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姬》 楔子 海龙王,掌理海中各仙神的主宰,深海底的水晶宫便是龙王的龙宫。 这天,适逢龙王寿辰,水晶宫内宾客云集、各界仙神齐来祝贺。身为太子的龙桀自然是各界小仙神争相讨好的对象。因为,他是最有可能继任龙位的人。 海恋,龙桀的太子妃,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龙桀最宠爱的宠姬。由于讨厌酒宴上无聊的应酬,早早便回到寝宫休息。 正当她倍觉无聊之际,一名灵巧的丫环丽儿匆匆跑入房内,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太子妃……不好了……」 海恋蛾眉微蹙:「我好好的坐在这里,何来不好?」 丽儿轻抚胸口,顺了顺气。「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是太子他……」 「太子他怎么了?」 「适才有人献了个美女给太子。」 海恋闻言,心头一凛,顿时醋意横生。「那太子他有何反应?」 「奴婢见太子眉开眼笑,便立刻跑来同太子妃说。」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遣走丽儿后,海恋只觉得心中酸意愈来愈浓……结束了宴会,满身醉意的龙桀回到寝宫,一见爱妃已经就寝,便放轻脚步挨近床畔,细细打量这张让他百看不厌的娇艳容颜。 龙桀爱恋地吻上她的嫣唇,细吻更点点落在她雪白的颈项……「你不要碰我!」假寐的海恋猛地将他推开。 「怎么了?你是在气晚宴的事吗?」他以为她在气一整晚都没人陪她。 「你还敢提?」她怒目相视:「你以为我会不当一回事,默默接受吗?」 「这事没那么严重吧?」海儿平时不是这么不讲理的啊,今儿个怎会为这等小事发这么大的火?于是他摆出笑脸,吻上她的粉颊讨好的哄她,「别气了。你可知你提早离席,我一整个晚上便一直挂念着你?」 「你不要用那张亲过别人的臭嘴来碰我!」再度,她又拒绝他。 龙桀不由得一愣,「你在胡说些什么?」 「今晚不是有人献了个女妾给你?」 龙桀想了想后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但那也没什么呀!那些小仙常会这么做。」 「你竟然敢说没什么?」海恋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收下那名女子了?」 「我总不好拒绝人家一番好意。」他是收下了那名女子,不过已将她遣往后宫当母后的侍婢。这应该没什么吧? 「人家送你就收,你分明就无视我的存在!」 「别无理取闹!这和我们之间的感情根本扯不上关系。」 「我无理取闹?」原以为他会向她忏悔,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凶!一怒之下,她愤而脱口:「好,你有了新宠就想和我撇清关系,那我成全你们!」她委屈的说完便径自往宫外奔去。 待龙桀回过神,海恋早已奔至宫门外,他连忙紧追而至,大喊:「海儿,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 「干卿底事?你尽管去抱你的爱妾就好了!」她酸涩的说完,一甩衣袖,便往娘家瑶池飞去。 ??? 水晶宫「什么?你把我的儿媳妇气跑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来自龙宫的主人--海龙王。 站在殿上的龙王太子龙桀一点也不怕他的杀人目光,依旧安详自在。 「本王命你连连将海恋接回宫,不得有误!」 然,龙桀却态度倨傲,充耳不闻。 「你倒是给我说话啊!真是气死我了……」这么好的儿媳妇就这样给气跑,偏他这个呆儿子竟没有想把她接回来的意思! 「她要走就让她走嘛!」枉费他平日对她呵宠备至,如今只为了一个晚上没陪她就耍脾气、闹离家?哼! 见龙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海龙王更是气上加气、重拍龙椅,「三天!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后你的登基大典上海恋要出席,否则你就别想继位!」语毕,龙王狂怒离去。 开玩笑!登基大典时,众仙神都会前来祝贺,如果让祝融那老家伙耻笑,那他的面子要往哪儿摆? 望着暴怒离去的父王,龙桀纵使万般不愿,也得前往瑶池接人去……??? 瑶池彩云仙子看着怒气冲冲的海恋,心里不免为她感到不平。只是她印象中的龙桀貌俊英挺,虽说贵为太子之尊理应妻妾成群,但他在娶了海恋之后,一直对海恋呵爱至深,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才是。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看来男人的风流本性,纵使是心高气傲的龙桀也不能免除。 「你当真不再回龙宫?」彩云试探地问。 海恋负气地嘟着嘴,「那还用说?他接受别人赠献的美人,就表示他对我有二心。 我还留在他身边作啥?」 「那,你有何打算?」 「我也不知道。」最气人的是:桀竟然没有来追她!恨哪……「你那么爱他,当真就这样放弃不会可惜吗?」 「我不管啦!我就是不准他纳妾!」桀的妃子只能有她一个!倏地,她脑中灵光一闪,一脸期待地对彩云道:「彩云,我知道你平日鬼点子最多,帮我想个法子气气他,好不好?」 身为好姐妹,彩云自然义不容辞。「方法倒是有一个,只怕你狠不下心。」 「不会,我保证。」 「我知道过些时候转生娘娘和其它十一名仙子要下凡投胎,届时你可以将元神附在其中一人身上,由我去向他透露消息。若是他当真爱你,应当可以找得到你,若是不然……」 「若是不然,就表示我和他缘分已尽。」海恋赌气地说。 才说完,便见一名仙子领着龙桀往这儿走来。 「海儿,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多心急?」他牵起她的手,温柔地看着她。「我问过丽儿了。你是不是为了献妾的事在闹脾气?」 「哼!」 「你真傻,还没搞清楚状况就乱生气!其实那名女子我是收下来了,不过我已将她派去服侍母后。」刚从丽儿那里知道这件事时,真让龙桀有些啼笑皆非:原来他们两个一直「沟通不良」。 闻言,海恋双眸不禁露出喜悦之色。「你是说你不喜欢她?」 「当然,没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来,快跟我回去吧!」 先前的愤怒早已自海恋的心中散去,她的喜悦由她粉颊上的笑靥可见一斑。 「海儿,你可是水晶宫最受宠的宠姬哪!尤其是父王还要我在三天后的登基大典前接你回宫,否则就不让我继位。你看,大家多宠你呀!」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概就是指正在回龙宫途中的两人。 原本满心欢喜的海恋,因龙桀的一席话,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 「你是因为要继位才赶来接我的?」原来桀并非出自真心来接她……「母后说要告知你一些为后之道,要我尽早接你回去。」佳人在怀的龙桀压根儿没听出海恋语气中的不对劲,仍沉浸在寻回心上人的愉快氛围里。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才不希罕当什么龙后!」 海恋愤怒地挣脱龙桀的怀抱,头也不回地再度飞往娘家瑶池。 徒留一脸茫然,还反应不过来的龙王太子一人回宫……??? 彩云仙子一走进房,便见海恋从椅子上起身,手上拿着一张纸。 「我听其它姐妹说你和太子恩爱幸福地回水晶宫了,怎么又回来啦?」 思及龙桀对她的态度,海恋又忍不住怒火狂燃地向彩云诉说方才发生的事情,两眼早已气得发红。 「那你……」 「桀既然如此无情,我也毋需再顾虑其它!」她心一横,抬眼看向彩云,「我要休了他!」 彩云惊愕地瞪大眼,不敢相信海恋会说出这种话来。「你在胡说些什么?」她心里突地升起一股不安。 海恋毅然地道:「你替我将这封休夫状交给他,告诉他:我永远不要再见到他!」 语毕,她便化作一阵轻烟,消失踪影。 ??? 看着手上的休夫状,龙桀只觉得欲哭无泪。他没想到自己的口拙,竟让海恋如此误会而狠心拋弃他,甚至丢下这纸休夫状。 不成!他绝不能让他的海儿就这样离开。方才彩云说海儿已私自下凡,打算让自己的元神附在十二名投胎转世的仙子身上。想要海儿回来,他必须亲自下凡,从十二名转世的女子身上找出海儿的元神。 据彩云所言,附于凡间女子身上的元神将隐去仙气,他的寻妻之路想必波折横生。 此外,最重要的是:他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海儿,我的宠姬,等我,我来了…… 第一章 「爹,您怎么可以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向步家下聘?」玉荆风俊朗的脸蒙上一层阴影。 面对儿子的怒气,身为父亲的玉天云也是无可奈何。「你和灵均的婚事是二十年前就定下的,说什么我也不能做背信之人。」 二十年前要是没有步德永夫妻,在南城郊野见义勇为的救了被盗贼所困的玉天云夫妇,玉家能有今天吗? 「难道您为了遵守诺言,就必须牺牲我的未来?」玉荆风咬牙,不甘心地说。 「灵均是个好姑娘,不许你用牺牲这种字眼!」玉天云皱起眉头,不满地数落玉荆风。 「那云音呢?云音难道不够好?为什么您就不能成全我们?」 提到路云音,玉荆风冷峻的脸庞难掩怜爱之色。 「唉,你要我说几次?云音不是不好,要怪就怪你们没缘分。」玉天云明显地有些不耐烦。 「爹--」 「够了!」他微愠地喝阻玉荆风。「与步家的亲事就此说定。如果你还承认我这个爹,如果你不想你娘在黄泉底下不安,就给我安安分分地等着拜堂。」 玉天云撇下话,衣袖一甩忿忿地离去,留下神情悲怆的玉荆风一个人在书房。 ???「不好了!表小姐,不好了!」一名梳着双髻的丫头匆忙地奔入惜情阁,脸上表情就像天要塌下来似的。 「淡月,什么事让你急成那样?」梳妆台前一位穿著桃红短袄、同色绛纱复裙的清丽少女,眼波含笑地瞅着气喘吁吁的侍女。 「表小姐。」淡月皱眉拿走少女手中的梳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打扮!」 路云音轻笑出声,略嫌细瘦的手轻柔地从淡月手中拿回发梳。「到底发生什么事,瞧你紧张成这样!」 「少爷就要成亲了。」淡月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 啪的一声,木制的梳子掉落在地上。 「表小姐……」淡月只能担心地望着她。 「成亲?」路云音双眼茫然地重复这两个字。 她早该有心理准备的! 从她八岁随着娘亲住进玉府时,就清楚的知道玉家大少爷有个未婚妻,听说还是南城的望族,只等对方女儿及笄之后便要让他们成亲。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呀,只是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竟会在不知不觉中爱上荆风,而令她心喜的是,荆风竟然也爱上她。 三年前,也就是步家小姐及笄那年,她曾心碎的以为自己将要失去荆风,没料到步夫人却在那时过逝,步家便派人过府要求亲事暂缓。 那时她虽然感到有些罪过,但仍然难掩心中欢喜,暗暗高兴于步夫人的死阻止了婚礼。 三年过去了,步家也一直没差人来说亲,让她以为步家或许为步小姐另配姻缘了,那么她和荆哥就有机会了。 难道,是上天要处罚她的坏心吗? 「表小姐。」淡月心疼地拿起绢帕为路云音拭泪。 「为什么?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又要狠心地让我绝望?」路云音揪住淡月的手,忍不住嘤泣出声。 蓦地,玉荆风焦急地冲进惜情阁,绕过檀木花屏,心疼地拥住她。 「音儿!」 「荆哥。」路云音紧紧地抱住他。 路云音的泪眼婆娑让他知道她全晓得了,千言万语压在胸口,令他无从说起。 「音儿,对不起,原谅我。」 「不!荆哥,我……」路云音一个岔气,昏厥在他怀中。 「音儿!」玉荆风脸上血色全失,搂着她纤瘦的身子对淡月怒喝:「请大夫啊!快!」 淡月吓得跌跌撞撞地疾奔而去。 「音儿……音儿……」深情的声音仍唤不回佳人一丝丝的意识……??? 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 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 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 昔年多病厌芳华,今日芳尊惟恐浅。 「均儿。」一声年迈不失慈祥的呼唤,在婉转的曲调结束后响起。 「爹。」一张飘然出尘的雪颜在微微月光下露出,盈盈含笑地望着来人。 「晚上的风凉,怎么没加件衣服?也不晓得月皎在做什么。」步德永对女儿贴身丫环的粗心颇有微辞。 「夜深了,我早让她先去睡。」步灵均起身至凉亭的石桌旁,为步德永斟上一杯香茗。 「爹,这么晚还没睡?」 步德永捧起茶盅轻吹了吹,惬意地啜了一口。「睡不着,恰巧听见你的琴声,兴致一起就来了。」 「女儿吵到您了?」步灵均秀眉微颦。 「没的事,都说了睡不着的。」他笑着摆摆手。 「您在为女儿的亲事烦吗?」黑白分明的眸中漫上淡淡轻愁。 唉,有这么聪慧敏感的女儿,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烦恼。他点点头。「与玉家的亲事定了,就在下月初二。」 「您不是一直很忧心女儿的终身吗?如今玉家依约来迎娶,怎么您又烦起来呢?」 她的脸上泛起浅笑,语气中对自己的婚事似乎显得不在意。 望着爱女平静的姝颜,步老爷的灰眉却更加纠结在一起。「我是担心你的身子……」 「吹云大哥是仲卿表哥的好友,更是医怪黄竹的闭门传人,在他的悉心调养下,女儿的心疾好久都没再犯了。」 的确,东方吹云是步灵均命中的贵人,医怪黄竹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江南四府的逍遥君子任无欢,另一个就是居无定所的东方吹云。 三年前,母亲的病逝让她大受打击,更引发心痛之疾,原本她以为会同娘亲一样,死于这无药可救的宿疾,没想到元仲卿竟为她请来了一个活神仙。 东方吹云不但挽回步灵均的命,并在这三年之内,费尽心力地为她调养身体,也因此她成为不折不扣的药罐子。 「可我还是很担心。」步德永的心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感到宽心。 「要不,我们干脆退掉这门亲事,反正女儿早就打定主意,要一辈子陪在您老人家身边的。」 并非步灵均看得开,而是常年累月被病痛折磨的她,早就不敢奢望这单薄的身子能维持多久,与其嫁到玉家后还要烦恼这些,不如用剩余的日子来陪伴老迈的父亲。 「这怎么行,爹都误了你三年多,怎么可以再使你终生无所依靠。」虽然舍不得女儿将要远嫁,但为了她的幸福,舍不得也得舍得。「幸好吹云为了医好你的病,已经动身去寻找治愈你的药引『玄玉莲花果』,有了它,你的身体就能像一般女儿家健康,再也不用每天依恃百花丸过日子。」 「可是均儿要是嫁了,您就会更孤单了。」步灵均仍难掩愁色。 步家虽说是家大业大,但由于他们父女俩并不喜欢热闹,所以除了她的侍女月皎和步德永的侍从外,整个府邸就只有三、四个奴仆。 「傻孩子,爹只要你幸福,那才是最重要的。」他拍拍女儿的手,脸上的笑纹勾勒得更深。 ???衍风居的小厅里,玉荆风正和他的至友莫且扬相聚小酌。 「看来你娶步灵均是娶定了。」望着不停狂饮的好友,莫且扬非但没有同情和安慰,相反地,他的语气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玉荆风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再度替自已将酒杯斟满。「我让你进来衍风居,可不是方便你进来取笑我的。」说着又是一杯酒下肚。 莫且扬状似无辜地耸耸肩。「那你要我说什么?一进屋就只见你拚命地灌自己酒,想当然耳,一定是婚事没转圜的余地。」 出色的脸上虽然挂着惋惜的神情,但眼瞳却没半点同情的眸光。 「你明知道我的心里除了云音,再也容不下另一个女人的,而现下,我爹却硬逼我遗弃她,去娶那个未曾谋面的步灵均!」烈酒有如火般烧灼了他的胸腔和胃,却比不上他心口那道被情爱撕扯的伤口辛辣。 莫且扬伸手挡下他就口的酒,促狭的眼神变得正经。「我从来也不觉得你爱路云音,充其量你只当她是另一个荆璞。」玉荆风一愣,随即狂放大笑。「荆璞?你怎么把音儿比作荆璞?这实在可笑!」他笑得弯腰。 荆璞是荆风的妹妹,生性胆小怯懦,见到生人就像见鬼似的躲在人后,和他尤其无话可说,因为荆璞老远一看到他,就马上逃得远远的。 「我并不是说云音像荆璞,我的意思是,你错把疼惜和同情当成爱。」莫且扬将酒杯递还给他。 玉荆风眸光微敛。「不!我是爱着音儿的。」 莫且扬不置一语地瞅着他,为两个人再各斟上酒。 他心想,荆风一定没发现,当他说他爱路云音时,语气是多么地不肯定。 ???元仲卿一早风尘仆仆地从西城赶回来,为的就是要见他日夜思念、魂萦梦牵的表妹步灵均,没想到一回家,听到的竟是母亲告诉他,步灵均再十天就要出嫁。 「仲卿,你就听娘的,别再死心眼,人家灵均自小与玉家就定了亲,你又不是不知道!」元夫人苦口婆心地劝道。 其实在她心里,本就不愿意让仲卿娶步灵均,不为什么,只因为仲卿是独子,而均儿那身子……「娘,我和均妹打小一块儿长大,一起玩耍、读书,对她的感情并不是短短一两天,更不是一、两年,而是长长的十八年啊。这十八年来,是我悉心呵护她娇弱的身子,是我陪伴她熬过丧母之痛的,那玉荆风凭什么从我身边夺走她,而我又为何要将心爱之人拱手让人呢?」斯文的脸上充满不平与怨怼。 「唉,你这孩子……怎么……」元母气得不知该怎么骂他,索性拉下脸来,用母亲的威严去压他。「不管你有多爱均儿,从今天起,娘要你彻底忘了她,我已经托主媒婆帮你物色几个不错的闺女,反正除了均儿,随便你娶谁都好!」 不!他不甘心。 说什么也不能让均妹嫁给别人,均妹是他的! 元仲卿原本温善的眼神霎时变得森寒,不再理会母亲的唠叨,一旋身便往外冲出去。 「仲卿……仲卿!」元夫人望着儿子的背影,只能气恼地在房里跺脚。 ???一阵微风乍然吹来,将水榭前池塘里的水都给吹皱。 身穿一袭嫩青衫袍、乳白对襟背子的步灵均,正无聊地倚在回廊的椅子上看鱼儿优游。 素颜未着半点脂粉,小巧的檀口泛着自然的珍珠粉红,黑亮柔顺的长发只梳了个简单的髻,唯一的装饰物是支翠玉簪,后面的发有如瀑布般披散在背。 「均妹!」 元仲卿一绕过回廊,惊喜地看见心上人恰巧在这里。「我正要去找你呢!」 「表哥,你从西城回来了?」步灵均站起身,静静地等他靠近。 「嗯,我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急着来看你--」元仲卿倏然住嘴,怕这太露骨的爱意会吓坏她。 步灵均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只是用她莹亮的黑瞳静静瞅着元仲卿,等着他说下去。 「这月皎也真是的,今天有点凉,也不知为你多披件衣裳。」元仲卿随口找个话题,想藉此冲淡尴尬。 「表少爷,您真是误会奴婢了。」 月皎笑吟吟地走近他们,在经过元仲卿面前时,还刻意抖了抖手腕上的短袄。「正因为天凉,月皎才赶紧回房为小姐拿这短袄的,否则您几时见我让小姐单独一个人的?」 元仲卿愣在那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反倒是让步灵均为他解困。 「就只知道欺负表少爷老实,教你识字时,怎么就不见你如此伶俐!」她的语气中倒没带叱责,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元仲卿难堪。 月皎不过十五岁,七岁才进府跟了步灵均,年纪虽小,但却很机伶细心,只是童心未泯有些淘气。 虽然明知主子不是真的骂人,但月皎还是踮了脚向元仲卿行礼道歉。「小姐说的极是,月皎知错了,这就向表少爷认错。」 「免了,免了。」元仲卿一点也不介意地摇摇手,没瞧见月皎调皮地吐了吐粉舌。 