我爹早已和离,如今我家是女户,我是一家之主。柳公子再见我娘,‘大表嫂’什么的,以后不要再叫了。」 她这话说得颇不客气,柳翎却依旧言笑晏晏,吩咐秋枫:「去请老太太和姑娘出来,就说请她们来见昔日邻居。」 陈二姐忍不住问道:「阿翎,你这是——」 柳翎凤眼含笑,温润如玉:「我今科得中,奉敕回原籍省亲。」 大周朝素来如此,新科进士,都是先奉敕回籍省视,然后朝廷再分派去处。 素梨听了,忽然问道:「你的去处定了么?」 她得小心柳翎,因此发问。 柳翎温声道:「去处已经定了,朝廷授予我沧州通判一职。」 得知柳翎要远去北方边境的沧州了,素梨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对柳翎这个人,她一向忌惮得很。 这个人对国家,是国之栋梁;对百姓,是能臣良吏;可是对她来说,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孽缘。 见到素梨如释重负的样子,柳翎心里不由一阵酸楚,见陈二姐正和自己的娘亲说话,便低声道:「沧州地处北部边境,每次辽国铁骑想来就来,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我想去沧州,看看能不能做些什么。」 这是他的真心话,却也只能和素梨说了。 素梨默然片刻,忽然道:「保重。」 柳翎也笑了,道:「祝你和赵舒……白头偕老!」 他就不信了,按照赵舒的身体状况,素梨能和赵舒白头偕老。 前世的福王,在二十四岁时已经奄奄一息,柳翎前往偏院见赵序和素梨时,刚得到福王赵舒薨逝的消息。 重活一世,赵舒难道就能长命百岁了?距离他二十四岁,也不过八年时间了。 八年而已,他柳翎熬得起。 v第二十五章[12.26] 素梨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讽刺,正要反唇相讥,四儿却道:「姐姐,赵二哥来了!」 听说赵舒来了,素梨忙看了过去。 见果真是做书生打扮的赵舒带着阿保和阿喜来了,素梨眼中满是欢喜,急急下了船去迎:「阿舒,你怎么来了?」 赵舒这几日和赵序一起陪着泰和帝去皇陵祭祖去了,今日清早刚回到京城,得知丈母娘要回巩县,忙来相送。 他握着素梨的手,看了柳翎一眼,这才微笑道:「我来送岳母和二白。」 赵舒和素梨是未婚夫妻,自然称呼素梨的母亲为岳母了。 柳翎看着素梨和赵舒絮絮密谈,心中闪过一丝酸涩,却很快压制住了。 八年而已,他等得起。 送罢母亲和弟弟离开,素梨便留下王四儿和玉秀琼花看家,自己从暗门搬进了皇庄,和一直在皇庄等待着的秦臻母女住在一起候嫁。 转眼便到了五月初六。 新房就在福王府内宅正院晴雪院的正房。 新房内到处都是金红二色,看得素梨有些眼晕。 听到赞礼人吟唱「一朝同饮合卺酒,一生一世永缠绵」,素梨这才放松了一些。 饮罢合卺酒,众人散去,洞房里只剩下素梨和赵舒。 皇室婚礼的繁琐,素梨总算是体会到了,等到了真正洞房花烛这一刻,素梨整个人都要累瘫了,更何况身体羸弱的赵舒。 素梨被凤冠压得脖子疼,忙吩咐解颐和开颜:「解颐,你去服侍王爷洗漱;开颜,你来帮我卸妆!」 一刻钟后,只穿着中衣的赵舒与素梨在拔步床上又相见了。 外面隐约传来丝竹之声,洞房内却异常静谧。 素梨除掉了凤冠,轻松了许多,扭了扭脖子道:「阿舒,我脖子被压得好难受!」 赵舒原本脸热心跳,紧张得不得了,听到素梨说「脖子被压得好难受」,忙走过去给素梨按压后颈。 素梨是真的累,顺势倒在了床上:「阿舒,睡吧!」 赵舒以为素梨说的「睡」别有深意,俊脸微红,眼睛亮晶晶,在素梨身侧侧身躺下,伸手探入素梨衣襟…… 素梨被赵舒揉搓得有些受不了,忙握住了他的手:「阿舒,你不累?」 赵舒是真的累,不过他和素梨的新婚之夜,再累他也要努力呀! 素梨见赵舒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知道他也是累惨了,哪里忍心让他受累? 她起身把赵舒推倒,笑容灿烂:「阿舒,咱们先睡觉养精蓄锐,睡饱了再说!」 赵舒:「……」 素梨说睡就是真的睡。 她起身越过赵舒,从玉钩上放下帐幔,遮住了红烛的光晕,果真睡下了。 因为素梨怕热,赵舒让人在新房里放了不少冰,屋子里凉阴阴的,因此即使帘幕厚重,素梨也不觉得热。 她与赵舒紧紧挨在一起,两人很快就睡着了。 最先醒来的是赵舒。 他一向少眠难眠,睡醒后头晕脑胀,难受得很,因此有很重的起床气。 奇怪的是,每次他与素梨一起睡的话,总是入睡很快,而且睡得很舒服,醒来后也不难受。 外面龙凤红烛还在燃烧着,烛光照在拔步床的大红帘幕上,映得帐子里一片软红。 素梨在床里侧睡熟,她侧身蜷缩着睡得很香。 赵舒凑过去,在素梨唇上亲了一下,只觉温暖柔软馨香,便又亲了一下,然后把素梨拥在怀里。 素梨闭着眼睛,像个小婴儿一般侧身躺着,乖乖地呆在赵舒怀里,脸贴着赵舒的胸口。 她无意识地在赵舒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睡熟了。 赵舒抱着素梨柔软的身子,右手轻轻抚摸素梨的背脊。 在赵舒锲而不舍地抚摸下,素梨终于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享受着赵舒的抚摸,待彻底清醒了,她忽然「嗷」了一声,一下子扑了上去,把赵舒给压在了下面。 赵舒又惊又喜看着上方的素梨:素梨什么时候醒的? 素梨笑盈盈看着下方的赵舒。 赵舒肌肤白皙,在满目软红中,愈发显得白皙如玉,睫毛浓密且长,掩映得一双眼睛越发清澈,形状好看的嘴唇色泽莹润,真是好看! 素梨不由笑了起来,凑过去在赵舒唇上亲了一下。 她刚要离开,谁知赵舒双臂环住了了她的腰肢,不让她离开。 素梨索性又凑过去,咬住了赵舒的唇…… 不知过了多久,素梨终于放开了赵舒。 赵舒喘息着,看着素梨微微肿起的唇,抱着素梨翻了个身,变成了他在上素梨在下的状态…… 约莫两刻钟后,大红帐幔中忽然传出素梨的一声惊叫,叫声很短,瞬间就消音了,只有大红帐幔开始有节奏地晃动起来…… v第二十六章[01.04]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帐幔中传来素梨的一声轻笑,接着又是一声惊叫:「阿舒——」 终于到了寅时,帐幔被人从里面撩开了,鬓乱钗横乌发散乱的素梨探出头来,逃也似地闪身下了拔步床,一边掩着散乱的衣襟,一边口中道:「阿舒,该起身了,我先去洗漱!」 说罢,她一溜烟去了卧室后的浴间。 解颐带着小丫鬟摆好了早饭,见开颜扶了素梨出来,忙上前屈膝行礼:「王妃,早饭已经摆好了!」 因为等一会儿还要按品大妆,素梨梳了简单的桃心髻,穿着家常的夏日衣裙,白纱衫儿,正红比甲,绣红芍药花的素白纱裙,越发显得肌肤似雪,眼若秋水,樱唇娇艳。 解颐服侍素梨坐下,轻声道:「要不要请王爷——」 素梨垂下眼帘,脸颊绯红:「他还在睡……等会儿我去照顾他……」 解颐会意,不再多说,麻利地服侍素梨用早饭。 素梨从寅时开始就被赵舒弄醒,断断续续一直到了卯时,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当下默默用了早饭,然后吩咐解颐:「把这道鲜蘑菜心和这道凤尾鱼用小碟子盛了,再盛半碗碧粳粥。」 黄花梨木雕花拔步床上大红帐幕低垂,素水香的香气在房里氤氲着。 素梨端着托盘走了过去。 她把托盘放在了床头小几上,这才撩起帐幕挂在玉钩上,自己在床边坐下,笑盈盈去看赵舒。 赵舒睡得正香,肌肤透着些红来。 素梨伸手捏了捏赵舒高挺的鼻梁。 赵舒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见是素梨,他当即清醒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看着素梨,轻声道:「素梨,你觉得……怎样了?还疼不疼?」 素梨:「……」 她原本大大方方理直气壮,被赵舒问了这句「还疼不疼」,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大眼睛也浮上了一层水雾,她俯身把脸埋在赵舒胸前蹭了又蹭,深深吸了一口气——赵舒身上有一种清新的少年气息,特别好闻——然后嘟囔道:「就疼了那么一会儿……你那么温柔……已经不疼了……」 闺房之事上,赵舒当真是温柔到了极致,一直很关注她的感受,即使是第一次,也是先让她快活了,然后才开始的…… 赵舒脸也有些红,胸臆间弥漫着骄傲与欢喜——原来他也可以让素梨快乐! 他双臂抱着素梨,直觉素梨身子绵软馨香,不由心中一荡。 素梨察觉到了赵舒的异常,吓了一跳,也不敢撒娇了,忙推开赵舒起身,笑盈盈道:「阿舒,我喂你吃早饭吧!」 赵舒红着脸起来,拉起大红锦缎薄被盖住自己。 紫宸殿正殿的紫檀木雕螭御榻上,泰和帝端端正正坐着,含笑看着并肩行礼的赵舒和素梨。 待赵舒和素梨行了拜礼,泰和帝这才道:「以后要夫唱妇随,举案齐眉,早日为大周皇族绵延子嗣。」 听到「绵延子嗣」四个字,素梨悄悄瞟了赵舒一眼。 赵舒也正看她,两人四目相对,俱想起了清晨时帐中旖旎,脸都是一热,忙都移开了视线。 泰和帝一直在打量赵舒,原本见他脸色略有些苍白,不如素梨气色好,心里怜惜得很,如今见赵舒与素梨的互动,心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儿子喜欢比什么都重要,便悄悄叹了口气,咳嗽了一声,又补了一句:「你们还年轻,子嗣也不是那么急,凡事须得有度。」 素梨:「……」 赵舒却抿嘴笑了——父皇这几次见他,每次都要提几句「切记凡事有度」! 泰和帝知道儿子脸皮薄,当着儿媳妇的面,也不敢多说,当下便吩咐一边侍候的蔡旭:「赏。」 蔡旭拍了拍手。 秦霁带着两队太监逶迤而入,每个太监手上都端着一个描金漆盘,全是各色宝石珍玩。 待这两队太监完全进入大殿,蔡旭这才开始宣读赐赏旨意。 素梨听了半晌,才发现除了珠宝珍玩,泰和帝还赐了她一座运河别业。 从紫宸殿出来,赵舒又带着素梨坐了肩舆去了文皇后居住的延福宫。 文皇后今日打扮得极为庄重,除了侍候她的女官宫女,另有十几个嫔妃也在。 赵舒携了素梨上前,行了拜礼。 文皇后一双杏眼打量着赵舒和素梨,发现赵舒俊脸有些苍白,不由笑了起来,心道:怪不得人家说色是伐骨钢刀,不过新婚洞房,赵舒就成了这幅模样! 想到这里,她心情越发好了,含笑道:「大周皇室子嗣单薄,陛下和本宫可是都盼着福王妃早日为皇室绵延子嗣呢!」 赵舒和素梨按规矩应答罢了。 从延福宫出来,赵舒又带着素梨去了清漪殿。 到了水上回廊,素梨和赵舒下了肩舆,步行走上了水上回廊。 素梨挽着赵舒手臂,凑近赵舒轻轻道:「皇上、皇后和贵妃娘娘也不呆在一处,害得咱俩跑来跑去,一上午时间都用在赶路上了。」 赵舒怜惜地看了她一眼,柔声道:「他们都喜欢呆在自己的地方,不喜欢聚在一起。」 素梨:「……」 她扬首看了赵舒一眼,笑了起来。 和泰和帝那里的庄重与文皇后那里的礼仪森严不同,素梨随着赵舒一进清漪殿,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被连贵妃亲自搀扶了起来。 赵舒一向是连贵妃的命,如今连贵妃爱屋及乌,再看素梨时,眼中泛着柔光,满是怜爱与喜爱。 她不肯让赵舒和素梨行礼,自己在罗汉床上坐定,左手握着赵舒,右手握着素梨,先看看赵舒,又看看素梨,满心都是欢喜:「阿舒,素梨,你俩今日辛苦了,午膳在清漪殿用吧,用罢午膳,再去偏殿歇午觉,到了下午再去太庙——我已经派人问过陛下了,下午也有吉时……」 赵舒和素梨自是答应了。 连贵妃又看向素梨,笑容亲切:「素梨,皇上赏了你什么?」 v第二十七章[01.04] 素梨笑盈盈道:「母妃,除了珠宝,父皇还赏了我一座运河别业。」 连贵妃听到素梨叫她「母妃」,心中喜欢得很,点了点头,却又问道:「皇后呢?她赏了你什么?」 素梨抿嘴笑了:「母妃,皇后不过按旧例赏赐罢了!」 连贵妃平常太端着了,如今在儿子儿媳面前有些放飞自我,扬了扬眉,撇了撇嘴道:「素梨,我进宫时,家中也有些陪嫁,其中有个脂粉生意,这些年生意还行,我没有女儿,只有阿舒一个儿子,你一个儿媳妇,就给你吧!」 赵舒笑了,道:「素梨,母妃把兰亭集给你了!」 素梨这才知道兰亭集居然是连贵妃的生意,不由吃了一惊:「兰亭集……是母妃的生意?」 她可是一直和兰亭集有合作呢! 连贵妃笑了:「都是我当年的陪房在经营,我不怎么管,明日我就让他们去福王府和你做交接,以后就是你的了,将来你和阿舒有了女儿和儿媳妇,给女儿也行,给儿媳妇也行,你自己做主就是!」 素梨笑容灿烂起身屈膝行礼:「多谢母妃!」 连贵妃挽着素梨的手:「傻孩子,和母妃客气什么!」 又道:「我这些年也攒了些首饰,如今我上了年纪,都不怎么戴了,我让人重新镶嵌了,都给你吧!」 素梨看了看分明依旧年轻美丽的连贵妃,不由笑了,起身谢了连贵妃,顺势恭维了几句。 连贵妃先是乐滋滋抚着脸笑:「儿子都成亲了,都有儿媳妇了,哪里还美呢!」 想到文皇后,她又一脸傲气道:「素梨,你是我的儿媳妇,我自是对你大方,怎能像皇后那样悭吝!」 素梨和赵舒听了,相视一看,都笑了起来。 用罢午膳,连贵妃催着赵舒和素梨去偏殿歇息。 待侍候的人都退下后,素梨在拔步床上坐下,道:「阿舒,这是你小时候的居住么?」 赵舒「嗯」了一声,挨着素梨坐下:「睡一会儿吧,下午还要去太庙呢!」 大约是考虑到赵舒体质偏寒,偏殿里并没有用冰,不过清漪殿位于御湖中央,还算凉爽,再加上赵舒身子偏凉,素梨挨着他躺着,倒也不觉得热。 她一时半会儿睡不着,想起清晨闺房之事,心中好奇得很:「阿舒,今天早上你……怎么会那么多花样?」 赵舒:「……」 他抬手遮住自己红透了的脸,一动不动,装作睡着了。 素梨见他这么可爱,心里实在是喜欢,凑过去抱住他好一阵子揉搓。 赵舒被弄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他紧紧抱着素梨,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反过来问素梨:「你不是说有研究男女双修的书,书在哪里?」 素梨当时就是随口哄赵舒的,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这会儿现编,她哪里编得出来? 她干脆闭上眼睛,把脸埋在赵舒胸前,小猫咪般蹭了又蹭,嘟囔道:「好渴睡呀……」 赵舒:「……」 见素梨装睡,他不禁微笑,拿过一旁的薄被展开,搭在了素梨背上,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素梨趴在赵舒胸前,能够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脏在胸腔内的跳动。 她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赵舒一直等到素梨睡熟,这才轻手轻脚挪动素梨,把她摆成背对着自己侧躺的姿势,然后自己从背后抱住素梨,慢慢放松被素梨压得有些发麻的身子,没过多久也睡着了。 连贵妃倚着锦缎靠枕歪在寝殿窗前的贵妃榻上,手里拿着一本韵书在看,见钟莲心带着小宫女进来了,便道:「阿舒和王妃都歇下了么?」 钟莲心眼中的笑意掩都掩不住:「起初小两口还在玩闹,奴婢在殿外都能听到笑声,没过多久就没了声音,都睡下了!」 听到赵舒居然和新婚的妻子玩闹,还有笑声传出,连贵妃不禁也笑了,放下韵书双手合十念了声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又道:「我不求别的,他们小夫妻俩感情好就行!」 她向来知道自己的儿子,因身体病弱,这些年哪里开开心心笑过,如今娶了素梨,单就在清漪殿这两个时辰,他眼中脸上笑都没断过。 钟莲心凑趣道:「娘娘,这就是天定的姻缘呢!」 想到赵舒的身子,连贵妃不由叹了口气,道:「我就担心他们小夫妻好得蜜里调油,阿舒的身子扶不住……」 钟莲心想了想,道:「娘娘,不如奴婢去和王妃说一声?」 连贵妃忙道:「不可,不可!这样不妥当!」 又缓缓道:「这样的事情,应该是当娘的直接说儿子,哪里能去说媳妇!」 她阖上眼睛,轻轻道:「待我寻个机会,和阿舒说一声……」 按照钦天监勘定的吉时,赵舒与素梨乘坐八抬八簇肩舆明轿,在亲王仪仗的簇拥下去太庙谒庙。 红墙黄瓦的太庙隐在遮天蔽日的松柏间,虽是夏季,却凉爽异常。 一进太庙,素梨就闻到了浓重的檀香气息。 她活了两世,却也是第一来太庙,因此也正经得很。 与赵舒并肩行罢礼,出了大殿,素梨这才有了真实感——以后她就是上了皇室玉牒的亲王妃,皇家的儿媳妇,赵舒的妻子了! 她看向赵舒。 赵舒也正看她。 两人相视一笑。 赵舒把手伸进素梨身上大袖衫的衣袖里,寻到素梨的手紧紧握住,笑容腼腆:「王妃,请随小王去吧,今晚延福宫还有赐宴呢!」 v第二十八章[01.04] 素梨笑容灿烂明媚:「王爷,请带路!」 赵舒和素梨先去了清漪殿。 待女官引着素梨去净手了,连贵妃这才寻到了机会,握着赵舒的手,低低道:「阿舒,母妃有一句话要叮嘱你。」 赵舒见母亲神情郑重,忙凑近道:「母妃,您说吧,儿子听着呢!」 连贵妃满是怜惜看了看赵舒白皙如玉的脸颊,低声道:「你如今虽然成亲了,不过你自小身子病弱,闺房之事,须得有度。」 怕赵舒不喜欢听,她忙又补充了一句:「你既然有了妻子,就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妻儿的依靠。只有你保全了,你的妻儿才有人护着;你若不好了,你的妻儿又指望哪一个去?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赵舒原本还有些别扭,听了后面这段话,俊脸微凝,神色肃穆,答了声「是」,又道:「母妃,您放心,我都明白。」 素梨净了手,换了常服,重新梳妆罢过来了。 连贵妃屏退侍候的人,郑重其事叮嘱赵舒和素梨道:「待一会儿延福宫的晚宴,你们两个什么都不要吃。」 赵舒是明白的,她担心素梨不清楚,因此叮嘱了一番。 见素梨和赵舒点头,连贵妃这才道:「我吩咐清漪殿的小厨房准备了晚膳,你们略微用一些再出发去延福宫。」 清漪殿的菜很清淡,素梨自己用了些,见有一道翡翠鱼汤很是鲜美,便盛了半碗,奉给了赵舒:「阿舒,这道汤滋味很好,你用一些吧!」 连贵妃在一边看了,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目光炯炯看着赵舒——赵舒从小就不爱喝鱼汤! 赵舒乖乖用汤匙舀了些,慢慢吃了。 见赵舒不拒绝素梨,连贵妃这才松了一口气,也不让在一边服侍的女官动手,自己亲自为素梨盛了一碗汤,笑盈盈道:「素梨,这道茉莉银耳汤清甜润口,你也尝尝吧!」 素梨忙恭谨道:「谢母妃!」 简单用罢晚膳,连贵妃这才携了赵舒和素梨小夫妻乘了肩舆,一起往延福宫去了。 今晚延福宫晚宴虽说是皇家家宴,却也花团锦簇,热闹非凡。 泰和帝的后宫嫔妃虽然不多,却也有十几二十个了,因为泰和帝难得来后宫,因此嫔妃们抓住机会各展其长,打扮得各位出色,或端丽,或娇艳,或清雅,花团锦簇,香气袭人。 端王赵序因王妃李雪芷涉入李氏谋逆案已被处死,所以带了连侧妃和新纳的徐侧妃参加晚宴。 连侧妃清丽苗条,徐侧妃丰满娇艳,也都是出众的美人。 平王世子赵预和定王世子赵杼都还未娶正妻,因此单身前来,并未携带女眷。 延福宫大殿内挂着无数的水晶灯,照得整座大殿如同白昼。 整个大殿内都铺设着厚厚的大红地毡,正前方和东西两侧按照品级摆放着一排排紫檀木条案和正红锦凳,中间空地则是教坊司歌舞的舞台。 素梨和赵舒并肩而坐。 她和赵舒也动牙箸,不过始终未曾真的吃东西。 中间的舞台上,教坊司的舞女们组成方阵,舞袖翩翩,跳着妖娆飘逸的柳腰舞。 素梨正专注地看着,忽然觉得不对,似乎有人在看她,她顺着视线看了过去,却发现是坐在她和赵舒左边的赵序。 她冷冷移开视线,不再理会。 赵舒发现了,深深看了赵序一眼。 赵序领会到赵舒的威胁,忙正襟危坐,不再东瞟西看。 坐在素梨右手边的平王世子赵预见状,微微一笑,低声问素梨:「二嫂,明日我和阿杼去福王府拜望您和二哥,不知二嫂可还欢迎?」 他生得剑眉星目,颇有男子气概,这一笑,却又带着几分稚气,很是吸引人,斜对面的两位低位嫔妃被赵预笑容吸引,都笑意盈盈看了过来。 素梨似没听到一般,双目晶莹,专注地欣赏着舞台上的歌舞。 赵预:「……」 他丝毫没有气馁,微微一笑,也看向舞台。 赵舒悄悄握住了素梨的右手,眼中得意——他的素梨,眼中可是只有他呀! 夜宴散后,赵舒和素梨把连贵妃送回了清漪殿,这才一起乘坐大轿出宫回了福王府。 大轿十分宽大,素梨一坐船轿就渴睡,因此大轿还没出宫,素梨就歪在榻上睡着了。 赵舒原本没有倦意,可是素梨睡得这么香,他受了感染,便与素梨挤在榻上躺下,很快也睡着了。 回到晴雪院,素梨精神奕奕,卸下首饰,脱了常服,索性又去浴间洗澡去了。 赵舒也想洗澡,却又不好意思和素梨一起洗,便去书房洗澡去了。 素梨洗罢澡出来,一边晾着微湿的长发,一边端坐在书案前,记录着明日要做的事情。 男主外,女主内,外院的事自有赵舒管着,内宅她得接手了。 她明日得见在王府内宅服役的各级丫鬟媳妇和婆子,还得与兰亭集的总掌柜做交接,今日须得先计划好。 素梨刚记录好,赵舒便回来了。 他脸上微带湿意,越发显得眉目浓秀,嘴唇润红,十分清俊。 素梨见他进来,当下便笑了:「阿舒,我明日除了见内宅服侍的人,以及与兰亭集的总掌柜做交接,还有别的事没有?」 赵舒想了想,道:「王府的内账外账一向混在一起,我已经吩咐阿寿把内账外账分开了,他怕是也要来向你交账。」 素梨听了,心里有数了,当下起身伸了个懒腰,吩咐解颐道:「解颐,你做好安排,所有的事务,都等我和王爷起来了再处理。」 解颐答了声「是」,带着侍候的丫鬟退了下去。 v第二十九章[01.04] 赵舒听到素梨嘱咐解颐的话,便知素梨明日要和他一起睡懒觉了,不由垂下眼帘笑了。 素梨刚在拔步床上躺下,赵舒也过来了。 他放下新换的半透明的鲛绡帐,俯身压在了素梨身上,清俊脸上带着腼腆的笑意,温柔地看着下面的素梨。 素梨被赵舒垂下来的长发弄得脸颊痒痒的,她眼中满是笑意,看着上方的赵舒,笑嘻嘻道:「阿舒,你不用施展美男计,有一句话,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赵舒凑到她嫣红丰润的唇上吻了一下,哑声问道:「哪一句话?」 素梨察觉到了赵舒身子的异常,却故意一本正经道:「唐代吴兢在《贞观政要》一书中说了,‘竭泽而渔,非不得鱼,明年无鱼;焚林而收,非不获兽,明年无兽’……」 她眼含媚意,伸出白嫩的手指,探到赵舒敞开的中衣衣襟内,在他胸前戳了戳,声音媚得快要滴出水来:「我的阿舒这样好,我可要慢慢享用,哪里舍得一口吞下?」 赵舒:「……」 素梨轻笑一声,忽然双臂环住赵舒的腰,双腿环住赵舒的腿,然后用力一翻,变成了她在上制住赵舒的局面,笑吟吟道:「阿舒,此事须得细水长流呢!」 赵舒:「……」 他没有素梨力气大,只能听素梨的了。 素梨起身熄了外面的白纱罩灯,依偎着赵舒躺了下来,口中道:「阿舒,夏天抱着你,一点都不热。」 说罢,她凑到赵舒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把脸埋在赵舒胸前,闭上了眼睛。 待素梨睡熟了,赵舒在素梨发上吻了好几下,又抚摸了她好一阵子,然后为了清心寡欲,便开始想心事,做计划,终于平心静气,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直到了快午时,赵舒和素梨才睡醒起身。 两人睡足了觉,都觉神清气爽,一起用了午饭,赵舒陪着素梨在晴雪院正房见王府内院侍候的人。 福王府主子虽然只有两位,内院侍候的人却是不少。 内院管家正是阿喜。 阿喜把名册呈给素梨,恭谨道:「启禀王妃,内院一共有一等丫鬟两位,二等丫鬟十二位,三等丫鬟五十六位;一等仆妇三位,二等仆妇十一位,三等仆妇四十八位;另有管事五位,分别负责内院的车马、衣饰采买、厨房等,如今俱在庭院里候见。」 素梨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翻看了一下名册,见上面姓名、年龄、来历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不由微笑,道:「阿喜做得很好。阿喜,你去传我的话,让二等丫鬟、一等仆妇,以及五位管事按顺序进来吧!」 她身边如今只有两个一等丫鬟,分别是解颐和开颜,以后要从二等丫鬟中慢慢选人充入一等,因此二等丫鬟也都见一见。 赵舒一向治家甚严,福王府内外下人不知被他洗过了多少遍,能留下的都是忠心与能力齐全的。 这些人见王爷虽然不说话,却一直陪伴着王妃,哪里还敢起别的心思,因此素梨很顺利就把内宅上下人等见了一遍。 赵舒见素梨忙完了,这才轻轻道:「素梨,你也见见外院的人吧?」 外院都是他常用的亲信,素梨是他的妻子,他的亲信自然该拜见他的妻子了。 素梨没想到赵舒这就要向她交底了,嫣然一笑:「好!」 见罢外院的人,素梨有些累了,吩咐外管家阿保和内管家阿喜:「阖府上下人等,按照名册及级别,一律有赏。这件事你们两个去安排吧,都从我的私库出。」 她还没嫁进来,赵舒就给她安排了一个私库,如今她的嫁妆和宫里的各种赏赐都在私库里放着。 安排罢这些,素梨觉得有些累,便拉了赵舒,去晴雪院后院探险去了。 到了后院,素梨才发现后院遮天蔽日种了不少老梨树,上面枝繁叶茂,绿叶间累累缀缀挂了无数绿色的梨子。 她不由看向赵舒:「怎么这么多梨树?」 赵舒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因为素梨,几个月前命人从城外苗圃移植了这许多老梨树回来,一本正经道:「嗯,就是很多呀!」 素梨眼波流转瞅了赵舒一眼,伸手牵住赵舒的手:「阿舒,前面有一个五角亭子,咱们走到那边看看去,好不好?」 赵舒抬头看了看,计算了一下距离,不由吓了一跳。 素梨一见赵舒这表情,就猜到娇气舒懒怠走,便笑盈盈道:「没事,你若是累了,我背你好了!」 赵舒:「……」 他还能说什么?跟着素梨走就是了! 一刻钟后,素梨笑嘻嘻问扶着红漆柱子站着的赵舒:「阿舒,是不是很累?我背你回去吧!」 赵舒整整走了一刻钟,此时肌肤微红,隐隐透出些汗意,显见是累得很了。 他扶着柱子,让自己慢慢缓过气来,这才道:「不用,我自己走。」 他倒不是赌气,而是知道素梨非要和他一起散步,正是要锻炼他的体力。 他的体力好了,才能更好的和素梨在一起。 想到这里,赵舒不由想起了新婚之夜心神激荡销魂蚀骨的滋味,不由心里一荡,当下便道:「素梨,我歇好了,咱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素梨怕赵舒累着了,一边走,一边采-花折枝弄草,走得很慢。 赵舒便和素梨说道:「素梨,咱们今日把家务都处理完,明日我带你回巩县探望姥姥、姥爷和舅舅,再接岳母和二白回来。」 他已经问过阿寿了,皇室虽然没有这个礼节,可是民间却是有成亲三日后,新郎带新娘子回娘家吃会亲酒见娘家亲戚这一风俗的。 素梨闻言,眼睛一亮:「可是姥爷他们并不知道咱俩已经成亲了呀?」 原本她和赵舒的婚期,是定在八月初六的,如今距离八月初六还早着呢,在姥爷姥姥他们眼中,她和赵舒可是未婚夫妻。 赵舒十分笃定:「那咱们就继续演戏好了!」 素梨瞅了赵舒一眼,心道:演未婚夫妻么?到时候得分开住,我是无所谓的,看你怎么办? 想到这里,素梨笑容加深,心中雀跃,忽然道:「阿舒,我还是背着你走吧!」 v第三十章[01.04] 赵舒:「……」 兰亭集的总掌柜连一木带了两位账房先生和六个抬着账本的小厮,正在晴雪院的门房内等着,这时候外面传来小丫鬟娇嫩的声音:「连掌柜到了么?王爷王妃有请!」 连一木忙道:「到了到了!」 他忙带着人去见王爷和秦王妃。 素梨把总账册翻了一遍,这才发现兰亭集生意实在是做得很大,除了京城的总店,大周各地还有六十多个分店,每年的流水都有几十万两银子了。 她如今刚刚接手,自是不欲大动。 听罢连一木的禀报,了解了大概之后,素梨拿出连一木及其家人的身契,微微一笑道:「连掌柜,贵妃娘娘已经把你和你家人的身契给我了,既然娘娘赏赐,长者赐不敢辞,我就先收下了。」 连一木没想到贵妃娘娘如此疼爱儿媳妇,把杀手锏都交给了秦王妃,当下悄悄吸了一口气,道:「属下全家都是王妃的人,自当竭尽忠诚,报效王妃。」 素梨又是一笑,道:「从今年开始,兰亭集只要盈利增长,年底分红分你一成。」 连一木没想到秦王妃如此大方,当即道:「谢王妃!」 贵妃娘娘先前的赏银已经足够丰厚了,没想到秦王妃出手更大方。 即使不说士为知己者死,看在这一成分红上,他自然也要更用心地经营兰亭集了。 处理罢家务,素梨娇娇地倒在了赵舒身上:「阿舒,我好累啊!」 赵舒轻笑一声:「去里间我给你按按吧!」 听了赵舒这句话,素梨侧脸似笑非笑打量了赵舒一番,然后道:「多谢啊!」 说罢,在赵舒满怀期待的眼神中,素梨利落起身,却是往外走去。 走到了细竹丝门帘前,她这才回头看赵舒,笑意盈盈:「阿舒,我听说你外书房后面有一个小园子,叫竹声斋,你要不要陪我去看看?」 素梨知道赵舒的用意,可是那种事虽然很快活,为了赵舒的身子,她还是得细水长流呀! 赵舒:「……好。」 先前素梨送他的药藤盆景,有两盆他让人种在了外书房后面他用来藏书的小园子里,下午散步时和素梨提了提,谁知素梨便记住了。 阿保正和阿喜一起安排明日王爷和王妃去皇庄的行程。 得知王爷陪着王妃去了竹声斋,阿保笑了:「还是王妃有本事,王爷今日下午先去了晴雪院后面的园子散步,如今又要去竹声斋,王爷今日一天走的路,就要赶上先前一个月走的路了。」 阿喜微微一笑,道:「王妃一向活泼好动,王爷以后少不得要妇唱夫随了!」 阿保听到「妇唱夫随」四个字,哈哈笑了起来,道:「哈哈哈!这样可太好了!」 他在阿喜肩膀上拍了一下:「竹声斋算是外院了,哥去那里伺候了!」 阿保管外院,阿喜管内院,竹声斋是阿保的管辖范围。 听到阿保在自己面前自称「哥」,阿喜一双细长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阿保一番。 阿保当即改口:「阿喜哥,小弟走了啊!」 他喜欢阿喜的妹子解颐,少不得要好好巴结未来的大舅哥阿喜了。 竹声斋原来是翠绿竹林中一座以松木为窗的竹坞,很是清雅。 素梨走在竹林小径中,觉得满目新翠,竹林晚风吹透衣衫,十分凉爽,便拿过特地让解颐准备的藏蓝缎面披风,帮赵舒披上了。 她一边踮着脚系缎带,一边道:「阿舒,你让人拾掇竹声斋的时候,是不是心里想到过苏轼的一首词?」 赵舒垂下眼帘,看着素梨簪发的白玉梨花簪,低声道:「闻道司州古,云溪上、竹坞松窗。」 他当时病得太重,卧床不起,就让阿寿读诗词文章给他听,阿寿读了苏轼的一首《西江月》,赵舒听了,觉得这首词甚有意境,便让人按照这首词在外书房院子后建了竹声斋。 素梨笑嘻嘻一拍手,背诵这首词的下阕:「‘摐摐,疏雨过,风林舞破,烟盖云幢。愿持此邀君,一饮空缸’。阿舒,等到了巩县,咱们寻个机会,再去那家谢家面馆,尝尝他家的菌汤烩面和麻辣烩面,要几样小菜,烫一壶槐花蜂蜜黄酒,痛痛快快喝一顿酒,学东坡居士一醉方休!」 赵舒闻言,眼睛亮晶晶,柔声道:「好,我陪你去。」 那巩县城内的谢家面馆可算是他和素梨定情的地方。 赵舒永难忘记寒冷的上元夜,他和素梨在谢家面馆内说的话。 