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别来》 楔子 朔风凛冽,一轮明月斜挂在半空中,映落在奔腾的大江里,扭曲的图形就像一副狰狞的面孔。 无边的恐惧像挣脱不掉的绳索,紧紧地纠缠着疾奔在江边的两人。 “相公,我们该怎么办?”被寒风吹得直打颤的妇人,含着哭音问身边的男子。 夜敏风的眼底交杂着害怕和歉意,“素儿,对不起!都怪我不好……”望望妻子苍白的脸,他的视线往下移,停在她怀中的婴孩上,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懊悔。 “全是因为我不听你的话,太相信那贼人了……” “如何能怪你?聂霸这人长得一脸忠厚,实则祸心内藏,他早就觊觎我们夜家的传家宝锁;要不是福叔忠心,拼了命护着咱们逃离,现下怕已是……”柳素红着眼眶说道。 夜家本是苏州富户,夜敏风也只是个读书人,与妻子柳素一直安分守己的生活着,两人不仅甜蜜恩爱,还拥有一对才刚满月的孪生女儿。 然而这一切全因夜家的传家宝锁和聂霸的出现而改变。 夜家以行善传家,对人又十分和气,在苏州拥有相当崇高的地位,但最令人称道的,却是由夜敏风的祖父不知从何处带回的宝物——擎天宝锁。 这擎天宝锁据说是一位可点石成金的仙人送给夜敏风祖父的。 宝锁一分为二共有两把,一把为金、一把为银,传言说这两把锁可打开在云天山一处秘密的宝窟。 宝窟里不但有着数不尽的金银财宝,还有许多旷世奇书、武功秘录…… 夜家本就富有,再加上这传言的渲染,当然也引来了不少觊觎的目光,不过或许是夜家行善积福,多少年过去了,一直都是平平安安的,直到聂霸出现。 “那聂霸真不是人,亏我还当他是兄弟,他居然为了传说中的两把锁就要杀咱们一家……” 夜敏风揪紧怀中的褓衣。 柳素看着自己怀里的婴孩,又看了看丈夫抱着的女儿,“咱们夫妻死了不打紧,只是这两个孩子何其无辜,她们才来到这世上没多久……”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便隐忍不住地流下来。 夜敏风正要开口,不远处已传来追捕的人的叫喊声。 “相公……” 夫妻俩泪眼相望,自知恐怕躲不过了。 夜敏风把心一横,连忙由怀里拿出两把打造精致的锁匙,一把放进他怀里的婴儿褓衣内,一把放进妻子抱着的婴儿衣内。 “相公,你这是……” 夜敏风捂住妻子的嘴,示意她别出声。“素儿,你听我说,我们必须分开来逃,这样或许还有机会!” “可是……”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无论如何这擎天宝锁绝不能落人聂霸之手!万一咱们之中谁出了事,那么它就是信物,可以成为女儿和咱们相认的依据……”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对苦命的恩爱夫妻也只能含着泪、咬着牙,各往不同的方向逃离。 才刚满月的夜家孪生女儿,就在命运的捉弄下分开,各自开始未知的人生与际遇…… 第一章 天刚破晓,漆黑的夜色逐渐被曙光取代。 恋江的江水依旧涛涛,宽阔的江面上只有两三只落单的孤鸟正在觅食。 住在这条江附近的百姓几乎全靠它过活,尤其是恋江村这一带。 恋江的水流是出名的湍急,可是到了这里,江面却出奇的平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十分安全,事实上这里却是恋江最危险的地方。 每年这条江都夺走为数不少的人命,这里就占了大部分,只因它看似平静,实际上却是暗流、漩涡最多的地带。 墨云修长的身影伫立在江边的某处,藏青色的衣衫令他的行影很轻易地隐藏在黑暗之中。 飒飒的风呼啸的吹袭在他周围,但却一点也不影响他敏锐的听觉,即使远处那抹黑影刻意隐去气息使用上乘轻功,也没逃过他的耳朵。 “主子!”骆文一落地,气息未平便单脚屈膝跪下。 他一点也不讶异主子会察觉出他的到来,因为要比功夫,主子凌驾他太多了,简直是云比泥呢! “要你去查的事有着落了?” 墨云的口气淡漠得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很难令人想像这是出自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年口中。 骆文放在膝上的手倏地握紧,斯文的脸上有丝紧张。“禀主子……”“没办成?”墨云仍带有些许少年稚气的浓眉轻轻挑起。这个小小的动作就已经让骆文冷汗直流了,他知道主子的性子,面无表情就表示自己回去墨家堡后,受的惩罚不会轻…… 唉……他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主子,不是属下不争气,实在是被人抢先了一步,那聂霸……” “我让你先到这儿线,结果反倒是替人把风?这是你给我的答案?” 骆文的脸色一变,“当然不是……” 墨云虽然年纪轻,但在他手下做事可不轻松,光看他以十三岁之龄接掌墨家堡的魄力就可以知道。短短两年之内墨家堡非但没败落,反而是更壮大,财富与声势的累积远远超过墨云父亲在时许多。 “请主子再给属下一次机会,这次绝不会再失手!”骆文正色的道。 墨云炯亮的眼眸扫过他,“擎天宝锁乃是我墨家堡的传家之宝,二十多年前被人盗去,我父亲在时曾多次寻探未果,原来它流落在苏州这个小村庄。” “属下查访过这儿的村民,夜家一直宣称擎天宝锁是他家的传家宝物,还说是仙人所赠。” “好个仙人所赠!”墨云冷笑一声,“怕是‘先人所盗’吧?” “骆文本想等到主子来再看是否要夺回宝锁,没料到会让聂霸抢先一步……”他越想越气。 那聂霸真是枉称一方枭雄,居然为财富、秘岌起杀心,连朋友都下得了手。 “聂霸……”墨云在心里琢磨过这个人,却暂时还没有动他的打算。“救命……救救我……” 草丛里传来的求救声,让两个人停下对话。 一名妇人浑身沾染着血迹爬出草丛,从她满是尘土的灰白面容看来,似乎快要不行了,可手里却还紧紧抱着一名婴孩。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柳素用仅存的一丝力气哀求着眼前这两个人。 她和相公才分开没多久,她就被迫兵追上,为了怀里的孩子,她虽然奋力地抵抗、逃跑,却仍然被砍了好几刀。 如今她已经没有力气再逃,她知道自己不行了,可是可怜的孩子怎么办?她绝不能让孩子跟着自己死! 凭着做为母亲天生的爱与毅力,她拼了命逃过追捕,用最后一口气在草丛里跌撞地寻找出路,终于在这儿遇到两个年轻人。 墨云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主、主子……她……”骆文支吾着。 眼前这妇人虽然一身狼狈,但骆文仍认出她就是柳素,却碍于主人的无动于衷而不敢伸出援手。 “走!”墨云冷沉的低语一句,旋身便要离去。 看着主子的背影,骆文也只能投给柳素歉意的一眼。 “求求你们……”柳素看着他们转过身去,她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出声:“怎么办啊……我可怜的珂儿……” 怀里的婴儿仿佛也了解母亲的心碎,嘤嘤地哭了起来。 女婴的哭声并不响亮,甚至还因为被寒风冻着而显得没元气,却令墨云莫名地停下脚步。 他回过头,目光不受控制地盯着柳素怀中的婴儿,立即就像被蛊惑般无法挪开视线。 “主子,她是夜敏风的妻子柳素。”骆文见机不可失,连忙在墨云耳边低语。 墨云眼底闪过一丝光芒,诡异难测。 “你……要我救你们?”他的目光灼灼,却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求求你……”柳素哑着嗓子说道。 她开始觉得四肢发冷,渐渐失去知觉。 墨云一直紧抿的唇瓣,突兀地扬起浅笑,“可以……” 柳素的一颗心才要放下,墨云随后的话又令她心冷—— “我可以救你们……其中一个!” “什么?”她顿时一愣。 眼前这个男子……不,是男孩,浑身散发亦正亦邪的气息,自信深幽的眼眸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年纪。 柳素不仅开始怀疑自己所求何人…… *************** “由你自己决定,救你……或是你女儿?” “主子……”骆文很想替夜夫人求情,毕竟夜家在苏州的名声不坏,算是积善之家,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可怜。 墨云狭长的黑眸瞟向骆文,语气骤冷:“你想替她们求情?” “属下不敢!”骆文倏地低下头,没胆子再开口。 “怎样?”墨云锐利的眼再看向柳素,“决定了吗?” 柳素含着泪,低头凝望怀中的女儿。 她并不是在犹豫该救自己还是该救女儿,事实上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无论如何她也得让珂儿活下去才行,可是……能交给眼前这样的男人吗? 上天没给她太多时间考虑,不远处已经传来搜捕她的人声。墨云冷哼一声,“你没多少时间可考虑。” “我……”“她在这儿!” 柳素果然没时间回话,已经有喽哕找到了她们,其他的人也很快的出现,将他们团团围住。 “嘿!看你这娘儿们往哪里跑!”带头的蒙面男子一脸猥亵地说。 柳素虽说才生过孩子,但身段依然窈窕,容貌更是堪称苏州一绝,难怪这群恶汉纷纷起色心。 “别碰我!”柳素使尽全力挥开一只想抓她的手。 一旁的骆文看不下去,忍不住出手帮忙,替她打退一个人;偷看了一眼没反应的主子,他这才放手将其他人解决掉。 “小子,你……你们是混哪里的?敢管我们的事!”其中一人被骆文打得鼻青脸肿,哀号之余还不忘撂狠话。 墨云就这样立在一旁没动,对他而言,刚才的那一番打斗像是没发生过似的。 他的一双锐眼只盯着柳素,“你的决定?” 这已经是他耐心的极限,事实上,他从不对自己之外的人有过耐心。 会对柳素破例,全是因为她怀中的婴儿。 柳素环顾四周,聂霸的手下全是青面獠牙、恶贯满盈的贼人,如果珂儿落人这些人手里,哪还有活命的机会…… “我……我答应你!”她咬牙一答,将夜珂的命运交给上苍。“请你救救我女儿!” 一丝诡谲的光芒让墨云的眸色更加深沉,那是抹代表掠夺的眼神…… “骆文。”“属下知道!” 骆文从未如此高兴接到主子的命令,他早就摩拳擦掌的想解决这群败类了。 聂霸的这些手下本来就都是些乌合之众,他不费吹灰之力三两下便摆平了所有人,只有那个带头的小贼趁乱给跑了。 “别追了。” 骆文还想乘胜追击,却被墨云喊住。 “主子……”骆文一脸不解,为何墨云要留下那混混不杀。墨云冷惊地勾出一笑,“聂霸……也许有一天,我会陪他玩一场游戏,就让这只乌鸦去传个讯吧!” 骆文点点头,反倒同情起了聂霸。 墨家堡,他的主子墨云……绝不是聂霸惹得起的。 墨云的视线再次停顿在柳素身上,只是他的目光变得灼热了些。 “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骆文!” “属下在!”“把婴儿带走。” “是……那柳夫人……” “我说过只救一人。”墨云的口气自若,转向柳素,“你不会反悔吧?” 柳素只是红着眼,她……舍不得珂儿啊! “骆文!” “是……” 骆文不敢再延迟,连忙从柳素手中抱过女婴,因为主子的脸色已经显得不悦。 “珂儿……”柳素虽然不愿意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抱走。 “走。” 墨云的一声走,彻底粉碎柳素的心,她知道再也没有见女儿的机会了。 无助的她只能流着泪水,望向抱着女儿的骆文背影哽咽啜泣。 “等等……”柳素突道。 墨云回过身看她,挑起朗眉。 “可不可以……请你不要改掉她的名字,还有请你让她保留身上的那把锁,好让她有一天可以和她的亲爹相认……”柳素哀求道。 墨云闻言,神情突显森冷,“我不会承诺你任何事。” 说完,墨云转身头也不回的举步要离去,可他身后的骆文却被柳素眼中的绝望和痛苦所震撼。 他仿佛感到心坎里有一处正在崩落……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他猛然脱口而出:“主子!请你不要拆散她们母女俩……” 这话成功的让墨云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骆文。 他不得不承认骆文的话令他感到惊讶,毕竟骆文是他最得力的左右手之一,办事利落不说,对他的命令更是从未有过异议,这回竟会为一个濒死的女人反抗他? 他是否漏看了些什么? 墨云锐利的眸来回在柳素和骆文之间梭巡,看得骆文浑身不舒服,眼光闪烁的垂下头。 突兀的一抹笑出现在墨云的唇畔。 “骆文,你跟了我几年?” “主子……” “嗯?”他的眉挑得更高。 “五年,主子十岁那年,由老堡主亲自指派至主子身边。”墨家堡对骆家有恩,所以骆家上下誓死效忠于墨家堡,甘心一辈子在墨家堡为婢为奴。他和弟弟骆武更是深受前任堡主的器重,从小授予武功,甚至让他们兄弟俩上私塾…… “嗯!五年……你似乎从未违抗过我的命令吧?” “属下不敢!主子,即使是现在,属下必不会违背堡主的!”骆文倏地跪在他面前。 他甚至可以指天誓日,对墨云绝对是赤诚忠心。 柳素却在这时对着骆文摇摇头,她早已绝望了。“我知道自己不行了……我只求你们能善待我这可怜的女儿……” 骆文反常地失去他惯有的冷静,压低嗓子轻斥她道:“别胡说了!只要我们少堡主愿意救你,你就死不了!” 墨云笑得更恣意,俊秀的脸庞添增了些许狂放与潇洒。 他转向柳素,眸光依旧冰冷。“为了我这个随从,我可以连你一起救。” 这句促狭意味浓厚的话让骆文尴尬地涨红了脸,柳素却因为听不懂而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高兴着不须和女儿分开。 “我是可以救你,你也可以不用和亲生女儿分开,甚至可以天天看到她……”墨云幽黑的瞳眸闪过一抹诡亮。 “谢谢你!” “但是……”墨云狡黠的眼闪过难测的光芒。“你从今天起,不再是她的娘亲。” “啊?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柳素愣住了。 “听不明白吗?”他的两道浓眉轻拢,“从现在起,她没有爹娘、没有身世,只是个被我从恋江边捡回来的孤女,而你也只是我随便找来养育她的奶娘。” “这……我……” 柳素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难以置信他竟能想出这样折磨人的方法。“我们夜家……难道做了些什么得罪你的事,足以让你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报复!” “怎么,你不愿意?”墨云一点也不在意她的指控,他一向只在意结果。“骆文,这会儿不是我不帮你,把小孩带走!” “不,请你等等……”柳素连忙喊住。 她心知肚明,如果珂儿就这样被他带走,那么恐怕再也无见面之日了。 就算她侥幸没死能再次见到女儿,一想到女儿被这么冷酷的人收养,日后成人会变成怎样……她简直无法想像。 不能相认就不能相认吧!只要能守在珂儿身边,她受多少委屈都无所谓,至少不会让女儿变成跟这人一样无情、冷漠。“我……我答应你!” 柳素的忍痛承诺,似乎早在墨云的意料之中。 他冷冽的目光未曾有变化,反倒在看向骆文怀中的女婴时才有淡淡的温柔。 “把她给我。”“啊?”骆文有些摸不着头绪。 墨云忽然一笑,“难不成你要我去扶她娘吗?” 骆文当然知道主子是指他怀里的女婴,只是让他讶异的是主子竟会主动要帮他抱孩子…… 这着实太诡谲了,他跟了少堡主那么多年,从未见到他这么关注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婴儿。 “不用了主子,属下可以一手抱她、一手扶夜夫人,等到了苏州南城,骆武他们都在那儿,再让他们抱就好了……” “把她给我。” 墨云重复刚才的话,下颚明显收紧。他第一次理不清自己的情绪,竟会在听到骆文要别人抱那女婴时,感到怒气。 “呃……是!” 骆文当然不是笨蛋,他也感觉到主子在生气,连忙将手里的女婴交给墨云。 “走吧!” 墨云的神情在抱过孩子的瞬间难得露出一丝柔情,就像怀中抱的是无价之宝一般。 夜珂的命运在这一夜彻底改变,在漫漫人生长路中,她的生命里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名字,也只能为一个人活…… 那就是墨云。 第二章 才初夏,天气却已经闷得吓人,炎炎艳阳映照在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转眼间,夜珂来到墨家堡已经有十五年之久。 才十五岁的她,却已经出落得绝美惊人,比起当年的柳素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脱俗的美貌并未替她带来任何好运,反倒成为被攻击的目标。 墨家堡的所有女性全对她充满敌意,不只是因为她的长相,还有一点,她是堡主亲自带回来的。 虽说她在堡里并未有任何特别待遇,甚至她的工作全是一些粗使丫头做的事,但对那些崇拜堡主、对堡主有着绮思的少女们来说,她是相当大的威胁。 尤其令她们嫉妒的是,任她们怎么折磨夜珂,她的美丽却仍是有增无减。所以夜珂在墨家堡的生活并不是一直安安稳稳的,反而经常有人仗势欺负她。 直到三年前—— “夜珂!我不是叫你把衣服洗完才能休息的吗?” 洗衣房的王嬷嬷一来到树下,立刻尖声粗气的骂道。 夜珂有气无力的看了嬷嬷一眼,“是骆叔叔说我可以先休息一下的……” “什么!”王嬷嬷用肥嘟嘟的手指气呼呼地戳着她的头,“你现在是怎样?拿骆文来压我啊,死丫头!” “我没有!”夜珂猛睁大眼。 她从一早就忙到刚刚,实在是已经累得动不了,骆叔叔看不过去,才坚持要她休息一会儿的。 王嬷嬷似乎被她的气势震慑到,一时有些恍神,“还……还说没有,瞧瞧你现在说话的样子,别以为你是堡主带回来的就自抬身价,不就是捡回来的孤女吗……” “住口!”夜珂怒斥道。 是的,身世一直是她不愿碰触的伤痛,而这些人却一直用这一点来打击她。 孤女……那又怎样!她在墨家堡又不是白吃白喝,她也是有做事的。“别再说我是孤女这样的话了。” “你……你这是……竟然敢跟我这么大声说话!”王嬷嬷涨红了老脸。 她早就看这孤女不顺眼了,一直想找机会整治她,偏偏又有骆文、骆武让这孤女做靠山,所以她才投鼠忌器。说也奇怪,身为堡主左右手的骆家两兄弟,不知为何会对这小孤女和那个柳素特别关照,哼!以她看来啊,八成那兄弟俩是被大小狐狸精给拐啰! 王嬷嬷突然换成一副笑脸,不怀好意地说道:“好啊,你想休息是吗?没关系,那我就只好把要派给你洗的衣服全交给柳素去洗了……” “你等等!”夜珂一听不得不试着敛下怒气,尝试着面无表情、忍气吞声。 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再继续倔强下去,最后倒霉的不只有她,还有素姨…… 素姨和她一样,是堡主从苏州带回来的,对她一直特别照顾。 她对素姨有种奇怪的感觉,每每看见素姨,她就会有种看见亲人的亲切感,或许是因为她们同是苏州人吧! 素姨话不多,眼中一直有着淡淡的哀愁,好几次她都看见素姨偷偷哭泣,似乎心里藏了许多秘密…… “对不起,王嬷嬷,我马上就去洗衣服!”她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卑下,不想给王嬷嬷有整治她的理由。 王嬷嬷厚唇一撇,似乎早知道这招有用,她轻蔑地道:“这次就算了,奉劝你一句话,千万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乘机飞上枝头做凤凰,凭你啊……” “凭她怎样?” 