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妻不下堂》 楔子 朔风凛列,一轮明月斜挂在半空中,映落在奔腾的大江里,扭曲的圆形就像一副狰狞的面孔。 无边的恐惧像挣脱不掉的绳索,紧紧地纠缠着疾奔在江边的两人。 “夫君,我们该怎么办?”被寒风吹得直打颤的妇人,含着哭音问身边的男子。 夜敏风的眼底交杂着害怕和歉意,“素儿,对不起!都怪我不好……”望望妻子苍白的脸,他的视线往下移,停在她怀中的婴孩上: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懊悔。 “全是因为我不听你的话,太相信那贼人了……” “如何能怪你?聂霸这人长得一脸忠厚,实则祸心内藏,他早就觊觎我们夜家的传家宝锁:要不是福叔忠心,拼了命护着咱们逃离,现下怕已是……”柳素红着眼眶说道。 夜家本是苏州富户,夜敏风也只是个读书人,与妻子柳素一直安分守己的生活着,两人不仅甜蜜恩爱,还拥有一对才刚满月的孪生女儿。 然而这一切全因夜家的传家宝锁和聂霸的出现而改变。 夜家以行善传家,对人又十分和气,在苏州拥有相当崇高的地位,但最令人称道的,却是由夜敏风的祖父不知从何处带回的宝物——擎天宝锁。 这擎天宝锁据说是一位可点石成金的仙人送给夜敏风祖父的。 宝锁一分为二共有两把,一把为金、一把为银,传言说这两把锁可打开在云天山一处秘密的宝窟。 宝窟里不但有着数不尽的金银财宝,还有许多旷世奇书、武功秘录…… 夜家本就富有,再加上这传言的渲染,当然也引来了不少觊觎的目光,不过或许是夜家行善积福,多少年过去了,一直都是平平安安的,直到聂霸出现。 “那聂霸真不是人,亏我还当他是兄弟,他居然为了传说中的两把锁就要杀咱们一家……” 夜敏风揪紧怀中的褓衣。 柳素看着自己怀里的婴孩,又看了看丈夫抱着的女儿,“咱们夫妻死了不打紧,只是这两个孩子何其无辜,她们才来到这世上没多久……”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便隐忍不住地流下来。 夜敏风正要开口,不远处已传来追捕的人的叫喊声。 “相公……” 夫妻俩泪眼相望,自知恐怕躲不过了。 夜敏风把心一横,连忙由怀里拿出两把打造精致的锁匙,一把放进他怀里的婴儿褓衣内,一把放进妻子抱着的婴儿衣内。 “相公,你这是……” 夜敏风捂住妻子的嘴,示意她别出声。“素儿,你听我说,我们必须分开来逃,这样或许还有机会!” “可是……”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无论如何这擎天宝锁绝不能落入聂霸之手!万一咱们之中谁出了事,那么它就是信物,可以成为女儿和咱们相认的依据……”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对苦命的恩爱夫妻也只能含着泪、咬着牙,各往不同的方向逃离。 才刚满月的夜家孪生女儿,就在命运的捉弄下分开,各自开始未知的人生与际遇…… 第一章 烟雨蒙蒙的三月天,带着雾气的风吹来,有着微微寒意。 雾气环绕着满园子的奇花异草、轩榭楼阁,营造出彷若仙境般的景象。 这样充满诗意的画面,看在步荆红的眼里,却一点也无法让她的坏心情好转。 她一身湖绿色水纱上衣,下半身则是天蓝色的素裙,全身上下除了衣襟和裙摆绣着浅浅的银蝶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装饰。 这样朴素的夹裳,虽然将她衬托得更加清灵优雅,却让人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即将成为新嫁娘…… 没错,她步荆红……明天就要上花轿了。 担忧的神色飘上她的眉间,逐渐形成难以抹去的惆怅。 洛水城里几乎人人都知道,当今八王爷之子即将迎娶洛水城首富之女…… 皇族与富户联姻,这样的婚礼理所当然会成为话题,可步荆红知道,与其说人期待看见的是一场婚礼,还不如说是期待着要看她的笑话。 她莹白的素手抚上额间,若有所思地来回轻触。 有别于身上无瑕滑嫩的肌肤,额上的一道疤痕,不断地提醒她自己的缺陷…… 就像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步荆红插地收手握拳。 这道疤痕并非天生的,而是她六岁那年救了一名男孩所留下来的“纪念品”,也是她多年来的恶梦…… *************** 那年爹娘带着她前往八王爷的府邸赴宴,记忆中那好像是替世子庆生的酒筵。 她的爹步青云是洛水城首富,她的娘亲更是当今圣上的义妹;虽然碍于皇室规范,她母亲未能列入皇室宗谱,也没有公主身分,但其尊贵仍是不容置疑的,所以能参加王府的筵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圆圆的小脸上有着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以及一张粉嫩的小嘴,乌黑的发被梳成两个小髻,系上金红丝带,一身红缎绣金软袍衬着白皙的肌肤,六岁的步荆红已经是个小美人了。 那时候的步荆红脸上总是挂着甜笑,两颊深深的酒窝几乎成为她的标记;她总是蹦蹦跳跳的,像蝴蝶般穿梭在众人间笑闹撒娇。 可是,当那位头戴金冠的漂亮男孩出现后,他立刻成为步荆红纠缠的唯一对象。 她趁着大人们忙着寒喧时,偷偷地来到那个坐在椅子上、一脸不耐烦的小男孩身边。 “漂亮哥哥,听他们说你是世子啊?”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哼。 “漂亮哥哥,我可不可以跟你聊天啊?”步荆红又问。 他这次连声音都省了。 “漂亮哥哥,我们一起玩好吗?”步荆红毫不气馁地再问。 “走开!”楚易勋皱起眉,瞪着眼前奇怪的小女孩。 “呼!幸好你会说话,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步荆红拍拍胸口。 楚易勋稚气的脸上有着不协调的冷漠,淡然地看着她无害天真的笑脸。 “要找玩伴去别的地方找,别来烦我,”虽然才八岁,可楚易勋说话的气势俨然是个大人了。 他一点也不喜欢今天这种盛大的场面,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厌恶这种场合。 他宁可去和王师父学功夫,甚至窝在房里睡大头觉,都好过在这儿浪费时间,应付这些想攀附权贵的人。 “漂亮哥哥……” 步荆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迅速泛红,贝齿轻咬住红润的小嘴,一场嚎啕大哭似乎已经避免不了了。 这一招向来都十分有效,通常人们一见她红了眼眶,就会不舍地什么事都答应她,她就不信眼前的大哥哥会忍心拒绝她…… “想耍赖?”楚易勋冷笑一声。“省省吧!你还是去缠别人比较好。” 步荆红讶异得微张小嘴,难以置信自己的计谋这么容易就被他揭穿了。 “别这样嘛……” 她伸出细白的小手,想拉楚易勋的衣袖。 “还不走?”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所有的耐性全用光了,语气也变得严厉,吓得步荆红赶紧将手收回。 “好嘛、好嘛……我走就是了……” 步荆红有些伤心的垂下头转身:心里直嘀咕着:这漂亮哥哥还真凶! 才走没几步,她就听见背后传来阵阵刺耳的尖叫声,回过头便见到一大群穿着黑衣的蒙面人,个个手上都拿着闪着寒芒的武器。 黑衣刺客的出现,让适才还优雅地谈笑风生的宾客们慌成一团,他们正面容扭曲地抱头逃窜。 步荆红被吓傻了,她拼命地叫自己拔腿快跑,但小小的脚丫子像是要跟她作对一般,偏偏在这个时候腿软跑不动。 她僵着身子,四处梭巡爹娘的身影,可她只见到一群逃命尖叫的人。 爹娘没找着,她却看到某个黑衣人手持染血的剑,笔直地朝刚刚才凶过她的漂亮哥哥冲了过去…… “漂亮哥哥!”步荆红瞪大眼地尖声叫唤。 小小的她就这么想也不想的,往楚易勋身上扑了过去。 她只知道,漂亮哥哥虽然很凶,可是她还是不希望看见他受到伤害。 那把锋利无比的剑,就像一头发了狂的巨兽,朝着她不偏不倚地剌来…… *************** 步荆红猛然回神,惊觉自己已流了一身冷汗。 多年来,那一天的记忆时常在夜深人静时纠缠她。 刺客无情的将剑刺向她…… 然后她的额间一阵剧痛……众人的尖叫…… 当年醒过来后,她的额头缠着厚厚的白布,还来不及换掉的红夹上,有着一大片干了的血渍,乍看之下十分惊人。 娘那时抱着她哭说,要不是世子的师父及时赶到,身手俐落地拨掉刺客手里的剑,那把利剑肯定会穿过她的小脑袋。 当时小小的她依偎在娘亲的怀中听着,却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受了伤,心里只高兴着她救了那个漂亮哥哥一命。 三天后,步家接到了一道圣旨和一把镶玉的金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步家闺女步荆红,年纪虽小却已足见其贞慧贤德,故下旨许配于八王爷之予楚易勋,待两人成年即择日完婚,钦此…… 思及此,步荆红粉嫩的唇边,不禁浮现一抹难以察觉的苦笑。 她以额上一道难看的疤痕,为步家换来了无上的光荣和一纸婚约…… “小姐,你要的宣纸我买回来了。” 清脆的女声在门边响起,一抹娇小的嫩黄身影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静谧的房间顿时嘈杂起来。 “上回都已经要张老板多进些宣纸,他偏偏不听!害我多跑了好几趟,今天才拿到呢……”灵娥一进门便说个不停。 步荆红瞥了她一眼,似乎早已习惯了贴身丫鬟的聒噪。 莲步轻移,步荆红来到桌边,随意地翻了翻那叠宣纸。 “我说小姐,你买这么多宣纸回来干嘛?你明天上了花轿就是楚家少奶奶了,放这么多纸在这儿给虫蛀啊?” 碰触纸张的指尖微微一僵,步荆红清冷的眸里尽是漠然。 “会用得着吧……三天……不!也许更快吧。” 灵娥闻言,柳眉一皱、双手擦腰,不高兴地说道:“小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说这么看轻自己的话了?” 爹娘双亡的她,十岁就让叔叔、婶婶卖进步家,正巧拨给了当时才六岁的小姐做贴身丫鬟。 她还记得乍见小姐的那份惊讶…… 那张彷若掐得出水的粉嫩小脸,额上竟然缠着厚厚的白布,圆亮的大眼里充满了害怕和无助。 她终于知道管家为何要警告她,要她只管做好丫鬟的本分,少问、少说,否则定挨一顿好打。 好些日子后,她才在伙房的丫头口中知道,小姐是因为救世子才受伤的。 然后,小姐的白布拆了,可她的笑容也跟着不见了…… 老爷、夫人的疼惜与保护,阻隔不了旁人的讪笑,惊异、惋惜的目光及叹息,彻底的将小姐的天真抹煞。 小姐被迫在一瞬间长大,她认为自己得一辈子活在那道丑陋剑疤的阴影之下。 于是,浓密的浏海和面纱成了小姐的另一张脸,只有在自个儿房里时,她才会取下面纱。 步家……不!应该说是所有的人,除了她及老爷、夫人之外,再也没有人见过小姐的容颜。 久而久之,小姐的庐山真面目成了一个谜,甚至被外人说成是个见不得人的无盐女。 “要是依灵娥看来,小姐哪会输给别家的千金!”灵娥扳着手指数道:“论琴、论棋、论诗、论画,她们之中有谁比得上小姐你?” “她们用不着跟我比这些,她们只消有一张完美元瑕的脸蛋,就胜过我太多了。”步荆红轻语,平淡的音调听不出情绪。 “我的小姐啊!你额上那道小小的疤其实已经不明显了,不近看压根儿看不出来啊。小姐,依灵娥看,要是说你的长相难看,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好看的了……” 灵娥并非在安慰步荆红,她说的可是真心活。 步荆红的容貌,的的确确可以说是沉鱼落雁,额上的疤痕也真的淡了很多,其实不像外界传说的那么难看。 它在步荆红的额间只形成淡淡的一道红痕,在她惊为天人的芙颜上,那道红痕非但不碍眼,反倒像是一片细细的莲花瓣嵌在步荆红莹白的雪额上,为她增添了一种别人无法模仿的清俊妩媚。 步荆红轻扯嘴角,牵强地一笑。 其实,这些年来她早将世情看破,楚易勋会不会接受这样残缺的妻子,对她而言已不那么重要,她所担心的是年迈的双亲。 纤白的手由腰间抽出一只绣荷包,从中取出一把精致的银色锁匙。 那是一把镶着蓝色宝石的银锁,是步家夫妻抱她回来时就在她身上的了。 那不只是一把锁,它还是唯一能解开她身世的钥匙…… 没错,她的爹娘从没对她隐瞒过自己的身世。 他们是在苏州的恋江边,从她亲生爹爹手中抱回她的,而她那无缘见上一面的亲生父亲,话说不到半句便撒手人寰,所以在这世上她是否还有其他亲人也不得而知。 虽然步家夫妇待她宛若亲生,却不希望她失去唯一能和亲人相认的线索,所以一直嘱咐她把这把银锁随身携带。 这样的双亲,她怎能让他们承受任何打击或伤害? 更何况这纸婚约还是皇上所赐的,这正是她即使百般不愿,仍听从两老的话,在明天上花轿的原因。 “小姐,听灵娥的话准没错啦,你就安安心心地等着明儿个做新娘吧……” 灵娥又开始在她耳畔叽叽喳喳,她带着敷衍的浅笑假装听着,心思却已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 “世子,你明日一定得成亲吗?” 房里琴音袅袅,略带哀怨的女声轻轻响起。 说话的女子被华丽的衣裳包裹着婀娜娇躯,容貌冷艳动人。 斜躺在床上假寐的楚易勋睁开眼,未扎起的黑发不羁的散落在肩上。 “你应该十分清楚才对,相识至今,我从未对你有所隐瞒。” “我知道,可是……” 花颜垂下眼,不敢将情意表现得太过明显。 她知道楚易勋不会喜欢善妒的女人,更何况他贵为世子,自己实在没那身分,更没地位过问他的婚事。 可是……她压抑了好几天,再不开口就来不及了,他明天就要迎娶另一个女人了呀! 她十二岁被卖进青楼,十六岁便出落得美丽动人,在老鸨的刻意调教下,琴棋歌舞样样精通,很快就取代了当时的红牌,成为梦香楼的花魁。 聪明如她,当然不会甘于永远过着这样送往迎来的日子,凭着过人的姿色,她誓言要出人头地。 所以当楚易勋出现在梦香楼时,花颜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她时时提醒自己,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就得沉得住气,在楚易勋面前绝对不能做出逾越身分的要求,更不能让他觉得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 就在她以为自己做到了、成功了的时候,远在京城的八王爷居然在这时要楚易勋和洛水首富之女成亲。 那步荆红的丑陋,全洛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说她自卑到在自家府里都还蒙着面纱,连步家的家丁都不曾见过她的长相。 那个破了相的女人,凭哪一点跟她花颜抢? “听如儿说,步小姐奇丑无比……”花颜刻意压低嗓子轻语。 “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当起长舌妇了?”楚易勋微微挑眉盯着她。 “花颜只关心世子的事。” 她芙颊微红的垂下小脸,不让他瞧见闪烁的眸光。 她观察楚易勋好久了,这伟岸男子的个性虽然有些难以捉摸,可有一点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么出色的男人,绝不能容忍自己娶了一个有瑕疵的妻子…… “婚约乃皇上所赐,我八岁那年便订了亲。”楚易勋一副无关紧要的神情,似乎未婚妻的美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这未免太委屈你了!”