「表哥,你刚回南城,怎么不在家休息,顺便陪陪姨母?」她一边在月皎伺候下穿上短袄,一边询问元仲卿。 「这……我……」面对她谦顺有礼的问话,他再一次口拙。 三年下来,每每到唇边的话,总是因为他的懦弱和胆怯,一次又一次地吞回他的肚子里。 元仲卿苦涩地一笑,如今他终于要问出口!并不是他终于鼓起勇气,而是再不问,他将会再也没机会问。 「均妹,我……我是因为听到你要嫁给玉荆风,所以……」「所以才特地跑来见我?」步灵均这才发现,表哥的眉头从刚才就不曾舒展。 「嗯,我……」望着步灵均漾着单纯的翦水盈眸,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他全豁出去了。「均妹,别嫁!不要嫁给玉荆风!」揪住她香软的身子,斯文的脸除了痛苦之外,还夹杂着释放出情感的快意。 「表哥!?」 「表少爷!?」 步灵均和月皎同时被他这惊人之举吓坏。 步灵均惊讶地睁大双眼,似乎无法想象一向温和的元仲卿会大声地嚷着要她别嫁。 元仲卿的勇气来得快也去得快,一发觉自己的举动过于鲁莽,他马上松开手。 「玉荆风人品如何、个性如何,关于他的种种,你一点也不了解,就这样成亲,你是不会得到幸福的!」他恢复一贯理智的语调,又是一派温文儒雅。 「这门亲事是爹亲口允的,我想他老人家不会害我的。」她其实并不想谈这件事,因为这会让她更加烦躁。 「姨父那么多年未与玉家联系,更何况那个玉荆风长得如何,我们就更不清楚了,说不定他是瘸脚断腿,或是满脸横向的野汉子,难道你也真的要嫁?」他故意说得恐怖些,希冀步灵均会因此反悔这门亲事。 「表哥!」步灵均微怒地喝阻他别再说下去,因为他说的正是她所害怕的。 不是她以貌取人,而是她一想到要和一个陌生人共度晨昏,心就无法平静下来。 「均妹,只要你不想嫁,姨父是不会勉强你的,表哥更是站在你这边,走!这就去跟他老人家说你不要嫁到玉家去。」 元仲卿一个劲儿地拉起步灵均,二话不说地往大厅走。 「表哥!」步灵均用力甩开他的手。 这大概是一天之内,叫他表哥叫得最多次的了。 「我爹他老人家最希望见到我有一个好归宿,他一直坚信玉家会因为他的相救之恩而善待我,为了他的心愿,无论玉荆风是俊俏是丑陋,我都嫁他嫁定了。」她努力伪装自己的坚强,好让元仲卿打消念头。 「不!」元仲卿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 他无法置信眼前这从小被他捧在心口上悉心呵疼的娇弱人儿,从来不曾大声喝过他的均妹,如今竟用一把无形的刀,在他胸口狠狠地划上深深的一道伤口。 「表哥,均儿知道你对我好,是真心为我设想,但玉家既然守诺要来迎娶,我也不能不顾步家的颜面,依礼俗来说,我已经是玉家的媳妇了。」她平静地陈诉事实。 看出元仲卿异样的情愫,步灵均虽然略感讶异,却一点也没有感到心痛或惋惜,因为她自始至终只当他是哥哥而已。 元仲卿难掩悲怆,面对自己的深情无法得到回报,他只能选择黯然离去。 月皎同情地望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小姐,表少爷……很可怜耶。」 步灵均眸中带着愧疚,责怪自己竟然从不曾意识到表哥的情意,总是大方地接受他的关爱,天真的以为那是亲情手足的情谊,使得他愈陷愈深……一切都已太迟,这辈子她步灵均注定要辜负他元仲卿。 ???原本晴朗的天气,到了晚上竟变成冷雨霏霏。 步灵均面无表情地站在窗边,看着疾雨打在水榭外的芭蕉叶上,心情却更是郁悒烦闷。 宿疾缠身的她,别说是步家大门,就连水榭的房门她也甚少踏出。 如今,她必须走出父亲精心为她建造的木屋,迎向不可知的将来,她的心可说是忐忑不安的。 「小姐,雨下得那么大,别站在那儿吹风了。」月皎拉着主子往温暖的内屋走。 「来,披上这件袍子才不会着凉。」她利落地为步灵均系好带子,捧起桌上的一只小碗。「快喝了这碗药,天晚了,该歇了。」 步灵均微拧秀眉地看着她手中的那碗黑汤,但仍听话地把它喝完。 那碗汤药看似可怕,其实一点也不会苦,是东方吹云自炼的百花丸加上珍贵材料精炖成的,非但不苦,还带着淡淡香甜。 皱着眉头,是因为喝怕了。 有谁会在三个年头里,天天三餐喝同样的汤而不腻的? 但为了保命,她没有说腻的权利和资格。 看着步灵均乖乖地喝完了药,月皎满意地点点头。「小姐,休息了。」 步灵均摇摇头。「我还不困,月皎,坐下来陪我聊聊。」 月皎放下碗,听话地坐在她的对面。「小姐想聊什么?」只要别教她背诗,什么都好。 「你常出府,一定比较了解外面的情形,说说你知道的玉家吧。」 月皎一听,露出诧异的神情。 小姐自从得知要嫁到玉家后,一直都没问过有关玉家的人事物,彷佛一切都不关她事似的,怎么今天突然会想知道呢? 「嗯……小姐,你想知道什么?」她可得小心回答才行。 「把你知道的全说了。」她想了解玉家的一切。 「呃……我曾听见来南城办货的商人,同朱大婶闲聊时提过,玉家人口简单,除了玉老爷、玉大少爷,就只剩下玉家小姐了,哦,对了,听说还有一位远房表亲也同住在一起呢……」 月皎只要一打开话匣子,就再也停不了,最后连隔壁家阿猫阿狗的事都搬出来说。 步灵均并没有打断她,因为她的思绪已然飘远…… 第二章 没有意外的,步灵均终于在初二披上红裳嫁衣,坐上玉家的大红花轿,在一大群浩荡队伍簇拥下嫁进了玉家。 这一日从迎亲至拜堂,直到现在她正经地坐在新房的喜床上,一路下来早折腾得她疲累不已。 她终于还是嫁了! 按了按被凤冠压疼的耳际,试着让自己放松一点。 叩、叩!门口传来轻微的敲打声,让她倏地一颤,赶紧正襟危坐着。 门被轻轻打开,又轻轻合上,然后是一阵沉默。 隔着红盖头,步灵均根本瞧不见进来的是什么人,只能屏住呼吸等待。 「小姐……」 传来的竟是月皎的声音。 「什么事?」听月皎那为难的语气,她已经猜到大半。 「是姑爷……他派人来说他喝醉了,不能进新房陪你,今晚要在书房休息。」 步灵均倒吸一口气,虽然明知道这桩婚姻不见得会美满,但洞房花烛夜就恶意缺席的新郎倌……这未免也太狠了吧! 她扯下红盖头,更不顾月皎的阻挡,执意取下凤冠,好让又酸且疼的颈项舒服些。 「小姐,你自己掀盖头是多不吉利的事呀。」月皎跟在步灵均背后,又开始她的碎碎谂。 「新郎倌都缺席了,我不自己掀,难不成你要我戴着这重得要命的凤冠坐一夜吗?」 步灵均含笑地望着月皎。 也对!可是……「那你可以叫月皎帮你掀嘛。」她还是觉得不妥。 「好、好、好,反正我都掀了,你担心也没有用。」拿起系着红丝线的酒杯,豪气万千地两口就全喝光,脸色霎时变得嫣红娇媚。 「小姐!那可是交杯酒呀!」月皎本想伸手去抢,却又晚了一步,只能在一旁焦急地喊道。 「来不及了。」步灵均被酒气熏得有些头昏,淘气地对月皎吐了吐小粉舌。 月皎泄气地看着主子绯红的脸。 一向贞静优雅的小姐,只要沾了酒,就会像现在这样失控,所以在步家,她总是守得紧紧的,一滴也不给喝。 但是,依今天这种情况,也许让小姐放纵自己一下,或许会比较好吧……??? 喝了酒,闹了一夜的步灵均,终于在隔天尝到恶果。 她的头有如千斤重,又好象有好多蚂蚁在啃食似的,让她难过得脸色泛白。 「月皎,我这样的脸色,人家一定会觉得我是弃妇哦。」看着铜镜里那苍白的人儿,步灵均沮丧地问着正为她梳头的月皎。 你活该!月皎本想回她这一句,后来又想到对主子这样说话,好象不太好而作罢。 「还好啦,反正小姐你天生丽质嘛?」后面那一句可不是敷衍哦!她家小姐的容貌就算不是沉鱼落雁,也算是国色天香了。 不一会儿工夫,月皎利落地为她梳好一款桃心髻,插上她最喜欢的那支雪玉翠簪,又细心地在她的脸上了淡淡的花粉,好掩饰掉她的苍白,最后才在小巧的檀口抹上胭脂。 「好了,大功告成!」月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精心杰作。 步灵均站起身来,从镜中仔细地打量起自己。 一袭粹绛红色复纱裙,配上素白的内衫袍,让骨架纤细的步灵均更显清丽脱俗,而脸上淡淡的妆,则成功地粉饰了她昨晚的放肆。 「走吧,该去向我公公请安了。」 「可是……小姐……」月皎却在此时却步。「姑爷没来耶……」 步灵均闻言一愣,随即漾出一抹笑来。「我想,他应该没醉到忘记请安的事,也许他会到厅外等我吧。」 不等月皎听明白,她径自走出衍风居,让月皎一头雾水的追在后头。 ???玉家不愧是东城首富,厅堂亭榭一点也不输步家,却又不会显得过于华丽,让人感到一股宁静雅致的舒服。 在一名梳着双髻的小婢指引下,步灵均和月皎缓缓来到大厅外。 一个背对着她们、身着靛青袍衫的男子,正不安地在厅外踱步,焦急的步履显示出他的烦躁。 「小姐你真厉害!姑爷真的在厅外等你耶。」月皎小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 步灵均自嘲地一笑,她可不认为说中这种事,有什么好厉害的。 靠近那男人,步灵均才发现他好高大健硕,但还不至于让她有压迫感。 「你在等我吗?」 圆润的嗓音从玉荆风背后响起,他迅速转过身去。 一张出水芙蓉般的娇颜映入他的眼里,让他有一瞬间的闪神。 「你就是步灵均?」回过神的他,心中升起微微不快,厌恶自已竟在第一眼就有被吸引的感觉。 多好笑的问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昨夜的烛光可能太暗,或是新郎喝得太多,否则怎么会连新娘的脸孔都记不住? 「是的,我就是步灵均。」 她毫不掩饰地打量她的丈夫,不得不承认,他长得是挺俊的。 双眉似剑,眼瞳漆黑而深邃,挺鼻薄唇,是的,他毋庸置疑的是一个很容易令人心动的男子。 「如果我们再这样站下去,恐怕要等到晚上,我爹才能喝到他儿媳妇的茶了。」不知为什么,玉荆风讨厌看到她凝视他的眼神,好象要看穿他似的。 「你!」步灵均欲言又止,良好的修养容不得她破口大骂,只能先咬牙切齿地忍下,她深吸口气缓了缓情绪。「走吧。」 走进大厅里,玉天云已经坐在花梨扶手椅上,一见到她和玉荆风,脸上旋即浮现满意的笑容。 一旁的小丫环立刻拿来一块软垫放在地上。 月皎小心翼翼地扶着步灵均跪下。 青葱玉手捧起婢女手中的茶盅,她浅浅地笑道:「爹!媳妇来给您奉茶请安了。」 「均儿,快、快起来。」玉天云象征性地接过茶杯,随即要她起身。 「我和你爹本是旧识,你更是我从小看大的,如今成了一家人,那些一客套规矩就全免了吧。」 「谢谢爹。」 步灵均也不执意,在月皎的搀扶下起身。 玉荆风见状,二话不说地转头便要离去。 「你给我站住!」玉天云大声吼道。 玉荆风转过身来,一点也不回避父亲的怒目。 「灵均才刚过门,对府里一定不熟悉,身为夫婿,你难道不该带她四处逛逛吗?」 玉老爷的口气不是提醒,而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玉荆风眼中净是不耐。「爹,为了这婚事,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帐,有很多事等我发落的!」 「你连几个时辰都拨不出来吗?」自己的儿子他当然知道,这小子就是故意惹他气。 「爹,玉……荆风他忙就别麻烦他了,找个小婢领着我逛就行。」步灵均不想为难玉荆风,谁都看得出他是千万个不愿意带她逛园子。 「瞧!她都这么说了,就让金儿陪她吧,我有事先走了。」 临走时,玉荆风回过头睨了她一眼,眸中的涵义复杂,令步灵均不解。 望着儿子甩头就走的背影,玉天云的严父气焰顿时减退一半。 「我这放任不羁的儿子,你以后可得多担待些。」 「您放心,我会的。」 望着和亲爹一样慈祥的公公,步灵均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老人家失望。 ???金儿尽责地领着步灵均和月皎逛园子,每个院落、轩阁一个都不漏。 她和月皎简直一见如故,两个人同样喳呼,步灵均甚至有些狐疑,玉荆风会让金儿来领她们,会不会是摆明了要整她。幸好自从她有了月皎后,已经练就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的绝世神功,现下才不至于被两只小麻雀吵死。 「少夫人,整个府邸都逛过了。」金儿仰头看看太阳,都已中午了。 「咦,那里还有惜情阁和天香楼呢,你怎么没带我去?」步灵均好奇地指着林荫深处的楼院。 「哦--天香楼是二小姐的闺房,她性子挺胆小的,怕陌生人,所以金儿才没让你们进去,至于那惜情阁……」金儿支吾地不知怎么说出口。 「惜情阁怎么了?」叽喳不停的金儿突然的词穷,引发步灵均难得的好奇心。 「那惜情阁……里头住的……是表小姐!」金儿小心谨慎地用字遣词,她还有老父老母及么弟要靠她呢,可不能因为多嘴而丢了差事才好。 「哦。」步灵均点点头。 表小姐?月皎曾提起有个表亲同住,看来就是这位表小姐了。 「云音小姐脾气好,人又漂亮,只可惜身子骨差,成天要补,活像个病西施,不过老爷和大少爷疼她可疼得紧,尤其是少爷,没他的准,谁都不许去惜情阁,怕扰了表小姐静养。」金儿刻意隐藏少爷和表小姐的恋情。 金儿的一句病西施,硬生生地刺入步灵均的心窝。 好一句病西施!西施患的是心痛之症,而她亦是。 她再也没心情去熟悉什么园子,旋身正准备离开,一阵悠扬的琴音吸引了她,不知不觉地挪动脚步往琴声方向走去。 不顾金儿的阻止,步灵均执意走进天香楼。 天香楼里的摆饰并没有像其它院落华丽,但是却显得清静雅致。 绕过紫檀屏风,小小的外屋只摆了几张雕刻简单的曲背椅和一张小桌子,由擦拭得晶亮的桌面和椅背看来,屋子的主人相当宝贝这些家具。 这玉家的二小姐,的确引起步灵均的兴趣,她不愿错过与玉荆璞见面似的,举步走入内室。 玉荆璞专心地弹琴,根本没去注意闺房里多出三名听众,她闭着双眼,所有心神全集中贯注在白嫩的十指上。 一会儿,如飞瀑流泉般顺畅怡人的琴音,结束在玉荆璞心满意足的呼气声中。 慢慢地,玉荆璞在平息激荡的情绪后,缓缓地睁开双眼。「啊!」映入瞳中的三条人影,吓得她惊呼一声,随即冲到琴桌后的小屏风躲起来,只探出一颗小小的头颅,不算小的眼睛骨碌碌地看着她们。 「小姐。」金儿自告奋勇地向前行个礼。「别怕,她们是大少爷的妻子和丫环,这是少夫人,这是月皎。」 步灵均和月皎同时对荆璞回以善意的微笑颔首,可玉荆璞仍旧没有响应。 金儿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二小姐就是这样,少夫人我们走吧。」 在她的催促下,步灵均离去前又回过头看了玉荆璞一眼。 她仍旧躲在小屏风的后面,眼神已经不再惊慌,只是用那双晶亮的眼睛定定地瞅着步灵均……??? 「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次!」 玉天云吹胡子瞪眼地吼着玉荆风,这臭小子居然敢说不陪步灵均回门。 「爹,我已经先答应音儿,要陪她去郊外踏青的。」玉荆风原本冷然的脸,在提起路云音时变得温柔。 「事有轻重缓急,云音难道会不知道吗?」玉天云横挑起一眉。 「爹,陪音儿散心是荆风的主意,不关她的事。」 「不关她的事,难道也不关你的事?明知道今天是灵均回娘家的日子,你却故意缺席,这么做是要让灵均难堪?或者是在报复我逼你娶她?」玉天云瞇起双眼,仔细地想从儿子脸上找出答案。 玉荆风藏在衣袖里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俊得无懈可击的脸庞依然凛冽。 「我已经照您的意思娶步灵均过门,让她名正言顺地成为玉家少夫人,这不正合您的报恩心意吗?」他咬牙说出这些话。 「所以你就只是将人家娶过门,让她冠上你的姓,然后什么事都不做吗?」玉天云虽然老了,但吵起架来仍是中气十足。「老汤都告诉我了,这两天你人都睡在书房,衍风居你是一步也没踏进去,是或不是?」 玉荆风讽刺一笑,一点也不在意自已和步灵均没有圆房的事被揭穿。 「没错。」 「为什么?难不成你对灵均有什么不满意的?」那么标致的可人儿,难道还无法掳获他这颗不羁的心吗? 父亲的话换得玉荆风一个冷笑,勾勒出的浅浅笑纹却是让人看了心寒。 「人我已经娶了,你可以逼我娶她,可惜您无法逼着我洞房!」 玉老爷泄气地坐在椅上。「你就不能试着去接受她、爱她吗?」他的口气不再强硬。 「这辈子她都休想得到我的爱!」 撇下绝情的话,玉荆风便走出大厅,却在门外撞见呆立在那儿的步灵均和月皎。 明显的嫌弃之色由他眼中迸射出,他冷哼一声,绕过她们主仆俩离去。 原来是这样啊!他并不希罕这桩婚事,比她还不希罕,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认知到这一点,不知为什么,她感到自己的心刺刺的,在听到玉荆风说不会爱她的时候。 ???步灵均没有回步家,她只写了一封书信,要月皎亲自送回去,顺便替她瞧瞧爹是否安好。 不是她不思念爹,实在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为什么新婚夫婿没陪她回去,只能在信中编个玉荆风忙不过来的理由,晚些日子再回去见他老人家。 想起月皎那副不平的模样,步灵均不禁摇头失笑。 「看来陈记是故意要抢走我们的生意。」 花亭里突然传出的声音,让步灵均停下脚步。 「无所谓!东、南两城的木材生意,我们玉记是老字号,早就站稳了脚,何况陈记的花梨木一半是假的,那些识货的一眼就可看穿,没什么好怕的。」 她原本是要离开了,但一听到玉荆风充满自信的声音,脚底就像粘住似的定在那儿。 「什么人?」莫且扬瞄到花丛后有人影,出声问道。 既然已被发现,就没有躲藏的必要。 「是我。」她缓缓走出花丛,姣好的身段、清灵的芙脸,在白亮的日光映照下显得更细致可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玉荆风没好气的问。 「这位一定就是嫂夫人。」莫且扬不理会玉荆风发送的杀人目光,径自移步上前更加靠近步灵均。「传言南城步家小姐姿容端丽,如今一见果真不假啊。」 「阁下是?」面对眼前这俊逸非凡且笑脸迎人的男子,步灵均只有好奇,而他露骨的赞美也未令她心动。 「在下莫且扬,嫂子唤我且扬就好。」莫且扬仍是一副嘻皮笑脸。 步灵均微微颔首示意,并没有依照他的意思叫他的名字,「我只是在花园散步,没吵到你们谈事吧?」 「你已经吵到了。」玉荆风火气很大地说道,不知为什么,莫且扬靠近步灵均让他很不舒服。 他明显的不快和愤恨,使现场一阵尴尬与静默,还好莫且扬赶紧打圆场。 「我们刚才谈到木材,不知嫂子你对木材了不了解?」他随口找个借口。 「一介女流,她哪会懂得这些!」玉荆风讥讽地冷哼。 莫且扬被打败地翻了翻白眼,心里暗忖玉荆风今天不知误吞几吨火药,才会这样不饶人。 步灵均对他的评断并没有生气,柔细的手抚过桌上摆放的木材样品。 「我不是行家,不过以前一位替我娘家修屋的老人告诉过我,所以我大约了解一些。」 莫且扬目露兴光,对这养在深闺的美人儿更感好奇。 「那太好了,玉家的产业里就包括木材生意,如果嫂子能对木材多了解,对玉家一定有帮助的。」 玉荆风对她的话不以为然,一个从不出家门的女子,会对这些硬冷的木材有什么了解?「说说看你对木材的了解。」他倒要看看,她如何为自己夸下的海口圆场。 步灵均定定地看着玉荆风,也看出他眼底的鄙视,无声地在内心叹口气,将视线移到手中的木块。 「据我所知,花梨木有新和老两种,颜色赤紫且纹路清晰的是老花梨,略显赤黄且纹理不明的为新花梨,还有一种与花梨相似的木种叫麝香木,这一块应该是广西的花梨木吧。」仔细地观察完手上的木块,步灵均说出她的看法。 莫且扬不敢置信地击掌叫好,玉荆风只是锁紧剑眉地凝望着她。 「还说不是行家!你一眼就看出手里拿的是什么木种,甚至连它的优劣都一清二楚,如果你不是行家,那就没有内行人了。」莫且扬一点也不吝惜表现他对步灵均的欣赏。 好友眼中闪着他所熟悉的光芒,挂名妻子桃腮浅红的盈盈笑脸,看在玉荆风眼底,说有多刺眼,就有多刺眼。 「你表演够了吗?如果已经满足你可笑的虚荣心,就滚回衍风居去!」他不假思索地吼道。 步灵均原本酡红的脸霎时变得惨白,眼眶迅速泛红。「我只是……」她微颤地咬住下唇,明明一肚子的话,却硬生生压在心里。 「荆风!你这么说大伤人。」莫且扬收起笑意,俊雅的脸变得严肃许多。 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流紧张得一触即发。 「是灵均的错,打扰了你们谈事,我……这就离开。」 她红着眼向莫且扬点个头,算是感谢他为自己说话,看着偏过头不理会她的玉荆风一眼,便黯然离开花亭。 「到今天我才知道,你玉荆风是这般无情之人。」撇下话,莫且扬忿忿地离去。 望着空无一人的花亭,一股闷气直冲玉荆风的心头。 第三章 路云音烦闷地抚过琴弦,有一句没一句的哼着曲,窗外摇曳的绿竹无端端地又惹她一阵心乱。 她赢了不是吗? 荆哥如往常一样,常常办完事就往惜情阁跑不是吗?