王嬷嬷话才说一半,背后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吓得她连忙转身。 不看还好,一看差点飞了她的魂。 “堡……堡主!”王嬷嬷霎时失去了刚才的气焰,一张老脸垂得低低的。 她不敢去看那貌胜潘安的无俦容颜,只因俊俏的脸明明带着笑,却更令人不寒而栗。 “骆文,这怎么回事?我才离开一阵子,堡里的人全学会仗势欺人了?” “堡……堡主,小的……小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王嬷嬷看都不敢看墨云一眼,伸手就直往脸上啪啪啪地打。 墨云并没有马上阻止她,反而是冷笑着看她的脸逐渐呈现红肿。 “够了!”墨云斥道,“如果让我再见到第二次……”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还不快滚!”骆文大声对王嬷嬷喝道。 “是、是!”王嬷嬷只差没连滚带爬,踉踉跄跄的逃离这里。 谁都知道这已经是墨云最轻的惩罚了,要是被赶出这儿,那才是连活着的机会也没有;因为只要是被墨家堡赶出去的人,是没有人愿意再用的。 夜珂直到此刻才敢抬头看向墨云,这是她第一次这么靠近他。 刹那间她觉得自己就像被雷击中一般,眼眸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墨云。 除了九岁那年她偷偷躲在偏厅一角窥看过他一眼外,就不曾这么近看过他。 那是——双极端冷漠的眼眸,却让她的视线再也离不开。 “你……是洗衣房的人?”墨云漫不经心地凝睇她。 夜珂感到自己的脸蛋一片酡红,就只因为他不经意的注视。 “不……不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地轻颤。 “主子,她不是洗衣房的,她……她是夜珂!”骆文在主子身边小声提醒。 “夜珂?” 他低哑的嗓音轻吟她的名字,夜珂竟无端感到浑身酥软,脸上的霞红更深。 “是十二年前,您从恋江边带回的女孩……” “恋江……” 骆文的话让墨云有了些许的印象,他隐约想起那吸引他的哭声…… 那或许是他生命中唯一一次的心软。 带她回墨家堡之后,繁忙的事务让他压根儿将她抛诸脑后。 这就是那个小女婴吗? 墨云盯着夜珂的目光不由得一热。不讳言的,十二岁的年纪,她已经让人很明显的瞧出美艳的轮廓。 难怪那些下人们会因嫉妒而欺负她了,这样绝俗的容貌,再过几年恐怕会成为墨家堡的负担…… “让她打包行李,即刻就离开墨家堡!” 这话让骆文和夜珂仿佛掉人冰天雪地,尤其是夜珂。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面貌俦美的男子,刚刚他不是还帮过她吗? “主子,她……她还只是个孩子,如果犯了什么过错,请您……” “我不要离开这儿!”夜珂僵着身子低喊。 “夜珂!”骆文没料到她会回嘴,连忙喝住她。 在这方圆百里之内,墨云好比是天,他说出的话就是圣旨,没人敢违逆。 “骆叔叔,我不要离开你和素姨!”夜珂铿锵有力的说道,目光不再回避,而是笔直的注视着墨云。“为什么要赶我走?如果你要我走,刚才为何又要帮我?” 她才十二岁,但是已经经历许多人情冷暖,她不想再失语罢,他黝黑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她眼前。 夜珂被他临走前的眸光给震慑住,根本没听见骆文对她的指责与咆哮…… *************** 十五岁的夜珂依然美得令人怦然心动,但却不再是楚楚可怜的小孤女了。 短短三年之内,她咬牙学会了一般男人都不见得能学的内功,所有硬底子的功夫她也全都拼命去学。 好几回她偷偷躲着哭,几乎想放弃不学了,却在忆起墨云那双充满讽刺的瞳眸时,再次打起精神硬撑过去。 练功房的人看她的眼光更是由暧昧、轻蔑转为欣赏与佩服,练功房的师父们直说她是女性中难得的练武奇才。 现在的夜珂不再受人欺凌,以往那些欺负她的嬷嬷、婢女们,见到她总是躲得远远地,生怕被报复。 夜珂的确得到了她想要的,但她相对地失去了她的笑容。 她的心不再充满快乐,甚至她不知道该为什么而活。 她的世界除了练功还是练功。 看着许多师兄全为墨家堡出过任务,而她苦学这么久,却无用武之地…… 她仰望刺目的阳光,直到双眼刺痛得受不了,才合上眼稍作休息。 风微微吹过她的发,她慵懒得连去拨顺都嫌麻烦,只能任由发丝飘散,不经意露出柔美的雪颈,增添她一直刻意隐藏的妩媚。 “主子,看来皓天山庄这次派人来,是想谈结盟的事。” 远远传来的声音,夜珂不用睁眼,也能猜出那是骆叔叔。 “嗯!” 只是一个轻哼,却轻易让她平静的心湖泛起涟漪。 夜珂倏地睁开眼,果然映人眼帘的是那昂藏的身影……墨云! 三十岁的墨云,浑身散发出的是致命迷人的成熟男人气息。一身蓝色长衫,略呈古铜色的皮肤让他的俊朗增添了一丝阳刚,黑缎般的长发并未扎起,让它随意地披散在肩上,非但没令人有任何紊乱的感觉,反倒显得落拓不羁…… 才十五岁的夜珂,并不懂她内心那蠢蠢欲动的感觉代表着什么,又或者她是刻意去漠视这感觉。 就在她正陷入迷思之际,突然窜人的一群蒙面人,打断了她的思绪。 墨云面对眼前的不速之客,而他身边却只有骆文一人,非但一点也不紧张,反而轻松悠闲的笑了。“骆文,看来就连这么热的天气,你也不得闲了。” “无所谓的,主子,我正愁这几天没时间让筋骨舒动舒动呢!” 骆文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就这么些人,他压根儿没放在眼里。 “少废话!墨云,你放着墨家堡的堡主不做,净管别人的闲事,今天咱们兄弟拿人钱财只好帮人消灾了,上!” 领首的先喊了打,其余的喽哕也跟着一拥而上。 骆文面对七、八个蒙面刺客倒是显得轻松,颇能应付得了,几番过招下来,那群黑衣人反而开始有些溃散。 夜珂在树荫下观看,并没有出手的打算,她十分相信骆叔叔的武功,除非必要,否则她的出手对骆叔叔来说不是帮忙而是羞辱。 但似乎是上天听到了她心里的想法,故意要跟她唱反调。 就在骆文应接不暇之时,那黑衣首领见到有漏洞,手上那把闪着森光的利剑眼看就要刺向墨云…… 夜珂训练有素的冷静竟在这时消失无踪,她忘了自己刚刚脑子里所有的话,唯一窜过的念头就是不能让墨云受伤! 想也未想的,她抽出手里的长剑利落的挡下那刺向墨云的剑,也同时加入了战局。 这些刺客本来就不是骆文的对手,现在再加上夜珂更是兵败如山倒,三两下就被解决了。 经过一番打斗,骆文还微微喘着气,他向前扯下其中一名刺客的面中,“主子,是生面孔!不过他们发际上刺有徽记,是雀山寨的人。” “知道了。”墨云冷淡的瞟了地上的尸首一眼。 从他继承墨家堡以后,这些暗杀、寻仇就没停过,说穿了不过是人的贪念与利欲薰心唆使的成果。 他从没将这些放在眼里,对他而言,这些人的死简直是微不足道的,就像是空气中的尘沙,不足以令他费心。 倒是这女孩……“我还以为你不会出手呢!” 灼灼目光瞟向夜珂,事实上他早在到达树下时就已经发现她的存在了。 面对墨云戏谑的笑容,夜珂有过短暂的微愣。 原来,他早发觉她的存在…… 夜珂心里原先因自己救了他而涌起的兴奋随之消逝。 她怪自己的冲动,怎么没想到墨云的功夫压根儿在他们任何人之上,那小小刺客他如何会放在眼里…… “我以为……” “我?”墨云挑起朗眉看着她。 在墨家堡没有人敢在墨云面前自称“我”,夜珂这么说是犯了堡里的大忌。 “堡主,夜珂长年待在练功房,所以较不懂堡里的规矩……”骆文连忙为夜珂解释。 三年前的事,柳素知道后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他晓得她又暗地里哭了几回,这次万一夜珂又被惩罚,他真不知该拿什么去面对那双泪眼…… “是这样吗?”墨云饶富兴味的盯着夜珂。 他想起了,她是夜珂,那个小女孩啊…… 当年他一时兴起带回她和她的亲娘,同时恶意的要柳素承诺,不许她们母女相认。 三年前,他亦是一时的游戏之作,让她进了墨家堡的练功房。本以为她熬不过三天,真没料到她竟能通过连男人也倍感沉重的重重关卡…… 现下他再次细瞧夜珂,心里竟又起了另一个邪恶的念头。 “我想听听你自己怎么说。”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 夜珂垂下眼,故意不去注视他炽人的眸光。 不是她不想为自己的隐匿辩驳,而是她知道没有用。 早在三年前,她就见识过他的无情和冷漠了。 “夜珂不觉得该为自己做任何辩解,倘若夜珂有错,请堡主降罪。” 骆文一听简直快要昏倒了,夜珂这么说不等于直接顶撞堡主吗? 这下她哪有活命的机会啊! “哈哈哈……” 墨云的笑声,让骆文和夜珂全愣住了。 “主子……”骆文有些心惊地看着他。 若问他墨云是不是一个好堡主,那他骆文绝对敢拍胸脯保证说是! 论武功、堡内大小事务、谋略,墨云可说是无人可敌,墨家堡的声势一日比一日强盛,可以说是墨云创造出来的。 但除了武功、才智之外,缺乏霸气是成不了事的,而墨云的霸气……恐怕只能用可怕来形容了。 骆文心知肚明,若不是主子根本没做皇帝的心思,恐怕当今皇帝不退位也难。 简单的说,他的主子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他的眼里容不下别人,只有自己,得罪了他就只有等着下地狱的份了。 “主子,如果夜珂需要受任何惩罚,请由属下代替……”骆文硬着头皮说道。 墨云双眉一挑,含笑的嘴角难掩嘲弄,“骆文,原来我这主子在你眼中竟是个暴君啊!” “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那你觉得我该如何惩罚她的无礼?或者是……惩罚你?” “这……” “夜珂所犯的错误由夜珂自己承担,不须任何人代替!”她冷冷地说。 “你……”骆文不解地望着她。 这女娃虽然个性孤僻了些,但还不至于会这么倔强又不知变通呀,为何现下要逞一时之勇,硬是往死胡同里钻呢? “好!好得很!”墨云的神情未显怒意,只是眸中的诡谲更甚。“练功房能将你调教成这样,郭师父的宝刀果然未老。” 夜珂没回应。事实上这和郭师父又有什么关系,她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不过是在讽刺她的伶牙俐齿罢了。 她眼里隐藏的不驯没逃过墨云锐利的眸。 他有多久没遇过旗鼓相当的对手了?或许他这回真找到了个不错的猎物。 墨云突然感到浑身有一股热气,就像是追捕猎物的野兽般,他再也隐藏不住那份潜伏在他体内的野蛮气息。 “你不用再去练功房了。” 夜珂身子一紧,静静的听着他接下来对自己的惩罚。 “从明天开始,你的新职责就是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边!” “主、主子……” 没有理会骆文的叫唤,墨云踩着一贯高傲的步伐离去,留下一脸茫然的两人。 “骆叔叔,堡主他……他这是什么意思?”夜珂看着骆文问道。 “我的天啊!”骆文盯着她,愣愣地轻喃道:“主子的意思是……从明天开始你……你将成为他的贴身护卫!” “贴身……护卫?”夜珂细声低吟着这有如千斤重的四个字。 一阵诡谲的风霎时吹在她四周,卷起不少的沙尘与落叶,似乎也正在为她不定的命运感到不安…… 第三章 一轮净亮的圆月,高高地悬在黑黑的夜空中,晕白的光映在池面上,随着微风轻轻地撩拨水面掀起的淡淡涟漪,就像是缀了无数晶莹亮白的落花。 一抹纤丽的身影悄悄伫立在池畔,月光适时洒落在她身上,乍看之下恍若天仙化人。 湖绿镶红锦缎上衣,荷白曳地轻纱罗裙,一头墨黑及腰长发,在月光照耀下泛着迷人光泽,简单梳起的两边云髻各斜插着一根镂玉簪子。 再细看佳人容貌,岂是美若天仙一句可形容! 那细眉如新月,目赛灵杏如星流盼,粉肌莹澈无瑕,绛唇引人无限遐思。 照常理说来,这样绝色佳人手上该是拿着娇艳鲜花或是丝中小扇的,可细看之下,她手里竟是不协调的握着一把价值不菲的宝剑。 “夜……夜姑娘……” 一声雀跃又带着怯意的呼唤,让沉思中的夜珂回过头。 看了许久,她才认出这人是今天墨家堡的座上宾,江鸣鹤。 “江公子,这么晚了,您还没就寝?”她嘴上虽然说着客气话,但清冷的星眸却未带任何情绪。 “我……我睡不着。”江鸣鹤斯文的脸上出现红痕,在月光下格外明显。 “睡不着?是否是下人们哪儿做得不好,还是床铺得不够舒适……” 江鸣鹤急道:“不、不是……他们都做得很好,是我真的睡不着,想出来透透气的。” 谁都知道墨家堡要求下人的规矩有多严苛,稍有犯错就得接受惩罚。 他和爹亲此次是和皓天等四大山庄来墨家堡商谈结盟之事,没必要让那些下女们因小事而受责难。 更何况他的不能成眠跟床铺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是因为眼前这位佳人啊! “这样啊!”夜珂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生怕因江鸣鹤一句话,会令伺候他的婢女们遭殃。 她一点也没注意到江鸣鹤泛红的脸,更没看见他眼里赤裸裸展现出的爱慕之意。 “夜姑娘也睡不着吗?”夜珂摇摇头,“不是,今天我守夜。”“守夜?”他难掩惊异之色。“嗯!” “可守夜这种粗活不是该由男人来做的吗?贵堡怎么可以让你这样纤弱的女孩家……” 纤弱?乍听之下,夜珂有些失神。 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听过人家说她纤弱了…… 在成为墨云的贴身护卫后,举凡有关女子被称赞的词句便从此与她绝缘。 “江公子谬赞了,纤弱这两个字一点也不适合我,我是墨家堡的护卫,也是堡主的贴身护卫。”她说道。 “护卫?” 江鸣鹤瞠大眼,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他的确曾经听过江湖上的传闻,说墨家堡堡主身边有位姿容冠绝、身手不凡的女护卫。 初听见这些传闻时他还嗤之以鼻,认为这一定是外人夸大之词,墨家堡怎么可能用女子当护卫…… “没想到江湖上传言全是真的……” 他猛地脱口而出,声音虽小,但在静谧的深夜里已经够让夜珂听得一清二楚了。 对于外人得知她是护卫后的惊讶神情她早习以为常,倒也不以为意。 这江鸣鹤是龙威山庄的少庄主,与皓天山庄、胜远山庄、飞扬山庄统称为四大山庄。 今天晚上墨家堡大宴这四庄庄主,目的就是要与他们结盟,以壮大墨家堡的声势。 夜珂是墨云的贴身侍卫,理所当然也出席了,因此她能认出江鸣鹤。 “对不起,夜姑娘……我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江鸣鹤额际泛出薄汗,想不出解释的话语,生怕因此得罪了佳人。 今晚席上众人谈了些什么,商讨些什么结盟大事,他全然不知。 他的目光在夜珂出现在墨云身边那刹那起,便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了。 原以为她会是墨云的娇妾或美婢,也正因如此他竟心乱了一整夜,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这才走出房门散散心的,没想到她竟是墨家堡的护卫…… “无所谓的,江公子不需要为这种小事向我道歉。”夜珂一点也不在意。 结盟之事,墨家堡筹划已久,可见得墨云相当重视这事,所以眼前这人她可得罪不起。 她冷淡疏离的态度着实令江鸣鹤有些尴尬,只能干笑几声,佯装轻松的道:“夜姑娘还真会挑地方,这儿赏月还真不错呢!”夜珂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是不错的地方。” 夜色美不美对她而言不具任何意义,会选在这儿守夜,只单纯因为这里离墨云住的寒栖楼最近而已。 看着欲言又止的江鸣鹤,夜珂无端一阵心烦,为免让他有机会再开口,她于是道:“不打扰江公子赏月了,夜珂还有任务在身,先行告退一步!” 也不管他一脸失望的表情,她遂转身跨步离去。 “夜姑娘……” 身后传来轻如耳语的叫唤,夜珂却执意装作没听见,步履更是加快。 她的心就如同明亮月光旁的乌云一般,没有人可以拨开,除了那双强而有力的臂膀…… *************** 事实上,夜珂根本没离开池边。 她只是躲在不远的暗处,直到江鸣鹤离去她才再度现身。 池畔的风光依旧,她的心却已经不如适才那般平静了。 轻轻喟叹一声,她试图调整自己的情绪。 “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让它白白溜走?” “主……主子?” 低沉充满磁性的迷人嗓音让夜珂浑身微僵,连忙转过身子。 “看来,你是真的现在才发现我哕?”墨云沁黑的眸带着魅人的笑意,“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才会这么急着打发江鸣鹤呢!” “不管主子在不在,夜珂的回应都是一样的。”她低下头,有些赌气的不愿去看他。 三年了,她都跟在墨云身边三年了! 尽管她一再告诫自己,墨云绝对不是她可以高攀的理想对象,但是她的心就是硬要飞向他,而且早在她有所自觉时,就已经根深蒂固了。 可她只是个小小护卫啊,她能拿什么去和墨云身边那些莺莺燕燕比呢? 论身世,她只是个孤女,压根儿比不上拥有显赫家世背景的千金小姐们。 论姿色,她虽空有张不输任何女人的绝色容颜,但因为常年习武,所以缺少女性该具备的柔声软语、婀娜身段。 更何况墨云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其中也不乏与她姿色相当的女子,却不曾让墨云因此多宠爱几分,更没有任何一名女子能在他身旁待超过三个月…… 或许是跟在墨云身边久了,夜珂太了解他。 他天生具有毁灭女人的可怕魅力,可他的心却冰冷得容不下任何一个女人。 尽管如此,只消他一个眼神,所有女人仍是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包括她…… “是吗?”他低嘎的道:“若不是我太了解你,说不定还会以为你是因为我才拒绝江鸣鹤呢!” 明知这是墨云说话的一贯方式,夜珂的雪颊仍然不争气的泛红。 促狭、戏谚中带着微微孟浪,感觉上完全没有杀伤力,但再没有人比她还要清楚墨云的危险了…… 她实在很想大声告诉他,是的!我就是为了你才会拒绝他! 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开这个口,除非她不想再待在墨云身边。 “主子别开夜珂的玩笑了。”她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不带任何情绪。 “你今年多大?”“呃?” 他突然问她年龄,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年该是十八吧?” “嗯……” 墨云看她的目光变得诡谲,这让夜珂心中顿时有些不安。 “十八……或许我该开始为你物色对象了……”墨云认真的思考起来。 “不!我不要!”夜珂的脸色倏地变白,他的话令她的心深深刺痛着。 墨云挑起剑眉,有些惊讶她过大的反应。 夜珂连忙敛起慌张神色,微颤的唇勉强挤出话来:“夜珂没想过要成亲,只想永远待在墨家堡。”待在你身边…… “是吗?那是你现在的想法,恐怕再过几年,你就会开始怨起我这个做主子的了。” “不,我不会的。”她坚定的回答。 “别那么早下定论……”墨云的眼神显得有些难测。“或许有一天你会恨不得立刻逃出墨家堡……”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是吗?那么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夜珂看着那抹黯黑色的修长身影,就如同来时一样无声的消失在暗处,深深的空虚又再次侵袭她的心。 