素梨实在是太喜欢这个竹声斋了,吩咐阿保,让人把晚饭摆在了竹声斋。 晚饭很简单,两荤两素四样菜,绿豆百合莲子粥,另有一笼鲜肉竹笋馅的小笼包。 素梨给赵舒盛了半碗粥,又在他面前的碟子里放了一个小笼包,然后自顾自吃自己的。 赵舒一点食欲也没有,原先只是舀了些粥慢慢吃,可是见素梨吃得香,他心中好奇,素梨吃什么,他就也吃什么,不知不觉也吃了些菜。 小笼包小小的,是用铺了松针的竹笼蒸出来的,特别精致可爱。 素梨夹了个小笼包,蘸了些醋一口吃了,然后故意引逗赵舒:「小笼包蘸醋别有风味,你也尝尝吧!」 赵舒趁机撒娇:「那你喂我。」 素梨笑眯眯夹了个小笼包,蘸了些醋,喂给了赵舒。 赵舒:「……」 小笼包蘸醋,味道真的好怪! 看到赵舒的表情,素梨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夹了一个小笼包,先去蘸醋,又去蘸油泼辣子,一口吞了,然后笑嘻嘻道:「阿舒,这样吃更好吃,你要不要试试?」 赵舒:「……不要!」 见赵舒跟个小孩子似的摇头,素梨不禁笑了起来。 v第三十一章[01.13] 一时用罢饭漱罢口,素梨怕这里太阴凉赵舒身子受不住,便挽了赵舒的手臂,两人慢慢散步回了晴雪院。 清晨素梨洗漱罢,穿着玉白绣花寝衣披散着长发从浴间出来。 开颜正带了两个负责梳妆的二等丫鬟在妆台前等着,见素梨出来,忙上前齐齐行礼:「给王妃请安!」 素梨摆了摆手:「起来吧!」 开颜起身后,打开首饰匣让素梨看:「王妃,今日回门,奴婢准备了这套红宝石头面和这套蓝宝石头面,您看——」 素梨还没来得及说话,赵舒便进来了。 见开颜她们行礼,赵舒便道:「都出去吧,叫你们了再进来。」 丫鬟们都退下后,素梨伸手抚了抚赵舒犹带水意的俊脸,声音清澈:「阿舒,怎么了?」 赵舒没说话,却把素梨抵在妆台前,低头吻住了素梨。 不知过了多久,素梨双手微颤,竭力扶着妆台站着,赵舒贴在她身后,紧紧抱着她。 素梨看着妆镜中的自己和赵舒。 她脸泛绯红,双目盈盈,赵舒也没好到哪里去。 待那阵震颤过去,素梨这才缓过来,转身抱住了赵舒,把脸埋在了赵舒胸前,吸着赵舒胸前的味道。 赵舒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好闻,特别清澈,像是清晨的竹林,却又带着淡淡的药香。 良久之后,素梨仰首看赵舒,眼波如水,樱唇微肿,声音沙哑:「阿舒,你现在想做什么?」 赵舒老老实实道:「想睡。」 那种事真的好快活,可是事后他真的很累很想睡。 素梨得意地笑了起来:「那你别想睡了,秦大人夫妻俩正在皇庄等着咱俩回门呢,准时可是最基本的美德!」 赵舒:「……」 好在福王府在京城中心地带,而皇庄在京城西郊,从福王府到皇庄,即使乘坐马车,也得半个多时辰才能赶到。 福王府专门为秦王妃准备的豪华宽大舒适的香樟青锦车中,赵舒与素梨枕着软枕,依偎在柔软的锦榻上,在马车些微的震荡中,舒舒服服一路睡到了皇庄。 马车在众骑马扈卫的王府亲卫簇拥下出了城,转向前往皇庄的道路,眼看着到皇庄大门外了,马车却渐渐停了下来。 阿喜在马车外禀报道:「启禀王爷,平王世子路上遇到,请求给您和王妃请安。」 赵舒闭着眼睛,眉头微蹙,声音冷淡:「就说我身子不适,以后再见吧!」 阿喜答了声「是」,自去回绝。 马车继续辘辘向前。 素梨想起宫宴上,那个平王世子赵预正好坐在她的右手边,还向她搭讪,今日又在路上遇到,怕是没那么简单。 她坐起来道:「阿舒,这条道路只通向皇庄、我家和薛琛的别业,平王世子怎么这么巧,会出现在这里?」 赵舒没有说话,藏在绯色纱袍衣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他自然知道文皇后的打算。 如今还不到文皇后真正出手的时候,她让赵预这厮来接近素梨,不过是想坏了素梨的名声,顺便毁了他罢了。 从文皇后当年借赵序的生母李怡真毒害他的那一刻起,他和文皇后便势不两立,早晚会分出真章来。 只是文氏一族如今还控制着江南官场和运河税关,这几年他还得继续隐忍…… 不过文皇后敢算计素梨,那他也不客气了…… 素梨一直在观察赵舒,见赵舒眼帘低垂,似是心事重重,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伸手寻到赵舒的手,慢慢掰开他的手指,悠悠道:「阿舒,我这个人呢,有一个毛病。」 赵舒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抬眼看她:「什么毛病?」 素梨笑容狡黠:「世上好看男人那么多,可是我眼神不好,眼里只能看到你。」 赵舒:「……」 他原先还在算计如何弄死赵预,此时听了素梨的话,方才那种阴冷的杀意一扫而空,胸臆间满是欢喜和温暖。 赵舒抱住素梨,把脸埋进素梨怀里,笑了起来。 素梨啊,真是他的宝贝! 赵预那厮也不过是文皇后的工具,死了他,还有别人,不如先放着吧! 素梨被他弄得身前又热又痒又有些酥麻,忙笑着推开了他:「哎呀,别撒娇啦,秦大人夫妇怕是在迎接咱们了!」 赵舒抬起头看着素梨,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笑意:「素梨,你饿了!」 他刚才听到素梨肚子咕咕叫了好几声。 素梨:「……你走开!」 她以为赵舒是在埋胸,谁知他是在听她的腹鸣! 赵舒名义上的岳父甘州总兵秦正兴携了妻女迎接赵舒素梨,彼此厮见罢,素梨陪着秦夫人和秦臻去了清波楼,赵舒则带着秦正兴去书斋议事。 赵舒的幕僚穆青和刘兴隆正在书斋内候着,听小厮说王爷和秦总兵来了,忙一起起身去迎。 在书斋坐下后,赵舒直奔主题,看向秦正兴:「你在二月的奏折中说,西夏人在六月七月也会夜袭边境的堡垒?」 为了严防西夏军队入境劫掠,甘州边境修建了不少堡垒,几个村子居住在一个堡垒之内,彼此之间守望相助,共同御敌。 v第三十二章[01.13] 秦正兴答了声「是」,道:「前些年西夏人都是在青黄不接时才会越境劫掠,如今因为有汉人内奸投靠了西夏人,西夏人开始在大周百姓收割麦子和稻子后夜袭堡垒,肆意劫掠杀戮。」 赵舒吩咐阿寿:「去把朱驼子叫来。」 朱驼子原是豫州工匠,家中世世代代都是做爆竹的,到了他这一代,更是痴迷上了炸-药,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投入作坊中,当年李雪芷正是挟持了他的独生女朱玉娇,这才逼得他投靠过去的。 李雪芷与李氏家族覆灭,赵舒命青衣卫把朱驼子的女儿朱玉娇救了出来,父女团聚,朱驼子更是死心塌地为福王效命。 见秦正兴面带疑惑,赵舒懒得多说,便看了刘兴隆一眼。 刘兴隆不由微笑,当即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秦正兴得知这个叫朱驼子的工匠能够制出可以稳定运输并控制爆炸时间的炸=药,霍地站了起来,眼中满是惊喜:「王爷,这是……真的?」 赵舒「嗯」了一声,道:「你这次带走一些,我让朱驼子和徒弟随你过去,就在堡垒外做一些实验。」 秦正兴压抑着心中的惊喜,答了声「是」,又急忙拱手:「末将决不辜负王爷期待!」 素梨陪着秦夫人和秦臻母女在清波楼起居室里说话。 一边的罗汉床上摆了不少盛放首饰的匣子,解颐和开颜一一打开,然后退到一边静静侍立。 素梨挽了秦臻的手,笑吟吟道:「我听说姐姐与霍扬霍将军的婚期就在秋季,山高路远,我是去不了了,不过我早把给姐姐的礼物准备好了,姐姐看看喜不喜欢。」 秦臻之父秦正兴是赵舒的亲信,秦臻新近订婚的未婚夫霍扬也是赵舒的亲信,而且秦正兴和霍扬又手握兵权,镇守大周西部和西北,因此素梨也着意笼络秦夫人和秦臻母女。 秦夫人和秦臻一起上前,随素梨去看,却见头一个匣子里衬着素白软缎,上面嵌着一串翡翠珠链、一对银镶翡翠耳坠和一对银镶翡翠蝴蝶钗。 这些翡翠细腻通透,翠意欲滴,美得令人窒息。 秦夫人和秦臻没想到秦王妃出手这么大方,都有些吃惊。 素梨又引着她们去看第二个首饰匣子,却见黑丝绒底座上,嵌着一整套赤金镶嵌红宝石和绿宝石的头面。 秦夫人和秦臻都看呆了——她们都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顶级的珠宝,红宝石和绿宝石镶嵌在一起,居然会这么美丽! 素梨嫣然一笑,看向秦夫人道:「母亲,这些都是我和王爷给姐姐添妆,您看看怎么样!」 她还准备了一套赤金镶珍珠头面,预备送给秦夫人。 秦夫人看了女儿一眼。 秦臻会意。 母女俩当即齐齐屈膝行礼:「多谢王妃赏赐!」 素梨哪里肯让她们行礼,不待她们屈膝,忙扶了起来,笑盈盈道:「自家人,不须多礼!」 傍晚时分,赵舒和素梨亲自送秦正兴一家三口离开。 目送秦家马车在骑兵扈卫下走进夕阳之中,素梨心中空落落的,握住赵舒的手,低声道:「她们这一去,再见不知又是何时了……」 秦正兴和霍扬为国镇守边关,他们的女眷怕是也要在边城度过一生了。 赵舒柔声道:「素梨,你还有我呢,我一直陪着你。」 怕素梨为离别伤感,他忙又道:「对了,素梨,咱们是今晚还是明早出发去巩县?」 素梨闻言,立刻把离别的感伤抛到了九霄云外,笑嘻嘻道:「那自然是今晚走了,到了巩县,咱们先在临河别业过夜,早上再正式回姥爷家!」 当晚素梨交代王四儿、琼花和欣悦留守,自己和赵舒乘了船走水路往巩县去了。 清晨,素梨从临河别业的书斋内起身的时候,赵舒还在睡。 素梨也不惊动他,轻手轻脚起身去了东暗间赵舒命人给她布置的卧室,在开颜、解颐和玉秀的服侍下先洗漱,然后妆扮。 她梳了简单的堕髻,插戴了一支赤金镶蓝宝石簪子,耳边是一对泪珠形状的蓝宝石坠子,白纱衫儿,宝蓝比甲,绣宝蓝藤蔓的裙子,做普通女孩子的装扮,留下开颜看家,自己带了解颐、玉秀和阿喜,乘了马车从后门出了临河别业,过了大石桥,往陈家去了。 陈二姐正和丫鬟扬眉带了二白在大门外玩耍,见马车停下,素梨扶着解颐和玉秀下了马车,当下大喜,忙抱了二白笑着上前迎接:「二白,你姐姐回来了!」 素梨一见娘亲和弟弟,心中欢喜,急急走过去:「娘!」 见陈二姐气色好得很,容光焕发,比先前似乎还丰满了些,素梨放下心来,便又看向二白。 打量了一番后,素梨道:「娘,二白怎么瘦了?」 陈二姐顾不得回答,先压低声音问道:「素梨,阿舒来了么?」 素梨大眼睛笑成了弯月亮,凑近陈二姐,低声道:「他就在临河别业。」 听到女婿随着女儿一起来了,陈二姐不由笑了起来,这才道:「二白没事,前些时候发烧了,请了大夫看了,如今早好了。」 素梨凑近二白,越看越喜欢:「娘,二白长得好可爱!」 二白果真名副其实,白白嫩嫩的,大眼睛长睫毛,真是可爱的小宝贝。 二白早把素梨给忘记了,一直眼睛睁得圆溜溜在听娘亲和素梨说话,这会儿见素梨撅着嘴凑过来亲自己,这才想起来这个漂亮姐姐就是最爱亲他的亲亲怪,当即一边举起白嫩的小手去推素梨,一边把脸埋进娘亲颈侧。 素梨没亲到二白的脸,就握着二白那白嫩嫩的胖胳膊亲了好几下。 二白见自己逃不掉,便认命了,小胖脸倚在娘亲颈侧,嘟着嘴任凭姐姐亲胳膊。 素梨笑嘻嘻要把二白接过来自己抱,二白看在姐姐长得好看的份上,就没有挣扎,平静地完成了从娘亲怀里到姐姐怀里的交接。 这时候陈老太得了消息,急急出来迎接,丫鬟春颖紧跟在后面也出来了。 素梨忙上前行礼:「姥姥!」 正指挥着小厮从马车上卸下礼物的阿喜也和解颐玉秀一起上前行礼。 陈老太顾不得多说,急急忙忙道:「先进去吧,进去再说!」 v第三十三章[01.13] 到了堂屋坐下,陈老太先吩咐春颖和玉秀去把水井里澎着的西瓜、甜瓜、鲜桃和黄杏拿过来,然后细细打量素梨片刻,笑了:「素梨胖了,更好看了!」 陈二姐也笑:「素梨是胖了些,不过气色好得很,白里透红,肌肤似透出光来。」 素梨:「……虽然我这人心胸宽广,可是你们也不要一个两个当着面说我胖了,好吗?」 陈老太和陈二姐都笑了起来。 素梨这会儿有些热,拿了方桌上放的蒲扇扇了起来,一边扇一边道:「我姥爷和舅舅呢?」 陈老太道:「你舅舅进城送货了,傍晚时才回来;你姥爷在花圃——」 「素梨回来了!」外面传来陈老爹的声音。 素梨忙起身去迎,她刚掀起细草编的门帘,就看到陈老爹一手拿着草帽,一手拎着茶壶,大踏步走了过来。 祖孙厮见罢,一起进了堂屋。 这时候春颖用红漆托盘端着切好的西瓜进来了,玉秀跟在后面,端着一个大瓷盆,里面是洗好的黄杏和五月鲜大桃子。 素梨当下拿了一块西瓜先给了陈老爹:「姥爷,您先吃!」 待屋子里长辈都吃上西瓜了,素梨这才拿了一块吃了起来,西瓜不算甜,她吃了一块就不再吃了。 巩县这边的西瓜没有京城西瓜甜,京城周边的开封县、祥符县和东明县都是沙地,西瓜甜瓜都特别甜。 陈老爹唏哩呼噜吃了一块,也不吃了,用手巾擦了擦嘴巴:「素梨,阿舒呢?」 素梨笑嘻嘻道:「我不知道啊,我们又不是一路回来的!」 素梨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玉秀的声音:「老爹、老太太,赵二郎来了!」 素梨:「……」 赵舒怎么来这么早?不是说好的明日他再过来的么? 陈老爹、陈老太和陈二姐都看着素梨笑,笑得素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身道:「我出去迎迎!」 到了外面,素梨觉得脸有些热,她刚抚了抚脸,抬眼看去,却见阿保打着伞,陪着赵舒慢慢走了过来。 这会儿日头有些大,素梨觉得晒得慌,便没有下去迎接。 她立在廊下把手搭在额头上看去,却见赵舒满头乌发全梳了上去,在头顶心用一根白玉簪簪了,穿着凉鞋净袜和一领青丝绢道袍,腰系丝绦,即使在伞下,也显得面如傅粉,眉目浓秀,齿白唇红,身材高挑,虽然是极普通的读书人夏季装扮,却生生被他穿出几分仙气来。 看着这样好看的赵舒,素梨不禁笑了起来,到底还是下了台阶去迎。 待走到了赵舒面前,素梨这才微微一笑,轻轻道:「阿舒,这么热,你出来做什么?」 赵舒笑得腼腆:「我是晚辈,自然要来看望长辈了。」 其实是他担心素梨一回娘家,就像出笼的小鸟一般,扑扇着翅膀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因此一起身就跟了过来。 素梨眼波流转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赵舒被素梨这一笑弄得有些心虚,垂下眼帘,低声道:「我先进去见过长辈。」 陈老爹和陈老太打量着赵舒和素梨,见这对小儿女一个清俊高挑,一个娇美可爱,正是一对璧人,都欢喜得很。 陈老太笑嘻嘻道:「阿舒今日留下用午饭吧,素梨去年做的一坛薄荷酒,如今正好可以喝了。」 赵舒含笑答应了下来:「姥姥,那我可要叨扰了。」 陈二姐是知道赵舒身份的,见他虽然贵为王爷,却特地穿了普通人的衣服过来拜访,而且待自家人一点架子都没有,心中喜欢得很,道:「今日我下厨,给你们做一道栗子炖鸡。」 这道菜素梨很喜欢吃,她每次做,素梨都吃很多。 素梨闻言,忙道:「娘,再做一道蒜烧茄子吧!」 陈二姐自是答应了下来。 陈老爹招呼赵舒吃西瓜:「阿舒,你尝尝这西瓜!」 素梨忙道:「这西瓜在井水里泡过,有些寒,他不能吃!」 她出去洗了手,挑选了一个最完美的五月鲜桃子,撕去桃皮,自己先尝了一口,发现甚是鲜甜,便道:「这个阿舒可以吃。」 赵舒若无其事道:「那你喂我吧!」 素梨一时没防备,把手中的桃子凑到赵舒唇边,看着他咬了一口,然后道:「是不是很甜?」 赵舒点了点头,就着素梨的手又吃了一口。 陈老爹:「……」 陈老太:「……」 素梨和阿舒这对未婚夫妻感情可真好啊! 素梨喂赵舒吃完桃子出去洗手了,赵舒寻了个理由也跟了出去。 待这对小儿女出去了,陈老娘这才低声问陈二姐:「阿舒和素梨……是不是已经……」 陈二姐忙起身走过去,低声道:「阿舒爹娘急着想抱孙子,催得紧,他们已经在京城由阿舒的爹娘做主成亲了,当时时间上有些紧,因此没来得及和咱们家里说,只好让他俩装作未曾成婚……」 陈老爹听了,笑了起来:「哈哈!这俩孩子,可真淘气!」 明明成亲了,还要装作未成亲,不是淘气是什么? 陈老太见丈夫笑了,忙道:「那咱们给素梨准备的嫁妆,得赶紧交给素梨了。」 陈二姐哪里肯要,笑吟吟道:「娘,咱家不是把西隔壁陈冬家的房子给买了么,待房子粉刷完,这些家具什么的,正好摆过去吧!」 v第三十四章[01.13] 如今陈三郎已经和碧青瓷行李家的姑娘订了婚,婚期就在明念,恰好西邻陈冬家阖家搬进巩县城里了,陈家就把西邻的房子买了下来,预备收拾一下,给陈三郎做新房。 陈老爹见陈二姐不肯要,便道:「那我给素梨一百两银子做陪嫁吧!」 陈二姐笑了:「爹,这样也行。」 这时候阿喜走了进来,奉上了两份礼单,一份是素梨的,一份是赵舒的。 陈老爹看罢礼单,先是道:「这礼也太重了!」 接着便又笑了:「这俩孩子,送礼也送双份。」 全是些绫罗绸缎珍贵药材,居然还送了双份,这也太大方了。 陈二姐笑了起来,又道:「素梨还有一份礼物是要送给大姐的,下午让她进城送去吧!」 因薛春雨还未成亲,所以薛姨妈留在了巩县,先帮他管着家。 中午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午饭。 赵舒起身先敬陈老爹饮酒。 陈老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索性说开了:「阿舒,姥爷知道你和素梨已经成亲了,用罢饭,你就带着素梨回去吧!」 这么热的天,阿舒身子又弱,让他这样一趟趟跑也不是事儿,还是把话挑明了,这样阿舒就可以光明正大把素梨给接走了。 赵舒闻言,眼睛一亮,当即执壶又给陈老爹斟了一盏酒,笑吟吟道:「姥爷,请再饮一杯!」 素梨正在啃鸡翅,闻言一愣,接着就笑了——这样也好,阿舒和她不用再演戏了。 用罢午饭,赵舒要带着素梨回临河别业了,素梨却抱着二白依依不舍:「哎呀,我想抱着二白睡午觉呢!」 小胖子二白虽然不会说话,却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想,他人被姐姐抱着,却竭力探着身子伸着胖胳膊要姥爷抱。 众人都哈哈大笑。 赵舒在一边微笑着道:「素梨,二白明明先要姥爷抱。」 他有些吃自己小舅子的醋了。 素梨心中悻悻,在二白脸颊上左左右右亲了好几下,又抱紧二白,在他身上用力吸了好几口,然后才笑嘻嘻把二白给了姥爷。 二白回到了姥爷怀里,简直像小鸟归了巢,胖胳膊环着姥爷的颈项,整个人恨不得长在姥爷身上。 素梨:「……二白,你给我等着!」 众人忍不住又笑了。 下午午睡起来,赵舒呆呆坐在床上,等着自己清醒过来。 素梨麻利地穿上衣服,口中道:「今天下午事情太多了,我得先去碧青瓷行订今年下半年和明年全年的瓶子盒子,然后咱们再去大表哥宅子里探望姨妈,到了晚上我带你去谢家面馆吃面——对了,晚上出不了城,咱们住哪儿?要不要先住在大表哥宅子里?」 赵舒这会儿终于清醒了些,道:「咱们夜间可以出城。阿保带了青衣卫的腰牌。」 素梨扭头看他,大眼睛满是笑意:「那可太好了!」 她很喜欢临河别业的书斋,不想住在别处。 因为赵舒常住,书斋里住着实在是舒服到了极点。 巩县提刑所副提刑薛春雨的宅子里,薛姨妈正和薛春雨怄气。 听丫鬟仙草回报说赵二郎和表姑娘来了,薛姨妈忙道:「素梨他们来的正好,让他们来评评理!」 薛春雨听了,不由连声叹气。 薛姨妈和薛春雨母子俩来到二门外迎接素梨和赵舒。 彼此厮见罢,薛姨妈握住素梨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梳着妇人发髻,周围撇一溜银镶翡翠小簪儿,耳垂上一对银镶翡翠耳坠晃悠悠,身上则是一般已婚妇人常穿的白纱衫儿,碧色绣花比甲,绣碧色藤蔓的素白挑线裙,云鬓堆鸦,肌肤似雪,眉目浓秀,樱唇嫣红,齐整得很,气色也好得很,有些像是成了亲的模样,不由心中纳闷,试探着问道:「素梨,你这是——」 素梨微微一笑,伸手拉过赵舒来:「姨妈,因阿舒家里催得急,我和阿舒已经提前成亲了。」 薛姨妈满心都是疑问,想要问素梨,可是看看素梨身边神仙似的赵小哥,又都问不出来了,最后只得道:「好,好!咱们进去说吧!」 薛春雨一过来,就看见赵舒做平民装扮,便知赵舒今日的身份不是福王,而是生意人的儿子赵二郎,当下便笑着见礼:「二郎!」 听到素梨说她和赵舒已经成亲了,薛春雨再次改口:「妹夫,请!」 赵舒一直以为薛春雨性情略有些执拗,没想到他如此通透,瞬间就改了口,不由一笑,与薛春雨彼此谦让着进了二门。 仙草上罢茶点水果,就与解颐和阿保一起去了廊下候着。 薛姨妈先让素梨吃小黄杏:「素梨,你不是爱吃杏?这种杏特别甜,是金提刑娘子命人送来的,是她家园子里出产的,她家是江南人,不爱吃杏,全送给县里相好的做官人家了,咱家最多!」 听到自己亲娘提到金提刑娘子,薛春雨神情无奈,只顾叹气。 素梨拈了一枚小小的黄杏吃了,发现又酸又甜又面,果真好吃,就又吃了一枚。 见薛春雨神情不对,她吐出杏核,开口问道:「大表哥,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薛春雨拗不过自己的娘亲,自然要向妹妹素梨求救了,忙道:「素梨,我娘看中了金提刑家的大姑娘,非要我和金大姑娘订婚——可是一则我和金提刑是同僚,若娶他女儿,彼此不好相见;二则金家是江南人,将来任满,他家回了原籍,天南海北的,未免不便;三则——」 「你就是不想听我的话!」薛姨妈气哼哼打断了薛春雨,也让素梨评理,「素梨,金家是江南人,姑娘生得白皙娇美,性情温柔,嫁妆也丰厚,为何不能结亲?还不是你哥不听话,非要忤逆我!」 素梨听了,打心眼里觉得既然是大表哥娶亲,自然得听大表哥自己的,可是却知越支持大表哥,姨妈就越执拗,因此笑吟吟道:「原来是大表哥的亲事啊,对了,姨妈,阿舒有一个亲戚是做官的,正二品的总兵,他家侄女如今正在说亲,我还想着试着说给大表哥呢!」 秦正兴的夫人的确和素梨提到过,秦正兴有一个侄女,名叫秦敏,今年十四岁,自幼父母双亡,一向养在秦正兴夫妻膝下,如今秦臻订了亲事,秦敏作为妹妹也该说亲了,秦夫人特地拜托素梨在京中帮着相看合适的人家。 薛姨妈一听,顿时有了兴趣:「那总兵待侄女如何?」 素梨得意地给薛春雨使了个眼色,道:「姨妈,那位姑娘自幼父母双亡,一向养在总兵夫妻膝下,自然亲近得很了。」 v第三十五章[01.13] 薛姨妈听了,兴趣更浓了,忙拉着素梨询问起来。 薛春雨知道自己算是暂时躲过去了,悄悄拿出帕子抹了把汗。 他一向清廉,又是初上任,因此家里并不曾用冰,堂屋里有些热,再加上薛春雨自己紧张,因此脸上还真出了一层汗。 赵舒是不怕热的,见薛春雨擦汗,忙看向素梨,见她额角绒绒的碎发也被汗打湿了,便给薛春雨使了个眼色。 薛春雨会意,忙道:「妹夫,咱们出去透透气吧!」 到了外面廊下,赵舒直接问薛春雨:「你家有没有扇子?」 薛春雨急忙吩咐小厮:「去把家里的扇子都拿过来!」 片刻后,小厮急急拿了好几把扇子过来了,有蒲扇,有折扇,甚至还有一把宫扇。 赵舒吩咐解颐和阿保:「进去给姨妈和娘子打扇。」 素梨一向苦夏怕热,这会儿不知都热成什么样了。 解颐和阿保答了声「是」,忙接了扇子进去打扇了。 薛春雨甚是聪明,意识到赵舒有话要和自己说,忙吩咐仙草:「去厨房浓浓点两盏芝麻核桃松子茶送来。」 待仙草走了,薛春雨这才看向赵舒,试探着道:「王爷有何吩咐?」 赵舒淡淡道:「金提刑是江南文家的人。」 薛春雨:「……」 大热的天,他背脊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先前他不过是个都头也就罢了,如今他可是官居五品的朝廷副提刑,早知朝中派系。 文皇后背后的江南文氏控制整个江南,隐隐有了与泰和帝分庭抗礼的气势,而福王赵舒又是泰和帝最宠爱的儿子,自己又是赵舒的妻家表兄,这其中干系不言自明。 赵舒打量着廊外景致,见芭蕉油绿,梧桐叶茂,心道:若是素梨住这里,夜里定会睡得很香…… 他常常观察素梨,发现雨打芭蕉落雨梧桐的夜晚,极易引起人萧瑟悲凉的感触,可是素梨在这样的夜晚倒是会睡得更香。 啊,素梨好可爱! 片刻后,薛春雨已经稳了下来,忙低声道:「王爷放心,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是绝对不会和金家联姻的。 赵舒看了他一眼,清俊的脸上一片淡然:「将计就计也未为不可。」 文家应该是探知了薛春雨和他的关系,因此用金家来试探。 薛春雨:「……」 他觉得这样对金大姑娘不公平,可是看了看赵舒,发现他俊脸没有表情,眼中却透着居于上位者的冷静,绝不像看素梨时那样温柔和温情脉脉,当下明白自己此时面对的不是「妹夫」赵二郎,而是福王赵舒,不敢再说,干脆利落答了声「是」。 素梨巧舌如簧,很快就安抚住了薛姨妈。 她用秦总兵侄女吊住了薛姨妈,让薛姨妈答应不再逼迫薛春雨,这才起身告辞。 送罢赵舒和素梨回来,薛姨妈看了赵舒和素梨送来的礼物,忙命人叫来薛春雨,一脸为难:「春雨,你看这怎么办?素梨两口子送来的礼,实在是太重了!」 除了各种绫罗绸缎外,素梨还送了她一套赤金头面和一套珍珠头面。 薛春雨不禁也笑了:「娘,您又不是不知道素梨的性子,她一向大方得很。」 薛姨妈疼爱外甥女,蹙眉道:「素梨给咱们这么厚的礼物,如今新婚,赵二郎不说,等将来做夫妻时间久了,感情没那么好了,保不定就成了他埋怨素梨的借口——咱们还是回一份相当的礼过去吧,免得素梨在婆家难做人!」 薛春雨微微一笑:「娘,妹夫家有钱得很,您不用担心!」 他趁机和薛姨妈说道:「娘,妹夫劝了我一番,让我听您老的话,这样吧,若是金夫人再提结亲的事,您就答应吧!」 薛姨妈:「可是我刚答应了素梨——」 薛春雨厚着脸皮道:「一家有男百家求,咱们都相看着呗!」 薛姨妈想了想,道:「我试试吧,不过这样总是不太好……」 此时素梨和赵舒已经坐进了马车里。 素梨笑吟吟看着赵舒:「阿舒,这下你总该陪我去碧青瓷行了吧?」 赵舒不知从哪儿得知李济曾经差点和她定亲,因此老大不乐意她去碧青瓷行,可是订瓷器这件事干系甚大,素梨还真得亲自去一趟。 赵舒一脸的云淡风轻,拿了折扇慢慢打开,缓缓道:「去就去呗!」 又道:「我不是不愿你去,只是那会儿有些热,我担心你怕热。」 素梨横了他一眼,端的是眼波如水盈盈欲滴,带着些薄嗔,又带着些欢喜。 赵舒被素梨这样一看,整个人如被夏日雨后微风拂过,沁凉舒适,他伸手握住素梨的手,柔声道:「素梨,你热不热?我给你扇扇吧!」 素梨笑了,道:「马车里放的有冰,哪里就热了!」 她才舍不得赵舒给她扇扇子呢! 一时到了城南清水溪边的碧青瓷行。 这时已不十分热了,阿保便没有打伞,与解颐一起跟在赵舒和素梨身后进了碧青瓷行。 李济正与一个女子在柜台后说话,见素梨换了妇人装束,带了个高挑的清俊少年进来,也是一愣。 素梨笑盈盈道:「李掌柜,我和外子来订今年下半年和明年一年的瓷器。」 v第三十六章[01.21] 李济这才恍然大悟:「秦姑娘原来成亲了!」 又道:「咱们是亲戚,怎么也不言一声?我家也该送些礼去的!」 他妹子李淑是素梨的未来舅母,两家正是亲戚。 素梨微笑道:「我和外子是在京城成亲的,这是回来回门。」 她笑盈盈看向赵舒介绍道:「李掌柜,这是外子,姓赵,排行第二,你叫他赵二郎就是。」 赵舒微微一笑,与李济互相见礼。 他发现李济约莫二十二三岁年纪,中等身量,生得还算清秀,颇有几分书卷气,不像一般生意人。 素梨看向李济身边的女子,觉得这女子似曾相识,心道:她和李济当众行止如此亲密,应该是李济的娘子,便道:「李掌柜,这是您的娘子吧?」 李济有些腼腆道:「正是内子。」 那李娘子见素梨屈膝便要见礼,忙上前扶住了素梨,笑微微道:「秦姑娘,你忘记我了?」 素梨打量着她:「倒是面熟……」 李娘子笑容灿烂:「咱们上次见面,是在李家的生日宴上!」 素梨一下子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女子,原来便是当日李家席上遇到的李太太的干女儿许昭君。 她也笑了,亲热道:「原来是许姑娘!」 李娘子许氏见素梨终于认出她来了,也是欢喜,道:「谁想到我居然是你的长辈了!」 李济见自己娘子和素梨亲热地站在那里说话,忙道:「昭君有身孕了,不耐久站,咱们去那厢坐下说话吧!」 一时分了宾主在瓷行里待客的玫瑰椅上坐下。 赵舒原先心里还有些醋意,如今见素梨待李济态度从容,而且李济也娶了妻子,妻子还有了身孕,夫妻俩看起来很好,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缓缓落回了原位,态度也温和了许多。 素梨做事一向干脆利落,寒暄罢,便不再废话,直接切入主题:「李掌柜,我上次寄给你的信中,有新瓷器的画图,你制出样品没有?」 她前段时间有些忙,便写了封信,把自己设计的新的盒子瓶子样式画了下来,通过运河上的航船寄给了李济。 李济当即起身:「我去拿。」 他很快就捧了一摞桐木匣子过来了,打开后一一摆放在长条案上,请素梨过去看。 见素梨过去,赵舒也跟着过去了,李娘子许氏笑嘻嘻稳坐钓鱼台吃点心——她如今才怀了两个月身孕,自是小心。 素梨细细看去,见这些瓷器比自己想象中更好,很是满意,当下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赵舒也随着看去,见李济制出的样品瓷器釉面细腻,色泽莹润,透明度都快要赶上御窑的素瓷了,心下纳罕:巩县居然也藏有李济这样的至此制瓷高手? 素梨先前与李济的合作一直很顺利,如今又看中了这几套样品,当下干脆利落道:「李掌柜,这八样样品,我各要十万套,你能给我什么价格?何时能够交货?」 她的生意如今越做越大,都有些供不应求了。 素梨打算回京城后,就开始继续招募人手,扩大规模。 李济没想到素梨会要这么多货,沉吟了片刻,又拿了算盘拨了又拨,算了又算,最后说了一个比素梨平时订的货价格略低了一点的价格——这个价格他还有得赚。 素梨满意得很,与李济谈罢条件,立了合同,彼此签字画押之后,命阿保去请了表哥薛春雨做中人签名摁了手印,交给李济一万两千两银子做定金,然后让阿保、薛春雨和李济的掌柜去巩县县衙批合同去了。 按照大周律,像玉梨记与碧青瓷行这样总额超过一千两银子的买卖合同,是必须在官府登记批合同的,这样也更有保障一些。 玉梨记与碧青瓷行的这桩生意总金额超过五万两银子,自然更得慎重了。 这件事忙完,李济想起一件事,便问素梨:「先前给你的流水碧瓶子和香炉,你还记得么?」 素梨自然是记得的——李济送的那套流水碧瓶子和香炉被她送给了赵舒——她笑盈盈瞟了赵舒一眼,道:「自然记得。」 赵舒心里得意得很,清澈眼中漾满笑意。 李济很是干脆:「那我再送你们夫妻两套。」 说罢,他吩咐伙计拿了两个梧桐木匣子过来。 解颐忙接了过去。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李济娘子许氏见做成了这个大生意,心中喜欢,便开口邀请素梨两口子去清水鱼庄吃酒。 素梨虽然很想念清水鱼庄的麻辣鱼,却还记得自己答应了赵舒,要陪他去谢家面馆,当下婉言谢绝,与赵舒一起上了马车离开了。 阿保亲自驾着马车,在小巷中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那个位于小巷深处的谢家面馆。 素梨下了马车,仰首满是感慨看着面馆门外挂着那对灯笼:「哎,谢家面馆还是老样子呀!」 赵舒微笑,轻轻道:「我俩却不同了。」 上次来的时候,他还满是忐忑,生怕素梨拒绝他。 这次过来,素梨却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想到这里,赵舒看向素梨,握紧了素梨的手:「素梨,这次还要与上次一样的酒菜。」 