花颜有些激动。 “委屈?”楚易勋笑道:“那倒还不至于,听说她的嫁妆十分可观。” 花颜蹙起柳眉,泫然欲泣。 “世子贵为八王爷之子,家财岂止万贯,难不成还会希罕她的嫁妆?世子……难道还不知道花颜的心意吗?” 他的黑眸突地窜过一丝光芒,充满邪味,“你的心意?” “世子……你千万别误会花颜,我、我绝对不敢对世子有非分之想……”她暗斥自己表现得太心急。 楚易勋的眼神让她心慌,生怕自己的一时心急会坏了大事。 “非分之想?不……我一点也不觉得。”他的黑瞳有着笑意。 “世子……” 花颜忧愁的神色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灿烂欢愉的笑容。 楚易勋的嘴角微扬,冷眸将花颜贪婪的模样尽收眼底。 他会日夜流连梦香楼,其实是为了保护另一个女人,一个脆弱得令人心碎的女人。 看花颜这般迷恋他,他这个花花公子的角色真是扮演得太成功了。 “真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他诡异一笑。 花颜见机不可失,急急的说道:“花颜对世子绝对是真心的,只要能陪伴世子,花颜不要求名分。” “是吗?” 楚易勋毫不吝啬地对花颜宠溺一笑,然而在他的心里,有个可怕的计谋正逐渐成形…… 第二章 锣钹、喷呐声在洛水城最大的那条街上响起,嘈杂的人声混合着不曾停过的炮竹声。 八人抬着的喜轿里,一身大红绣袍的步荆红端坐着,没有新嫁娘的娇羞紧张,绝美的脸上没有表情。 方才她拜别了依依不舍的双亲,在灵娥的搀扶下坐进喜轿,那时似乎有道锐利的目光穿过喜帕刺向她。 步荆红不用猜也知道,那目光的主人肯定是来迎娶她的楚易勋,她的丈夫…… 眸光如此森冷的男人,恐怕不怎么好应付吧?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淡淡的仇恨浮上她的。 *************** 在媒婆的牵引下,步荆红手里被塞进一条红绳,跟着红绳另一头不甘愿的楚易勋,缓缓地走过红色地毯,停在早铺好的跪垫前。 就在司仪要喊一拜天地之际,门外突然又傅来炮竹声,不一会儿,步荆红隐约听到宾客们的抽气声。 “这……王爷,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可把我给搞胡涂了,怎么会多出一个新娘子呢?”媒婆不解地问。 她做煤婆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在洛水域算得上小有名气,连她都没碰过拜堂时,突然又跑出一个新娘的怪事…… 步荆红一听,双腿猛地发软,要不是霞娥眼明手快地从后钣扶住她,恐们她早瘫在地上了。 她的窘态全落进楚易勋的眼底,这正是他要的结果。 坐在堂上的八五爷一脸尴尬,众人不解和狐疑的目光全投射到他身上。 “人都到齐了,司仪呢?怎么了,吓傻啦?还不继续?良辰吉时都快过了呢!”楚易勋笑道。 步荆红睁大双眼,难以置信身边的男人居然这样对她。 “等等!姑爷……再怎么说我家小姐也是遵从圣旨之意嫁到王府来的,您这么待我家小姐,未免欺人太甚!” 灵娥气不过地想替主子出气。 她一直相信好人有好报,像小姐这般美丽、善良的女子,怎么能受这样的侮辱呢? “说得好!”楚易勋鼓掌叫好,脸上没有一丝不悦。“真不愧是洛水首富家的丫鬟,就连教训人也是有板有眼的。” 灵娥俏脸一僵。 “灵娥不敢,只是希望姑爷给我家小姐一个交代。” “交代?”楚易勋俊美的脸上仍带着笑意。“正因这桩婚事是皇上所赐,所以我楚易勋就算百般不愿,不也乖乖的娶了,不是吗?” 闻言,八王爷气得涨红了脸。 “易勋!你这个孽子还不住口?” 要不是这不肖子用逃婚来威胁他,要不是担心抗旨会拖累不少人,他哪会放任此等荒唐之事发生…… 当初就是担心易勋会被那个名叫花颜的花娘迷昏头,加上住在后院里的那个祸害……他才会急着向皇上请旨,让步家闺女赶紧嫁过来。 没料到易勋这不肖子反而借此威胁他,若不让花颜一起进王府,他便会离家出走。 若真引起皇上勃然大怒,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可不行啊,荆红还不知道这个要和她做姐妹的人是谁呢!” 楚易勋说完便掀开另一个新娘的喜帕。 在场的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我的天啊!那不是梦香楼的花魁,花颜姑娘吗?”宾客中有人惊呼道。 步荆红虽然隔着喜帕,还是听得一清二楚,惊呼声中不乏对花颜美貌的赞叹声。 她听别人说过花颜,据说她才貌双全、歌艺绝佳,许多王孙富豪争相拜倒在她的裙下,只是没想到连自己的夫婿也是其中之一 “小……小姐……” 灵娥的声音微颤,步荆红知道她已气得浑身发抖了。 虽然名义上是主仆关系,但她们的感情却像姐妹般要好。 与其说灵娥对她的好是因为忠心,倒不如说是一种姐姐对妹妹的关爱,所以发生这种事,灵娥铁定比她还生气。 “颜儿,还不快来拜见你的姐姐!” 看着步荆红,楚易勋狭长的眸里尽是戏谵的笑意。 “是。”花颜仪态万千的缓缓福了福身,娇滴滴的开了口:“姐姐,今后颜儿要是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还望您多担待了。” 绞紧红绳的手心早被汗水濡湿,她的心中其实也是百感交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惊讶多于愤怒。 楚易勋没说错,这是一桩没有爱的婚姻。 可……他难道就得用这样激烈的手段向圣上抗议吗? 真够狠的! 奉旨成亲的同时纳了个妾,还是个艳名远播的花魁,这不等于在召告世人,他楚易勋宁可娶妓,也不愿娶她步荆红吗? 她是生气的,甚至想要不顾一切的转身离去。 可是……这样的想法一旦付诸行动,楚、步两家所要付出的代价,恐怕不是她所能想像的。 步荆红不由得轻叹口气、露出苦笑,心想她都愿意为了让父母安心而坐上花轿,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如今她多受了点屈辱又何妨? 顶多明天成为众人闲聊、嘲笑的对象罢了…… “怎么了?我贞慧贤德的好妻子,不愿意向你的妹妹打声招呼吗?”楚易勋一脸讽刺地对步荆红说道。 不知为何,他在瞧见喜帕下轻点胭脂的唇漾着淡笑时:心里顿时感到不舒服。 她的反应和他的计划有些出入,他原本以为此举会将步荆红逼得夺门而出,或是怒斥、或是嚎啕大哭,然而这些就是他的目的。 他不要这个女人,羞辱她,就是要她看清楚自己的身分。 没想到她会这样平静,平静得给人一种置身事外的错觉。 “夫君说得没错,这是皇上所赐的婚事,夫君或荆红皆没有做主的权利;既然夫君如此喜爱花颜姑娘,荆红当然十分愿意成全,从今以后自当与花颜姑娘姐妹相称、互敬互爱。” 圆润清脆的声音说出万分得体的话,虽然没人见到步荆红的容貌,可她的声音和话语却已经掳获众人的心,将心全靠向她。 “呵呵……好好!好孩子……”如坐针毡的八王爷心情大大的转好,看来他的亲家将女儿教养得极好。“难得我的媳妇这么识大体,真是王府之福啊!” 八王爷拿出手巾拭汗,此事既然解决了,婚礼最好也快快结束,以免夜长梦多。 在八王爷的示意下,原本愣在一旁的司仪这才清了清喉咙,再次喊道:“一拜天地……” 想看好戏的宾客,面色凝重却强颜欢笑的主婚人,神色阴沉难测的新郎信,加上一进门就遭到羞辱的新娘子,一旁还有个笑吟吟的小妾,这场极诡谲的婚礼再次进行下去…… *************** 银白的月光洒落于中庭,凝晖阁内点着红烛,白烟袅袅。 绣帐锦被丝毫没有被动过的迹象,还整齐的叠在床榻的内侧,桌上的酒杯更是被冷落在一旁。 步荆红没等楚易勋进新房,早早就要灵娥帮她换下嫁衣,拿掉压得她颈部发疼的凤冠。 一头墨黑的及腰长发被放下,步荆红细致的脸上没有“弃妇”该有的哀怨与泪痕;她反而一派优闲的坐在桌前,翻着从步家带来的书,似乎早就料到今晚楚易勋不会来。 捧着洗脸水进屋的灵娥见她这么平静,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该庆幸自己跟了个冷静的主子吗?” 盛满水的铜盆被她重重的放下。 步荆红没抬眼,忽略灵娥故意弄出来的声响,嘴角微微勾起。“难不成你想要一个大哭大闹的主子?” “也不是这么说啦,只是你更少也不要这么闷不吭声啊!人家都骑到咱们头上来了耶!” “你是指夫君纳妾的事?” “要不然呢?难道还有别的事吗?”灵娥翻了翻白眼。 步荆红漾出一抹浅笑。 “这样不是很好吗?” “好?小姐!你是不是疯子?有哪个姑娘在成亲那天,丈夫同时纳了妾,做正室的还会说好?” “傻灵娥,这样不正好如了我的意吗?夫君不喜欢我,我对他也没有感情,成亲本来就不足我们愿意的。原本我还担心他会因嫌弃我而休妻,让咱们步家蒙羞,幸好他够理智,知道这样做会使两家犯上欺君大罪:这下可好啦,他另外纳了个喜欢的女人为妾,我也不必让爹娘烦心了。” “可是……”灵娥忍不住替她抱屈。 心地好,长得又美的小姐,怎么就得受这样的罪呢? 她在大街上经常听见他人说起姑爷,虽然也有些风流韵事,可大部分的人都称赞他做事公私分明,对属地的农民也很宽容;去年因为旱灾收成少了些,听说姑爷还下了令,田赋暂缓一年免收。 这样的姑爷,她当初还希望他在娶了小姐之后,能好好地待她呢,没想到…… “相信我,灵娥,这真的是我想过的生活。” 步荆红说得很有自信,却没发现自己睑上那抹淡淡的愁…… *************** 楚易勋昨夜果真未进新房,偌大的王府传什么都慢,就是流言传得飞快,不一会儿整座王府全传遍了。 “是啊!听说整晚都没进新房耶……” “是咽、是啊!听说是在二夫人的结绮院待到天亮喔……” “唉!可怜喔……” 一群人故意在步荆红经过时尖声大笑。 在这座偌大的王府里,要学会做人处世的道理很难,但要学会巴结得宠之人和落井下石却很容易。 步荆红一点也不在意旁人异样的眼光,她神采奕奕地越过她们,对她而言,再恶毒的目光她都碰过,这些不算什么。 她一身清雅的湖绿衣衫,和以前一样蒙着同色面纱,梳着厚厚的浏海,领着灵娥往大厅走去。 “夫人早啊!您走得这么急,是要给王爷请安去吗?”刚刚挤在人群中窃窃私语的一个嬷嬷,突然挡住步荆红的去路。 “嗯。”步荆红轻哼一声算是回答。 这是她的性子,对于不熟的人,她一向话不多,但这可不代表她会任人欺侮,必要的时候她绝对会给予反击。 “您这才要去啊?刚刚世子已经陪着二夫人去向王爷请安了。”嬷嬷一副瞧不起她的模样。 对她们这些下人来说,失宠的夫人是一点也比不上屋里的那位二夫人。 “是吗?”步荆红轻扯嘴角。“听这位嬷嬷的口气,是觉得我不用去向公公请安敬茶了吗?” “呃……奴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嬷嬷被这么一问反倒一脸难堪,似乎有些了解,这个看似柔弱的夫人,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好欺侮。 晶莹的美眸闪着不容轻蔑的光芒,步荆红正色道:“身为楚家媳妇,向公公请安是分内之事,至于二夫人陪着世子去请安,那是她有孝心,嬷嬷不应该混为一谈,明白了吗?” “是……奴才知道了。” 刚才取笑步荆红的奴婢们,这下全闭上嘴巴不敢吭声,恭敬地目送着步荆红及灵娥离去。 原本她们还不相信外传步家小姐虽然长相不好,但理家的能力却出奇的好,步家所有的产业全靠她一手打理得妥妥当当。 可光凭她临走前的那一瞥,在场的人全都屏住呼吸,震慑于她饱含威严的目光之下,不得不相信那项传言了。 *************** 一步人大厅,步荆红立即看见一名身着红衫的妖艳女子,她正柔若无骨地倚着一旁的男子。 看这女子一身珠钗玉饰、红衣红裙的新妇打扮,想来必定是众人口中的花颜姑娘。 至于她倚着的那个男人,恐怕就是她那个从小就订了亲的夫君。 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自己的丈夫,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本事让所有女人为他神魂颠倒。 上天似乎对楚易勋特别厚爱,六岁那年看他就觉得他好看了,没想到现在的他更是俊美迷人。 视线交会,他们之间激起了些微火花。 从他的目光里步荆红知道,自己的出现让他有多厌恶,可她并不在意。 挺直了背脊,她优雅地往前走,向坐在椅子上的八王爷福了福身。 “媳妇荆红,向公公请安敬茶。”莹白的手接过灵娥递来的茶杯,她恭敬的捧上前。 “好、好!”接过茶杯,八王爷象征性的啜了一口。 “姐姐早啊,昨夜睡得可好?” 花颜终于愿意稍稍离开楚易勋,来到步荆红身旁。 看着她不怀好意的媚笑,步荆红不禁失笑。 她哪会不知道花颜话中带话,不就是在向自己炫耀,楚易勋昨夜是在她房里过的吗? “很好,一觉到天亮。”她从容的说道,没有一丝难堪。 “喔……是吗?”步荆红回答得简单爽快,倒是让原本想羞辱她的花颜一时语塞。 楚易勋定定地凝睇眼前蒙着面纱的女人,薄唇勾出一抹慵懒的笑意。 “都成亲了,干嘛还蒙着面纱?咱们王府可不时兴这个;俗话不是说,丑媳妇还是得见公婆的吗?” “易勋!你给我住口!”八王爷怒喝道。 他真搞不懂这个孩子,易勋虽然性格自负多变,可也不曾像现在这样一出口就伤人。 步荆红愣了一会儿,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地忽略心底那股微微的疼痛。 她知道他森冷的眸光还注视着自己,所以她强迫自己冷静地迎视他。 “夫君应该知道荆红为何需要蒙面。” “喔?你这么说是在怪我罗?” 说到底,这女人就只会利用自己当年救了他的事,要他觉得愧疚。 “不,只是荆红已经习惯将面纱当成第二张脸。” “第二张脸?”楚易勋黑眸一沉,敛起笑脸。 看着她淡绿色的面纱,他突然有股冲动想街上前去掀开它,瞧瞧藏在它后头的那张脸,是否也像她的声音那般平静。 “面纱自荆红六岁起就成了贴身之物,荆红一日都离不开它……” “好了、好了!没关系的荆红,只要你不想拿下面纱,就不需要勉强拿下来;从今天起,不许有人再拿这件事作文章,听到了没有?”八王爷沉声说道,对于这个媳妇,他实在感到愧疚。 “无所谓!反正她拿不拿下来,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我还有事先走了。”楚易勋眯起眼,分不清脸上的神情是愤怒,还是不在乎。 不再看步荆红一眼,也不理会娇声叫唤他的花颜,楚易勋迳自转身,大步离去。 “等等我呀!夫君……” 花颜轻跺了下脚,提起裙摆追出去之前,又回头瞄了步荆红的背影一眼。 这样一个连面纱都不敢拿下来的女人,想跟她这个梦香楼的花魁比?哼!看来只是丑相…… *************** 八王爷见楚易勋和花颜走了,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荆红,楚家实在亏欠你太多了,昨儿个让你受到那么大的委屈,现在又……唉!” 出了这种事,他这个八王爷恐怕会成为全洛阳人的笑柄…… “公公快别这么说,荆红一点也不觉得委屈。”步荆红有些木然地回答。 “可昨天那件事,恐怕已经传遍整个洛水城了,步家那儿……唉!本王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亲家交代……”八王爷一脸愁容。 步荆红淡然地看着焦急的公公,她其实并不是那么在意楚易勋纳妾的事。 “荆红不会放在心上的,爹娘他们想必也能谅解。” 见她这么平静的回答自己,八王爷反而轻松不起来,愧疚以排山倒海之势袭上心头,他脱口而出:“楚家欠你太多了,将来本王一定会设法补偿你的。” 八王爷的这些话,让步荆红心中突然兴起一个想法。 “公公是想对荆红做一些补偿?” “没错,只要你开口,我说到做到!” 步荆红点点头。“既然公公开了口,其实荆红的确有件事想请公公成全。” “喔?你说说看。” 她顿了顿才说道:“公公应该知道我爹娘只有荆红一个女儿,膝下并没有其他子女……” “这事儿我知道。”八王爷点点头。 “那么公公是否听说过,步家的产业是由谁打理的?” “这……” 八王爷其实听过外头的传言,亲家步青云偌大的产业全交给步荆红掌管处理。 可他着实无法相信,毕竟她是个弱女子,要她抛头露面地跟男人谈生意,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公公,其实外面的传言是真的,步家的产业确实是荆红在处理的。” “啊……” “不过小姐很少出门,对外所有该联络的事,小姐一向是交给管家,再由管家交给复华少爷的。”灵娥在一旁急急地插嘴。 “复华少爷?”八王爷听得一头雾水。 “是霍庄的霍复华公子。”步荆红说道。 “王爷,霍庄跟咱们步家有合作关系,所以对外的事,小姐全交给复华少爷办。”灵娥又插嘴了。 “荆红,你告诉我这件事是要……”八王爷捻着胡须,若有所思。 “荆红是想请求公公答应,爹娘年迈,荆红不希望家中杂事烦扰双亲,所以希望公公能让荆红继续管理步家的产业。” “这……” 步荆红当然知道八王爷的为难。 “公公其实不用担心,除非必要,荆红绝不会任意抛头露面;更何况步家产业中还包括了我爹给我的嫁妆,如今它也算是王府的产业了,为人媳妇,帮公公管理产业,这样应该不为过吧?” 她说得理直气壮,再加上是他们楚家负她在先…… “好吧,我答应你。” 第三章 自小香炉传出的沉香味充满了整间屋子,钻过窗缝的风,微微吹动了系着芙蓉帐的七彩流苏。 得到了八王爷的允许,步荆红独自在房里吃完了晚膳,便要灵娥将帐册全找出来。 “小姐,你先休息一会儿吧。”灵娥泡了一杯茶放到桌上。 “不行,前些日子为了忙婚事,一些帐都没处理,现在公公已经答应我了,这些事得尽快处理才行。”步荆红笑吟吟地说道,脸上的面纱已经拿下。 “可你这样……会不会太累啊?”灵娥嘴里虽然不赞成,可手却不由自主的帮主子磨起墨来了。 “一点也不会。” 看她笑得如此开怀,灵娥也不再坚持了。 步荆红将笔蘸了蘸墨,“明儿个你去一趟霍庄,将这些帐册交给霍公子。” “知道了,可这些事你不都是让管家做的吗?” “我现在已经是楚家的人了,如果还成天要你拿着东西往娘家跑,或者让管家经常进出王府,不知情的人会怎么想?我可不希望再造成什么流言蜚语,而伤害到爹娘他们。” “原来是这样啊!灵娥知道了,明天就去一趟霍庄。” *************** 王府内有许多院落,东厢是八王爷的住处,西厢则分为三院——楚易勋的德湘斋,为了步荆红而特别挪出来的凝晖阁,另外还将客房改为结绮院拨给花颜当作住所。 东西厢由一座不小的花园作为区隔,然而在某座假山的一旁,其实还隐藏着一座毫不起眼的院落。 粉白的门没有落闩,是一扇可以打开的门,可王府的奴仆全晓得,除了世子之外,任何人都不许擅自进去。 在王府,每一座院落都有个名,就这处没有,府里的人都私下称这里为小筑。 小筑里经常传出悦耳动听的琴音,偶尔还会有笛子合奏。 说那儿是金屋,进去过的人都说里面布置得简洁高雅,若说是藏娇……里头还真的有位粉雕般的佳人。 这天,小筑的主人似乎又心情不好,弹出来的曲调全染上些许惆怅。 纤指落在价值不菲的古琴上,琴音泄露了弹琴人的心情。 直到一曲结束,楚易勋才舍得打断她的思绪。 “清瑶,绿意说你中饭又吃没几口了。” “谁让她多嘴了?”赢弱的女子站起身,缓缓地离开琴桌。 “为什么不吃?”楚易勋不因她的冷淡而动气。 “吃不下哪有什么原因?” 雪清瑶冷冷的坐到一旁,替自己和他各斟上一杯热茶。 “你……该不会是在为我娶妻的事生气吧?”他睨了她一眼。 雪清瑶递杯子的手顿了顿,不禁感到好笑。“你未免想得太多了!” “那你为何……” “就只是吃不下,你知道我一向吃得不多。”她截断他的话。 楚易勋的下颚微微收紧,眼神尖锐的打量她。“你又在想他了?” “想谁?”她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别跟我装蒜!你知道我说的是谁,秋天到了,你就开始想他了。” 一年多了,前年的秋天,雪清瑶住进了这间屋子。 足足一年,她一步也没踏出这儿,生活的一切所需,全靠贴身侍女绿意打理。 楚易勋知道,她时时刻刻都在思念那个人。 “很聪明,我的确是在想他。”没必要说谎否认,雪清理笑得坦然。 “清瑶,这些年来我做的难道还不够多?你的心里为何就是容不下我?”楚易勋难掩挫败感。 “我让你为难了吗?如果有,请你务必告诉我,我随时都能带绿意离开……” “没我的允许,谁也无法踏出王府一步!”他霸气的说。 “是啊,但……不包括我。” “清理,你一定得这样伤我的心吗?” 雪清理微笑地轻摇螓首。“你的心根本不在我这儿。” “三年多来,我对你的付出,难道还不能证明我对你的爱吗?”楚易勋俊俏的脸上浮现难过的神色。 “那不是爱,你对我……只是一种单纯的怜惜,并不是爱。” “不!那绝对是爱情,你感受不到,就表示我做得还不够,我绝对不会放弃你!”他坚定地说道。 雪清瑶回应他的,仍旧是无奈的浅笑。 “总有一天你会明了的……”她轻若蚊鸣的细语,飘散在微凉的空气中…… *************** 洛水城位居南北中枢之地,许多运送货物的商旅都会选择在此交易,也因此造就了洛水城今日的繁荣。 一大清早,大街小巷就已经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人各自忙着做买卖。 灵娥捧着厚厚一叠的帐册,吃力地在人群中快步走着,微冷的天气里,她却已香汗淋漓。 “快到了……就快到了……”她喃喃自语。 可这些帐册对她而言实在太重了,眼见霍庄就在前头,灵娥还是忍不住先停下脚步休息。 她才掏出手绢要擦额上的汗,就瞄见不远处有辆霍家的马车。 “嘿!停下来……快停下来!” 她挥了挥手,马车上的车夫见着前面突然冲出一个人来,赶紧拉了下缰绳,让马车停下来。 “灵娥姑娘?怎么是你?可吓了我一大跳呢!”马夫这才认出是她。 灵娥没空搭理他,微喘着气向车厢里的人问道:“车里的人可是霍少爷?” 车内一双厚实的手掀开了门帘,一张好看的脸庞探出车外。 “灵娥!怎么是你?”霍复华惊讶地挑眉间道。 “是我家小姐啦,她要我送帐册来给您过目。” “步姑娘?她来了吗?”黑眸顿时绽放光彩,他四处梭巡着佳人芳踪。 “当然不可能,霍少爷真爱说笑,我家小姐如今可是楚家的夫人了;以前她还未出嫁时,您都还没见过她几回呢,现下她成了八王爷的媳妇,就更不可能随便外出。” “是啊……她是楚家的夫人了……” 正如灵娥所说的,步荆红仍待字闺中时,他见过她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而且那几次都是因为霍、步两家一同合作的生意出现问题,她必须亲自处理,这才让他有机会见着步荆红。 可是……光是那数面之缘,就已经足够让他对步荆红倾心、爱慕了,他对她的情感已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明明没真正见过她的容貌,可他就是不知不觉地被她吸引,尽管所有的人都说她相貌极丑,但他仍不为所动。 身为洛水城属一属二的青年才俊,不知道有多少名门闺秀钟情于他,可他…… 却心系着那个连芳容都没有见过的步荆红…… “灵娥,你家小姐……她现在可好?” “算是好吧……”灵娥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 “你是在骗我的吧?出了那么大的事,整个洛水城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她怎么可能会好?”霍复华很激动。 灵娥撇了撇嘴,眼眶迅速地泛红。 “很好当然是小姐自己说的,她大概是怕老爷、夫人会难过吧……” 霍复华听了,心都给拧疼了。 其实不用问灵娥,他也知道步荆红过得不好;新婚丈夫心中另有所爱,还在大庭广众之不让她难堪,世上有几个女人能忍受得了? 为什么老天爷要做这样的安排? 如果皇上下旨娶步荆红的人是他,那该有多好啊!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心爱的人去受这样的苦…… *************** 长夜寂寥,这样的形容词用在步荆红身上一点都不恰当。 她一点都不会觉得夜太漫长,一个月以来,她几乎天天熬夜看帐册,她的心思全放在步家庞大的生意上头。 她没空去学那些深闺怨妇哀声叹气,也没空去想怎样才能拉拢丈夫的心,更不愿和花颜争宠。 “你今天怎么没将醇香居的帐册拿回来?是霍公子忘了给你吗?”她刚看完桌上的一叠帐本,才抬起头想活动筋骨,猛然想起还有一家店的帐册没看,转身就向一旁正在打盹的灵娥问道。 灵娥揉了揉酸涩的眼。“哎哟!我的好小姐,你歇一歇行吗? 都快二更了耶!” “不行,你知道我没将所有的帐册看完,是怎么也睡不着的,醇香居的帐册呢?”步荆红一点睡意也没有。 “霍公子说出了些问题,他研究过后再让我拿回来。” “嗯……”步荆红细细地推敲着,却想不出醇香居会有什么问题。“霍公子有说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啊。” “这就奇怪了…… 她虽然和霍复华不甚熟悉,可是以往只要是两家合作的生意出了状况,他一定会通知她的啊…… “会有什么事吗……”步荆红沉思了一会儿,“你明天一早再去霍庄一次,请霍公子拨空到醇香居一趟,我要亲自去看看。” “知道了。” *************** 楚易勋绝不是刻意要来到凝晖阁,而是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来的。 是什么样的女人,成亲一个多月以来,不曾关心过自己的丈夫,任由他带着花颜游山玩水,而她则是成天埋首于一堆堆的帐册中? 据他安排在步荆红身边的眼线回报,她不但明目张胆地管起了娘家的生意,甚至还管起王府内的事,而他那个没大脑的爹居然就这样放任她胡来。 更可恨的是,她竟然能将所有的事处理得妥妥当当,一点瑕疵都没有,让他挑不出一丁点错来。 在外人眼中,他楚易勋是个只知风花雪月的贵族子弟,却没人知道那只是他的保护色。 这一个月来他带着花颜,奢侈地包下一艘画舫游遍苏州恋江,表面上他是个只知玩乐的贵族,其实暗地里他却是在为当今圣上做秘密的访查。 步荆红这样奇特的女人,的确引起了他的注意,想见到她真面目的欲望狂袭着他,不知不觉地竟然就来到了凝晖阁。 才来到房门外,碰巧就听见她交代灵娥去霍庄的事。 霍复华……他知道这个人是步家生意上的伙伴,许多棘手的事都是靠他帮步家化解。 这个人的确有两下子,政商两界都很吃得开,只要抬出霍庄的名号,很少人会不给面子。 步荆红要见他? “小姐,不早了耶……”灵娥又打了个呵欠。 “是该歇息了……” 步荆红的话还没说完,没落闩的门倏地被推了开来。 “姑……姑爷?”灵娥一见来人,不禁愣住。 步荆红焦急地在桌面上找着面纱,庆幸自己正背对着门。 “在找这个吗?”他晃了晃手上的雪白面纱。 背对着他的步荆红身子一僵,不用回头也知道楚易勋手上拿着什么。 她的心思全放在帐册上,根本没注意到面纱何时被风吹到了门边。 “请你把面纱还给我……” 楚易勋的眼神极冷。“想要回它?” “是的,请将面纱交给灵娥。” “姑爷……” 灵娥伸过手想替步荆红取回面纱,却被他拒绝。 “你自己的东西,你自己来拿回去!”他有些不悦。 这女人已经不只一次用这种冷冰冰的态度对他了,这感觉……就好像她巴不得能远离他似的…… 这让一向只有他拒绝人,没被拒绝过的楚易勋非常不是滋味。 步荆红一点也没注意到他语气中的不悦,慌乱不已的她只急着想遮住脸庞。 “既然夫君不想将面纱还给荆红,那就算了,我想休息了,请夫君快回德湘斋吧……”她只想快快将他打发走。 “想赶我走吗?”楚易勋故作遗憾地摇摇头,“很可惜,我对我新婚妻子的长相实在好奇到了极点,所以今天要是没见着你的真面目,我……”他故意不把话说完。 “你要怎样?” 步荆红紧张地绞扭袖子,有着不祥的预感。 “不怎么样,我只是打算今天要是没看清楚你的样子……就不回德湘斋了。” “你、你这样不是强人所难吗?”步荆红红着脸低斥。 “一点也不觉得!”他笑得放肆。“做丈夫的夜宿自己妻子的房间,这样又怎么算是强人所难呢?” “你不是已经有花颜了吗?你大可去她那儿,我不会介意的。” 又是这样的语气! 不知怎地,他就是讨厌她这种冷冰冰的态度。 “灵娥,你可以下去了。” 他睨了呆站在一旁的灵娥一眼。 “没关系的姑爷,我还不困……” “叫你下去没听见吗?”他挑高眉头。 “可是……”她不能走啊!她得保护她家小姐,看姑爷笑里藏刀的模样,万一小姐被欺侮了怎么办? “没关系的灵娥,你先去睡吧。” 步荆红暗自叹了口气,虽然很希望灵娥能留下来帮她,但很明显地楚易勋并不打算就这么善罢甘休,让灵娥留下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喔……”虽然仍有些担忧,可既然小姐都这么说了,应该会没事吧。“那灵娥先告退了。” 灵娥福了福身,才转身走了出去。 等门关上了,楚易勋才开口:“真不愧是步家千金教出来的好婢女啊,就只有你才差遣得了她呢!” 步荆红不理会他的挖苦,纤瘦的身子仍执意背对着他。 若说楚易勋和小时候有什么地方相同,大概就是他高傲的个性吧。 “怎么不说话了?舌头给猫吃了?” 小心谨慎地掩饰心中的怅然,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咱们和平相处不好吗?我只想要平静的过日子。” “看着我说话。” “很抱歉……” “看着我!”他突然冲上前来。 “不要!”她尖声叫道。 楚易勋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毫无心理准备的步荆红吓了好大一跳,捣着脸就想逃。 楚易勋早就看穿了她的企图,不费一点力气就将她困在桌子与他中间。 “你这是在挑战我的耐性!”他低吼。 再也没有闲工夫陪她玩遮脸游戏,厚实的大手一把握住步荆红的皓腕,使劲地拉下那双手。 时问就像停在这一刻,明亮的烛光下,步荆红脱俗的美颜毫无掩饰地落入楚易勋的眼底。 他惊艳的目光很快就被怒意所取代,那是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好个步荆红!你竟然敢这样欺骗我?”他咬牙怒道。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厘不清他眸里的复杂情绪,步荆红只能无助地移开视线。 他却将她的举动解读为心虚,胸臆间的怒火更加炽盛。 “为什么要刻意伪装成被毁了容?你的目的是什么?” 楚易勋心中的怒火足以烧掉一座森林,几乎快捏碎她手腕的力道、额际爆出的青筋,都让步荆红感受到他散发出的可怕气息。 可她真的不知道他为何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啊,难道自己真的丑陋到令他无法忍受?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为何我都听不懂……我为何要假装毁容了呢?”何必假装?她本来就对自己的容貌相当自卑了。 楚易勋黑色的眸子一眯,俊美的脸庞蓦然朝她逼近,几乎与她鼻尖相触。 “这不就是你的诡计吗?很聪明……这些年来,你是刻意让别人以为你毁了容吧?” 步荆红倏地睁大双;眼,激动地嚷道:“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她挣脱他的箝制,豁出去似地伸手拨开厚厚的浏海。“我多么希望这一切真的只是个诡计,甚至只是个恶梦,可它偏偏不是!” 