墨云对她就像是那颗遥不可及的月,而她只是围绕在他身边最近的一颗星,即使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靠近他,只能就这么痴痴地守着他。 或许有一天你会恨不得立刻逃出墨家堡…… 墨云临走前的话猛窜进她脑中。 如果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她不得不离开他身边,夜珂可以肯定,那代表着她的死亡…… *************** 四大山庄与墨家堡正式结盟了。 这在江湖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墨家堡的声势本就很高,如今再加上这些盟友的支援,更是如日中天。 与其说是墨家堡倚重四大山庄,倒不如说是四大山庄借着墨家堡的力量,壮大他们在江湖上的地位。 所以这些天墨家堡可以说是贺客盈门,其中不乏皇亲国戚、朝廷高官。 夜珂凛着脸站在墨云身边,冷眼看着贺客们巴结的送上贺礼。 她自从跟在墨云身边之后,就看多了这些贪婪的嘴脸。 “怎么?你也被这些人搞烦了吗?” 夜珂猛回神,立刻迎上了墨云调侃的目光,她才惊觉到自己竟然将心情表现在脸上了。 “没有……” 她暗自责骂自己,这已经是她不知第几次的失神了。 身为一名护卫,在保护主子的时候发呆是最要不得的。 “是吗?可我倒是真烦了!” 墨云像是有意似地扬高嗓门,让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听到他的话。 原本喧闹的大厅突然一阵静默,众人脸上全是尴尬的神色。 “主子累了?要不就让骆总管替您代收贺礼吧!”夜珂尽责的给了主意。 “好主意!” 墨云站起身,无视于满屋子的人,旋身就朝内屋走去,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贺客。 夜珂瞥了一眼大厅里的人,随即紧跟在墨云身后离去。 她一点也不会为这些人感到委屈;对于逐利之徒是没必要浪费她的同情心的。 *************** 跟在墨云身后,夜珂一如往常的像影子般不出半点声响。 绕过偌大的中庭,行经雪花径,墨云却突然在八卦亭停了脚步,害夜珂差点撞上他。 “您不是要回寒栖楼吗?” 她直觉是墨云改变了主意,因为八赴亭本身的设计就是方便墨云可以通往堡内各处。 往东就是墨云所居住的寒栖楼,西侧则另有一座秋阳楼,是护卫们的住所,而夜珂就是住在那儿。 “你今天的责任到此为止,去叫骆武来。” “主子?”夜珂微愕,背脊一僵。“不知夜珂做错了什么?” 自从三年前她成为墨云的贴身护卫后,白天她总是形影不离的守在他身边。 墨云狭长的黑眸迎向她,唇边勾起一抹慵懒的笑。“你不知道?” 他笑得越恣意,夜珂心里越是泛冷。 “身为护卫,你今天的表现简直是侮辱了这身份。” 他的声音低柔近似耳语,但说出口的话却是恶毒得可以。 雪艳的容颜一凛,水眸瞬间略过痛楚,她知道他指的是她在大厅不只一次的失神。 “夜珂愿为今天的失误接受您任何惩罚,但是请您别换掉下属,夜珂保证下次会……” “下次?”墨云挟着一抹嘲弄,冷锐的眸凝视着她,“你认为我能允许你还有下次吗?” 夜珂握剑的手一紧。 这就是墨云,他不会允许身边有任何错误发生。 三年来她戒慎恐惧,事事力求完美,为的就是能永远待在他身边。 “不会有下一次了。” 她忽略胸口隐隐揪扯的怪异感受,话声轻得就像是在呢喃般。 不允许自己低声下气求情,因为这是她唯一仅剩的自尊,何况她知道任何求情都是没有用的。 “很好。”他淡淡地说,似乎早预料到她的回答。“从今天起,你再回练功房七天,不用跟在我身边。” 她微喘一声,喉间就像有东西哽住般难受。 “遵命……”她知道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更何况她也没脸再要求什么。 “去叫骆武来。” 他漠然地瞥了她一眼,掉头便往寒栖楼走去。 “是……” 夜珂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如鬼魅般飘散在清冷的空气中。 这是她自己所选的路。 选择跟在这样一个没有心的人身边,她注定要一再承受重复的折磨,却没有喊痛的权利…… *************** 次晨,天才蒙蒙亮,一直没睡好的夜珂猛地被初啼的鸡鸣声惊醒。 她粗略的梳洗一番,立即提起剑往门外冲去。 疾步来到了八卦亭,她才猛然停下脚步。 怎么忘了……今天起,她不用跟在墨云身边,而是要去练功房,所以根本不用那么早起。 一想到有七天见不到他,夜珂的脑子突然陷入一片空白。 她跌坐在亭中的石椅上,苍白的唇勾起一笑。 “夜珂……你真是个大傻瓜……”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墨云的。 或许是在三年前,他开口要她寸步不离开他的那一刻起……或许是十二岁那年,他随意瞥她的那一眼起…… 也或许是他决定捡回她的那一刻,她便…… 更或许,是上辈子……“夜珂!” 一声温婉的叫唤,让沉溺在自己思绪中的夜珂回过神。 “素姨?” 看着眼前虽有风霜却仍具迷人风韵的妇人,一丝亲切感涌上夜珂心头。 “夜珂,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我……”柳素关怀的眼神让夜珂差点就脱口说出自己的心事。 停顿了一会儿,她收起不小心泄漏出的脆弱。“没、没什么……”柳素温柔的眸光一黯,难掩失望的道:“夜珂,自从你跟在堡主身边后,我们好像很久没说过话……” 夜珂缄默了。 她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约八九岁女孩的样子,一个十分爱笑、活泼的孩子。 她想起来了……那是她! 柳素挑了个最接近她的石椅坐下,“以前你有什么事都会来告诉素姨的,不是吗?” 夜珂一听,心里突然一阵茫然空虚。 那是多久以前的她呢?都是记不住的前尘往事……她早忘记自己有多久没笑过了。“我听骆文说……你昨天……” “素姨!”夜珂猛喝住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 她不需要被人同情,那只会让她显得更加软弱,而她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软弱。 “可是……”“素姨,时候不早,我该上练功房去了,你……好像也该去忙了吧?”她故意岔开柳素的话。 她的刻意冷漠让柳素一颗心隐隐作疼。 眼前这女孩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女儿啊! 为何上天要如此捉弄她们娘俩,让她们相见也不能相认?即便见了面,感觉上也像是陌生人一般…… “夜珂,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很关心你……”“我知道!” 夜珂躲过那只伸过来想抚触她的手,脸上多了丝不自在。“我真的得走了……素姨,我们改天再聊吧!” 对于自己闪躲的举动,夜珂并没有想太多,只是纯粹不习惯被人碰触而已,却不晓得这个无心之举已经伤到了柳素。 “夜珂……”“您多保重。” 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她表达关心的最大极限了。 给了柳素一个歉意的笑,夜珂快步地离去。 “珂儿……” 柳素望着亲生女儿的背影,只能轻轻低吟着她的名字。 她空洞无奈的眼睛流下了后悔的泪水…… 第四章 纠缠浓密的厚雾层层地弥漫、围绕在空气中,带着一种微凉却又令人感到抑郁的气氛。 大清早一群约十多名护卫押着三四顶八人大轿,浩浩荡荡来到墨家堡大门外。 门僮一接过见帖,双眼立刻大睁,随即堆上一脸笑,连忙开了大门迎请贵客进堡。 这些人的确引起了墨家堡不小的骚动,因为对方来头可不小—— 长缘郡主,当今皇上的表妹。 说是皇上表妹,但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这郡主压根儿跟皇室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她是顺亲王爷认的外姓义女。 虽然是认的,但她从小便住进王府里,加上顺亲王夫妇已届苍发之年,膝下却无子女,所以对于这唯一的掌上明珠可以说是竭尽所能的宠爱,予取予求。 也因为他们过分的疼爱宠溺,造成了这贺长缘骄纵无理的恶性。 这样的官家千金,又怎会和一向不与官府打交道的墨家堡有所牵连呢? 只因为这娇滴滴的长缘郡主有一个奇怪的嗜好——喜欢习武。 贺长缘自小讨厌诗词歌赋,却喜欢舞刀弄枪,顺亲王夫妇因为拗不过她,也只能任由她去,甚至从各地重金聘请名师来教导她。 以墨家堡在江湖上响亮的名声,加上这一次武林中各派武功高手齐聚一堂的难得场面,她贺长缘岂能缺席? 虽然说是作客,但在墨家堡她却一点也不觉得拘束。 住进水月居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已经骂走了三个墨家堡派给她的丫鬟,其中两个还挨了打。 哐啷一声! 一名丫鬟跑出水月居,双手还捂着脸颊。 “这已经是第四个了耶……” 碰巧经过中庭的夜珂听见几个婢女正窃窃私语着。 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那低着头跑出来的丫鬟给撞个正着。 “秀儿?” 夜珂扶起她,仔细看着哭红双眼的女孩,认出她是看门阿禄伯的孙女。 “夜……夜护卫……” 秀儿一抬头见到被自己撞着的人时,不禁吓呆了。 对她们这些下人来说,如果墨云是神只,那么夜护卫就等于是天上的仙女了。 因为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长相不似凡人,又一样待人冷淡、不爱笑。 能待在堡主身边当一名护卫已是不简单的事,更何况她还是个女人…… 比起她们这群再普通不过的女人来说,夜珂可算是异类中的异类了。 美丽的外貌、冷漠的神态,加上高强的武功……怎么不让她们感到害怕? “对……对不起,夜护卫,我、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秀儿的脸色死白,颊上的五指红印也因此更加明显。 “秀儿,你没事吧?” “秀儿,你怎么了……” 适才那些七嘴八舌的婢女们全跑过来,围着秀儿关心地问着,却没有人敢看夜珂一眼。 “夜护卫,秀儿她、她不是故意的,请你不要生气……”一名较为年长的青衣婢女似乎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敢用小小的声音说道。 看这些人全低着头不敢看她,一副很怕她的模样,夜珂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跟在一个人身边久了,气质和性格也会跟着像起他啊! 现在的她,也变得令人难以接近,变得令人害怕了……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长得这么可怕。” “咦?” 婢女们听了全惊讶的抬起头,但更舍她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夜珂脸上明显的笑意。 这可让她们吓呆了! 从来没笑过的夜护卫被秀儿一撞竟然笑了,然而对她们而言,带笑意的夜珂,可比面无表情的夜护卫要来得可怕…… 她们只觉得事态严重,一定是夜护卫太生气了,才会反常的露出笑容…… “完了、完了,这下秀儿死定了……” 夜珂听见一名婢女低声嚷道,她再也隐忍不住的咯咯笑了开来。 “夜、夜护卫……” 一群小女生全软了脚,只差点没跪下来。 “没事,没事。”夜珂笑着挥挥手,“我只是现在才发觉到,原来我不用动刀或弄剑就能让人那么害怕。” 秀儿望着笑得灿烂的夜珂,一时也忘了自己刚刚挨打的事。 “夜护卫……你真的没生我的气吗?”她轻声问道。 夜珂摇摇头。“只是不小心一撞,我有必要生气吗?这不是太小题大作了?” “那就好……”秀儿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她进墨家堡不久,却已经听说了夜护卫的事。 旁人对于夜珂的评语有美艳绝色、功夫不差、深受堡主重用等等,可有一个是公认的——大伙儿都说她冷漠、不大理人。 今天在她秀儿看来,不大理人总比爱打人好多了…… 一想到这儿,她又忆起了自己颊上那火辣辣的痛,不免又是一阵委屈,眼眶迅速红了起来。 “怎么了?不是跟你说没关系吗?”看着秀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夜珂有些慌了手脚。 先前替秀儿说情的青衣婢女安慰性地拍拍秀儿的肩,转过头对夜珂说道:“夜护卫,秀儿不是因为你,她是在水月居被打感到委屈才哭的。” “水月居?那儿一直空着的……是住进了些什么人?” 这些天她一直待在练功房没出来,墨家堡来些什么人她一点也不知道。 “是京城来的长缘郡主。” “长缘郡主?” “是啊,她好凶喔!翠儿、敏儿全给她打跑,秀儿都已经是第四个了。”一名婢女说道。 “是啊,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轮到我,真怕……” 一群丫头又开始讨论起来,全忘了刚才对夜珂的恐惧。 夜珂想了想,终于忆起这个长缘郡主。 早听说过顺亲王有个刁蛮女儿,没想到竟然会来到墨家堡,而且还在此撒泼。 “她打了你?”夜珂指指秀儿的脸颊。 “嗯……她嫌我端茶水的动作太慢……” “管事的嬷嬷没说话吗?”夜珂问道。 “嬷嬷说谁教人家财大势大,咱们只是个丫鬟,她要我们忍忍就算了……” 透过秀儿认命的眼神,夜珂仿佛看到无力与命运争斗的自己。 夜珂正要开口,就听见水月居里传来尖锐的叫骂声—— “芳儿!去叫那个死丫头给我滚进来,不过骂她两句就要性子跑了,真不知道这墨家堡是怎么管教奴才的!” 她心想这位大概就是长缘郡主吧! 身边的秀儿一听见长缘郡主的声音,身子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别害怕。”夜珂淡淡的扯了扯嘴角,水亮的眸看着秀儿。“有时候人的尊严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后头这句话她刻意说得较大声,是说给长缘郡主的丫鬟听的。 果然,那个叫芳儿的丫鬟才走出门,一听到她的话立即又折了回去。 不一会儿,一名打扮华丽的少女哽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跑出水月居。 “是谁敢不把我长缘郡主放在眼里?”贺长缘手叉着腰喝道。 果真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夜珂冷眼一瞧,便知晓这个官家千金不好惹。 “这位就是长缘郡主吧?” “正是!我家小姐就是顺亲王爷的掌上明珠,长缘郡主。”芳儿扬着下巴骄傲地说道,仿佛她也沾了不少光。 连身边的丫鬟都如此张狂,可以想见秀儿她们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 也难怪,这样的主子能教出多好的下人呢? 夜珂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脸上却依旧没有表情。 “郡主远从京城而来,又是顺亲王的千金,如此娇贵的身份,墨家堡理当视若上宾,怎敢不将您放在眼中呢?” “哼!” 贺长缘一点也不给夜珂好脸色看,对她而言,除了俊逸的墨家堡堡主之外其余的人全是低贱的、污秽的,她才懒得理会。 面对贺长缘的无礼,夜珂似乎早预料到,只是淡然一笑,“不过……既然来者是客,郡主就该要有客人的样子与矜持才对。” “你……你说什么?我可是长——” “以郡主如此高贵的身份……”夜珂扬高嗓子压过贺长缘,接着说:“来到敝堡的几日内,您一连打骂过多少的丫鬟了?” “这、我……那是因为……” “是因为这些丫鬟手脚笨,办事不够利落?” “是……是啊!”一直气焰嚣张的贺长缘,这时竟然显得有些气弱。 夜珂笑得更加灿烂,但眸光却是益发地泛冷。“哦……那就是敝堡管教得不够好,才让郡主受气啰?” “我……” “但是身为客人,郡主是否也应该顾及主人家的脸面,告诉管事的嬷嬷处理不是吗?私下动刑……这似乎不太像是郡主会做的事。” “你……” 贺长缘一张俏脸给激得通红,向来只有她教训人,像这样被人教训是根本不曾有过,更何况是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这对一向自视甚高的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是怎么回事?” 正当贺长缘哑口无言之际,墨云的出现简直是她的一线曙光。 “哎呀!墨大哥……你可得替长缘做主啊!” 适才的蛮横早已不见踪影,她一个箭步冲到墨云身边,一把挽住他的手臂,整个身子更是柔若无骨地全贴靠在墨云身上。 什么叫作女儿家的矜持与羞涩,这在贺长缘身上是看不见的。 墨大哥?这位郡主叫得未免太过亲热了! 夜珂不愿细想也不愿去承认,那内心不断冒出的酸意代表着什么。 她噙着一贯的冷然,静静的看着墨云。 站在一旁的秀儿和成群的婢女们都是难掩惊异之色,个个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个豪放郡主。 “什么事惹得郡主心烦了?”墨云一张俊脸带着笑,看起来更是魅人。 贺长缘被迷得几乎酥软了脚,差点就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生气。 *************** 七天前她来到墨家堡,纯粹是为了瞧瞧那武林中的传说人物——墨家堡堡主墨云。 可没想到她见到墨云的第一眼,就像吃了迷药似的深深迷恋上这个男人。 她在京城里见过的王孙公子、江湖高手也不在少数,可就是没看过这么……这么令女人动心的男人。 莫说他那落拓俊逸的相貌有多惑人,光是那难掩的尊贵气势及带点邪意的眼神,就能把她迷得神魂颠倒了。 “墨堡主,是这群不中用的奴才惹得我们郡主生气!” 芳儿指着秀儿她们,嘴角跟着泛起得意的笑。 “是啊、是啊!墨大哥,就是她们惹我生气,尤其是她!”贺长缘娇声埋怨道,一只手气呼呼地指向夜珂,另一只手却还勾在墨云手臂上。 在场的人全暗暗倒抽了一口大气。 “是吗?” 墨云抿嘴一笑,眸光淡淡地掠过秀儿她们,最后停在夜珂脸上。“郡主说的是真的吗?” 秀儿连忙摇摇手急道:“不是的,堡主,是……” “我问的是她。”墨云仅是挑起眉,却已经足够让秀儿吓得噤口。 夜珂澄净的眸定定地回睇他,他那两道深不见底的眸光就像漩涡般将她直往下拉,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她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以免于被吞噬的命运。 “说话啊,舌头被猫吃了不成?刚刚你不是还很大声的吗?”贺长缘得意的笑了。 夜珂的沉默,似乎让她误以为是害怕。 “我在等你的回答。”墨云低沉的道。 夜珂用不着抬眼,就能感受到墨云的视线仍停驻在自己身上。 她挺直背脊,纤手在衣袖里都握出汗来了。 “是夜珂多事,不该在长缘郡主教训下人时多嘴——” “我在问是你得罪了郡主,惹她生气了吗?” 她猛抬首,对上的是他黠亮的瞳光。 她就这么重要,能让你这样质问我? 哽在喉头的话,她差点就冲出口。 可是她却只能吞下惆怅与失落,“夜珂知错……” 她平静的声音却掩饰不住微哑。 