素梨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谢家面馆里和上次一样,空荡荡的,并没有其他客人。 素梨细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谢家面馆似是洁净了许多,原先带着些油迹的方桌如今都光洁得很。 她猜到赵舒应该是提前派人来安排过了,却并不说破,坐下后便吩咐跑堂的:「要一大碗麻辣烩面和一小碗菌汤烩面,再要一碟花生米,一碟干炸小鲫鱼,再烫一壶槐花蜂蜜黄酒。」 v第三十七章[01.21] 赵舒提醒道:「再加一碟姜汁莲菜和一碟腌渍芥菜,一壶杏仁汤。」 他清楚记得那晚他和素梨吃了什么。 素梨:「……阿舒,你的记性可真好!」 跑堂的还是先前那个跑堂的,却不像上次那样开玩笑取笑素梨饭量大了,甚是恭谨地重复了一遍素梨和赵舒点的酒菜饭食,然后退了下去。 素梨发现跑堂的紧张得同手同脚了,知道这谢家面馆她以后不好再来了,不由心下感叹。 人生不是十全十美的,得到一些东西,势必会失去另一些东西。 她得到了阿舒,就注定这一生告别了平凡的生活…… 用罢晚饭,在浓郁的桐花甜香中,赵舒陪着素梨沿着青石街道,慢慢散步向巷口方向走去。 刚走到巷口,素梨就觉得有些不对——她背上的寒毛全竖了起来。 素梨冷静地把赵舒拨到身后,自己挡在了赵舒身前。 赵舒一向都似软绵绵地没有力气,这会儿却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抱起素梨,把她放到了自己身后,护在她身前。 素梨忙低声道:「阿舒,我力气大!」 她上前一步,与赵舒并肩而立。 这时候墙角黑暗处,梧桐树树冠里,屋顶上,忽然悄无声息跃出七八条黑衣人,齐齐把赵舒和素梨围在中间,另有四人脚步轻捷冲出,很快便散开在巷口了。 素梨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赵舒即使微服出行,应该也带着扈卫的。 她方才因为想着要护着赵舒,根本想不起来害怕,如今安全无虞了,整个人一下子软了下来。 赵舒忙抱住素梨,让她倚在自己身上。 这时候只听前方一声低叱,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只见刀光一闪,一把匕首飞了出来,落在了巷口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随着草丛的窸窣声,四个黑衣侍卫押了两个人从巷口外大树后的草丛里出来了:「主子,抓住人了。」 赵舒沉声道:「带回去好好审。」 在出城的马车上,素梨依偎着赵舒猜测道:「阿舒,我觉得不会是文皇后的人所为。」 赵舒紧紧揽着素梨,低声道:「在她眼中,我已是弃子,她不会为了杀我打草惊蛇,因此不会是她。」 发现素梨背后纱衫湿透了,赵舒又安慰道:「素梨,你娘家的人,你也不用担心,文氏也有亲眷,即使立场不同,我们也轻易不会动彼此的亲眷,一向维持着一个平衡。」 素梨点了点头,她也想到这一点了:「阿舒,那两个人也许只是普通剪径的,就是看着咱们夜间在小巷里走,又落了单,想着抢劫些金银度日……」 赵舒没有吭声,他觉得实际情形怕是更糟。 素梨接着又道:「对了,还有一种可能,这两个人会不会是人贩子,瞧咱俩生得好,年纪又轻,就想着劫回去贩卖?」 不是她自吹自擂,她和赵舒两人在一起,的确太惹眼了些,说不得有些人就起了歪心思。 赵舒抱紧素梨,在她鬓边吻了一下,低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回到临河别业,素梨在东暗间洗了澡,正由玉秀和开颜侍候着坐在妆台前梳理长发,赵舒却撩开珠帘走了进来。 玉秀和开颜忙退了出去。 赵舒走到素梨身后,看着镜中的素梨和自己,低声道:「素梨,我是你的丈夫,以后再遇到危险,你不要站在我前面,须得由我来保护你。」 素梨笑盈盈看着镜中的赵舒,忽然起身,灵巧地一绕,一下子绕到赵舒身后,左臂揽住赵舒的腰,右手轻而易举地把手中碧玉簪的簪尖对准赵舒的喉咙,然后笑了:「阿舒,我虽是女子,可我的力气比一般男人都大,我能预感到危险的到来——我能保护你!」 赵舒:「……」 素梨撤去碧玉簪,探身放在了妆奁里,伸了个懒腰:「阿舒,今日好累,快些陪我睡觉去吧!」 赵舒:「……」 素梨大约是真累了,她挨着赵舒很快就睡着了。 赵舒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听着外面的松涛声和金水河的水流声,等着素梨睡熟。 一直等到素梨睡熟了,赵舒这才悄悄起身出去了。 解颐今晚轮值,正带着小丫鬟在阁子里做针线,见王爷出来,忙起身出来行了个礼。 赵舒轻声吩咐道:「你去明间守着王妃。」 解颐答了声「是」。 赵舒带着阿保出了书斋。 阿喜正和青衣卫的两个校尉在刑房审讯,听说王爷来了,忙起身出去了。 赵舒看着躬身行礼的阿喜:「审出什么了?」 阿喜恭谨道:「启禀王爷,这两个人嘴都比较紧,青衣卫的人用了刑,被用刑的那个人晕了过去,旁观的那个就招认了,他们是一个团伙,在运河上来来往往,专门劫掠生得好的小孩子,或者生得十分好的年轻男女,送往扬州,交给那里的乐户,充入贱藉。」 其实真相更加恶心,这些被劫掠走的儿女,女孩子根据品相送往各级青楼,男孩子则充作歌童侑酒歌唱陪睡,不过阿喜不好在王爷面前说出来。 王爷和王妃正因为年纪小又生得好,这才被人盯上。 赵舒略一沉吟,道:「传我的话,这个案子由王晗接手,务必追查到底。」 王晗原是青衣卫副统领,因参与调查李雪芷一案立下功勋,如今已升任青衣卫统领。 阿喜答了声「是」。 见王爷问完转身要离开,阿保也要跟着走了,却顺口问了一句:「阿喜,到底动了什么刑,能把人犯吓得立即招供?」 v第三十八章[01.21] 阿喜一本正经道:「我让人把嘴最严实那个人犯的下面给割掉了。」 「割掉了……」阿保竖起了大拇指,「哥,还是你牛!」 阿喜一脸淡定:「劫良为娼的人贩子,难道不该阉了么?」 阿保:「……」 见王爷走得远了,他忙转身小跑跟了上去。 赵舒默默走着,想到刚才听到的阿喜那句「我让人把嘴最严实那个人犯的下面给割掉了」,他就觉得下面一凉,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素梨睡得正香。 赵舒挨着素梨侧身躺下,把素梨揽在怀里,闭上了眼睛,很快也睡熟了。 上午赵舒去了前面书房。 素梨便命解颐叫来阿喜,和阿喜商议寻找经纪人,雇两个有经验的伙计,好帮着她打量生意上的事。 阿喜听了,当下便道:「王妃,这件事包在属下身上吧!」 素梨笑着打量他:「咦?你怎么什么都会呀?」 阿喜淡定得很:「明天属下就能把人带来,王妃请放心。」 素梨索性道:「阿喜,既然你如此能干,就再帮我买两个能干的丫鬟和两个小厮吧,姥爷家如今家业越发兴旺,人手已经不够用了。」 她原想着让人去叫了牙婆过来,直接挑人,可是想了想,又担心赵舒的政敌趁机混人进来,因此索性把这件事交给阿喜去办。 阿喜虽然善讨女孩子欢心,可是在素梨面前一向正经得很。 他答了声「是」,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素梨看着阿喜去了,便看向玉秀:「我听你说咱们作坊里那个叫紫英的女孩子喜欢阿喜?」 玉秀点了点头,走到窗前探头看了看,见解颐不在,便低声道:「不止紫英,还有一个叫文竹的姐姐也喜欢阿喜!」 素梨看着玉秀还带着些稚气的小脸,不禁笑了起来,道:「将来你大了,若是有喜欢的人,尽管和我说,若是对方也有意,我给你做主。」 前世那样难,她都护住玉秀了;这一世这样好,她自然还能护住玉秀。 玉秀抿嘴一笑,道:「我就喜欢阿喜哥这样的人,等我再大一些,他若是愿意,我就嫁给他。」 素梨:「……好吧!」 阿喜到底有什么魅力,这么多女孩子喜欢他? 因赵舒今日要在外书房处理事情,素梨便带了玉秀和解颐,由阿喜护送着去了姥爷家。 如今陈家花圃内鲜花盛开,她想寻一些花卉,制出一些新的香脂香膏来。 陈三郎正在院子里,听到敲门声忙去开门,见是素梨,不由笑了起来:「素梨,你胖了呀!」 素梨反应很快,大眼睛滴溜溜打量了陈三郎一番,道:「舅舅,你黑了,也胖了,却没长高!」 陈三郎悻悻道:「我比你高!」 素梨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昂首经过陈三郎身旁,往堂屋去了。 陈三郎忙追了上去,笑嘻嘻赔罪:「素梨,你虽然胖了,可是你这个胖是‘胖的好看’那个胖,颇有几分杨妃韵味!」 素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无话可说了。 她前世一直很瘦很苗条,这一世嫁给赵舒之后,不知为何居然胖了,脸圆了,摸上去软软的都是肉,腰肢上一捏也是肉,就连胸也大了不少。 啊,摸起来都是泪啊! 陈三郎见状,不敢再火上浇油,又忙转移话题,笑眯眯谢素梨:「素梨,多谢你送李淑京城那边的新衣,她很喜欢,让我谢你呢!」 这次回来,素梨也给舅舅的未婚妻李淑也带了礼物,是一箱子京城那边的时新衣物,其中有石榴裙、双蝶裙、郁金裙和百褶裙等时新裙子,都是素梨亲自挑选的。 素梨嫣然一笑:「舅舅,你既然要替未来舅母感谢我,等一会儿就陪我去花圃采摘花朵去。」 陈三郎满口答应了下来。 素梨陪长辈们说了一会儿话,便戴了宽檐草帽,穿了长袖布衫,和姥爷舅舅一起往花圃去了。 在花圃中素梨采了满满一篮子花,有木香花、瑞香花、荼蘼、茉莉花,还有一种陈三郎自己试着培育出的半透明的玉莲花。 这一个白天素梨都没有离开陈家,一直在原先的作坊里,带着解颐和玉秀忙碌着试制研究,都有些废寝忘食了。 到了傍晚时分,还是陈二姐急了,她抱了二白过来,把二白放在了正盯着浸在油中的玉莲花瓣观察的素梨背上:「二白,快叫你姐姐去吃饭!」 二白嘴笨得很,急得抱着素梨脖子哇哇直叫,「姐姐」却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 素梨被二白逗笑了,把手伸到后面,小心翼翼地把二白移到了身前,紧紧抱住:「走啦,姐姐陪二白吃饭去!」 这时候夕阳西下,倒也凉快了许多。 陈二姐见丫鬟们都离得远,便低声问素梨:「素梨,你这个月月信来没有?」 素梨:「……」 素梨一看自己亲娘这热切的眼神,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当下便道:「娘,怎么可能这么快!」 她和阿舒成亲没多久呢,再说了,阿舒身子又那么弱…… 陈二姐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些性急了,低声解释道:「素梨,娘还不是担心你,咱家这样子……你和阿舒是有些不般配,若是你能早些为阿舒生下儿子,你的地位也能稳固些,在公婆面前也有几分面子……」 素梨沉默了片刻,决定还是老老实实说实话:「娘,我和阿舒早就聊过这件事了,若是我不能生育,我们将来就选一个侄子过继。」 v第三十九章[01.21] 陈二姐「啊」了一声,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睛瞪得圆溜溜,嘴巴也张着,当真是瞠目结舌。 素梨抱紧怀里的二白,低声道:「再说了,即使将来因为我不育,阿舒必须和我分开,那我也能靠自己好好活着。」 这个世道对女子很不公平,不过她早打算自己靠自己了。 陈二娘叹了口气。 这实在是个无解的问题。 素梨笑吟吟瞅了自己娘亲一眼,道:「娘,想那么多做什么!对了,我给您的家用您收好,平时别小气,该用就用,反正我能挣。」 她刚给了她娘六百两银子的家用。 陈二姐听了,想了想,也笑了:「素梨,娘都听你的,放心吧!」 素梨这样坚强的性子,无论到了什么地步,她都会想办法自救的,哪里用得着她担心! 用罢晚饭,赵舒过来接了素梨回去了。 回到临河别业,赵舒这才告诉素梨:「我已经命阿喜进京,禀报父皇母妃,说我身子不适,要长期留在这里休养身体。」 素梨闻言大喜,抱住赵舒亲了又亲,道:「太好了,这下我能好好制作新的货物了!」 姥爷的花圃里花卉甚是齐全,素梨在这里制作新的香脂香膏,甚是方便。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天气越来越热,炎热多雨的六月来到了人间。 这日素梨又回了陈家,呆在陈家后院的作坊里研究她那些瓶瓶罐罐。 到了晚上,素梨还在忙碌。 她把石榴花汁和榨出的瑞香花精油混合,再加入蜂蜡,盛入从碧青瓷行定制的半透明的小罐中,然后点燃下面的蜡烛开始加热。 素梨正用陶瓷棒轻轻搅拌溶液,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想着不是玉秀就是解颐,便没有理会,自顾自低头忙自己的。 这时候她的身后传来赵舒带着幽怨的声音:「素梨,你整整一天没回家了。」 素梨:「……」 她头也不抬道:「快结束了,阿舒,你再等我一会儿!」 赵舒乖乖地在素梨身后的藤椅上坐了下来,静静等着素梨。 素梨终于制出了石榴花色却又带着瑞香花香的香膏,只是蜜蜡的比例不对,香膏有些沾杯,需要明日另换比例重新再做。 她在自己的手腕上试了,发现润泽鲜艳,便又拿了靶镜,对着靶镜细细涂在唇上,自我感觉美得很,便招呼赵舒来看:「阿舒,快看我这个香膏怎么样!」 没有得到回应。 素梨扭头一看,却见赵舒窝在藤椅上睡着了,作坊里昏黄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身上,似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光。 在这个瞬间,素梨的心一下子软化为一滩蜜糖——赵舒近来实在是累着了,虽然他对外声称身子不适,带了新婚妻子隐居养病,可是素梨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些日子,赵舒从来都没闲着过。 她走过去,弯腰在赵舒唇上用力亲了一下。 赵舒一下子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素梨,怔忡了片刻,这才开口道:「素梨,咱们回去吧!」 素梨「嗯」了一声,忽然问道:「阿舒,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有什么不同?」 她唇上刚涂了鲜艳的石榴花香膏。 赵舒认真地看了看,道:「很好呀,没什么不同。」 素梨:「……」 因为赵舒发现不了她的变化,她决定不告诉赵舒他唇上沾了不少她刚涂在唇上的石榴红香膏。 阿保带了几个随从在作坊外候着,见赵舒带了素梨出来,忙上前行礼。 行罢礼,就着廊下灯笼的光晕,阿保发现赵舒的嘴唇红得异常,忙看向素梨的唇,果真发现了素梨唇上涂了这种石榴红的香膏,便装作没看到,免得王爷尴尬。 回到临河别业,因为薛春雨突然拜访,赵舒便又出去了。 素梨洗了个澡,一时有了兴致,想起自己给二白做的小衫子只剩下一点没有完工了,便吩咐开颜拿了针线簸箩出来,坐在锦榻上对着水晶罩灯做了起来。 阿保陪着赵舒出了后园,忽然低声道:「王爷,属下有话要说!」 赵舒有些诧异地停下脚步,看向阿保。 阿保抬手做了个抹拭嘴唇的动作——他再不提醒王爷,待会儿王爷见了人,那些人见王爷唇上有香膏,还不知该传出什么闲话呢! 赵舒:「……」 他抬手抹了抹唇,就着灯笼光晕一看,发现手指有一抹石榴红的脂膏,带着股香气,分明是素梨唇上那种香膏! 赵舒又好气又欢喜又好笑,沉默了片刻,最后道:「走吧!」 等夜里回去了,他再和素梨算账。 外书房内挂着好几盏水晶灯,如同白昼一般。 赵舒坐在黄花梨木书案后的圈椅内,正专注地听薛春雨的回话。 赵舒右手边的圈椅上坐着前不久刚从京城赶过来的王晗。 王晗已经看过了阿喜审问那两个人贩子爪牙的记录,这会儿正在心里整理思绪,听到薛春雨说话,便也默默听了起来。 v第四十章[01.21] 薛春雨坐在赵舒左手边的圈椅上,娓娓讲述着:「……属下今晚应金提刑邀请去金家在城外的庄子上吃酒,席上有两个歌童和两个粉=头弹唱侑酒,属下听那两个歌童都是苏州口音,便在他们给属下斟酒时随口问了一句,‘听着你们是苏州口音,如何到了北方’,那两个歌童一个低下头去,另一个眼睛立刻满是泪水,悄悄在我背上敲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外面。过了一会儿,我借口解手起身去了外面,不一会儿那歌童也跟着出来了,一见我便跪了下来,求我救他。」 「我一问,原来这歌童原姓查,大名唤作查素文,是苏州查氏的子弟,祖父曾任过工部主事,也算是书香世家。他十二岁时在学堂读书,偷溜出来玩耍,谁知就被人给劫了,关在杭州一个相公堂子里学了几年弹唱,因为出色,两个月前和几个同伴一起被送到了金提刑家,专门用来陪酒待客。」 「他见我年轻,又不爱好这个,再加上打听到我是京城新派来的副提刑,和金提刑没有私交,这才冒死求我。」 「因为买良为娼触犯了国法,我便借口看上了这歌童,和金提刑说了,借他几日听他唱曲,这才把歌童带了出来。」 见赵舒一直专注地听自己讲述,薛春雨心中大定,接着道:「王爷,下官觉得此案若是深挖,说不定能挖出些什么来,因此带了那个歌童直接过来了。」 赵舒微微颔首,看向王晗:「阿喜给你的审讯记录看完了么?有什么想法?」 王晗站了起来,道:「启禀王爷,属下接到您的指令后,先去刑部调了巩县十年内发生的小儿女和年少的男女失踪的案件,发现先前一直不甚密集,可是到了四个月前,此类案件突然增多,至今记录在案的总共有二十二件,而且这些记录,都是由巩县县衙、河道衙门和郑州守备府提供,而现管着巩县及郑州数县的诉讼巩的巩县提刑所,四个月内居然一桩此类案件都没有上报。」 听了王晗的话,薛春雨一下子站了起来:「金再林正是四个月前到任,以接替涉入李氏谋逆案的正提刑胡三泉!」 王晗接着道:「王爷,正如薛副提刑所说,属下又去查了巩县提刑所正提刑和副提刑,发现正提刑金提刑正好是四个月前到任,而副提刑薛提刑自从金提刑到任,就被派到郑州查办甜水井女尸案,不久前刚刚回到巩县。」 赵舒长长吁出一口气,沉声道:「王晗,此案怕是牵涉更大,由你主持,追查到底,父皇那边由孤去说。」 王晗却是知道福王与他们说话,向来是以「我」自称,并不摆亲王架子,如今居然用「孤」自称,应该是气得很了,当即答了声「是」,恭谨道:「王爷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追查此案,决不放过一个恶徒。」 赵舒「嗯」了一声,看向薛春雨:「薛大人,你继续与金再林虚以委蛇,具体该怎么做,你和王晗再谈吧!」 薛春雨知道自己是要参与一桩大案了,当即答了声「是」。 王晗和薛春雨退下后,赵舒觉得有些疲惫,身子靠回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阿保见状,忙出去悄悄吩咐阿长:「你去请沈大夫过来,让他给王爷按摩一下,王爷有些疲惫。」 阿长眨巴着眼睛,说了声「好勒」,一溜烟就跑了。 沈寒之很快就带着药童过来了。 他没有立即给赵舒按摩,而是先看了赵舒的脉息。 待沈寒之看罢脉息,赵舒屏退其余侍候的人,然后低声问道:「沈寒之,我有没有什么‘虚火上炎,肾水下竭,不能既济’,亦或者‘湿痰流聚,以致心肾不交’?」 这都是他自己翻看医书,看到的男子不宜行房的病因。 沈寒之先是愕然,然后便拍手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爷,您说的‘虚火上炎,肾水下竭,不能既济’和‘湿痰流聚,以致心肾不交’,指的都是男子阳虚,也就是虚阳肿胀之症!」 见赵舒蹙眉,似是不解,沈寒之便忍住笑解释道:「也就是俗话说的吃了助兴之药,鸡儿肿胀不得软化!哈哈哈哈哈哈!王爷有这个烦恼么?」 赵舒:「……」 他从来不肯受气的,除了在素梨面前,因此淡淡道:「沈寒之,你下半年的供奉没了。」 赵舒清楚得很,沈寒之此人很有医德,却有一个软肋——他特别疼爱他娘子,而他娘子特别能花钱,因此银子便成了沈寒之的软肋。 沈寒之愕然,瞬间笑不出来了,忙扑了过来弯腰行礼:「王爷,小的再不敢了!求您了!」 赵舒心里出了气,这才问道:「那我并没有肾虚了?」 沈寒之受到了教训,当即老老实实道:「启禀王爷,您一切正常,既没有肾阴虚,也没有肾阳虚,房中之事,一切如常即可。」 赵舒心中满意,道:「你有没有相熟的女科圣手?最好是女子,若是不行的话,年高有德的男子也行。」 沈寒之忙恭恭敬敬道:「启禀王爷,下官的夫人出身专看女科的杏林世家楚州钱氏,倒是有一手好医术,常为亲朋好友看脉息。」 赵舒便道:「明日让你夫人来给王妃看看脉息吧!」 事关素梨,太医院那些人赵舒还真不放心,因此让心腹太医沈寒之荐人。 沈寒之知道自己算是过了一关,当即笑眯眯道:「王爷,那下官下半年的供奉……」 赵舒也笑了:「照旧。」 「谢王爷,」沈寒之松了一口气,「下官为您松活松活筋骨吧!」 银子是他娘子钱氏的命,而钱氏是他的命,没办法,他只能为银子折腰,向王爷讨饶了。 素梨白日累着了,夜间睡得很香,既不知夜间何时下起了雨,也不知赵舒是何时回来的。 等她醒来,雨越发大了,赵舒也睡醒了,而且正在报唇上被她涂了香膏之仇。 素梨被赵舒摆弄得浑身酥软,却咬着牙不肯开口求饶,最后还是赵舒发现素梨白嫩圆润的脚趾蜷缩了了起来,知道素梨已经熬受不住了,这才欺身而入…… 外面雨声淅沥,铁马叮铃,屋子里锦榻的摇撼声和素梨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煞是热闹…… 一时云收雨散。 素梨轻轻抚摸着赵舒,不知不觉两人依偎着又睡着了。 等素梨再次醒来,发现天已大亮,赵舒刚洗过澡,浑身散发着湿漉漉的薄荷清香,正在一边看书,便哑声问道:「阿舒,你怎么没出去?」 赵舒凑过来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道:「沈寒之的夫人钱氏出身女医世家,过来给你看脉息,我陪着你。」 素梨得知沈夫人已经在东厢房候着了,急忙便要起身。 她刚一动,就察觉到了身子的异常,脸一下子热辣辣的,忙道:「我先去洗个澡!」 赵舒也猜到素梨怎么了,俊脸微红,垂下眼帘不敢看素梨:「嗯,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沈夫人钱氏是与丈夫沈寒之一起进来的。 她约莫二十七八年纪,身材高而苗条,肌肤雪白,五官不算美丽,却衣饰雅致,气质清和。 行罢礼,沈夫人这才看向端坐在罗汉床上的福王和王妃,发现福王身量细条削瘦,分明身子羸弱,不过肌肤白皙如玉,眉睫乌浓,鼻梁挺秀,唇若涂丹,十分清俊。 v第41章[01.30] 她又去看秦王妃,发现秦王妃年纪小小,生得美丽,气色极好。 素梨含笑道:「沈夫人,今日麻烦了!」 沈夫人含笑道:「不敢。」 她给秦王妃看罢脉息,又看了气色,最后道:「王妃五月的月信已是迟了,不知对否?」 素梨一愣,过了片刻,这才道:「正是。」 钱氏微微一笑,起身道:「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沈寒之忙道:「夫人,话不要随便说!」 钱氏十分笃定:「妾身虽然不能十分肯定,却也有七八分把握了。」 赵舒已经欢喜得痴了,他呆呆看着素梨,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素梨见状,心下好笑,忙询问钱氏细节之事。 待钱氏说了各项需要注意之事,素梨重谢了钱氏,又请沈寒之和钱氏保守秘密,然后亲自起身,送沈寒之和钱氏离开。 送罢沈寒之夫妇,素梨回到明间,发现赵舒还在发呆,不由笑了起来。 赵舒端坐在罗汉床上,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那里。 素梨也不理会他。 见小炕桌上摆着的水晶莲花果盘里放着的果品瞧着不错,樱桃紫红,雪梨洁白,葡萄青润,就连仙桃、甜瓜和西瓜也切得齐齐整整,她便用银叉子扎了块西瓜吃了,觉得甚是沙甜,不是巩县所产,应是京城送来的,便又吃了一块。 赵舒正在发呆,一眼瞧见素梨快把果盘里那些西瓜给吃完了,忙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素梨,西瓜似乎是寒性果品……」 素梨大眼睛眼波如水:「所以呢?」 赵舒眼中满是惶急:「你不能吃太多寒性果品,万一对……不利呢?」 他看向素梨腹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体内那个生下来会是他和素梨的儿女的小玩意儿。 素梨「扑哧」一声笑了,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阿舒,我听沈太医说了,人呢,想吃什么,就说明身子缺少什么——尽管吃就是了!」 赵舒:「……」 他虽然因为素梨有了身孕的消息,整个人懵了,基本的智商却还在,并没有被素梨给成功忽悠了。 赵舒看了素梨一眼,心道:我这样的身子都能让素梨怀孕,而且这么快怀孕,说明素梨身体实在是好得很,算了,她想吃什么就随便她吃吧! 想到这里,赵舒便不理素梨了,自顾自坐在那里发呆。 素梨吃了不少西瓜,觉得胃有些撑,便吩咐玉秀拿了她的木屐来,她要出去散步。 赵舒先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会儿见素梨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了木屐,起身就要出去散步,他忙扑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了素梨的腰:「昨夜下了一夜雨,地上湿滑,容易摔倒,素梨,你别出去了!」 素梨:「……」 书斋前庭院里的小径都铺着带着花纹的青砖,虽湿,却并不滑啊! 解颐见状,忙给玉秀和开颜使了个眼色,三人齐齐退了下去。 素梨正要和赵舒分辩,谁知赵舒抱着她的腰肢,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自言自语道:「素梨,你的腰这么细,腹部也没有凸出来,真的有了身孕么?」 素梨:「……」 她尽力让自己温柔一些,身子靠回赵舒怀里:「阿舒,不管我有没有身孕,咱们都别往外放出消息,等满了三个月,若是真的有孕,胎相应该明显了,再请沈夫人及别的大夫看看脉息,那时候就知我到底有没有怀孕了。」 赵舒这会儿都有些痴傻了,对素梨的话充耳不闻,伸手轻轻抚摸着素梨的肚皮,兀自道:「素梨,昨夜我还那样折腾你,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到你的身孕……」 素梨:「……」 她挣脱赵舒,脱掉木屐,然后和赵舒面对面坐着,认认真真道:「阿舒,一则昨夜你并不是折腾我,我也很快活;二则我现在生龙活虎,一点都没受影响,什么都能做,你不用担心。」 赵舒凝视着素梨,眼睛里忽然溢满泪水,他伸手紧紧抱住素梨,半日方喃喃道:「素梨,我好怕,我怕因为我的缘故,咱们的孩子有问题;我怕我年纪太轻,没法做一个好爹爹;我还怕我身体不好,万一哪一日去了,留下你带着孩子孤儿寡母受人欺负……」 素梨原本还皱着眉头,觉得赵舒小题大做,可是听着听着,她的鼻子一阵酸涩,眼睛也湿润了。 是啊,赵舒这些担忧都是有道理的,可是人不能因为担心,就不好好活下去了。 素梨温柔地吻去赵舒的眼泪,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声音温柔而坚定:「阿舒,你能这么快让我怀孕,说明你很厉害呀,有这么厉害的爹爹,咱们的孩子怎么可能有问题?」 她伸手轻轻抚摸赵舒清瘦的脊背:「阿舒,你虽然年轻,却很聪明很厉害很能干呀,别人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卖官鬻爵鱼肉百姓的李太尉可是你扳倒的,朝中这几年你安插了不少亲信进去,西北那边的军事和边防也都握在了你手里——在我心里,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男人!」 赵舒被素梨夸得脸都红了,轻轻道:「素梨,我真有这么厉害?」 「嗯!」素梨用力点头,凑上前在赵舒唇上吻了一下,道:「阿舒,不过你若是想照顾我和孩子,就要好好将养身子,不要再娇气了。」 听了素梨这一番开解,赵舒心中阴霾渐渐消散了,「嗯」了一声,与素梨耳鬓厮磨。 素梨有些促狭地隔着衣服握住了他,发现变化之后哈哈大笑起来,道:「阿舒,你这么厉害,为何还要想那么多!」 赵舒:「……」 素梨笑盈盈下了罗汉床,一边穿木屐,一边道:「你这人,我明明要和你谈心,你却如此不老实,还是老老实实陪我出去散步吧!」 赵舒也微笑起来:「好!」 夏季的庭院,花木郁郁葱葱,又刚下过雨,叶上花上还挂着晶莹的雨滴,气味清新,甚是凉爽。 素梨挽着赵舒的手,说是自己散步,其实是在遛赵舒。 走了将近两刻钟,赵舒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便求素梨:「素梨,你回去休息,我去前面处理些事情,好不好?」 v第42章[01.30] 素梨见赵舒俊脸泛红,额角隐现汗迹,便知他着实累了,笑吟吟答应了下来,道:「我让人去接我娘和二白过来,我给二白做了些衣服,正好让他试试。」 赵舒听到素梨给二白做了新衣服,心中作酸,却也不好说什么,微笑道:「好,那你好好招待岳母和二白。」 到了外书房,赵舒吩咐阿喜:「你去沈寒之下处一趟,赏他六百两银子,再把京城王府后街樱桃巷那个宅子的房契给他,然后请他携夫人过来一趟。」 身为福王亲信,阿喜自是知道了王妃有孕之事,眼中含笑答了声「是」,自去见沈寒之了。 沈夫人今日又买了一对赤金镶嵌红绿宝石的手镯,正坐在榻上,对着从窗子照进来的阳光欣赏腕上宝光璀璨的手镯,心里美滋滋的。 沈寒之付了帐,心中肉疼得紧,正夯着胆子埋怨着:「……夫人不是说要在京城置办房屋么?怎么还这样随意花钱?那咱们两口子何时能在京城有自己的宅子?儿子成亲怎么办?难道接到王府去?」 沈夫人得意一笑,道:「傻子,王爷那样大方,只要咱们忠心侍奉,王爷早晚会赏宅子的!」 沈寒之叹气道:「王爷这些年赏的银子,若是攒下来,足够在京城置买一座四进的宅子了,夫人你也太能花了……」 沈夫人听了,顿时柳眉倒竖,登时就要起身拾掇沈寒之,一错眼却从窗子里见应门的小厮带着王爷的亲信阿喜来了,忙喜洋洋低声道:「相公,阿喜来了,怕是王爷给咱们送宅子来了!」 她今日算是见识了,王爷年纪虽轻,却知道疼妻子,把王妃当做掌心宝一般,看王妃时眼神温柔得都快要凝结成实质了。 如今她给王妃诊出了孕相,因她和沈寒之两口的忠心,王爷一定会让她继续照顾王妃,因此定会重重赏他们。 沈寒之一听,不由一哂,起身拉了夫人起来,一起去迎接阿喜了。 阿喜虽然名义上只是福王府的内宅管家,却着实是福王的亲信,放出去就会平步青云,绝对不能小觑。 他在王爷面前嬉笑怒骂自由自在,在王爷的亲信小厮和众幕僚面前却一向很有分寸。 阿喜待热情相迎的沈寒之夫妻也甚是礼貌,恭而敬之地把银票和房契奉上,然后道:「这是王爷的赏赐,在下恭喜沈大人沈夫人了!」 