雪白的额上的确有着疤痕,虽然没有外传的那么难看,却仍然看得出淡淡的红痕。 “我一点也不想嫁进王府,更没有巴着你不放的意思,是皇上下旨赐婚,你要我怎么办?” 楚易勋神色阴鸶,对于她的解释一点也不相信,他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瞧他娶了个多么可怕的女人,居然可以设下这么缜密的计谋,欺瞒了所有的人。 纵使她此刻看起来是如此的义愤填膺,好似他真的冤枉了她,可他就是不相信——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容貌是那么的……那么的……近乎完美吗? “你是说……你不想嫁给我?”他幽黑的眸子里,迅速凝聚骇人的风暴;手上的力道因为愤怒而加重,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那么就是你爹娘的计谋罗?故意对外宣称当年那一剑毁去了你的容貌,好让皇上下旨赐婚,成就你步家的荣华富贵?” “不!” 步荆红很生气,非常的生气。 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他,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她能忍受任何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羞辱,可就是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的爹娘,即使是言语的中伤也不行。 可这一巴掌打下去后,步荆红随即感到后悔,她这么做就像是在虎口拔牙…… 果然,她从楚易勋的眼中看见了狂烧的怒火,就像要将她烧成灰烬一般。 “就凭你也敢甩我耳光?”他的声音低哑得令人害怕。 “我、我不是故意的……” 步荆红手足无措地咬着下唇,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伸手捆住她的手腕,毫不怜惜地将她扯向自己。 “啊!”步荆红的唇已泛白,小脸也没了血色。 他的粗鲁让步荆红误以为他要还手打她,吓得她开始挣扎抗拒,抡起拳头又是一阵乱槌。 她的抵抗让楚易勋动怒,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就是能轻易地挑起他的怒火,就连雪清瑶都不曾让他情绪波动得如此严重 “放开我!你放开我……” 她的叫嚷声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楚易勋使用了最快速的方法令她的声音消失,那就是……用嘴堵住她的小嘴。 第四章 这男人是气疯了吗? 这是步荆红脑子里窜过的唯一想法。 他、他居然吻她…… 她愕然得忘了挣扎,杏眼更是瞪得大大的,任由楚易勋的男性气息,狂妄地充斥着她的鼻息。 楚易勋趁着她失神之际,撬开她温暖柔软的唇,灵活的舌态意地探人,霸道地汲取她的香甜…… 这本来应该是个带有惩罚意味的吻,可她的甜美却让他忘了原本的目的。 这样纵情的吻,是步荆红从未体验过的,而他激渴的掠夺,更让她显得有些招架不住,只能瘫软在他怀中。 直到步荆红快喘不过气来,楚易勋才有些不情愿地松开她。 “我不明白……”她轻语,失去了他的支撑,她只能虚弱的扶住一旁的桌子,原本苍白的小脸,此刻已泛着娇羞的红晕。 这男人明显地对自己恨之入骨,可他又怎么会吻她呢? “不明白什么?”他冷哼一声,板起的脸庞好似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要以为这个吻代表着什么,它不过是让你停止吵闹的手段罢了!”他严正地否认,适才的吻对他造成了影响。 他恶毒的话让步荆红刚萌芽的情慷,飞快的枯萎;突然,她觉得自己的心被残忍地撕扯着。 她顿时感到身子无力,心已被空虚充斥着。 “手段……嗯,我明白了。”她点头,冷静地道:“请夫君放心,荆红不会让你感到困扰的。” 是呵……她都忘了,他的身边还有个名满洛水的花颜姑娘呢,又怎么会看上她呢? 她认命的模样、难掩的失落,让楚易勋僵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他居然会感到一丝心疼,居然……会想要伸手抹去她眉宇间的一只秋千…… 不!这肯定是错觉,他不可能会对一个刚见着容貌,甚至还可能心怀不轨的女人动心。 俊俏的脸上莫名地添了一抹愠怒,他似乎是对自己无端窜起的想法感到生气。 他的语气带着令人心寒的冷酷:“事情不会就这样算了,我会仔细的去调查这件事,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步荆红只能点头,脸上的表情再次变得淡然。“我等着……” 撂完了话,楚易勋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吓了她好大一跳。 过了一会儿,她确定楚易勋真的已经离开了,她才敢转过身,微寒的天气里,她却已经香汗淋漓。 因为突然的放松,她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地。 无意间瞥见刚刚被楚易勋捡到的面纱,它像破布一般地被丢在角落。 她唇边浮上一抹自嘲的苦笑。 就像那条面纱一样,她……早该学会看清楚自己的呀!怎么会贪心地以为能得到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呢? 被诅咒的女人,又怎能希冀自己能得到幸福…… *************** 晌午,一辆八王府的马车疾驶过洛水街道,被辗过的泥地上留下数道轮痕,扬起了些许尘烟。 端坐在车内的步荆红难掩着急地绞扭着手绢,她要灵娥约霍公子于上午一叙,可现在都晌午了。 她原本可以准时赴约的,可是当她去向公公请安时,碰巧遇见管家前来请示一些府里的杂事,公公又要她帮忙给些意见,于是就这样耽搁了。 “不知道霍公子会不会已经走了……” “才不会呢!他要是没等到小姐、没跟你见上那么一面,他怎会舍得走?”灵娥在一旁说道。 “灵娥,以后不许你再说这种话,要是不小心让别人听见了,真不知道会惹来多大的麻烦呢!我倒是没关系,可要是连累了霍公子,给人家带来麻烦怎么办?” 步荆红轻斥着。 “是……”灵娥俏皮地吐了吐舌,嘴里虽然这么应着,可心里却一点也不这么想。 霍公子每回见到小姐的眼神,一次比一次来得热烈,她不只一次这么想过,要不是因为那纸婚约的关系,她家小姐现在恐怕不是楚夫人,而是霍夫人了。 可惜啊…… 灵娥心中的叹息,步荆红当然没听到,她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对于霍复华,她纯粹只当他是生意上的帮手而已。 因为赶时间的关系,她要车夫加快速度,所以马车一路颠簸,坐在上头并不舒眼:加上急着出门,她根本没来得及吃东西,就这样空腹出门,以至于下车时步荆红的脸色已经显得苍白。 车子停在一间十分热闹的店门口,步荆红习惯性地拉了拉面纱,确定自己的容貌已完全遮住了,这才对着车夫道:“老吴,你可以先回王府,或是找个地方歇息,我有事要办,没那么快回府。” 老吴咧着嘴,露出泛黄的大牙。“那我就在前面小胡同里的茶馆等您好了,夫人要是事情办好了,就差人去唤一声,我马上过来。” “嗯。”步荆红点点头。 要是她没记错,老吴白天在八王府当差,他老婆则是开了间小茶馆,看来他是想回去瞧瞧吧。 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她摸清楚王府里的一切,上至公公喜欢喝什么茶,下至厨房的陈嬷嬷生了几个女儿、守门的阿村前几天才讨了老婆,她甚至还知道后院有座神秘的院落…… “小姐,咱们进去吧。” 在灵娥的搀扶下,步荆红缓缓地走进生意不差的店里,却没发现不远处,正有双不怀好意的眸子直盯着她们…… *************** “步姑娘!呃……楚夫人,你来啦?”在雅座等着的霍复华一见到步荆红,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迎接。 “霍公子,真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关系的。”只要能见你一面,等多久都是值得的……霍复华在心里绩道。 隔着桌子,步荆红挑了他对面的位子坐下。 这是她的习惯,和他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小心翼翼的保护自己脆弱的尊严。 “真的很不好意思,府里刚好碰到一些必须马上处理的事,所以耽搁了。” 她一坐定,店里的跑堂立刻就奉上壶冒着热气的茶。 “小姐,您好久都没来这儿巡视了耶!”跑堂的小伙子笑眯眯地说。 “王府里……事挺多的。”她有些恍神的应道。 她从跑堂的眼里看到促狭暧昧的目光,知道她的话让人误以为是因为新婚才会没空来。 她没解释,因为没必要。 “能娶到你真是世子的福气,夫人不仅精通持家之道,个性更是世间少有的温柔……” 霍复华的眼神炽热,浓烈的情感显而易见,却得痛苦的极力隐藏,就怕自己会唐突了佳人。 步荆红饮下双眸,面纱下的芙颊染上微红。 她深知霍公子是个好人,但她这辈子注定只能是楚家人,就算真如她当初所想的,楚易勋休了她,她也打算独自一人终老一生,从来没有再嫁的意思。 “荆红谢谢霍公子的缪赞,荆红没有您所说的这样好……” “不,你有……” “对了!差点忘了今天邀霍公子来醇香居的目的了,时候不早,咱们进入正题吧!” 步荆红适时地截断霍复华的话,不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因此起了变化,这样对双方都好。 算是她自私好了,她不想让别人误会,尤其是那个人…… “好……”霍复华的神色一黯。 他并不笨,相反的他够聪明,步荆红轻轻一点,他就明了了她的用意。 步荆红投给他感激的眼神,“上回灵娥说这儿有些问题,很棘手吗?” “其实也没什么,我已经解决了。” 事实上,醇香居一点问题也没有,他该怎么告诉她,这是他耍的小手段?为的只是能见上她一面,纵然仍隔着面纱也无所谓…… “这样啊!那恒利商行那儿……” 步荆红开始和他讨论起来,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把问题一次解决。 *************** “醇香居……” 楚易勋抬眸望着高挂在门上的木区,深蓝色的衣衫被风吹动着。 他身边的花颜笑得十分灿烂娇媚,一双手牢牢地挽着他的臂弯,仿佛怕别人不知道这个俊得不像话的男人是她的。 “夫君,是我亲眼瞧见的,不信你可以问春儿。”花颜瞄了身边的婢女一眼。 “是真的,春儿陪二夫人出来挑做衣裳的料子,不巧竟让咱们撞见夫人她…… 她就这么明目张瞻的定进这间酒楼呢!” 春儿是花颜从梦香楼带进八王府的,长相其实也不算差,可惜身上总是带着在妓院沾染上的气息,小小年纪的她,说起话来却总是带着一股风尘味。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果然不错,跟了花颜这样的主子,心地没变坏是不可能的。 楚易勋一脸漠然地听完春儿的话,丝毫没有生气的模样。 花颜眼珠子一转,嗲声嗲气地说道:“夫君,不是颜儿要搬弄是非,姐姐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夫人,进出这样的地方……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那照你说,我该怎么处置她呢?” 他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抚触她的颈项,让她一阵脸红心跳,差点就忘了回话。 “呃……虽然姐姐不应该这么做,可是咱们也该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啊,说不定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夫君,依颜儿看,我们不如跟着进去瞧瞧吧。”她含笑道。 楚易勋睇了她一眼,忽然一笑。“就依你的意思,咱们进去瞧瞧。” “是。”花颜的眼里藏着奸计得逞的眸光。 她铲除步荆红都来不及了,哪有可能为她说话,要楚易勋进醇香居,只是要让他亲眼看见那个女人真的在里头,让她无法狡辩,从此翻不了身! *************** “那就这样决定了,霍公子?” “嗯,我明天就让人去传话,要车队绕道,顺便去一趟扬州载回那批货。” 短短两个时辰,步荆红就和霍复华将所有的问题解决了。 “啊,都这么晚了!”步荆红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该做的事都处理完了,身心一放松,被她忽略已久的胃就开始抗议地痛了起来。 “小姐,你身子不舒服吗?”灵娥眼尖的瞧见她抚揉腹部。“你今天早上粒米未进就出门了,马车又一路颠簸,刚刚还喝了提神的浓茶,一定是胃犯疼了吧?” “夫人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灵娥,你怎么都没说?”霍复华吃了一惊,挥手就要人去准备膳食。 “不用了,霍公子,府里还有些事要处理,不用麻烦了。” 她一脸疲惫的模样,让霍复华心疼。 “不要逞强了,要是累坏了身子,那怎么得了?”他不赞同地坚持。 “是啊小姐,要不……先在这儿吃点东西也好……”灵娥开口附和。 “真的不用了,咱们走吧!” 步荆红难得如此固执,可她才一起身,忽涌而至的晕眩让她一个踉跄,瘦弱的身子就这样往前倾…… “荆红!” 霍复华一心急,便脱口喊出她的闺名,连忙伸出健壮的手扶住她纤弱的身子。 “小姐!”灵娥也手忙脚乱起来。 拉扯间,覆在步荆红脸上的面纱,不小心被扯落了下来。 一张绝美的容颜,就这样落人了在场所有人的眼里。 “荆……荆红?”霍复华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幻想过她面纱下的容貌不下千次,或许平凡、或许真如传言所说的有道可怕的剑疤、或许…… 但他就是不曾想像过,那个比男子更有见地的步姑娘,会是个如此出尘美丽的佳人…… 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步荆红的脸上,皆是惊艳与赞叹。 可对步荆红而言,已经太久末以真面目示人的她,这样突发的状况带给她的是惊恐。 打从有了那道疤之后,她就不曾照过镜子,现在这些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一定是她丑得…… “唷!夫君你瞧,这儿还真是热闹啊!”花颜娇腻的嗓音在门口响起。 楚易勋和花颜其实不是刚到,他们已经在门口待了好一会儿了。 步荆红见到他们很是惊讶,她来醇香居除了驾车的老吴之外,王府里并没有人知道啊! 感到惊讶的不只是她,还有霍复华。 这是他第一次跟情敌面对面,仔细打量着对方,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对手够强。 楚易勋不仅相貌俊朗迷人,他身上还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乇者气势。 “看来我来得还真不是时候。”楚易勋眯起眼,视线停留在霍复华握住步荆红的手上。 步荆红先是愣了一会儿,而后连忙拨开霍复华的手。 “姑爷千万别误会,是小姐差点跌了一跤,所以霍少爷才会扶着她的……” “我有问你话吗?” 