淡月前天不是才喜滋滋地告诉她,荆哥为了陪她去游湖散心,就连陪新娘子回门都没去不是吗? 那么她的心又为何会如此上忐忑不安呢? 「音儿。」玉荆风兴高采烈地捧着一盆兰花进屋。 「荆哥。」一见到心上人,什么愁思都没了。「你不是在和且扬大哥谈事吗?怎么有空过来?」绕过琴桌,路云音亲手为他斟上一杯茶。 玉荆风脸一沉,不知为什么,他今天就是不想听到莫且扬的名字。 「别提他。」 「怎么啦?你们吵架了?」路云音见他脸色有异,关心地覆上他的手。 「没有的事,你别瞎猜。」他不露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没留意到路云音的眼神为此一黯。 她终于知道心中那烦乱的根源。 是的,荆哥是如同以往般常到惜情阁,是为了她没陪新婚妻子回门,只消自己一句话,他可以拋下任何事来陪伴她。 可他的心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专注,而是显得有些飘忽,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心不再只有她。 不!路云音在心里嘶吼吶喊,她微微握紧拳头,尖细的指甲扎进细嫩的手心,带来些许刺痛。 她绝不将荆哥拱手让给别的女人,更不允许一个只因为幸运地和荆哥有婚约,且不过是比她健康的女人夺走他。 「荆哥,我好闷哦,你陪我去游湖好吗?」她揪着手绢的手轻按了按额际,故意露出疲惫的神情。 「不舒服吗?要不要先让大夫瞧瞧?」玉荆风一听见她不舒服,立刻紧张起来。 「不,我只是心情不好,想要你陪我出去透透气而已。」路云音满意地看着玉荆风着急的模样。 「好。我们立刻出门游湖去,我先去叫淡月为你更衣。」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路云音的愁容转眼消失,她发誓!定要夺回她该有的。 ???走出花亭后,步灵均再也锁不住盈眶的泪水,她忍不住撩起裙摆狂奔。 不知跑过多少花径亭榭,直到她感到心窝一阵麻疼,痛得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颤着手拿出贴身荷包里的百花丸服下,倚着柱子滑坐在地上,静静地等着那熟悉的痛苦过去。 疼痛渐渐缓和了,她苍白的唇呼出一口气,拾起掉在地上的手绢拭汗。 平复过来的她,这才发现自已竟然在天香楼外。 虽然那天玉荆璞害怕她们的情景历历在目,但她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走进天香楼。 「小姐!拜托你把饭菜吃完行吗?我还有很多事得做耶,可没这闲工夫陪你耗。」 尖细的嗓音回荡在宁静的天香楼中,令刚走近内房的步灵均停下脚步。 「二小姐!」这回多了一声拍桌子的声音。 步灵均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再怎么难伺候的主子,也轮不到一个婢女拍桌叫骂呀。 「真不知我是倒了几辈子的霉,竟得来服侍这阴阳怪气的荆璞小姐。」寒月嘟起嘴叨念,一转头乍见步灵均,接下来的话全香到肚子里去。「少……少夫人。」 步灵均瞄了躲在屏风后的玉荆璞一眼,眼神在看向寒月时转冷。「你是这样伺候主子的?」 寒月吓得软脚,连忙跪下。「少夫人,寒……寒月再也不敢。」 「下去!」步灵均冷漠地说。 「谢少夫人!」寒月连忙爬起来,跑了出去。 步灵均看一眼桌上的冷饭菜,忍不住又叹口气,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不是没道理的。 为了不吓到玉荆璞,她慢慢地靠近琴桌,抚着精致的琴说道:「那天我第一次见你,你就是在弹它,那音色好美好美,如果我没记错,这是琅宝琴吧!」 「你不怕我吗?」玉荆璞终于露出小小的脸蛋,纯净的瞳中有着明显的好奇。 听见她翠嫩的嗓音,步灵均相当高兴,因为这代表玉荆璞已经愿意接触她。 「我为什么要怕你?」步灵均诱她说清楚一点。 玉荆璞摇摇头。「不知道!反正他们都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你长得这么可爱!」步灵均好笑地睨着她。 「真的吗?」玉荆璞惊讶地瞪大眼睛,一点也没发现自已早走出屏风。 「当然是真的,只要你不再害怕别人,主动一点。」步灵均含笑地点头。 「也许吧。」玉荆璞斜着头认真地想了想。「你知道吗?除了我爹,我头一回和陌生人说这么多话耶。」像献宝似的,她愈来愈靠近步灵均。 一不小心,她碰触到步灵均的手。 「你的病好重!」玉荆璞圆睁着眼,用力抓紧步灵均的手说道。 步灵均有如遭受电殛般挣脱她的手,踉跄地往后退一步。 她的病玉家没有人知晓,唯一知情的月皎不可能会说,玉荆璞怎么会知道? 步灵均想到什么似的,抬头凝望玉荆璞。 她终于知道玉荆璞所说的「大家都不喜欢她」的涵义,这孩子她……「我就知道!你也和他们一样不喜欢我了。」玉荆璞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步灵均在她的话中惊醒,暗骂自己的不该,伤了玉荆璞的心。 「不,我并没有讨厌你,我只是吓了一跳。」是好大的一跳。 「真的?」玉荆璞的大眼睛仍透着不信。 「我的确是被你的……呃……特殊能力吓到了,但我并没有因此而跑掉,不是吗?」 她慧黠地眨眨眼睛。 「说的也是。」玉荆璞点点头。「你也会弹琴吗?」她记得步灵均刚才认出她的宝琴。 「会,不过没你弹得好,你能再弹一曲吗?」 「当然可以。」 一首优美的羽裳曲缓缓地由玉荆璞指间流出,回绕着小小的天香楼。 ???一整个下午,步灵均都待在天香楼。 短短的几个时辰,她知道那种因为碰触就能透视的能力,让玉荆璞的童年过得有多悲惨,也因此造就她羞涩胆小的个性。 整个玉府除了老汤外,其余知道这个秘密的,全都被玉天云遣走,现在玉家的仆婢全都不知情。 走出天香楼,天色已晚,算算时间,月皎也该回来了,步灵均绕过中庭沿着曲廊往衍风居的方向走。 不经意的,她瞥见上午遇见玉荆风的花亭,小手不自觉地绞着衣摆。 忆起玉荆风那冷漠厌恶的眼神,她的心就全揪疼在一起。 她真的不明白,这桩亲事真的令他如此难以接受吗?既然这般不愿意,又何必娶她呢?受命运摆布的并不是只有他呀! 粉唇逸出轻叹,她强打起精神,举步正想离开,抬头却碰巧遇上玉荆风和路云音。 步灵均僵直的看着他怀中的女子,是个长相姣好、身形纤弱的动人女子,尤其是那双秋水般的盈眸分外勾人。 玉荆风的表情也不见得多好,他没想到游完湖,送路云音回惜倩阁会遇见步灵均。 刚才瞧见她时,他甚至有股冲动想避开,为什么?他拒绝去想。 「荆哥?」路云音询问的语气惊醒静默的两个人,也打破那怪异的气氛。 「我们走。」玉荆风下意识就想隔离这两个女人。 见他搂着路云音,快步地往惜情阁的方向走,步灵均在这时向前挡住去路。 「让开!」他的声音压着明显的愠怒。 步灵均的神情泰若,她摇了摇头,既然上天选中他是她的丈夫,没有给任何余地的成就了他们的姻缘,那么她绝对不能因为遇上小挫折而退缩。 「金儿告诉我,玉家有位远亲表妹,看来就是这位姑娘了?」她主动的表达善意。 「荆哥?」路云音满怀不解地看向玉荆风。 玉荆风的脸变得更加阴霾,冷声地说:「她是灵均,是你的……表嫂。」 路云音冷不防地倒抽口气,有些虚软的向后倒,玉荆风心疼地赶快扶住她。 含着水气的大眼嵌在苍白的脸上,着实是楚楚动人。 「表嫂……」微颤的唇轻轻逸出一声。 即使在心里做了多少假设,她也没想过对手是这么样的强,心头一悸就突然厥过去。 「音儿,你怎么了?」一连唤了几声,她苍白的脸色让玉荆风实在害怕。 「她怎么了?」步灵均也没料到会有这事发生,她担心的伸出手想探探路云音的额头。 「滚开!」 玉荆风怒不可遏地用力推开她,使的劲太大,使步灵均一个不注意整个人跌倒在地。 玉荆风的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好似怜惜和懊悔,但也只有一瞬。 「你给我滚得远远的,不要再来靠近她!」他对着她嘶吼道。「淡月,快去请大夫来!」 轻松地抱起路云音瘦弱的身子,玉荆风快速地奔向惜情阁,淡月则是往大门的方向跑去。 趴在地上的步灵均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撑起上半身,她吃力地倚在走廊的木椅上,无声无息地掉泪。 抬起头望向黯黑的天空,皎洁无瑕的月已然高挂。 上天啊!想要不退缩,好难好难!想要他爱她,好难好难! ???路云音嘤咛一声,缓缓由混沌中苏醒,一睁开眼就瞧见玉荆风焦急的脸。 「荆哥……」一开口才惊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象话,赶紧闭上嘴。 看见她清醒,玉荆风才松口气,倒了杯水,扶起虚弱的她。「来,先喝杯水再说。」 润了润喉,路云音也觉得精神许多。 她坐起身来,「荆哥,我……真是对不起你……」想起所有的事,她又红了眼眶。 「嘘……别胡思乱想。」他宠溺地轻抱着她哄道:「大夫说你就是老爱钻牛角尖,心情总是放不开,气闷攻心才会常昏倒的。」 「可是我……」教她如何不去想呢? 「别多想,安心歇着吧!」 扶着她躺下,替她盖好锦被,玉荆风正要起身,冷不防地一双雪白藕臂从背后抱住他。 「荆哥,你要了我吧!」路云音贴着他强健的背哭泣地说:「你就要了我吧,音儿不要再这样等下去,音儿可以不要名分,只要能拥有你,即使是短暂一刻也可以!」 玉荆风挣开她细弱的手,转过身来,敛下眼,神情变得复杂而迷离。「音儿……」 「荆哥,音儿都不顾女儿家的矜持了,你为何如此犹豫?难不成你不要我了吗?」 她用哭得暗哑的嗓音恳求,将芳馥的娇躯更加贴近玉荆风。 「音儿!」他的口气倏然转硬,强迫路云音直视他的眼。「你今天太累了,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荆哥!」 没理会路云音伤心的叫唤,他铁了心肠,头也不回地走出惜情阁。 房里的路云音哭得像泪人儿,她羞恼地用力扯下床帐,用交杂着怒气和绝望的声音哭喊道:「荆哥……」 ???步灵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衍风居的,直到月皎呼唤她时,她才回神过来,人却早已经坐在屋里的镜台前了。 不管月皎如何逼问,她就是不肯说出手背上的瘀青是怎么来的,只轻声告诉月皎,她要沐浴。 坐在精雕花镜前,她任由月皎为她梳顺发丝。 「月皎,你将信交给我爹了吗?」 「嗯,交给老爷了。」月皎的手顿了一下。 「那……我爹看完以后,有没有说什么?」步灵均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 「没……老爷没说什么。」 她叹了口气,能让爹爹安心就好,这是她目前最欣慰的。「那就好。」 突然,砰的一声,衍风居的门被用力推开。 「姑爷!」月皎高兴地看着进屋的人。 新婚至今,姑爷都没进过新房,今晚必定是想通了,太好了。 咦,可姑爷的脸色怎么不太对呢? 「你出去!」玉荆风眼睛锁着步灵均,但话是对着月皎说的。 「这……」月皎为难的看着主子。 步灵均点点头,示意她下去。 「是。」月皎行了个礼,走出房门,还顺道带上门。 「你为什么要去惜情阁?」玉荆风冷声地质问,天晓得他刚才乍见她时,心绪波动得有多厉害。 「我不是去惜情阁,我是去天香楼找荆璞的。」步灵均对他的来势汹汹有些招架不住。 玉荆风冷哼一声,「鬼才相信你,荆璞从不跟陌生人交谈,何况是你!你是在回廊故意让音儿撞见的。」 那条回廊只通往天香楼和惜情阁,玉荆风压根儿不相信她是去找玉荆璞,当然就认为她是去惜情阁。 「我为何要这么做?」她蹙起黛眉问。 即使他讨厌她、不喜欢她,那也不能随便污辱她呀。 「为什么?因为你知道我喜欢她、我爱她!所以你要巩固你在玉家的地位,铲除敌手。」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直到把她逼得跌坐在软床上。 他爱她!他爱他的音儿表妹!? 步灵均揪紧领口,脑海里涨满的全是这句话。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因为这件姻缘本来就是个笑话。 更可笑的是,自始至终只有她自己珍惜这段婚姻,天真的以为是上天怜悯她这随时都可能逝去的身子,所以让她有机会拥有一个和父亲一样,疼惜爱怜娘亲般的丈夫。 「你……心中早有所爱,又为何要勉强自己娶我?你把这段婚姻当成什么?」她两眼迷迷蒙蒙的,没有定点似的游离。「要不是你爹三天两头的差人来要我爹允亲,用我的一辈子来偿还他对我爹的救命大恩,你以为我会娶你吗?」他的眼神变得森狂,语气充满不屑。 天啊爹!您怎么能用这种方式来堆砌女儿的幸福呢? 步灵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玉荆风的话一字一句全嵌在她的心上,既疼且痛。 「无论你用尽什么下三烂的法子,都休想拆散我和音儿!」玉荆风漠视她心碎的模样,甩头无情的离去。 「小姐……」 月皎因为不放心,所以根本没有走开,她一直待在门外,所有的话她全听见。 「月皎,我真不知道是该心疼爹、还是怨他……」 迷蒙的月夜,淡淡的光芒透进屋内,幽幽地照在步灵均身上和她脸上的泪珠。 ???一大清早,玉荆风已经出门看帐去,她因为哭了一夜,脸色灰败,两眼红肿,只能装病待在衍风居,所以不知道她的父亲气冲冲的上门理论。 「天云,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是你保证善待均儿,我才愿意将她嫁过来的,要不是月皎那丫头看不过,老实跟我招了,我还被均儿那封信蒙在鼓里!」 「德永兄……我……」玉天云惭愧地说。 面对气急败坏的好友,自己又是真的理亏,能说什么呢?「你不用再说!既然你儿子这么嫌弃均儿,看不起我们步家,步家也高攀不起,幸好他们尚未圆房,叫均儿出来,我亲自接她回家。」 「德永兄,您千万别动怒,有话好说。」玉天云急得不得了。 刚开始的确是为了报答恩情,才会要荆风娶步灵均,但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对蕙质兰心的均儿媳妇实在很喜欢,怎么舍得让她回去。 「还有什么好说的!均儿可是我捧在手心的一块宝,在娘家时一点苦我都不舍得她受,嫁到玉家才几天,你儿子就给她排头吃,这才刚新婚,要是久了那还得了。」 步德永愈想愈气。「什么都别说!把我女儿叫出来,就当没拜过堂、成过亲,以后我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难道您连我都信不过吗?」玉天云也急了,说什么也要留住这媳妇才行。 「这……」火气一发过,步老爷的气焰也逐渐变小了。 毕竟他并不是真的希望女儿再嫁,何况均儿看似柔弱,性子却硬得很,不让他知道她受苦,定是想保住这婚姻,仔细想想,他又有些犹豫了。 玉天云一见他沉思,马上知道事情仍有转圜的余地。「我保证,荆风一回来,我一定让他对您有所交代,绝对不再让他亏待均儿。」 步德永认真的思考,他抚过自己斑白的胡子。 他老了,没有多少日子,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均儿该如何? 东、西、南城中,除了他南城步家,就属东城玉家的势力最大、最让他放心,至于西城的岳惊鸿,向来与玉、步两家没交集。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玉家合适他将均儿托付,更何况……荆风这小子,他实在很中意。 「好吧,我就再给荆风一次机会,下个月我生日时,他一定得陪均儿回娘家,算是给我祝寿的礼物。」 「一定、一定!」玉天云当场松了口气。 第四章 「嫁时罗衣羞更着,如今始悟君难托。君难托,妾亦不忘旧时约。」 整个早上,步灵均就呆坐在窗边念这两句,念到月皎都会背了。 「小姐,你就别再为那可恶的姑爷伤心了。」月皎忿忿不平的说,手上的药盅因为她的激动,略洒出一些。 步灵均回过头瞅着月皎,可视线却好象是透过她。 「月皎,他……不可恶,他只是不爱我。」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弄人啊!他不会爱上她,而她却在第一眼见他时就把心全给了他。 这时,衍风居的门又被霍地踢开--仍陷入沉思的步灵均,乍然见到玉荆风踹门而入,一时反应不过来,仍呆坐在窗边的矮凳上。 只见他脸色铁青地冷眼扫过屋内。「你出去。」口气如同眼神般冷硬。 月皎被他吓得愣在那里,即使是昨天也没见他这般生气。 玉荆风拽住月皎的手臂,将她丢出门去,顺手锁上门闩。月皎猛一回神时,人已在房外,她隐约知道姑爷这回是真的发飙。 「姑爷、姑爷!您发发慈悲,饶了我家小姐吧,小姐……」 没理会屋外月皎求饶的声音,玉荆风神情狂嚣地朝她逼近。 「你有什么事吗?」 玉荆风的靠近让步灵均脸红心悸,呼吸顿时困难起来,她睁大晶亮的瞳眸凝视他。 「少跟我装傻!」他一声冷笑,用力地掐住步灵均的下颚。「好痛……你放手。」 她被他捏疼得淌下泪水。 「怕痛?怕痛就不应该愚蠢到忘记我的警告!」他更猛力地使劲,残酷地伤害她。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懂……」她努力的不让泪水再滚落下来。 「在你爹和我爹面前装可怜还嫌不够吗?在我面前收起你那令人作呕的小可怜样。」 他从牙缝中挤出这些话。 一想到她昨晚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地怒火中烧,原来她是在作假,而他竟然还为了自已不该对她凶而失眠一夜。 玉荆风愤怒地松开她的下颚,却扯住她的领口,一使劲,步灵均身上的袍子应声撕裂开来。 「你这是做什么……」步灵均被他粗暴的举动给吓住,使出全部的力气挣脱他。 她正想往外跑,却被玉荆风逮个正着。 他拽住她细嫩的手臂,稍一用力就将她拋到床上去。 「你疯了吗?」她抓紧被撕裂的领口,往床的内侧退,双唇忍不住打颤。 「你少装模作样!」他一把捉住缩成一团的步灵均,顺势压住她,两个人的姿势变得紧贴。「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在我爹面前装好人,再使唤婢女回家哭诉告状。不过是为了圆房这点小事,好!我就成全你。」 他霸道地单手擒住她雪白的双手压向头顶,原本森锐的眼瞳,在见到她衣衫不整的模样时,却转变成异常的火热。 「不要不要这样。」她吓坏了,拚命地哭喊挣扎。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以她薄弱的力量,又怎能抵抗得了玉荆风高大健硕的身躯?更何况现在的他,有如一只发狂的野兽,使出的力量简直超过她所能承受。 他无情地扯破她的亵裤,略微粗暴的手揉弄着她从未被人碰触过的禁地。 「住手--求求你放过我--」她惊骇地尖叫,想伸手推开他抚触她的手,却因为两手都被擒住而动弹不得。 她喘息着、哭喊着,想尽办法要推拒他,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精壮的躯体压制住她的蠕动。 「不准抗拒我,你是我的。」他粗喘地吼着,却没发现他语气中强烈的占有欲。 「不是、不是--我从来就不是你的,唔--」她话还没说完,玉荆风就乘机将火热的舌探进她口中,封住她所有的惊叫。 该死的,他从来不知道她吻起来的滋味这么好,看似单薄的身子更是迷人。 他不是该急着完成任务吗?怎么反倒有种享受的感觉?好不容易,他终于满意地松开她的唇瓣,让他俩有喘息的时间。 不能这样啊,在他炽热的吮吻下,步灵均的唇变得红艳肿胀,她微张着嘴,用力呼吸着混杂他男性气息的空气。 他不爱她,又怎能和她做这种事,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廉价,好似她是个……妓女。 「别……别这样,你难道不怕对不起你的音儿表妹吗?」步灵均用她残存的力气喊道,企图唤醒陷入激情的玉荆风,利用他对路云音的爱,来保住自己的清白。 可惜已然失控的玉荆风,完全听不进她所说的话,如鹰般的锐眼中没有理智。 他的脑中只浮现:要她、要她! 他只想把自己深深埋入她体内,只要得到她一次,就可以彻底清除心中那缠绕许久的影子,也才不会不断想起她。 「不--」被贯穿撕裂般的疼痛,让步灵均痛得嘶哑尖叫。 她哭喊着想挣扎脱离,却被他强大的力量钳住。 象征纯洁的处子之血从她雪白的大腿,滴落在纯白的被子上。 