见沈寒之又惊又喜看着沈夫人,阿喜便又道:「王爷请两位过去说话。」 沈夫人得意洋洋看了丈夫一眼,道:「多谢阿喜哥,我们这就过去。」 赵舒正坐在外书房内发呆,听阿喜回禀说沈寒之和沈夫人到了,忙道:「快请!」 待小厮上罢茶点退下,赵舒看向沈寒之:「你也留下吧,等会儿有事。」 然后他又郑重地开口问沈夫人:「沈夫人,请问孕妇饮食和日常生活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沈夫人早瞧见王爷的另一个管书房的亲信小厮阿寿正铺了笺纸,悬着笔等着记录了,便沉吟了一下,开始有条理地讲述。 赵舒认真地听着,当听到王妃年纪小,骨盆未开,胎儿不宜过大,因此不能让王妃进补过量时,他不禁点了点头,道:「正是。」 天知道他有多怕素梨难产。 沈夫人不亏出身杏林世家,在女科和产科方面造诣极深,讲到孕妇与丈夫的相处时,极为严肃地道:「王爷,孕妇心情极易低落,偏偏世间一旦女子有孕,就会与丈夫隔房而居,甚至安排妾室或者丫鬟伺候丈夫,这样对孕妇实在是重重的打击。」 赵舒忙道:「我从来没打算纳妾纳婢!」 他有了素梨,已是老天之赐,从未有纳妾纳婢的打算。 再说了,当初素梨答应嫁给他,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条件就是不许他纳妾纳婢。 沈夫人说了半日,有些话不方便说,便给沈寒之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起身告退。 沈寒之笑嘻嘻道:「王爷,法不传六耳,在下有些话,只能让王爷听到。」 赵舒当下道:「阿寿,你下去吧!」 待书房内只剩下自己和王爷,沈寒之这才低声道:「王爷,孕妇并不是一直禁绝房事……」 赵舒听得脸热辣辣的,却又是在舍不得不听,只得垂下眼帘不看沈寒之,却竖着耳朵细听。 待沈寒之说完,赵舒红着脸道:「多谢!」 沈寒之笑嘻嘻道:「王爷,在下说句真心话吧,多谢您赏赐的宅子,在下的长子也该娶妻了,一直在王府落脚,也不是事儿!」 赵舒还是不大好意思见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离开。 沈寒之美滋滋离开了。 京城最好位置的一套好几进的宅子啊,得好几万两银子了,王爷可真大方! 真盼着王爷和王妃多生几个儿女呀! 转眼到了七月。 赵舒以养病为名,离开京城已经两个多月了。 泰和帝当真是思念儿子到了极限。 这日泰和帝正在紫宸殿后殿做早课,秦霁进来禀报道:「真君,福王身边的阿保来了!」 泰和帝也顾不得做早课了,急急道:「宣!快宣!」 阿保进来后,泰和帝屏退侍候的人,只留了了贴身的老太监蔡旭,这才问阿保:「阿保,阿舒他怎么还不回京?」 阿保笑得眼睛没缝:「启禀真君,王爷那边有了一件大大的喜事!」 泰和帝心里一动,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因为怕失望更大。 在袅袅檀香中他看向阿保,试探着道:「到底……喜在何处?」 阿保这次进宫,却是奉了赵舒之命,特地来向泰和帝道喜,他舔了舔嘴唇,悄悄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禀报道:「真君,我们王妃有喜了!」 泰和帝猛然抬头看他:「谁……谁有喜了?」 阿保笑得脸颊都有些酸了:「启禀真君,是我们王妃有喜了!」 v第43章[01.30] 一边静立的蔡旭也是大吃了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他反应很快,当即笑容满面向泰和帝道喜:「恭喜真君!贺喜真君!福王有后了!」 泰和帝此时戴着道冠,穿着道袍,正盘腿坐在金丝草编的蒲团上。 听了阿保的话,他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似乎堕入梦中无无法挣脱,可是一颗心却「噗通噗通」剧烈地跳动着,都快要从喉咙口绷出来了。 整个静室内静了下来,阿保和蔡旭都呆呆地看着泰和帝——泰和帝哭了! 泰和帝先还是默默流泪,渐渐有些抑制不住,抽抽搭搭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抹泪。 阿保吓了一跳,忙求救似地看向蔡旭。 蔡旭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两人便齐齐垂着头装鹌鹑。 泰和帝拿了手巾拭去眼泪,道:「朕……忘不了阿舒刚出生时的模样,生得极肖朕,眼睛清澈得很,那样小,就知道盯着朕看……朕想抱他,可是他小小的,朕简直不敢抱……」 「他中了毒,朕恨不得替了他去……」 泰和帝用力拭去眼泪,眼中依旧含着泪,却笑了起来:「如今可是好了,阿舒也要有儿女了,有儿方知父母恩,以后想必不会再和朕犯倔了!」 他看向阿保:「朕打算赏赐你们王妃,封赏她娘家,你们王爷怎么看?」 阿保忙道:「启禀陛下,王爷说了,此事须得严守秘密,待胎象稳了再说。我们王妃也说了,只愿娘家人耕读传家,安稳度日。」 泰和帝略略一想,便明白了赵舒是担心王妃怀孕的消息传出,有人会使坏,因此不欲声张,当下叹了口气道:「就按阿舒和素梨小两口说的办吧!」 如今他还不能大肆封赏,不然延福宫那边一定能看出端倪。 思索片刻之后,泰和帝吩咐蔡旭:「从朕的私库内拿六万两银票过来。」 别的赏不了,银票总可以偷偷赏的,阿舒喜欢「六」这个数字,就赏六万好了。 清漪殿位于御湖中央,如今正是夏季,御湖中莲花盛放,白莲、红莲各种莲花争奇斗艳。 连贵妃闲来无事,命太监们采了无数的莲花回来,她亲自率领着众太监宫女,把这些莲花插在清漪殿中梁栋、窗壁、枕屏、台阶等处,以效仿南唐后主李煜所谓的「锦洞天」。 正玩得开心,得知泰和帝突然驾临,连贵妃笑盈盈率领众人上前迎接。 屏退众人后,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下泰和帝和连贵妃。 殿内白玉莲花冰盘内摆着一座冰山,嘶嘶冒着白烟,寒气与莲花香氤氲在一起,令整个殿内阴凉芬芳。 泰和帝看向连贵妃。 连贵妃恭谨地垂下眼帘。 泰和帝在心里叹了口气。 二十年前的连蜜,娇美可爱,活泼爱笑,瞧着小小的,却比他还大两个月。 那时他还是太子,上元之夜,微服带了蔡旭去看京城的灯市,恰好遇到了同样偷溜出来的连蜜。 他们约好上巳节在金明池外再见。 谁知再见之时,却是在选妃宴上,他已登基为帝。 原以为她会永远是甜蜜可爱的连贵妃,可是因为阿舒出事,从此她再也不曾向他敞开过心门…… 泰和帝看向锦榻上的屏风,上面写着几句诗词:「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他有些怅然地开口道:「阿舒的王妃已经有了身孕。」 泰和帝声音太低了,连贵妃没有听清,抬眼看向泰和帝:「什么?」 泰和帝又重复了一遍。 连贵妃当即泪盈于睫:「阿舒有后了……阿舒该有多开心呀!」 一滴大大的泪珠滑过连贵妃眼角,她用帕子拭去,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沉静异常:「陛下,这消息一定不能被人知道,就让阿舒陪着素梨继续在巩县养病,待孕相稳固了,再回京城。」 泰和帝点了点头:「朕也是这样交代的。」 连贵妃看了他一眼,心中又想起了当年的旧事,便不想看泰和帝了。 她从一边的玉瓶里拔了一朵浅粉莲花出来,轻轻抚摸着光滑的莲花花瓣,自言自语道:「现在还不能赏素梨,会被人看出端倪的……对了——」 连贵妃看向泰和帝:「陛下,这世间多的是先开花后结果,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宿世之缘;无论是男孙,还是女孙,都是大道所赐。将来素梨若诞下女孙,可不能迁怒呀!」 泰和帝不禁笑了起来:「朕没有女儿,阿舒若是给朕添了个皇孙女,那也是极好的!」 得了泰和帝这句保证,连贵妃松了一口气。 这世上多的是重男轻女,皇家尤甚,得先在泰和帝这里未雨绸缪,免得将来素梨若是诞下女婴,泰和帝不喜欢。 泰和帝察觉到了连贵妃的如释重负,笑着缓和气氛道:「阿舒生得那样好,素梨也生得美丽,他们小两口的女儿,将来一定是皇室第一美人。」 连贵妃观察着泰和帝,含笑附和着。 对她来说,阿舒这些年吃过的药比喝下的水还多,儿媳能够怀孕,已是老天降福菩萨保佑,其余都不敢奢求了。 此时延福宫内,文皇后正带着一众嫔妃端坐插花。 大周朝延续了前宋的习俗,女子流行戴花冠,用漆纱、白角、象牙、玳瑁、水晶或者翡翠金玉制成冠子,上面插戴各种鲜花,行动处花香氤氲,花影隐现,也算是颇有风情了。 宋嫔把一朵莲花插入自己面前的鱼枕冠里,笑盈盈道:「皇后娘娘,妾听说陛下刚刚去了清漪殿。」 文皇后微微一笑,道:「陛下贵为天子,想去哪里,自然就去哪里了。」 v第44章[01.30] 宋嫔笑了起来:「皇后娘娘说的是。」 她另拿起一枝白茉莉:「奇怪,福王似乎好久没有进宫了……」 另有一个快人快语的文嫔,冷笑道:「福王可是陛下的心肝小宝贝,这么长时间不进宫见驾,陛下难道不思念?」 她是文皇后的庶出妹妹,话语再尖锐,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文皇后故意板着脸道:「胡说什么!」 又道:「福王身子骨不好,一向深居简出养病,你们不可过多猜测。」 待众嫔妃散了,文皇后猛地转身,用力扇在了文嫔脸上,面如严霜:「你早晚死在这张嘴上!」 文嫔雪白的小脸瞬间肿了半边,她扑通一声跪下,说话急且快:「姐姐,赵舒自从成亲就闭门谢客隐居养病,如今已经两个月多月快三个月了,我以为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秦王妃过于招人,赵舒欲罢不能身子骨已经不行了;要么是赵舒得天之幸,那秦王妃已经有了身孕,赵舒护着她保胎——不管是那种可能,咱们文氏都得行动起来了!」 文皇后沉默片刻,道:「赵舒这边只要生的不是小皇孙,就不足为虑;倒是端王府里,须得注意了……听说连侧妃有了身孕?」 文嫔忙仰首道:「姐姐,端王府不止连侧妃有了身孕,还有一个姓方的侍妾也有了身孕,如今正热闹呢!」 文皇后笑了,道:「交代咱们的人,闹他个天翻地覆,让端王府内宅永无宁日。」 文氏新近在端王府安插了一个耳目,此耳目有几分像福王妃秦氏,甚是受端王宠爱。 宁嫔答了声「是」。 文皇后又道:「赵舒那边,先等等吧,若是诞下小皇孙,就务必要弄死了……」 泰和帝那点子小心思,还以为瞒得够深,可是满朝大臣,谁猜不到呢! 不就是想立福王之子为皇太孙么,这辈子别想了! 转眼到了八月。 金风细细,天气凉爽,瓜果飘香,正是素梨极欢喜的季节。 素梨已是三个月身孕,可是因为她一向爱穿宽松衣裙,因此表面上看是看不出怀孕的,起码陈二姐和陈家的人都没发现她怀孕。 因为暂时不能回京城,素梨又把作坊在临河别业的北院开了起来,雇佣了二十多个女孩子,分工合作,产量颇高,每个月都用船运到京城,由王四儿发往兰亭集。 这日上午,素梨闲来无事,随着姥爷又去了花圃。 她特地去看了姥爷栽种的药藤,见先前青色的圆球形果实已经长到了梅子那么大,并且开始透出黄意来,碧绿滕蔓上累累坠坠全是药果,不由笑了起来,低声和陈老爹说道:「姥爷,今年药果结了好多,有些药果已经熟了!」 陈老爹也笑,低声道:「阿舒就在别业里,你晚上采摘几个回去,让阿舒夜间子时服用,然后再让他用药藤泡澡,连用三日,定然会继续排毒,阿舒的身子也会越发康健。」 素梨点了点头,美滋滋道:「傍晚时我过来采摘!」 陈老爹随口问道:「对了,素梨,阿舒在做什么?怎么好几日没见他过来?」 素梨不好说赵舒正在处理江南贩卖人口大案,笑嘻嘻道:「他忙着读书呢!」 夜色深沉时分,金水河上一片静谧,只有水流之声响起。 无数艘快船组成船队,飞也似穿过夜色,在金水河上向南疾驶。 赵舒负手立在船头,他头戴皂纱折上巾,白罗中单外是一件宝蓝色圆领长袍,长袍外则是玄色缎面披风。 河上风大,再加上船行得快,披风被风刮得「扑棱棱」直响,他却始终笔直地立在那里。 今晚之事其实不用他亲自出马,可是赵舒自己即将做父亲了,最是痛恨贩卖孩童之人,因此亲自过来了。 阿保带了两个小厮从船舱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幅黑色面巾递了过来:「王爷,待会儿您还是戴上面巾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人逃脱——」 赵舒接过面巾,抬手蒙在了脸上,只露出了眼睛。 阿保等人都蒙上了脸。 前方河东岸黑魆魆的树丛中忽然闪起了灯光,闪了三下后彻底归于黑暗。 在阿保的指挥下,船队靠了岸,无数身穿夜行服和软底快靴的青衣卫无声无息跳下了船,拿着武器冲了出去,在黑暗中包围了巩县提刑所正提刑金再林的别业。 阿喜带了暗卫护着赵舒在船上等候消息。 半个时辰后,青衣卫撤出了金家别业,队伍中却多了无数高高低低的人。 这些人随着青衣卫上了船,进了船舱,一直无声无息。 阿保急急跳上主船来向赵舒回禀:「王爷,咱们接到的线报是对的,金再林果真要把这批人往杭州送!」 赵舒点了点头:「开船!」 船一个个起航向北而去。 阿保扶着赵舒回到船舱,侍候赵舒在锦榻上歪下后,继续向赵舒回话:「时间紧急,属下来不及让人细数,只是数了总数,总共六十七人,有男有女,最大的才十六岁,最小的五岁。」 赵舒如今是要做爹的人,最不耐烦听到孩子被拐卖的消息,眉头紧蹙,道:「城里那边不知道进行得如何了……」 阿保忙道:「王爷您放心,这件事是交给梁守备和薛副提刑办的,梁守备麾下那么多兵马,不至于连一个提刑的宅邸都解决不了。」 赵舒点了点头,道:「江南是文氏的老巢,不知道王晗在江南的调查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阿保轻声道:「王爷,王晗这次过去,可是奉了圣命而去,他又一向机警,应该能够查清案情全身而退。」 赵舒闭上眼睛,道:「文氏百年望族,这个案子,动不了他们的根本,只能逼迫他们砍掉一些旁枝末节罢了。」 百年以来,文氏不断扩张,父皇又不思进取,一直采取绥靖政策,任由文氏把持江南。 如今大周朝的税赋愈来愈依靠江南,而文氏又把江南牢牢握在手中,形成国中之国的的局面,这个痼疾若不解决,早晚要影响到大周的国本。 v第45章[01.30] 外部西夏和辽国虎视眈眈,内部文氏祸乱朝政,大周官场又如一潭死水…… 他与幕僚多次商议,觉得对付文氏,只能徐徐而行,一步步瓦解文氏,而不急在一时…… 想到如今局势,赵舒心中一阵气闷。 船队在黑暗中穿行着,最终停在了临河别业的私家码头上。 赵舒有些疲惫,吩咐阿保好好安置从金家别业解救出来的孩子,自己却扶了阿喜,回书斋去了。 素梨采摘了黄透了的药果,又让人备下了用药藤煮的洗澡水,就在书斋里等着赵舒回来。 谁知等到了夜深,赵舒还没有消息,她便自己先在榻上睡下了。 解颐和玉秀正在明间做针线,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知道是王爷回来了,忙起身去迎。 赵舒先问了句「王妃呢」,得知素梨已经在榻上睡下了,便摆了摆手,自己轻手轻脚进了西暗间。 西暗间只亮着一盏琉璃罩灯,灯光晕黄,温暖静谧,而素梨在锦榻上睡得正香。 赵舒在锦榻边坐下,伸手握住素梨温暖柔软的手,静静看着她的睡颜,嘴角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单是这样看着素梨,他满身满心的疲惫与气闷就似突然消失了一般。 看了一阵子之后,赵舒这才起身脱衣净手洗漱,然后过来陪素梨一起在榻上睡下。 他其实也想抱了素梨回床上睡,可是他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极有可能抱不动素梨,说不定还会害素梨摔倒,索性和素梨挤在一起睡下了。 素梨身上软软的,暖暖的,他把素梨抱在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素梨早上醒来,看看外侧睡得正香的赵舒,再看看已经透出光来的窗外,知道自己昨夜准备的药果和药浴全都泡汤了,不由有些遗憾。 不过她遗憾了片刻之后,便开开心心抱住了赵舒:「阿舒,来我怀里睡!」 赵舒睡得迷迷糊糊,果真滚到了素梨怀里,枕着素梨的胳膊又睡着了。 素梨闭上眼睛,鼻子凑到赵舒脸侧深深吸了一口——她很喜欢赵舒身上清新如雨后竹林般的气息——然后慢慢又进入了梦乡。 自从怀孕,她似乎随时随地都能睡着。 一直到了快中午,赵舒和素梨才起身。 用罢午饭,素梨拉了赵舒去房后松林散步。 见小径边的草丛里有一种蓝色的小花,星星一般点缀在碧绿草丛间,素梨很喜欢,便弯腰去摘,谁知却被赵舒拦住了。 赵舒采了一把小蓝花递给素梨,挽着素梨的手继续向前走。 素梨一边走,一边道:「阿舒,今晚你可不能再出去了,我再去采摘几个药果,今晚你一定得服了药,然后做药浴,而且还得连续三日——别的事再重要,也没你的身子重要!」 赵舒「嗯」了一声,道:「三日后,咱们回京城吧!」 素梨闻言,眼睛亮晶晶看向赵舒:「真的要回京了?」 她其实也想回京城了。 素梨性子活泼好动,好奇心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会蠢蠢欲动,老想换个地方呆呆。 她让阿喜寻的那两个大伙计,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素梨完全可以把巩县这边的生意交给他们。 赵舒见素梨如此欢喜,心知她一向好动,这次在巩县这边养胎,着实拘束了她,当下便把素梨揽在怀里,柔声道:「回京城后,咱们先在王府里住几日,然后我带你去西北。」 素梨大喜:「好!」 又道:「下午我去姥爷家一趟,和娘亲商量一下,看她要不要和咱们一起回京城。」 赵舒忽然道:「对了,大表哥估计要升职了。你上次和薛姨妈提到的秦正兴的侄女说亲之事,倒是可以再和薛姨妈说一说了。」 他治下一向颇为严厉,讲的是论功行赏,薛春雨即使是素梨的嫡亲表哥,若是自己没有本事,他也不会提拔薛春雨。 这次金家劫掠良民,贩卖人口,逼良为娼一案,薛春雨出力甚大,表现可圈可点,待此案了结,朝廷论功行赏,薛春雨自然要由副提刑升为正提刑了。 素梨虽然欢喜,却依旧把持得住,她停下脚步,仰首看着赵舒,认认真真道:「阿舒,你不必因为我的缘故,让大表哥升职——我家的人不在乎这个的!」 赵舒见素梨如此认真,不由笑了,伸手捏了捏素梨软软的脸颊,柔声道:「表哥近来参与调查一个贩人大案,立功甚巨,朝廷自有封赏,并非我的干系。」 心里却道:素梨怀孕之后,脸也变圆了,好可爱呀! 她确实丰满了许多,全身上下到处软软的,抱在怀里好舒服…… 素梨听了,这才放下心来,道:「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她察觉到赵舒有些不对,随着赵舒的视线看去,发现他在看自己身前丰满隆起的部位,不由有些羞恼,挣脱赵舒,抬手在他身上拍了一下,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赵舒的小动作被素梨发现了,羞涩难当,面红耳赤跟在素梨后面,只觉得耳朵都快着火了。 下午素梨又去了陈家,和陈二姐说了三天后赵舒要回京城,问陈二姐的打算。 扬眉和心怡两个丫鬟带着二白在一边的草地上学走路。 陈二姐一边和素梨说话,一边看二白摇摇摆摆学走路,听了素梨的话,一时愣住了:「三天后就要走么?怎么这么急?」 素梨微笑:「娘,是阿舒要回去忙公事。」 陈二姐一向对阿舒这个王爷女婿高山仰止,一听说是因为赵舒要回去忙公事,当下不敢细问了。 她有些烦恼地看着跌跌撞撞学走路的二白,没有立即回答。 素梨一直在观察着她娘,见状便试探着道:「娘,你是不是嫌去京城了寂寞,另外还担心不能陪伴侍候姥姥姥爷了?」 v第46章[02.05] 薛姨妈如今常住巩县帮大表哥打理家务,基本不回京城了。 姥姥姥爷年纪越来越大,身边也需要人。 素梨猜测她娘是因为这两个原因才犹豫的。 陈二姐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我既舍不得你,又舍不得这边这一摊子……」 素梨闻言,顿时有了一个主意:「娘,我在陈家庄给你再买个宅子吧,以后你想住姥爷家就住姥爷家,想回咱们自己家就回自己家。」 陈二姐一听,觉得素梨这个办法好,当即道:「素梨,从去年到今年,你断断续续给了我三千多两银子,我都存着呢,在陈家庄买个宅子应该绰绰有余了!」 素梨笑眯眯道:「娘,这是我给你的私房钱,你拿着傍身吧,宅子我来买!」 晚上回到临河别业,素梨和赵舒说了自己和娘亲的打算。 赵舒原本正躺在锦榻上闭目养神,以等子时服药,闻言当即睁开了眼睛:「不用给岳母另买宅子了,咱们这个别业送给岳母不就得了,再说了,急着去买,陈家庄哪里有现成的宅子!」 素梨有些不好意思:「这……好像有点占你便宜了,这样吧,房契在哪儿,我按照你买入的价格,再加一成付给你。」 赵舒惊讶得很,双手扶着锦榻坐了起来:「素梨,你我是夫妻,夫妻不是一体的么?」 素梨凑过去捏了捏他的脸颊,笑眯眯道:「阿舒,这不一样,你我的是你我的,但这宅子是给我娘买的,得我自己出钱。」 赵舒:「……」 他弄不懂素梨的想法,伸出手臂抱住素梨,把下巴搁在素梨肩膀上:「随便你吧,反正我的就是你的。」 素梨笑了起来,道:「阿舒,快到子时了,我抱你去浴间吧!」 赵舒登时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撒娇了,忙松开素梨,又好气又好笑:「傻姑娘,你忘记你是三个月身孕了!」 素梨见他紧张成这样,不禁大笑了起来:「傻小哥,我也骗你的!哈哈哈哈!」 转眼到了子时,素梨用香胰子细细净了手,小心翼翼地用银刀割开两个黄橙橙的药果,共接了一小盏半透明的青色汁液,然后左手扶起赵舒,右手端着小盏喂他饮下。 赵舒是服用过这种青色汁液的,还记得口感清甜,如今再喝,正是记忆中的味道,便几口喝下了。 素梨毕竟怀孕才三个月,也不敢过于劳累,因此只喂赵舒喝了药液,服侍赵舒泡药浴的活就交给了阿保和阿长这两个小厮,她自己歪在锦榻上对着水晶灯看书。 她看的是《金屋梦》的作者新出的谐趣话本,讲的是市井间一个怕老婆的男子和他妻子之间的故事,特别诙谐有趣,引人发笑。 素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忽然想起去年赵舒服了药后泡药浴,结果出了很多灰黑色的汗,不由又起了格物致知之心,便放下书,起身去了浴间。 阿保和阿长在素梨进来前,就预先退下去了,如今浴间里只有赵舒一个人。 他正靠在浴桶壁上闭目养神,白玉般的肌肤上泛着微红,上面密布一层细密的汗珠子。 素梨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凑近观察赵舒肩膀上的汗珠子,发现汗珠子色泽还是比赵舒的肌肤深一些。 她拿出白绫帕子蘸了蘸,发现白绫帕子被染上了一抹灰迹,原来这次赵舒流出的汗是浅灰色的,比起去年那种深重的灰黑色,颜色已经淡了很多,也就是说,赵舒所中之毒已经解了大半。 素梨心里一阵宽慰,抬眼看向赵舒,发现他并不是闭目养神,而是真的太累,以至于泡着澡睡着了。 看着羸弱清瘦的赵舒,素梨心中一阵怜惜,她弯下腰,细细服侍赵舒洗澡。 赵舒乍被惊醒,抬头见是素梨,不禁有些羞涩:「素梨,你怎么进来了?」 素梨眼睛亮晶晶,把沾了赵舒汗水的白绫帕子递过去让他看:「阿舒,颜色又淡了许多!」 赵舒看了,心中也是欢喜,道:「我也觉得好了些。」 胸腔内如影随形的疼痛似也减轻了不少。 素梨乐观得很:「咱们明晚和后晚再用两次,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赵舒「嗯」了一声,懒洋洋靠在浴桶壁上,单手支颐看着素梨,懒得动弹。 素梨知道他习惯了人侍候,怕是还得阿保他们来服侍他冲澡,当下笑吟吟道:「我让人来服侍你。」 她虽然力气大,可是如今三个月的身孕,还是得小心些。 赵舒轻笑一声,看着素梨出去,心道:若是以前,素梨定会服侍我洗澡,说不定还会把我抱出去,如今有了身孕,她那样跳脱活泼的性子,也收敛了许多…… 不过想到比起自己,素梨似乎更重视腹中的小胎儿,赵舒又有些不舒服起来,胸臆之间酸溜溜的,又不好表达出来,只能默默忍受了。 素梨办事素来干脆,第二天上午便命人叫了她雇佣的大伙计韩云志过来,吩咐韩云志去陈家庄看看有没有人家愿意卖宅子,她愿意出价比市价高一些。 韩云志三十四五岁模样,中等身量,生得普普通通,性子也沉默,办事却通透又妥当。 不过半日工夫,韩云志便来向素梨回话,他和陈家斜对面的陶老大家谈妥了,在市价基础上加了三十两银子,买下了陶老大家的宅子。 原来陶老大家在陈家庄是外姓,单门独户的,在大部分人家都姓陈的陈家庄颇有些不方便,正有进城买宅子的意思,被韩云志一番劝说,很利索就答应卖房了。 素梨换了家常衣服,带了陈二姐去看。 见是两进的宅子,房子也甚是妥当,陈二姐很是满意。 素梨便命解颐取了四百两银子给了陶老大,一百五十两是买宅子的钱,剩余的二百五十两是让韩云志得空了用来拾掇整理宅子。 赵舒今日忙得很,一直在外书房处理公务。 百忙之中他抽出空来,让阿保去见素梨,好把临河别业移交给陈二姐,谁知阿保刚去了一刻钟就又回来了。 赵舒正在外书房接见兵部尚书姜石的门人。 江南经过文氏家族百年来的经营,差不多算是铁板一块,赵舒的策略便是逐步进行蚕食,最后再收网。 今科春闱的主考是赵舒的人,赵舒通过吏部尚书薛琛,把他从今科进士中挑选出来的几个人全都安插到了江南任通判或者知县,以在江南培植自己的势力。 v第47章[02.05] 另一方面,赵舒正和姜石商议实行全大周军队调防制度,慢慢地把他在西北培植的亲信调进江南,好打破文氏对江南驻军的控制。 姜石的门人告退后,赵舒有些疲惫,靠在黄花梨官帽椅的椅背上闭目养神。 阿寿立在后面,一边给赵舒按压肩膀,一边道:「王爷,阿保在外面等着回话。」 赵舒有些吃惊——怎么这么快? 他面上却依旧淡淡:「让他进来吧!」 阿保行罢礼,笑着回道:「启禀王爷,王妃已经命韩云志买下了陈家斜对面陶家的宅子!」 赵舒:「……」 他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她做事也忒麻利了……」 听王爷这句话似抱怨王妃,又似称赞王妃,阿保和阿寿心里都暗笑——王爷一向任性得很,连陛下都拿王爷没办法,没想到王爷在王妃这里却屡屡吃瘪。 赵舒早看见阿舒和阿寿这两个家伙四目相对,眉毛眼睛都在动,分明是在互相递信号,懒得搭理他们,便又闭上了眼睛靠回椅背上,心道:我是素梨的丈夫,是她一辈子的依靠,她为何与我这样撇清? 阿保见王爷虽然在闭目养神,可是长睫毛微微颤动,分明是在想心事,忙又禀了一句:「王爷,王妃带了解颐和阿喜去了陈家,吩咐属下和您说一声。」 听到有阿喜陪着素梨过去,赵舒先放下心来,接着便又有些酸溜溜:素梨每次去陈家都乐不思蜀,非要呆到夜阑陈家人要睡了才会回来! 她怎么这么贪玩呀! 果真又被赵舒猜中了。 陈家今日热闹得很,不但薛姨妈过来了,陈三郎的未婚妻李淑也随着母亲李太太来做客,里正家的陈秀芹也过来玩,素梨和李淑秀芹在后院玩了半日,又寻了个空和薛姨妈说了秦总兵侄女说亲的事。 薛姨妈自是愿意,和素梨约定,秦家那边若是有意,就寻个机会,让薛春雨和秦家姑娘见一面,若是两人都乐意再说亲事。 素梨和薛姨妈确定了这件事,又说起了二表哥薛春风。 薛春风如今随着嵩山书院的同窗前往江南游学去了,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家了,薛姨妈心里到底牵挂着。 谈了几句儿子之后,薛姨妈忽然打量了素梨一番,道:「素梨,你是不是有身孕了?」 素梨一愣,没等她想好如何回答,李淑和陈秀芹就手拉着手过来了:「素梨,在酒楼订的席面送来了!」 素梨趁机道:「姨妈,咱们也快些过去吧!」 夜幕降临,陈家前院挂起了灯笼,院子里亮堂堂的,席面也都摆好了,男客都在东厢房,女客则在西厢房。 因为有娇客的缘故,席面很是丰盛,而且准备有素梨爱吃的薄荷蜂蜜甜酒。 素梨兴致勃勃刚挨着陈二姐坐下,外面就传来阿保的声音:「我们家里有些事,公子吩咐我来接我家二奶奶!」 素梨一听阿保说的是「家里有些事」,担心赵舒有什么不妥,忙起身和众人说了一声,急急带了解颐和玉秀出去了。 等到到了陈家大门外,素梨一眼便看到朦胧月色中赵舒做书生打扮正在外面等着,不由笑了:「阿舒,你来了怎么也不进去?」 赵舒伸手握住素梨的手,微微一笑,道:「我担心你饮酒,特地来接你的。」 其实他是想素梨了。 大半日没见,就开始思念,他怕素梨取笑他,便寻了这个理由。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外面静悄悄的,没什么行人。 陈家院子里的猜枚声说笑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素梨想着赵舒一则出身尊贵,二则身子病弱,怕是不适应陈家此时的热闹,也不带他进去,笑眯眯道:「阿舒,咱们散步回去吧!」 又耽搁了几日后,素梨和赵舒到底还是在中秋节前夕辞别陈家众人,乘坐船只往京城去了。 大朝会散了后,泰和帝带着赵序回了紫宸殿,父子俩客客气气坐在殿内说话——泰和帝高踞在御座之上,赵序规规矩矩立在下方,父子俩一问一答,分明是朝会中君臣奏对的情形。 泰和帝觉得有些怪,却又说不出哪里怪,便寻找着话题和赵序说话:「阿序,听说你也要做父亲了?时间可真快啊!」 赵序恭恭敬敬道:「启禀父皇,儿臣的侧妃连氏和侍妾方氏都有了身孕。」 泰和帝想了想,道:「你……要不要把连氏扶正?」 赵序压根没有把连氏扶正的意思,面上却依旧恭谨:「启禀父皇,此事重大,儿臣打算再看看。」 泰和帝:「银子……够用么?」 他实在是找不出话题了。 赵序闻言,眼睛亮了起来,这下子不再拘谨了:「父皇,儿臣王府内人口众多,进项却是有限……」 泰和帝明白了,吩咐蔡旭:「取六万两银票过来。」 这是贴补儿子的私房钱,悄悄给赵序就是了。 赵序得了厚厚一摞银票,顿时说也有笑也有了,美滋滋拱手行礼:「多谢父皇赏赐!」 正在这时,秦霁进来禀报:「启禀陛下,福王递牌子候见。」 得知赵舒终于回来了,泰和帝一颗心顿时就软得像花瓣上的露珠,急急道:「快宣!」 又想到赵舒不能走远路,泰和帝忙又补充了一句:「让阿舒坐藤轿过来,就是工部新制出的那个青色藤轿。」 前些时候,工部的匠人们新制出一种极轻巧的青藤轿子,用柔软坚韧的青藤编成轿椅、踏子和门窗,里面铺设着软绢罗厚座褥和靠垫,轿外还配备着精美的围幛、门帘和窗帘,当真是既华丽又舒适。 泰和帝试坐一次之后,发现舒适得很,便命匠人们换下明黄的装饰,预备送给阿舒。 赵序早习惯了泰和帝的偏心,也懒得计较了——只要父皇知道愧疚,然后多多赏赐他银子就行。 v第48章[02.05] 他也好几个月没见赵舒了,笑着道:「父皇,阿舒这次不知去哪里养病了,怎么走这么久,他难道不知道父皇您牵挂他?」 泰和帝顿时有些惭愧——他这做人父亲的,的确有些偏心…… 想到这里,泰和帝便温声道:「阿序,朕再赏你两个庄子吧!」 