毕竟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出那样的话,她不过只是个护卫啊…… “夜护卫……”秀儿不禁急红了眼。 她是个丫鬟,做错事顶多挨一顿责罚,可夜护卫不一样,她可是堡主身边的人啊!犯得着为她们这些低下的人扛下责任吗? “知错?我说过我不能容许有第二次的犯错,不是吗?” 墨云冷冽的眸光朝她直射过来,让夜珂几乎承受不住。 “是的。”她困难的吐出一句话。 “护卫?”贺长缘拉着长声娇呼道:“墨大哥,这女人是你的护卫?” 见墨云点头,她夸张地轻捂着嘴。 “是吗?还真看不出来,她长得瘦瘦弱弱的,呵呵……原来还是个女武夫啊,那就难怪了!动作粗鲁不说,连讲话的涵养都比不上我身边的一个小婢女呢!” “是吗?”墨云含着笑,略略沉吟丁一会儿,目光飘过些许狡黠。“郡主不说,我都还不知道她有那么多缺点。” “就是说啊,本郡主还真想不出墨大哥怎会用这样笨拙的人呢!” 他和长缘郡主一搭一唱的,夜珂都看在眼里,虽然小脸上一片漠然,心头的痛却越来越清晰。 然而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情绪却逃不了墨云锐利的眸,只见他嘴畔泛起了一抹诡谲的淡笑。 夜珂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笑容,代表着嗜血与残忍。 “事实上我最近也开始觉得我这个护卫需要一些改造,不知郡主有没有什么好主意?”他低柔地说。 贺长缘先是微愕,随即灵光一闪,笑开了眉眼。 “长缘借住墨家堡,自然也该尽点心意,墨大哥既然都这么说了,不如……不如就让这个呃……夜护卫暂时跟在我身边如何?” “你身边?”他挑高眉,似乎颇有兴味。 “主……主子!”一旁的骆文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夜珂虽然有过错,可她在你身边的日子也不算短,一直都是……” “住口!”贺长缘大声斥道:“你是什么身份?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余地?一切由本郡主和你家主子作主便是1” 她转过身,立即换上一张盈笑妩媚的脸,嘟着小嘴嗲声道:“墨大哥,人家匆匆来到墨家堡,身边正巧没半个贴身护卫,你就把她先借给我吧,我保证不出十天半月,她一定会被我调教得更伶俐的。” 墨云冷冷的瞅着夜珂,“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夜珂垂下眼,心中一片凄凉。 她蓦然明白了,这是他的另一个游戏…… 他总是随心所欲的改变她的人生,把这当成无聊时的消遣。 她夜珂不过是颗微不足道的棋子,他可以任意处置。 既然他已经做了决定,又何须多此一举问她呢? “夜珂任凭堡主安排。”她认命的回答。 “好,好得很!”墨云冷然一笑。 夜珂仿佛听见了他语调中饱含的怒意。 为什么呢? 服从不正是他对下属的一贯要求吗?她不是咬着牙应承下来了吗? “墨大哥,这么说你是答应哕?”贺长缘娇笑问道。 墨云唇畔的诡魅笑意更深,“郡主都这么有诚意了,身为主人又怎么能拒绝呢?” “那……” “就让她从明天起到郡主身边伺候着,任凭郡主差遣,如何?” “任凭我差遣?”贺长缘眉眼一勾,“意思是说,我叫她做什么都行?” “当然。” “可就不知道夜姑娘心里怎么想,愿不愿意呢……”她翘着红唇道。 墨云没回答她,灼灼目光只盯着夜珂。 夜珂回视着他,就像三年前那样。 她记起了,就是这双眼眸将她深深吸引,却也是这冷冽眸光伤她最多次…… 半晌,她终于幽幽地说:“夜珂任凭郡主差遣。” 既然这是他要她做的,她就会做! “太好了!墨大哥,长缘先谢过你了!” 贺长缘兴奋娇嗲的嗓音矫揉作态得令人忍不住想打冷颤,墨云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睇着夜珂。 夜珂则木然的垂眼盯着泥地,恍然间慢慢有了觉悟…… 第五章 这晚的风似乎有些微寒。 寒风吹打着窗扉,啪啪的声音一阵阵作响,其中还交杂着细雨声,让本来就浅眠的夜珂也跟着无法入睡。 她起身走出秋阳楼,漫无目的的闲逛,像个幽魂似的,丝毫未觉微雨已打湿了她单薄的衣服。 明明不远处就有个小亭可以躲雨,但她却偏偏选了一旁的石椅坐下。 并非她想作践自己的身子,而是她走着走着,这才发现自己竟在恍惚间来到了寒栖楼附近的湖畔。 她不想剖析自己心里到底在害怕什么,或者该说害怕遇见什么。 “有亭子你不躲,故意在这儿淋雨,是想要博取我的同情吗?” 饱富磁性的嗓音带着笑意,赫然出现在她背后。 夜珂微微一僵,非但没有任何惊喜的感觉,反而无声的叹了口气。 似乎上天还不想这么快放过她,今晚她最不想遇见的人却偏偏让她遇见。 她缓缓站起来,转过身面对他。“主子。” 墨云似笑非笑地凝睇着她,“怎么?瞧你一副无奈的表情!” “我没有,是你……您多想了。”她刻意将主仆关系阐明,语气和神情更是谦卑。 墨云扯起嘴角,明显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没什么事的话,属下先告退了……” 不想等他的回应,她径自转身要离开。 “等等!” 他蓦然旋身出现在她面前,迅速挡住她的去路。 “主子还有什么事吗?”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他突然对她开口闭口的主子、属下感到无比厌烦。 ”回答什么?”夜珂睁圆着杏眸装蒜。 她当然知道墨云问什么,但现在的她只想尽快逃离,不希望让他看见如此狼狈的自己。 “明知故问!”他冷哼一声。“你在这儿淋雨,不是为了等我?” 他咧嘴一笑,露出亮白整齐的森牙。 夜珂不禁感到疑惑,今天的墨云心情似乎出奇的好,居然会愿意重复说过的话。 “不是……我……属下只是睡不着……”她刻意强调属下这两个字。 “不要跟我咬文嚼字,那令我厌恶!”他瞪大眼,俊朗的脸孔有些扭曲。 夜珂胸口一窒,拼命压抑的伤痛又硬生生涌上心头。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 “你是故意要跟我作对吗?”恼从中来,墨云冷冽的黑瞳染上狂怒。 “属下没有……” 夜珂真的觉得委屈,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做错,为何会惹他如此生气? 墨云怒色稍霁,但仍带着阴鸷。 他沉着脸道:“你今天一早对郡主的伶牙俐齿到哪里去了?” 夜珂一听,雪白的粉颊倏然红透。 原来他全听到了…… “那是我一时失控,以后不会了。”夜珂低下头保证,却显得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失控?是吗……”墨云沉吟着,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她。 夜珂被瞧得有些心慌意乱,活这么大,她第一次有想逃跑的感觉。 “如果没事的话,我……” “等等!” 看着她急欲逃离的样子,墨云不禁皱起眉。 “您……还有什么事吗?” 墨云狂妄的目光中渗着莫名的光。“你明天……” “依主子吩咐的话,夜珂明天就到水月居伺候郡主。” “你这可是心甘情愿?” 夜珂一愣。“服从是身为护卫的第一条规矩。” “也就是说你不是毫无怨言的啰?” 怨言?当人手下哪能有什么怨言…… “夜珂不敢……” “不敢?”墨云一声冷笑,“现在你倒是什么都不敢了。” 夜珂理不清他话中的涵义,只能沉默。 “不吭声?你回练功房没几天,武功有没有精进些不知道,倒是学会了阳奉阴违了。” “不……”她猛地抬头。“属下没有。” 她不希望因为她个人的行为害了整个练功房的人,尤其是郭师父,他是个老好人。 墨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半晌。“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夜珂晶莹的水眸睇向他,对于他所谓的机会并不抱任何希望。 “难道你不想回到我身边?”他的眼神中藏着莫名的闪光。 “想……”这是实话。 她没必要说谎,只是回到他身边一定有代价,而她没把握付得起。 墨云的心情似乎因为她的答案变好,脸上一直紧绷的线条有些放松。 “我可以让你回到我身边,条件是……你必须完全的臣服与柔顺。” 臣服与……柔顺? 臣服她可以理解,墨云是天之骄子,他或许因为看出她的不驯而要求她完全的臣服。 可是柔顺……这两个字用在她身上,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不明白?” 夜珂摇摇头。 今晚的墨云……不!是今晚他们两个人全都怪怪的。 他扬起狂傲的笑,“别说是你,就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但唯一可以让我确定的是,你的确引起了我的注意。” 夜珂一愣,双颊染上醉人红晕。 是上天垂怜她吗?这个她一直认为不能爱的男人居然开口说注意她…… 这是否意味着……或许她有机会…… 墨云见到她芳颊嫣红,一时竟有些失了神,脱口而出道:“明天你可以不用到水月居去,直接上轩香斋。” 这话顿时打碎了夜珂才刚编织的梦,敲醒了她一时的自我迷醉。 轩香斋……那是墨云侍妾们住的地方。 他的意思是……要她由一个护卫摇身变成一个只知承欢的妾! 这就是她努力多年,所能得到的吗? 在他身边,不论多苦、多难熬的日子,她全忍下,为的就是不想让他看轻自己,认为她与那些轩香斋里的女子一样,而今…… 苍白取代了她两颊的酡红,衣袖里的手握得死紧。 “主子的意思是……要夜珂……夜珂……” 她无法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只因为她的心已经被他狠狠得刨出血来了。 “怎么?成为我的人,这不就是你一直待在我身边的目的吗?”墨云邪魅得意的说。 他是个聪明人,夜珂对他有情意,他早看出端倪。 三年来,一直没采撷下这朵娇艳水灵般的鲜花,是因为他认为时候未到。 早在夜河十二岁那年,他第一次见到她的眼眸,就看见那隐藏在她晶亮瞳底的不驯服与傲气。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将她收在自己身边的原因。 他在玩一场不用见血的残酷游戏——夺心。 那些承迎附和的莺莺燕燕不过是他一时的消遣,这些人甚至连游戏的边都沾不上。 既没有香味又不带刺的花朵,轻易就能被人采撷,对他而言一点挑战性也没有。 而夜珂就像一朵带着刺的雪白玫瑰。 她虽然表面上柔顺,但眼中那抹骄傲却始终未逃过墨云的眼睛。 所以他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等待最适当的时机得到这朵娇花,而后…… 今天一早夜珂脱序的那一幕,让墨云知晓时候到了,他设下已久的陷阱也该开始捕捉猎物了。 他狂妄的语气、轻视的态度,让夜珂忿忿地别开脸。 原来她的努力全是白费工夫,他仍将她当作一般女子看待,同她们一样可以随意轻薄…… “属下……属下明天会到水月居去伺候。” 墨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愠怒。“谁准你说话时不用看着我的!” 她的回答并不在墨云的预料之中,这让他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并涌起一阵没来由的恼怒。 夜珂迅速将视线移至他脸上,但晶莹的眸却是凝滞的。 “没事的话,夜珂要回房去了……” 她睇了他一眼,缓缓转身。 “你可不要后悔!” 他粗嗄的喝斥声在她背后响起。 真是伤人啊…… 她开始恨起自己,为何要爱上这个没有爱的男人? 然而她的默然迅速点燃墨云的怒火。“滚!” 夜珂微微地瑟缩一下,却仍倔强的不愿回过头去。 她当然能感受得到墨云明显的愤怒,但她仍强迫自己踩着紊乱的步履快速离去,因为她要自己没有任何后悔的余地。 看着她慌乱逃开的背影,墨云眯起狭长的黑眸,眸中夹杂着郁戾的蓝色烁光,在黑夜里格外令人胆战心惊…… *************** 一连数日下来,夜珂终于知道秀儿她们为什么会视这儿为地狱了。 长缘郡主无理取闹的地步简直是无人可及。 说是来当长缘郡主的护卫,但事实上夜珂已经不知有几天没碰过她那把剑,因为郡主不许她拿,说是怕夜珂会不小心误伤她。 就连墨云两年前途给她能系在腰上的软剑,也被眼尖的芳儿发现,硬是要她卸下。 夜珂虽然抗议过,但郡主总是拿着她说过“任凭处置”的话来堵她的嘴。 这些天,她做的事跟一般婢女在做的事没两样。 抹地、倒茶、叠被……反正贺长缘就是见不得她闲下来,有时连洗衣、提水这些粗使的活儿也唤她去做。 幸好夜珂倒也不是多纤细的人,这些苦比起在练功房那时候可是轻松多了。 “郡主、郡主!” 芳儿抓着裙摆,边跑边叫唤着。 “死芳儿!你在那儿鬼叫什么?我这才刚眯上眼想睡个午觉,你就来吵!” 贺长缘一睁眼就是一阵骂,火气大得很。 芳儿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一进门便快步到主子跟前。 “哎呀,我的好小姐!你怎么还有时间睡呢?” “说什么浑话,这热死人的天气不睡要干嘛?”贺长缘顺道打个呵欠,皱着眉拿起纱糊成的扇子猛煽。 “唉!”芳儿马上接过她手上的扇子帮她扇风。“话不是这么说啊,您再睡就会错过晚上的筵席了。” “等等!筵席?”贺长缘双眼一亮,立即坐直身子。“你是说今天晚上有宴会?” “是啊!管事的嬷嬷来说了,墨堡主今晚要在临水亭设筵,所有宾客全都受邀,当然不能漏掉郡主您啰!” “是吗……呵呵……” 芳儿谄媚的话果然让贺长缘心花大开,暑热全消。 “可我不想让她也跟去呢!”她压低嗓子,用下巴朝夜珂的方向挪了挪。 芳儿顺着她的视线,用眼角瞄了一眼正在抹地的夜珂。 “可她是你同墨堡主央求来的,不让她跟去……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万一墨堡主问起,那怎么办?” “这……” 芳儿拍拍主子的手,用眼光示意她稍安勿躁,刻薄的唇瓣勾起恶毒的笑。 “郡主大可放心,反正墨堡主现在的心思全放在你一个人身上,那些个闲杂人等啊,休想打什么歪主意!”芳儿拉高声调,刻意朝着夜珂的背影说道。 夜珂纤柔的身子一僵,抹地的力道骤然加重。 她哪还能打什么主意? 自从那一夜她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后就已经痛下决心,不再对墨云存有任何遐想,而墨云他……恐怕也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了吧…… “喂……喂!你是聋啦,没听到本郡主在叫你吗?”贺长缘朝她嚷道。 夜珂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放下手边的工作,旋身面向她。 “郡主有什么事要吩咐夜珂的吗?” “哼,瞧你一副冷冰冰的死人模样,真不知道你是哪一点能吸引那些臭男人的!”贺长缘低着声嘟嚷着。 她才住进墨家堡没多久,就听说了不少关于夜珂的闲话,大多是那些爱嚼舌根的管事嬷嬷们说的。 说什么有许多侠客、少庄主们全是慕夜珂的芳名而来,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亦不在少数。 哼!依她看来,这女人根本就是天生的狐媚子,专勾引男人的妖精! “郡主!”芳儿朝她使了个眼色。 夜珂冷眼看着她们主仆俩眉来眼去,心里不禁怀疑到底谁是主、谁是仆。 贺长缘就像是个光有长相却没有脑袋的草包千金,反而是她身边的芳儿,长相虽然不出色,身份也比不上贺长缘,但她不仅心机深沉得吓人,处事更是比贺长缘更圆滑谨慎。 “知道了啦!”贺长缘不耐烦地朝芳儿撇撇嘴,转过身来对夜珂说道:“今天晚上的筵席你就陪着出席吧!” “是。”夜珂答道。 “好了,你赶快将地给我抹干净。” 事实上她才不管地干不干净,她只是不想给夜珂打扮的时间罢了。 “是……” 夜珂木然的回答,弯下腰拾起抹布,又继续擦地的动作。 “芳儿,还不快过来!看看我该怎么打扮啊……” 耳畔传来的是贺长缘和芳儿兴奋的讨论声和刺耳的笑声,但夜珂却面无表情、充耳未闻。 她只是奋力的抹着地,麻木地工作着…… *************** 红白落花飘于水面,垂柳轻拂着池畔,清雅玲珑的假山奇石倚着一座精致的凉亭,这儿正是临水亭。 盈月才刚升起,临水亭却已经是灯火辉煌,一群家丁、女婢们全为今晚的筵席忙翻了天。 这晚的确热闹,不仅是各武林宾客全出席,就连轩香斋的侍妾,居然也全被墨云给召来。 等所有人全都坐定,筵席也开始了,贺长缘这才姗姗来迟。 她一身艳红色镶金边衣衫,美丽的脸还经过刻意妆点,配上梳整得十分华丽的发髻,这样的装扮简直就像是个新嫁娘,只差头上没顶着红盖头而已。 事实上,她也是故意要让人有这样的感觉。 她要向所有人宣示墨云就是她的,谁也不许跟她抢。 瞟了一眼身后的夜珂,她的笑容不自觉扩大。 什么绝色?瞧她一脸苍白的模样,再加上那身素得可以的白衣,哪比得上她? 才到水月居几天,夜珂就被她和芳儿给折磨成这样,只要她再加把劲,还怕不能整死她吗? 至于那些轩香斋的侍妾们,等她当上堡主夫人之后,她们自然不会有好日子过。 在没人带领之下,她扭腰摆臀地径自走到墨云身旁,就像只骄傲的孔雀。 “墨大哥,人家坐这儿可以吗?”贺长缘无视众人的注目,丝毫不避嫌的勾着墨云的手臂撒起娇来。 “郡主是墨家堡的贵客,当然可以。” 墨云的唇边浮起一笑,目光更是柔情得可以,甚至还起身扶她入座。 这让跟在贺长缘身后的夜珂有种错觉,好似墨云对郡主的这般殷勤,是故意要做给她看的。 是因为她那一晚的拒绝吗?他故意和郡主眉来眼去,为的是要报复她…… 她说报复或许还太看得起自己了,对墨云而言,世上女人恐怕没一个能让他放在心上的。 对她……或许只是因为她是第一个拒绝他的女人,这让他男人的自尊受到不可磨灭的打击吧! 一有了这想法,夜珂苍白的脸更是变得毫无表情。 筵席在几场安排好的歌舞助兴下很快进入高潮,大部分的宾客都喝了有七八分醉。 “夜姑娘……” 一声半熟悉的叫唤让站在一旁发愣的夜珂缓缓回过神来。“江公子?” “唉……”江鸣鹤的脸上浮现红痕。“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夜珂很勉强的一笑。 “听说……你现在是长缘郡主的护卫?”江鸣鹤思索了许久才找到话说。 “嗯!” “那……我……”佳人的冷漠让他不禁口拙,拼命想挤出些什么话来,却支吾着说不出口。 不远处的贺长缘一见到江鸣鹤来找夜珂,心想机不可失,随即轻推了推墨云。 “墨大哥你瞧,你这个护卫魅力可真大呢,居然连龙威山庄的少庄主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捂着嘴倚着墨云轻笑道。 这番话江鸣鹤听见了,双颊不禁泛得更红。 墨云勾出浅笑,轻浮的搂住贺长缘的纤腰。 “我这护卫的确不差,不过她的本事可不只是功夫……”他的语气变得诡异难辨。 这样的话别有意味,听在众人耳里各有各的解读,一群人全都笑得暧昧。 夜珂的身子一僵,立即陷入一阵冰凉与麻痹,掠过胸口的痛苦再鲜明不过。 原来,他的报复这才要开始…… “墨堡主,你这样说话未免太伤人了……”江鸣鹤忿忿地说道,气愤着心目中的仙女被污蔑。 “哦?”墨云挑起俊眉,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异彩。“江公子似乎对我的护卫特别关爱啊!” “我——” “孽子,快住口!” 龙威庄庄主连忙上前喝住江鸣鹤。 他恶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给予一个严厉的警告,然后又堆出一脸笑转向墨云,“请墨堡主切勿见怪,小犬入世未深,说话难免失了分寸,还请堡主见谅。” “好说!”