被她的紧窒所包围的玉荆风,则是陷入极致的狂喜中,欲望如排山倒海般涌现。 激烈的律动中,他将步灵均的双手挪至她头顶两旁,十指与她交缠,下身却依旧故我的加速抽撤。 步灵均已然失去抗拒的力量,灵动的双眼如失去焦距般,玉荆风在她身子里狂肆进出的疼痛,让她的眉头痛得纠结。 整个房里,只有他浓烈满足的粗喘声,和步灵均的嘤咛声交杂着……??? 曙光初露,一道光线透过镂花窗照射进来。 步灵均一个翻身,却被全身的酸痛给疼醒。 昨夜恐怖的记忆全部回笼,她猛然睁开双眼,确定是自己一人在床上后,不禁松了口气。 「小姐……你醒啦?」 月皎担心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疼痛使她在撑起身子时格外困难,还得由月皎帮忙扶起她。 她呆呆的看着不知何时盖上她的棉被,心头一阵凄楚。 昨夜……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痛晕的都不知道,更遑论玉荆风是什么时候离开衍风居了。 月皎在看见小姐袒露在锦被外的肌肤时,惊怕地倒抽一口气。 刚才小姐仍昏睡时,她只看见她的双唇红肿,一点也没想到藏在被子底下的身子被欺凌得更严重。 步灵均清楚的看见她眼中的惊讶,但她装作不在意。 「替我梳妆吧。」清甜的嗓音因为昨晚的喊叫而有些沙哑。 月皎聪明的不再说什么,她跟着步灵均可不是一天、两天,主子不想说的话,谁都别想逼她说出口。 主仆俩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开口,房子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安静。 从铜镜中,步灵均看见颈部那遮也遮不住的瘀痕,不禁又让她想起昨夜而全身僵硬。 「小姐,你怎么了?」月皎也感受到她的不安。 「没什么。」她用力地稳住自己混乱的呼吸,强迫自己忘掉那可怕的记忆。 「可是小姐……」月皎仍是很担心。 「别再可是,我该去向爹请安了。」 她迅速起身,不愿让月皎再说什么,忍着疼住屋外走去。 ???一整个上午,玉荆风和她好象说好似的,互相避开对方,谁都不愿见到对方。 呆坐在这玉荆风曾给她难堪的花亭里,步灵均只是愣愣地盯着花草发呆,心情过于纷乱使她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致。 「小姐。」 月皎充满担心的警告在她耳边响起,乍然将她神游的心绪给拉回来。 她游离的眼神,由花儿转移到月皎身上,直勾勾地望着月皎。 小姐?不!她不再是小姐该是夫人了。 只是……承认她的人,有几个? 「小姐,别再呆坐在这里,万一着凉怎么办?东方公子会骂死我的,进衍风居去吧!」月皎劝道。 她知道小姐是在躲姑爷,就算她再怎么笨,也不会不知道主子昨夜受了什么苦。 只是,那东方吹云千交代、万交代,小姐的身子看似强健,其实全靠他提炼出来的百花丸硬撑,骨子里却是虚弱不已,是禁不起风吹雨打的。 「吹云大哥……」她好想念他和吹雪。 为了根治她的心疾,东方吹云和东方吹雪远赴他乡,至今音信全无,令她好生担心。 自己这身破弱躯体,总是让人为她伤神劳累,却又不见好转。 「我不回衍风居,我要去天香楼。」一想到东方吹云兄妹正为她的生命奋斗、寻找出路,步灵均决定不再自怜自艾,她要为自己再活一遍。 「去天香楼?可是上次金儿不是说……」那个荆璞小姐真有些怪怪的耶。 月皎迟疑的表情让步灵均噗哧一笑,心情顿时好了大半。 不想告诉月皎,她其实和荆璞在一天之内已成为好朋友了。 她快步走向天香楼,在经过惜情阁时,仍有些却步,但她暗暗激励自己,勇敢地走过去。 进入飘着淡淡茶香的天香楼,步灵均有些惊喜地看着早泡好茶等她的玉荆璞。 「早知道你在等我,就不会呆坐在花亭里吹风了。」 她选一个最靠近玉荆璞的位子坐下,不理会站得远远的月皎。 「我也是刚刚才感觉到你的接近,趁着你未到时赶紧沏壶好茶候着你的。」为步灵均和自己斟满茶,玉荆璞的动作再自然不过。 这玉二小姐可真怪!月皎瞪大眼看主子和玉荆璞谈笑着。 前两天一见人就吓得躲起来的人,怎么她才回步家一天,就变个人似的? 月皎还是觉得玉荆璞怪怪的,不过见到步灵均和她说话时开心的模样,也就不再那么排斥她。 「想不想听我唱首曲子?」玉荆璞突然冒出一句话。 「当然好,你已经养刁我的耳朵了。」 玉荆璞略带深意地一笑,移步至她的琅宝琴后坐下,轻缓地吁了一口气,纤指一拨,温润清亮的曲调顺畅地由她指缝中流泻出来。 她轻启檀口,吟唱出来的竟是那首君难托! 「咦?小姐,她唱的不就是你最近常念的那首诗吗?」月皎也惊呼地问。 步灵均早已泪流满腮,即使早知玉荆璞的特殊能力,她仍难掩内心的激动。 「嫁时罗衣羞更着,如今始悟君难托--」 「别唱了、别再唱了!」步灵均失控地吼叫出声,再也克制不住溃堤的泪水。 玉荆璞并没有像月皎一样被她吓到,但仍停下弹琴的手,安静地看着步灵均。 像是要把多日来的委屈一次宣泄似的,步灵均的泪一直停不住地流,把揪在掌心里的手绢都染湿了。 「对不起……」她逐渐平息情绪,双眼哭得红肿,声音也变得暗哑。 玉荆璞摇摇螓首,颇能理解她的难处。 「别怪我交浅言深,你和我大哥等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会有波折是在所难免的,但千万不要以为,看不见、听不到就可以不在乎、不伤心。」这段话由玉荆璞口中说出实在有些怪异,她是那样年轻啊,怎么对感情比常人看得要透彻呢? 「那我该怎么办?他的心里始终就不曾有我,也拒绝试着接受我呀。」睁着迷蒙双眼,步灵均早失去以往的冷静。 「去了解他呀,去爱他所喜爱的呀。」玉荆璞眨着大眼,暗示性的说。 「你是要我接受路云音?」步灵均闻言全身一僵。 玉荆璞点点头。 「太荒唐了,小姐,你千万别答应!」月皎气得发抖。 胳臂当然是向内弯的,这二小姐根本是替玉荆风来当说客的。 步灵均却认真的思考这一个方法,她不想欺骗自已,即使玉荆风昨夜真的伤了她,可是她仍然爱他。 虽然必须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丈夫,这会令她心碎难过,但总比永远失去他来得好不是吗? ???走出天香楼,步灵均竟真的往惜情阁走去。 「小姐,你不会真的要和别人共侍一夫吧?」月皎紧张地跟在她背后。 步灵均对她的问话似充耳未闻,仍径自往前走。 她想要在自己勇气十足的情形下开口,免得待会儿后悔。 「少……少夫人。」淡月一见到步灵均,一向的伶牙俐齿都收起来了。「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惜情阁呢?」 她搬来一只绣椅请步灵均坐,在倒茶水时,还下意识地瞄了一下内房。 「请用茶。」 步灵均接过茶杯,啜饮一口。「云音妹妹呢?怎么没见到她?是出去了吗?」 「呃……表小姐她……她不舒服,在休息呢。」淡月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主子别在这时醒来。 「淡月、淡月。」突地传来路云音虚弱的呼唤。 「哦,来了!」 淡月在心里喊了个糟糕,瞥了一眼步灵均后才往里头跑去。 步灵均一听见路云音的声音,就想离开了,但一想到来这儿的目的,又硬生生压下想跑的念头。 似是淡月告知路云音她的到访,里头先是传出抽气声,然后便是匆促的穿衣声。 一会儿,神色苍白的路云音,在婢女淡月的搀扶下,缓缓走出闺房。 「表……表嫂。」她怯怯地喊道。 如此弱不禁风的可人儿,那惹人怜惜的楚楚风韵,难怪玉荆风会如此疼爱她,想着想着,步灵均的心抽痛起来。 「你……我……」到口的话哽在喉头出不来。 「表嫂,你想说什么?」路云音紧张地揪着手绢,脸色显得更难看。 「没什么,只是听说你人不舒服,来看看而已,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吧。」 不想再继续两人的尴尬,步灵均倏然起身离去。 她的离去着实让路云音松口气,情绪一放松,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滴落。 「表小姐。」淡月心疼地用手绢拭去她的泪。 「淡月,我好恨!恨她的健康,恨她的美丽,但更恨这不争气的身子。」握住淡月的手,路云音又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为了舒缓路云音的情绪,淡月费尽唇舌才让她点头,答应出来散心。 才走一会儿,路云音就支撑不住了。 「淡月,休息一会儿吧。」她气喘吁吁地说。 淡月抬头看看太阳,发现已近晌午,又见路云音喘成这样,恐怕不能马上往回走了。 「表小姐,前面的树荫下较凉快,我扶你去那里歇一会儿,等会儿再回惜情阁。」 她指向不远处。 路云音瞇着眼一瞧,才同意地点头。 「小姐,来,坐这里。」 淡月用自己的手巾铺在凸起的树根上,扶着路云音坐在上头,自己则拍拍旁边的树根坐下。 也许是热,也许是心情不好,路云音没有开口,淡月也跟着沉默。 四、五个丫环七嘴八舌地边走边聊,在走近大树时停了下来。 「你们听说了没?」 「什么事呀?」 「就是让老爷今天开心了一早上的事嘛。」 「你说那事啊。」其中一个丫环摀住嘴闷笑。 其它的丫环也跟着暧昧的笑。 开头的丫环幸灾乐祸地说:「我就说嘛,男人没一个可靠的,前天还为表小姐的事同老爷吵,昨晚不就爬上少奶奶的床了。」 「就是说嘛,照我看啊,少爷早就喜欢上少夫人,你们不知道,少夫人给老爷请安的那天,少爷第一眼见到新娘子,眼都直了。」 「呵……」 一群丫环笑成一团,压根儿没留意树的后头有人。 「难怪老爷今天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原来是抱孙子有望了。」 「是啊……」 笑闹的声音愈来愈远,直到听不见。 路云音没有哭,她的眼泪似乎是榨干了,挤也挤不出来。「小姐……」 「淡月,晚上替我请荆哥到惜情阁,我有事找他。」她面无表情地说。 ???路云音回到惜情阁,就一直待在房里不出门,从黄昏到深夜,她不肯喝一口水、吃一粒米,只是静静地坐着等。 「音妹。」 一听见令她魂萦梦牵的声音,她随即迎上前去。 「荆哥,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好久。」 「我一回家,淡月就在书房等我,说你有重要的事找我,我就马上赶来了。」玉荆风难掩疲惫地说。「是不是又哪儿不舒服?」他注意到路云音的脸色苍白。 「没、没事,只是好想见你,才会要淡月去找你。」挽着玉荆风的手臂,她兴奋地来到桌边。 「你瞧,我要淡月准备你最喜欢的菜,还替你温一壶上好醇酒呢。」拿起酒壶正要倒酒,却被玉荆风阻止。 「音妹,我不能再喝了,今晚我和木材买家应酬,已经喝得太多。」他从路云音手中接过酒壶放回桌上。「如果你没什么事,我先回房去了。」 面对玉荆风明显的无奈,她暗自握紧藏在衣袖里的手,但颤抖的声音却泄露她的情绪。「荆哥,你是不是不再爱我?」 「音儿,别胡思乱想,这样对身体不好。」为何他看见路云音泫然欲泣的脸时,脑海浮现的竟是步灵均哀伤的容颜。 「要我别乱想可以,只要你今天晚上留在惜情阁别走。」路云音激动的流下泪。 这是她不顾廉耻地第二次要求他留下,无论用任何方法,也绝不让荆哥去衍风居。 「音儿!」 玉荆风攫住她的臂膀,板起脸说:「不要再闹了!」 你心中早有所爱,又为何要勉强自己娶我? 他的脑海又响起步灵均的话,眼瞳中路云音的脸,居然和步灵均清丽的娇颜重叠了。 该死! 他松开抓住路云音的手,沉默地伫立好一会儿。 「你累了,好好休息吧。」说完,他转身离开。 路云音绝望地跌坐在地,嘤嘤地哭起来……她输了-- 第五章 「这次的生意能成功,全靠西城的岳家帮忙,你得亲自写封谢函才是。」 莫且扬与玉荆风一边交谈,一边走进书斋。 「岳惊鸿和我们素不来往,怎么这次会帮我们标到这次的生意?」 商场上多的是尔虞我诈,不得不小心推敲。 莫且扬用衣袖扇扇风,径自倒了杯水退退暑气。「他当然不做没利益的事,帮助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我们同意帮他拿下西城的木材市场。」 玉荆风沉思了会儿。「他真是个手段高明的商人,东南两城全是玉记的天下,想打进这里比登天还难,但西城可就不同,他的确有相当的筹码和我们谈。」 「所以我仔细推算一番,也觉得行得通,就擅自作主答应了他,细节则是等他从泉州回来再谈。」 「嗯。」玉荆风哼了一声算是响应。 「还有一件事,我总觉得该让你知道。」 「什么事?瞧你紧张兮兮地。」玉荆风的嘴角噙着笑意。莫且扬不理会他促狭的目光,依旧正经地说:「我回程的路上遇见了东方吹云。」 「东方吹云?那个有再世华佗之称的东方吹云?」这倒引起他的兴趣。 「没错!」 「这倒怪了,东方吹云是闲云野鹤惯了的人,平日要遇见他可难了。对了!你怎么没请他一同回府?如果他肯替音妹瞧瞧,或许对她的病情会有所帮助呢。」玉荆风对他的错失良机颇为扼腕。 「谁说没有!可我一说是东城玉家时,他马上问我是否为和南城步家有婚约的玉家,我说是,他又回问我,玉家少夫人现今可好?身子有无不适?」 「他这话什么意思?我玉荆风妻子的身子要他关心?」一想到有人这么关心自己的妻子,他就浑身不舒服。 莫且扬在心里偷笑,表面上仍是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 「谁晓得他是存什么心?我当然告诉他,嫂子健健康康的,他一听,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所以我什么也没问着,更甭说请他过府。」 莫且扬其实有些加油添醋,前头的问题根本是向在东方吹云身边的丫头问的,东方吹云从头至尾没开过口。 看见玉荆风气冲冲的神情,他知道谎话说得值得,就随便编个惜口,哼着小曲离开了。 ???玉荆风每走近衍风居一步,就在心里告诉自己,绝不是特意要来看步灵均的,只是要拿些衣物而已。 走进房内,他突然对这里的一切感到疏离,自从成亲后,他就没再踏进这里一步,除了那晚……一想起那个夜晚,他的身体倏地热了起来。 几次深深的呼吸后,才逐渐缓和气息,他环视起原本只属于他的卧房。 所有的摆设全都没变动过,就连他每晚用的笔砚都整齐的摆在相同的位置。 只有角落多出两只小巧的衣箱,成亲前才放置的梳妆台上,放着少得离谱的首饰和胭脂。 要不是空气中还飘散着步灵均特有的花香味,和眼前这些小东西,他简直以为这屋子只住他一个人。 「月皎,我记得衣箱里还有一件嫩黄香云纱,你快进来帮我找找,我觉得挺适合荆--」 步灵均边说话、边走进内房,惊见玉荆风在屋子里,顿时摀住嘴巴。 「我只是进来拿件衣服的。」 玉荆风知道自己找了个烂借口,但说都说了。 「可是……老汤已经把你的衣箱搬到书房去了啊。」 玉荆风被她这么一说,才发现这房子除了摆设被刻意的保持外,根本已经没有半点他的气息。 这个发现让他微微不满,这是他的屋子,没道理沾染上别人的气息。 「从今天起,我搬回衍风居!」他突然冲出口。 「啊?」步灵均讶异地微张小口。 「啊什么?衍风居本来就是我的房间,搬回来有什么不对?」 他是说得理所当然,但步灵均却听得一头雾水。 「那……我要住哪里?」她没理由不让他搬回自己的房间,那她该怎么办? 玉荆风有点想掐断她美丽的颈子,怎么这女人该聪明的时候又变笨了呢? 「我有说过要你搬吗?」他从齿缝迸出这句话。 「是没有……可是……」怎么他又生气了?他不是很讨厌她的吗? 「没有可是!反正不准你搬。」他霸气地宣布。 步灵均的心里涨满喜悦和希望,玉荆风肯回房,就表示他们的婚姻尚有转机。 不过她开心不到几秒,玉荆风后来的话全把她的心打入谷底。 「我可不希望你又把你爹请出来。」他冷冷地说。 ???老汤不愧是玉家的老仆,做事又快又有效率。 玉荆风上午才说要搬回衍风居,他中午就把书房的衣物搬回衍风居。 步灵均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呆呆地坐在旁边,看着一堆仆人忙进忙出的,个个脸上全洋溢着笑。 到了晚上她才得以清静,要月皎替她冲壶金镶玉,独自一人坐在书案旁写字。 她其实不相信玉荆风会真的回房睡,把衣物搬回来或许只是唬弄人的,只怕是因为公公又对他施压。 叹口气,她放下毛笔,仔细地端详自己的字。 背后传来声响,她直觉以为是贴身丫环,头也没回,「月皎,来瞧瞧这阕词,我好久没教你背诗了呢。」 「你也念书?」 略微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吓得她赶紧回头,柔软的唇瓣不小心磨过他的。 天啊!羞死人了,这举动就好象是她主动亲吻他似的。 步灵均的脸顿时像火烧般,感觉火辣辣的。 「真没想到你这么热情啊。」玉荆风邪恶地勾起笑容,他倒是挺享受的。 「才……才没有呢!」她摀住脸蛋,气恼地发现自已怎么连手都红了。 玉荆风突然觉得她羞红了脸的模样,好醉人啊。 「你喜欢写景的诗吗?怎么全是形容景色的呢?」 他拿起桌上散落的纸张。「怎么一会儿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一会儿又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 步灵均低下头,不愿意让他看见她惆怅的眼神。 「我从不出门,即使住在这风光明媚的江南,对于这里的景致,我一点欣赏的机会也没有,只好从这些诗词中去幻想。」 玉荆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从不出门?这太让人无法相信了,音妹身子那么虚弱,她都还能游湖踏青、野外郊游呢,你这么健康,却哪里都没去,你爹该不会是保护过头了吧?」 步灵均困难地开口:「我爹他……是真的很疼我。」 她如何能告诉他,她其实是脆弱到在呼吸之间随时都会死亡。 「我明天要去且扬的家。」他突然开口说话。 「喔。」步灵均看着自己绞紧的手,这是玉荆风第一次主动告诉她他的行踪。 「你得和我去!」玉荆风不自在的把眼光挪至窗外。 「呃?」她惊讶的瞪大杏眼。「你的意思是要……带我出门?」 「你不愿意吗?」玉荆风有点生气地问。 他已经有些后悔开口邀她,但是如果她拒绝,会让他更生气。 「不!」像是怕他反悔似的,步灵均马上摇头。「我当然愿意去!十分的愿意。」她笑瞇了眼。 「嗯。」他暗暗松了口气,转身走向床铺,边走还边脱衣服。 走到床沿时,他的上半身早已一丝不挂,下半身也只剩下衬裤。 「你怎么了?」他转过身瞧见全身僵硬、脸色发白的步灵均。 「没……没事。」她强挤出一抹笑。「你就寝时,都……只穿这样吗?」 「是啊。」他并不理会她,径自上床躺平。 步灵均不敢再出声,她用力地吞了吞口水,润润因为紧张而干涩的喉咙,就这样僵在书案旁发呆。 虽然她日夜盼望着和丈夫和好,但……那一夜实在让她害怕。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椅子旁,轻轻地坐下,就这样窝在椅子上打盹,可不一会儿,就因为姿势不良而全身酸痛。 她按了按僵痛的肩膀,打了一个无声的呵欠。 如果这大半夜她都这样睡,明天一定会难过得动弹不了,如何还能和他去莫家。 她望着躺在床上的玉荆风,真羡慕他能这样舒服地呼呼大睡。 她试着靠近床,想确定玉荆风是否真的睡熟了。 「荆……荆风?」她小小声地喊道。 没有响应! 这让步灵均稍稍松了口气,鼓起勇气再靠近一点。 她不敢像平常一样只穿单衣入睡,只好脱下外袍,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没料到才刚躺平,大气都还没喘一口,玉荆风竟然一个翻身,整个大腿全叠上她的,而他的手居然不偏不倚地贴在她的胸口。 步灵均瞪大杏眼,有点后悔自己选择上床睡觉,这下可好,如果再溜下床,难保玉荆风不会被吵醒,好不容易他们俩之间有了转机,她可不想因此坏了事。 这该怎么办呢?被他这样搂住,瞌睡虫早就被吓跑,哪还睡得着! 再度鼓起勇气,步灵均抬起手,轻轻抓起玉荆风的大掌,再缓缓地把他的手挪到他身侧。 可不一会儿,那只大魔掌又回到她的胸口上。 这次连他的头都整个埋在她的颈窝,呼出的热气有意无意地骚弄着她敏感的颈项。 步灵均被他这姿势弄得动弹不得,只能任他紧紧地将她锁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终于受不了强烈袭来的困意,渐渐进入香甜的梦中。 一直到怀中的人儿身躯不再僵硬,呼吸也平顺了,玉荆风才睁开双眼。 他其实是清醒的,装睡只是在捉弄她。 第一次,他这么近的看她,即使那如秋水般的双瞳此刻是紧闭的,却依然能令他的心悸动。 