赵序却之不恭,只好收下,当即一脸欢喜:「多谢父皇赏赐!」 赵舒一进来,泰和帝和赵序都看了过去。 泰和帝觉得赵舒瘦了,身上的亲王常服越发显得空荡荡的,令人心疼,心道:我的阿舒怎么又瘦了? 赵序却觉得赵舒虽然依旧清瘦,可是脸上气色好了许多,眼睛清澈,唇色比先前正常了,心道:看来阿舒不理世事养病还是有用的。 泰和帝絮絮地问了赵舒几句,赵舒一一答了,便行礼退下,要去清漪殿看望连贵妃。 赵序趁机也退下了。 到了外面,赵序得意洋洋道:「阿舒,我快要当爹了!」 赵舒浓长睫毛闪了闪,压抑住了也想要炫耀一下的想法,道:「恭喜大哥!」 赵序炫耀了几句之后,便和赵舒分头各自行事。 到了清漪殿,连贵妃问了素梨的情形,得知素梨胎相稳定,心中欢喜,忙念了声佛,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她留下赵舒一起用了午膳。 用罢午膳,赵舒有些累,便在清漪殿偏殿歇午觉。 赵舒正睡着,朦胧间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一下子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见是泰和帝和连贵妃并肩在看自己,便又闭上了眼睛。 泰和帝知赵舒有起床气,忙给连贵妃使了个眼色:「贵妃,陪朕去外面走走吧!」 蔡旭亲自服侍赵舒喝了水,又让秦霁给赵舒按摩头部,经过好一番忙碌之后,赵舒这才好受了一些,起身洗漱换衣,然后去见泰和帝。 蔡旭连秦霁都支开了,自己亲自守在清漪殿外。 清漪殿正殿内,泰和帝单等着赵舒回话。 赵舒身子不适,懒得多说,命人传了阿寿进来,哑声道:「阿寿,你说吧!」 阿寿先向泰和帝行了礼,然后便巴拉巴拉说了起来,从巩县提刑所正提刑金再林参与贩人案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了赵舒瓦解文氏的计划。 泰和帝先还有些放松,可是听着听着他就严肃了起来。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他早有心打击文氏势力,只是因为文氏势力过强,碰了几回钉子后,他不得不采取守势,以至于文氏越发嚣张起来,把江南数州看成了自己的私人地盘,屡次对抗朝廷…… 没想到他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赵舒这孩子却有心为他分忧…… 想到这里,泰和帝心中又感动又欣慰,便与赵舒密密商议起来。 谈完正事,见赵舒脸色苍白,显得有些疲惫,泰和帝便不再谈论朝政,温声道:「阿舒,怎么不带你的王妃进宫?」 赵舒单手支颐,双目微阖:「父皇,她如今有了身孕,甚是娇弱,不宜过多走动,中秋夜宴我再带她进宫吧!」 提到素梨,他原本漠然的神色变得温软了许多:「她已经有些显怀了,我担心她过于劳累。」 此时福王府内宅正院晴雪院中,赵舒口中「有了身孕,甚是娇弱」的素梨正指挥着丫鬟在摘梨子。 如今已近中秋,晴雪院中的梨树上挂满了胖乎乎的白酥梨,素梨尝了尝,发现又酥又甜水分又足,便命丫鬟搬了梯子,摘几个下来她吃,其余让婆子们全都采摘了,分给王府上下人等。 素梨忙了半日,有些累了,刚回到房里坐下,阿喜就进来禀报,说端王府的连侧妃求见。 素梨原本不打算见的,可是转念一想,这连侧妃是赵舒的嫡亲表妹,大概有事才过来,便吩咐道:「请她进来吧!」 连侧妃这次过来,是因为从赵序那里得到了福王回京的消息。 为了见赵舒,她特特求了赵序,摆了亲王侧妃的仪仗过来了,谁知到了福王府却扑了个空——赵舒进宫还未回来! 她难得出来一趟,自是想要达到目的,便又求见福王妃。 想到赵舒的身体状况,连侧妃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满腹幽怨脸色苍白的小少妇,谁知行罢礼她抬头一看,却见起居室罗汉床上端坐着一个气色极好的美貌少妇,心中不免有些吃惊,言谈间便有些试探之意。 素梨礼仪甚是周全,却一直与连侧妃保持着距离。 两人互相试探了一番后,素梨猜到连侧妃最终的目的是要见赵舒,来见她则是为了耗费时间外加刺探消息。 连侧妃却有些拿捏不定这位福王妃的性子——在她看来,这位福王妃美则美矣,却有些没有灵性。 两人寻找话题聊了约莫两盏茶工夫,连侧妃发现自己想要刺探福王妃,谁知不但没刺探到有用的信息,反倒被福王妃引着差点说出了来意。 眼见越来越晚了,自己也该回端王府了,连侧妃正有些急躁,赵舒却回来了。 赵舒进来后,淡淡看了表妹一眼,道:「你来做什么?」 连侧妃满肚子的话要说,急急道:「表哥,这里谈话不甚方便——」 赵舒没理会她,径直走到素梨身前,示意素梨帮自己宽去外袍。 素梨当着外人的面,十足的贤妻风范,笑盈盈帮赵舒宽去外袍,指挥着丫鬟们服侍他用香胰子净了手,又亲自奉了一盏温开水给赵舒。 连侧妃立在一旁,视线不时在素梨腹部停留,心里还在猜测:她到底有没有身孕? 只是素梨今日穿的是一件玫瑰红绣花竖领对衿褙子,系了条素白马面裙,衣服原本就是宽松款式,根本瞧不出怀孕没有。 连侧妃满腹的心事,见赵舒和秦氏当着自己的面表演举案齐眉,顿时一阵心烦,便又急急道:「表哥,我有话要和你说——」 v第49章[02.05] 赵舒在素梨左手边坐下,把手放在了黄花梨木小炕桌上,轻轻道:「我手有些麻……」 素梨:「……」 赵舒既然要当着连侧妃的面演戏,那她就配合演出,扮演霸道王爷的受气小王妃好了。 素梨微微一笑,拿过赵舒的手,轻轻按摩起来。 连侧妃:「……」 见赵舒是真的不打算单独和自己说话,她只得也在圈椅上坐了下来,道:「表哥,我父亲想见见你。」 赵舒已经将近一年不肯再见她爹连祁了,连祁用尽办法,都不能面见赵舒,只能让女儿来走这一趟了。 连侧妃已经亡故的生母刘姨娘,曾经是赵舒的奶娘,到底情分又不同。 赵舒垂下眼帘,气息虚弱,声音暗哑:「你回去告诉舅舅,就说我如今身子大不如前,打算长期养病,朝廷之事,我不会再插手。」 连侧妃知道赵舒性子执拗,见他这样坚持,便不敢再纠缠,只得起身告辞。 素梨送连侧妃出去。 到了晴雪院二门内,连侧妃亲热地握住了素梨的手,把一叠银票塞到了素梨手中,轻轻道:「表嫂,求你为我父亲美言几句——我父亲毕竟是表哥的嫡亲舅舅,自家舅甥,哪里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素梨微笑着,却坚定地把银票又推给了连侧妃,扶着解颐道:「自家亲戚,何必如此!」 见素梨也不容易对付,连侧妃有些气馁,转眼间却又是一笑,伸手便要去摸素梨的肚子:「表嫂,你这褙子是什么料子?」 素梨坚决地握住了连侧妃的手腕,把她挡了回去,笑吟吟道:「不过是些妆花缎子,不是什么稀罕料子。」 连侧妃没想到素梨瞧着娇娇弱弱的,手劲儿居然这么大,她的手腕都被握得有些疼,再也不敢动手动脚了,规规矩矩与素梨道了别,登上大轿去了。 回到明间,素梨挨着赵舒坐下,道:「阿舒,你这表妹可是身负重任而来呀!」 赵舒原本倚着锦缎靠枕歪在那里,闻言睁开眼睛看着素梨,手却放在了素梨肚子上:「她是这个意思么?」 素梨笑了起来:「她一则替她父亲传话,二则想要看看我到底怀孕没有!」 赵舒看见素梨就欢喜,身子靠向素梨,低声道:「她再过来,你不必理会她,让小厮引着她在外书房等着我就是。」 他这个舅舅,不知道是自己有了新打算,还是投靠了新主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素梨「嗯」了一声,凑过去在赵舒唇上吻了一下。 赵舒抱紧她,加深了这个吻…… 不知过了多久,赵舒气喘吁吁松开了素梨。 待喘息平息,他这才道:「素梨,父皇赏了我一顶青藤轿子,特别舒服,以后你用吧!」 他已经有了反应,须得转移话题,好让自己平复下来。 素梨却是知道赵舒身子弱,受不得颠簸,因此连马都很少骑,基本都是坐轿或者乘车,就算进宫,也是乘坐肩舆。 前世泰和帝因为赵舒病入膏肓而无心朝政,好几年没有上朝,素梨明白泰和帝对赵舒的疼爱。 如此疼爱儿子的皇帝特地赏给儿子的青藤轿子,一定是特别适合赵舒的,这样的轿子,还是让赵舒自己用吧! 想到这里,她起身走到妆台前,一边对镜整理有些散乱的钗环,一边道:「你用吧,我还是喜欢我自己的那辆马车。」 成亲后,赵舒命工匠为她制作了一辆青绸檀香车,让她家常使用。 这辆青绸檀香车坐着十分舒适,设计也极为巧妙,即使行驶在凸凹不平的土路上,也没有颠簸之感。 尤其令素梨喜欢的是,这辆车如此精巧舒服,外面的装饰却普通得很,很不起眼,她乘坐这辆车出去,不用担心会被有心之人盯上。 赵舒侧身倚着素梨亲手做的绣白玉梨花的抱枕,好让自己舒服一些,继续试着说服素梨:「那个青藤轿子就在竹声斋,你去看看吧,也许你喜欢呢!」 素梨听赵舒如此卖力推荐,也有些好奇,嫣然一笑道:「咦,既然你如此热情,那我就看看去!」 她走到榻边,弯腰把赵舒抱了起来:「走啦,陪我一起去!」 赵舒被她吓了一跳,忙道:「素梨,快放我下来!」 唉,哪有孕妇还这么淘气的! 素梨轻轻松松把他放了下来,笑吟吟撒娇:「阿舒,陪陪我嘛!」 她自然看出赵舒此时的状态不太对,似乎从刚才进来看见连侧妃开始,赵舒就变得蔫蔫的,就像被日头晒蔫的薄荷叶。 素梨先前特地问过沈寒之,沈寒之告诉她,赵舒身子弱,除了身中奇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太娇气了,素来懒怠动。 一个平时连汗都很少出的人,怎么可能康健? 赵舒虽然不想动,却又舍不得拒绝素梨,只得勉力起来,随着素梨出去了。 素梨试坐了一下,又把这个青藤轿子细细研究了一遍,连连感叹:「阿舒,这轿子可真绝了!」 坐上去软软的,一点颠簸都没有,而且椅座等都是用特殊的青藤编成,散发着类似青竹的清香,伸手一扳特制的扶手,椅背就会缓缓放倒,随时都能睡觉,最妙的是,居然还有防刺杀的机关。 这个青藤轿子简直满满都是泰和帝的父爱好不好! 赵舒见素梨眼睛亮晶晶围着轿子研究个不停,知道她一向喜欢这些构造精巧的物件,想必还要探索一阵子,便给一边侍立的阿保使了个眼色。 阿保一向头上打一下脚底板会响,当即领会了赵舒的意图,低声吩咐了小厮一句。 小厮一溜烟跑了,很快就从竹声斋里搬了张圈椅送了过来。 阿保用手拍了拍,见圈椅上铺设得甚是舒适,这才扶了赵舒坐下。 v第50章[02.05] 素梨研究完毕,心中满意得很,走过来道:「阿舒,这轿子还是你用吧,不过外面的轿帘得换一下,你看换成普通的青竹纹路绸子怎么样?」 用缂丝做轿帘,实在是太奢侈了些,这样抬出去,想低调都不行。 赵舒看着夕阳中素梨灿烂的笑颜,不禁微笑:「男主外,女主内,咱们家里的事都听你的。」 素梨才不肯放过他呢,向着赵舒伸出手去:「走吧,继续散步!」 赵舒:「……」 他以为素梨已经忘记了要遛他的事! 离开福王府后,连侧妃直接去了连府。 连祁正在外书房与两个擅长诗画的清客谈论书房中的挂画,书房小厮进来禀报,说二姑娘回来了,夫人请他过去。 连祁当下点了点头,道:「让夫人和三姑娘先陪着二姑娘说话,我等会儿过去。」 他膝下共有三女,长女连寒林嫡出,嫁入沁阳侯府;次女连玉丛庶出,乃端王侧妃;三女连松篁嫡出,原本有意许给福王赵舒亲上加亲,谁知赵舒娶了甘州总兵秦正兴之女为王妃,此事暂时搁置。 清客却是知道的连家情形的,其中最识趣的那个当即含笑道:「东翁,侧妃难得回府,您还是去瞧一瞧,叙一叙父女亲情的好!」 连祁正有此意,当下便顺坡下驴,辞别了清客,往内宅去了。 连夫人和三姑娘连松篁正陪着连侧妃说话,见连祁来了,忙齐齐起身迎接。 彼此厮见罢,连祁屏退侍候的人,让连夫人的心腹大丫鬟守在廊下,直接问连侧妃:「玉丛,见到福王和秦王妃了么?」 连侧妃虽然已经嫁入端王府,成了亲王侧妃,可是在父亲面前,她依旧像乖巧的小女孩,点了点头道:「父亲,都见到了。」 连祁盯着连侧妃:「福王瞧着气色如何?」 连侧妃思索了一下,道:「表哥瞧着气色还好,不过就是有些精神不济,看着蔫蔫的。」 连祁眉头微皱,又问了一句:「秦王妃呢?她到底有没有身孕?」 连侧妃脸上现出为难之色:「父亲,秦王妃穿着宽大的褙子,根本瞧不出有没有怀孕,不过看着她说话行路,不像是小心翼翼的样子,许是没有怀孕……」 连祁身子靠回紫檀官帽椅的椅背,思索了片刻,这才看向连夫人:「夫人,你明日带了松篁递牌子进宫见贵妃娘娘,试着打探一下,看秦王妃到底有没有身孕。」 连侧妃忍不住道:「父亲,秦王妃有没有身孕,和咱们家到底有什么干系?」 连松篁低下头,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觉得她这个二姐还是不够聪明,连这点政治嗅觉都没有,即使嫁入了端王府,又能为连家做多大贡献? 连祁也觉得自己这个二女儿有些傻,笑了笑道:「父亲毕竟是你阿舒表哥的亲舅舅,自然关心自家外甥了。」 若是秦王妃有了身孕,那他马上快刀斩乱麻,抛弃端王,投向福王。 即使将来秦王妃头胎就是女儿,可是福王能令王妃怀一次孕,就能令王妃再怀一次,秦王妃总能生出小皇孙的。 再说了,只要秦王妃怀孕,就说明福王还是有能力令女人怀孕的,到时候连氏就可以做其它打算了,比如让连松篁嫁入福王府做侧妃,或者接别人的手弄死秦王妃,让连松篁取而代之……总之那样可以操作之处就太多了。 连侧妃自然知道父亲是在随口哄她,却也不追问,直接道:「父亲,若是没有别的事,那我先回去了!」 趁着父亲还没想起给她的那两万两银票,她赶紧先溜了,说不定能把这两万两据为己有。 连祁目光如炬,猜透了连侧妃那点小算盘,笑吟吟问道:「玉丛,那两万两银票秦王妃收下没有?」 连侧妃内心挣扎了片刻,很想说秦王妃收下了那两万两银票,却到底还是怕被拆穿,没敢眛下那两万两银票,老老实实道:「她送我时,我悄悄塞给她,她不要。」 连祁点了点头,忽然问道:「是秦王妃送你的?你表哥没送你?」 连侧妃点了点头:「表哥懒洋洋坐在那里,根本懒得动。」 连侧妃离开后,连夫人看着连祁,眼中满是担忧:「老爷,福王殿下看来身子还是不行呀!」 先前因为担心福王身子病弱,她一直不曾吐口要把亲生的三姑娘连松篁嫁入福王府,没想到如今福王连王妃都娶了,连祁却又起了这个心思。 连祁先寻了个由头,支走了连松篁,这才道:「先前我是担心福王没有生育能力,咱们白填了松篁进福王府守寡,而且按照陛下对福王的宠爱程度,说不定咱们松篁连守寡都不用了,直接殉了福王。」 他拈了拈胡须,接着道:「前些时候文氏那边拉拢我,我试探了一下,仿佛是文氏那边发现陛下心情好了许多,怀疑福王的身子有了转机,这才来拉拢我好试探一下。」 见夫人眼睛亮了起来,连祁心情也很好,接着道:「我是福王的嫡亲舅舅,咱们占了天时地利,若福王真的身子骨好多了,亦或者身子骨不算好,却也能令女人怀孕,那咱们就可以把松篁送入福王府了。」 见连夫人眉头依旧蹙着,连祁知道她还是担心松篁嫁给福王后守寡,便笑着道:「我的夫人,松篁若是能生下小皇孙,即使守了寡,以后也可以做太妃甚至皇太后,倒时候又没人管她,养几个英俊的面首谁又管得着!」 连夫人不禁也笑了起来。 借故在外面廊下流连的连松篁听到了父母的对话,先是吃惊,接着便笑了起来——她就知道,爹娘是最疼她的! 爹娘既然如此为她谋划,那她自然也要「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顺势而为,为了有朝一日成为大周朝最尊贵的女人而努力了! 晚间沈寒之又过来给赵舒按摩穴位,素梨便拿了王四儿命琼花送来的账册,带着琼花去东厢房看账册去了。 东厢房被她吩咐人拾掇了一番,如今成了她的书房和会客室。 赵舒正在浴间泡澡,忽然听到屏风外传来素梨的声音:「阿舒,我有一句话想提醒你——」 赵舒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你进来说吧!」 素梨一脸严肃进了浴间,掇了张杌子在浴桶外坐下:「阿舒,我越想越觉得连侧妃来得好不尴尬,她背后的人不外乎连大人和赵序,你得小心这两个人。」 赵舒见素梨关心自己,心里甜滋滋的,趴在浴桶边沿微笑着道:「你放心,我防着他们呢!」 素梨这才放下心来,想起赵舒傍晚时分瞧着有些蔫,便凑近了观察赵舒,发现他白皙的肌肤浮着一层晶莹细汗,透着些微红,显见气色很好,便道:「阿舒,你好一点没有?我瞧你傍晚时候似乎不太好……」 赵舒不好说自己是当着连侧妃的面在演戏,抬手抓住素梨的手,似笑非笑道:「你进来试一试就知道了。」 素梨:「……色狼,你不是说大夫说了,要满三个月才能……么?」 v第51章[02.09] 赵舒俊脸微红,抬手遮住脸,声音低低的:「算了,你出去吧,你也累了,不用帮我……」 素梨见他可怜兮兮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哎呀,真麻烦,我帮你好了!」 赵舒轻轻「嗯」了一声,依旧趴在浴桶沿上,俊脸微红,满是羞涩,心里却快乐得似一朵花开在春风里,若是他长有尾巴,这会儿非要摇上一摇不可。 早上醒来时,素梨还有些迷糊,却听身后传来赵舒的声音:「素梨,你今日有何打算?」 素梨想了想,道:「今日上午,我打算回皇庄那边一趟,看看京城这边的作坊的情况。」 赵舒沉默片刻,道:「傍晚时分再去好不好?到时候我陪你去!」 素梨一听便知他有事,麻利地爬了起来,双目晶亮:「阿舒,说吧,到底什么事?」 赵舒伸手抚摸着她已经微微隆起的腹部:「明日中秋节,宫里夜宴热闹不堪,我有些烦,今日预先进宫,然后傍晚咱们就出城去皇庄。」 这样简单的要求,素梨哪里会拒绝,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赵舒的手逐渐往上移,眼中却依旧清澈异常:「素梨,你是最聪明的,今日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配合我,好不好?」 素梨握住了他的手,温声道:「阿舒,你放心,我全都明白。」 她是赵舒的妻子,自然站在他这一边了。 秋日早上甚是凉爽,连贵妃正在清漪殿外的花圃边看小太监移植菊花,听说福王带了王妃来了,满心欢喜,忙道:「宣!」 见到赵舒穿着绯红亲王常服,携了穿着亲王妃礼服的秦王妃进入偏殿中,连贵妃不由笑了起来:「阿舒,素梨,不必行礼,快过来让我看看!」 赵舒和素梨一左一右在连贵妃身侧坐了下来。 连贵妃先握住素梨的手打量素梨,见她双目澄澈,肌肤微丰,白里透红,分明是气色极好的样子,心中满意,便又去看素梨的腹部。 礼服宽大,看不出到底显不显怀。 连贵妃很想伸手摸一摸,便屏退侍候的人,单独留下了贴身女官钟莲心,这才含笑道:「素梨,让母妃摸摸你的肚子,可好?」 素梨利索地拿起连贵妃的手,隔着礼服放在了自己的腹部。 连贵妃略往下轻轻摁了摁,发现素梨的腹部果真微微隆起了。 一想到素梨肚子里的胎儿是赵舒的骨肉,连贵妃就有些爱不释手,摸了又摸,边摸边笑:「唷,不知道这孩子生下来像阿舒,还是像素梨你……」 赵舒在一边看得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母妃也摸得太久了吧! 素梨瞅了另一边的赵舒一眼,道:「我希望像阿舒,生得好看。」 这话连贵妃爱听,笑得合不拢嘴:「不是我自吹自擂,阿舒的确生得好,别的孩子生下来头上光秃秃的,身上红通通的,眼睛还闭着,可我的阿舒,生下来胎发乌黑,又白又嫩,眼睛也乌溜溜的!」 赵舒没想到自己母妃居然还有信口开河吹牛的时候,有些好笑,却又不好反驳,只得低头微笑。 素梨可是亲自照顾过陈二姐生二白的,初生的小婴儿是什么丑样子,她可是清清楚楚的,凭什么赵舒初生时就会出淤泥而不染? 分明是连贵妃秉着一腔爱子之心在吹牛。 连贵妃对着素梨大吹了一番法螺,这才又去看赵舒,却发现赵舒今日气色不太好,显得恹恹的,眼下有青晕不说,嘴唇颜色也发白,她吓了一跳,忙道:「阿舒,你这是怎么了?」 赵舒用帕子掩着唇咳嗽了几声,蔫蔫道:「京城秋季太干了,我有些受不了。」 说罢,他应景地连声咳嗽起来。 素梨忙起身走到赵舒那边,立在一侧轻轻舒着阿舒的背为他顺气,口中低低道:「娘,自从回到京城,赵舒夜里就一直咳嗽,刚睡着就咳嗽醒了,昨夜断断续续都没怎么睡……」 临出门前,赵舒其实还是正常的。 她梳妆的时候,赵舒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就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连贵妃心疼极了:「唉,北方秋季实在是太干了,阿舒,要不,你还是回金明池养着吧!」 赵舒摇了摇头,道:「金明池那边太大太空了,我还是回皇庄……咳咳!」 连贵妃搂着儿子,连声道:「素梨如今有了身孕,也不太方便侍候你,要不要我派几个得力的人去贴身侍候——」 赵舒眼神温软看了素梨一眼,又看向连贵妃:「母妃,素梨很好,她照顾我很细心。」 又道:「母妃,我这身子……咳咳……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连贵妃听了,心中酸楚,眼睛不由流下泪来,一把抱住了赵舒:「我的儿,母妃都依你……」 赵舒像个稚儿一样倚着连贵妃,低声道:「母妃,我其实只是不适应京城气候,在临河的皇庄那边还是很好的,您不要担心。」 连贵妃揽着赵舒,想起先前赵舒好几次病危,后来在巩县遇到异人帮着解毒,这才好好地活到了如今,不但成亲娶了王妃,还让王妃有了身孕,其实已经很好了。 这样一想,她不那么难受了,絮絮地和赵舒素梨聊着如何养胎,如何养生这样的话题。 赵舒又陪伴了连贵妃一会儿,这才带着素梨坐了肩舆去紫宸殿见泰和帝去了。 连贵妃送走赵舒和素梨,心中一片空茫,正在这时,太监进来禀报,说连太夫人和连夫人携带连三姑娘递牌子候见。 她突然觉得好累,有些不想见人,即使是自己的娘家人也不想见,因为她知道,她母亲和嫂子这会儿带了侄女连松篁进来,必然又是为了那件事…… 过了良久,连贵妃这才道:「宣。」 一时见礼罢,钟莲心奉了贵妃之命,屏退侍候的宫女太监,独自一人在殿内侍候。 连家三代女眷簇则拥着连贵妃在寝殿里坐着吃茶说话。 连太夫人笑着开口道:「娘娘,我听到一个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 连贵妃看着自己的生身母亲,见她在自己面前还藏着掖着,便淡淡道:「什么消息?」 v第52章[02.09] 见女儿有些冷淡,连太夫人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儿子连祁郑重地嘱托她来探听消息,儿子和女儿,孰轻孰重,自然清清楚楚,她自是得先顾儿子了,当下便微笑道:「京城贵妇圈子里,有人悄悄传小道消息,说福王妃有了身孕……」 连夫人和连松篁瞧着神情平静,却都竖起耳朵等着连贵妃的回应。 连贵妃「哦」了一声,道:「无稽之谈。我们阿舒才十六岁,哪里就急着当爹了。」 连夫人听了,笑吟吟道:「娘娘,我还想着如今王爷身子大好,这消息应该是真的,没想到居然会是谬传!」 连松篁是连家这一代中生得最像连贵妃的,清丽无双,举止端雅。 她起身给连贵妃、连太夫人和连夫人都斟了果茶,一一奉上,又聊了几句京城贵妇圈的话题,然后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移到了赵舒身上,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娘娘,阿舒表哥怎么好久不在京城露面了?如今倒是端王、平王世子和定王世子在京城的交际圈大出风头。」 连侧妃凄然道:「他身子骨那样……如今干脆隐居养病了,我今日刚接到消息,宫里的中秋节夜宴他也支撑不了,无法参加……」 说着说着,她的眼睛浮上了一层泪雾。 场面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连太夫人和连夫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连太夫人问了出来:「娘娘,难道阿舒他……他对皇位真的是一点心思都没有么?」 连贵妃想起赵舒今日的话,声音哽咽了:「他无心世事,心如死灰……」 她实在是忍耐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其实赵舒和素梨从巩县回来前,她还想着素梨有了身孕,没法伺候赵舒,她打算再给赵舒娶一位连氏出身的侧妃,亲上做亲,好让赵舒多添几个孩子。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梦,《金刚经》上那两句说得好,「如梦幻泡影,如电复如露」,无论她如何好强,可是阿舒如此,一切都是虚妄,倒不如参透了空色世界,打磨穿生灭机关,直超无上乘,不落是非窠,倒得个清闲自在…… 到了晚上,连祁当着连太夫人、连夫人和连松篁的面,把白日在清漪殿的情形问了一遍,最后肃然道:「福王是真的不行了。咱们得另做打算。」 连太夫人叹了口气,无计可施。 连松篁垂下眼帘,默默谋划着。 此时赵舒和素梨已经到了金水河边的皇庄。 赵舒去外书房见他那些亲信,素梨则带着阿喜和解颐去了隔壁的秦寓。 因素梨今日回来,秦寓前院后院挂满了灯笼,到处亮堂堂的,作坊里也挂着无数气死风灯,整个作坊如同白昼。 素梨在王四儿的陪同下全都看了一遍,发现作坊的面积又扩大了一倍,在作坊的女工足有六十多个,先前的女工有好几个都成了头目,女工们都笑逐颜开,诸事都井井有条,王四儿果真是个有本事的人。 王四儿如今又长高了不少。 见了素梨,他也是欢喜异常,嘴巴不停地介绍着。 素梨一直在认真听着,当她听到王四儿中秋节除了给女工们三日假,还一人发二两银子和一盒月饼的时候,不禁笑了起来:「四儿,这样做很好!」 王四儿得了素梨的鼓励,也开心得很,道:「姐姐,以后你在京城常住,咱们把生意继续做大!」 素梨却笑了,等回到前院正房,她这才道:「四儿,京城这边的生意还得交给你,我打算出一趟远门,看能不能寻些新的花卉,新的方子,制出更好的香脂香膏。」 四儿满心的欢喜一下子消失了:「姐姐,你……」 他是真的舍不得姐姐…… 素梨笑了,道:「我不会离开很久的,大概五六个月就回来了!」 这次赵舒去甘州,应该是为了很重要的事,她也想随着赵舒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八月十六清晨,赵舒和素梨扮作行商的夫妻,一起走水路沿运河往西北而去。 半年时间转瞬即逝。 早春二月,春寒料峭,如烟杨柳沐浴在细雨中。 夜幕刚刚降临,几艘极不起眼的船只驶入巩县西郊临河别业的私人码头,整座临河别业顿时忙碌了起来。 赵舒和素梨乘坐肩舆进了别业,阿保阿喜则指挥着人卸下行李。 夜深了,陈家庄被夜色笼罩,静悄悄的,只有淅淅沥沥的春雨声清晰可闻。 陈家庄村东有空的花儿陈家却灯火通明。 花儿陈家今日来了贵客,正是花儿陈家陈老爹的外孙子,官居五品的巩县提刑所正提刑薛春雨。 薛春雨今日陪着母亲陈大姐来外家作客,这儿正陪着姥爷陈老爹和舅舅陈三郎饮酒,在座的陪客正是玉梨记的二老板王四儿和掌柜杨焕春。 男客在东厢房饮酒,女客则在西厢房欢聚。 陈大姐、陈二姐和陈三郎的新婚妻子李淑正陪着陈老太吃酒说话。 二白已经一岁多了,生得白白嫩嫩,一双眼睛又大又灵活,可爱极了。 他已经会走路了,却不怎么会说话,正坐在临窗榻上由丫鬟扬眉喂着吃粥。 陈大姐起身先给陈老太斟了一盏热热的桂花蜂蜜甜酒,见弟妹李淑的酒盏也空了,便给李氏也斟满了,又要给陈二姐斟酒。 陈二姐端起自己的酒盏让她看:「大姐,我还满着呢!」 李淑到底年纪小,看陈二姐今晚一直有些坐卧不安,连酒也没怎么吃,便笑着道:「二姐,如今正是春季,金水河上风平浪静,素梨他们的船无碍的,您不用担心。」 陈大姐端起酒盏递给陈二姐:「素梨说亥时过来,应该就是亥时过来,如今距离亥时还有半个时辰呢!」 陈二姐接过酒盏,刚饮了一口,便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忙凝神再听,果真是有人在敲门,忙站了起来:「兴许是素梨和阿舒回来了!」 这时候外面已经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去应门!」 v第53章[02.09] 是王四儿的声音。 陈二姐她们到底坐不住,都起身去看,刚在廊下站定,便听到大门那边传来王四儿的声音:「是姐姐回来了!」 众人忙七手八脚拿了伞去迎,还没走到影壁处,便见几个丫鬟小厮打着伞打着灯笼簇拥着一对年轻男女走了进来,男的清俊高挑,女的娇美可爱,正是赵舒与素梨小两口。 陈老太看向素梨,见她腹部高高隆起,分明快要临产,吃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素梨见陈老太吃惊到这个地步,便笑盈盈走上前:「姥姥!」 她虽然大腹便便,行动却依旧灵巧得很,当下就要屈膝行礼,却被陈老太给扶住了。 陈老太又是心疼,又是埋怨:「你这孩子,肚子都这么大了,还行什么礼呢!」 素梨眯着眼睛只是笑,和众人打了招呼,这才看向陈二姐,眼睛湿润了:「娘!」 陈二姐一边擦拭眼泪,一边上前从侧面抱住了素梨——正面没法抱,素梨肚子太大了! 赵舒立在素梨身侧,与众人拱手见礼,即使对着陈三郎的妻子李淑,他也是行礼如仪,口称「舅母」。 李淑以前见过赵舒的,见俊秀如仙的赵二郎给自己行礼,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还了礼。 陈老爹知道阿舒的身子弱,不敢让他在雨中耽搁太久,当下道:「外面下着雨呢,都进屋吧!」 赵舒见素梨就要进西厢房,怕她饮酒,忙交代了一句:「素梨,不准饮酒!」 素梨头也不回:「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见素梨如此惫懒淘气,赵舒不由笑了,忙拜托陈二姐:「娘,素梨快要生产,大夫说她不能饮酒,请您看着她。」 陈二姐最是疼爱这个女婿,温声道:「阿舒,你放心,有我呢!」 素梨本来要进西厢房了,突然回头对着赵舒笑了笑:「傻瓜,我怎么会饮酒!」 赵舒原本正和岳母说话,见素梨这样对自己一笑,一下子愣住了,俊脸渐渐浮现红晕,垂下眼帘,对着陈二姐拱了拱手,随着陈老爹他们进了东厢房。 李淑在一边看了,不由好笑,心道:素梨都快要生了,和丈夫感情还这么好,赵二郎还会脸红! 素梨既然答应了赵舒,就说话算话,席上众人喝桂花蜂蜜热黄酒,她只端着解颐给她倒的温开水喝。 席间李淑问起了她这次和赵舒去西北的行程。 素梨先是想了想,道:「此事说来话长……反正我们把西北那几个州走遍了,但凡是阿舒的生意在的地方,我们都走了一遍,我趁机在西北进了不少花,西北的玫瑰比咱们这里更好。这半年时间,我在甘州又建了一个作坊,这个作坊专供西北那边的货物。」 李淑羡慕极了:「原来女子也可以抛头露面去外面做生意啊,赵二郎对你可真好!」 素梨喝了一口温开水:「我们成亲前就说好的啊,我不干涉他的事情,他也不管我的生意!」 李淑又问素梨:「你快生了,有什么打算?按照巩县的规矩,出嫁女可是不能在娘家或者别人家生孩子的,会冲撞的!」 素梨聪明之极,瞅了李淑一眼,微微一笑,道:「我家的宅子都是我买的,自然都是在我名下了,不必分自家还是娘家,我都是一家之主。」 陈二姐正色道:「我家是女户,户主就是素梨,素梨愿意在家里生,就在家里生。」 