墨云淡然的说。“江庄主多虑了,不过是为了一个护卫,我又怎会放在心上呢?” 江庄主假意的干笑几声,“孽子!还不快给我回座!”说完他拖着儿子就要离开。 “等等!”江鸣鹤甩开父亲的手,转头面对墨云。“墨堡主既然只将夜姑娘当成护卫,那么江某可否有个请求?” 墨云眯起眼,未语。 “快住口,都叫你别说了——” 江庄主急得冷汗直流,就怕儿子会为山庄带来灾祸。 墨云却突然狡黠地露出邪笑,“急什么呀,江庄主,就让令公子说说看嘛!” 夜珂恍惚的看着一切,心神全因墨云刚才说的话崩碎,殊不知江鸣鹌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将她打落地狱—— “好,那我就说了……”江鸣鹤仿佛是鼓起最大的勇气般说道:“请你……请你将夜姑娘送给我!” 第六章 “鸣……鸣鹤,你……你在说什么?” 江庄主简直吓呆了,他难以相信一向温文儒雅的儿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居然向墨云要女人……向墨家堡的堡主……龙威山庄完了! 所有人,包括在场的宾客、奴仆,就连正在献舞的舞姬们,全停下动作。 全部的人都屏住气息,引颈观望着接下来的发展。 而夜珂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惨白,江鸣鹤说的话让她傻住了。 她突然感到万分惊慌。 她着实害怕,却又期盼听见墨云的回答…… 一旁的贺长缘也跟众人一样先是呆住,但她很快就回复过来。“墨大哥……你也该说说话啊!” 她当然希望墨云赶快点头答应人家,这样她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除掉这个眼中钉了。 一场静默之中,墨云却突然豪迈的笑了。 “没料到我这个女护卫的魅力还真是大,居然能让龙威山庄的少庄主不顾颜面的向我开口要她啊!” 他的话让江鸣鹤涨红了脸,不服气地瞪着他,却也让夜珂气噎喉堵。 墨云含笑转向夜珂,“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夜珂一听,一颗早就像残花的心终于枯萎凋零。 江鸣鹤听了则是难以置信的狂喜,“那……” “可是……”墨云又突然说道:“我是个相当开明的主子,虽然我也想成全江公子,但这也得夜珂她自己愿意才行哪!” “你……”江鸣鹤空欢喜一场,难免有些恼羞成怒,但他随即一想,的确是该征询夜珂的意思。 他不再看墨云,而是直接将视线转到他一直不敢正视的佳人脸上。 “夜姑娘,既然墨堡主都亲口允下承诺,只要你点头,他就愿意成全,那么你的意思呢?” “我……” 夜珂睁着痛苦迷蒙的眼眸,哀怨的看着墨云。 她在他心中果然什么也不是,所以他可以轻易的说出口要成全人家,将她当作礼物般送人…… “夜姑娘?”“说啊,我不是让你自己决定了吗?”墨云的笑意未减反增,双眸则不避讳的凝睇着她。 说啊!这正是她可以解救自己的时候…… 她相信江鸣鹤会比墨云更适合自己,也更疼惜自己…… 夜珂拼命想说服自己,但牙根就是咬得紧紧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她犹豫之际,一道闪光飞掠过她的眼前。 是刺客! 果然没错,数十个黑衣人趁着夜色的掩护躲过了堡内好几道守卫的防护,终于找到临水亭。 现场陷入一片混乱,许多在武林中自诩是高手的宾客全都措手不及,加上又喝了不少酒,身手明显变慢许多,面对杀手的攻击几乎都是自顾不暇,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救别人。 倒是墨云,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缓缓地喝起酒来,一点也不担心刺客朝他逼近。 夜珂第一个想到的是要立即冲到墨云身边保护他,但贺长缘的尖叫声让她停下脚步。 是啊,她都忘了,现在的她不是墨云的护卫,而是长缘郡主的护卫。 墨云的身边高手如云,更何况还有骆叔叔在,是绝对不会有危险的。 但长缘郡主不一样,她是皇亲,如果在墨家堡出了事,将会连累许多人。 思及此,夜珂随即奔向贺长缘。 利落的闪过许多杀手的攻击,她用脚勾起一把不知被谁丢弃的长剑,以相当快的剑法击退敌人,继续朝向贺长缘移动。 江鸣鹤虽然想上前帮忙,偏偏有两个杀手对他死缠烂打,让他无法脱身。 “夜姑娘……”他频频投以关心的目光,就怕夜珂会受到伤害。“夜珂,小心!”骆文亦上前替她挡掉一剑。 “骆叔叔,谢了……”她微喘着气,有些困难的回应道。 多日以来她的饮食不定,经常因工作太多而有一餐没一餐,人早就有些虚弱了。 身子不适,再加上使用的是不熟悉的剑,夜珂已经显得有些无法负荷,招式开始败落,亦逐渐露出破绽。 原本悠闲的墨云突然眯起幽黑的眸,目光变得深沉锐利。 他注意到杀手的目标似乎不是在他身上,而是一直集中往长缘郡主和夜珂方向攻击。 尤其是夜珂,他们在攻击她时似乎特别狠,仿佛非置她于死地不可。 “骆武,去帮帮你大哥吧!” “谢主子!”骆武欣喜的应道,他哪会听不出墨云其实是要他去帮夜珂的忙。 但这句话似乎来得太迟。 就在刹那间,一名武功看似不弱的杀手突然举剑刺向贺长缘。 夜珂见状立刻挺身上前使劲隔开这一剑,因为双手力道过猛,导致刚刚不小心被划伤的伤口沁出血丝,染红了她纯白的衣衫。 “郡主快走!”她叫道。 也不知贺长缘是不是吓傻了,居然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那杀手见机不可失,又一阵猛烈的攻击。 骆文、骆武虽然奉命前来,却被其他的杀手缠住,根本没有帮上夜珂什么忙。 夜珂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她拨开额际汗湿的发,失去冷静的眼眸看向仍端坐在位子上的墨云。 她放下所有的骄傲和身段投给他求救的目光,但得到的回应竟是他的无动于衷,以及那噙在唇边的笑…… 夜珂难以置信地瞠大双眼,不得不彻底的承认这男人的绝对无情…… 就在她瞬间的闪神之际,刚才那名杀手又是一阵猛攻。 一个不留神,她手上的剑被挑落。 黑衣人见状深知机不可失,一声大喝,立刻不留情地一剑刺向夜珂—— 手上没有了武器,对手又急攻过来,夜珂的手习惯性地想从腰间抽出软剑,却是摸不着。 对了!她的软剑—— 一阵黏湿的腥味传到她鼻间,她恍惚了一会儿,才惊觉那是她肩上被剑刺穿所流出的血…… “夜珂——” 骆文和骆武同时惊喊道。 同时间,她身后另一名杀手亦顺势补上一剑—— 这就是被剑刺穿的感觉吗? 似乎也没有想像中的疼痛,只是突然觉得全身泛冷,肩胛与腹部有着被硬物刺穿的微麻感觉…… 顿时她一阵晕眩,身子似乎再也不受控制般的倒下。 此时,一双温暖的大掌扶住她的肩,将她冰冷的身躯搂进怀里。夜珂困难的抬起低垂的眼眸,竟望进一双夹杂着愤怒与担忧的瞳眸中。 “主子……”是墨云啊……他终于肯出手救她了! 可是,他的眸中为何会有担忧呢? 墨云揽着夜珂,一个旋身便轻而易举地送给刺伤夜珂的两个杀手一人一掌。 只见那两名杀手被击飞了好几尺远,殷红的血从口中吐出,立时便断了气。 “郡……郡主呢?”一股腥甜涌至她的喉头。 “她没事!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墨云没好气的低吼道:“你腰间的软剑呢?” 他一边质问,一边用手轻易地折断还刺在她身上的两把剑,却没将她体内的残剑拔除,为的就是不让她失血过多,一时倒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多焦躁。 夜珂再也提不起力气回答他。 倒是贺长缘在旁边听到墨云问起软剑,心虚地和芳儿交换了个眼色。 “夜珂,振作点!我马上去唤大夫来!” 骆文的话让夜珂勉强挤出一笑,点点头。 看着骆文的背影远去,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对着墨云轻吐出:“这回……在众多宾客面前……我想我应该没丢你的脸了……” “你敢晕过去试试看!”墨云看着她威胁道,下颚微微收紧。 夜珂的目光逐渐趋于涣散,殷红的血再也止不住的溢出唇角,一句歉意含在口中还来不及说出,她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寒栖楼突然陷入一片从来没有过的混乱之中。 忙进忙出的婢女们手上多多少少沾染了些血渍,捧着的铜盆中更全是触目惊心的红色血水。 雕制精细的黑色铁梨木床上躺着的是毫无血色、早昏迷过去的夜珂,一旁则有两位县里远近驰名的大夫正为她诊治着。 时间很快的流逝,东方露出鱼肚白,而这儿的忙乱才刚告一段落…… “大夫,她怎么样了?” 骆文着急地看着正在洗手的大夫问道,身旁坐的是一脸铁青的墨云。 “这……”大夫的脸上出现难色,似乎是在犹豫着该不该说。“照实说,不许有半点隐瞒!”墨云敛眉说道。 “是、是!”大夫被墨云的气势吓得点头如捣蒜,连忙拉起衣袖擦拭额上的汗。“这位姑娘被利刃刺穿了胸肩处及腹部——” “我不想听废话,你只要告诉我她能不能好!” 另一位大夫接着说道:“墨堡主,我们两个已经尽了力,接下来的两天是关键,姑娘如果熬得过去就会没事,如果她熬不过去……” “够了!”墨云沉声喝道,“骆文。” “主子。”“跟他回去拿方子。”“是!” 骆文一边请着大夫,临走前还担忧的看了夜珂一眼。 他真不知该如何告诉正在中庭着急等待消息的柳素… 送走了大夫,墨云也一并遣退满屋子的婢女。 他坐在床沿,深邃的瞳眸紧盯着榻上嬴弱的苍白人儿,似乎正思索着什么。 他不是只当成一场游戏的吗?为何当夜珂被刺时,他竟然会失去平日的冷静,乱了所有方寸,心头竟然也跟着像有剑刺人一般疼痛? 这代表什么…… 抚触她冰凉的颊,墨云倏然收回手。 “骆武。” “主子!”门外守候着的骆武迅速进来。 墨云的眼睛没离开夜珂。“用你最快的方式找到子狂,在最短的时间内要他到墨家堡来。” “是!”骆武领命飞快离去。 “你这条命是属于我的,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夺走!” 炽热的怒焰取代了他深幽黑眸中原有的冷寒。 十八年前他的一时兴起,轻易地拥有她并决定她的生与死,而今天……他想索取的或许不只是她的命而已了…… *************** 不到中午,夜珂果然如大夫所言开始发烧,整个人陷入昏迷中,还不断呓语着,身上的单衣是湿了又换、换了又湿。 一直到过了大半夜,她才开始有些退烧。 可不到三个时辰,她的身子再度发热,而且还更严重。 来来回回的折腾之中,墨云的心跟着忽上忽下,甚至干脆遣开婢女,自己亲自为夜珂拭汗换毛巾。 这当中夜珂几次睁开过眼睛,却都是无意识的眨眨眼又合上。 见她睡得十分不安稳,墨云竟也觉得不好过,尤其是一想到她随时都有丧命的疑虑时,从来不曾有过的轻声细语竟由他口中脱口说出: “你既然是我身边的人就得有强韧的生存毅力,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认同吗?那么你就必须活下来……” 说也奇怪,夜珂明明陷入昏迷,可墨云的话似乎还真传进她耳里,原本急促紊乱的呼吸缓缓地转为平顺。 墨云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当然,他也不会知道他俊逸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温柔神情。 *************** 宅子狂终于一脸倦容、一身疲惫地让骆武给拖到墨家堡来,可是却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睁着圆大的眼,由床榻上的夜珂看到一旁的墨云。 “治好她。”“什么?”宅子狂满脸惊异地瞪着他。 这些年他四处飘泊,为的就是要寻找到他当年吃的“赤艳红丹”,好还给墨云一个人情。 他宅子狂本是毒门的唯一传人,多年前他误中想夺取掌门之位的师兄的毒,只有墨家堡珍藏阁里的解药能救他。 墨云二话不说,赠予他解药。 说是赠也不全然对,这不像是墨云的作风,他一向不做亏本之事。 没错,当年墨云是给了药,可也要宅子狂答应为他做一件事当作交换。 谁教他吃了人家堡里最珍贵的药丹,这事让狂妄自负的他心里总是像有根刺般难受。 “我有没有听错?你要我救她?你可得仔细想清楚喔!”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一般人以为毒门只会使毒、制毒、解毒,事实上他治病的能力才是高明,但如果因此以为他会悬壶济世,那可也错了。 正如宅子狂这名字,他是个狂傲不羁的人,做事全凭自身喜恶;他的脑袋里没有所谓的正义、慈悲、善恶,只有他自己。 “救是不救,一句话!”墨云回给他冷冷的一眼。 “这算是你要求我做的事吗?” 宅子狂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他仿佛看到自己即将解脱的曙光。 墨云的面无表情等于给了他答案,他欣喜的道:“你不要后悔喔!我可是只答应你做一件事而已,救了她之后,我便不再欠墨家堡任何人情了。” “废话少说。”墨云几乎已经失去耐性了。 “宅公子,您就别磨蹭了,救人要紧哪!”骆文急得拉着宅子狂往床边靠去。 万一夜珂出了什么事,恐怕柳素也会跟着……天啊!他想也不敢想。 “这不就来了吗?急啥急的!”宅子狂边走边嚷嚷,“我还真对她起了好奇心了,居然能让你们急成这样……” “你看病就看病,在那儿嘟囔什么?”墨云没好气的说道。 怎么他一听到宅子狂对夜珂好奇,心情就莫名地坏到极点? “是、是!” 宅子狂把了把夜珂的脉,浓密的眉不禁纠锁,接着伸手便往她的胸口探去—— “你做什么?”墨云倏拍开他的手,一脸凶恶的怒道。 “嘿,老兄!不看她的伤口,我怎么知道她到底伤得有多重呢?” 不得已,墨云也只好让开,但他锐利得仿佛要吃人的目光,还真让宅子狂掀被子的手有些发抖。 战战兢兢之下,宅子狂迅速的看完夜珂肩上的伤,就怕多看一眼都会惹来杀身之祸。 “之前的大夫真是看假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墨云皱眉问道。 “不会吧?难道连你也没注意到吗?”宅子狂惊呼,指着夜珂肩上的伤口道:“那些剑上抹了毒。” 墨云闻言不禁变了脸色,他居然没注意到夜珂身上的伤口发黑。“什么毒?” 宅子狂接过婢女送上的毛巾拭手。“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落雁脏脂。” “落雁咽脂?那是……” “没错,是番外的毒物,这东西中原应该没有才对……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居然会用这种毒来伤你的护卫!” 墨云阴沉的脸上布满郁怒,眼神流露出的是令人心寒的杀气。他的身体里开始流窜着嗜杀的冲动…… “救不救得活?” “唉!你这不就小看了我吗?我毒门传人可是干假的啊……”宅子狂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力地击掌道:“我想起来了!上个月番外有进贡,其中亦包括了落雁燕脂……” “进贡之物?这……主子……”骆文想起了一个最有可能的人,却又不敢妄加揣测。 墨云虽然无语,但眸中却闪过一瞬诡光,他对着宅子狂说:“治好她,你欠墨家堡的债一笔勾销。” “算她好运!上个月我正好弄到了一颗解药,要医好她是绝对没问题的,不过嘛……” “有什么不对?” 宅子狂摸摸下巴。“要她活下来我有绝对的把握,但是依她受伤的部位和情形看来……要完完全全复元是不可能了。” “什么意思?”墨云眯起眼。 “意思就是——她会完完全全成为一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宅公子,你的意思是……夜珂她会失去武功?”骆文一声惊呼。 “没错!”“我的天啊……”骆文震惊地低喃。 夜珂是个外表柔弱但内心却十分好胜争强的女子,这样的结果她能接受吗? 她可是个护卫啊,失去了武功……这对她实在太残忍… “你确定救活她会比较好吗?”宅子狂这话是对着墨云说的。墨云这个人,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在他眼里就像是垃圾一般,通常他会毫不犹豫的将之踢到一旁。 这床榻上的绝色女子是他的护卫,护卫首重武功,失去了功夫就等于失去她对墨云的价值了…… 依他对墨云的了解,这可怜的女护卫恐怕是凶多吉少。 他的定论才刚下完,墨云坚定的语气已经响起—— “救活她!” 第七章 半夜里突然下了一场骤雨,脆弱的娇花禁不起摧残,纷纷被打落在砖砌的石地上。 宅子狂不愧是毒门传人,才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就让夜珂的病况好转,不仅没再发烧、呓语,伤口也不再泛黑。 “照这情形看来,我有把握让她很快就能复元了。” “最好如此。”墨云盯着床上仍是昏睡的人儿。 宅子狂睨了他一眼,“喂!听过聂霸这个人吗?” 墨云眸光一闪,没说话。 宅子狂耸耸肩,走到洗脸架旁洗手,“她还没那么快醒过来,你用不着紧张。” “我听不懂你的话。”墨云眯起眼低语。 “你当年抱回的女婴——” “够了厂 宅子狂又耸了耸肩,“我也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只是做个顺水人情给你罢了嘛!” “有什么事快说,别在那里故弄玄虚。” 墨云一脸阴沉,他着实不喜欢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你想想看,我不过是个局外人都能得知她的下落,试想聂霸会查不出来吗?” “他知道夜珂在这儿?” 宅子狂摇摇头,“我不确定他知不知道,只是有探子向我回报,他正向墨家堡赶来,所以就算你没让骆武来找我,我也会来这儿一趟的。” “他来了又怎样?”他一点也没将聂霸放在眼里。 “当然,我知道你一直没将聂老头放在心上,更不用担心他会对你那个漂亮护卫怎样,毕竟那时她还有一身不错的武功,可现在她……唉,我实在担心你会弃她于不顾啊!” 他的哀声叹气模样看在墨云眼里,令他莫名的感到碍眼。 “担心?关你什么事!”墨云没好气的道。 “当然关我的事啊,她的命可是我救回来的,更何况……” “何况什么?”墨云的忍耐已到极限,神色泛着愠怒的铁青。 不知死活的宅子狂还是滔滔不绝的往下说:“更何况她是这么个令人垂涎欲滴的绝色。啧!你这个墨家堡堡主若不希罕,可是有很多人希罕呢!” “你想英雄救美?”墨云冷峻的脸上出现不屑之色。 “嘿嘿,有何不可?你别忘了我还尚未娶妻呢,这样的美眷,全天下大概只有你才会当她只是个护卫!” 墨云身子倏地一僵,宅子狂的话像一盆冷水般泼向他。 他收留夜珂那么多年,甚至破例让她成为贴身护卫,但是……他真的就只当她是护卫吗? “她既然是墨家堡的人,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能动她。”他阴郁的说。 “可她现在已经没了武功,对你已经没有作用了——” “够了!”墨云斥道。“她的事不用你操心!” 宅子狂背着他转过身去偷笑,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也不用再加油添醋。 会帮这一个忙,算是他和夜珂有缘吧! *************** 一片静谧黝黑的夜空中,满天的星子一闪一闪地争着绽放光芒。 夜珂缓缓从幽暗的昏沉中醒过来,却虚弱得连睁开眼的力气也没有。 