楚易勋冷厉的目光直射向灵娥,吓得她赶紧噤声。 步荆红抬眼凝视他,想从他的眸里看出情绪,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夫君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兴致,陪着二夫人来酒楼?”步荆红的水眸不自觉地盯着花颜挽着他的手臂。 她告诫自己不应该介意,可是心里那股莫名的酸意却不停涌出…… “我是特意来瞧瞧,我这‘贞慧贤德’的妻子上酒家作啥。”他刻意以当初皇上赐婚时,圣旨上写的话来嘲讽她。 步荆红的眼底闪过一道眸光,泛白的唇轻启:“这儿是步家的产业之一,也是我的嫁妆。” “嫁妆?”花颜尖声嚷道,一副难以相信的模样。“把酒楼送给女儿当嫁妆?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花颜瞪着她,娇媚的眸子里堆满嫉妒和敌意。 她居然被这个女人耍了! 原以为她貌不惊人,不会成为自己平步青云的障碍,没想到她非但不丑,甚至还胜过自己太多…… “这儿不是一般的酒楼。”步荆红说道。 “供人喝酒的地方不就是酒楼?哪有什么分别?”花颜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当然不一样!”霍复华续道:“醇香居的规矩,品酒不过二壶,居内不许划拳,不涉风尘。” “管你有什么规矩!正经的妇道人家本来就不该来这儿,更何况是管理。”花颜驳斥。 在洛水人人皆知这家醇香居,她花颜哪会不知道醇香居与其他酒楼的不同。 在梦香楼时就听说这家酒楼,不仅格调高雅,还有许多规矩,其中有一条最让她的姐妹们恨得咬牙切齿,那就是不许客人带风尘女子进入。 这儿不只是单纯的品酒处,它在洛水一带更是负有盛名,外地的商客来到洛水都会来此品酒。 “正经的妇道人家不能来?”步荆红迎视她,“那你就可以来?” “我……我不一样!我可是陪夫君来的。”花颜美丽的脸狼狈地涨红。 “那我家小姐是来视察的……”灵娥理直气壮地道。 “视察?你骗谁啊!”花颜尖声道。 灵娥和花颜就这样吵了起来,反倒是楚易勋没说半句话。 “够了!”楚易勋突地大喝一声。 步荆红望进那双看不出喜怒的黑瞳里,不知道他会怎样处理这件事。 “想吵想闹,回去会给你们机会的。”楚易勋嗓音低哑的说出决定。他推开挽着他手臂的花颜,迳自走向步荆红,宽大的掌握住她的皓腕。“回去。” 忽然教人给握住手,让不习惯和他人有较亲昵举动的步荆红有些排斥,下意识地就想收回手。 楚易勋早料到她的反应,不动声色地故意加重手劲,毫不担心这样会弄疼她。 黛眉轻蹙,她没有呼痛,因为她知道没人会心疼。 “荆红姑娘……” 霍复华担忧的看着她。 他经商多年,阅人有了一定的功力,可眼前这个男人却让他有种看不透的感觉,那双眸子极深邃,深不见底…… 步姑娘回去之后,不知是否能平安无事…… “我没事的,关于扬州的货……”她任由楚易勋拉着定,还想提醒霍复华生意上的事。 楚易勋眯起眼,不悦地停下脚步。 “需要这么依依不舍吗?还是害怕我追究,所以故意说给我听的?” 她澄亮的眼眸瞅着他。“有什么好怕的?顶多让你在我头上多加一条罪罢了。 “别装出一副被人冤枉的可怜样,你还没那资格!”楚易勋板着脸孔低语。 这个女人总是能用三言两语就将他激怒,这种无法驾驭自己情绪的感觉,对于他而言是头一遭。 他不能允许,更不能接受,就连雪清瑶都无法挑起他的怒气,她凭什么? “我没这个意思……”她在心里叹息。 楚易勋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手上的劲道仍然没有放松。. “夫君,难道你就这么放过他们……”花颜的嗓音,在楚易勋的目光下消失。 在经过霍复华身边时,楚易勋冷冷地提醒他:“她现在的身分是楚夫人,除了我,没有人有资格唤她的闺名。” 深蓝色的伟岸身影,带着娇弱的步荆红,很快的消失在众人眼前。 “就这样?” 灵娥微张小嘴,愕然地看着姑爷拉着自家小姐离去,原本还以为会惹来一场风波呢!哩…… 她眨眨眼,或许姑爷没她所想的那样差! 回头对花颜扮鬼脸,灵娥哼了一声,踱跟地跟着走出去。 “夫君!” 没看到任何好戏,花颜只能跺脚气恼,踩着不甘愿的步伐离开。 第五章 马车飞快地驰回八王府,一路上的颠簸,让步荆红的胃愈来愈痛。 一下车,她忍住作呕的感觉,没等到灵娥来扶就直奔凝晖阁。 没有面纱的遮掩,她的娇容让所有人瞧得一清二楚。 一跑回凝晖阁,她立刻就冲到梳妆台前打开一格抽屉,拿出一只小瓷瓶,倒出几颗药丸,仰头吞下。 剧痛让她倒水的手微微发抖,差点就无法顺利咽下药丸。 这药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因为她只要一忙起公事就没完没了,所以经常有一餐没一餐的,这才有了胃疼的毛病,所以她娘才特地要人去配了这副药。 “就算怕我追究你的不守妇道,也用不着逃得这么快!” 跟着踏进屋子的楚易勋;并没有看见她吞药,倒是眼尖地瞧见她握着杯子的手轻颤。 步荆红轻呼着气,额上厚厚的浏海让冷汗给濡湿了,可她却不敢去拨开它。 “可不可以暂时放过我……”她无力地问。 她现在需要休息,实在没心力同他争论。 楚易勋并不是没注意到她苍白的脸,可惜他向来不知同情为何物。 “我说过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而你居然将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听过就忘!” “我和霍公子之间什么也没有,我已经说过了,我和他仅是生意上的伙伴,就这样而已……”她费力地重复刚刚在马车上说过的话,不知为什么,这次的药效感觉特别慢…… “这样的鬼话你也说得出口!”他冷斥。 “唉!信不信由你,你可以派人去查,我行得正、坐得端……” “行得正?亏你说得出口,蒙着面纱欺骗所有人的你,居然还敢理直壮地说自己行得正?” 他严厉的指控,让步荆红百思不得其解。 为何他老是指责自己欺骗众人? 那面纱……不就只是让她保有微薄自尊的工具罢了,为何会成了他一再埋怨她的理由? 步荆红压根儿不知道自己非但不丑,还出落得清丽飘逸。 那道她深以为耻的剑疤,就算不隐藏在浏海后,也不会让人觉得难看,反而让她显得楚楚动人。 “夫君,荆红……与你做一项交易如何?”她突然开口。 “什么意思?”他蹙起剑眉。 步荆红移开目光,逃避他的凝视; “荆红知道夫君不喜欢我,而我……也是奉旨及父母之命出嫁的,既然我们无法接受对方,不如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以求相安无事如何?” 楚易勋的下颚微微收紧,“你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们做名义上的夫妻,你纳再多的妾,我都不会过问,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你也不要阻止我管娘家的生意。”她平静的说,压抑着激动的情绪。 “名义上的夫妻?你的意思是……各过各的?” “嗯。”今天见到花颜挽着他的手臂时,她心头的那阵酸楚,让她惊觉自己的感情。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与其让自己愈陷愈深,还不如让自己彻底死了这条心,以保有些许尊严。 楚易勋幽黑的眸子直盯着她,他不能理解自己怪异的情绪。 为何一想到她想要各过各的生活,他的心里竟莫名地燃起怒焰,甚至有了拒绝的冲动? “既然我亲爱的妻子这么通情达理,我绝不会让你失望!届时你可不要哭爹喊娘的吵闹。”他不悦地嘲讽她。 他打从心里不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娶她过门不过是为了那道圣旨,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让她有好日子过,要不是她,清瑶也不用这么没名没份地躲在小筑…… 楚易勋的唇边漾着冷笑,是的……除了清瑶,他绝不会再为其他女人动心。 “协议是我提出来的,我……心甘情愿地承受。”她幽幽地说。 转过头,乌黑的青丝被微风吹拂着,遮住了她已经够小的脸庞。 她告诉自己,只要不交出真心,至少还能保有所剩无几的尊严…… *************** 楚易勋将他们的“协议”执行得相当彻底,从那天起他便没踏进凝晖阁一步,即使在向八王爷请安时不期而遇,他也只是冷漠地与她擦身而过。 除了灵娥有时会在她耳边唠叨几句之外,步荆红的日子还算过得惬意。 算算时日,她嫁进王府都有三个月了,却连娘家也没回去过一次。 碰巧今天府里没事,步荆红心念一起,请示过了八王爷,就迫不及待地带着灵娥回步家。 步青云夫妇见到女儿回来,高兴得不得了,尤其是步夫人,直拉着她的手不放,急急的诉说思念之情。 嫁出去的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午膳当然十分丰盛。 饭后,步夫人便拉着步荆红来到她末出阁时住的房间里。 “荆红,自从你嫁进八王府之后,娘没有一天不担心的,你得老实告诉娘,易勋待你如何?” “很好啊。”她强扯出笑容。 “还说好?洛水城里已传得沸沸扬扬了,你竟然还要瞒我们?”步夫人含泪轻扶…… “娘……”步荆红跟着红了眼眶。 她向来坚强,可是只要娘一哭她就没辙了。 “亏他还身为世子,怎么说我也是当今圣上的义妹,不看僧面看佛面,娶你难道会委屈了他吗?” 步荆红垂着螓首,掩去闪烁的眸光。“娘别听外面的谣言,夫君他……他真的侍女儿很好。” “很好?那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圆房了吗?”步夫人直视着她。 “啊!”乍听娘亲这么直接的询问,她羞得小脸涨红。 “咱们母女俩还有什么不能说?”步夫人拍拍她的手催促:“快说!你和世子到底圆房了没?” “圆……圆了。”她撒谎了。 “是吗?”步夫人听了,非但没有高兴的感觉,反而微怒地拉起步荆红的手。 “你们要是已经圆了房,这又是什么?” 步夫人卷起步荆红的衣袖,气恼地指着她手肘处的守宫砂。 “娘……” 步荆红尴尬得想收回手,可步夫人却不肯放。 “要不是复华,我和你爹此刻仍被蒙在鼓里,还等着抱外孙呢!” 步荆红愣了一会儿。“霍公子——他、他怎么会知道…… 知道……” 步夫人放开她的手,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嫁到八王府,能让你过好日子,至少世子会看圣上的面子对你好一点;没想到他成亲当天纳妾,让我们步家颜面扫地也就算了,他居然……居然还让你守活寡!” 步夫人说着说着,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娘,你还没告诉女儿,霍公子怎么会知道女儿仍是清白之身?”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居然会知道她的私密之事,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她日后还要不要做人啊? “上个月,你是不是在醇香居和他见过一面?” “是吗——” “这就对啦,大约十天前,复华带着一些礼物来见我们,开门见山地就说要提亲……” “提亲?这太荒唐了!”步荆红杏眼圆瞠。 “是啊!你爹当日也是这么回绝他的。” “那他怎么说?” “他说那天因为你差点跌倒,他一时情急便伸手扶你,无意间竟看见你手肘上的守宫砂……” 原来如此!步荆红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就算女儿还是……”她红着脸,处子二字就是说不出口。“可我已经是楚家人了,霍公子实在不该这么做。” “所以他才私下前来,央求你爹去向世子要求休妻……” “不!娘,你们千万别这么做啊!”步荆红轻呼。 步荆红异于往常的激动让步夫人感到惊讶,她不动声色地问:“荆红,你得老老实实的告诉娘,你……是不是已经对易勋产生感情了?” “我……”步荆红欲言又止。 “这关系着你一生的幸福,你不用害臊,难得复华对你情深意重,若你对世子没感觉,我和你爹这就向八王爷说去,让你恢复自由之身,我相信复华一定能给你幸福的。” 步荆红望着娘亲充满企盼的脸庞,她知道比起未曾谋面的楚易勋,常来家里走动的霍复华更讨双亲喜欢,可是…… “娘,这件事以后别再提起了,荆红既然已经上过花轿、戴过凤冠,就不会再嫁人了,女儿这辈子只能是楚家的人;更何况……女儿对霍公子并无情意。” 她回答得十分谨慎,可闪烁的目光却逃不过步夫人的眼。 这孩子分明已经对世子动了感情,就是倔强地不肯承认。 “这……好吧!我会将你的想法告诉你爹的。” 女儿的心事,她这个做娘的看在眼里,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有了盘算…… *************** 步荆红回娘家住了几日,虽然难舍年迈的双亲,却不得不回婆家去。 与双亲话别之后,她红着眼眶上了马车。 途中她突然想起步夫人对她说的话,似乎语带玄机。 什么叫作事情她都安排好了? 什么叫作绝不会让她再受到任何委屈了? 这样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步荆红怎么也猜不出其中的涵义,却让她莫名地产生不祥的预感。 她当然不知道,刚刚步夫人已偷偷塞给灵娥一封信,还交代她必须亲手把信交给八王爷。 马车回到王府都已经过了晌午,灵娥扶着步荆红下车,朝红色大门喊了好几声,昏昏欲睡的门房才来开门。 回到凝晖阁,灵娥打了盆水让她稍稍梳洗,服侍她更了衣。 因为已经过了午膳时间,步荆红只命灵娥做了一些小点心当作午餐。 “小姐,你要不要先歇一会儿,晚一点我再来叫你?” 灵娥递了条热毛巾给她擦手,外头已经开始飘雪了,天气也跟着冷了起来。 “也好!现在公公应该还在午睡,晚一点你记得叫醒我,我好去向公公请安。”步荆红柔柔地说道,一点也没发觉灵娥心虚的神情。 “那小姐……你休息吧,我……我去找春梅聊聊喔。” “可别聊到忘了喊我哪!”她笑着说。 “不、不会的啦!” 灵娥藏在袖子里的手,将步夫人交给她的信握得很紧,神色极度不自然。 她哪是要去找厨房的春梅啊!她可是肩负着攸关小姐幸福的使命呢! *************** 灵娥才走没多久,外头就下起了大雪,狂暴的寒风将窗棂吹得喀喀作响。 这让原本就浅眠的步荆红,花了更长的时间才入睡。 可不一会儿,紧闭的门就被硬生生地踹开来。 步荆红睁开惺忪睡眼,还搞不清楚状况,就被闯进屋的楚易勋粗鲁地拉起。 “你起来说清楚!”他吼道。 扭曲的俊颜在她眸中放大,她不知道他的怒意从何而来。 “你……怎么了?” “怎么了?你居然敢问我怎么了?”他怒红了眼,眼中的怒火定以将她燃成灰烬。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呀……”她蹙着眉,细瘦的手臂被他弄疼了。 “不知道?哼!” 他倏地松开手,步荆红又倒回床上,手肘不小心撞到了床角。 “你不够聪明,难道不知道老是用同一个借口,是多么愚蠢的事吗?”他微笑地贴近她的小脸,眼中却有着令人发寒的恨意。 步荆红疼得差点流下泪水,却只能咬牙忍住。“你……你要审我,也得拿出证据啊!” 这男人怎么老是喜怒无常?她只不过回一趟娘家,他也要大发雷霆吗? “证据?你要证据吗?”他阴鸳地问。 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楚易勋狠狠地将纸丢在步荆红的脸上。 被捏皱的信纸由步荆红的脸上缓缓掉落在腿上,她微颤地伸手将它摊开。 