薛姨妈笑着道:「素梨和阿舒宅子可太多了,单是京城,就好几处呢!」 陈老太见儿媳妇不懂事,当即咳嗽了一声,待众人都看向自己了,这才慢吞吞道:「三郎媳妇,当初说好的,西边宅子给你和三郎,这边老宅是我和你爹的,也是素梨的家。」 李淑红了脸,知道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了,忙给素梨陪不是:「素梨,原是我说错话了!」 素梨也笑着圆场:「舅妈新嫁过来,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散席之后,两个小丫鬟秀珠和玉香进来收拾。 素梨见了,不由问道:「春颖呢?」 她记得春颖还是她爹当年送来的丫鬟。 陈二姐忙道:「我搬到斜对面宅子去的时候,春颖非要跟着去,我就把你让阿喜送来的秀珠和玉香给了你姥姥,把她俩留下侍候你姥姥,把春颖带到咱家宅子去了。」 李淑这才知道,家里使唤的这两个小丫鬟原来还是素梨买的丫鬟,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众人在明间说话的时候,素梨寻了个机会,在廊下问陈二姐家里情形。 陈二姐压低声音道:「你舅母嫁过来前,我就搬到斜对面咱们自家的宅子去了,阿喜送来的小厮住在门房里应门,四儿、你表哥还有你姨妈隔三差五就回来看我和二白,你姥姥姥爷疼我,你舅舅也是天天过去看,就算是你小舅妈,也不过小孩儿脾气,有时说话直爽些,倒是没坏心眼……」 素梨一边听她娘絮絮说着家常,一边就着廊下挂的气死风灯观察她娘,见她气色精神都好得很,这才放下心来。 陈二姐说着说着就提起了王四儿雇来的作坊掌柜杨焕春:「……作坊如今也搬到咱们自家宅子的后院了,四儿常常得去京城那边,这里平时都是杨掌柜招呼着……」 素梨觉得她娘提起这位杨掌柜,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心里一动,回想了一下方才进来时,一众家人亲戚中有一个陌生的男子,约莫三十五六岁,中等身量,瞧着像是南方人,估计就是那位杨掌柜了。 王四儿在信中和她提到过这位杨掌柜,说是闽州人,很会做生意,原本在运河上给一个丝绸商人做进货跑船的大伙计,被他花重金给挖了过来,很是精明能干。 素梨听了一阵子,得知这位杨掌柜租下了隔壁的宅子,便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杨掌柜就在咱家隔壁住啊,那他带家眷了么?」 陈二姐有些羞涩,道:「他娘子几年前就亡故了,他一直未曾续娶,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今年十四了,如今都在闽州老家,跟着杨掌柜的娘过活。」 素梨记在了心里。 她娘如此年轻,若是遇到好男人,再嫁也是挺好的。 众人吃茶说话,一直到了深夜,这才各自散了。 薛姨妈和薛春雨住在陈家,王四儿去杨掌柜那里,素梨和赵舒则陪着陈二姐回斜对面的宅子。 二白毕竟年纪小,支撑不住,早在西厢房临窗榻上睡下了。 素梨如今大着肚子不方便抱二白,正要叫人进来抱,谁知外面就传来陌生的男声:「我来抱二白吧!」 v第54章[02.09] 陈二姐顿时欢喜起来,先提高声音答应了一声,然后低声和素梨说道:「是杨掌柜!」 素梨见杨掌柜动作极为娴熟地用小褥子包住二白,然后才把二白抱起来,而在这个过程中二白一直未曾醒来,分明杨掌柜经常抱他,便记在了心里。 临睡前,李淑正在卸妆,她的陪嫁丫鬟小瓷进来道:「东院正在整理礼物,喔唷,那秦姑娘和姑爷两口子可真大方,小厮足足卸下了两车礼物,东院一车,二姑奶奶那里一车,有好多绫罗绸缎,灯光下亮闪闪的,还有西北那边的特产,还给老爹带回许多种子呢!」 李淑听了,轻轻道:「她一向大方,又嫁得好,姑爷也疼她,自然就更大方了。」 她自我感觉嫁给陈三郎不算差了,如今与素梨一比,却是天上地下,心里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正在这时,陈三郎也从东院回来了,手里抱着一个匣子,小厮小鸿跟在后面抱着用绵纸裹着的绸缎。 李淑忙起身去迎。 陈三郎乐呵呵把匣子递给了李淑:「素梨送你的头面。」 李淑一接过匣子,就闻到了好闻的木香,就着烛光打开匣子一看,金光灿灿,原来是一套赤金头面! 好家伙,沉甸甸的,怕是揭实枝梗,这要全都戴上,得有好几斤了! 陈三郎笑嘻嘻道:「素梨路过长安的时候,在长安城里给你买的,喜欢么?」 李淑连连点头:「喜欢!」 十足的真金,谁不喜欢啊! 哎呀,不管是陈二姐,还是秦素梨,谁想在陈家生孩子,就在陈家生孩子吧,这么有钱,巩县的风俗算什么! 陈家斜对面宅子里,赵舒和素梨正陪着陈二姐在堂屋说话。 陈二姐还是有些担心:「你这个小舅母,不知道会不会和你小舅嘀咕什么,今晚你说话太直了!」 素梨还没开口,赵舒便在一边慢悠悠道:「素梨生性爽直,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别人不爱听也得听着。」 陈二姐:「……你这孩子!」 她不由笑了起来:「阿舒,你就惯着素梨吧,你可不知道她,她这人可不敢惯,你惯着她,她就会蹬鼻子上脸,到时候连你也欺负!」 赵舒看向素梨,清泠泠眼中满是笑意:「那就让素梨欺负我好了!」 素梨伸手轻轻拧了拧他的脸颊,笑眯眯道:「来,让姐姐欺负欺负你!」 赵舒似笑非笑瞟了她一眼。 素梨忙松开手,正襟危坐道:「娘,你放心,从明日开始,我小舅母见了你我,一定会热情得很!」 她怡然自得道:「我送的那套赤金头面,可不是白送的!」 陈二姐顿时笑了,道:「她刚嫁过来,还没适应呢,咱们人心换人心,她迟早会真心实意的当自己是陈家人的。」 素梨「嗯」了一声,又问起了二白的情形。 陈二姐到底心疼女婿,怕赵舒身子熬不住,略说了几句,便道:「太晚了,你和阿舒回去吧!」 她这女婿可是王爷,身份贵重,又生性娇气,她家这陋室怕是住不了他这大佛,还是不留客了。 赵舒是真心不爱外宿——外面的住处哪里能比得上他和素梨的家——当下笑着看向素梨:「素梨,这么晚了,咱们也别打扰娘休息了。」 素梨自是明白赵舒心中所想,当下起身:「走吧!」 第二天中午,赵舒忙着见人,素梨自己带着阿喜解颐,乘了轿子又去姥爷家做客去了。 这次小舅母李淑热情极了,素梨开开心心在陈家玩了半日,这才跟着陈二姐回斜对面的自家去了。 二白已经和姐姐重新熟悉了起来,他虽然不怎么会说话,却能听懂大人说话,听到素梨和娘亲说要回京城,他便扑进素梨怀里,扭股糖似的撒娇,嘴里啊啊呀呀说个不停。 陈二姐充当翻译:「素梨,二白这是舍不得你离开。」 素梨当即道:「娘,那你带着二白跟我一起回京吧,正好我要生产了,我也离不得你。」 陈二姐摸了摸素梨高高隆起的腹部,心里放心不下,自然是想去的,想了想,道:「到时候我就呆在咱们家里,有事你使人去叫我。」 素梨见娘亲答应一起走了,抱住二白亲了好几口:「二白,跟姐姐一起回京城喽!」 二白开心得咯咯笑着,在素梨怀里乱窜乱蹦,吓得陈二姐忙把他抱了回来:「天啊天啊,二白啊,你可别骚扰你大白姐姐了!」 素梨:「……娘,你能不能别提这个乳名!」 陈二姐偷笑:「好好好!不提了,我也不告诉阿舒你的小名叫大白梨!」 素梨:「哼!」 薛姨妈在巩县做了半年多的五品官员家的老太太,过足了官太太的瘾,如今也思念丈夫和小儿子了,听说素梨两口子要回京,便也跟着回去了。 到了来日上午,薛姨妈陈二姐姐妹俩带了二白,和四儿一起搭着赵舒素梨的船往京城去了。 因素梨身子沉重,阿喜就出面安排人送薛姨妈回了薛家堡,王四儿护送陈二姐和二白回秦寓安顿。 素梨和赵舒的轿子直接抬进了皇庄,在清波楼前停了下来。 一下轿子,素梨就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她忙握住了赵舒的手,低声道:「阿舒,好像有人藏在四周!」 赵舒反握住素梨的手,双眼微眯向前看去,却见一切如常,清波楼平静地沐浴在春日下午的阳光之中,他的扈卫都在位置上。 他当下便做了个手势,然后低声吩咐阿喜:「进去看看!」 因他和素梨要回皇庄居住,赵舒提前安排阿全来皇庄布置,整座皇庄外松内紧,应该不至于会给人可乘之机,除非京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扈卫上前,护住了素梨和赵舒。 v第55章[02.09] 阿喜答了声「是」,摆了摆手,带了六个全副甲胄的青衣卫往清波楼冲去。 清波楼内涌出一拨同样全副甲胄的禁军,双方僵持在了那里。 紧接着清波楼里便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穿着朱红袍子的秦霁跑了出来,急急道:「都闪开!是福王殿下回来了!」 那群禁军当即散开。 阿喜眼力极好,看到蔡旭也从里面出来了,这才摆了摆手,示意青衣卫的人退下,自己上前见过蔡旭。 二月的天,蔡旭却急出了一身汗,他顾不得擦汗,直接走到赵舒素梨面前行了个礼,然后凑到赵舒身边,低声道:「王爷,王妃,陛下在里面呢!」 见赵舒眉头微蹙,他忙低声解释:「陛下原是想给王爷您一个惊喜……」 赵舒道:「惊喜?真是有惊无喜!」 蔡旭低头含笑。 秦霁也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负责皇庄防务的阿全忙跪了下去,却没有开口解释。 陛下吩咐要给王爷一个惊喜,他只能照办了,如今王爷不开心,他也只能受着了。 赵舒看了阿全一眼,淡淡道:「阿全犯了错,下去领二十军棍!」 阿保答了声「是」,带着阿全下去了。 赵舒看向素梨,见素梨眼中满是笑意,似乎并没有受到惊吓,略微放心了些,却还是问了一句:「素梨,你觉得怎样?」 素梨摇了摇头:「我没事。」 赵舒这才这才放下心来,挽着素梨的手登上了台阶。 泰和帝半年多没见儿子了,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父爱了,结果童心大发,弄了这么一出「惊喜」,此时被儿子埋怨了,他臊眉搭眼坐在那里,默默无语。 赵舒是真心生气了,当即说了泰和帝几句,大意就是作为天子,要有天子威仪之类的话,他正要接着再说,却听到素梨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当下看了素梨一眼,见素梨微微摇了摇头,当下转移了话题:「父皇,最近身体怎么样?我母妃精神可还健旺?」 这话题转得有些生硬,却依旧令泰和帝如释重负,他眼睛盯着赵舒,满心都是欢喜:「朕和你母妃都好,阿舒,你呢?觉得怎么样?」 赵舒窝在圈椅里:「我很好。」 泰和帝盯着赵舒看了又看,看得赵舒都不耐烦了,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看向素梨,温声道:「素梨,距离产期怕是不远了,产婆奶娘都安排好了么?」 素梨起身恭谨道:「父皇,都安排好了。」 泰和帝一向爱屋及乌,赵舒最爱的人,他自然也疼爱,温声道:「对了,产婆呢?阿舒都安排没有?」 又道:「你身子沉重,坐下回话吧!」 素梨微微一笑,坐下答道:「阿舒都安排好了。」 她知道泰和帝和赵舒接下来要谈机密大事,又回了几句话,便退了下去。 赵舒与泰和帝密谈了良久,确定了今年夏天开始的全大周的军队调防策略,又说起了他按察西北所得到的信息,以及明年春天和西夏的作战战备。 聊完这些,赵舒有些疲惫,道:「父皇,我先前和你提过的我和大哥一起弄的事,已经在甘州边境成功验证过了。」 泰和帝闻言大喜,当即道:「能稳定运输么?」 赵舒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去年腊月时,我命人往沧州边境运送了一批,全都成功运达。」 泰和帝心中激动,起身在崭新的大红地毡上走了好几步,握拳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有了这个,以后在边境上,大周可是有了优势。 赵舒沉吟了一下,道:「父皇,我觉得咱们大周的科举,实在是过于强调四书五经了,能不能学习前宋旧制,从县学开始,再增加一些实用课程,比如算学,比如药学,再比如专研治水、专研修桥铺路等的专门课程,然后在乡试和会试中也增添相关的名额。」 这次前往西北,他和素梨假扮做商人,认识了不少西洋来的蕃商,听说了很多西洋之事。 既然西洋诸国都可以这样不拘一格选拔人才,大周为何不可呢? 泰和帝其实已经见过类似奏章了,这样的奏章时时都有,只是大部分都被内阁筛下去了,根本到不了他面前。 他沉吟了一下,道:「阿舒,这件事朕觉得可以考虑,你让手下的幕僚做一个详细的条陈吧!」 又道:「京城海棠寺里有几个在西洋呆过的商人之子,你想办法见一见。」 赵舒都答应了下来,他精神有些不济,闭上眼睛窝在圈椅里养神。 看着儿子苍白的脸和眼下淡淡的青晕,泰和帝心里一阵难受,起身走过去,双手握拳,轻轻敲击赵舒的脑袋,低声道:「阿舒,朕把太医院的苏林也带来了,他家世代专攻女科,他女儿习了产科,也随着过来了。」 赵舒「嗯」了一声,轻轻道:「父皇,素梨的产期也就在这几日了,她年纪太小了,我很不放心。我还担心我体内毒素影响到了孩子,夜里常常睡不着觉……」 他和素梨年纪都太小了,在赵舒的计划里,素梨最佳怀孕年龄是二十岁以后,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些话他和别人没法说,即使和素梨也不能说。 他能怎么说呢? 说「素梨,我好怕你难产」? 还是说「素梨,我担心孩子因为我,身体有问题」? 泰和帝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媳妇若是生下小皇孙,以后交给朕教养吧!」 若素梨为赵舒诞下小皇孙,他打算立小皇孙为皇太孙。 v第56章[02.13] 原本放松地窝在圈椅里的赵舒,身子一下子紧绷起来,书房内很是静寂,不远处金水河的水流声清晰可闻。 片刻后,赵舒道:「宫中过于凶险,还是等他满了三岁再说吧!」 他不想让自己和素梨的儿子过早担负起这个帝国的责任。 听到赵舒话中的「宫中过于凶险」,泰和帝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原本准备的说服赵舒的长篇大论,全被赵舒这句话给堵了回去。 当年的赵舒,他作为父亲,不也没有保护好么? 若是不能做到完全严密没有疏漏的防护,那天子的宠爱,反倒会令小皇孙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赵舒扶着扶手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盛开的朵朵白玉兰,低声道:「父皇,素梨生下孩子后,我打算继续隐居。」 他得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过了半晌,泰和帝才答了声「好」。 片刻后他又道:「不过朕得经常见一见小皇孙。」 赵舒紧绷的双肩放松了下来:「父皇,也许是皇孙女呢!」 泰和帝笑了起来:「皇孙女也好呀,一定是京城最可爱的小姑娘!」 陈二姐在家里安顿好,正在堂屋和玉秀商议晚饭,王四儿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干娘,姐姐回来了!」 王四儿话音刚落,素梨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娘,我想吃您做的韭菜鸡蛋菜盒配小米粥!」 陈二姐出门一看,却见素梨捧着肚子被丫鬟们簇拥着沿着走廊从东边过来了,忙道:「素梨,先进来再说。」 素梨在明间的罗汉床上坐了下来,拉着她娘的手撒娇:「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想吃我小时候你给我做过的韭菜菜盒配小米粥,韭菜得是嫩嫩的春韭,鸡蛋要多用些,小米粥熬得黏黏的……」 陈二姐笑着抚摸着素梨的发髻,柔声道:「我的儿,你想吃,娘就去做。」 她命玉秀去厨房烫面,让小丫鬟去后院菜园子割嫩韭菜,自己先陪着素梨说话:「这几日快到产期了,你觉得怎么样?腰酸么?」 素梨懒洋洋倚着彩绣靠枕歪在那里:「我没什么感觉呀,就是想吃娘亲做的饭。」 她没见二白,忙问陈二姐:「娘,二白呢?」 陈二姐笑了,道:「我想着这几日你怕是要生了,就让你姨妈把二白带到薛家堡了,扬眉也跟着过去了。」 她毕竟生过素梨和二白两个孩子了,也算有经验。 素梨生产的时候,有她这亲娘守着,总比别人守着要更细心周全些。 素梨把手递给陈二姐:「娘,我手指有些麻,你帮我按按。」 其实赵舒早安排了不少人伺候她生产,除了沈寒之和他的夫人,还有从鲁州养生堂调来的两个产婆,另外泰和帝也带了太医院的太医和医女过来,再加上提前备好的奶娘,不知道有多少人了。 晚饭是陈二姐亲自下厨做的,香喷喷的韭菜鸡蛋菜盒,四样爽口小菜,黄澄澄的小米粥,全是素梨爱吃的。 素梨难得地吃了不少,都有些撑了——这几个月,沈夫人一直贴身跟着照顾,给她制定了食谱,每日按照食谱来,吃得她都烦了。 陈二姐和素梨闲来无事,娘俩头对着头坐在罗汉床上,聊起了陈家庄这半年来的各种风流韵事和各种奇葩之事。 素梨听得津津有味——这种村言村语嚼舌根子在赵舒身边可听不到,素梨最喜欢听了,觉得好玩极了。 娘俩正说得开心,赵舒却来接素梨了。 素梨看着白衣如雪容颜清俊的赵舒,再想想自己刚和娘亲聊的那些张三和王四娘子偷情被捉奸这样的话题,不由偷笑——可真是天上人间不一个世界啊! 临睡前,素梨洗澡洗漱罢还不放心,生怕自己嘴里有味道熏了赵舒,先用牙擦刷了好几遍牙,又用香茶漱了好几遍口,然后又拿了一片薄荷香茶含在口中,这才回了卧室。 赵舒正在窗前榻上歪着,一边看书一边等她,见她终于扶着丫鬟回来了,当下吩咐道:「扶王妃去床上歇下吧!」 解颐带着丫鬟服侍素梨躺在了床上,这才退下了。 素梨侧躺在床上,摸了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阿舒,父皇呢?」 赵舒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伸手抚摸着素梨的背部:「父皇在听钟阁歇下了。」 素梨撒娇道:「阿舒,我腰有些酸,你来给我按摩按摩吧!」 赵舒认认真真给素梨按摩着腰部。 素梨原本不盈一握的腰肢,如今因为怀着孩子,变成了如今这样,他当真是心疼极了,按摩了一会儿,凑到素梨唇上亲了一下。 素梨有些心虚,嘴唇闭得紧紧的,就是不肯让赵舒亲得更深。 赵舒见她如此,就故意逗她,非要亲她。 夫妻俩正在玩闹,素梨忽然推开了赵舒,颤声道:「阿舒,我下面……我要生了……」 赵舒深吸一口气,当即起身叫人。 片刻之间,整座皇庄迅速运作起来,沈寒之、沈夫人、苏太医、苏医女、产婆和奶娘都来到了清波楼。 赵舒忙而有序,吩咐阿喜去请了陈二姐过来,让她陪伴着素梨。 等泰和帝得到消息赶来,已到了子时了,素梨已经发动了一个时辰了。 赵舒不敢听产房里素梨的惨叫声,脸色苍白坐在圈椅上,一声不吭。 他想起先前在御书房教他读书的一位翰林,就是因为妻子难产去世致仕隐居了。 若是素梨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会怎么办? 赵舒闭上眼睛,脑子里早有了答案。 v第57章[02.13] 素梨那么爱热闹,他自然是要陪着她了…… 泰和帝很了解赵舒,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紧抿,便猜到了他的想法,当即道:「阿舒,素梨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产房里便传出了一声「呱」的一声婴啼,接着便是沈夫人的声音:「恭喜王爷!恭喜王妃!王妃生下小皇孙了!」 赵舒一下子站了起来,接着身子一软,差点摔倒。 泰和帝和蔡旭扶住了赵舒。 赵舒眼泪盈眶,声音颤抖:「素梨……素梨怎么样?」 沈夫人的声音很快传来:「王爷,王妃和小皇孙母子平安!」 得知素梨平安,赵舒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推开搀扶着他的泰和帝和蔡旭,疾步进了产房。 产房里满满都是人,却在沈夫人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忙碌着,陈二姐则在床边陪伴素梨。 见福王进来,众人皆是一愣,不知道此时该不该行礼,毕竟谁都没见男子进入产房。 沈夫人到底反应快,忙给大家使了个眼色,众人继续各司其职,各自忙自己的事。 陈二姐笑着站了起来,道:「阿舒,素梨很好,你别担心!」 赵舒看了陈二姐一眼,还是有些腼腆:「娘,素梨这次生产,多谢您费心,您辛苦了。」 素梨到底身子健壮,虽然鬓角都是汗,却神志清醒,见赵舒过来了,当下笑了起来,声音还有些疲惫沙哑:「阿舒,这里忙成这个样子,你进来做什么……」 赵舒俯身在素梨额角吻了一下,用帕子细细擦拭素梨脸上的汗,低声道:「素梨,我来陪你。」 素梨看向赵舒,见他脸色苍白,知道他被吓住了,微微一笑道:「就是生的时候疼,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沈夫人在那边指挥着产婆收拾整理新出生的小皇孙,听到素梨的话,忙里偷闲又插了句嘴:「王妃,可不能这样说,接下来这一个月,妾身可得好好照顾您呢,产妇坐月子哪有那么简单!」 素梨被沈夫人给逗笑了,抬手握住了赵舒的手,发现他手心凉阴阴的,全是冷汗,明白他担心自己,心底满是怜惜,柔声安抚道:「阿舒,我没事,你去看看咱们的孩子。」 赵舒观察了素梨片刻,见她气色还好,这才起身去看孩子。 小皇孙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裹在了襁褓里,由陈二姐抱着递到了赵舒面前。 赵舒呆呆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见一个初生的小婴儿,居然有一头浓密黑发,不由吃了一惊,忙又去看小婴儿的脸,却发现脸小小的,肌肤红红的,可是轮廓看上去与他神似。 一瞬间赵舒鼻子一阵酸涩,眼中盈满泪水,默然片刻才哑声道:「不是说有七斤八两,怎么看着才这么点儿?」 在一边立着的沈夫人:「……」 她毕竟是沈寒之的夫人,也是爱说爱笑的性子,当即道:「王爷若是不信,不如您亲自给小皇孙称一下?」 床上的素梨听到了,不由「扑哧」一声笑了:「阿舒,快把孩子抱来让我看看!」 赵舒不敢从陈二姐那里接过小婴儿,央求似地看着陈二姐:「娘,您把孩子抱给素梨看吧!」 陈二姐还是第一次见赵舒像个普通的女婿,心底也是一片柔软,温声道:「来,我教你!」 赵舒不敢碰襁褓,却知自己不能退缩,他双手微颤接过襁褓,小心翼翼地向床的方向走去,把襁褓递到素梨面前让素梨看。 素梨被解颐扶了起来,倚着绣竹叶梅花的大靠枕半躺在那里,见那小婴儿眼睛鼻子和下巴,分明极像赵舒,不由笑了起来,看向赵舒,柔声道:「阿舒,这孩子长得像你,将来一定生得好看。」 赵舒俊脸微红,把襁褓递给了沈夫人:「抱出去让父皇看看吧!」 沈夫人这才知道泰和帝就在外面,顿时吓了一跳,都有些手忙脚乱了。 陈二姐心里也慌得很,见状忙扶住了她:「可别摔了孩子!」 沈夫人定了定神,在陈二姐的协助下抱了襁褓出去了。 赵舒在床边坐下,专心致志陪伴素梨。 这时候解颐用托盘端了参汤进来:「王爷,这是沈大夫看着人熬的,要王妃喝了。」 赵舒接过素瓷药盏:「我来喂吧!」 他用银汤匙舀了些汤,自己先喝了,然后也不急着喂素梨,慢慢用银汤匙在素瓷药盏里搅动散热。 素梨见赵舒为自己试毒,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柔声道:「阿舒,快些喂我吧!」 解颐送来的汤,一定是最适口的温度,哪里用得着散热? 赵舒看了她一眼,道:「还有些热。」 素梨知道他的心意,便不再多说了。 又过了一盏茶工夫,赵舒觉得无碍了,这才喂素梨把一盏参汤全给喝下了。 素梨喝罢参汤,有些疲惫,阖上了眼睛养神。 赵舒一直强撑着,以为素梨睡着了,他身子一软,倚着素梨趴在床侧,几乎在瞬间跌入了黑甜乡。 解颐吓了一跳,正要出去请沈大夫,素梨却睁开眼睛,轻轻吩咐道:「王爷只是累了。」 她抬手抚了抚赵舒散下来的柔软黑发,吩咐解颐给赵舒脱去靴子盖上锦被,让他睡在自己身边。 外面庑廊里,泰和帝接过襁褓,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怀里的小婴儿看,干涩的眼睛渐渐湿润了——这小婴儿和赵舒初生时真像啊! 最像的还是眉毛和鼻子。 眉毛给人一种长眉入鬓的感觉,其实长大了,也并没有入鬓。 鼻子笔直挺秀,从小就是高鼻子。 v第58章[02.13] 沈夫人最善于抓住机会了,见陈二姐只是立在一边笑眯眯看着襁褓里的小皇孙,她忙麻利地揭开襁褓,笑容灿烂:「陛下,您看,王妃给您添了一位金孙!」 她毕竟是太医之妻,宫里那些龌龊事知道得不少,因此特意揭开襁褓让泰和帝验证,既讨好了陛下,又让陛下亲眼看见,将来有谁再出幺蛾子,就没什么借口了。 陈二姐见小皇孙的小鸡儿露了出来,不由好笑,又担心晾着小皇孙的肚子,忙大着胆子把襁褓掩上。 泰和帝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小皇孙,一想到这个红通通的小婴儿是阿舒的血脉,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也是未来的大周帝国皇位继承人,眼睛立时又湿润了。 他长吁了一口气,吩咐蔡旭:「传朕旨意,福王妃所生皇长孙,赐名睿,记入玉牒……再让内阁拟旨,大赦天下。」 给阿舒和素梨小两口的封赏,以后再慢慢计较,先把大事办了。 延福宫正殿内,乐声悠扬,檀香氤氲,彩绣辉煌,珠光宝气,文皇后正在接见命妇。 这时文皇后的贴身女官莫秀珠急急走了进来,凑近文皇后低声说了起来。 文皇后原先和煦的笑容渐渐消逝,面皮紧绷,徒留笑的余韵,眼中寒意凛然。 正殿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吹笛的女乐师依旧在吹奏着。 文皇后笑了起来,道:「本宫刚接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福王妃为皇室诞下皇长孙,陛下为皇长孙赐名睿,还要大赦天下呢!」 众命妇闻言,不由面面相觑——作为命妇,能进入宫中觐见文皇后,她们自然都是聪明人,心里清楚得很:文皇后,是绝对不会因为福王妃诞下皇长孙欢欣鼓舞的! 这些命妇很快反应过来,含笑齐齐行礼,恭贺文皇后。 文皇后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脸上却带着怡然的笑意:「本宫以后也是做祖母的人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众命妇纷纷奉承起来。 到了傍晚时分,命妇们都离去了,延福宫陷入了静寂之中。 正殿内没有掌灯,光线黯淡。 文皇后坐在阴影之中,半日方道:「赵舒那病秧子,居然也会有孩子……」 真是恨难平! 莫秀珠不敢吭声,低眉顺眼立在一侧。 文皇后又恨恨道:「一个才出生的尿脬种子,多大点儿的人,也要大赦天下,就不怕狗咬尿胞虚欢喜?」 发泄了一通之后,文皇后冷冷道:「秀珠,把话传给文氏本家,就说皇长孙决不能留。」 又道:「春季多疫症,小孩子初生,哪里熬得过去。」 这幽深后宫,多少皇子皇女,都死于天花等疫症,单是泰和帝,就死了两个小皇子,三个小公主…… 有了那么多先例,赵舒的嫡长子皇长孙死于天花,岂不是很正常的事? 秀珠答了声「是」,自去传递消息。 此时清漪殿中,却又是另一番情形。 自从得知皇长孙诞生,连贵妃就未曾离开过后殿的佛龛。 她跪在锦缎蒲团上,双目微阖,双手合十,喃喃地诵经。 钟莲心带着两个宫女侍立在侧,心中颇为担心——连贵妃已经整整诵了一个半时辰经了! 连贵妃诵经罢,扶着宫女慢慢起身。 她跪得太久了,双腿又麻又疼,可是脸上笑容却掩不住:「儿媳妇怀孕时,我曾许了愿心,如今皇长孙诞生,我得还愿,你去叫秦霁过来,让他帮我写还愿文疏,另外再备办香烛纸马祭品之物和一万两白银送到永福寺,让他们诵《血盆经》,为福王妃消灾祈福。」 钟莲心答了声「是」,因知连贵妃还有吩咐,便没有立即出去,而是等着连贵妃接下来的吩咐。 连贵妃想了想,又道:「再领了银子,印造绫壳《陀罗》一万部,绢壳经一万部,在京中散发,为皇长孙祈福。」 钟莲心答应了一声,这才行礼预备告退。 连贵妃忙又交代了一句:「千万别让陛下知道!」 陛下笃信道家,和她道不同不相为谋,彼此不谐。 钟莲心不由微笑,答了声「是」,想了一想,笑着道:「娘娘,您若是不喜欢陛下崇信道家,和王爷说一声不就是了?陛下最怕王爷,王爷若是出面逼着陛下远离道家,陛下也不得不从啊!」 连贵妃想了想,道:「哎,算了!」 谁还没点小爱好呢! 这深宫大内,不止嫔妃日子难熬,就连身为九五之尊的泰和帝,也不见得诸事顺心。 到了夜间,连贵妃心中兴奋,了无睡意,便坐在寝殿临窗紫檀榻上与钟莲心闲话:「……皇长孙大名叫赵睿,小名叫什么呢?小名可得我来起!」 这时候外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有人揭开帷幕进来:「贵妃,皇长孙的小名朕已经起好了!」 连贵妃笑盈盈起身相迎:「陛下!」 泰和帝已经好些年没在连贵妃这里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了,心里颇有种苦尽甘来之感,与连贵妃携手在临窗榻上坐下,道:「朕为皇长孙想了个小名,贵妃听听如何!」 他一脸得意道:「朕觉得道家的‘逍遥’二字做皇长孙小名甚妙!」 连贵妃:「……陛下不如和阿舒商议一下。」 泰和帝:「这个……容朕再想想……」 阿舒最烦他重新道家了! 夜深了,清波楼内外灯火通明。 v第59章[02.13] 得知赵舒离开了,陈二姐这才进了产房,笑着问素梨:「阿舒用过宵夜了么?」 素梨正侧躺在床上观察熟睡的赵睿,轻轻道:「他吃过了,我吃剩下的鸡汤面,他吃了。」 陈二姐心中感慨,走过去道:「阿舒可真是的,居然会累到在产房内睡着。」 素梨笑了:「他一直绷着,也着实累着了。」 陈二姐探身看了看睡熟的小婴儿:「奶娘喂过了?」 素梨「嗯」了一声,道:「娘,你瞧他睡得多熟!」 陈二姐观察了一会儿,轻轻道:「得给皇长孙起个小名啊,素梨,叫三白怎么样?」 素梨瞅了她娘一眼,道:「娘,您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陈二姐笑了起来,道:「你别看小孩儿如今红红的不够白,你长得白,阿舒也白,孩子将来一定是个小白孩儿,叫三白岂不是正好?」 见素梨嘟着嘴,她忙道:「娘和你开玩笑呢!」 素梨这才笑了,道:「小名我和阿舒一起商量着取。」 陈二姐又絮絮交代道:「大户人家,一般让亲娘奶孩子,可是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你还是得自己奶一奶孩子,我听你姥姥说的,乡下孩子为何会比富贵人家的孩子泼皮?