这到底是为什么?他真正爱的是音儿,不是吗? 那么为何音儿主动对他示爱时,他满脑子全是怀中可人儿心碎的眼神? 玉荆风的眼神变得炽热而复杂,却又在步灵均无意识地将身子靠向他取暖时变得温柔。 他将她轻柔地纳入自己的臂弯下,再也不愿去思考这些恼人的问题,霸气地掠取她身上芳馥的香味,沉沉地睡去。 ???清晨,步灵均在玉荆风温暖的怀中苏醒。 她羞赧地发现自己竟如此依恋他的胸膛,赶紧趁着他尚未清醒前溜下床梳洗。 在门外候着的月皎一听见声响,就赶紧推门而入,手上还捧着刚打好的水。 看见步灵均羞答答的红脸,她也着实为主子高兴。 「小姐--不,少夫人。」她欢欢喜喜地改了口。 步灵均娇嗔地瞪了她一眼,眼中净是愉悦幸福。 就在月皎为她梳头时,身后的声音惊动了她们。 玉荆风单手掀开床帷,任由黑亮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早已清醒的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步灵均,惹得她脸颊浮上一片红云。 莫说是步灵均了,就连月皎也被他的俊美无俦给摄去魂魄,只差没流口水而已。 「姑爷,月皎去给您打水洗脸。」她动作迅速地将脸盆的水换过。 「嗯。」 自然、和平的气氛充斥着整个衍风居。 不一会儿,衍风居的门被轻轻打开,一对璧人儿缓缓走了出来。 在屋外打扫的佣人纷纷讶异地揉着双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少爷居然和少夫人一同走出衍风居!这就怪了,少爷不是一直很不喜欢少夫人的吗? 可围绕着他们俩的,却是一种无法掩饰的亲昵与和谐。 不自主地,众人也被感染了笑意,他们全都替老爷开心。 ???玉老爷一听见玉荆风要带步灵均去拜访莫家,一张嘴是笑得合不拢,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步灵均在玉荆风的搀扶下进入马车,满怀兴奋和期待地前往莫且扬的住处,也开始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出游。 这一切尽落入正要出门买绣线的路云音眼中,她眼睁睁看着玉荆风温柔地对待步灵均,心中除了满是震惊外,还有一股强烈的恨意。 她没有冲向前去,反而转身回惜情阁去。 「表小姐!」淡月在背后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进惜情阁,路云音开始找东西发泄,所有的古董珍玩全逃不过被摔碎的命运。 但这些都还无法宣泄她心头涨满的愤恨,她瞥见玉荆风送她的瑶琴,反身冲过去,抬手就想摔烂它。 「表小姐!千万不可以啊!」 淡月大惊失色,连忙上前阻止,抢下路云音手上的琴。 「这是少爷送给你的,也是你一直最珍视的,摔了它,你难道不会心痛吗?」 路云音咬着泛白的唇,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发鬓早因她疯狂的举动而散了。 「都是她!都是她!」她眼中迸出强烈的恨意,让一旁的淡月畏缩了一下。 「荆哥是我的,一直都是属于我的,为什么她要来跟我抢?她那么美好,身体如此健康,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为什么偏要和我争荆哥呢?」她趴在床沿哭喊着。 淡月无语地将瑶琴放回桌上,心疼地走到路云音身旁蹲下,轻柔地抚着她的发。 一直以来,她也以为少爷是表小姐的,服侍了路云音这么久,她也早就把路云音当成理所当然的少夫人,直到今天她见到了少爷看步小姐的眼神,她才知道自己错了,表小姐也错了。 可她要怎么告诉表小姐,她所谓的属于她的荆哥,事实上对她只有兄妹的感情。 少爷看表小姐的眼神总是那么无私,没有半点男女的情愫存在,而少爷在看新少夫人时的眼神,却像男人在看心爱女人般。 「淡月,你帮帮我!再这样下去,荆哥真的会被步姑娘抢走的,淡月,我……我不能没有荆哥,没有他我会死的。」仿如在汪洋大海中抓住根浮木似的,路云音用力抓住淡月的手,眼底充满绝望。 淡月红着眼,万般不舍地扶起她。 「小姐,你放心!淡月一定会帮你抢回少爷的。」 「真的?」 「真的!」她温柔地拭去主子脸上的泪。「只要你听我的话去做。」 「一定!我一定听你的话。」只要能夺回玉荆风,她什么都愿意做。 「好,那么现在你必须先离开玉家……」 淡月说出她的计策,为了路云音,就算下地狱也无所谓了。 ???玉家和莫家算是世交,两家的交情是没话说的,所以莫老夫人一听玉荆风和步灵均来访,开心极了,还要莫且扬好好招待贵客,使他忌妒得直呼儿子比不过外人。 在莫家的这一天,可说是玉荆风和步灵均相处最久、也最融洽的一天。 在莫且扬的书斋里,他们谈了很多,玉荆风惊讶的发现,步灵均的思想和兴趣几乎和他不谋而合。 傍晚时分,他们才向莫家辞别,在斜阳陪伴下回到玉府。在玉荆风的搀扶下,步灵均缓缓走下马车。 从他的背后看向写着玉府的门匾,她的心又再度下沉。 不知道踏入这门槛后,他们还能不能像在莫家那样和谐,那样轻松谈话。 「荆风。」看着他壮硕的背,步灵均鼓起勇气唤住他。 玉荆风转过身来,面向着她。 步灵均在他的注视下绯红了脸,吶吶地说:「今天……我很快乐,谢谢你!」 不等他说话,她便提着裙摆跑进屋去。 玉荆风顿时呆愕在门外,他被步灵均那万分感谢的眼神迷惑住了。 不过是带她去一趟且扬的家,能让她这么开心和感动吗? 对她,玉荆风心中的疑问和好奇是愈积愈多了。 ???一进门的玉荆风马上就被早在一旁守候的淡月喊住,见她焦急的模样,他下意识的就联想到是路云音出了事。 「少爷,你可回来了,呜……小姐她……」淡月哭得眼睛都肿了。 「音儿怎么了?」一听见路云音出事,他比任何人都急。 「小姐她……」 「到底是怎样!你快说呀?」玉荆风吼道。 「表小姐她不见了!」 玉荆风闻言,脸色骤变,他推开哭诉的淡月,直朝惜情阁奔去……「小姐,你放心,淡月一定帮你抢回少爷。」 一阵风吹开她的刘海,原本伤心的眼瞳,竟漾着另一种骇人的精光。 第六章 玉荆风发狂地搜寻着惜情阁的每个角落,竟真的全没有路云音的身影。 在看见他送给路云音的那把琴时,他的背脊倏然僵硬。 名家精心雕刻而成的琴身,全被利器划花了,琴弦则全被扯断。 「是少夫人!是她逼走表小姐的!」不知何时进房的淡月,在他身后恨恨地说。 玉荆风回过身,锐利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你在说什么?」他的眼中满是不相信,那样温驯的步灵均怎么会这么恶毒。 「是……是真的!」淡月握紧手中的小手巾,不让自己先乱了阵脚。 「你倒说说看,她是怎么逼走音儿的?」他挑起如剑般的双眉,漆黑的目光变得森冷。 淡月咬牙一跪,眼泪就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您昨夜来惜情阁前,少夫人就来过了,她百般嘲笑云音小姐的身份,说她不配住在玉家,又说她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要小姐别再妄想您……那琴也不是云音小姐弄的,是少夫人划花的。」 瞟了一眼玉荆风握紧的拳,淡月知道少爷已经有些动摇,她趁势火上加油。 「少爷,表小姐是个脸皮比谁都薄的人,您不是不知道,你想想!要不是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她怎么会不顾矜持,哀求你昨夜不要离开她呀……呜……我可怜的主子,在您离开后,只有抱着这把琴伤心、哭泣。」 玉荆风合黑的眼睛闪着寒光,他二话不说,抱起那把破损的琴,如狂风般奔出惜情阁。 跪在地上的淡月,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浅笑。 她知道少爷一定会去找步灵均对质,也知道衍风居将有一场大风暴。 ???从莫家回来的步灵均,可以说是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 「月皎,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多人耶。」她开心地笑着说。 回程的路上,他们绕经市集,从未出门的她,可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多老老少少聚集在一起。 月皎捧起她的秀发,用梳子仔细地梳顺,一面还笑吟吟地从镜中看着步灵均高兴地述说。 「还有,你知道吗--」 砰的一声,门被用力地踢开,打断了步灵均的话。 她看见进来的人是玉荆风时,芙颊又不争气地火热起来。「荆风。」 她略微羞怯地喊他的名字,由于她低垂螓首,所以没看见他眼中的暴怒。 「出去!」玉荆风对着月皎冷声地说。 步灵均被他冰冷的声音吓得猛一抬头,这才发现玉荆风的不对劲。 「荆风,你怎么了?」她开始觉得手脚泛冷,这样的情景实在太像他强要了她的那一晚。 「我叫你滚出去!」他这次是用吼的。 月皎早就被吓得全身发抖,可是为了保护她家小姐,硬是忍住向外冲的欲望,挡在步灵均的前面。 步灵均很害怕,但她知道怕是不能解决事情的,深吸了口气,她故作镇定地对月皎说:「你先出去吧,荆风不会对我怎样的。」 月皎才不相信!上次姑爷也是这样冲进来,隔天小姐身子上就全是瘀青,今天他看起来更生气,说不定会杀了小姐呢! 「不,小姐,我要保护你!我答应过老爷要好好照顾你的。」她摆出仿如老母鸡般的架式,妄想着能保护步灵均。 玉荆风冷笑一声,上前就一把揪住月皎的手,以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说道:「保护她?你护得了吗?」 他用力一甩,月皎就像一个布娃娃般被摔出门去,一头撞到石地晕了。 「月皎!」 步灵均想冲出门去看她,却被玉荆风攫住纤细的手腕,吃疼地哼了一声。 「你这是做什么!你弄痛我了。」她用另一只手想扳开他的手,却是徒劳无功。 他面无表情地放手一推,没料到他会这么做的步灵均,顿时没防备地往后一跌,在地上滚了一圈。 步灵均浑身都痛,可是这些都比不上她心头上的痛。 「我做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她吃力地扶着椅子爬起来。 玉荆风痛恶地吼道:「你做了什么?到现在你还要装得那么无辜!」 他发狂地把手里的那把琴丢向她。 步灵均吓得往身边一缩,闪过了琴身,可原本断裂的琴弦却因为她没能护住脸,而在右颊上刮出一道伤口。 玉荆风其实在丢出琴的剎那就已经后悔,可他一想起她的欺骗,又使他恢复冷漠。 「说!你前天晚上是不是去找过音妹?是不是?」他上前握住她的肩,声音因激动而低嗄。 步灵均瑟缩着身子,晶莹的眼睛拼了命地想在他眼中找寻。 没有!什么都没有。那个温暖、疼惜的眼神早已不复见,有的只是恨意。 她做了什么?让他又开始恨她了? 「我不懂、我不懂。」她无意识地重复这三个字。 「别耍我!」他收紧十指,指尖因而掐进她柔细的皮肤。「为什么你这么狠毒,非要逼走一个柔弱的女人!」 柔弱的女人? 痛楚让步灵均的意识由涣散变得清楚,她终于知道玉荆风在生她什么气。 「荆风,我是去过惜情阁,是去找过路云音,可我绝对没有逼她离开。」她替自己澄清。 「那你到那里做什么?」 步灵均哑然无语,她如何告诉他,自己是去求路云音,说她愿意和另一个女人共同拥有丈夫? 她的沉默让玉荆风误以为是默认,这个认知使他怒不可遏。 「你这个可怕的女人!」他嘶吼道。 他揪起她,往床上一拋,胸臆间的怒气使他有如出柙的野兽。 「不、不要……唔……」从他脸上读出他的意图,她吓得想起身脱逃,却被他用身体压制住,他的唇也迅速地覆上她的。这是一个没有温柔、只有报复性的吻,他狂暴地封住她的呼喊。 「不……不要这样……」她无助地流下泪,拚命用手隔开他撕裂她衣裳的手。 玉荆风狂怒的眼,因被欲望取代而泛红,加上步灵均为了反抗而挣扎,芳馥的娇躯不经意地摩擦他,更是让他失去理智。 他看不见步灵均眼中的惊骇,只知道自己强烈地想要她!他狂野的需索她粉嫩的唇瓣,大手则毫不闲着地探入她的亵裤内恣意摸索……「呃……」 她的身体因为他略微粗暴的探入,混杂着痛楚和喜悦的快感,迅速淹没她的理智,彻底侵袭她的感官,使她不由自主地呻吟出声……她再也不能抗拒他,神智恍惚地摇晃着头,感觉他的吻从细致的颈移到雪白的胸口。 他抽出手指,用他火热的欲望代替,深深地进入她湿润的禁地。 「啊……」他强势地冲撞令她倒袖口气。 但是她因疼痛而痉挛的身子,和咬住唇瓣楚楚可怜的表情,却反而使他的欲火更加旺盛,更加猛烈地进出。 渐渐地,她不再感到疼痛,轻轻喟叹一声,雪白的藕臂缠绕住他健壮的背,自己也随着他的节奏而摆动。 得到满足后,玉荆风随即退出她的身子,毫不留恋地穿戴起衣物。 空气中还弥漫着两人刚才欢爱的气味,但玉荆风脸上冷漠的表情却是残酷地映入她的眼。 「荆风,我绝对没有逼走路姑娘……」她勉强撑起疲累的身子,拾起被弃于一旁的破损衣裳,遮掩住赤裸的身体。 玉荆风背对着她,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荆风……」 看着玉荆风无情地离去,步灵均只能伤心绝望地哭泣。 第一次,她认真地思考着……如果荆风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爱她,那么她……该怎么办呢? ???隔天一早,玉荆风就动用玉家的人力,挨着东城的街道找寻路云音的下落。 他心想,路云音那么怕生,又没出过远门,肯定不会走远,更不可能离开东城,所以他派人在东城的客栈和尼姑庵寻找。 可惜一天下来,并没有收获,这令他开始有些焦急。 看在淡月眼底,她简直要为自己高超的计谋鼓掌了。 一整天下来,她同样装着一副着急的模样,四处跟着玉荆风找人,有时还得象征性地哭几声呢。 就拿她现在在书斋的表情来说吧,可真是唱作俱佳。 「少爷,城里的客栈和尼姑庵,我们全找遍,就是没有表小姐的消息,不如……我们明天往城外找吧。」她红着眼眶、愁着眉说。 「也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往城外去找吧。」玉荆风疲惫地揉着眉心。 叩叩! 玉荆风抬眼一瞧,是老汤给他送酒来。 他在夜晚总会喝上一杯,好沉淀一下白天的忙碌。 「少爷,我给你送酒来了,还有一杯茶,是……」 老汤正想接着说,却被他烦躁地打断。 「放着吧,我很累了,你们都下去吧。」他闭上双眼,挥挥手示意。 「是……」 老汤若有深意地看了玉荆风一眼,才和淡月一起退出房。 ???夜半。 玉家后门惊见一个身形瘦小的影子,由后门偷偷溜出来。 她沿途躲躲藏藏地,生怕不小心被人撞见似的,来到城郊的雪月庵后山小门。 「小姐、小姐。」刻意压低的嗓音,依稀能辨识是个女的。木门轻轻被打开,竟是失踪的路云音。 「淡月,你终于来了!」她细长的凤眼露出喜色。 虽然她依照淡月的计策,假装离开玉家,但才短短的一天,却已经让她想荆哥想疯了。 「怎么样?荆哥有没有心急如焚地找我?」她抓住淡月的手,急切地问道。 「小姐。」淡月腾出一只手,做了一个噤声动作。 她小心翼翼地合上小门,又往庵里瞧了瞧,这才有些放心地拉路云音到旁边。 「少爷今天在城里找了一天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就知道!荆哥的心里还是有我。」路云音喜滋滋地说。「那是当然的,但是光这样还不够,得让少爷更加心疼你才行。」 「心疼?荆哥已经够疼惜我了。」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能让玉荆风更心疼她。 月皎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然。「光是疼惜那还不够,难道你不想夺回少爷的心吗? 如果这次你没能完全将步灵均赶出少爷的心,那你可就真的输了?」 输了?不!她不要输。 「淡月,你快教教我,该怎么让荆哥更心疼我?」她微红着眼恳求道。 淡月看见她眼中坚定的眸光,原本冷冷的态度马上又变得热络。 「只要你听我的。」 她满意地看见路云音颔首。「明天我会和少爷找到这里来,你为爱他而离开,已经让少爷很过意不去,如果再发现你生了病,那他就会更加自责,所以……」 淡月小心谨慎地将她精心策划的计谋,仔细地交代着已把灵魂卖给魔鬼的路云音。 ???「小姐,睡了吧,姑爷他今晚是不会来了。」 月皎披了件外衣在步灵均背上,苦口婆心地劝她别再等玉荆风。 「我知道他不会回来衍风居,我只是担心老汤有没有把茶一起端过去……」她的美目还留恋地望著书斋。 「小姐!」 「听说他明天要出城去找,城外风大,他最喜欢的那件披风系带断了,我得替他重新缝过……」 「小姐!」 淡月气恼地扳过她的身子,阻止她继续喋喋不休的说。 「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你如此真心诚意待他,可他珍惜吗?你怕他明日出城风大,替他缝系带,可他明天是要去找他的音儿表妹啊!」 她真的替步灵均不值,为何要捧着自己的真心任人践踏。 「我……」步灵均空洞的大眼,在望进月皎心疼的眼迹时,因水气而变得迷蒙。 「月皎,我知道这样默默地做很傻,很不值得,但是没法子呀,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自己的心,脑子里总会有个念头,趁我还能爱他,还能为他伤心的时候,多做一些……」 「小姐,你可别说些奇怪的话来吓我啊。」月皎刷白了脸。她怎么觉得小姐的话好不吉利,像是一种诀别。 步灵均飘忽地漾出一抹笑,虽然苍白,但仍显得异常凄美。「放心吧,我这命可是东方大哥给的,我答应过他,绝不轻忽自己的生命。」 「那就好。」月皎算是松了一口气。 「去替我拿姑爷的披风来。」 「小姐。」 「拜托啦。」她央求道。 月皎知道她是拗不过步灵均的,既然替玉荆风做一些事能让她快乐,那就随她吧。 ???昨儿个一整夜,月皎不但陪步灵均缝好披风的系带,还连夜赶出一双新鞋子。 「小姐,先歇会儿吧,瞧你都熬出黑眼圈了。」 月皎拿走她手中的针线,还大大的打了个呵欠。 步灵均看一眼窗外的天色。 「哎呀,天都亮了,快!月皎,我得送披风和鞋子去给荆风。」 她捧起桌上的衣服和鞋子就往外冲去。 「小姐,等等……先穿件衣裳!小姐……」月皎慌张地从衣架上取了件衣服,也跟在后头跑去。 ???「老汤,我爹起来后,替我告诉他,今天我再到城郊找看看有没有音妹的消息。」 玉荆风一身劲装,身后跟了两个侍从,以及这两天如影随形的淡月丫头。 「知道了少爷,那……不知道要不要也告诉少夫人一声?」 玉荆风俊脸一沉。「不用!」 「是。」老汤点了点头。 家仆们打开大门,门外早就备妥几匹骏马正等着。 「荆风!」 一声清亮的娇呼,让正要跨上马背的玉荆风停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 丈夫冷淡的表情和声音,促使步灵均在门槛前停下脚步。 「我……」她明明心里头有一大堆话要说,却每每一到紧要关头就哽在喉咙说不出口。 「有话快说!你难道不晓得我急着出门吗?」 玉荆风不烦耐的样子,再次刺痛她的心。 「我知道你今天要出城,所以替你送披风来的。」微微抖着手,她将手上的披风往前一捧,希望他能穿上。 玉荆风无语,他的眼中露出令人难以理解的光芒。 淡月瞧出他想上前去拿衣服,马上抢先一步从步灵均手上拿走披风。 她将披风随便地挂在手背上,语气焦急地对玉荆风说:「少爷,我们快走吧,这里到城郊可还有一段路呢!」 玉荆风闻言,又默默地跨上马。 「等等!」 月皎在一旁看得急死了,她赶紧在步灵均耳畔提醒:「小姐,还有那双鞋呀。」 步灵均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握着的鞋子,她再度抬起手,「这双鞋是我亲手做的,请你……穿上它再去吧。」 「哎呀,少夫人,您难道不知道穿新鞋是很容易磨破脚的,我们这回可是去找人耶,东奔西跑的一天下来,只怕少爷的脚会受不了。」淡月尖声说道。 「哦……」步灵均身子一颤,肩膀无力地垂下来。 「淡月,上马!」玉荆风沉声地命令,他厌恶地撇过头,因为他赫然发现自己很不喜欢看到她失望的样子。 「是!」淡月傲慢地抬高下巴,不屑地睨了步灵均手里的鞋子一眼。然后在经过步灵均身旁时,假装一个踉跄不稳,撞倒了步灵均。「哎呀,少夫人,真是对不起,瞧我笨的。」 步灵均怔怔地看着被撞掉在地上的鞋。 「你真过分!」月皎忍不住骂出声。 