不敢置信的神情全写在她脸上。 这是她爹娘写给公公的信,娘居然……居然将她与夫君尚未圆房的事告诉了公公! “请你听我解释……”她拾眼,望进他充满愠怒的眸里,几乎可以想像他看见这封信时的愤怒。 “解释?你认为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他恨恨地道。 见鬼了!他先前居然会相信这个看似善良、却怀着蛇蝎心肠的女人! “不……请你相信我,这件事不是我说的。” “不是你说的,难道会是我去向你爹娘说的吗?”他咬牙切齿地朝她大吼。 “我……”她慌乱不已,不知该怎么向他解释这件事。 “你才回去小住三天,一回来我爹就知道了;步荆红,你真厉害!先让我放下戒心,再回家告状,让你爹娘为你出头。” 步荆红倒抽一口气。“不!我没有!是、是我娘她……瞧见了我手肘上的守宫砂,这才……”她差点就脱口说出,是霍复华告诉娘这件事的。 “住口!” 他的吼声震得她的耳朵嗡嗡作响。 他愤怒的目光直睨着她。“守宫砂是吗?” 他用力扯开衣襟,健壮的胸膛袒露在步荆红眼前。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她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做什么?你这不是问了个好笑的问题吗?”楚易勋笑得放肆。“这不就是你处心积虑想要的吗?你想要圆房,我现在就给你!” “不——”步荆红对着他尖叫,拔腿就想跳下床。 可脚尖都还没碰到地,她就被楚易勋的长臂圈住了,一阵头晕眼花后,她已被抛回床上。 “你跑什么?既然你想当名副其实的楚夫人,我现在就成全你!” 他动作迅速地脱掉身上的衣服,仅剩下长裤,赤裸的上半身毫无遮掩。 “你听我说……”步荆红惨白着脸,死命地往床角缩。 她不是个只知躲在闺房绣花的普通女子,经商多年,她非常清楚一个男人在极度愤怒时,会做出多么恐怖的事情。 “你说的话我已经听得够多了,现在我要用做的!” 他翻身上床,强硬地将她压倒在床上,开始脱她的衣服。 “不!你答应过不会碰我的……” 步荆红死命地揪住自己的衣襟,庆幸着她的话似乎起了作用,因为楚易勋真的停下了拉扯她衣服的举动。 可她的高兴没有维持太久,他比平时还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是你毁约在先,那我又何必遵守?” 她从他的眼里瞧见了令她害怕的眸光,那是一种足以撕碎她的残酷光芒…… 第六章 “不要!你住手……” 伴随着步荆红的哭喊声,她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楚易勋蛮横地撕裂,像破布一般的被抛在墙角。 “别……啊!”她清楚地感觉到,他温热的唇正欺上她裸露的颈项。 她极力的反抗、推拒,却阻止不了他刻意的嘈咬。 他的力量让步荆红惊慌恐惧,她不停地槌打他,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走。 “少浪费力气了!” 厌烦了她无谓的挣扎,楚易勋轻易地将她的双手拙在头顶上方。 碍眼的水蓝色肚兜让他的大掌一扯,系在颈项上的绳应声断落,下场就跟方才她穿在身上的那件衣服一样。 紧接着他将目标移向她的贴身绸裤,即使步荆红已奋力地踢着腿,依然让他得逞地褪下绸裤。 “不要……” 她的尖叫声被他放肆的唇狠狠地封住,激烈且带有惩罚意味地态意蹂躏她的唇。 为什么……步荆红只能不断地问着自己。 她明明没做错事,为什么得受这种几近羞辱的对待? 楚易勋毫不温柔地吮吻她的唇,霸道地索取她的甜蜜。 这个吻结束后,两人都气喘吁吁的。 他盯着她红扑扑的俏脸,和被他吻得红肿的唇,楚易勋的薄唇扯出一抹邪佞的笑,手沿着她曼妙的娇躯往下探去…… “不!”步荆红瞠大双眼,弓起双腿企图阻挡他的进犯。 “小把戏!” 他轻笑一声,毫不温柔地用一条腿压制住她乱动的腿,顺势将她牢牢地压在身下。 这下子,步荆红真的是动弹不得了。 “灵娥、灵娥!”她嘶声大喊,希望灵娥能冲进来救她。 她的心慌无助全落进楚易勋的眼里,可他却没打算停手。 大大的手抚上她胸前的浑圆搓揉,他的力道大得让步荆红不禁出声喊疼。 “不!你住手……灵娥!王爷……”有谁来救我…… 楚易勋先是浏览着她雪白无瑕的娇躯,最后将目光停在她绝美的脸上。“你再喊啊!把所有的人都叫来,我倒是不介意多一些观众。” 闻言,步荆红狠狠地倒抽一口气。 这男人简直是恶魔!他不爱她,却以这种方式惩罚她,他不是真的想要她…… 他只是想毁掉她! “你……真是无耻!”她恨恨地骂着。 他眸光一暗,随即沉声笑道:“让我告诉你……什么叫作无耻!” 话甫落,他健硕的腿强迫性地挤进她的双腿间。 “不……啊———” 步荆红痛得流下泪水,因为楚易勋毫不温柔地将她的双腿用力分开。 她的尖叫声让他产生一瞬的怜惜和不忍,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失控;可想到她表里不一的可恶行径,才萌芽的怜悯随即消失。 没给她逃脱的机会,单手解开裤头,他骤然挺身,灼热的硬挺就这么进入她的体内…… 步荆红圆睁着眼,连喊疼的力量也消失了。 被强行进入的痛楚,让她像是被活生生地撕成两半,下身犹如被火焚般的剧痛,让她的泪水难以遏抑地决堤。 她的紧窒让楚易勋粗喘一声,忍不住又挺进了些,完完全全的进入她的身子。 “不!你走开……走开……” 她无意识的低泣着,就连推开他的力气也没有,握拳的小手只能抵着他的胸膛,做无谓的抵抗。 她是这么紧、这么柔软,让他再也按捺不住地开始冲刺。 他将步荆红的双手压制在头顶上,下半身猛力地抽送,没理会她的哀鸣,一次又一次地撞击她…… 凝晖阁内,女人的低泣声混着男人的粗喘声,唯一的偷窥者就是窗外的暴风雨声。 *************** 冬阳照着一片白雪,曲桥下的流水依然流淌着,很难想像昨夜不过一场大风雪。 今天一早,天还没亮,楚易勋就趁着步荆红还未醒来,悄悄地离开凝晖阁,回到他的德湘斋里。 理智一恢复,他才惊觉自己昨夜的荒唐铁定会伤到步荆红,可他告诉自己,一切全是她自找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他却一大早就来到东厢的大厅,表面上是要向八王爷请安,可一颗心却老悬着,放不下。 等了好一会儿,灵娥才独自走进大厅。 “灵娥代小姐向王爷请安。”她向八王爷福了福身。 “嗯……荆红怎么了?”八王爷啜了口热茶才问道,平常步荆红都是亲自来向他请安的。 “小姐……她身子微恙。” “荆红病啦?看过大夫了没?”八王爷着急地问。 “小姐她……不给请,直说可能是染上风寒,睡一觉就没事了。”灵娥当然知道这不是事实,她昨天深夜按着小姐的习惯送热茶去凝晖阁,才踏进门就见到凌乱的衣服被丢在墙角,又见到放下绣帐的床下有两双鞋,一男一女…… 那时她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便赶紧悄悄地退出房间。 亏她还为小姐高兴了一整晚,毕竟她比任何人都想看到苦命的小姐得到幸福。 可没想到,今天早上她捧着洗脸水进房时,见到的竟是一脸憔悴、还淌着泪水的小姐…… 明明受到天大的委屈,偏偏小姐就是不肯说出来,让八王爷为她主持公道,还要自个儿对八王爷撒谎。 八王爷的脸色十分凝重,看得出来他对步荆红这个儿媳妇是很关心的。 “既然荆红不肯看大夫,那你就吩咐厨房炖些补品给她调理身子吧。” “是,那灵娥先下去了。” 从头到尾,她一眼也没瞧过那个“负心汉”,对八王爷福了福身后,转身就走。 “唉!易勋,你再怎么不喜欢荆红,她都已经嫁进王府了,你也该对她好一点吧?”八王爷叹道。 他没看到的是,楚易勋握得死紧的拳头,和他蹙起的剑眉…… *************** 过了晌午,楚易勋终于忍不住地前往凝晖阁,却从丫鬟口里得知,步荆红连午膳都没吃,就携着灵娥出门了。 他想也没想,就到马厩去牵了一匹马,连衣裳都没换便追了出去。 果然,他在醇香居的门口,见着了老吴和王府的马车。 这该死的女人!昨天才做了他的女人,今天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来会情郎了。 一进醇香居,他就听见霍复华兴奋的声音。 “楚夫人,那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嗯,有劳霍公子了。” 步荆红的嗓音细细柔柔的,听在楚易勋耳里,突然让他想起昨夜,回荡在他耳畔的低吟声。 蓦地,楚易勋觉得身子一热,讶异着自己光是听见她的声音,就会产生想要她的冲动。 这太不对劲了……他怎么会对这种女人起了兴趣? “姑爷!” 灵娥乍见他就这么杵在门口,不禁有些惊讶。 既然被发现了,楚易勋也不觉得需要躲藏,他大刺刺地走向他们。 “你……你来这儿做什么?”步荆红先是一愣,随即板着脸问。 发现她居然还蒙着面纱,倒是让楚易勋的心情莫名地变好不少。 “来瞧瞧我‘辛苦’的娘子在忙些什么。”他故意在霍复华面前说得如此暧昧。 “你在胡说些什么?”她的脸颊很不争气的红了。 她一边暗自庆幸着还好有这层面纱,自己的窘样才没被他看见,一边又斥责自己不该再对他存有幻想,在他那样伤害她之后…… “胡说?我哪里胡说了?亲爱的娘子,我可是心疼昨夜累着了你,这才前来关心的呢!”他咧嘴一笑。 “你住……住口!”这下子她连耳根子都羞红了。 真难想像这男人居然这么邪恶,连这么暧昧煽情的话都说得出口…… “咱们都成了夫妻,还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说是不是啊,霍公子?”他好看的眼睨向霍复华。 霍复华则是抿唇不语,楚易勋的话对他造成的打击实在很大,原以为自己还有希望,这一刻全破碎了。 “你……咳咳……”步荆红本想开口要他别再说了,可干涩的喉咙却让她咳了起来。 见状,灵娥连忙递上热茶。 “小姐,先喝口茶吧。”她拍了拍步荆红的背,皱起眉对楚易勋说道:“姑爷,我没骗你,小姐是真的受了风寒,早上一起床就咳个不停了。” 楚易勋带笑的眸中掠过一丝难测的情绪,“既然知道自个儿的主子身体不舒眼,做奴才的就不会阻止她出门吗?” “是我坚持要出门的……”步荆红连忙开口。 “闭嘴!” 他的一声低喝,果真让步荆红乖乖噤声。 他的怒气来得奇怪,可她已经习以为常了,毕竟她深受其害。 楚易勋十分满意她的安静,他探出双臂,趁着她失神之际,一把将她抱起。 “啊……你在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步荆红本想挣扎,又担心一不小心会跌了下来,双手连忙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袖,紧得连手指的关节都泛白了。 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怦咚、怦咚地,一点都没发现这样的姿势多亲昵。 楚易动能清楚的感觉到她四肢的僵硬,不自觉地将她抱得更紧。 老实说,抱她的感觉挺好的,她的身子比任何人都要适合他…… 当然,比不上雪清瑶!楚易勋在心里下了注解。 “怕摔疼了,就抓紧点。”他带着笑意对怀里的人儿说道。 “楚……世子,你要将楚夫人带去哪儿?” 霍复华眼见他抱着心仪的人转身离去,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他跨出数步,挡住楚易勋的去路。 楚易勋挑了挑眉。“我带走自己的妻子,难道还要向你报告?”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生意上的事,还有些细节没和楚夫人谈清楚……” 他撒了谎……步荆红微愕了一会儿,有些不明白霍复华为什么要说谎;可她没有拆穿他,除了不想让他难堪,她也想知道楚易勋会怎么说。 “细节?”狡黠的目光在楚易勋的眼中闪烁。 霍复华的话让他的脑海灵光乍现,既然他讨厌这两个人见面,那么要杜绝这种事的唯一法子就是…… “要谈细节是吗?从今天起,霍庄和步家一切生意上的往来,就全由我这个半子代劳。” “你说什么?”步荆红和霍复华异口同声地惊呼。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他盯着她微张的小嘴,突然有一股冲动想吻她。 而他也真的做了,扯下她的面纱,轻啄了她的红唇一下,惹得步荆红的俏脸突地涨红,却让一旁的霍复华刷白了脸。 “你以为我还会再给你借口去招蜂引蝶吗?”他冷哼一声,似乎刚才那个吻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哪里有……”她的心微酸。 楚易勋不看她,直接对着霍复华说:“我重申一次,从今以后,步家的生意全由我处理,有什么事直接找八王府的安管家。” 像阵风似地,他抱着步荆红,一点也不吃力地走出醇香居。 见状,霍复华跌坐在黑檀木制成的椅子上,双掌松开了又握紧。 胸口有团熊熊的护火,灼疼了他…… 楚易勋的话让他清楚的知道,先前他到步家设下的计谋完全失败了…… *************** 步荆红的病情似乎加重了,她一回到凝晖阁就咳个不停,喉咙像火在烧一般地疼。 “怪了,刚刚那个大夫明明就说,这帖药服下后就会立刻见效,怎么反而更严重了?”灵娥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咕哝着。“我说姑爷也真是奇怪,在霍公子面前和你装成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可才抱你上了车,就变回那个冷冰冰的姑爷了……” 步荆红勉强挤出一抹笑,以手巾捂嘴,又咳了几声。“他不是怪,他是做给霍公子看的。” 在车上他一句话都没说,回到王府就迳自下车走了进去,那个吻……相亲密的拥抱,全是假象。 “小姐,不是灵娥想挑拨什么,你觉不觉得……霍公子比姑爷好?” “别瞎说!”步荆红轻斥。 “真的嘛!霍公子对你情深意重,一点也不介意你成过亲,夫人还说了……” “你别说了!”她不曾将这两个人做过比较,只因为在她心里,他们的分量根本无法相比…… “为什么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自门外传来的低沉嗓音,让她和灵娥都吓了一跳。 “姑……姑爷。”灵娥心虚地垂下头。 “我的岳母是怎么说的?” 楚易勋跨进屋内,身后跟着一脸讪笑的花颜和春儿。 “没……没有,夫人没说什么,是灵娥瞎说的……”她根本不敢抬头看楚易勋,就怕会被他冷酷的目光给冻死。 “唷!这怎么得了?姐姐身边有个这么啐嘴的婢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姐姐带来天大的麻烦!”花颜虚情假意地说。 步荆红秀眉轻拢。“灵娥只是不懂事,她并不会去说别人的闲话。” “夫君厂花颜挽着楚易勋的手臂,“你瞧,姐姐就是这么护着下人,才会让这贱婢爬上了天,说你的坏话呢!再不治治她呀,王府总有一天会被她搅得天翻地覆!” “是啊!舂儿就常听其他下人抱怨,说灵娥姐老仗着自己得夫人的宠,四处欺侮人呢……”春儿附和着她的主子。 “你胡说!”灵娥瞪大眼。 “就有!” “够了!”楚易勋喝道,“王府里还有没有规矩呀?” 花颜眼波流转,“夫君!就是这句话,不给这丫头一点颜色瞧瞧,王府里就真的没规矩可言了。” “不劳你费心,我自己的丫鬟,我自己会管教。”步荆红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花颜偷觑了楚易勋一眼,见他面无表情,胆子也就跟着大了起来。 “颜儿就是知道姐姐心软,会下不了手,干脆……就让颜儿代劳吧!春儿,替我教训教训这丫头!” “是!”