恍惚之间,她听见微弱的呻吟声,猛惊觉到那竟是由她口中发出的。 “呜……”她想伸起手捂住嘴,却牵扯到肩上的伤,剧烈的疼痛反而让她发出更大的呻吟声。 “你醒了?” 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夜珂花了不少力气才让涣散的目光集中。 “主……主子?” 她沙哑的嗓音让墨云皱了皱眉。 夜珂第一个想法是他怎么会在自己房里,但仔细一瞧,才发现这儿根本不是她的房间。 “这……这儿是……”她大惊失色,这是墨云的房间! 这黑色的床……她居然还躺在他的床榻上! 她猛地撑起身子,却忘了自己身受重伤,剧烈的扯动下包扎好的伤口又裂了开,白色的纱布也沁出深红色的血来。 “不要乱动!”他蹙起眉瞪她。 夜珂疼到连喊痛的力气也没有,整个人又跌回床上。 “对……对不起……”她笨拙的道歉,干涩的眼眶凝上一层氤氲的水气。 是因为大病之后的脆弱或自怜吗?为何当她看见墨云一脸不耐烦甚至不愿出手扶她时就不禁涌上一阵心酸? 经过她刚才的一阵挣扎,原本覆盖至她颈部的锦被滑至腰部,仅着亵衣的身子顿时春光外泄。 雪白无瑕的美肩,纯白色亵衣包裹着的是她成熟的胴体—— 这一切全落人墨云的眼中,原本冷然的目光逐渐转为炽热。 顺着他奇异的眸光,夜珂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没穿衣服,她羞涩惊慌的伸手拉起被子。 “遮什么遮?”他拨开她的手,不怎么温柔的将她压回床上,目光在见到她伤口再度流出血时更加阴鸷。“这些天我都不知已经看过多少回了。” 夜珂本就不甚好看的脸色,在听见他的话时更加泛青。 “郡主……没事吧?” 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勉强挤出一句话来。 “那么多宫廷护卫守在水月居.她会有什么事?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墨云有些愠怒的说,顺手点住她肩上的穴止血。 那天晚上有刺客潜入的事“听说”震惊之只城的顺亲王府,所以他们特别借了大内高手,说是要来保护长缘郡主的。 “哦!”她轻哼了声,神情难掩怅惘。“属下丢了您的脸,让您失望了……” 京城里派了人来,分明是认为墨家堡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郡主,依墨云的脾气,他怎能忍受这样的侮辱? 身为郡主护卫的她,这次恐怕真的不能回到他身边了…… “我还没问你,你身上惯用的软剑呢?” 夜珂眸光一闪,不甚自然的道:“我拿下来了。” “为什么拿下?那把软剑你不是一直不曾离身的吗?”墨云挑起眉问。 那软剑是他亲手选给她的生辰礼,她收到这礼物时的心情简直可说是欣喜若狂,从此就将它系在腰间,再也未曾将它卸下来过。 “这些天待在郡主那儿,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就拿了下来——” 她已经为墨家堡惹了麻烦,没必要再生什么事端,虽然让墨云知道事实,他也不见得会为她说些什么…… “这样的谎言你也敢跟我说!”看来她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夜珂被吼得有些失措,“我……我只是不想再为墨家堡添麻烦……让您为我费心……” “你认为你真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让我为你花任何心思?” “我……”夜珂顿时无语。 她也知道她没那个能耐,只是由他口中说出总还是让她受伤。 他神色冷郁地瞅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才有些粗鲁地替她拉上被子。 夜珂的脸上漾起一阵红潮,和苍白的唇成了强烈的对比。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能感受到他若有似无的温柔,就像她在昏昏沉沉时经常贴上她额际的暖手…… 不过也只有那么一瞬间,他接下来的话便让她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 “我会让柳素来照顾你。” 对了,她只是个护卫……怎么还敢奢求他…… 想来,那双手应该是素姨吧! “不,不用了!我可以……” 她才作势要起身,就被墨云恶狠狠的目光给逼躺回去。 “你敢给我起来试试看!”他含着怒气低语道。 “可这是你的房间——” “闭嘴!” “可……” 夜珂本来还想开口,但一接触到墨云的目光,便立刻被吓得噤声。 她安安分分的躺好,不敢再尝试着违背他,但心里却突然升起奇怪的感觉。 今天的墨云……真的怪怪的…… *************** 夜珂在柳素的细心照顾下逐渐恢复健康。 当然,宅子狂的药方子功不可没,只是他每回来替夜珂看诊总是非常神速,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死在墨云杀人的目光之下。 夜珂当然也察觉到墨云的异样。 这些天,除非要紧的事,否则他一定待在寒栖楼,就连批示、看账这些事他居然也不去书房,反而大剌刺地全搬到房里…… 虽然这本来就是他的房间,可是……现在住的是她耶… 这也就算了,最让她感到懊恼的是,他居然连晚上也睡在寒栖楼! 她是爱他没错,但是并不代表她就轻贱自己,无论如何她绝对不允许自己成为轩香斋的一员。 幸好自从那一次被她拒绝之后,墨云似乎也对她没有兴趣了,几夜下来他其实都是睡在隔壁的客房,倒还算相安无事。 只是外头的闲言闲语她可想而知,光是送药进屋子里的秀儿眼神中的暧昧,她就知道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是她对别人怎么看一点也不在意,她自个儿心知肚明就好,最重要的是她怎么看自己。 “珂儿……”柳素手捧着药汤进屋子。 “素姨,您来啦!” 柳素温柔的笑着扶她坐起身,还习惯性的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其实我只是伤口还没完全愈合,身子早好了,也该可以下床走动了。” “别说傻话。”柳素佯怒的瞪她一眼,“受了那么大的伤,——定得好好调养调养才行。” 夜珂蹙起秀眉,“可是我怕躺得太久身手会变得生疏啊,再不下床练练功,我可真成废人一个了!” “别胡说!是谁说没武功就是废人的——”柳素倏地捂住口。 “素姨,你刚刚说什么?”夜珂胸口猛然一悸。“您说没武功……谁没了武功?” 柳素眼光一闪,不自然的笑了笑。“我哪有说什么没武功的,是你听错了吧?” “可是……”夜珂突然觉得素姨一定有事瞒着她。 “对了!”柳素连忙打断她。“瞧我这脑袋瓜子,竟忘了一件事!” “素姨,什么事?”夜珂没什么兴趣的问道,她整颗心全因为素姨适才的话而有些紊乱。 “是那个江公子啊!” “江公子?哪个江公子?”她蹙起眉,脑子里一片空白。 “哎呀,就是龙威山庄的少庄主啊!” “哦……是他啊,他怎么了?” 柳素将药汤递给她。“我刚要进屋子来,碰巧在门口遇见他,他想要进来看看你……”. 会在夜珂面前提起江鸣鹤,柳素的确是存有私心的! 那江鸣鹤身世显赫,对夜珂又十分爱慕,倘若能让夜珂嫁给他,也算是了她身为母亲的一桩心愿。 夜珂手捧着微温的药汤,脸上有些怔愣。 她知道江鸣鹤几乎天天都来看她,但每一回总是让墨云给挡掉,没一次进得来的。 想起那天晚宴上的一切,夜珂不免轻叹一口气。 这人对她其实是真的有情,只是她已心有所属,悲与喜她也只为那个人了…… “素姨,您去请他进来吧!”趁着墨云不在,她也该和江鸣鹤说个清楚,免得他再陷下去。 “好!我马上去!” 柳素高兴的拍拍她的手立刻起身,才走到门口就撞见了一脸愠怒的墨云,后头则跟着脸色发青的骆文。 “你可以不用去了,他走了!” “堡……堡主……”柳素害怕的低下头,她从未看过墨云那么生气的样子。 “下去!”墨云喝道。 “我……”虽然害怕,但护女心切的柳素怕墨云在盛怒之下会伤害夜珂,所以硬着头皮不肯走。 “滚!” 他恼怒的大吼,让在场的人全吓了一大跳。 “素姨,我的药冷了,麻烦再帮我熬一碗好吗?” 夜珂也不晓得墨云的怒气从何而来,总之先支开素姨再说,她朝骆文悄悄使了个眼色。 “走吧!”骆文拉着还站定不动的柳素,一古脑儿的就往外跑去。 只剩下两人的屋子里气氛变得怪异。 “你吓到素姨了……”夜珂试着先开口。 “你想见江鸣鹤?” 墨云走到床榻边,悒郁地盯着她问。 夜珂困难的抬眼看他,这样的墨云令人害怕。“我只是——” “你把我这儿当成什么地方了?情人幽会的场所?” “我没有……” “还想撒谎!”他一拳捶在床板上,愤怒与嫉妒的火焰燃烧着他。 “我真的……”夜珂拧着眉,想不透他为何一定要这样曲解自己。 墨云眯起眼,用力地扣住她的下颚,丝毫不怜香惜玉。 “你最好搞清楚一点,这是我的床,别弄脏了它。”他咬牙说道。 “你!”她生气地伸手想要拨开他,却发现自己竟然使不出力气。“我跟江公子没什么……”她尝试着向他解释。 “是吗?”墨云的眸光突然由愤怒转为邪佞。“那么,你是故意让我听见你请他进屋?” “我没有……”夜珂愣了愣,猛迎上他含讽的眼。“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墨云突然俯首吻上她略显苍白的唇,恣意的蹂躏她柔软的唇瓣。 “嗯……” 夜珂震惊的睁大杏眼,挣扎着要推开他,却被他逮到机会趁势撬开她的唇瓣掠夺她的甜美。 夜珂毫无反抗的力量,尽管她怎么使劲都推不开他,只能任由他狂妄的吻着她。 直到她的双唇被他啃噬得又红又肿,墨云才心有不甘的放开她。 “为什么……”她喘息的问。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意,有的只是纯粹的掠取,而她所感受到的更只有羞辱。 “这不就是你要的吗?既然你这么处心积虑想要引起我的注意,我就成全你。” 墨云刻意压低嗓音,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天晓得他对于刚刚这个吻有多么的意犹未尽,更该死的发现自己居然会被她的甜美所吸引。 “我虽然是你的下属,可你也不能这样污蔑我……”夜珂的莹眸里隐含着泪光。 “为何不可以?只要你在这儿一天,你就是——”他蓦地停住口。 墨云开始有些怀疑真正受了伤的是自己,而且伤到的是脑袋,因为他居然差点脱口说出夜珂是他的人! 夜珂再也无法忍受自己的清白一再遭受侮辱,她忍着疼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你做什么?” “回秋阳楼,免得弄脏了你的床!”语未还带着一丝哽咽。 “不许走!”他拽住她的手臂,阻止她下床。 “放开我!” “休想!” “你——” 她清灵的眸中尽是愤怒,击出一掌想借此摆脱他,却惊惶的发现自己发出的掌风竟然软弱无力…… ”为什么会这样?”夜珂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惊呼。 即使她生再重的病,也不可能这么无力啊! 是谁说没有武功就是废人的…… 素姨的话陡然窜人她的脑海里。 “不、不会的……” 看见她失神的呓语,墨云的胸口竟然有种被捶击的痛感。 “伤你的那把剑上有毒,救治的时间太慢、毒性太强,伤到的又是丹田……”他说得够坦白了。 夜珂愕然的傲张小嘴,听着墨云对她说出最残忍的话,而泪水早已在他说完话时濡湿了她胸前的衣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从他口中听见伤害她的话? 武功……是她打从十二岁以来唯一的生活重心。 因为有它,她才能在墨家堡过得抬头挺胸,也因为有它,她才能理直气壮的待在墨云身边。 现下她所有的一切全落了空,她什么也没有了…… 她抹去颊边的泪痕,即使只是短暂的脆弱她也不允许。 “那么我更没有理由再待在寒栖楼。”甚至也不能回秋阳楼了 “不许走!”墨云的俊脸明显扭曲,擒住她的力道也加重了,他总算是见识到她的倔强。 “反正我的武功都废了,你还留我做什么呢?”泪水迷蒙了双眼,夜珂费尽力气却依然无法挣脱墨云的手臂。 一番纠缠之下,墨云也不禁动了气,他不耐烦地制住夜珂的双手,顺势将她压抵在床榻上,无心的动作却形成了一幅暧昧的画面。 为了包扎伤口方便,夜珂这些天只穿着一件单衣。在拉扯之下领口的系带早松开了,露出雪白的香肩,一头黝亮的长发全披散在枕上,配着她绝艳的容颜,说有多美就有多美。 夜珂只顾着要挣脱,丝毫不知自己早巳春光外泄,直到她发现墨云的眸光突然变得炽热,顺着他的视线她才惊见自己已经衣衫不整。 她羞得想伸手去揪紧领口,但墨云却将她的双手扣得更紧。 她羞怯怯的开口:“请你放开我……” 墨云黑瞳中的冰冷早被邪情的眸光代替,他温热且充满男性的气息,因为两人的靠近若有似无的围绕着她,他的体热更是煽情地熨烫着她。 墨云的脑海里想着的是,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一定得将她留下…… 美人软玉馨香在怀,怎能教他不心猿意马? 看着他无俦的俊脸缓缓靠近,夜珂只能慌乱的撇开脸。 对于她的反抗,墨云一点也不在意。 比起那些柔顺轻佻的女人,她这样反倒更吸引他,也更值得让他多费些心思。 “你应该知道,只要是我想要的女人,没有得不到的。” 第八章 夜珂听见了他的话,蓄在眼眶里的泪再也忍不住的由颊边滑落。 她的眸里尽是悲哀。“你并不是真的想要我……你只是因为受不了被我拒绝,只是纯粹想征服我……” 她的泪水让墨云微愕。 “就算是吧!那你还想要反抗我吗?”他加重手劲。 夜珂哑口无言,仅是睁大淌着泪的眼,手腕上的疼远不及她心窝深处的痛。 不……她发过誓的!“你也该知道,我是绝对不会屈服的……不论你用什么办法,我的心永远不会是你的。” 一抹愠怒的烁光闪过墨云瞳眸中,他紧抿着的唇瓣突然扬起狡黠恶意的笑,“是谁说要你的心的?” 夜珂哽咽气凝,眉眼间流转着嗔怨,轻咬着丹红双唇,明明是含着怨怼,却又更增添了丝丝幽艳。 “怎么样?你该知道我的脾气,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他笑得狂狷。 似乎他算准了夜珂没有拒绝他的能耐及胆量,他的笑容里充满着自信。 夜珂一张小脸满是受伤的神情,她早该料到这男人有着绝对的本事,可以轻易地伤害她于无形。 “你也知道我……这寒栖楼、秋阳楼……我是不可能再待下去了。”就连墨家堡,她都不知该不该留、能不能留。 夜珂失去光采的水眸空洞的直视着墨云。 “你……该死的女人!”墨云咬着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一拳打在床板上,发出不小的声响,让夜珂惊惧的闭上双眼。 她再睁开眼时,却只来得及惊喘一声,娇嫩的唇已经倏地被他给堵住。 墨云带着纷乱的心绪,甚至是有些泄愤意味的啃噬,狂烈而强硬的探取她檀口中的甜蜜…… *************** 夜珂彻底的被墨云给幽禁,不论是人或是她的心。 她身上的伤在宅子狂照顾下一天一天好转,可心上的伤却一日一日恶化。 自从那天起,墨云几乎天天要她,甚至连睡觉都还要搂着她。 她如愿以偿的成为墨云的女人,可却是一点快乐也没有。 对她而言,这些不过是纯粹的肉欲关系。墨云从未理会过她的感受,除了她还住在寒栖楼外,与那些轩香斋的侍妾已无两样了。 “想什么?” 墨云低沉浑厚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吓了正在冥想的她一跳。“没有……” 她本来是半躺在贵妃椅上的,一见到墨云进屋,便立即坐起身子。 “你……不是去看长缘郡主了吗?” 芳儿最近天天上寒栖楼来请,说是自从上次差点被刺之后,郡主就开始显得精神不济,晚上还会做恶梦,央着墨云上水月居去看她。 “怎么,你吃醋?” 墨云潇洒的拉起衫摆坐到她身边,伸手就要揽她的肩,却被夜珂闪开。 “没有。”夜珂目光闪烁地道。 “连碰都不让我碰,还说没有?”不理会她的挣扎,他猿臂一构,纤柔娇躯又再度回到他怀中。 “别这样,我不习惯……”她用手抵着墨云的胸膛说。 “那你得早些习惯……”他温热的薄唇狎戏的欺上她的颈窝。 “我说了别这样!”夜珂使劲地推开他。 她喘口气,挪了挪身子,轻声地说:“你什么时候让我去轩香斋?” “什么意思?”他眯起眼问。 “我总不能一直住在这儿。” “你这是在跟我赌气?”墨云的语气开始泛冷。 在他的认知里,女人一旦得宠,就会开始想得到更多。 “没有,我只是提醒你。”她平静地说。 墨云眼光转为锐利,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我还以为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样,没想到这种已被用烂的伎俩你也会用。” 夜珂别过脸去,不愿看他冷冽的表情。 “随你怎么说,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去处。” “你的去处就是这儿。” “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她无奈地笑了。 “一辈子如何?”墨云沉着一张俊脸道。 夜珂乍听到,有一瞬的愕然和迟疑,“别随便给人希望和承诺。” “我给不起吗?” 夜珂晶亮的水眸略黯,她轻叹口气。“不……是我要不起……” “要不要得起不是你能决定的!”他强势的说。 “我知道……” “那你还在哕唆什么,过来!”他伸手想拉她,却再次遭到夜珂的拒绝。 墨云倏地变得凶恶,眯着眼道:“你这是在考验我的耐性和脾气。” “我只是想再提醒你一次,我并不是你轩香斋里的那些侍妾。” 墨云结实的手臂用力一勾,拽抱住她的细腰,气冲冲地将她往床上一丢。 “让我来告诉你,你是什么。”他轻易地将她压在身下,黑眸饱含怒意。 夜珂的肩窝感到一阵微痛,想必是那剑伤才刚愈合不久又遭剧烈的撞击所带来的疼痛。 墨云也注意到她蹙起的眉,可正在气头上的他偏偏不想让她好过。“你比那些侍妾们还不如!” 夜珂一听,小脸即刻变得苍白,“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要自己认清事实,别让你为难……” “你又凭什么认为你会让我为难?” 他轻蔑地嘲弄道。 夜珂飘忽地轻笑,“那就当是为难到我吧,请你让我离开寒栖楼……” “你死了这条心吧!”他大声的吼她。 夜珂悲凉的浅笑,“我的心……早死了……” “住口!我不允许你再这么说!” 语毕,他泄愤似地吻上她的唇,带着强烈惩罚意味。 夜珂没有抗拒墨云,任由他咬痛她的唇瓣。 愤怒的啃吻很快转化成热烈缠绵的深吻,直到两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他才不舍的放开她的唇。 “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他像是许下诺言般在她耳畔哑声低语。 夜珂清楚看见他眸里的狡诈,这才猜到他会使什么恶劣手段留下自己。 “不——” 她屏住呼吸,还来不及阻止,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墨云给扯下。“我不要!” “你又有哪天说要的?”墨云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他随口说出的话,却狠狠地伤了夜珂。 每个晚上她都奋力地想拒绝墨云,可是最后却都在他高超的爱抚技巧下,臣服于他刻意撒下的欲网中。 他的话就像一把剑刺进她的心头,字字都在嘲笑她的心口不一…… *************** 当激情退去,墨云随即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衫。 