「我--」淡月本想回嘴,却发现玉荆风已经策马离去。「少爷,等等我。」 她狠狠地瞪月皎一眼,才悻悻然地上马追去。 「小姐。」 「少夫人。」 月皎和老汤立刻上前想扶起跌坐在地上的步灵均,却被她给轻轻地推开。 她抬起被沙尘弄脏的鞋子,一想到它是自己花了整夜的时间裁制的,她突然觉得好可笑。 惨白的唇勾勒出一抹苦笑,拍了拍鞋子,她缓缓地站起身,静静地望着玉荆风离去的方向。 握紧手中的鞋,即使荆风连瞧都不瞧它一眼,她还是舍不得丢了它,因为这是她为他做的第一双鞋。 第七章 在淡月刻意的带领下,玉荆风很快就找到了雪月庵。 庵里的师太一听是要找路云音,又看到玉荆风在油钱箱一添就是十两,二话不说就领着他们往后山的斋房而去。 「音妹!」玉荆风无法置信地喊道。 才短短三天没见,他的云音表妹怎么憔悴成这样! 「荆哥?」 路云音撑起瘦弱的身子,同样震惊地望着他。 「音妹,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他心疼地扶起她。 「我……咳……咳……」 她才一开口,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剧烈地猛咳。 「我……」路云音整个人痛苦不已,全身不停地发抖。 淡月担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哎呀,少爷,表小姐怕受了风寒。」 「荆哥……咳……」她逞强地想开口说话。 玉荆风伸手阻止她。「音妹,你别再说了,我这就带你回家,替你请大夫去,以后,谁也别想赶你走……」 他抱起孱弱的路云音,慌张地走出斋房。 当然,他没有看见虚弱的路云音,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和婢女淡月互相使了个眼色……??? 「张大夫,快!赶紧看看音儿。」 玉荆风一看见路云音的主治大夫,立刻拉着他来到路云音的床前。 「别急,让我瞧瞧!」张大夫弓起手腕,仔仔细细地把起脉来。「唉……」 「怎么样?」玉荆风见张大夫脸色骤变,紧张地问。 「玉少爷,云音姑娘……怕是不行了!」张大夫面色凝重地叹了口气。 「小姐!」 淡月哭天喊地的冲到床前,摇晃着没有意识的路云音。 玉荆风错愕地扣住张大夫的肩膀,眼中蕴藏不信。「这怎么可能?她不过是染了风寒,以前也曾这样的,怎么可能不行!」 张大夫无奈地解释着:「云音姑娘身子本来就羸弱,一生病就很不容易好,更何况她这次是耗尽血气,再加上心神俱疲,因而导致药石罔效,恐怕神仙也无能为力吶。」 「难道一点法子也没有吗?」玉荆风失控地吼道。 「这……除非……」 「张大夫,求求你救救我们表小姐吧!」淡月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恳求。 「张大夫,只要你能有方法救活音儿,什么困难我都不怕!」 「是这样的,老夫曾听闻,有再世华佗之称的东方吹云,曾经给贵夫人数颗珍贵的百花九,这百花丸乃是东方公子精心粹炼,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拥有。 还有,听说那东方公子还用了千百种珍奇药引,将贵夫人的体质变成百毒不侵的药人。」 「药人?」 「是的,只要尊夫人肯把百花丸拿出来,让云音姑娘服食,再请她每隔一天捐出半碗的血,混和着给云音姑娘服用,相信不出半个月,路姑娘的病定可痊愈。」 玉荆风陷入沉思。 云音的病是不能再拖了,只是要步灵均几颗药丸,她应该是不会不给,就算是要用逼的,也得逼她交出来。 至于血……她那么健康,一天一点血也应该没什么大碍才是。 「好,我这就去取药。」 ???衍风居里,步灵均神情愉悦地坐在靠窗的椅上,聚精会神地缝着手上的东西。 尚未完成的布料,已经隐约看出是件婴儿的小衣。 「小姐,快先来吃药吧。」 月皎端盘里放了一杯水,「咦?小姐,你在缝什么呀?」 「没什么!」步灵均手脚很快地收起衣服,不让月皎看个仔细。 身为女人的直觉,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起了变化,昨夜她为这个惊喜高兴得睡不着。 轻轻抚摸着尚未隆起的腹部,步灵均感恩的坚信,这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也相信这个小生命会是她和荆风婚姻的新契机,所以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因为她要第一个告诉荆风,和他共同分享这份喜悦。 「小姐,你一定又是在替姑爷绣些什么,怕我看见笑你是不?」月皎走到梳妆台,打开小抽屉,拿出一只精致的小木盒。步灵均笑而不答,接过月皎递过来的药,正要服下时,敲门声响起。 「姑爷!?」 月皎退开让玉荆风进屋,因为讶异而张开的嘴巴,使她的脸看起来颇为滑稽。 步灵均在看到他时,心中是无限的欢喜,她没想到玉荆风还肯进衍风居。 「荆风,我正想找你,有件事我想当面告诉你。」 她绽出快乐的笑容,举步走向玉荆风。 「把百花九拿出来。」他神情冷肃地说。 步灵均停下脚步,笑容倏然僵住。「你说什么?」 望着他凝敛的眼神,她原本涨满喜悦、幸福的心,霎时由天堂跌落地狱。 「我需要东方吹云送你的百花丸去救云音。」他重申自己来衍风居的目的。 「不可以!」月皎冲到玉荆风身旁,激动地说:「那是东方公子留给小姐的救命丸,怎么可以把它拿给路姑娘吃呢?」 玉荆风冷哼一声,恁是无情地说:「你家小姐明明健康的很,哪会需要什么救命丸!可云音不同,没有百花丸,她就会死的。」 步灵均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玉荆风,想从他眼中梭巡一点昔日的温存,只可惜她什么也没看到,他的眼中仍是一径的冷漠。 「如果我不给呢?」她轻声地说。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能为他的音儿表妹做到什么地步,也可以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机会反败为胜。 玉荆风闻言,眉心聚成一道深壑,没料到一向柔顺的她会反抗他。 「你该知道我会不择手段地得到它,不论代价!」 「就算要你杀了我?」 「小姐!」月皎焦心地在她身后喊道。 步灵均仍然张大双眼,静静地瞅着玉荆风。 她在赌。拿她一颗全心全意的心去赌。 「没错!」玉荆风坚定地说出答案。 步灵均迅速闭上双眼,感受到一阵如刀割般的心痛袭来。 「月皎,把木盒拿来。」 「小姐!」月皎不依地唤道。 「拿来。」 月皎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梳妆台,拿出刚才放进去的小木盒。 接过木盒,步灵均打开盒子,一股扑鼻的香气顿时散开在整个屋子。 「这盒子里的就是百花丸,一共有十颗,你要多少?」 东方吹云曾在她婚后又回步家一次,将三个月份的百花丸交给步德永,并且要他告诉步灵均,玄玉莲花果已经有下落,要她按时服下百花丸等他回来。 现在药丸已经剩下十颗,也就是说,东方大哥十天后便会回来,就算没取得玄玉莲花果,也会为她送药来,所以她想,少几颗她应该熬得过才是。 「全部。」 「全部?姑爷,你也未免太狠了吧。」月皎气愤地插嘴。「这百花丸可是救命的良药耶,普通的病只要吃上一颗就会痊愈的,路姑娘不过是染上风寒,哪需要这么多颗!」 玉荆风忍住亟欲爆发的怒火,阴沉地冷笑一声,「张大夫说了,只有百花丸能救云音,而且要一天一颗才行,你给是不给?」 步灵均忍住快夺眶而出的泪,哽咽地问道:「如果我说,我也需要百花丸救命呢? 你还要将药丸全拿走吗?」 玉荆风瞇着眼,仔细地盯着步灵均的泪眼,随即讥嘲一笑,「我差点就又被你伪装的可怜样给骗倒,你的身子健康的很,哪会需要百花丸。」 「姑爷,其实我家小姐--」 月皎想为主子辩驳却被步灵均喝阻。「月皎!不要再说了。」 她的水眸变得清冷缥缈,异常苍白的脸泛着薄汗。 慢慢地,她说了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问出的话:「在你的心目中,我永远也比不上你音妹重要吗?」 玉荆风握紧双拳,他不允许自己的情绪被她所左右,于是他忽略心底的声音,不加思考地说:「没错,你倒有自知之明。」 没有他预料中的大哭大闹,也没有她一贯的泪眼婆娑,她的反应令他有些不安。 她的脸上挂着一抹浅笑,苍白而凄艳,是一种似要解脱的神情。 「我完全了解了,你全拿去吧。」她柔声地说,眼中不再有泪水,只有平静。 月皎垂下肩膀,她知道步灵均的性子,一但她决定的事,谁也别想改变。 玉荆风接过木盒,心头虽然有些不踏实,但一想到路云音有救了,就什么都拋到脑后。 走到门槛,他才又想起另一个重要的药引。 「张大夫说,需要你的血……」 「没问题。」她爽快地答应。 玉荆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他觉得自已对不起她……??? 惜情阁里丝毫没有半点悲伤的气氛,张大夫口中「快不行」的路云音,此刻竟精神饱满地在房里踱步。 「小姐,你怎么下床呢?这样是会穿帮的,快回到床上躺好。」 淡月一进门就瞧见路云音在房里踱步,吓得她拉起路云音就往床上推。 路云音乖乖地躺回床上,却又忍不住心中的躁虑,她捉住淡月的手。「淡月,这么做好吗?百花丸是多么珍贵的灵药,她肯给吗?我们还要她的血……这……」 淡月抽开被她握住的手,反握住她的手。 「小姐,路你已经走了一半,已回不了头,张大夫是我千拜托、万拜托之下才肯撒这种谎,你在这时反悔,岂不是前功尽弃?更何况要是让少爷知道你装病骗他,你想他会原谅你吗?至于她要不要给,哼!」 淡月冷冷一笑,「她要是不肯给也没关系,这会让少爷可以名正言顺地休了她,派她一个见死不救。她要肯给,那是最好不过,听说她的血能去百病,只要你吃了百花丸,又加上她的血,相信你这原本羸弱的身子定能强壮起来,到时还怕不能抢回少夫人的位置吗?」 淡月的一席话,着实让路云音心动,原本动摇的心又再度坚定。 「音妹。」玉荆风捧着木盒,高兴地走进惜情阁,身后还跟着步灵均和月皎。 「少爷。」淡月作势要路云音闭上眼睛。 「快,扶起小姐,我拿到百花九了。」 淡月扶起路云音,玉荆风立刻将一颗药丸塞入她口中。 步灵均缓缓走到桌旁,看见了早为她准备好的刀片和杯子。她讽刺地一笑,多周全啊,他们似乎早料到她一定会答应送血和药。 没有犹豫的,她拿起刀片就往手腕一划,鲜红的血沿着她的细腕流入杯中。 随着杯中的红色血液增满,步灵均的脸色却愈来愈苍白。 「小姐够了。」月皎红着眼眶,先用条手巾绑住她的手止血。 淡月小心地捧着杯子,仔细地要路云音喝光它。 步灵均看见自己鲜红的血流进路云音嘴里,突然一阵恶心晕眩。 「小姐,你没事吧?」 步灵均苍白的容颜强挤出笑,她放松自己,依靠着月皎。「我没事,扶我回房去吧。」 她虚弱的声音和脸色,使玉荆风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你……真的没事吗?」他趋向前想看仔细,却被她躲开。「我没事,真的没事。」 她不再看他的眼,语气是客气而有礼的。 玉荆风的手因为她的闪躲而僵在半空中,听见她生疏的话,他的胸口扬起莫名的怒气。 「月皎,走吧。」 没理会玉荆风的怒颜,她在月皎的搀扶下走出惜情阁。 她可以感受到玉荆风那熠熠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的背,但她仍然没有回头。 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回头,当她知道自己这千般情意永远得不到响应时,就已经完全死心了。 那一杯的鲜血,就算是还清他这一辈子的情债,还完,就再也没有瓜葛……??? 路云音在百花丸和步灵均的血滋养下,短短数日居然真的病痛全没,就连因长年病累的纤弱身子,都变得丰盈起来。相较于她的红润健康,步灵均却相反地日渐憔悴。 她的乌丝不再黑亮,双唇不再红艳,就连那翦水双瞳,都变得空洞而无神,她有如一朵逐渐凋零的花。 看在疼惜她的玉天云眼里,实在令他心痛不已。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向玉荆风提出要将步灵均送回步家。 「爹,你在说什么?」玉荆风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要把灵均送回步家。」 「是她自己要求的?」他挑起眉阴鸷地问。 「是我的意思,这么做对你或对她,或许都是好的。」 「我不答应。」玉荆风不假思索地说。 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玉天云为难地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均儿的美好一定可以让你爱上她,可惜我错了,而且错得离谱,所以我想通了,不再勉强你承受上一代的恩情,至于步家,我自会向德永兄请罪。」 玉荆风面无表情地听着,但他的内心却是矛盾激荡的。 这不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吗? 只要休了步灵均,他就可以和音妹双宿双飞了不是吗?为什么他反而有依依不舍的感觉。 玉天云在荆风那儿得不到答案,于是他转而去衍风居寻求认同。 他心想,自己那不肖子这样亏待了均儿,她一定不会原谅荆风的,只要是她不要这婚姻,就算荆风不答应,他也会将均儿完整的送回德永兄的身边,总比留她在这儿日渐憔悴的好。 可没想到,均儿给他的答案,却是不愿回步家。 「均儿,是我们玉家亏欠了你,现下我这老糊涂觉悟了,不希望这枷锁绑住你,才决定要让你回步家另择良婿,怎么你反而不愿意呢?」 他愈来愈搞不懂这两个人,一个老嚷着心有所属,却又不肯放手;另一个被折磨得苍白消瘦,却又显得无怨无悔。 「爹,均儿哪会不晓得您的苦心,可无论如何,均儿都不能不要这个婚姻。一是因为我的父亲,均儿知道他老人家唯一的心愿,就是我能得到幸福,所以不管怎样,均儿绝不会不要这个婚姻。」 她移步至窗前,转身面对玉天云,消瘦的脸上嵌着的那双晶亮黑瞳,闪烁的火热情感令玉天云诧异。 「二是我对荆风的爱,有如飞蛾扑火般炽烈,失去他,均儿就等于失去生命。」 玉天云张口无语。 他垮下肩膀,这次他是被打败了,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一场注定的悲剧。 「你爹,他……一定会恨我、怨我!」 「这是均儿的选择,他老人家会理解的。」 ???十天很快就过去,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这些天下来,步灵均的手腕上,不知划了多少刀,有时候一次要划上两刀,血才能流出来。 最后这几天,简直是要用挤的,才能挤出血来。 她的苍白和虚弱,全看进玉荆风的眼里,一种心疼交杂着一股奇怪的异样情愫,悄悄在他心底挣扎、盘旋不去。 步灵均冷漠地看着月皎仔细的包扎伤口,十天下来,月皎的技术是更好了。 和以往一样,她在包扎完后,便静静地走出惜情阁,就只因为她不想看见玉荆风和路云音的呢哝细语和卿卿我我。 「灵均。」 身后那低沉的叫唤,让她停下步伐。 她悲哀的发现,在他们这段婚姻里,他还是头一次这么喊她的名。 她转过身来,点漆般的瞳眸中,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情,她只是冷冷地睇看着他。 她的表情使玉荆风的心,没来由的烦躁纷乱。 「你……没事吧?」迟疑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开口。 「没事,如你所说的,我健康的很,哪会有什么事!」 若是以往,她会因为他这句类似关心的话而兴奋不已,但如今,她已然决定跳脱这不曾属于她的情感漩涡。 「那你的手?」 玉荆风伸手想碰触她的手腕,步灵均却像见到鬼似地往后退一步。 「谢谢你的关心,这手腕不碍事,衍风居里有很好的金创药。」 她形同陌路的语气,使玉荆风怒不可遏。 他凝眉跨步想再向前,深邃的鹰眼直想看穿她的内心。 步灵均却又再度后退,保持相同的距离。 「你还是快进去看路姑娘吧,她现在最想见到的一定是你。」她白净的脸浮现淡淡的笑,只希望把自己美好的一面永远映在他脑海中。 回过身,她不再眷恋他的眼神,坚强地走出他的视线。 ???寂静的深夜里,衍风居的烛火映照出两条寂寞的孤影。 「小姐,我们真的要走吗?」月皎一边磨着墨,一边做最后的挣扎。 陪着主子嫁进玉家,她从最初的不习惯到现在的熟稔,实在已有些舍不得。 步灵均放下手中的笔。「这里不再有令我留恋的事,继续待下去,只会让我的心像口欲枯的井,迟早有天会枯竭的。如果你想留下来,我可以在留给公公的信中,请求他让你留下,他老人家总是疼我的,不会亏待你。」 月皎听了连忙摇头。「说什么我也不要离开你,是福是祸,月皎是跟定你了。」 「你得想清楚,跟着我可会吃很多苦。」 月皎一个劲儿地猛点头。「月皎想清楚了,不怕吃苦。」 于是,步灵均留下三封信,只带着陪嫁的首饰和月皎,拎着简单的包袱,在黑夜的掩饰下,悄悄离开了玉家。 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她轻轻地抚着腹部,发誓从今而后只为肚中的孩子活。 第八章 玉荆风整整被路云音纠缠了一夜,直到清晨她才肯睡去。 他走出惜情阁,用手挡住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没来由的,他举步往衍风居的方向迈去,却在天香楼的回廊遇见他几乎快遗忘的妹妹--玉荆璞。 玉荆璞好象早料到会碰见他,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之色。 「大哥,你要去找大嫂吗?」 「嗯。」玉荆风倒是很讶异,平时见他就躲的亲妹妹,怎么今天竟主动开口与他说话。 玉荆璞黯然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不能早些发现自己的心呢?不用去了,大嫂已经不在衍风居。」 她的话让他挑起一道浓眉。「你说她不在衍风居?这是什么意思?」 玉荆璞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清秀天真的脸庞竟有些令人惊讶的老成。 「大嫂昨夜就离开玉家,她彻彻底底地脱离你的世界,不再属于你。」 「你在胡扯些什么!?」这怎么可能? 玉荆风的脸上闪过一抹愠色,声音暗哑地低吼。 玉荆璞的话让他内心的恐惧加深。 「这是她留给你的信。」玉荆璞递给他一封信。 玉荆风抢过信,往衍风居的方向狂奔而去……玉荆璞眼底除了同情,还有一抹诡谲的笑意。 可怜的男人,直到失去了,才想到要珍惜! 噢,她可不是幸灾乐祸哟! ???衍风居早就人去楼空,徒留下满室的空虚寂寞。 玉荆风找遍里里外外,就是不见伊人踪影,就连平时聒噪的月皎丫头,也不知何去何踪。 梳妆台旁的一只小木箱吸引了他的注意,因为那似乎是他搬离衍风居才有的。 看来步灵均十分宝贝箱里的东西,因为它被一道精致的锁给锁住。 他施展内力,轻轻一转就把锁给弄断。 他十分好奇木箱里放了什么,竟让步灵均如此重视,却又不愿带走。 打开箱子,玉荆风久久无法自己。 他微颤着手,拿出里头的东西。 竟是她亲手为他缝制的衣裳,有夏装也有冬衣,还有那双被他遗弃的鞋……这就是她所珍爱的东西? 不是黄金翡翠,不是昂贵的首饰玉簪,而是一些他不曾正眼瞧过的衣鞋。 想到她的真心总是被他漠视与践踏,玉荆风的心竟感到些微的刺痛。 他翻开衣裳,在最底下发现一张纸。抽出纸,那娟秀柔美的字迹映入他的眼。 偌大的白纸上,只书写了两行字--嫁时罗衣羞更着,如今始悟君难托。 君难托,妾亦不忘旧时约。 「始悟君难托……君难托……」玉荆风抿紧薄唇,双手握紧成拳。 ???砰地一声,天香楼应声被玉荆风给踹开。 「爹你听,我说得没错吧,大哥不用你去找,他自己会上门来的。」玉荆璞笑吟吟地为玉天云斟茶,一点也没被玉荆风粗鲁的行为吓着。 玉荆风瞇起眼,目光犀利地重新审视起玉荆璞。 「你以前的羞怯怕人全是装的?」 「那也是一部分的我。」她仍是那副巧笑倩兮的模样。 「你来得正好,看看你做的好事,要是均儿在外头有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玉天云气得破口大骂。 玉荆风直视玉荆璞,「她人在哪儿?」 