春儿应了声,上前就甩了灵娥一巴掌。 “住手!”步荆红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她用力地推开春儿。 春儿没料到她会上前阻止,被推倒在地的她,就这么赖在地上衰号。 看着灵娥挨打的脸颊,就这样红了一大片,步荆红觉得这一巴掌仿佛是打在她自己的脸上。 “灵娥是我的贴身丫鬓,从小就跟在我身边,要说她会仗势欺人,我是绝不会相信的。春儿!你今天若没拿出个证据来,这一巴掌我一定会向你讨回来!” 步荆红的性子再好,也禁不住她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不吭声并不代表她就是颗软柿子! 春儿被她这么一喝,还真吓出了一身冷汗,跪在地上频频发抖。 她哪有什么证据啊,她不过是顺着主子的话尾捏造的…… 花颜也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给吓到,连忙搬救兵。“夫君……怎么说春儿也是我从梦香楼带来的……” 楚易勋有些烦厌地拨开她的手,迳自走到桌边倒茶。 “我来这儿,不是要管这些无聊的事。” “是……就是说啊!被姐姐这么一闹,颜儿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花颜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反而将错全都推到步荆红身上,语毕又黏到楚易勋的身边去。 步荆红叹了口气,额际隐隐泛疼。 她知道花颜真正想打的人是她,灵娥只是个代替品。 “小姐,我没关系啦。”灵娥分明眼眶泛红,可为了不让主子难做人,加上她知道小姐身子不舒服,所以才心甘情愿地将委屈咽下。 “好灵娥……”步荆红轻拍她的手,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楚易勋见她苍白的脸色,还频频咳嗽的样子,脸色不禁凝重起来。 “不是要你去看大夫吗?”他不满地睇向她。 “已经看过了,没事。”她轻描淡写地回答,“你难得同二夫人一道来凝晖阁,有事吗?” 她感到忽冷忽热,浑身上下没一处舒服,现在只想赶快打发他们,好回床上躺下来休息。 “爹告诉我,他把帐房的事交给了你。” “就为了这件事?”步荆红虚弱一笑。“这件事有大到让你和二夫人急着来审?” 她挪揄的口气让他心生不悦,尤其是“审”这个字,他越来越不喜欢从她嘴里听到。 第七章 “回答我。”楚易勋的口气很差。 “是,公公的确将帐房的事交给我管了。”步荆红老实地回答。 事实上步荆红拒绝过八王爷,因为她担心会招来不必要的误会,担心楚易勋又会借题发挥。 “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只想当个楚夫人!”语毕,楚易勋冷哼一声。 果然…… 步荆红闭上眼睛,轻叹一声。“是公公坚持要交给我的……” “你真的把我当成草包吗?”他勾起唇角,眼中藏着愠色。“你虚伪得令人作呕。” “夫君!你看吧,颜儿可没骗你,姐姐一定是看颜儿受你宠爱,才会删了我的制衣费,又假公济私地不让安总管送生活费去给我的亲娘!”花颜扯着他的衣袖哭诉。 她哭得梨花带泪,看在步荆红眼里只觉得好笑。 “夫君,你瞧!姐姐她……她居然还笑得出来。”花颜指着她尖声嚷道。 “别说我没给你解释的机会,既然让你管了帐,这件事你得给颜儿一个交代。”楚易勋眯着眼看她。 八王府给家眷的月例一向十分优渥,就连对下人也不会过于苛刻,更何况是个二夫人的制衣费。 没有花颜所预期的慌张失措,步荆红只是凝视着楚易勋。 “我只是依照府里的规定给她月例,并没有少给她半点银两,这件事你可以去问安总管。至于制衣费,王府一向都有合作的织坊,家眷的衣裳全由他们包办,一个月最多三套;她上个月已经在那儿多做了两套,这个月又在洛水城最贵的织坊做了好几套,所以才会捆了她的制衣费。” 楚易勋不语,花颜的行为其实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故意不说破,就是要看步荆红是否真如传言般的那么会理家。 “不过是多做了几套衣裳嘛!我算来也是八王爷的家眷,难道多做几套衣服都不行?”花颜倒显得理直气壮。 “府里有穷到要扣小妾的制衣费吗?”他的语气带着嘲弄。 “这倒不是,只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要是为她破了例,以后谁还会遵守?” 步荆红反问。 这话让他挑起了眉,裁衣的规矩的确是老祖宗定下的没错,可让他惊讶的是,她居然将家规背得清清楚楚。 “那我家老夫人的生活费呢?你扣下了这笔钱,让她老人家受苦,这件事你总赖不掉了吧?”春儿说道。 “就是说啊!我虽然只是个妾,可要是传了出去,让人家说堂堂世子连一个小妾的娘都养不活,这还像话吗?” 花颜的眼睛又浮现了水雾,她伏在楚易勋身上哽咽地泣诉。 楚易勋瞟了怀中人儿一眼,神情有着一丝厌烦,却没有推开她,反而将她搂得更紧。 鹰眼般的眸子闪着诡谲目光,他柔声道:“难得颜儿虽曾落入风尘,却仍如此孝顺,你扣了这笔银子,是说不过去,你说是吗?颜儿。” “是、是啊!”花颜应得有些心虚。 她明明已经安排得天衣无缝了,可怎么会在他眼底看见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 “这事儿帐房也很为难,依规矩银子是该给的,可花颜迟迟不肯告知她娘住哪儿,每回都推说她自个儿拿回去就好。”步荆红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慌张。“几回下来,她要的数目一次比一次大,帐房实在做不了主,才会来告诉我。我原想或许是花颜的娘出了事,不好跟咱们说,才让安总管去她说的地方找……” 步荆红说至此,花颜的脸色已经一片惨白。 “找着了吗?”楚易勋笑得温柔。 “找不到,没那个巷,也没那个胡同,安总管向梦香楼的老鸨打探,才知道花颜的双亲早就去世了;所以这笔钱我没办法给,这事儿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问安总管……” “什么都问安总管,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早就串通好了要害我……”花颜扯着尖锐的嗓子叫嚣,颤抖的手朝着步荆红挥舞。 “荆红只是实话实说,你若不这么咄咄逼人的向我讨公道,我也不会说破。” “你、你……我……”花颜被堵得哑口无言,她到此刻才惊觉自己实在太小看步荆红了。 “要是你真觉得受委屈,就请你告诉我,你的娘亲住哪儿、叫什么?若真有此人,那就是荆红不对,自然没脸再继续为王府管帐。” “你……你别欺人太甚了喔!” 恶人先告状!也不想想刚刚盛气凌人的是谁……灵娥不屑地哼了一声。 花颜转身,又趴回楚易勋怀中。 “夫君……人家不过就是向帐房多要了些银两嘛!你也知道那些月例哪够我买珠钗宝簪、胭脂水粉……” “那么……你是承认罗?” “啥?”花颜的脸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既然是王府的人了,你就该认命,安分的过日子,遵守王府的规矩。”这些话听起来是在对花颜说的,可他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步荆红。 “颜儿知错,以后不敢了……” “没有以后了。” “啊!夫……夫君?” 花颜猛地抬首,望着他依旧深邃,却不再温柔的黑瞳。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惊恐地瞅着他。 “进府前不是给你背过家规了吗?你应该很清楚这么做会有什么下场。” “我……我……” 花颜当然知道,可她以为楚易勋那么宠她,一定舍不得那样对待自己的…… “来人!” 他低喊一声,门外迅速进来了两个人,他们是经常跟在他身边的随从。 “世子!”二名随从恭敬地向他行礼。 “看着她回结绮院收拾东西,一个时辰内离开王府。” “不,夫君……楚大哥!求你再给颜儿一次机会吧……” 花颜跪倒在地,哭着想伸手去拉他,却被他无情的闪开了,她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这几个月来,你从王府搜刮到的财物珠宝,已经够你挥霍一辈子了,让你全部带走算是厚待你了,真让我动了气,恐怕你会光着身子被抬出王府。” 楚易勋仍笑得俊朗,可阴鸶的眼神却和唇边的笑意形成强烈的对比。 花颜再也不敢造次地去抓他的衣服,她怯懦地垂下头发抖。 她终于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她惹得起的…… 他根本不曾如她所想的那么迷恋自己,他的风流、放荡全是假象! “还不带着你的丫鬟滚?”他泰然自若地问,语气温柔得就像在说情话。 花颜颤抖着身子,在春儿的搀扶下站起身,啜泣地走没几步,她倏然转过身,阴侧恻地指着步荆红的脸,诡异的大笑道:“你别得意!总有一天,你也会落得像我一样的下场……” “滚!” 楚易勋的一声低喝,不由得让花颜退了好几步,她随即和春儿仓皇而逃。 房里有着短暂的宁静。 “你没必要做得这么绝……” 看着花颜离去,步荆红脸上没有表情,花颜适才的话像是一种诅咒,不停地回荡在她的脑海之中。 “收起你的假慈悲,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故意媳瞒实情,其实是要我亲自赶她走。” “我以为你是真心喜欢她的……”她不想反驳。 “以为?”他挑起眉,一脸戏嬉。 “看来并非如此,你若不是已经厌烦她了,就是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别随便猜测。”他严肃地警告她。 花颜的确只是用来掩护雪清瑶的一颗棋子,非到必要的时候,他是不会让雪清瑶曝光的。 “你是在担心……我把注意力转到后院的小筑吗?” “你说什么?” 他倏地起身,如炬的目光射向她。 步荆红努力地想睁大眼看清他的神情,可眼前却是模糊一片,她突然觉得头重脚轻、眼冒金星。 然后黑暗包围了她,耳边尽是灵娥惊慌的叫唤声…… *************** 步荆红病了,洛水城的大夫全请遍了,就是医不了她的病。 有的说她是积郁成疾、有的说她是得了严重的风寒……甚至有大夫在诊不出病因的情况下,干脆说她是中邪了。 总之,这一个月来,她就是不断的咳嗽,有时甚至会咳出血丝;最奇怪的是,她还会全身剧痛,就像被火焚、刀刷一般。 这样罕见的怪病让众人束手无策,也让八王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可楚易勋却连去看她一眼也没有,这让被病魔缠身的步荆红更加憔悴。 “世子的狠心,还真是让清瑶大开眼界了呢!”纤白的小平为桌上的白玉杯斟满醇酒。 “你这话是什么意嗯?”楚易勋俊美的脸不悦地板起。 “唷!生气了吗?”雪清瑶美丽的脸上没有害怕的神情,反而扬起灿烂的笑。 “不是吗?试问有哪个做丈夫的,妻子病了,还有兴致陪别的女人喝酒赏花?” “她死不了。”他握着酒杯的手一紧,和轻松的语气形成对比。 “喔……你这么有把握?”她的笑容更甜了。 楚易勋没搭腔,索性将酒一饮而尽。 “或许她是暂时不会死吧……”雪清瑶喃喃自语。 喀的一声,白玉杯应声而破。 “清瑶,把话说清楚,不要跟我拐弯抹角。” 雪清瑶以袖子掩嘴,轻笑道:“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摆脸色呢!” 楚易勋抿着唇,她的调侃让他很不舒服。 雪清瑶伸手招来绿意,要她将白玉杯的碎片收走,自己则旋身来到古琴边坐下。 纤指一拨,流泻出一串悠扬琴音。 “你我都很清楚,步姑娘不是生病,更不是中邪,她是中毒了!中了跟我一样的毒……” 她定定地瞧着他,心里有着莫名的兴奋。 “大夫说是风寒。”他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阴霾。 “是吗?”甜笑仍然末变,她问:“那就让咱们来赌一赌如何?” “赌什么!” “不出十二个时辰,她一定会醒过来,咳嗽也会停止,就像从来没病过似的健康。” “他来了,你就这么高兴?”他难受地问。 雪清瑶先是一愣,似乎被他的话给点醒了,澄亮的水眸里有着淡淡的悲伤。 “他没来,不过就快了……” “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他发誓。 雪清瑶饮起笑容。“那么……你是想牺牲步姑娘吗?” “没有人会牺牲。” 楚易勋站起身,朝房门定去,拒绝与她讨论这件事。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对着他的背影,以他听得见的音量轻声道:“他不会对我之外的人仁慈……” 楚易勋的身子一僵,停顿了一会儿才跨步离去。 *************** 这是多么诡谲的事,正如雪清瑶所预测的,步荆红当天晚上真的清醒了。 她不仅不咳嗽了,精神也好了许多,此外大夫还宣布了另一个好消息——步荆红已经怀有身孕一个多月了。 这让整座王府由原先的愁云惨雾,变得喜气洋洋,尤其八王爷更是喜上眉稍,笑得合不拢嘴。 倒是楚易勋一点都没有将为人父的喜悦,在众人的恭贺声中,他紧锁的眉从未舒展过。 这天夜里,寂静的凝晖阁闪进一道修长的身影。 凭着微弱的烛光,那人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床上的人儿。 楚易勋从不理会旁人说他无情,事实上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看看步荆红, 前些日子灵娥都在床边守着,他还是点了灵娥的睡穴才进屋子的。 他不愿细想自己奇怪的心态,为什么要看自己的妻子还得这般神秘?就像害怕被戳破什么秘密似的…… 每天深夜,他就是这样站在床前看着她。 望着她深锁的眉,楚易勋忍不住伸手想为她抚平,蓦然发现她又瘦了不少。 如果不是嫁给他,或许此刻挂在她脸上的会是甜笑吧…… 可一想到纤弱的她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他的手便不自觉地握紧。 这是情慷吗? 不!不可能是爱情,绝对不是! 他爱的是雪清瑶…… 突地,一股奇特的气味飘进屋里,打断了他的沉思;室内弥漫着一股异香,让楚易勋清楚的知道来者是谁。 “毒娘子!”他说出一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号。 门外的人顿了一下。“呵呵!许久未见,世子的警觉性还是这么高呢。” 一道紫色身影出现在窗边,她身手俐落地翻身进屋。 楚易勋伸手点住步荆红的穴道,他在闻到香味时就知道来者是她,早已封住自己的穴道。 “放心啦!这不是毒,只不过是让尊夫人能睡得更熟的好东西。”毒娘子笑嘻嘻地说道。 “说出你的目的!”他早该知道那个男人迟早会找上门来的。 “主人没来,他只是要我来传个口信。”她挑起一绺发丝缠在指尖上,甜甜地娇笑着,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 “先把解药拿来。” “瞧你这么急,是要救尊夫人呢?还是要救雪妃娘娘?” “别这样称呼清理,她还没答应嫁给狼君。”他的下颚收紧。 她轻哼一声。“形式对我家主人而言,一向不是那么重要,他封了清瑶姑娘为雪妃,不管她赞不赞成,她都是本国的雪妃娘娘。” “废话少说,把解药拿出来!” 不想再与她浪费唇舌,他击出强劲的掌风。 毒娘子显得有些吃力地闪过这一掌,可才对了区区几招,不一会儿便被他反手擒住了。 