他冰冷的目光盯着她,蓦地吐出惊人之语:“既然你这么想当妓女,下回江鸣鹤如果再开口要你,我会顺你的心意答应他!” 之后就像不再留恋一般,他拂袖离开。 夜珂袒露着身子,一动也不动地横躺在床榻上。 过了许久,夜珂才忍着全身的酸痛缓缓起身穿好衣服,踩着蹒跚的步履来到窗边。 她推开窗户,任风吹进屋子… 不知不觉地,都已经是秋天了…… 她脚一软,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微凉的风吹拂在她身上,却不及她心里的寒冷。 墨云终于真的将她变成一个妓女了…… 刚才的她非但没有尽全力抵抗墨云,甚至在最后还转为迎合他。 她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夜珂了。 “珂儿……你在吗?”门外传来一声迟疑的轻唤。 夜珂赶紧拉起衣袖拭去颊边的泪。“素姨,我在这儿!” 柳素推门而入,手上捧着一盅药汤。 “珂儿,快来喝药,宅大夫说你的体内还有余毒,必须再喝几次药……珂儿,你怎么了?” 柳素将药汤放在桌上,一转身见到的是夜珂憔悴的脸和红肿的眼睛。 “素姨,我没事……”夜珂硬挤出笑容。 “眼睛都肿成这样,还骗得了人吗?”柳素皱着眉坐到她身旁。“我刚才在门外与堡主擦肩而过,他的脸色也没比你好看多少,你们吵架了?” 吵架……夜珂不禁露出苦笑,她连和墨云吵架的资格都没有,他甚至连看她一眼也会觉得厌恶吧? “素姨……我从来没这么瞧不起自己,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恨过我的亲生父母。” “珂……珂儿,你为何要这么说?” 柳素倏地白了脸。 “他们当初既然都不要我了,为什么要将我丢在恋江边,为什么不干脆点让我死……这样我就不用一个人在人间受苦……”夜珂万念俱灰的说。 柳素闻言直摇头,眼泪再也无法停止地奔流,她痛苦的道:“珂儿……我没有不要你啊……一切全是不得已的……” 夜珂愣住了,她看着柳素。“素姨,你……在说些什么,怎么我都听不懂?” “珂儿……其实……其实我……我就是你的亲娘!” 夜珂捂着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的确有过幻想,幻想着素姨是她的娘,那该有多好。 可是,那毕竟只是想像,她摇着头道:“如果素姨真的是我的亲娘……那为什么十八年了都不认我,让我一直当自己是被遗弃的?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对我?” 柳素哽咽地道:“绝不是娘不要你……实在是情势所逼……” 夜珂闭上眼,这么大的秘密揭露,她突然多出一个娘……“有什么情势会让一个母亲不认自己的女儿?” 柳素含着泪频频摇头,再也隐忍不住地,她决意将多年死守的秘密全盘托出。 “珂儿你听我说……” 柳素缓缓道出一宗灭门血案,一对恩爱夫妻的生死辞别,一对甫出生的孪生姐妹的分离…… 第九章 这天夜里,墨云没回寒栖楼。 夜珂想起骆叔刚刚欲言又止地说墨云今天不回寒栖楼,她没问他墨云去了哪儿,也不想问,因为肯定是去了轩香斋。 她如今身心俱疲,再也没有心力去应付墨云。 素姨……她的亲生娘亲说出一切之后,非但没有让她有任何兴奋的感觉,反而让她一瞬间完全明了,自己从一出生就注定要与墨云纠缠。 而墨云…… 他打从一开始就将她当成一个游戏,一个他一时兴起而玩的游戏。 “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直到眼角都流出泪水,死寂的心却出奇的平静。 她曾发誓,要她离开墨云除非她死…… 如今她心已死,对于这里她是再也没有留恋,也该是离去的时候了…… 收拾好简单的包袱,趁着黑夜,她踩着蹒跚步伐熟练的往墨家堡后面的小门走去。 才走没多久,她竟在中庭遇见同样揣着包袱的柳素。 “素……素姨?”她开不了口喊柳素一声娘。 柳素的眼里有着失望,但也只能暂时接受,至少她还愿意唤自己一声素姨。 “素姨,你这是做什么?”夜珂看着柳素手里的包袱。 “我早猜到你可能会离开……”“所以你早就等在这儿?” 柳素看着夜珂憔悴的面容,忍不住心疼地上前伸手抚触她的颊。“你……是我的亲生女儿,虽然咱们从未相认过,但你仍是我亲手带大的,知女莫若母……” 夜珂这回并没有躲开她的手,或许她真的寂寞太久了,此时亲情的温暖来得正是时候。 “你没必要跟我离开。”她轻声的说。 “我绝对不要和你分开,除非……你还在怨我不认你……” 夜珂清灵的眸平静的看着她。“知道了原因,我就失去恨你的理由了,当时你若不这么做,我活不了……”而自己也不可能会与墨云有所交集。 真是可笑!墨云这么对她,她居然连恨他的勇气都没有! “那我……” “我说了,你没必要跟我一起离开。” “珂儿……” “你走了,骆叔叔怎么办?别说你们什么都没有。” “我……我……”柳素支支吾吾的。 夜珂轻叹一声。“我不是傻瓜,你和骆叔叔明明有情,又为何要分开呢?” “可是你爹……”柳素对于夜敏风始终怀有歉疚。 “我说句忤逆的话,你不是说过事后骆叔叔替你去查,他……已经伤重身亡了吗?与其守着那可笑的贞节牌坊,还不如好好把握眼前的幸福。” “珂儿……”柳素嘤嘤地啜泣。 “别哭了。”她伸手轻抹去母亲颊边的泪。 柳素点点头。“你真的得走吗?能去哪儿呢?” 夜珂抬头看了一眼渐明的天色。“你不是说我还有一个孪生姐妹吗?或许是血脉相连的特殊感觉,我想她还活着,或许我会去找她吧!” “那么你会再回来吗?” 夜珂水眸中闪过一丝痛楚,“或许吧!” 等到她的心不会再有刺痛的感觉时…… *************** 辞别了柳素,夜珂很顺利的躲过几道有侍卫的门禁,却在最后一道偏门遇见了守门的阿禄伯。 “你……不是夜护卫吗?”阿禄伯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才认出夜珂。 夜珂点点头又摇摇头。 “现在已经不是了……”她说道。 就在她心里正衡量着该如何支开老人时,阿禄伯却主动将偏门打开。 “您这是……”她的翦瞳中满是疑问。 “你的事我听秀儿说过,那天要不是你出面说话,我们家秀儿的小命恐怕也留不到今天。”阿禄伯说着说着竟红了眼眶。 “阿禄伯,您说得太严重了。” “不……你的大恩我们早就想还报了,我那短命儿子死得早,只给我留下秀儿这唯一的孙女,刚刚我远远瞧见你拎 了包袱,就大约猜到你是要离开墨家堡,幸好今儿个是我看门,你快从这儿走吧!” “可我要是从这儿走了,怕会给您带来麻烦的。”这样的老好人,夜珂实在不忍心害他。 “不会的,堡主再怎么狠心,也不会为难我这老头子的……” “那可说不定!” 阿禄伯话都还未说完,墨云冷硬的嗓音就从夜珂身后传来。 夜珂霎时白了脸,僵直着身子,就是不敢回头看他。 “你有勇气背着我逃走,没勇气转过身来看我?” 夜珂轻咬住下唇,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承受他的怒气,心念一转,她决定不回头,急促的跨出脚步—— “你再走一步看看,我保证这老头儿的脑袋马上离开他的脖子!”墨云发狠地说。 “你……”夜珂难以置信的回过头瞪着墨云。“他再怎么说也是你们墨家三代的忠仆,你怎么能……” 墨云冷笑,“你可以试试看我到底敢或不敢。” 夜珂不用去试,她当然知道他敢,人命对这个男人而言一点意义也没有。 “你……到底想怎样?”眼泪濡湿了她的颊。 她不过只是想要远离这个男人,过着平凡的日子罢了,为什么上天要让恶梦继续纠缠着她…… “你对天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离开我。” 她倒抽一口气。“不……我办不到……” “办不到是吗?” 墨云低笑一声,厚实的大掌缓缓伸高,直至阿禄伯的头顶—— 眼看他的手就要劈下,夜珂情急之下不禁泣喊道: “我发誓!我发誓……” 墨云的眼神闪着诡谲,他放下手转而抓住她的手腕拉向自己。 无视于她的一双泪跟,他恶意的捏痛她,眸中充满怒意。 “说出你的承诺!” 夜珂气哽语咽,惨白的唇抖颤着,却只能断断续续地说:“我发誓……从今以后……这辈子再也不会……不能离开你身边……” 相较于她的一脸悲哀,墨云却是敛起眉残傲地笑道:“你得牢牢记住自己说的话,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 他抓住她的手劲加重。 “如果让我发现你有任何想逃的举动,甚至是念头,我保证不只是他,连带着所有跟你有关系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夜珂揪紧揽在胸口的包袱,苍白的脸上一颗颗珍珠般的泪纷纷滑落。 “滚!”墨云对着阿禄伯一声怒斥,吓了他老人家好大一跳。虽然对夜珂十分同情,但他也心知能力不及,只能投以无奈的眼光后离去。 阿禄伯一走,墨云立即甩开擒住夜珂的手。 身心俱疲的夜珂一个踉跄,腿一软便跌坐在地上。 “别妄想得到我的同情,是你先违背我的。”他恶声警告。 “我从未对你有过任何妄想……”她垂下头低语。 “是吗?”他冷哼。“那么你最好继续维持下去,因为从现在起,你连妄想的机会也不会有。” 狭长的黑眸闪着寒冽的光芒,黯蓝色的衣袖猛地一拂,他阴郁的身影随即消失在她面前。 *************** 墨云对于他说过的话执行得相当彻底,夜珂几乎是被关在寒栖楼,除了负责送饭的婢女之外,她唯一能见到的就只有墨云。 寒栖楼外不仅派了侍卫把守,就连送饭的婢女也不敢跟她多说一句话。 她就像被囚禁在精美牢宠里的金丝雀,永远飞不出去…… 而墨云对她的残忍并不止于此,他将她关在寒栖楼,自己却夜夜寝宿在轩香斋里,偶尔来到,面对她也是一张冰冷的脸。 一想到一辈子得这样过,突然一阵恶心涌上夜珂的胸口,胃部就像正在绞扭般难受。 “你怎么了?” 墨云一进屋子就看到她抚着心口,脸色苍白得可以。 夜珂忿忿地拨开他伸过来的手,拒绝接受他的关心。“我没事……” 墨云俊逸的脸上一阵青白,不顾她微弱的挣扎,反手使劲地将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不要跟我要个性,吃亏的可是你!” 夜珂蛾眉紧锁,神情恍惚,她拼命地将涌上来的酸意咽下。“求你不要管我,不要管……” “我偏要管厂墨云耍赖的说。“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身份?”夜珂苍白着脸冷笑道:“我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身份。” 她推开墨云,恶心的感觉却有增无减,只能匆促地攀在窗口便呕起来。 墨云见状再也无心刁难她,毫不费力地抱起她走向床榻。 夜珂早被头昏恶心给折磨得没了力气,再也没有办法反抗他。 “骆文!”他朝门外低喝一声。 一直守在门外的骆文飞快的进了屋。“主子。” “去叫宅子狂来!”“是!” 骆文担忧的瞄了夜珂一眼,随即加快脚步离去。 “我没事。”她虚弱地低语。 “有没有事不是你说了就算的!”墨云恶狠狠的咆哮。 她异样的苍白竟令他心里无端一阵疼惜,突然涌上的慌乱更是前所未有。 “反正你不就是要看我生不如死吗?我现在这模样不是正如你意……” “闭嘴!” 墨云凶恶的瞪了夜珂一眼,可却又是极其温柔的搓揉着她冰凉的手。 他这样的举动让夜珂有些捉摸不定,心窝突然窜进一丝矛盾的暖流。 “既然不能爱我……就不要给我虚假的希望……”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墨云硬是握住。 “那你又说过爱我了吗?”他突然沙哑的低语道。 夜珂闻言猛抬头对上他的眼,“我不懂……” 眼前这双总是无情、冷冰冰的眼眸,如今居然饱含着温柔情意的盯着自己。 是做梦吗? “我自己也不懂,为什么闭上眼就会有个笨女人的身影浮在眼前,明明身边的女人不是她,却莫名其妙地老是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明明心里疼惜着她,嘴巴里却从不饶过她…… 听着听着,夜珂泛红的眼眶盈着泪。“你的话总是虚虚实实的……我摸不透也总猜不着,谁能保证你此刻的温柔不会是另一剂毒药呢?” 墨云脸上一僵,有些懊恼地低咒:“你跟了我那么多年,不会不知道我的性子吧?” “就是知道才会这么害怕。”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在抱怨还是在娇嗔。 望着夜珂一双忧郁的翦瞳,墨云轻叹一口气。 “既然知道我无情,就该明了我对你可说是尽了最大的耐性了,要不依你那天辜负我的信任私下逃离的后果,会只是这样吗?” “可你不是天天都睡在轩香斋吗?”这话又有些酸味。 “自从碰过你,任何女人在我眼里是再也起不了作用了。”墨云咧嘴邪情的笑着,一双大手毫不老实的搂住她的腰。 “贫……贫嘴!”一抹翻飞的霞红窜上夜珂的粉颊。 “噗……” 突然一声杀风景的憋笑声从门口传来,羞得夜珂赶紧推开墨云。 墨云则是一脸没好气的瞪着来人。 “不该出现的时候,你又偏偏特别早到。”他低声咕哝。 “喂!这你可就大冤枉我了!”宅子狂嚷道。 他指了指左手拿着的木盒。“是你那位骆总管一脸天塌下来的样子拉着我就往这儿跑,还直嚷说大事不好,我这才好心赶来的耶!” “赶来看戏才是真的。”墨云反唇相稽。“别在那里耍猴戏了,过来替她瞧瞧,刚才她不停的恶心想吐,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余毒未清的缘故。” “不可能吧,这不是拆我的招牌吗?”宅子狂一脸不相信,伸手就要探向夜珂的手脉,却又看见墨云想砍人的眼光。“喂,不诊脉我怎么会知道是什么病啊,你不会真当我是神医会隔空看病吧?” 墨云眯起眼,拳头握了握,最后仍不得不让开。 一旁的骆文面容早已憋得完全扭曲,他记得夜珂上次被刺时,宅公子要替她诊治,墨云也是同样的反应。 “咦?” “怎么了?”墨云一脸紧张。 宅子狂没空理他,径自对着夜珂问道:“你最近胃口如何?” “不好,可能是心情影响吧……”夜珂一直以为是这些日子和墨云的不愉快所造成的。 “嘿……我看不只是因为心情不好。”宅子狂笑得奸佞。 “别打哑谜,她到底是怎样了?”墨云一阵火气上来。 “别紧张、别紧张!都要当爹的人了,怎么还会这么急躁呢?”宅子狂轻松的说道。 “你……你说什么?” 墨云先是一愣,随即揪起宅子狂的衣襟,微哑地吼道。 “喂喂……先放手啦!”宅子狂拍了拍他的手。 “宅公子……你说的是真的吗?”夜珂同样也是呆愣着脸。 她当然有过短暂的欢喜,身体里孕育了自己最爱的男人的骨肉,有哪个女人会不开心?但墨云的反应,让她又开始心冷。 “当然,你别怀疑我的医术好吗?都快三个月了。”宅子狂一手拉着自己的衣襟,一边朝床上的夜珂说道。 “恭喜堡主!贺喜堡主!”骆文欣喜的拱手道贺。 墨云手劲一松,放开了宅子狂。 夜珂看着墨云铁青的脸,顿时觉得手脚冰冷。 “让我拥有你的孩子,是这么令你难堪的事吗?”她苦涩的轻喃。 整个屋子突然间陷入一场骇人的沉默,宅子狂和骆文脸上的笑也跟着僵住。 墨云的视线终于集中在她身上,眼眸里却没有她意料中的冷漠和厌恶。 “你们先出去。”他炯炯的瞳中闪着奇怪的光芒。 骆文本来还十分担心墨云会对夜珂动怒,犹豫着不肯离开,却被宅子狂挤眉弄眼半推着走。 屋子里又只剩下寂静。 “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墨云转身问道。 “难道不是吗?不过出现了一个孩子,就让你刚刚说的甜言蜜语全变成谎言。”夜珂不愿看他,声音里有着深沉的疼楚。 “你在胡扯什么?”墨云抽紧下颚。 “你并不想要这个孩子……” “闭上你的嘴!”他的怒气已经达到顶端。 “我说中你心里面的话了吧?”夜珂像是要证明她的指控似的,珍珠般的泪珠就这么落下来。 墨云竭力忍住想掐她脖子的强烈冲动,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待在我身边那么多年,我怎么都没发现你这么好辩?早知这样,就不该让你当护卫,干脆让你去替我谈生意,说不定还能替墨家堡赚进不少银子哪!” “别岔开话,我是跟你认真的!”夜珂别开眼,口气硬得很。 墨云再也忍不住地大笑,黑眸变成了两道魅人的弧形。 夜珂有些呆住了,自己原以为出口的话会让他生气,却万万没料到会换来他的一阵狂笑。 “你跟了我那么久,不会不知道轩香斋的侍妾们为何会没人有身孕吧?” 夜珂闭紧嘴,不吭一声。她当然知道是因为厨房每天都会熬上一碗特制的药,轩香斋的侍妾们喝了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却能确保她们体内不会留下墨云的子嗣。 “没我的默许,你想你肚子里的这块肉会这么轻易的留在你腹中吗?”他的眼神变得深奥难测。 “这并不代表什么,或许是你忘了让厨房熬药……”她闷着声说道。 “别拿我的好心情开玩笑!”墨云板起脸粗声低语。 “也或许这又是你报复我的另一个手段……” 等等……好心情? 她有没有听错?墨云知道她有了孩子,居然会有好心情? 夜珂先是沉溺在自己悲伤的自言自语中,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墨云话中的涵义。 她抬起眼,对上的是他深邃的冷眸。 “这些话你有胆再说一次试试看!”他出声威胁道。 夜珂樱唇微张,似乎是难以置信。 她可爱的模样让墨云呼吸一窒,下半身竟也跟着有了骚动。 她居然轻而易举地就能勾起他的情欲。 “你……你干嘛?唔……” 夜珂睁着圆大的眼,红着脸看着墨云俊俏的脸缓缓靠近,在她还未意会他的用意时,身子早被他翻身压住,柔嫩的双唇也已经被霸道的占据…… 夜珂无助的攀附着他,水漾的瞳被他饱含的情欲给勾惹得陷入迷蒙之中…… 他温热的舌恣意地探人她嘴里,挑情地引索她的热情,狂妄的探取她的甜蜜。 好不容易等到热情暂退,夜珂的唇瓣早被啃咬得又红又肿了。 “你……疯了……”她红着脸娇喘道。 墨云哂笑,“是啊,我就是疯了才会爱上自己捡回来的宝贝。” 像是要证明自己说的话似的,他紧紧地将夜珂拥在怀中,力道强烈得几乎是想把她揉进他身体里面。 直到此刻夜珂才真的敢相信,眼前这个曾经冷漠似冰的狂傲男人,这个曾经深深伤害过她的男人,他真的对自己动了心…… 这个她以为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达到的心愿,居然在此时降临。 不过才一会儿的工夫,阴霾又再度回到她脸上。 她轻轻推开他,郁郁地径自拉好衣裳。 “怎么啦?”墨云皱起眉问道。 “你现在或许真的对我有情,但以后呢?你那些轩香斋的侍妾呢?我……我无法忍受和一群莺莺燕燕共同拥有一个人,何况还有一个长缘郡主呢!” 她已经尽量要自己平静,却难掩那一丝醋意。 墨云闻言,俊脸上的怒意一扫而尽,他咧嘴一笑道:“原来你也会吃那些女人的醋。” “我……我才没有!”夜珂红着俏脸娇嗔道。 “你有!”“你……我不跟你说了!”她困窘地别开脸。 墨云毫不理会她的挣扎,一把将她紧紧的锁在怀中,甚至开始得寸进尺的拉扯她的衣服。“那些女人我早就让她们自由了,田产银两我是一点也没有亏待她们,个个全是笑着离开墨家堡,至于郡主嘛……你想我会将她放在眼里吗?”他笑开的脸逐渐靠近夜珂。 “可你这些天……都上轩香斋啊……”她微喘息的问,他温热的气息差点让她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我总是得对你做一些惩罚啊,谁教你竟然敢背着我逃走!” 瞧这男人!居然把所有的错全归在她身上,也不想想是谁霸道可恶的…… 墨云没理会夜珂瞠大的眼,接着说:“反正轩香斋空着也是空着,我把那儿改成书房了。” “那……那你就是在耍我啰?”