玉荆璞悠哉地啜了口香浓的茶。「这我哪会知道!」 老婆跑了,做丈夫的不知道已经够丢脸,怎么还问起她这做妹妹的。 玉荆璞的态度激怒了他。 「你会不知道她去哪儿?那为何你会一大早的去衍风居?」他咬牙质问。 「你妹妹有些预知的能力,她能事先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事。」 「爹,你怎么能和她编这种荒谬的谎来骗我?」 玉荆璞并没有因为他的不信任而生气,只是突然收起天真的笑脸,正经严肃地说:「真正骗你的是你一直最信任的人,她的外表看似纯洁而无害,事实上内心却是自私而且不懂真爱。大哥,你最好能快些找到大嫂,否则……你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 玉荆风的身形剎那间僵住,双眉凝敛,似乎决意将情绪隐匿。 他握紧手中的信,在心中发誓定要寻回步灵均。 他告诉自己,找回她只是要问清楚那木箱底的纸上,写的是什么意思,绝不是因为玉荆璞的那句再也见不到她。 ???苦苦找了三天,动用了整个东城的势力,就是不见步灵均的踪影。 万不得已,玉天云也顾不得步灵均在信中请求他别将她离开的事告诉她爹,立刻要老汤亲自去请步德永过府相商。 没想到玉天云千盼万盼,竟盼来了三个人。 老汤恭敬地领亲家老爷进大屋,玉天云才发现步德永的身后,跟着一个长相俊美的伟岸男子和一位娇美的少女。 「步兄,这两位是……」 步德永看似心情不错,一进门就笑咧着嘴。 「你一大清早就要老汤来请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天大的事,老汤支支吾吾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我……」玉老爷不知如何开口。 虽然早在心里演练多次,但真的面临了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爹。」玉荆风上前向步德永行礼。 「荆风,你来得正好,快去叫均儿出来见我,就说我带她的吹云大哥来看她。」步德永丝毫没发现玉天云为难的样子。 吹云?东方吹云?玉荆风看向步德永身后一直默默无语的冷淡男子。 一身黑衣袍,漆黑深邃似不见底的瞳孔,没有表情的脸,这就是名闻遐迩的再世华佗--东方吹云!? 「均儿姐姐呢?快叫她出来呀,我们迟了好多天,她的病可拖不得的。」 东方吹云身旁的少女等不及地蹦出来说话。 「雪儿,闭嘴!」东方吹云第一次开口,却是训斥的话。 「本来就……好嘛。」东方吹雪还想反驳,但在看到东方吹云不悦的眼神后悻悻然地闭上嘴巴。 玉荆风却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你刚刚说均儿有病?她有什么病?」 他的心中渐渐浮现模糊的轮廓,明白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东方吹云就算再怎么疼步灵均,也不可能无故送她十几颗百花丸。 步德永知道这事是瞒不了永远的,反正东方吹云已经知道玄玉莲花果的下落,均儿的病也算有救了,所以他决定说出来。 「玉兄,不瞒你说,均儿和她娘亲一样,患有狭心之症,这些年要不是靠吹云的百花丸,早就熬不过了。」 「你说什么?」玉荆风闻言,钳住步德永的手臂,脸色沉鸷。 「哎呀,你别那么紧张嘛,现在我和大哥来了呀,均儿姐姐绝对没事的。」东方吹雪噙着笑,兀自以为玉荆风是因太担心步灵均,才会有此强烈的反应。 「为什么她不说?」他悒郁地问,随即一愣。如果我说,我也需要百花丸救命呢? 你还要将药丸全拿走吗? 在你的心目中,我永远也比不上你音妹重要是吗? 步灵均苍白含泪的脸、像是控诉的话语,一一浮现在他脑海。 东方吹云首先发现玉家父子的异状,他直截了当地问:「均儿呢?」 「均儿她……」玉天云冷汗都给逼出来了。 「天云兄,均儿怎么了?」步德永也开始感到不对劲。 「她不见了。」玉荆风神情凝重地说。 「你……你说什么?」 步德永两眼一翻,整个人昏死过去。 ???失去爱女行踪固然让步德永对玉家不谅解,但此时不是算帐的时机,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回步灵均。 可是,即使动用了东南二城的力量,却依旧没有斩获,渐渐地,众人心里都有了最坏的打算。 玉荆风独自一人坐在衍风居的书案前,他疲累地轻按眉心。 再度打开那张从木箱找出来的信笺,他从胸口拿出另一张仔细折叠的信,两张一同摊放在桌上。 两张信不但字迹相同,连写上的词竟也相同。 他的胸臆间涌现从未有过的悔恨与心痛。君难托! 这是均儿对这段婚姻的评价?他的确让她难以托付! 「少爷。」老汤推门而入,手上还是捧着一壶酒和一杯茶。自从前阵子老汤替他送酒时,又加了一杯浓茶后,他就不知不觉地养成喝完酒后再喝一杯茶的习惯。 他拿起酒杯,本欲一口饮尽,可才到嘴边又放下,反拿起茶盅啜了一口。 玉荆风拢起眉头,前几日他因为心绪纷乱,夜夜都是以酒浇愁,茶是一口也没喝,可今天一喝就发现有些不同。 「老汤,怎么你今天泡的茶,跟以往的不一样?」 「少爷,以前你喝的茶并不是我泡的。」 「哦?」 老汤沧桑的脸皱成一团。「少爷,您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夜夜为你泡那杯解酒茶吗?」 「哦,是谁?」玉荆风顺口一问。 「是少夫人。」 玉荆风的身体明显一僵。 老汤惋惜的叹了口气。 「是少夫人每晚仔细地将最嫩的茶叶片,一片片地挑出来,再加以冲泡的,她说怕你每天睡前喝酒会伤身。」 玉荆风只觉得他的心正在抽痛。 「为什么……她不自己送来给我?」他的声音变得暗哑。「少夫人说你不会喜欢看见她,更不会喝她冲的茶,所以要我送来给您。」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即使丈夫的心不在她身上,即使他老是忽略她所做的一切,她仍然无怨无悔地做。 一想到她那比谁都荏弱、都需要呵护的身子,恐惧第一次在他心里升起。 想起东方吹云临走时的话,如果半个月内找不到步灵均,恐怕找回来的会是具冰冷的尸体。 不!他绝对不让这种事发生。 他好不容易才发现自己爱上的人是她,怎么样也不会让她就此含恨而去。 玉荆风在心里发誓,绝对要寻回步灵均,让她知道他爱她。 ???六个月后西城神风堡「小姐,不是告诉过你吗?这种粗重的活你千万不要做,我来就好,怎么你老是不听呢?」 步灵均好笑地看着依然聒噪的月皎。 「不过是帮沈大娘提些水嘛。」 自从她因为心疾骤发,昏倒在神风堡外,幸运地被堡主和时意姑娘救起后,月皎对她更是小心,加上后来又得知她怀有身孕,对她的行动尤其变本加厉的限制。 月皎夸张地瞪大眼睛。 「大夫说了,孕妇可是不能提重的东西耶。」 「好、好、好,不拿不拿,那你帮我把这桶水提去给沈大娘吧。」 看着步灵均明显消瘦的脸庞,月皎又心疼起来。 「小姐,我们真的不回步家庄吗?说不定东方公子已经找到救你的药了。」 步灵均眸光微敛,纤手抚着凸起的肚子。 「如果我们回去,公公知道了一定会来接咱们回去玉家,可荆风……他或许已经再娶,这样只是徒增困扰。何况我在留书中,再三拜托公公别将我离开的事让我爹知晓,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可是老爷迟早会知道的,玉老爷不可能瞒一辈子吧。」月皎试图说服她。 「这我也想过,明天我会托人送封信回去报个平安,让我爹知道我现在很好。」 月皎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她心里已有打算,她决定要在信套上做个小文章,至少要让老爷知道小姐人在西城。 ???步灵均的信很快就送到步德永的手中。 一收到信的步德永,立刻就赶到玉家找玉天云。 玉天云和玉荆风一听他到来,马上就到大厅相迎。 「德永兄!我真的没想到你还肯来看我……」玉天云惭愧地红着眼。 这五个多月来,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下,心头时时刻刻惦念着自己辜负了多年的好友。 「爹。」玉荆风喊道。 即使步灵均出走后,步德永对他十分不谅解,直说从此两家断绝来往,但在他心中,步德永永远是他的岳父。 「哼!」步德永见到玉荆风仍是一肚子气。 女儿的幸福可说是毁在这臭小子手上,教他如何咽下这口气。 「德永兄,你今天来……」 步德永脸色仍然不好看。「本来我是不打算让你们知道,但毕竟以前我们两家有过深交,我也不想让你们太难过。」 「德永兄,你的意思是……有均儿的消息了?」 「嗯。」 「太好了!太好了。」玉天云郁结已久的眉头,总算可以稍稍抚平些。 玉荆风克制不住欣喜地上前,激动地问:「她在哪里?告诉我!」 五个多月来,他日夜浸淫在思念与恐惧之中,倍受煎熬。步德永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将信递给玉荆风。 玉荆风雀跃地打开信,见到步灵均娟秀的字迹,心中霎时百感交集。 他焦急地搜寻着,盼望能在里头找到些蛛丝马迹,可惜信里只是简单地告诉步老爷她很好,连提都没提半句有关他的事。 看来他实在伤她太深,玉荆风略惆怅地把信放回信封,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信封背面。 「西城?她在西城?」 步德永点点头。「那西城二字是月皎的笔迹,她肯定是趁均儿不注意,偷偷在背后写下这个线索。」 「老汤!」 在厅外候着的老汤,闻声立刻恭敬地走入。「少爷。」 「立刻备马,我要马上赶去西城。」 「慢着。」步德永伸手阻止正要去张罗马车的老汤。 他严肃地瞅着玉荆风,历尽风霜的眼睛仍旧炯炯有神。 「均儿留书离开玉家的那时开始,她就已经不再是你们玉家的媳妇,我今天会来告知你们一声,是念在过去的情分,至于找人的事,步家自会处理,与你们玉家没有关系。」 步德永领着家仆就要离开,却被玉荆风侧身挡住。 「均儿永远都是玉家的媳妇、我玉荆风的妻子。」玉荆风敛眸地说。 步德永冷笑一声。「当初她在的时候你不珍惜,害得她差点丢了性命,现在你还敢大声地说她是你的妻子!?」 玉荆风再度拢紧眉头。 「爹,一切全是荆风的错,劣婿只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玉荆风的坦然认错,倒是让步德永有些错愕。 这小子的个性他很了解,要他认错简直比登天还难,如今……再想想,他其实还真舍不得这个女婿。 「我无法替均儿作主,一切等找到她,再看她肯不肯给你一次机会吧。」 步德永明显的已经让步,现在就只等找回步灵均的下落。 ???「原来嫂子人在西城,难怪我们动用多方的人力,始终找不到她。」莫且扬说道。 「明天我便起程,往西城去找。」玉荆风饮下一杯酒。 莫且扬为他和自己再斟上一杯酒。 「正巧,我就是要找你谈这事,岳惊鸿的地盘不就是在西城吗?这回我们正好可以去找他,一方面请他帮忙找人,一方面和他谈谈合作的事。」 玉记和岳惊鸿曾有过合作的计划,但由于步灵均的失踪,使玉荆风急于寻人,而导致事情一拖再拖。 「也好,神风堡的势力强大,岳家又和当今皇后有血缘之亲,或许能帮上我们的忙。」 莫且扬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开口:「你何时要找路姑娘谈谈?她至今似乎还傻傻地沉醉在假象里。」 「我会找她谈的。」 ???惜情阁的芙蓉朵朵盛开得美丽而吸引人,却丝毫吸引不了屋里的两个人。 「你说,这该怎么办?明天荆哥就要去西城,要是真的让他找到步灵均,那我该怎么办?」 路云音既焦急又担心地对淡月抱怨。 「表小姐,你先别慌了阵脚,现下只知道她人在西城,又没有确切的目标,西城不是个小地方,想找个人没那么容易的。」 淡月一点也不紧张,她自认她的计谋是天衣无缝。 路云音沉下脸,抢下淡月正为她梳头的发梳,用力往墙角一丢,娇气的脸庞夹着一股恼怒的气。 「都是你害我的,是你教我装病去骗荆哥,说什么这样就能让他更怜惜我,进而赶走步灵均来娶我,结果呢?五个多月过去了,荆哥连提都没提过要娶我。」 淡月捡起梳子,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她蹲下身来,俯在路云音膝旁。 「我怎么可能会害你?我心疼你都来不及了,不然怎么会替你去求张大夫说谎,替你张罗雪月庵的住所,又怎么会冒死去骗少爷,说是步灵均赶走你的。」她轻柔地解释。 淡月眼神里的柔情,让路云音没来由的战栗,她这时才惊觉到淡月的怪异。 「好了……你下去吧,我累了。」她闪躲着淡月灼灼的注视。 淡月微敛目光,颔首点头走出惜情阁。 两人的心绪全都纷乱不已,根本没留意到屋外闪过一道黑影。 第九章 下过一阵急雨的午后,微微凉风吹来,令人有想昏睡的欲望。 步灵均悠闲地在花园里散步,这是她怀孕后养成的习惯。 「均儿。」严时意在凉亭那儿向她招手。 「嗯!」她撑着腰,缓缓向严时意那儿走去。 「怪了!沈大娘天天给你炖补,怎么就不见你长肉?要说营养是让胎儿给摄取了,又不见你肚子变大?」严时意左盯右瞧地打量着步灵均。 步灵均只是浅浅一笑。她并不想让严时意知道,她是个随时会死去的人,拖着这条命,也只是不忍腹中的胎儿随她而去。 「你可别和月皎、沈大娘她们一样,整天逼我吃补品,我可是受不了的。」 严时意调皮地眨着大眼,故作生气地抿起嘴,「不要把我和她们联想在一起,我既没沈大娘唠叨,也不像月皎那般聒噪喔。」 她的淘气让步灵均暂时忘记忧愁,漾出如花般的灿烂笑容,顿时让严时意看呆了。 「你该常笑的。」严时意赞叹地脱口而出。 她和岳惊鸿在城郊意外救起步灵均,对于她的过去,他们很体贴的不过问,即使后来知道她怀了身孕,也没因此看轻她,甚至到后来,岳惊鸿干脆收她当义妹。 严时意虽然年轻,但看人并不含糊,她知道步灵均在神风堡一点也不快乐,总是郁郁寡欢,人也日渐消瘦。 「岳大哥呢?」步灵均刻意岔开话题。 严时意娇俏地嘟起红唇,「说到他就有气,明明说好要他带我们去游湖的,一早起来又说有客人会来,害我玩不成。」 「要游湖哪天都可以,但客人可不是天天能来,大哥也不是故意爽约的,你就体谅些吧。」 「说到客人,惊鸿要我告诉你,今晚要你和我们一起吃饭,他要顺便为你引见。」 「这……」 严时意见她一副为难的样子,撒娇地挽起她的手臂。 「好啦、好啦,就当是陪我嘛,他们一堆大男人谈生意,我一个小女人夹在里头多无趣,有你在,我也比较不会无聊。」 「好吧。」 在西城应该不会撞见熟人吧,步灵均在心里暗忖。 ???黄昏时分,几只离群的孤雁飞过神风堡的上空,有种苍劲悲凉的美感。 玉荆风和莫且扬一早便赶到神风堡,在管家的引见下拜访岳惊鸿。 以冷酷闻名的岳惊鸿,果真如同外界所传,是个俊美无俦的男人。 可是冷酷? 玉荆风见到岳惊鸿看严时意的神情时,就知道冷酷二字可以丢到火堆烧掉了。 「今天晚上,我请沈大娘烧几道拿手好菜,你们一定得捧场吃光光喔。」严时意对任何人都没心机,加上她一见玉荆风就很有好感,甚至觉得他和步灵均好配。 岳惊鸿不悦地板起脸,低头在严时意耳边低语:「意儿,怎么平时就不见你这么费心为我张罗?」 严时意涨红脸,小手戳了下他的肩胛。「人家是客人耶。」岳惊鸿满意的看着她的俏脸染上了红潮。 「少主、少夫人,晚饭备好了。」一名小婢屈膝说道。 「知道了,去请二小姐出来用膳。」 「是。」小婢行个礼,转身离开。 「二小姐?岳少爷有妹妹?」莫且扬挑眉惊讶地问。 「是我最近才认的义妹。」 「喔。」 「二位请吧。」岳惊鸿摆手,领着他们两个往饭厅走去。 ???晚餐在一阵和谐的气氛中开始,至于岳惊鸿口中的二小姐,则先遣了小婢来回话,说是晚些到。 「时意!」岳惊鸿充满妒意地低吼,扳回严时意紧盯着玉荆风的脸。 严时意先是有点闪神,随即瞪大眼向岳惊鸿解释:「你可别误会,我不是在看他哟。」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岳惊鸿邪佞地冷笑一声,「那你在看什么?」 「人家……人家……」她嘟起嘴嗫嚅地说不出口。 「说!」岳惊鸿怒吼,他可不许心爱的女人心中还有别人。「好嘛、好嘛,说就说嘛。」严时意扁扁嘴。「人家只是觉得玉少爷愈看愈是和均儿姐姐登对嘛。」 均儿?玉荆风闻言一僵。 「岳夫人,你刚刚提的均儿姐姐……」 「是我五个多月前救的女子、也是我新认的义妹。」岳惊鸿怒色稍齐地说。 他这小妻子真是太异想天开,居然想把均儿推销给玉荆风,也不想想均儿可是挺着大肚子的? 「告诉我她的名字!」玉荆风倏然站起身追问。 严时意正想开口,门外已经传来声响--「小姐,你小心走好。」 玉荆风的俊脸顿时一亮。这不就是月皎的声音吗? 步灵均在月皎小心的搀扶下,缓缓走进饭厅。 天啊!终于让他找到她了!玉荆风在心中吶喊着。 看着她消瘦却依旧脱俗的芙脸,玉荆风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目光往下一移……他蓦然瞪大眼睛,震慑地看着步灵均的腹部。 松花绿色的衫袍裹住她优雅的身段,却遮不住她逐渐隆起的肚子。 这可恶的小女人,竟敢怀了他的孩子后,毫不留恋的离开他。 步灵均感觉一道灼热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她敏感地抬起头来,看向目光的来处。 一剎那间,她浑身一震地恍若电殛。 那个她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的男人,此刻就站在她面前,用着一种她不熟悉的眼光看她。 那是一种交杂着蛮横的掠夺、又不失温柔的眸光,是她曾经最向往的。 然而此时此地,她唯一想到的是逃离。 她转身想跑,但突来的一阵虚弱让她撑不住身子。 「均儿!」玉荆风飞身向前,扶住她向前倾倒的身躯。 「不要碰我!」步灵均伸手想要推开他。 「均儿,别再躲我好吗?」他箝制住她亟欲挣脱的手,却又小心地不致过于太用力而弄伤她。 「不!」乍见到他,步灵均的心再度刺痛,呈现极度的痛楚和慌乱。 痛楚是因为,她一直欺骗自己能忘了他,事实上,他早已在她心里生了根,拔也拔不掉。 慌乱则是害怕他将掠取她仅剩的、唯一的生存力量--孩子。 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她用力地往玉荆风的手臂一咬。 玉荆风没料到一向温婉的步灵均,会用这种泼辣的方式挣脱他,一个不小心就让她给逃脱了。 「均儿--」 玉荆风紧追在她身后跑出去。留下一脸迷惑的岳氏夫妇,和等着看好戏的莫且扬。 ???步灵均捧着肚子,以她最快的速度冲进卧房,抖着手锁紧门闩,虚软地倚靠在门板上。 她的脸颊因为适才的奔跑而浮现红潮,因怀孕而更加丰满的胸脯急遽地上下起伏。 「均儿,求求你开门听我说。」玉荆风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步灵均手足无措地退到床边,她手按在胸口,掌心感受到心跳猛烈的撞击。 玉荆风在门外继续说道:「对不起,均儿,我并不是故意要伤你的心!你可知道,当我看到你留给我的信时,我的心有多痛。」 「别再说了!」步灵均摀住耳朵,却止不住直落的泪珠。 门应声被撞了开,玉荆风火速冲到床边,由不得她反应,伸臂一搂,将她拥入怀。 「你为什么还要找我?我……已经不会阻碍你了呀。」她嘤嘤泣道。 玉荆风拂过她黑亮的发,无声地叹了口气,「我什么都知道了,你的委屈、你的病……」 步灵均倏地推开他,杏眼怒睁,「因为知道我有病,随时都会死,所以你才来找我? 想怜悯我吗?」 「不……」 「如果你真可怜我不久于人世,就离我远一点吧。」她冷冷地说。「在我离开之前,一呼一吸全只为了你,我把我生命的热诚全奉献给你;现在,我已经不敢奢求得到你的爱,因为我明白,我的爱加诸在你的身上,只会是累赘、枷锁,所以我决定放手。」 「不!」他再度将她锁进臂弯里。「我不准你放手,一辈子都不准!」他柔声地在她耳畔低语。 这是怎么一回事?步灵均被他的柔情攻势搞得一头雾水。 这是那个总是冷着脸叫她滚远一点的男人吗? 怎么她才离开不到半年,他就变了个人呢? 「你……是不是还要我的血?」这是她唯一能想到他找她的理由。 「你!」玉荆风的眼神变得阴戾。 他握紧手,怕自己会忍不住扭断她纤细的脖子。 怎么女人怀了孕就会变笨吗? 「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坏吗?」他咬着牙没好气地问。 步灵均圆睁着水蒙蒙的大眼,心中忐忑不安。 玉荆风气恼地低下头,狠狠地吻上她的绛唇,顺势将她压倒在床上……欢爱过后,两人的气息也渐渐和缓,现实却也再度回到步灵均的脑海。 