就是因为乡下孩子吃了娘亲的初乳。就说你吧,你身子比阿舒健壮,就是因为你吃了娘亲的初乳……」 素梨听了,深以为然,道:「娘,我知道了。」 不过为了保险,素梨还是命开颜去请了沈夫人过来,询问沈夫人自己能不能哺乳。 沈夫人笑了,道:「王妃若是能亲自哺乳,那可太好了!其实亲娘哺乳是最好的,只是一般的贵妇,哪里会愿意亲自哺乳?」 过了两日,孩子吃了素梨的母乳,果真越发白嫩起来。 赵舒也跟着素梨歇了两日,这才缓了过来。 这日得了空,他不再偷懒,拨冗亲自书写喜帖,命小厮往各亲戚亲信好友处,分投送喜面,报告喜讯。 京中权贵,原先没得到喜帖,都不敢来贺喜,如今接到喜帖,纷纷带了厚礼前往福王府贺喜,却俱扑了个空——福王府管家阿保声称王爷身子不适,携王妃皇长孙隐居养病,不能见客。 转眼间到了洗三之日,从凌晨开始,禁军就接管了皇庄防务,整座皇庄警备森严,京兆衙门出面,从皇宫到皇庄一路静街。 到了吉时,泰和帝的圣驾离开皇宫,前往皇庄。 随同泰和帝一起前往皇庄的正是福王赵舒的生母连贵妃。 连贵妃终于见到了白白嫩嫩的皇长孙,欢喜得没入脚处,抱着襁褓端详了又端详,当真是爱不释手。 泰和帝和连贵妃肩并肩一起欣赏皇长孙,彼此终于找到了共同语言——都觉得皇长孙又聪明,又好看,又可爱,又健壮,总之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婴儿。 整热闹了一日,到了傍晚时分,泰和帝和连贵妃该回宫了,连贵妃这才得了个机会问赵舒:「阿舒,都洗三了,皇长孙的小名起好没有?」 赵舒一愣——这几日忙乱,他和素梨提起儿子,都叫「宝宝」,忘记起小名这件事了! 泰和帝见状忙道:「阿舒,既然你没有空,朕的皇长孙的小名就由朕来取吧!」 赵舒当即道:「父皇,还是我慢慢取吧!」 泰和帝:「……」 他真心觉得「逍遥」做皇长孙的小名实在是太妙了,所谓「逍遥」,是一种极高深的境界,即使是修道之人,也得达到他这种真君境界才能领会一二,那是一种难以言传的、悠远舒长的意境,就似徜徉、漫步、翱翔、安适自得地优游岁月,没有任何束缚地自由自在地活动…… 可惜阿舒这臭小子理解不了! 等皇长孙大一些,他可得用心培养皇长孙。 转眼皇长孙都满月了,赵舒还是没有给他起小名,平常都是叫皇长孙「宝宝」。 三月是人间最美的时光。 在一片明媚春光之中,一个极普通的来自杭州的航船到达了京城,停泊在了运河码头。 一对相貌普通的行商夫妇提着一个藤箱,下了船,坐上马车进城而去,在延庆坊附近一个僻静的巷子内落了脚。 这日文皇后正在抄写《女诫》,贴身女官莫秀珠走了进来,屏退侍候的人,轻轻道:「皇后娘娘,您要的人,已经到京城了。」 文皇后闻言,不觉欢从额角眉尖出,喜向腮边笑脸生,一个月来头一次真正笑了起来:「调动文氏死士,速速安排!」 莫秀珠答了声「是」,恭谨退下,自去安排。 眼看着皇长孙满月了,按照北方风俗,该备办满月酒了,可是泰和帝这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文皇后派人去打探,却什么都没打探出来,她有些急躁,索性寻了个机会,自己去问泰和帝。 这日乃文嫔生辰,文皇后一力主持,在御花园的蔷薇阁给文嫔备办筵席庆贺寿辰。 泰和帝为了给文皇后面子,拨冗前来,命随侍太监秦霁奉上厚礼。 觥筹交错间,文皇后趁机开口问泰和帝:「陛下,皇长孙该满月了,皇长孙是陛下的第一个孙辈,他的满月酒非同小可,陛下应该会好好替皇长孙庆祝一番吧!」 泰和帝略一沉吟,道:「阿舒近来身子不适,一直在皇庄闭门谢客,隐居养病,皇长孙的满月酒,他不打算办了。」 他一脸忧愁看向文皇后:「皇后,朕亏欠阿舒良多,只能对他略加放纵了……唉!」 文皇后见泰和帝又提起旧事,心中不快,却也只得压抑着满心的不快,微笑道:「陛下说的是,阿舒这孩子的确受苦了,就算是任性些,也是应该的。」 泰和帝顿时欢喜起来,道:「既然皇后都这样说了,那朕也就不逼阿舒了,他说皇长孙的百日也不过了,等皇长孙过了周岁,身子康健了,再出来见人。」 文皇后垂下眼帘,竭力压抑住内心的烦乱,然后皮笑肉不笑道:「陛下都这样说了,臣妾自然是夫唱妇随了。」 这日晚上文嫔留在延福宫侍奉文皇后。 v第60章[02.13] 延福宫后花园高高在上的凤仪亭内悬挂着水晶灯,外面罩着一层碧纱,夜风微拂,影影绰绰,颇似仙境。 文嫔与文皇后在高台之上对弈。 她落了一个子,轻轻道:「那小崽子总不能躲一辈子,总有出来见人的时候,姐姐,咱们就耐心等着吧!」 文皇后拈着棋子,半日没有落下,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是不知,赵舒名为隐居,其实正在悄无声息地对各地军队进行调防——如今秦正兴由西北调到了长安,霍扬的军队也由西北边境调到了禹州,杭州总兵付汉新由杭州往南调到了闽州……」 文嫔吃了一惊:「付汉新不是父亲的亲信么?他怎么也调走了?」 文皇后叹了口气道:「文氏经营江南数州已有百年,原本从上到下固若金汤,如今从官场到军队,都开始动摇了……」 文嫔眼睛圆溜溜看向文皇后:「姐姐,既然如此,父亲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 文皇后单手支颐,默然不语。 文氏何尝没有考虑过举起反旗?只是因为一时犹豫,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去年年底赵舒的亲信霍扬和秦正兴在西北大败西夏军队,收复大片失地;今年初春赵舒的亲信,兵部尚书姜石的次子姜文和在沧州边境大败辽国军队,生擒辽帝同母弟,逼辽国与大周谈判。 东北和西北都安定了下来,若此时江南数州反了,能够成功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文嫔想了想,又道:「姐姐,既然赵舒那个小崽子缩在皇庄不出来,咱们干脆派人进去好了,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文皇后看向她:「连祁?」 文嫔笑容灿烂:「正是他。他不是投靠了文氏么?让他家老太太去见皇长孙,让咱们的人混在随侍的丫鬟婆子里,满月不见百日过去,百日不见周岁再去,总能找到机会的。」 她翘起涂了鲜艳蔻丹的长指甲,笑容狡黠妩媚:「赵舒总不能不让他的外祖母见他的崽子吧?」 「咱们手里握着连祁的把柄,连老太太满心满眼都是儿子,自然会答应的。」 文皇后思忖了片刻,道:「这个主意倒是可行……」 小皇孙满月酒还是办了,只是参加的人却不多。 中午是在皇庄隔壁的秦寓办的满月酒,来参加的亲戚只有薛姨妈、薛姨父、薛春冰和王四儿,东道主则是陈二姐、赵舒和素梨。 席间奶娘和解颐抱了赵睿过来让大家看。 薛姨妈给赵睿准备的满月礼是一个赤金项圈,王四儿给赵睿准备的满月礼最实在,是六千两银票,素梨都让玉秀收了起来。 素梨待大家见了,便笑着道:「宝宝有些渴睡,奶娘和解颐带着他去后院小楼睡觉吧!」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得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奶娘和解颐抱着赵睿去后院小楼了,大人们则继续在前院堂屋吃酒。 众人正吃着酒,阿保却来了。 赵舒见阿保似有重要之事要禀报,便悄悄起身出去了。 到了廊下,阿保低声禀报道:「王爷,连家老太太和太太来了,说是要给皇长孙庆祝满月酒。」 赵舒看着院中翠绿的竹子,轻轻道:「就说我身子不适,谁都没法见,待我痊愈了,自去向外祖母请罪。」 如今赵睿太小了,稍有差池,就会给人可乘之机,还是防备严密一些吧,能不见的人就不见。 阿保答了声「是」,自去回话。 晚上则是在皇庄明月苑和清波楼两处办的满月酒。 明月苑内的筵席,专门宴请赵舒的亲信,由阿保主持,皇长孙虽然没有到现场,可是大家伙能够与同侪欢聚,畅饮美酒,倒也畅快得很。 清波楼内则是家宴,参加的人是泰和帝和连贵妃,陪客则是赵舒和素梨。 素梨特地让周奶娘抱了皇长孙出来给泰和帝和连贵妃看。 皇长孙已经长得白白胖胖,胎发乌黑,身上穿着大红纱衫和锦绣肚兜,可爱得很,跟画中的小仙童一般。 到了泰和帝怀里,他也不怕人,睁大眼睛只是看,哄得泰和帝满心欢喜,一个劲儿地让连贵妃看:「贵妃,你看,逍遥是不是长得很像阿舒小时候?」 连贵妃闻言忙看向赵舒。 赵舒蹙眉道:「父皇,逍遥是谁?」 泰和帝理直气壮道:「逍遥就是朕的皇长孙啊!你们一直不肯给朕的皇长孙起小名,朕不得不自己起了!」 他觑了赵舒一眼,声音一点都不小地嘀咕道:「皇长孙都满月了,还一天到晚‘宝宝’‘宝贝’地叫,多不像样呀!」 赵舒正要开口,却听到素梨在一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看向素梨,见素梨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当下便道:「逍遥就逍遥吧!」 又忍不住吐槽道:「生在皇家,谁又能真正逍遥!」 泰和帝才不管呢,抱起皇长孙亲了好几下:「朕的皇长孙赵逍遥,你可是皇祖父的贴心小宝宝,小时候你要开开心心玩耍,长大要好好读书明理,做一个胸怀天下的好皇帝,你说好不好,逍遥小宝宝?」 小宝宝赵逍遥什么都听不懂,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泰和帝看,不哭不闹,乖巧得很,喜欢得泰和帝又亲了好几下。 赵舒觉得这对祖孙好肉麻,瞅了泰和帝一眼,到底没说话。 不过从此开始,皇庄上的人再称呼皇长孙,都是叫他的小名「逍遥」,就连赵舒和素梨,也都是叫他「逍遥」或者「赵逍遥」,很少再叫皇长孙的大名赵睿了。 转眼到了七月。 七月已是初秋,原该凉快些了,谁知今年天气异常,依旧燥热难当。 素梨是最怕热的,不管是清波楼,还是皇庄隔壁的秦寓,都依旧用着冰,倒也凉阴阴的。 v第61章[02.17] 饶是如此,素梨还是怕热,一早一晚还愿意出门,到了白天她基本上都是躲在屋子里纳凉。 如今皇长孙赵逍遥已经五个月了,长得白白嫩嫩眉清目秀,身体则随了素梨,很是健壮。 民间说小儿是「三翻六坐九爬叉」,意思是小孩子三个月能翻身,六个月能自己坐稳了,九个月就该满炕趴着玩了。 赵逍遥才五个多月大,已经可以自己坐着玩了。 赵舒一个月前悄悄出远门去杭州了,素梨索性带着赵逍遥住进了皇庄隔壁的秦寓,与她娘陈二姐住在一起,这样二白和逍遥舅甥俩也能在一起玩。 这日终于下了一场雨。 雨后总算是凉爽了些,素梨命人在廊下摆了一张竹床,把逍遥和二白舅甥俩放在竹床上,堆了不少玩具让这舅甥俩玩。、 旁边自有丫鬟奶娘看着,素梨还是不放心,和陈二姐也在一边看着。 二白快两岁了,会说的话还是不多,不过倒是聪明得很,很会哄着外甥逍遥玩耍。 他拿了一个搏浪鼓,举到逍遥面前「博浪博浪」摇着玩。 逍遥伸手去抢。 二白很友爱地把搏浪鼓给了逍遥,还手把手教逍遥怎么玩。 素梨命丫鬟送来一水晶盘切好的瓜果,刚拿起一块西瓜吃了一口,王四儿就急急走了进来:「干娘,姐姐,杨掌柜来了!」 闻言素梨先是一愣,接着就想起来,这位杨掌柜就是玉梨记在巩县那边的掌柜杨焕春。 想到她娘对杨掌柜的不同,素梨忙看向陈二姐,却见陈二姐眼睛亮晶晶,白皙的肌肤上浮起了一层红晕,正问王四儿:「他……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王四儿已经是个秀气高挑的少年了。 他看了素梨一眼,道:「干娘,巩县那边的作坊今年收购的莲花不够,杨掌柜来京城这边调拨一些。」 素梨思索着道:「原来是为这个啊,其实派个伙计过来就是了,不必杨掌柜亲自跑一趟的。」 陈二姐搭讪着起身道:「他还在二门外候着吧,要不要去迎迎?」 素梨见状,心里有数了,微微一笑,吩咐解颐扬眉和奶娘带着二白和逍遥去后面小楼,自己则等着见杨掌柜。 杨掌柜比先前瘦了些,也黑了些,不过看起来更精干了。 见素梨和陈二姐一起在廊下迎接,他看了陈二姐一眼,然后端端正正拱手行礼。 彼此厮见罢,一起进了堂屋分宾主坐下。 玉秀用托盘送上了茶点。 陈二姐起身,先端了一盏茶,用帕子拭去茶盏外沿溅出来的茶水,然后把茶盏送到了杨掌柜面前:「杨掌柜,请饮茶!」 素梨和王四儿一时没有说话,都在悄悄观察陈二姐和杨掌柜的互动。 杨掌柜起身,接过茶托,说了声「多谢」,把茶盏放在了手边的小几上,在圈椅上坐了下来,抬头看向素梨和王四儿,开门见山说起了生意上的事。 他这次过来,其实是为了说服素梨和王四儿在杭州和闽州开办玉梨记作坊。 素梨和王四儿也专心起来,三人认真地讨论着生意上的事。 陈二姐虽然不太懂他们的生意,却一直在一边坐着,以备随时添茶。 素梨大致知道赵舒对江南那边的计划,知道这两年江南那边估计要有大的变动,当下和杨掌柜商定,先培训出一批熟练的女工,待到了后年再开始实施在南方各地开办作坊的计划。 谈罢正事,杨掌柜起身便要告辞。 素梨看了她娘一眼,见陈二姐眼巴巴看着杨掌柜,便笑着道:「杨掌柜,你要的这批莲花,估计要到三天后才能齐备了,你不如先在寒舍住下,明日正好与四儿一起进城转转,看有没有什么生意可以做。」 杨掌柜略一沉吟,抬眼看向陈二姐,见她不说话,可是双目殷殷看着自己,心里一热,当下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二姐带着杨掌柜去四儿如今住的东偏院安顿,堂屋里只剩下素梨和王四儿。 待人走远了,素梨这才低声问王四儿:「四儿,这个杨掌柜的底细你清楚么?」 大周朝民风开放,寡妇再嫁是很常见的事。 为了繁衍人口,官府甚至鼓励寡妇再嫁。 她娘还这么年轻,若是愿意遇上喜欢的人再嫁,后半辈子也有人陪伴了,倒是一桩好事。 王四儿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这些素梨都知道,她又问起了杨掌柜的人品和脾性。 王四儿笑了,道:「杨掌柜这人真是没得说,他在咱们玉梨记做事,除了工钱,每月还有分红,别的大伙计去勾栏,他从来不去,说是要攒钱买宅子,好接了老娘和闺女过来好好过日子。」 到了晚间,素梨又命解颐叫来阿保,让阿保派妥当之人前往闽州调查杨掌柜。 这次赵舒出门带了阿寿和阿喜等小厮,特地把最能干的阿保留下管理家事。 阿保当下就笑了:「王妃,青衣卫在闽州各地都有耳目,属下飞鸽传书过去命人去调查,估计二十日左右就有消息了!」 素梨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方便,心中大喜,道:「太好了!阿保,此事很重要,一定要那边的人认真查探。」 这件事可关系到她娘亲的后半辈子,素梨自然得上心一些了。 阿保忙答了声「是」。 素梨知道阿保喜欢解颐,解颐对阿保也有意思,就笑眯眯吩咐解颐:「解颐,你送阿保出去吧!」 这天傍晚,素梨见她娘午睡起来重新梳了头,发髻上却插戴着一支崭新的嵌宝石赤金花簪,是她未曾见过的,便笑着问道:「娘,这支花簪是新买的?」 陈二姐见身边没有丫鬟,便轻声道:「素梨,是杨掌柜送我的……」 v第62章[02.17] 素梨抿嘴一笑,然后道:「挺好看的!」 一直到了八月,天气才渐渐凉爽了下来。 这日阿保得了闽州那边的消息,忙来禀报素梨。 素梨细细听了,得知杨掌柜的情况全都属实,杨家人在当地的风评也很好,杨老太太性情宽厚,双胞胎女儿也腼腆可爱,心中甚是满意,便笑吟吟道:「辛苦你了,阿保!你想要什么赏赐?是要金银,还是要珠宝,还是别的?」 阿保闻言,忙看向立在王妃身旁的解颐,见她也在看自己,顿时鼓起了勇气,含笑道:「属下倒是想请王妃做个大媒。」 素梨见阿保和解颐彼此眉目传情,心中自是明白,当下笑了起来:「待你们确定了,你们就来寻我,我不止要做大媒,还要陪送一套宅子呢!」 解颐听了,脸瞬间红了,低下头不说话。 阿保大喜,忙拱手行礼:「多谢王妃!」 当晚素梨亲自抱着逍遥去了隔壁的秦寓。 逍遥已经六个月了,是个白白嫩嫩胖乎乎的小仙童,抱起来沉甸甸的,一般人第一次抱都觉得坠手,还是素梨力气大,又抱习惯了,这才能轻而易举地抱起这小仙童。 素梨把逍遥放在拔步床上,让弟弟二白和逍遥一起玩,然后屏退丫鬟,自己和陈二姐坐在床边说起了命人调查杨掌柜的事。 得知杨掌柜家事清白,陈二姐心中欢喜,眼中不由漾起笑意来。 素梨一直就着烛台观察自己的娘,见她欢喜,便道:「娘,你若不反对,那我就请媒人去做媒了。」 她和娘亲一直相依为命,她自然要为娘亲出面,为娘亲做主,照顾娘亲了。 陈二姐想了又想,点了点头:「好。」 她还年轻,以后的日子比白杨树上的树叶还要稠,总不能一直独守空房过下去? 能再嫁一个好男人,彼此扶持着过日子,也是好的。 素梨心中百感交集,抱住了娘亲的胳膊,脸在陈二姐的肩膀上,低声道:「娘,您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杨掌柜那边早就有意了,素梨请的是祥符县的官媒,亲事一说就成。 婚事一提上日程,杨掌柜就忙碌起来,先央了人去闽州接老娘和双胞胎女儿,然后在薛家堡买了座三进的宅子,好好拾掇了一番,又买了两个小厮看门,待一切妥当了,便开始迎亲。 到了九月初八这日晚夕,杨掌柜安排了一顶四人轿子,四对大红灯笼,六个伙计和朋友跟随,一起来到秦寓迎亲。 素梨把逍遥和二白留在皇庄清波楼,让解颐扬眉带着奶娘看着,自己和薛姨妈在秦寓这边主持她娘和杨掌柜的婚事。 开颜带了两个小丫鬟为陈二姐妆扮了,到了时辰,陈二姐打扮得粉妆玉琢,满头珠翠,穿着件大红通袖袍,抱着金宝瓶预备起身出门。 素梨眼睛酸酸的,拿了大红罗销金盖袱走到陈二姐身前,低声道:「娘,你要好好的,若是觉得不顺心,就还回咱们的家。」 说罢,她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陈二姐也是满眼的泪。 她的前半辈子,因为摊上了秦义成这样的丈夫,秦老太太那样的婆婆,还有那一群大姑子小姑子,她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再也没了希望,只能青灯只影度过下半辈子,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日,风风光光出门,嫁给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男人…… 素梨知道娘亲牵挂二白,拭去眼泪道:「娘,二白先在我这里和逍遥一起养着,待你日子安稳了,想要接他,再接他过去吧!」 见这娘俩相对垂泪,薛姨妈当下笑了起来,道:「快别这样了,咱们可得赶吉时吉辰呢!」 素梨用帕子拭去眼泪,笑容灿烂:「娘,出门了!」 她把大红罗销金盖袱盖在她娘头上,看着心怡和小喜两个丫鬟搀扶着她娘出了门,绕过影壁。 不见了她娘的背影,素梨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解颐见状,忙搀扶住了素梨,低低安慰道:「太太如今嫁人,以后便是夫唱妇随的好日子,后半生也有了陪伴的人,这是喜事呀!再说了,太太嫁的又不远,就在薛家堡,一两里地的路程,相见又不难!」 素梨含着泪笑了,道:「我是开心,为我娘开心……」 她只是想起了前世。 前世她娘死得那样惨,她自己死得更惨,哪里曾想到会有如今的好日子? 这次素梨送亲娘出嫁,除了新房的全套家具和六十抬嫁妆,她还给了她娘六千六百六十六两银子压箱底,这些都是写在嫁妆单子上的。 以后她们母女一定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幸福的! 第二天便是九月初九重阳节。 重阳节又称重九节、登高节,还有个名字叫敬老节,是合家团聚孝敬老人的日子。 素梨送娘亲出嫁,忙着准备嫁妆,整整忙乱了好几日,如今她娘嫁到了杨家,她也累得够呛,便继续闭门谢客,在清波楼三楼看着二白和逍遥这舅甥俩玩耍。 开颜和解颐拿了一套素瓷娃娃陪二白和逍遥拆卸着玩,素梨则倚着靠枕歪在窗前长榻上闭目养神。 今日天气凉爽,秋风习习,拂起了窗上的碧纱,吹在了闭目养神的素梨脸上身上,惬意得很。 正在这时,阿保过来禀报:「王妃,外家的连老夫人坐了大轿来了,坚持要见皇长孙!」 素梨闻言,微一沉吟,道:「只有连老夫人么?」 若是只有连老夫人一人前来,敷衍起来就要容易得多。 怕就怕不止连老夫人来了,连家各房的亲眷都来了,今日又是重阳节,但凡她有一点做得不好,这些人就要在背后胡说八道了。 大周朝以孝治天下,虽然她不在乎,可也得顾及一些。 阿保眉头微皱:「王妃,陪同连老夫人过来的是连夫人和连家三房的连三夫人,还有贵妃娘娘的两位姐姐赵夫人和温夫人,另外还有几个小辈女眷,属下只认识连三姑娘连松篁。」 素梨听了,先吩咐阿保:「陛下这几日不是在金明池行宫么?你派亲信去一趟,请蔡公公来一趟,就说我这里请人给逍遥画了一幅《婴戏狸奴图》,想让他看看。」 v第63章[02.17] 阿保忙答了声「是」。 素梨看向阿保:「阿保,先前给王爷易容……就是弄出病容的人是谁?如今在皇庄么?」 阿保先是一愣,接着便笑了:「启禀王妃,正是属下!」 素梨:「……」 她打量着阿保,心道:看不出来呀,阿保还有这个本事! 阿保忙又道:「王妃,属下可以教解颐。」 解颐在一边听到了,让开颜先看着逍遥和二白,自己过来道:「王妃,奴婢倒是跟着阿保学过一些的!」 素梨笑眯眯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易容!」 皇庄外院的西客院十分齐整,黛瓦粉墙,桂树飘香,秋意盎然。 正房堂屋更是打通的三间,全套的竹木家具,壁上悬着名人山水,素瓷花瓶里插着些竹叶竹枝,就连茶壶果盘都是最上等的御窑瓷器。 连老夫人端坐在竹制长榻上,连三姑娘连松篁斜签着身子挨着她坐着陪着她。 她的两个儿媳妇连夫人和连三夫人,两个女儿赵夫人和温夫人陪坐,其余小辈都坐在杌子上。 连三夫人有些沉不住气,道:「母亲,咱们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了,这秦王妃怎么还不出现?她的架子也忒大了些吧?您可是福王的嫡亲外祖母,贵妃娘娘的生身母亲!」 连老夫人摆了摆手,道:「再等等吧!秦王妃出自甘州秦氏,也是西北大族,不至于这么不懂事。」 连三夫人答了声「是」,不敢多说了。 连老夫人看着堂屋门上垂下的细竹丝门帘,心里乱糟糟的。 连祁的把柄在人家手里,为了儿子,为了连氏家族的长久富贵,她不得不来走这一趟。 不过再细想想,就算皇长孙因此没了,阿舒和秦氏还年轻,还可以再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室的孩子,有几个能活下来的? 贵妃娘娘和阿舒早该适应了! 想到这里,连老夫人乱糟糟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福王府的管家阿保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福王妃到!」 连老夫人一见这架势,便知这位年轻的福王妃是要用国礼接见自己,而不是用家礼彼此相见了,不由皱了皱眉头,一抹阴霾闪过。 堂屋中众女眷都看向连老夫人,等着她的指示,看是以国礼迎接,还是按照家礼候着。 连松篁凑近连老夫人,轻轻道:「祖母,她毕竟是秦王妃……」 连老夫人想到苦苦哀求自己帮忙的儿子,只得叹了口气,道:「走吧!」 连松篁忙和连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金珠一起搀扶了连老太太起身,去外面迎接福王妃秦氏。 连家一行人出了门,下了台阶,沿着甬道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才见一群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丫鬟媳妇簇拥着一个年少的美貌贵妇绕过影壁,逶迤而来,正是福王妃秦氏。 连家女眷忙簇拥着连老夫人上前,齐齐屈膝行礼:「见过王妃!」 素梨声音有些弱,似乎有气无力:「都平身吧!」 连家众女眷起身后抬眼看去,却见福王妃今日与先前不同,脸色苍白,黛眉微蹙,瞧着有些恹恹的,带着病容。 素梨扶着解颐,声音弱弱的:「连老夫人,各位夫人,姑娘,这边请……」 见福王妃一副西子捧心模样,连松篁心情复杂,随着众人往堂屋走去。 到了堂屋,分宾主坐下后,素梨先招呼了连老夫人等人,然后便拿了帕子捂住嘴,娇弱地咳嗽起来。 把帕子递给侍立在身后的丫鬟后,素梨弱弱道:「对不住了,这几日我有些身子不适。」 连老夫人顿了顿,问道:「阿舒呢?老身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素梨抬手捂着额头,叹息一般道:「王爷身子一向不好,我这次病了,怕过了病气给他和皇长孙,因此王爷带着皇长孙去嵩山温泉行宫调养去了。」 连老夫人没想到皇长孙居然不在皇庄,满心都是失望,当即道:「真的?」 素梨泫然看向连老夫人,声音细细软软:「我都病成这样子了,哪里敢让他们父子在我身边……」 连松篁轻轻咳嗽了一声,道:「皇长孙也是祖母的曾外孙,祖母心里欢喜得很,命人精心给皇长孙备下了见面礼,谁知洗三未曾收到帖子,满月酒也没收到帖子……祖母心里特别难过,唉!」 素梨先咳嗽了几声,然后喘了几下,这才道:「王爷身子不好,不愿意见人,我也没法子啊!」 连老夫人看着秦氏这幅嘴脸就恶心得不行,不愿意再纠缠下去,直接道:「王妃,老身虽然不曾收到帖子,却依旧满是疼爱皇长孙之心——松篁,把礼帖给王妃吧!」 连松篁拿出礼帖,奉了上去。 素梨身旁另一个大丫鬟开颜上前半步,接了过去。 连老夫人又吩咐金珠:「把礼物拿进来吧!」 两个连府仆妇抬了一个大大的描金樟木箱进来了。 连老夫人一脸慈爱:「都是些衣服项圈玩具之类物件,衣服是老身命府里绣娘做的,做好后洗过烫过的;项圈也是府内工匠打造的,上面的宝石璎珞是连氏家传的;玩具也是府内工匠制作的,这是老身对皇长孙的拳拳之心,王妃一定要让皇长孙穿用!」 素梨一脸病容答道:「是,老夫人。」 连老夫人一行人告辞起身,素梨扶着丫鬟正要送她们,小厮却陪着大太监蔡旭过来了。 蔡旭脚步匆匆,一见素梨和连老夫人,忙一一拱手行礼,然后含笑道:「这么巧,老夫人也过来了!」 v第64章[02.17] 素梨声音轻轻:「蔡公公,老夫人是来给皇长孙送礼物,整整一大箱子呢!」 蔡旭心里觉得有些不妥,面上却是不显,满面春风和连老夫人敷衍了一番,与素梨一起把连老夫人一行人送到了二门外,然后与素梨一起又回了西客院,郑重地向素梨拱手行礼,然后道:「王妃,陛下和王爷都说过,皇长孙的日常吃穿用,决不能用外面的。」 素梨一扫病容,神采奕奕:「蔡公公,我请您过来,正是要商议这件事!」 她引着蔡旭进了堂屋,让他看堂屋里那个漂亮的描金楠木箱:「蔡公公,这里面都是连老夫人为皇长孙准备的衣物、金饰和玩具,我有些怀疑,金明池百兽园不是有小猪么,不如用那小猪试一试!」 蔡旭也察觉到了不对,当下便道:「陛下敕造的紫阳观有一位龙真人,善于验毒,我去禀明陛下,双管齐下,一起试试吧!」 他又看向素梨:「王妃,您的身子——」 素梨笑容灿烂:「我没事!」 她只是在阿保的指导下化了病妆而已。 得知福王妃没事,蔡旭这才放下心来,笑道:「王妃,您提到的那幅画了皇长孙的《婴戏狸奴图》呢?陛下可等着咱家送去呢!」 素梨不由笑了,道:「我这就让人去取!」 送走蔡旭后,素梨和侍候的人全都用香胰子洗了好几遍手,这才回清波楼陪逍遥和二白去了。 转眼陈二姐出嫁三日,该吃会亲酒了。 这日素梨搬回皇庄隔壁的秦寓,又做回了赵二郎娘子,梳了堕髻,插戴着赤金莲花簪,耳边一对翡翠坠子,白纱衫儿,大红比甲,挑线裙子,带了丫鬟玉秀,与薛姨妈会齐,往杨宅吃会亲酒去了。 杨宅今日到处披红挂彩,筵席齐整,还请了唱曲的粉-头和小优过来,鼓乐笙歌,热闹得很。 如今已经成了杨太太的陈二姐满头珠翠,打扮得嫣然百媚,穿着大红衣裙,与杨掌柜一起走了出来迎客。 素梨见她娘脸上满是笑,嘴角都合不拢,看向杨掌柜时眼中满是情意,这才放下心来。 已是认了亲,众亲戚坐定吃酒。 一时酒酣耳热,杨掌柜扶了陈二姐起身,夫妻俩彼此相视一笑,然后杨掌柜开口道:「大姑娘,如今我们都是自家人了,二白是你娘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我和你娘商量了,今日就去接二白回家住!」 素梨心中欢喜,却道:「杨叔,你和娘的心意我明白了,不过二白在我那里和逍遥一起,有人玩,有丫鬟奶娘看着,倒也便宜,接他之事,以后再说吧!」 她娘和杨掌柜初成亲,还是得先处处;再说了,她娘年轻着呢,万一有了身孕,哪里顾得过来二白? 若是将来杨掌柜和她娘夫妻和谐,再提接二白的事,她再送二白过来。 晚上下起了雨。 素梨回到清波楼,独自抱着锦绣靠枕倚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帘,因今日杨宅的热闹,不由想起了远在江南的赵舒,心里一阵难受,又是担心,又是思念,不由落下泪来。 泰和帝即使到了金明池行宫,也依旧没法逃开如影随形的政务。 他前脚赶到金明池行宫,沐浴焚香开始在摘星楼精舍诵经打坐,内阁就赶了过来,追着他商议大周朝明年上半年的税收与预算。 议事完毕,内阁在首辅的带领下退下了。 泰和帝刚在锦缎蒲团上坐定,充作道童的小太监就进来禀报,说蔡旭回来了。 蔡旭正要行礼,泰和帝便笑着道:「蔡旭,那幅画了逍遥的《婴戏狸奴图》呢?朕一直等着呢!」 蔡旭当下一笑,拿了两个卷轴,与秦霁一起展开后恭而敬之地呈给了泰和帝。 泰和帝先看第一幅,发现上面画着一丛碧绿薄荷,薄荷中间铺设着金丝草编的席子,上面趴着一个肥白可爱的婴儿,婴儿身穿红杉子,一双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前方一对正在戏耍扑蝶的猫咪,胖乎乎的小手将伸未伸,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摸一摸猫咪。 这幅画的画面感太强了,泰和帝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又凑近赏鉴了一番,道:「阿舒小时候也有类似的婴戏图,如今在贵妃那里。」 又道:「朕的皇长孙实在是太可爱了!好可爱呀!」 他满眼亮晶晶看向蔡旭:「蔡旭,你见朕的逍遥小皇孙没有?」 蔡旭笑着回禀:「启禀陛下,福王妃特地让臣去看了皇长孙,皇长孙康健可爱,十分聪慧!」 泰和帝心满意足去看另一幅图画,却是一幅《婴戏摘花图》。 这幅图画中,皇长孙里面穿着大红肚兜,外面罩着白色的纱衫,正伸手去摘枝条探过来的桂花,大眼睛中的好奇当真是扑面而来,看得泰和帝嘴都合不拢了。 蔡旭到了此时,这才开口道:「陛下,臣还有一件事要禀报……」 听罢蔡旭的回禀,泰和帝脸上的笑容消逝了,他沉默片刻,道:「王晗不是从沧州回来了么?让他秘密查办此案吧!」 又补充了一句:「这件事先别让贵妃知道……她素来看重娘家,看重连氏。」 夜深了,远在江南处州的赵舒还没有睡。 他正在处州龙泉凤阳山主峰黄茅尖半山腰的一处小楼内。 外面风雨凄凄,小楼内因燃着熏笼,暖意融融。 