夜珂涨红着脸,轻咬着下唇道。 他狡黠地一笑,眸底尽是自信风采。“怎么说我也是个堂堂堡主,栽在你这小小护卫手里,多少也该扳回些许自尊才行。” 这并不是什么多动听的甜言蜜语,却让夜珂十分感动,因为她非常清楚这已经是这个身为天之骄子的男人最大的让步了。 她微润的双眼带着最灿烂的笑意,喜孜孜地搂着他。 “我是不是在做梦?”她死命地吸取他身上特有的男性气息,生怕这只是一场易醒的美梦。 墨云飞扬着眉眼,深情款款地凝睇她。“不只是今天,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让你幸福得像是在做梦。” 夜珂微喘口气,将他拥得更紧。 两个相拥的恋人终于将真心紧系在一起,在彼此眼波交错的瞬间,誓言早已不是那么重要。 第十章 待墨云走出寒栖楼已不知过了多久,可等在外头的骆文和宅子狂却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表情,反倒是十分开心。 “怎么样?同时当新郎倌和爹亲的滋味如何?”宅子狂促狭地对他挤眉弄眼。 墨云一脸酷相,让人看不出他此时的情绪。 他转身面对骆文,“三天内拟出喜帖名册,我要让他们母子名正言顺进我墨家门。” “是……是!属下马上去办,立即去办!” 骆文兴奋不已,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去告诉柳素这天大的好消息了。 墨云回身冷瞄了宅子狂一眼,蓝袖一甩便迅速离去。 留下的是一脸傻笑的骆文,和一副“我早知道”模样的宅子狂。 *************** 匡啷数声,水月居内传来阵阵瓷器摔得粉碎的声响。 “郡主……”芳儿躲得远远的,生怕一不小心便会遭到池鱼之殃。 “那该死的贱女人有什么好的?居然敢跟我抢男人!”贺长缘摔东西摔累了,心情却没有好转,仍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芳儿见主子似乎已有些消气,这才敢稍稍靠近小声的说:“您就别生气了,小心气坏身子……” 贺长缘听了却是气上心头,一把就拧住芳儿的耳朵。 “你这该死的贱婢还敢说!都是你出的烂主意,说什么只要我派出大内高手装成刺客,任那女人有多厉害也逃不出咱们手掌心,这下可好了!损了兵又折了将,甜头倒是一点都没尝到。”她顺手就甩了芳儿一巴掌。 芳儿手捂着脸,明明痛辣得不得了,却不敢呼出声。 “冤枉啊郡主!芳儿这可全是为了你好啊,本想假借刺客之手除去您心头大患,谁会知道墨堡主的功夫这么好,那么多的大内高手都挡不住他,又加上那夜珂如此命大,就连落雁燕脂都要不了她的命,还……还让她有了身孕……” “够了!”贺长缘怒瞪着她喝道。 芳儿的话非但没有浇熄她的怒火,反而更是加深了她的怨恨。 她向来都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没想到来到墨家堡,这儿的人全不当她是一回事。 那墨云……她打从第一次跟他照面就对这伟岸俊美的男人心仪不已,打定了主意要当墨夫人,岂料凭她这么个身份高贵的郡主,竟然会败在一个来路不明的女护卫手里! 这股怨气,她贺长缘是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发泄一番的! 贺长缘的神情,随着她脑海中逐渐成形的邪恶念头而变得狠毒。 “芳儿,替我准备笔墨,还有去叫一名功夫不错的大内高手来。” “是,芳儿这就去办,郡主是不是想到什么整治夜珂的办法了?” 贺长缘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借刀杀人之计可不是只能用一次,据我所知有个人会很乐意帮我取那贱人的命!” “您是说……” “我这就捎封信,免费奉送这个消息给他!” *************** 墨家堡内的气氛透着浓浓的喜气与热烈,众人全期待着墨云与夜珂成亲那天的到来,亦怀抱着最诚挚的祝福来筹备婚事。 堡内的客房里更是陆陆续续住进前来祝贺的宾客,除了江湖上各大门派均派人出席之外,更不乏有些高官侯爵。 就在大伙儿沉浸在这喜悦的气息之际,墨家堡外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那是个蓄着及胸长须的灰发大汉,年龄看得出约有五十多,可他的眼神却锐利得吓人,丝毫不输给年轻人。 “去给我叫墨云出来!”一到墨家堡外,他即狂妄的大声叫嚣着,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一群人,手上全举着黑色旗帜,上头绣着金色聂字。 墨家堡的守卫见这阵仗便知来者不善,赶紧要人人内通报。 堡内众人一听就知道是聂霸来了。 “我还没去收他,他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墨云一点也没有惊异之色。 “墨云,这该是我们夜家的私事……”夜珂在一旁轻攒着眉说道。 “什么叫你们夜家的私事,再过几天你该是谁的人了?”他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 “可是……”夜珂羞红着脸,墨云太过露骨的话让她有些困窘。 自从那天决定婚事起,墨云就不许她再喊他主子,硬是规定她只许唤他墨云。 一开始夜珂十分不习惯,毕竟喊了将近二十年的主子,如何能说改就改的,直到这几天她才逐渐改口。 “擎天宝锁虽说已查明确实是一名白衣老者所赠,并非你家先人所盗,但那两把宝锁却确实是我墨家堡之物,聂霸这回明目张胆的带着人来叫嚣,摆名就是针对我而来,又怎么能说是你们夜家之事?” “可是我如今失了武功,什么忙都帮不上……”夜珂精致的瓷脸上有着难掩的担忧。 “是谁要你帮忙的?我墨云还没窝囊到要自己的女人出手!”墨云冷哼一声。 “墨云!别说了啦……”涨得通红的俏脸尽是娇嗔,这男人的跋扈傲慢和蛮横简直让人难以招架。 “就是说啊,更何况还有我在呢!”宅子狂笑嘻嘻地附和道。 “我看你是看戏的成分居多吧?”墨云瞥了他一眼。 “唷,你也别说得那么明显嘛!” 大厅里哄哄笑笑的,一点也瞧不出丝毫的紧张和害怕。 夜珂当然也相信依墨云的实力绝不会输给聂霸,但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就是涌起阵阵不安与惶恐…… *************** 浓密的乌云突兀地遮蔽了整个墨家堡的上空,伴随而来的是阵阵飞沙走石,让诡异的气氛中又增添一丝肃杀之气。 墨云一身蓝色长衫,未带任何武器,手上仅拿着一把青玉扇便走出墨家堡大门。 聂霸见状,脸上明显的挂不住。“墨云,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来见我?” 墨云嗤笑一声,笑意却未达黑眸。“由我一个人来已经太足够了。” “你……”聂霸脸一红,气急败坏地伸直手里的戟指向墨云。“我原本还挺看得起你这后起之辈的,没想到你这么不知进退,那我也用不着跟你哕唆了,识相的就把夜家母女和擎天宝锁交出来!” “可笑之至!”墨云衣袖一拂,眸光转为森冷,“先不论那擎天宝锁乃是我墨家之物,若非夜珂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这层关系,就凭你现下这般虚张声势的模样,要我亲自收了你这老贼我都嫌手脏呢!” “你……” 聂霸一张老脸气得由红转黑,仇恨的烈火迅速在他胸臆间燃烧。 可不一会儿他却由怒转笑,眼神冷厉阴狠得吓人。 “嘿嘿!既然你这后生小辈都这么有把握,敢不尊重我这前辈,想当然耳你也不会把我后头这些喽啰看在眼里了?”他阴狠地说道。 墨云俊眼微眯,冷冷的看着他。 由宅子狂和骆文兄弟守护在一旁的夜珂,听见聂霸这莫名其妙的话、心头那层忧虑又再度出现。 “全放马过来吧!” 夜珂尚未来得及阻止,墨云便冲口说出。 “呵呵……好样的!勇气是很足够,只怕待会儿你就会向我求饶了。” 聂霸倏地停住诡谲的笑,眼神趋于狂恶,一声低喝下,身后的十数名黑衣人便一拥而上,直扑向孤身一人的墨云。 墨云轻轻掀起嘴角讪笑,这样的阵仗居然还敢在他面前叫嚣? 只见尘土一阵飞扬,灰蒙蒙的一片,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蒙面人就应声倒了一大半。 虽然看起来明显是由墨云占了上风,但夜珂却仍是心惊胆战。 “骆叔叔,你们怎么真的不帮忙了呢?”失去武功的她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眼见满脸笑意的宅子狂和带着严肃表情的骆文,她不禁皱起秀眉抱怨道。 “珂儿,你曾是主子身边的贴身护卫,应该比谁都清楚他的脾气,他的话谁敢有所违背?”骆文摊摊手说道。 “就是说啊!”宅子狂露出迷人一笑。“要是我们真的不知进退的出手帮忙,恐怕只会惹他不高兴罢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夜珂蹙起眉头,即使她深知墨云的功夫高深,一般人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可是聂霸不是普通人啊…… 明明是处于劣势,可聂霸的神情却是带着笑意。 发现了这一点,让夜珂的忧虑又加深了。 聂霸的残暴狠毒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在得知他是自己灭门的仇人之后,夜珂当然也想过要报仇,但失去了武功,她连要保护自己都成问题,哪敢提什么报仇的?更何况跟仇恨比起来,墨云对她而言重要多了。 就像是在应验夜珂的不安似的,趁着一群人缠着墨云之际,坐在马背上的聂霸突然一跃而起,但攻击的对象却不是墨云,而是站在一旁的她—— 宅子狂和骆文压根儿没去想到聂霸的目标会是夜珂,一时还来不及反应,眼看着聂霸的掌风就快要袭上夜珂—— 夜珂直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已经毫无武功的她只能无助地闭上双眼,绝望地等待那致命的一击。 墨云原本玩笑性的目光一转眼变为阴戾,健腿一蹬,蓝色的衣衫飘起,修长的身影迅速地移至夜珂身边。 他一手轻易地揽住夜珂纤纤细腰,利落一个旋身将她保护在自己身侧,然后顺手击出一掌—— 不过这一掌却被狡猾的聂霸给躲过。 依聂霸的身手能躲得过这一击,宅子狂一点也不奇怪,但他却在那恶人眼底乍见到一抹怪异的邪光…… “墨云,小心!” 他的这一声警告来得太慢,只见那聂霸从袖里掏出一颗白色香丸,嘴里轻喝一声,那粒白丸便化成一团迷烟,直接洒向了太过轻敌的墨云! 墨云也察觉有异,虽然已经尽快闭气闪开,却仍不慎吸入少许白烟。 一阵恶心涌上胸口,墨云立刻知道自己中了毒。 他将夜珂安全的送到骆文身边,随即出掌对付奸恶的聂霸。 “该死的老贼!居然敢在我面前使毒,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宅子狂怒斥道,同时也加入战局。 依墨云的功力,即使聂霸再怎么老奸巨猾,一旦墨云认真起来,千军万马也不成对手。 那些由聂霸带来的黑衣人,在宅子狂和墨家堡护卫加入打斗之下全数被歼灭。 聂霸一见情势不对,又发现自己的武功居然在墨云之下,即使他使了毒也依旧不是墨云的对手。 在节节败退之下,他开始着急的想脱身,甚至开始求饶。 “墨云……墨堡主,今天这场打斗恐……恐怕是一场误会了……”聂霸粗喘着气说道。 “误会?我可不这么觉得,你觊觎我墨家擎天宝锁多年,还灭我妻子全族,这笔账我还未向你追讨,你今儿个居然还敢上我墨家堡来自投罗网?”墨云冷哼一声。 聂霸眼见苦肉计无效,随即露出狰狞面容,“哼!别以为我真的怕了你这后生小辈,要是我算得没错,此刻你身上的毒也该是时候发作了吧!” 宅子狂上前一步。“有我在,什么毒能难得了我?” “呵呵!我当然知道墨家堡有你这位鼎鼎大名的毒门传人在,所以你想想,我聂霸会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毒吗?” “墨云……”夜珂担心的轻唤道。聂霸阴冷的狠笑让她彻底慌了手脚,虽然墨云表面上沉稳平静,但额际隐约沁出的冷汗的确明显的可以看出他身体不舒服。 “雕虫小技我岂会放在眼里?聂霸……你受死吧!” 墨云冷冷的黑眸射出肃杀寒光,掌风有如锋利的刀刃直扫向聂霸。 聂霸仍顽固的妄想奋力一搏,他侧身勉强闪过墨云凌厉的攻击,袖里的手还想伺机使毒。 “愚昧的老贼!”墨云掀唇冷笑,耻笑这样的伎俩居然还想在他面前使第二回。 面对敌人时的墨云是无情的,他反手拽住聂霸想撒毒粉的两只手腕,稍使劲一拍—— 只听见聂霸一声惨叫,手掌应声呈现一片黑紫,双手立即让墨云给废了。 “啊——我的手……我的手……”聂霸本就丑陋的脸孔此刻更是难看的扭曲在一起,惨叫的声音比杀猪还难听。 墨云冷冷地看着他,正想出手一次将这恶贯满盈的劣贼解决掉,突如其来的一股寒气却在此时涌上他的胸腔,让他往后一个踉跄。 “墨云!”夜珂一声惊呼,撩起裙摆立即奔向他。 “我的天啊!你真的中了毒!”她一碰触到他冰冷的手,即刻知道墨云中毒颇深,刚才的他全靠意志力硬撑着。 宅子狂也立刻来到墨云身边,伸手替他把脉。 “该死!”他低咒一声,皱着眉不谅解的瞪着墨云,“你明知中了毒就不该再运功的,这样毒气在你体内会跑得更快!” 面对众人责难的目光,墨云却还是那副无所谓的冷淡神情。 夜珂又急又气,忧心的泪水就像溃堤般掉落。“你怎么可以一而再的伤我的心?就算你不为了我,也应该为你的骨肉好好保重自己才对啊!” 墨云冷静的表情瞬间起了变化,他有些笨拙的伸手抹去夜珂脸上的泪水,并用她才能享有的宠溺语气说道:“笨蛋,不过是寻常的毒,伤不了我的!” 跪倒在地上的聂霸露出卑鄙的笑,惨白的脸上虽然痛苦却充满得意。“哼……落雁燕脂若只是普通的毒,我又怎么会用在你身上呢?” 落雁燕脂这四个字对夜珂来说简直是刻骨铭心,那种痛苦她毕生难忘。 “宅公子……” 夜珂白着脸,颤抖的唇轻启,想向宅子狂证实。 宅子狂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这是进贡之物,墨家堡此时并没有解药,唯一的解药在京城里。” “从这里去京城最快也要十天……”骆文着急地说道。 墨云强忍住胸口狂涌而上的血腥和疼痛,居然还带着笑意想安慰夜珂:“没事的……”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她哽着声泣道,擦拭他嘴角的白色绢帕都给染成了暗红色泽,她转身向宅子狂乞求。“宅公子,请你帮帮忙救救他吧……” 宅子狂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是还有一个法子,可是这冒的险大了些……” “有什么办法你快说啊!”夜珂焦急的嗓音略抖着。只要能救墨云一命,就算是要了她的命也没问题。 “这……好吧,中过落雁燕脂毒的人一旦服过解药,非但从此百病不侵,而且他的血还能成为任何毒物的解药……” “没我的允许,谁也别妄想动她一根寒毛!” 宅子狂话还没说完,墨云便开始恶狠狠地咆哮。 夜珂却理也不理他,径自询问宅子狂:“你是说用我的血可以救他吗?” “嗯,可是我怕你会失血过多,况且你现在还怀着身孕,我担心……” “我说了不准!”墨云瞠大眼,沙嗄地要挟道。 他虽然拼命地想保持清醒,可突然的剧痛却让他目光开始涣散…… “墨云!”夜珂一声惊呼,眼看着他失去意识。 这男人是她用生命去爱的人啊!一旦失去他,她哪还有存在的价值可言? 她旋身从一旁的骆文腰上抽出短剑,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刀就在雪白的手腕上划出深深的血痕。 随着口里缓缓流人一股热腥的液体,墨云感受到疼痛果真慢慢减轻。 直到他眉宇间的黑气散去,宅子狂便立即为夜珂止血。 “该死……你怀着身孕……” 墨云在完全失去知觉前脑海中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醒过来后要好好惩罚这个不听话的笨女人,顺便揍一顿该死的宅子狂…… *************** 风轻柳枝摇,花草树木葱郁,漫天飘散的落花随意纷飞。 这样美丽的风景中,一双绝丽璧人伫立其中,任由色彩斑斓的蝶儿在他们身旁飞绕,仿如一幅诗意缠绵的图画。 那身着灿蓝衣衫的男人伟岸昂藏、俊逸非凡,依附在他身边的白衣佳人有如水莲般粉娇,自然散发的清雅风韵感是迷人。 “墨云,你猜咱们这趟南京行,到底能不能找到我那失散多年的妹妹呢?”长睫轻轻掀起,夜珂一双明眸停驻在她俊朗夫君的脸上。 “谅那个怕死的家伙不敢骗我的,你想想他居然连你生子聿他都不敢上墨家堡,就知道他有多怕我找他算账了。”他狂狷的双眸只有在看向他挚爱的妻子时,才有这样的柔情。 “还敢说,这全都怪你!”她娇嗔地瞪了丈夫一眼。“宅公子就是怕你找他麻烦,才会连聿儿的满月酒都不敢来参加,即使帮我找着了亲妹妹的下落,都还不敢亲自告诉我,只能派信差来传话。” “这哪能怨我,是他自己要跑的。”算他跑得快! 墨云中毒这件事,说起来宅子狂也算是救了墨云一命,依他的性格按常理说应该会等墨云醒来好讨个人情的。 可他非但没有讨赏,而且还连夜离开墨家堡。 说离开有些不恰当,正确来说他应该是用逃的,因为他连衣物都没空拿,只拎了药箱就跑了。 夜珂事后细想,才知道他是怕墨云一醒来,铁定会把她“用血救夫君”这件事全算在可怜的他身上,所以才脚底抹油、趁早开溜。 他想的没错,墨云一清醒过来的确是对她一阵好骂,可在夜珂泪眼攻势下也只能很快的熄火,正想将怒气发泄在宅子狂身上时,这才发觉他早溜了。 至于那十恶不赦的聂霸呢? 那天众人全都心系中了毒的墨云,压根儿没注意到他,所以让他趁乱逃了。 墨家堡的所有人本都愤慨的想抓回聂霸好替墨云报仇,可却被墨云阻止了。 夜珂当然知道墨云的用意,他并不是大发慈悲想放过聂霸,而是他深知聂霸在江湖上树敌无数,根本不用墨家堡动手,聂霸的仇家一旦得知他被废了武功,还会放过他吗? 唉!墨云或许不够善良,甚至过分的霸道,但却是她愿意倾尽生命去爱的人。 “有件事我搁在心里很久了,怎么也想不透。” “什么事?”墨云挑起眉。 “长缘郡主呀!我知道她始终对你未曾死心,怎么就连她也无声无息的说回京就回京呢?”夜珂偏着头问。 墨云忽然一笑,宠溺地搂紧她生产完没多久却得天独厚、依旧纤细的蛮腰,有意无意的挑逗轻抚。“你以为落雁燕脂这种毒物是聂霸随便可以取得的吗?还有你上次遇刺被下了同样的毒会是碰巧的吗?” 夜珂蓦地瞠眼,“你是说……”听墨云这么一说,她总算明了为何长缘郡主会落荒而逃了。 她狐疑地盯着墨云看,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墨云,你该不会对长缘郡主做了什么吧?” 依墨云有仇必报的个性,不太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贺长缘回京啊! 墨云卓尔的俊颜上仅带着笑没回答,黑眸则闪过一丝邪魅光芒。 “快说啊!” 夜珂蹙着眉想继续追问,可檀口才轻启就被他霸道的唇给堵住。 这些日子他都是靠这项“才能”来止住这小女人的唠叨。 “嗯……墨云……你别……”她剩下的话就像以往一样’被吞噬在火辣辣的热吻里。 墨云当然是故意不回答夜珂的。 胆敢伤害他墨云心爱的女人,就得有勇气接受他的报复。 他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让骆文、骆武上京,给当今皇帝及所有京城里的人送上一份大礼—— 一本详记长缘郡主晦乱宫廷的簿子罢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