她怎能允许自己再次走入他设好的陷阱,并且还乐在其中? 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听着他渐渐规律的心跳声,她忍不住无声地滑下泪水。 「为什么我总是止不住你的泪水?」他爱怜地抹去她颊上的两行泪。 「你……为什么还来招惹我呢?都说了不会再阻碍你的……」她泣不成声,只因为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必须再次残忍地被撕开。 玉荆风仰头叹了口气,低下头啄吻她光洁的额角,两眼正经地注视着她。 「因为有一个笨蛋总是愚昧地、固执地伤害一个爱他的女人的心,直到那女人被他伤透了、走了,那个笨蛋才发现自己早就不能没有她、早就……爱上了她。」 步灵均听了,怔怔地看看他,泪水也同时止住。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她惊讶地微开小嘴。 「说什么?」出娘胎第一次,他的脸竟然红了。 「最后那一句呀?」她的心情豁然开朗,但仍忍不住想捉弄他。 说什么她也流了不少眼泪耶,好不容易上天开始要眷顾她,怎么说也要扳一些本回来。 玉荆风僵住身体,不愿吭声。 「就知道你是在骗我的……」眼泪又掉下来。 玉荆风没辙地搂紧她,认命地拍拍她的背。「我说、我说。我爱你,早就无法自拔地爱上你了!」 步灵均破涕为笑。「要早知道离家出走能让你爱上我,我老早就跑了,也不用痛苦那么久。」 「你敢!以后再也不许离开我,再不许你大着肚子乱跑。」他佯怒地凶她。 「唉,怎么你这霸道的性格一点也没变呢?」 玉荆风亲昵地倚向她,在她唇边说道:「没法子,我只要见到你,就忍不住对你霸道……」 他再度吻上她红嫩的芳唇,手也开始不规矩地动起来……??? 他们俩在房里又温存了许久,才相偕来到餐厅,浓情蜜意全写在脸上。 「小姐,你没事吧?」月皎把步灵均拉到一旁,仔仔细细地前看后看,就怕主子会像上回和玉荆风独处那样,身上莫名多出大大小小的瘀青。 「没事的,月皎你用不着这么紧张啦。」 严时意煞有其事地在玉荆风周围绕了一圈。「原来就是你害得均儿姐姐差点死掉啊。」 她走到玉荆风面前,用力地戳着他的胸膛,大声斥责:「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和鸿哥刚好遇见昏倒的她,又碰巧神风堡有百花丸,要不然她怎能活到现在?」 在步灵均和玉荆风缺席的时间里,月皎可是像说书似的,钜细靡遗地从头说起,而莫且扬也相当合作地在一旁猛点头。 严时意则愈听愈生气,她尤其替步灵均的牺牲和委屈抱不平。 「时意,别胡闹!」岳惊鸿把严时意拉到一旁。「玉少爷,拙荆失礼了。」 严时意瞪大双眼。「岳、惊、鸿!你又说我是拙荆!小心我今天晚上不让你上床睡觉哦。」 「别说了。」岳惊鸿哭笑不得地摀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岳堡主,尊夫人骂得对,一切都是我的错!」玉荆风很坦白地认错。 步灵均不舍地倚在他温暖的怀中,「我也有错,不该对他有所隐瞒的。」 「喏,看吧,你真是枉作小人,均儿多舍不得你骂她的夫君呢!」岳惊鸿轻点了下严时意的俏鼻,顺便调侃了步灵均。 「大哥!」步灵均涨红脸,娇瞠了他一眼。 「岳夫人,你说神风堡也有百花丸?那不是东方吹云的独炼秘方吗?怎么神风堡也会有呢?」莫且扬问。 「没错,这百花丸的确是东方吹云的,几个月前他送了我五颗,巧的是我和时意也在那时救回均儿,要不是有这五颗丹丸,均儿恐怕也撑不了这么久。」岳惊鸿替严时意回答。 莫且扬摸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据我所知,东方吹云的药从不随便送人,嫂子能定期收到百花丸,也是因为他看嫂子顺眼才肯出手相救的,怎么可能平白无故送贵堡如此珍贵的丹丸呢?」 「才不是平白无故呢!」严时意手叉着腰。「他是想要鸿哥将我们药合里最珍贵的药给他,听说是替东城的一位夫人治病用的--」 「是不是玄玉莲花果?」玉荆风兴奋地打断她。 「咦?你怎么知道的?」 「玉兄,莫非那位东城的夫人就是均儿?」岳惊鸿问道。 「是的,东方吹云是替均儿来求药引的。」 严时意难以置信地睁大杏眼,「啊----原来他来求药是要救均儿姐姐的呀?早知道这样,那时候就该把药果给他。」 「傻意儿,虽然害均儿多苦了些百子,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认了她做义妹啊。这玄玉莲花果乃是百年难求的妙药,偏偏均儿的病就是需要它当药引,你说这是不是命运将她带往我们身边呢?」 岳惊鸿宠溺地揉抚着严时意的秀发,他就是喜欢她这副娇憨又天真的模样。 「说的也是!」严时意怔怔地点点头。 令人无法想象,阴错阳差地,步灵均竟成为拥有莲花果的岳惊鸿的义妹,这命运的巧思安排,果真令人难以预料。 隔日,在严时意和岳惊鸿的依依不舍下,步灵均和玉荆风等四人,带着药引离开了神风堡,回去东城。 第十章 步德永和东方兄妹一直都待在玉家等消息,所以当步灵均一回到玉家,东方吹云便立即诊查她的病况。 「东方兄,均儿的身子如何?」东方吹云一把完脉,玉荆风便急得询问。 东方吹云的俊颜仍是那副不愠不火的神情,只是眼瞳中含着明显的笑意。 「胎儿的生命力很强,没有问题。」 步德永脸上却挤不出笑容,「吹云,以均儿的身子,她能熬过生产吗?」 女儿是他捧在手心疼大的,如果有什么闪失,他是绝对承受不了的。 「以她目前的身子当然是熬不过,心疾最忌刺激,生产的过程又极具苦楚,她当然受不了,不过现在已找到药引,我打算立即替她治疗。」 「吹云大哥,现在用药会不会伤到我肚子里的宝贝?」步灵均黛眉轻锁。 腹里的骨血与她血脉相连六个多月,已是她生命的一部分,更可以说,她把他看得比自己还重,所以会伤到孩子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好一个步姐姐!你难道忘了?我是使毒的高手,而云哥哥是华佗圣手吗?」 东方吹雪见不得被冷漠,跳出来替自己和东方吹云打打知名度。 「我绝对不是对吹云哥哥的医术没信心,只是……」 「均儿,相信我!」东方吹云有自信地向她保证。 听见他的保证,步灵均就像吃下定心丸。 她实在想好好地活下去,替玉荆风养儿育女,像平常人那样跑跳……??? 玄玉莲花果,是一颗通体透白,沁着迷人异香的白色果实,集百年雪水的滋润,一百年才能长成一颗,而一颗却又能保存百年。 东方吹云捣碎果实,又加入七种他从各地寻回来的药材,熬上十二时辰后才让步灵均服用。 怕药气流窜她体内时会伤到胎儿,东方吹云和玉荆风不停地替她运气,好护住她的心脉。终于在三天后,步灵均的脉象恢复正常。 「均儿的体质已经和常人无异,但因为前些日子的失调,身子仍然孱弱,所以这几个月仍需悉心调养才行。」东方吹云交代着。 玉荆风抚上步灵均的雪颜,爱怜之情不言而喻。 一旁的东方吹云,早就识相地离开,不去打扰他们。 休憩好一会儿的步灵均感受到他温暖的掌温,长睫眨了眨,缓缓地睁开眼。 「醒啦?感觉怎么样?」玉荆风体贴地扶她起身,占有性地拥她入怀。 步灵均的双颊因为他亲昵的动作而染红,自从他们回到玉家之后,玉荆风的热情和温柔,总是让她幸福得想哭。 「宛若重生。」她粉嫩的双唇样出一抹如花般灿烂、令人迷醉的笑。 玉荆风让她这一笑给摄去心魂,低吼一声,就想吻上她的柔唇,却被步灵均微偏过脸躲开。 「别这样,吹云哥哥随时都会进来……」她的芙颊更加绯红。 「他才不会笨到这时候进来。」他狂妄一笑。 玉荆风的薄唇再度袭上步灵均的馥唇,狂炽且珍惜地啃啮她柔嫩的唇。 许久,玉荆风才满意地离开她的红唇。 看着步灵均那两片被他吮肿的红艳小嘴,玉荆风又再度心猿意马起来……步灵均嫣红着脸,细白的手摀住嘴。「不许你再吻我!」她娇嗔地斥道。 玉荆风的一切,她再熟悉不过,尤其是他激情狂肆的眸光。 「好吧。」玉荆风黯下眼,就像吃不到糖的小孩。 步灵均见他伪装出的可怜模样,忍不住娇笑出声。 她这样一笑,玉荆风又失控地啄吻偷香了好几下。 「啊!」步灵均突然僵住身子。 玉荆风立刻发现她的异状,焦急心慌地抚着她全身。 「怎么了?是不是你要临盆了?可是……怎么会呢?不是才七个月吗?」他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步灵均失笑地看着丈夫着急的神情,心头涨着满满的幸福感。 「荆风,别那么紧张,是胎动,小宝贝踢我啦。」她轻轻抚摸肚子,脸上洋溢着母性的满足感。 玉荆风微微一愕。「胎动?你……你是说他在你肚子里动?」 「是啊。」 「我可以听听看吗?」他盯着步灵均的肚子猛瞧。 「当然可以,你是他爹啊。」步灵均张开藕臂,丝毫不吝啬与他分享生命的喜悦。 玉荆风耳朵贴附在她腹部。「喔,天啊!他……他真的在动耶!」 这令他感动不已。这是第一次,他真真正正感受到由他和步灵均共同创造的小生命,正在她的腹中成长、茁壮。 步灵均的双瞳布上薄薄的水雾。终于,上天开始眷顾她了……??? 路云音徘徊在往衍风居的必经之路,一有人经过,她就躲到柱子后或花丛中。 微风拂过矮花丛,淡淡的清香煞是扑鼻,但她却无心欣赏,只想着好好藏住自己,以免被人发现。 熬不过日思夜念,她终于捺不住寂寞,拋下矜持,亲自跑来会情郎。 为什么?她左思右想就是想不透,明明她和淡月的计谋成功了啊!就算荆哥是因为同情步灵均身有恶疾,可东方吹云不是早就治好她了吗?为什么荆哥还要整天守着她,还将她捧在手心里疼惜? 路云音忿忿地揪紧手绢,一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玉荆风对她的淡漠和疏离,她就恨不得杀了步灵均。 「荆哥!」 她抬眼一看,欣喜地瞧见玉荆风正往衍风居而来,随即撩高裙摆奔向他。 「是你。」 玉荆风刻意和她保持距离,眸光在注视她时,有着似有若无的厌恶。 玉荆风的意兴阑珊让路云音有些却步。「荆哥,你……怎么了?」 为何他没有半点愉悦的神情?那一向宠溺她的眼光,竟只剩下阴鸷与……鄙视? 难道荆哥他……他知道了?不、不可能的,这件事除了她还有淡月外,根本没有人知道,就连张大夫,她也用银子打发他远走了啊。 玉荆风敛起目光,不带情感地说:「我没事,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你要去看步姑娘了吗?」她嗫嚅一声,见到玉荆风就要越过她离去,心急之下便脱口问出话来。 玉荆风倏地停下脚步,脸色阴鸷地瞅着她。「你应该喊她一声表嫂。」 妒火迅速窜遍路云音的胸臆,火辣辣地烧红她的眼。 「不,她不配当我的表嫂,荆哥,你的新娘合该是我才对!」「云音!」玉荆风攫住她疯狂挥动的手,沉痛地唤醒她:「你还想瞒骗自己多久?其实你早知道我爱的人不是你。就如同且扬所说的,我一直是把你当成妹妹来爱。」 「不--」路云音猛摇螓首,迸出泪的眼恨恨地凝望着他。 「你是爱我的!一直都是!要不是步灵均出现,你会一直爱我的。」 玉荆风不禁气恼,他冷冷地说:「所以你就和淡月想出那么恶毒的诡计?我真是不敢相信,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竟会是我单纯善良的音妹!」 他全知道了!路云音陷入无底的恐惧,彻底的明白她在玉荆风心中完美的形象已不复在。她再也止不住自己颤巍巍的身子,拔腿就跑。 ???「我早就猜到路姑娘其实没病。」 步灵均听完玉荆风说的一切后,没有生气和激动,彷佛差点会丢性命的不是她。 「那你为什么要交出丹丸?又为什么要献出你的血?」 步灵均回想起那时,仍忍不住黯然。她缓缓吁出口气,轻声地说:「因为你需要,记得我问你的话吗?当你回答我路姑娘在你心中远比我重要时,我……」 「均儿,别说了,我全了解了。」 玉荆风用指头轻点住她的嘴,「我是个大笨蛋!」 「不,你只是看不清自己的心,又错把对路姑娘的兄妹之情当成爱情罢了。」 「你难道不恨她吗?」 步灵均释怀地盈笑道:「云音其实是个好姑娘,好几次我割腕时,她的眼光总是含带着歉疚;恨她?不,她只是太渴望得到爱。」 玉荆风心疼地抚触她腕上早愈合的刀痕,「为什么你这么善良?」他灼热地瞧着她娇美的容颜。 步灵均摇摇头,平静地说:「早就不痛了。」 玉荆风乍然低下头,在步灵均的蜜唇印上一吻,在她的唇畔低语:「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他浓烈深情的嗓音环绕在步灵均的耳畔,而她则回赠他一个拥抱。 环住他的腰,聆听他有力的心跳声,她眼眶微红。 「我也好爱、好爱你!」 ???路云音一路狂奔回惜情阁,趴在桌上掩面痛哭。 「小姐,你怎么啦?」 淡月放下手边的女红,捧起路云音的脸,心疼地拭去她的泪。 「到底怎么了?快告诉淡月。」 「淡月!他知道了,荆哥他……什么都知道了……」路云音一张粉脸哭得通红。 「这……怎么会呢?这事你知我知,并没有给第三人知晓啊。」 「他就是知道了!」路云音大声叫嚷起来,眼泪再度扑簌簌地掉下来。「他还说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我,疼惜我是因为他当我是妹妹……」她又抽抽噎噎的啜泣着。 淡月的手倏地握紧,又缓缓松开。 她无法原谅少爷竟这样伤害表小姐,云音小姐是世上最完美的女人,幸福合该是属于云音小姐的!「小姐,你放心,淡月会帮你的!」 路云音赫然站起身,双手紧揪着淡月的袖子,央求着:「淡月,帮我杀了她!都是步灵均,没有了她,荆哥会爱我的!」 「小姐……」 「怎么?你不肯帮我吗?」路云音的眼神涣散,呈现极度疯狂。 「不……好吧,我帮你!淡月帮你!」 为了路云音,她什么事都肯为她做!即使是……杀人。 「好……好极了。」路云音喃喃自语着。 她忽略心底浮起的罪恶感,她只知道,为了玉荆风,她愿将灵魂卖给魔鬼……???步灵均在玉荆风的陪伴下,两人携手在花园里散步。 「荆风,人家好累哦,休息一下嘛。」她拿起绢帕拭去额际的薄汗。 「不行,你今天才绕半圈,都快到产期了,吹云临走前才特别交代过,你的病虽然已经好了,但长时间的失调还是可能会有危险,所以要带你多走动,好让生产顺利点儿。」 「可是……」步灵均绞尽脑汁,还想说服他。 玉荆风怜爱地看着她噘着嘴,一抹笑意浮现唇边。 他接过步灵均手里的绢帕,轻轻地擦拭她的雪额,语气宠溺地说:「这样吧,我进屋替你倒杯水,你就在花亭里坐会儿吧。」 「嗯!」她露出如花般的笑靥。 看着丈夫颀长的背影隐没在长廊的尽头,抚触着浑圆的肚皮,步灵均带着笑走进花亭。 微风轻轻拂过,使得略有倦意的她昏昏欲睡……倏地,一道黑影遮去光线,让半瞇着眼的步灵均误以为是玉荆风。 「荆风,怎么这么快……淡月?」 一睁开眼,步灵均才发现是淡月,只见她噙着冷冷笑意的脸,这让她很不舒服,没来由的感到毛骨悚然。 她下意识抱住肚子,总觉得今天的淡月怪怪的,浑身布着危险的气息。 「淡月,你怎么了?」 淡月凝望她好一会儿,突然嗤笑一声,从背后亮出一把尖刀。 「淡月,你疯了吗?」意识到她想做什么,步灵均吓白了脸,往后退几步。 「我没有疯。」她轻声细语地说,和眼光中流露出的肃杀之气成强烈的对比,「只要没有你,云音就能得到幸福。」 步灵均惊恐地瞪大眼睛,她注意到淡月不再喊云音不姐」,而是直唤云音的闺名。 难道:「淡月,你……很喜欢云音表妹?」步灵均试探性地询问。淡月微愕,凄然地一笑。 「爱逾生命!」 「她知道吗?」步灵均同情地问。 她太了解为一个人完全地付出,却得不到一点回报的痛苦,何况淡月爱的是个女人。 「她不知道,我也不打算让她知道!」淡月满脸狰狞地嘶吼道:「她是那么完美,而她心目中最完美的是少爷,为了让她得到幸福,就算下地狱我也不怕。」 她慢慢地靠近步灵均,宛如手拿弯刀的死神般骇人。 「少夫人,不会痛的,只消一刀!淡月就会帮你解除痛苦。」 步灵均避开她猛刺过来的一刀,颤巍巍地绕到石桌的另一边。 「淡月,即使没有我的存在,荆风仍然不会爱上路姑娘的。」她试着与淡月交谈,希望能换取脱身的机会。 「不。」淡月神情恍惚,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要你死了,云音就不会痛苦了。」 她单手握住刀柄,一个旋身便揪住步灵均。 就在她集全身力量,倾力刺向步灵均时,一抹雪白的纤影瞬间出现,反手拉着步灵均闪开,并在同时从衣袖里洒出一把异香的白色粉末。 「啊--」只见淡月立即倒地,摀住脸庞痛苦呻吟。 「均儿姐姐,你没事吧?」东方吹雪笑嘻嘻地问。 步灵均顺了顺气,双手还因为刚才的恐惧而颤抖。 「没事……」她蹙起秀眉,难掩同情地望着翻滚哀号的淡月。 「放心吧!本姑娘只是在她脸上加料而已。」东方吹雪哪会不清楚爱心太过泛滥的步灵均。 「均儿!」玉荆风火速地冲进花亭,看见她没事才松口气,忍不住心中恐慌地拥紧她,似乎这样才能挥别适才差点失去她的梦魇。 「我没有事,幸好吹雪来了。」她小鸟依人地倚靠在他健壮的臂弯。 跟随着玉荆风赶来的东方吹云,神色泰若,没有半点紧张的神情。「没事吧?」依旧是惜字如金。 「没事,吹云大哥,你们怎么还在东城?不是离开了吗?」「是荆璞啦!」吹雪兴奋地说,「她预知你会出事,就要我们演这出戏。」 没想到玉荆璞这么厉害!除了吹云哥哥以外,她算是另一个让她崇拜的人了。 「那么说连你也早就知道了?」步灵均俏皮地用手肘撞了一下玉荆风的腰。 「嗯,为了怕打草惊蛇才没事前告诉你,可刚才那情景还是让我吓出一身冷汗呢。」 玉荆风爱恋地吻了下她的颊。 姗姗来迟的玉荆璞,脸上漾着天真无邪的笑,让人难以相信她是这捉凶计的背后主谋。「大嫂真是吉人天相。」 「是你救了我的。」 玉荆璞只是淡淡地说:「荆璞是顺天而行。」 「小姐,淡月该怎么办?」月皎气呼呼地问。 她可是气得想踹淡月几脚,但看见淡月麻黑了的脸,又心软起来。 「淡月!枉我们玉家待你不薄,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玉荆风怒不可遏,深邃的眸光因怒愤而晶亮。 「要想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该是问问一直躲在柱子后的人才对。」玉荆璞指着石柱。 柱子后的人转身就想跑,东方吹云一个旋身,瘦小的人儿就被逮着。 「云音!」 「音妹!」玉荆风和步灵均同时讶异地说出口。 「小姐……云音……我……」淡月往前爬行,直到路云音脚边。 路云音神色仓皇,低垂着头,眸光闪烁不定。「不……不是我!是你,是你做的,跟我无关……」 淡月甫伸出的手顿时僵住,她颤巍巍地收回手。 她真的好爱好爱小姐!「云音,我只是想告诉你--」 「不!你不要说!我不想听。」路云音死命摀住耳朵,她一想到淡月刚才对步灵均所说的话就恶心地想吐。 淡月颓丧地黯然落泪,「是……一切全是淡月做的,与小姐无关,淡月……愿以死谢罪!」 她拾起丢在一旁的尖刀,使劲一刺!血水便立即渗红她的胸口,宛若一朵红艳牡丹!云音啊……这是淡月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啊--」路云音仿若受了天大的刺激,疯狂地大声尖叫,遂狂奔而去。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她,玉荆风也在步灵均的恳求下,放弃追捕她。 一个月后,步灵均为玉荆风生下一对龙凤胎,母子均安。 ???三年后东城郊外,一对鸳鸯夫妻情意心浓地望着一双玉雕般的娃娃恣情戏耍。 「均儿……」 「嗯。」 「且扬告诉我,他在北方的一个小镇见到云音,她死了。」玉荆风难掩心中凄恻。 「死了?怎么会?」步灵均讶异地转头看他。 「被马车撞的。且扬问过居民,才知她早疯了。」 玉荆风的表面看似平静,但步灵均知道他内心其实是哀伤的。 一个曾经被他心疼过的女子,如今落个横死街头,是人皆会感伤。 「死亡对她而言或许是种解脱,希望她下辈子能找到真正属于她的幸福。」她由衷的祝福。 「那……如果下辈子她又来跟你抢我呢?」他抵住步灵均的雪额问。 「少臭美了!」她红着脸,戳着他的胸膛。 「爹、娘。」稚嫩的嗓音从草地里传来。 「唉,我都快被他们俩兄妹烦死了!老是妨碍我跟你独处,幸好只生了两个。」 他都快数不清有几天没和均儿温存了。 「那可不一定啊!」步灵均拋下一句话,含着深意的笑奔向她可爱的儿女。 「不一定?均儿,你给我说清楚!」 玉荆风怔愣一会儿,才跟在步灵均身后喊着……唉,一个男人要是真爱上一个女人,那他就注定一辈子被那女人吃得死死。 笑闹声中,黄昏夕阳伴随着归巢野雁,煞是美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