熏笼前的锦榻上铺设着柔软厚实的锦褥,赵舒倚着一个绣竹叶淡绿缎面靠枕,身上搭着蚕丝锦被,正躺在锦榻上闭目假寐。 阿寿坐在书案后,带着两个小厮在整理文书。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小厮阿长就进来了:「王爷,穆先生带着人过来了!」 赵舒睁开眼睛,声音疲惫:「让他们进来吧!」 穆青很快就带着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走了进来。 青年一进屋子,就先闻到了一股暖融融的草木香气,然后才发现白纱罩灯旁锦榻上躺着一个极清俊却有些病弱的少年,不由一愣。 见穆青拱手行礼,他反应很快,也跟着行礼:「见过王爷!」 赵舒看向随着穆青进来的青年,见他肌肤微黑剑眉星目,宽肩细腰猿臂长腿,显得极为彪悍精干,心中满意,便道:「韩去疾,这次的任务,你都了解了么?」 v第65章[02.17] 韩去疾是他和霍扬精心在西北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有勇有谋,又有语言天分,连处州方言都学会了,正适合这次的任务。 青年当即答了声「是」。 赵舒声如金石撞击,悦耳却带着冷意:「你的属下若是骚扰百姓,滥杀无辜,当以军法治罪。」 韩去疾当即沉声道:「属下知道了,请王爷放心。」 穆青和韩去疾退下后,阿寿上前道:「王爷,文书都整理好了。」 赵舒闭上眼睛:「需要记档的带回京城,其余全都烧掉。明日一早出发回京。」 不知道素梨这会儿在做什么…… 反正她肯定不会伤春悲秋,即使想念他,心里难受,也会自己想办法排遣的。 他好想素梨和逍遥小崽子啊! 阿寿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雨滴打在窗外的梧桐叶上噼啪作响,更增添了几分清寂。 素梨抱着靠枕,心里想着赵舒。 她前生今世都未曾渡过长江去过南方,不知道杭州那边的气候,却也曾听说过江南多雨,空气湿漉漉的。 这样的气候,其实是适合赵舒的吧? 将来若是得了机会,她一定要亲自去看看…… 这时候拔步床那边传来吧嗒吧嗒的裹奶声,不知道是逍遥还是二白在梦里吃奶。 素梨当下起身,穿上软底绣鞋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碧纱厨内,解颐和胡奶娘正对着玉色罩纱灯在做针线,床上二白和逍遥舅甥俩盖着大红锦被睡得正香。 见素梨过来,解颐和胡奶娘忙放下针线就要起身。 素梨摆了摆手,轻轻道:「不用起来了。」 又道:「我去前面的闻音榭歇息,你们今晚在这边值夜吧!」 安顿好逍遥和二白,素梨带着玉秀、开颜和忘忧三个丫鬟,打着伞去了清波楼东边的闻音榭。 闻音榭内有一个双层碧纱厨,素梨倚着靠枕躺在碧纱厨内,旁边兽金炉里焚着静心香,沈夫人的女弟子薛银鹭用药油给她按摩全身。 碧纱厨外,福王府家养的两个女乐一个弹着琵琶,一个手握鲛绡帕子唱着曲词,琵琶叮咚,歌声悦耳,颇有韵味。 薛银鹭按了一会儿,发现王妃睡着了,开始舒缓地按摩王妃的足部,待王妃睡熟,这才退下了。 玉秀出去,吩咐女乐退下,她和开颜忘忧三人便在闻音榭内陪着王妃歇下了。 过了两日,阿保来见素梨:「王妃,外书房要给王爷送信,您有没有什么交代?」 素梨想了想,道:「把连老夫人过来之事告诉王爷,不要添油加醋,老老实实照实情写。」 阿保答了声「是」,抬眼看向素梨:「王妃,您还有别的交代么?」 素梨笑了:「把上次安先生画的婴戏图选两幅给王爷送去吧!」 安先生正是大周着名画家安静仙,他也是赵舒养在皇庄里的清客,上次素梨请了他过来,让他给逍遥和二白画婴戏图。 安静仙也不多说,对着两个小童观察了三日,然后便回去了,没多久就送上了十二幅婴戏图,逍遥六幅,二白六幅。 阿保答应了一声,选了两幅婴戏图,用油布卷轴装好后又看向素梨。 素梨见状,有些纳闷:「阿保,还有事么?」 阿保有些忸怩:「王妃,您——」 解颐不亏是阿保的心上人,当下就笑了,道:「王妃,阿保的意思是,您是不是得给王爷写一封信,或者捎个表记什么的!」 阿保听了,连连点头:「王妃,属下正是此意!」 一般丈夫出了远门,妻子不该寄一封情意绵绵的书信,或者捎去亲自缝制的香囊、荷包,亦或者一个用青丝缠就的同心方胜么?王妃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呢? 王爷那样爱王妃,一定在苦苦思念王妃,一封书信,一个表记,也能聊以慰藉王爷那寂寞的少男心了。 素梨恍然大悟,不由笑了,吩咐解颐:「把我给王爷做的那两套白绫中衣包了,再把我昨晚画的画叠好装一块,让阿保给王爷捎去吧!」 她难得做针线,赵舒收到这两套衣物,就知她的心意了。 最重要的是她的画,她想说的话,都在这些画里了。 阿保还是觉得王妃诚意不够,眼巴巴又等了片刻,见王妃实在是不肯写信,只得抱了解颐递过来的衣包悻悻退下了。 接到阿保命人送来的包裹的时候,赵舒正在回京城的途中。 他归心似箭,扮作进京探亲的儒生,乘了快船沿着运河一路往北而行。 所有的书信文书都由阿寿先看罢,然后挑选出必要的呈给赵舒。 看罢阿寿呈上的书信,赵舒沉默了良久。 正因为他知道母妃对连氏的感情,这才一直容忍连氏,用冷落连氏,把连祁调任冷衙门这样的手段,以达到让连氏离开权力旋涡之意,没想到连祁居然投靠了文氏…… 若这次查实,连氏真的要帮文氏害他的儿子,即使母妃护着,他也绝不会放过连氏。 过了片刻,赵舒这才开口问阿寿:「还没有王妃的书信么?」 v第66章[02.21]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自从他出门,这几个月素梨从来不曾给他写过信! 阿寿忙捧出密封得严严实实的衣包,打开后奉了上去:「王爷,这里有王妃亲手给你做的衣服和几幅画!」 赵舒把素梨亲手做的白绫中衣抖开看了看,嘴角翘了起来,道:「她针线活很好,只是太忙,没时间做针线,能给我做这两身衣服,不知道累成什么样子了!」 阿寿:「……」 难道一个针线活很好的女子,为丈夫做两身中衣就「不知道累成什么样子了」么? 赵舒把中衣放在怀里,又展开那几幅画看,却原来是素梨用笔在宣纸上的戏作,线条简单幼稚,却极有趣味。 第一幅画的是一个凤冠霞帔的女子盖了盖头与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在拜堂,右上角写了几个清秀圆润的小字——「嫁母杨氏」。 第二幅画的是两个小儿坐在席子上玩陶瓷玩具,旁边有两只小猫咪一跑一卧,右上角写的字是「舅甥戏猫」。 第三幅画的是轩榭之上,一个女子歪在锦榻上,两个丫鬟按摩捶腿,另有两个女乐在旁弹唱,写的字是「日子惬意」。 赵舒不禁笑了起来——素梨可真是太好玩了! 他缓缓靠回素梨亲手给他缝制的竹叶纹靠枕上,眼中满是笑意。 他的素梨,多好的素梨,即使他有事远行,或者他早她而去,她也会好好过日子,而不是悲悲戚戚以泪洗面。 这样的素梨,才能让他放心啊! 阿寿难得见赵舒笑得如此开怀,想问却又不敢问,心里如有一只小猫咪用猫爪在轻轻挠,别提多好奇了。 他忙又拿出两幅卷轴,展开后奉了上去:「王爷,这是安静仙为皇长孙画的婴戏图,王妃给您寄来两幅。」 赵舒虽然疲累,却依旧起身看这两幅名家画的婴戏图。 安静仙画的婴戏图,自然是高明得很,可是赵舒看来看去,还是觉得素梨画的更有趣。 他盯着婴戏图,既想念素梨,又想念逍遥,觉得旅途实在是漫长之极。 转眼到了十月,天渐渐冷了起来。 杨掌柜和陈二姐过来把二白接走了。 素梨晚上便搂着逍遥一起睡。 这夜细雨绵绵,寒湿难当,素梨让逍遥和自己一起睡,倒也暖和得很。 她睡得正香,忽然被轮值的解颐叫醒了。 解颐一边系着衣带,一边急急走了进来:「王妃,王爷回来了!」 素梨顾不得许多,飞快地穿上藕丝对衿衫,系了条白纱挑线镶边裙,又穿上在房里穿的软底红鸳凤嘴绣鞋,对镜理了理垂下来的长发,让解颐留下看着逍遥,自己起身出去迎接赵舒。 她疾步下了楼梯,刚走到一半,恰好见穿着油布斗篷戴着兜帽的赵舒进来,油布斗篷上湿淋淋的,直往下滴水。 素梨扶着扶手,笑盈盈叫了声「阿舒」,眼睛亮晶晶,心中满溢着欢喜。 赵舒拨去兜帽,露出清俊的脸来,眼中满是笑意,声音也似带着笑,清亮亮的:「素梨!」 他扭头和外面廊下候着的阿保、阿喜等小厮说了一声,吩咐他们去了,自己立在那里等素梨过来。 素梨一阵风般冲了下去,在赵舒面前立定,满眼笑意仰首看他:「阿舒,你终于回家了!」 一楼大堂内点着两座赤金枝型灯,赵舒就着灯光看到了素梨眼中的泪光,不由心脏一颤,一时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看着素梨。 原来他想念素梨的时候,素梨也在想念他啊! 素梨见赵舒还穿着湿漉漉的油布斗篷,当下便道:「先把斗篷脱下吧!」 她服侍赵舒脱下了油布斗篷,递给一边立着的小丫鬟,又伸手去摸他的身上,发现身上衣服没有淋湿,想起赵舒身子羸弱,便道:「阿舒,先去泡药浴去去寒气!」 赵舒在浴间泡药浴的时候,素梨用托盘端着一个素瓷盖碗进来了:「阿舒,你饿不饿呀?」 赵舒很少觉得饥饿,不过却依旧微微一笑:「嗯,我有些饿了。」 素梨把托盘放在了一边的小几上,掇了张杌子放在浴桶前,她在杌子上坐下,然后才端起素瓷盖碗道:「我让小厨房煮了碗鸡汤馄饨,馄饨是鲜肉馅的,总共六粒;汤是给逍遥煮面预备的老母鸡汤,特别鲜美,我喂你好不好?」 方才乍一见赵舒,她就发现几个月没见,赵舒又瘦了不少。 从今夜开始,她要用心照顾赵舒,把阿舒养胖! 赵舒白皙脸颊上笼着一层水汽,越发显得眉目浓秀嘴唇嫣红。 他答应了一声,把双臂搁在浴桶壁上,等着素梨投喂。 馄饨很好吃,汤也很鲜美,赵舒不由自主就把六粒馄饨全吃了,而且喝了好几口汤。 赵舒其实也觉得奇怪,江南美食甚多,可是他在江南依旧毫无食欲。 可是一回到家,回到素梨身边,他的食欲就恢复了。 从浴间出来,素梨挽着赵舒的手去黄花梨木拔步床里看逍遥。 解颐见王爷过来了,忙起身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赵舒坐在床边看逍遥。 逍遥睡得很香,小苹果脸又白又嫩,因为睡得暖和,脸颊还透着红,可爱极了。 赵舒轻轻掀起锦被,想看看逍遥胳膊腿长得怎样了,却见逍遥的胖胳膊胖腿跟白莲藕似的,一节一节的,显见健壮得很。 他细细观察着儿子,心里却道:逍遥这么健壮,看来是随了素梨。 v第67章[02.21]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又暗自感叹:幸亏随了素梨…… 想到这里,赵舒看向素梨,轻轻道:「素梨,逍遥像你。」 素梨笑眯眯道:「可人家都说逍遥长得像你呀!」 赵舒微微一笑:「体质像你。」 素梨笑了起来:「我也觉得像我。娘说我小时候就很壮实。」 她担心赵舒劳累,柔声道:「阿舒,咱们睡吧!」 赵舒小心翼翼地给逍遥盖上锦被,然后看向素梨,俊脸微红:「素梨,咱们先去长榻那边,然后再来床上陪逍遥,好不好?」 素梨起初没有领会赵舒话中之意,一抬头却见他眼睛微微湿润,凝视着自己,分明是动了情,顿时心如鹿撞,身子就有些酥软,当即轻轻「嗯」了一声。 赵舒素了几个月,第一次自然很快,不过第二次他就控制住了节奏,拥紧素梨,亲密异常,缓缓而来…… 素梨在极致的快乐中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抓住榻上铺设的锦褥…… 早上逍遥醒来,闭着眼睛去摸娘亲,摸啊摸,摸到的却是平坦的手感,他立时睁开了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咦?娘亲呢? 素梨安排好赵舒的早饭,让玉秀和胡奶娘在楼下等着,她上楼抱逍遥下去,好让胡奶娘喂逍遥吃奶。 一揭开帐子,素梨就看到赵舒躺在床上,逍遥正坐在他身旁,他那两个小胖手正放在赵舒胸膛上。 见素梨进来,赵舒和逍遥齐齐看了过去。 赵舒满脸尴尬——儿子把他当娘亲了,摸了半日发现不对,怕是正在崩溃边缘。 逍遥一见娘亲,心中满是委屈,一撇嘴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伸着胖胳膊让娘亲抱抱。 素梨不禁笑了起来,抱过逍遥抚慰了一番,道:「逍遥,这是你爹爹!」 逍遥觉得自己好饿,一边哭,一边凑到娘亲胸前乱拱。 素梨知道逍遥是饿极了,忙把逍遥抱出去给奶娘喂奶。 等素梨回来,赵舒依旧躺在床上:「素梨,陪我再睡一会儿吧!」 素梨见赵舒撒娇,不由笑了起来,道:「我让人把早膳送来,咱们先用了早膳,再睡懒觉!」 用罢早饭漱了口,赵舒果真和素梨又睡下了。 赵舒这几个月在外,很少持续睡过两个时辰,经常失眠。 如今回到家里,和素梨团聚,他的睡眠质量一下子提高了,抱着素梨睡得很香。 雨到了中午还没停。 赵舒和素梨已经醒了,却不肯起床,两人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紧紧依偎在一起,躺在柔软馨香温暖的床上说话。 素梨絮絮说着她这边发生的事情。 赵舒得知岳母再嫁,嫁给了素梨的掌柜,当下便道:「这个杨掌柜人品如何?对娘好不好?」 素梨道:「人品是不错的,很精明能干,难得的是精明而不油滑,对娘也很好,夫妻相得,两人成亲了这么久,还甜蜜蜜的。」 赵舒听了,道:「娘喜欢就好。」 这位继岳父是素梨的掌柜也好,彼此之间牵绊更多,婚姻更稳固。 素梨说了这边发生的事情后,坐起来问赵舒在江南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赵舒舒舒服服躺在那里:「已经办妥了,只等那边的消息了。」 素梨抱着赵舒又躺下了:「这次可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赵舒把脸埋进素梨秀发中,哑声道:「我已经把霍扬部和姜文和部调拨到距离杭州处州不远的驻地了,霍扬部和姜文和部都是在战场上与外敌鏖战多年的悍兵,战斗力是大周最强。」 素梨一听,就知道赵舒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放下心来,四肢缠在赵舒身上:「这样我就放心了,阿舒,再睡一会儿吧!」 赵舒轻笑一声,寻到素梨柔软温暖的嘴唇,吻住了她…… 午饭虽然迟了许久,却丰盛得很,都用御窑的雨过天青小碟子盛了,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素梨陪赵舒用了午饭,见雨停了,又陪他在花园中散步消食。 秋雨过后,到处湿漉漉的,黯淡又湿寒。 赵舒裹着雪狐斗篷,素梨也穿了玫瑰红斗篷,倒也不怕冷。 小夫妻两个手牵着手,在潮湿寒冷的空气中一边缓步而行,一边絮絮说着别后之事,惬意得很。 赵舒和素梨一直腻歪到了傍晚时分,又陪着逍遥玩了一会儿,这才在夜色中乘了轿子往金明池行宫去了。 赵舒进了摘星楼,刚把解下来的披风递给来迎接他的大太监秦霁,便听到泰和帝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阿舒!」 随着蹬蹬蹬的下楼梯声,泰和帝快步下来了,后面跟着颤巍巍的蔡旭:「陛下,您慢一些,慢一些!注意龙体!」 赵舒顿时笑了,迎上去拱手行礼:「儿子见过父皇!」 泰和帝一把扶住赵舒的肩膀,笑着把赵舒细细看了一通,最后道:「瘦了!」 却更精神了! 赵舒微微一笑:「父皇,去静室说话吧!」 泰和帝一愣,眼神顿时有些飘忽:「阿舒,陪父皇在茶室说话吧……」 v第68章[02.21]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赵舒察觉到了泰和帝的心虚,也不多说,径直去了静室。 泰和帝赶紧跟了上去。 秦霁忧心忡忡看着泰和帝的背影消失在静室的锦帘后,低声问蔡旭:「干爹,王爷不会和陛下闹起来吧?」 蔡旭老神在在,轻轻道:「论理也该有人管管陛下了,是药三分毒,那丹药是敢长期服用的?」 秦霁深以为然,便老老实实陪着蔡旭在外面候着。 到了静室,赵舒一眼便看到了紫檀木博古架上摆放的盛丹药的玉瓶,拿起来晃了晃,发现里面有药丸。 他拔开塞子,把药丸倒出来一看——全是朱红色的丹药! 赵舒一声不吭,开始一一检查,凡是丹药,全都倒进了泰和帝心爱的紫金钵中,不一会儿,他就收集了大半钵子丹药。 他又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漏网之鱼了,这才亲自出去,吩咐秦霁送来一壶茶,他把茶水倒入紫金钵中——赵舒就不信了,这些用茶水泡过的丹药,他父皇还能吃下去! 泰和帝蔫蔫地跟在赵舒后面,见赵舒用茶水泡了丹药,不禁吸了口冷气,心疼极了,想要开口,却又怕赵舒怼他,只得叹了口气。 父子俩重回静室,泰和帝没了丹药,人生没了希望,连锦缎蒲团都没法坐了,有气无力地窝在圈椅里听赵舒回话。 赵舒把江南那边的事回罢,这才开口道:「父皇,连氏给逍遥送的重阳节礼,查出什么没有?」 泰和帝闻言,马上从咸鱼变成了鲜鱼,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神情也由百无聊赖变成了肃穆沉静:「阿舒,这件事越往下查,牵涉进来的人就越多,如今不仅连氏牵涉进来,连文氏也牵连了进来。」 赵舒双眼微眯,直视着泰和帝:「父皇,到底是怎么回事?」 泰和帝垂下眼帘,十指紧紧缠绕在一起:「简而言之,就是文氏想害朕的皇长孙,却始终找不到机会,便通过连祁,逼连老夫人倚老卖老跑了这一趟。」 「连老夫人送去的衣服、玩具和饰物,单一使用的话是无碍的,若是穿了衣服,再接触玩具,就会产生剧毒——和当年你所中之毒一样。」 静室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半日赵舒才开口道:「父皇,也就是说,当年我中毒,是文氏借李妃之手所为?这次连氏故技重施,也是打算借连老夫人之手害我儿子?」 泰和帝声音里满是痛苦与自责:「是。」 他亲自起身,从暗柜里取出一摞卷宗:「这是王晗查案的全部记录。」 赵舒眼神幽深,声音清澈而坚定:「父皇,那我可要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了。」 泰和帝默然片刻,道:「阿舒,你放手去做吧!」 他无条件站在阿舒这边。 过了十几日,天终于彻底放晴了,泰和帝命蔡旭回宫,宣了连贵妃和张淑妃前来金明池行宫伴驾。 连贵妃居住在临水殿,张淑妃则住在了观月轩。 张淑妃是泰和帝在潜邸时的旧人,对泰和帝十分忠心,素来不肯惹事,一住进观月轩,每日在观月轩中吃吃喝喝,莳花弄草,养养小狗,倒也自在。 第二天早上,赵舒携了妻儿乘坐大轿来到了金明池行宫,径直由秦霁带人引着进了临水殿。 连贵妃抱着已经八个月大的逍遥,顾不得保持宫妃的矜持了,笑得合不拢嘴:「哎呀,长得真像阿舒小时候,只是比阿舒更肥壮了些,也更可爱!」 逍遥眼睛乌溜溜的,也不知道听懂祖母的话没有,咯咯笑个不停,笑得口水都流了出来。 连贵妃拿了帕子仔细拭去逍遥的口水,在他乌黑的软发上亲了一口,又在逍遥扬起的胖手上亲了一口,一颗心都似醉了:「逍遥小宝宝可真可爱呀!」 赵舒和素梨见连贵妃如此喜欢逍遥,不由相视一笑。 赵舒寻到素梨的手,紧紧握住,一起看着连贵妃抱着逍遥玩耍。 正在开心间,泰和帝也来了。 他是悄悄见过逍遥几次的,一见逍遥便张开双臂:「逍遥,让皇祖父抱,好不好?」 逍遥原本在连贵妃怀里坐得稳稳的,听到泰和帝声音,忙看了过去,认出了是常陪着自己玩游戏的泰和帝,当下就坐不住了,手舞足蹈要泰和帝抱,嘴里还「嗷嗷」直叫。 连贵妃没想到这小胖子力气这么大,差点制不住他了,只得把逍遥给了泰和帝。 逍遥一到泰和帝怀中,顿时如小猴子进了山,兴奋极了,左手抱着泰和帝颈项,右手指着外面,口中「呜呜」有声:「玩!玩!」 赵舒:「……」 连贵妃:「……」 这小胖子是要做什么? 素梨见状笑了:「逍遥这是想让皇祖父带他出去玩!」 泰和帝自然了解孙子,当即抱了逍遥就出了大殿。 赵舒和素梨陪着连贵妃也出去了。 临水殿前广场上,太监宫女围在四周,泰和帝抱了小皇孙赵逍遥在广场上跑来跑去,逍遥开心极了,咯咯直笑,双手在泰和帝脸上啪啪直拍。 秦霁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忙悄悄问蔡旭:「干爹,小皇孙对陛下有些不敬呀!」 他在一边看了,都替陛下脸疼! 蔡旭微笑:「这便是含饴弄孙之乐,陛下欢喜得很呢!」 秦霁听了,不言语了,兀自想着心事。 他看向清瘦高挑却有些羸弱的福王,再看看健壮活泼的小皇孙,最后看向虽然做了祖父,其实还不到四十岁的泰和帝,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陛下怕是要隔过福王,立皇长孙赵逍遥为皇太孙了! 这天晚上,一向习惯熬夜的泰和帝睡得有些早,不到亥时就歇下了。 v第69章[02.21]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他今日陪着逍遥玩了整整一天。 逍遥才八个月,可是精力着实充沛,又贪玩得很,到了傍晚时分,他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抱着泰和帝的脖颈,嘴里喃喃自语:「玩……玩……」 把逍遥还给连贵妃后,泰和帝这才觉出腰酸背痛,便坐辇车回了摘星楼歇下了。 蔡旭伺候泰和帝在摘星楼歇下,交代亲信太监好好侍候,自己带着小太监回了下处。 他正坐在灯前饮茶静思,秦霁却来了。 秦霁把自己的猜测和蔡旭说了后,轻轻道:「干爹,皇后娘娘那边……皇后娘娘又怎么会允许……」 蔡旭知道的比秦霁多得多,他低头一笑,道:「管那么多做什么?咱们只管忠心侍候陛下就是!」 他到底心疼干儿子,给秦霁斟了一盏清茶,道:「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陛下难道没有做主的权利?」 秦霁用手指蘸了茶水,在紫檀木长案上写了两个字——「江南」。 蔡旭一笑,道:「且等着看吧!」 惊天巨变就在眼前,只是许多人只看到了眼前的歌舞升平,看不到正在酝酿的惊天巨雷罢了! 赵舒回来了,有他照看着逍遥,素梨终于能去专心管理玉梨记的生意了。 虽然没有亲口问赵舒,可是素梨根据种种迹象推测出江南巨变即将发生,因此她早就和王四儿商议明年要去江南开分店,让王四儿秋天就开始多多备货。 这几日她有了空,正好带着琼花和解颐随着王四儿去查看仓库里的存货。 从仓库出来,素梨眼睛亮晶晶看向王四儿:「四儿,你可真是太厉害了,存了这么多货,你是怎么做到的?」 从存储的货物看,王四儿真是在努力存货,货物种类全,数量多,是素梨心目中的存货数量的三倍还多。 王四儿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淡定得很:「我打听到辽国和西夏都在与大周和谈,便觉得咱们即使不到江南开店,也得多备些货物供给阿乐在辽国和西夏的生意,因此一直在催着备货。」 素梨听了,笑了起来:「四儿,你可真是天生做生意的材料!」 王四儿依旧冷静:「反正我跟着姐姐住在家里,生意上的事,姐姐尽管交给我去做,我不会的话,就向别人学。」 姐姐对他很大方,他已经富甲一方,可是在王四儿心中,他依旧是那个流浪无依挣扎求生的孤儿,他依恋姐姐,希望姐姐永远做他的主心骨。 素梨是真心把四儿当做弟弟,笑眯眯道:「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将来成亲了,若是愿意,就还住在家里!」 王四儿得了素梨这句话,心里欢喜,终于笑了,点了点头:「嗯。谢谢姐姐!」 转眼到了腊月,新年快要到来了,大周朝大江南北都忙忙碌碌准备过年了。 在繁忙的过年氛围中,江南的处州发生了一件大事——处州守备文曦当街强夺民女,令亲随殴死民女之父,激起民变。 曾曦是文氏家主的庶子,江南百姓深受文氏盘剥之苦,苦不堪言,当下便有志士站了出来,一呼百应,一场由市民暴=动引起的农民起义迅速席卷整个江南。 文氏原本还想压制此事,可是起义军深得民心,得到了百姓的大力支持,到了正月起义军已经占领了处州、温州等五州,只有杭州城还在文氏手中。 处州知州越过文氏,直接向朝廷求援。 朝廷接到消息,迅速派遣霍扬部和姜文和部急行军进入江南平叛。 文皇后寿辰将至,延福宫处处花团锦簇,泰和帝的赏赐连绵不断,宫妃和京中贵妇俱来贺寿。 正在繁华热闹中,文皇后得到了霍扬部和姜文和部进京平叛的消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栽倒在大红地毡上。 文嫔忙扶了文皇后,命人去请太医。 回到寝殿之后,文皇后幽幽醒转,看着眼前一张张假装紧张关心的脸,心中一阵厌恶,轻轻道:「都退下吧!」 众嫔妃退了下去,寝殿内只剩下文嫔。 文嫔低声问道:「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文皇后脸色苍白,嘴唇却发紫,眼中已经没了神采。 她喃喃道:「霍扬和姜文和进入江南,文氏休矣……」 霍扬又名霍阎王,在对西夏作战中立下汗马功劳,却也以心狠手辣不留活口出名。 姜文和也是有名的悍将,他奉命驻守东北,东北有一个部落背叛大周投靠了辽国,姜文和奉命追击,仅仅十日,这个部落整整十万人,就此消失。 更重要的是,霍扬和姜文和都是赵舒的人…… 文嫔还有些不信:「霍扬和姜文和再厉害,他们也只是去平叛,江南还是我们文家的!」 文皇后闭上眼睛,不看文嫔。 平叛?若是这两个凶神前去江南平叛,文氏整个家族,也会像东北那个部落一样,在「平叛」中消失殆尽…… 饶是太医用心诊治,文皇后的病情却急转几下,刚进入二月,她就病入膏肓奄奄一息。 二月十六,江南的战报传入京城——叛乱平息! 文皇后命宫里的主管太监去见泰和帝,终于要到了江南叛乱死者名单。 死者名单是按照官职从高到低排列的。 列在第一的,正是文皇后的祖父文太傅。 列在第二的,是文皇后的父亲,文氏家主文培林。 排在第三的,是文皇后的二叔文培槐。 …… v第70章[02.21]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文氏全族,一朝覆灭,一个不剩。 文皇后呕出一口鲜血,喃喃道:「赵舒,你可真狠……」 她的支柱,她的靠山,显赫一时的文氏家族,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文皇后彻底崩溃了。 这时殿外突然乱了起来,先是各种惊呼声哭声,接着很快就静了下来。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服侍文皇后的文嫔起身一看,发现青衣卫簇拥着福王赵舒进来了,忙去抓住文皇后的手:「姐姐,赵舒,赵舒来了!」 文皇后挣扎着看去,却已经说不出话了。 赵舒摆了摆手,阿喜斟了一盏酒递上前。 文皇后接了酒,看着眼前的赵舒,呵呵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她手上那么多条人命,其中不少都是毒死的,如今死在这杯毒酒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文皇后握着酒盏,一饮而尽。 赵舒大步流星出了延福宫。 这么多年的卧薪尝胆,这么多年的纵横结盟,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他终于扳倒了文氏,报了大仇,还大周一个湛湛青天! 可是想要彻底铲除文氏势力,还早着呢! 好在他有的是时间。 赵舒的背后传来清脆的云板声,接着便是太监沙哑的呼喊:「文皇后薨了!」 【尾声】 十一年后。 今日是大朝会,按照惯例,皇太孙赵睿不用在御书房上课,而是随着泰和帝上朝,在大庆殿旁听。 大朝会结束后,内阁继续在大庆殿偏殿议事,泰和帝继续带皇太孙参加。 内阁议事结束之后,首辅于正业和次辅孙江临留了下来,向泰和帝回禀科举考试增加数术、治水和土木等科目之事。 一直忙到了中午,泰和帝才带着皇太孙一起回了紫宸殿。 祖孙俩一边用膳,一边讨论着朝中大事小事,气氛轻松融洽。 用罢午膳,皇太孙自去偏殿睡下了。 他自小养成的习惯,每日是要午睡半个时辰的。 泰和帝却没有睡,喝了一盏茶后便开始处理政务。 下午皇太孙午睡起来,洗漱后便开始在御书房听大学士讲读。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皇太孙这才得了自由,和几个陪读在青衣卫扈卫下在东宫的草场上习练骑射。 到了晚上,皇太孙洗完澡出来,却见连皇后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他笑嘻嘻上前行礼:「给皇祖母请安!」 连皇后见他头发湿漉漉的,忙从女官手中接了大手巾,一边为皇太孙擦拭长发,一边叫他的小名问他:「逍遥,牛乳喝了没有?」 皇太孙性子活泼得很,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喝了呀!」 连皇后知道皇太孙性子狡黠,一见他这样子便知他没喝,笑道:「皇祖母管不住你,可你娘要你每晚都喝一盏热牛乳的,你若是不喝,你娘知道了,我就不管了!」 皇太孙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他娘福王妃不开心,闻言忙吩咐人叫东宫总管:「保叔,我要喝牛乳!」 因福王和福王妃的要求,东宫内并无宫女和太监,贴身侍候皇太孙的都是福王府的小厮和丫鬟,就连东宫的内外总管也来自福王府,内总管正是解颐,外总管则是解颐的丈夫阿保。 阿保很快就亲自送了一盏温度适宜的牛乳进来。 皇太孙接过牛乳一饮而尽,重新又漱了口,这才上床睡下。 连皇后实在是太疼爱皇太孙了,待皇太孙睡下了,她还舍不得走,亲自帮皇太孙掖了锦被,又絮絮问了几句,这才带着女官离开了。 阿保今夜带着小厮值夜,他正要出去,却听到大床内传出皇太孙带着睡意和稚气的声音:「保叔,我爹娘这几日带着妹妹去哪玩了?」 自从文氏倒台,辽国和西夏陆续与大周签订了和平协议,大周内外安定,皇太孙赵睿地位稳固,福王赵舒便很少参与朝政,得了机会就带着妻子福王妃秦氏和女儿宁安郡主赵茜到各处游历,一年来总有两三个月是在京外。 阿保听了,有些心疼皇太孙——皇太孙虽然聪明稳重,做事妥当,是个极优秀的皇位继承人,却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还是个孩子,还需要父母的关爱。 他温声抚慰道:「王爷、王妃和郡主这次去得不远,就在巩县临河别业住着呢,皇太孙若是想去,属下禀明陛下,陪您过去就是。」 皇长孙心满意足,喃喃道:「娘说了,要给我做好多好吃的……」 他今日忙了一天,着实累了,声音越来越低,整个人堕入黑甜乡。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农门香掌柜》卷一 作者:烟织 02、《农门香掌柜》卷二 作者:烟织 03、《农门香掌柜》卷三 作者:烟织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