不敢继续笑闹,毒娘子痛得连忙开口:“明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主人还会笨到将解药放在我身上吗?” 她擅长的是使毒,可要说起功夫嘛……”那就不是她的强项了。 郎均,丹月国的君王、毒娘子口中的主人,他的冷酷让外人称他为狼君。 他拥有强悍无比的军队,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和一群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死亡。 这个男人可以令任何人感到害怕,却又不得不臣服于他。 他……是个天生的领袖。 若不是因为雪清瑶,他现在应该还会当郎均是朋友,毕竟身为皇族,为国家减少一个敌人总是好的,更何况他可是个强大的敌人。 楚易勋松手一推,放开了毒娘子。 她哼了一声,皱着眉,揉了揉肩膀,暗自嘀咕自己怎么会接到这种苦差事。 “都说了主人是要我来传话的,还使那么大的劲儿,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 “你在嘀咕什么?”他没好气地竖起眉。 他此刻的心情已糟到极点,就连当初爹逼他成亲时,他的心都没这么乱过。 他不会对我之外的人仁慈…… 雪清瑶的话蓦地窜进他的脑海中,看着床上明显变得赢弱的人儿,就不知步荆红还能支撑多久…… “看出毒性的不同了吗?” 毒娘子说这话时躲得远远的,生怕一不小心又会被赏一掌。 “有什么不同?她不是和清瑶中了同一种毒吗?”楚易勋转身瞪着她。 “那可差得远罗!主人怎么舍得对他心爱的雪妃娘娘下这么重的手?他只不过是给娘娘一个小小的警告罢了;至于尊夫人嘛……她恐怕就没这么幸运了喔。好了、好了!我不说废话了。”看着他冷冷的表情,毒娘子连忙说道:“她们虽然都是中了瑟心散,可剂量和发作的时间却不同。雪妃娘娘的剂量轻,而且发作时顶多心窝有些难受、全身无力,若没解药是无法根除的,虽然月月发作,却暂时不会有生命的危险。尊夫人的情况则完全相反,她被下的剂量足以致命,痛苦比娘娘严重数倍……” “说谎!” 他的表情让她觉得很危险。 毒娘子被他吼得头昏脑胀:心想还是别再耽搁了,赶紧把该说的话说完,溜之大吉! “信不信由你!主人要我来告诉你,十天后将娘娘护送到洛水城外的江边,延迟的代价就是尊夫人和腹中孩子的命!” 压根儿不敢再多看楚易勋一眼,毒娘子赶紧一个翻身,由刚才那扇窗跃了出去,消失无踪。 打开的窗户,被风吹得喀喀作响,微寒的冷风吹灭了桌上的烛火。 楚易勋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极度愤怒的他,浑身上下犹如被熊熊烈火焚烧着。 “郎均……我们的梁子结大了!” 在昏暗之中,楚易勋伸手为床上的步荆红解开刚才点的穴,这才走出屋子。 他并没有回过头看看床上的人儿,否则他就会看见步荆红惨白的脸颊,早已滑落两行清泪…… 步荆红睁开眼睛,苦涩地面对一室静默。 虽然楚易勋为她点了预防中毒的穴道,可他却忘了点住她的睡穴,在毒娘子说出她和那位雪妃娘娘中了同样的毒时,她就已经醒过来了:所以楚易勋和毒娘子的对话她全听见了,包括她可能会死…… 颤抖的手轻轻抚上仍然平坦的小腹,轻启毫无血色的唇,步荆红艰涩地对着肚子说话:“不会的……你的爹就算再怎么讨厌我,也不会弃你于不顾的……他会要你的……” 她试图将心中的不安抹去,拭去脸上的泪水,她伸手将锦被拉至颈项。 这样的夜,她真的好冷、好冷…… 第八章 虽然是一大清早,不远处的山头却被一大片乌云笼罩着,依稀还能听见阵阵闷雷声。 一辆华丽的马车、两匹骏马,正在通往洛水城的宫道上缓缓前行。 “主子,看这情形,待会儿恐怕会下一阵雷雨。”骆文向身边的墨云说道。 “嗯!”墨云应了声,伸手拍抚自己所骑的黑马,转过头朝车内说着:“珂儿!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会儿?” 一只葱白如玉的手掀开车帘,夜珂粉雕般的美颜探了出来。 “不用了,不是快到洛水城了吗?云,我想快点见着妹妹。” “我知道,这全都要怪宅子狂那小子,竟然使计骗我们去南京,绕了一大圈,你的孪生妹妹其实是在洛水城。”他咬牙说道。 夜珂忍不住噗哧一笑。“还不是要怪你!他已经很好了,在咱们到南京之前差人来报讯,否则不知道又要耽搁多久。” 宅子狂虽然是个二十出头的俊朗男子,可玩心却十分的重;他倒不是真的害怕墨云会伤害他,虽然外人看来,宅子狂似乎很怕墨云,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其实这只是他们之间的游戏。 男人总是用奇怪的方式诠释友情。 她和墨云经历了干辛万苦才能在一起,其中宅子狂也出了一份力。 “夫人放心吧!咱们在洛水城的人手不少,他们说二小姐前些日子已经成亲,嫁给当今八王爷的独子楚易勋。”骆文说道。 骆文虽然已经和夜珂的母亲柳素成了亲,按礼来说,夜珂应该称他一声爹,可骆文坚持要她仍喊自己骆叔,自己则唤她夫人。 “楚易勋与一般的王孙贵胄不同,虽为贵族却不放荡,还私下为现在的皇帝办事。”墨云也把知道的消息说给夜珂听。 “就不知他对珊儿好不好……”虽然骆文和墨云这么说,夜珂仍然无法安心。 “放心吧!既然是我墨云的小姨子,楚易勋要是敢对她不好,墨家堡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夜珂望着不远处的繁华大街,不知为何心头总有不祥的预感。 珊儿……她在心里轻唤孪生妹妹的名字,那个与她面貌相同,际遇却不一样的妹妹…… *************** 经过一夜的考虑,步荆红决定要和楚易勋好好谈谈。 一大清早,她便穿戴整齐地先去向八王爷请安。 她刻意先去请安,是怕公公有事交代她,时间一拖延,会错过与楚易勋见面的机会。 坐在中庭的石板凳上,她的心可以说是忐忑不安的。 明明已经在心里复习过好几回的话,却在见到楚易勋时忘得一干二净。 “你在这里干嘛?” 会在这儿碰到她,着实让楚易勋有些惊讶。 “我……” 步荆红不知该怎么开口,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将目光放在哪里。 “怎么了?你不会因为生了一场病,就变得连说话都有问题了吧?”他扯起嘴角,嘲讽一笑。 “不是……我有话要问你……”她的声音愈来愈小。 “什么事?”楚易勋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她。 在他摄人的目光下,她鼓起勇气开口:“我想知道,小筑里的那位……” “你去过小筑?”一提到小筑,楚易勋的冷漠完全消失,他粗鲁地握住她的手腕,厉声质问。 “不……我没有。”手腕上的疼痛让步荆红皱起眉。 就算她想进去,守在门口的两个仆役也不会放行。 楚易勋没有放手的意思,他反而更使劲地握紧她的手腕。“没有我的允许,你要是敢擅自进入小筑……就别怪我对你无情!” 面对他恶狠狠的警告,步荆红只能怯怯地点点头。 冷哼一声,他才毫不温柔地甩开她的手,差点让她跌倒在地。 步荆红揉了揉泛红的手腕,委屈得想掉眼泪。 “无情……你何时对我有情了……”她如呓语般地低浯。 楚易勋听了:心头突然一震。 “你一大早拦住我,就只是为了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给我听吗?”他的眼底闪过一瞬的烦躁。 她猛地抬眸。“不是的,我是想问你……问你……”会不会真的为了小筑里的那位姑娘而不要我……不要咱们的孩子…… 她支支吾吾地,让他很不耐烦。“我和人约好了,如果你还没想到要跟我说什么,就等我回来再说。” “不!请你等一等……” 该说的话还是没说出口,楚易勋已经绕过她快步离开,步荆红伸出手想拉住他,却只抓到他的衣角,最后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害怕错过他回来的时间,步荆红决定就在中庭等着,可她足足等到深夜,就是不见楚易勋的身影。 *************** 楚易勋一夜未归,所以步荆红根本没等到他,然而毒娘子所说的痛苦,果然在隔天便开始无情的折磨她。 她全身泛红,脸色却十分苍白,身上没有一处不疼,五脏六腑就像被针刺、遭火焚般的痛。 这样的痛苦别说是她,换作是男人,不!是任何人也承受不了,然而这种折磨每天至少会发作两次。 “小姐……你得撑着点啊,大夫正在为你开止疼的方子呢!”灵娥焦急地在步荆红耳畔说着。 “止疼的方子?不行!那会伤到孩子……”她虚弱地摇摇头,汗水早已濡湿了她的发鬓。 “唉……现下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总之先把你的病医好再说吧。”八王爷来到杨前安抚她。 虽然他也很舍不得,毕竟这可是他第一个金孙呢!可是比起步荆红这个好媳妇,孙子还可以再生,他只能选择先救大人了。 步荆红咬牙撑过一阵疼痛,还是含泪摇头。 “是啊!小姐,要是有个万一……你和姑爷还年轻,总会有下一个的……”灵娥心急地劝道。 “不!说什么我都要留下孩子……”他们全都不明白,哪会有下一个呢? 楚易勋每回只要见着她,不是咬牙切齿的辱骂,就是板着一张脸。 他们……或许会这样过一辈子。 然而这个孩子是上天给她的宝贝,还没见着他,她就已经好爱、好爱他了…… “大夫……你就想想办法吧!”灵娥哭着哀求已急得满头大汗的大夫。 她家小姐看似柔弱,其实骨子里是很固执的,她一旦决定了的事,是没人能改变的。 她从小就跟着小姐,看到小姐受这样的苦,她比任何人都难过。 “姑娘,这种怪病我从来没见过,这……我实在是束手无策啊!”一头白发的大夫拉起袖子拭汗。 “这该怎么办。易勋!你倒是说说话啊。”八王爷忍不住对一旁面无表情的楚易勋喝道。 要不是他硬要易勋来凝晖阁,这个孽子居然还不想来关心自己病重的结发妻子。 楚易勋走近床榻,望着蜷缩在床上的瘦弱女子,她惨白的脸庞,莫名地让他的心揪痛一下。 他不明白,为何她宁愿忍受这么大的痛苦,也要生下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的孩子? 步荆红直瞅着他,希冀他至少能说些鼓励的话,虚情假意也好,只消一句…… “先把药吃了再说。”他淡淡的开口。 “不……”她的眼中有着失望。“那会伤到孩子,我要保住他。” 楚易勋眼一眯,有些气恼,只因她话中的宣誓意味。 “那也得保住你的命再说!” “可以的……”步荆红突然撑起身子,虽然吃力却十分坚定地看着他。“你可以帮我保住他的,只要你……” “只要你吃药!”他截断她的话。 “不!”她大喊。 她瞪着他,难以置信地指责:“你为了那个女人,当真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愿意救?” 闻言,他有过一刹那的怔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的眼神闪烁:心里居然开始有了愧疚…… 他并不爱她,不是吗? 那么就算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甚至她因此死了……他也不会感到心痛的,不是吗? 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亏欠她? 为什么内心深处会有被撕扯的疼痛呢? “我都听到了。”步荆红无力地说着。“那天你和那位姑娘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她听见了毒娘子说的话! “那又怎样?”他扬唇冷笑,掩饰自己的心虚。 步荆红悲伤地笑了。“我知道你不爱我,你喜欢小筑里的那位姑娘,可是…… 我腹中怀有你的孩子啊!为了孩子,你难道就不能……” “办不到!”要他交出雪清瑶去换解药,说什么他也不会这么做。 一旁的八王爷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有一点他可听明白了,那就是这件事与住在小筑里的那个祸害有关。 “易勋!你给我说清楚,这事儿是否与那个姓雪的有关?你要是敢因为她而不救自己的妻儿,我立刻就将她赶出去!” “爹!这不关清瑶的事。”楚易勋怒吼一声。 “你还敢说与她无关?”八王爷也跟着提高嗓音。“我刚刚这么一听,肯定是那个女人搞的鬼!”王爷一张老脸气得涨红。 楚易勋利眸一扫,狠狠地瞪向步荆红。 “好啊!这就是你要的吧?想用肚子里的那块肉来赶走清瑶……” “不!”她急急否认。 “你听见了那番话也好,你最好认命的把药喝了,我是绝对不会用清瑶去换解药的。”他冷酷地说。 “不……我只求你这一次,只要让我留下这个孩子,以后你想要怎样做都行,甚至……你想扶正那位雪姑娘都行。” 她的苦苦哀求听在任何人耳中,没有人会不感动拭泪的,却无法撼动楚易勋如铁一般的心。 “你死了这条心吧!这孩子本来就不是我想要的。”他说出违心之论。 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只要她肯服药流掉孩子,那么瑟心散的毒会顺便排出一些,那么他就有时间去找解药了。 “不!”步荆红狂乱的摇着头,眼见他就要离去,强忍全身的剧痛,她冲下床揪住他的衣襟。“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她充满泪水的眸子,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垂下眼想躲开她控诉的目光,却瞧见那双原本雪白柔润的小手,如今已变得只能用枯槁来形容。 “把你的手拿开。”他由齿缝间进出话来,蓦地发觉他的喉咙极干、声音沙哑。 “不……”她扯得更紧。“告诉我,你会要他的……” 楚易勋胸口一痛,她无助的眸子让他差点就答应她了。 可是他却仍然选择拒绝,漠然地推开她的手,任由她虚弱的身子倒在地上。 “小姐!” 灵娥街上前去,扶起无力站起的她。 就在他跨出房门的那一刻,背后传来的是步荆红充满恨意的咆哮—— “我死都不会原谅你!” *************** 步荆红腹中的孩子流掉了。 就在隔天夜里,步荆红静静的抱着肚子,独自一人送定了那个小生命。 她没掉下一滴眼泪,却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她的悲伤。 这样的打击让她身心俱疲,孩子的离去似乎也顺道带走了她的魂魄,让她失去了想活下来的欲望。 最可恨的是,她说过自己死都不会原谅楚易勋,可是心里却连诅咒他一句都舍不得。 她不吃不喝,就连止痛药也不吃,只是折磨着自己。 夜珂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妹妹,当她找到八王爷的府邸时,步荆红腹中的胎儿已经流掉了。 “小姐,求求你多少喝一点吧……”灵娥跪在她的床边劝道。 步荆红摇摇头,虚弱得连说话都困难。 “灵娥,让我来。”夜珂顺手接过灵娥手中的药碗。她凝视着这个与自个儿容貌相同的妹妹。“你不能就这么死了,难道你不想见一见亲生母亲吗?难道你要让养育你长大的双亲伤心吗?” 闻言,步荆红终于微微睁开酸涩的眼睛,夜珂绝美的容颜映人她的眸中。 自从六岁那年受了伤后,她就没照过镜子了,乍见夜珂时,她才知道原来她的长相并不难看,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好看。 她曾经这般美丽过啊…… 可这一切来得太迟了,望着孪生姐姐,一样的相貌却有着不一样的命运…… “迟了……”她的心早跟她的孩子去了。 “不迟!我在这儿呢,只要你肯服药:这方子是你姐夫开的,他已经派人去请毒门的宅公子前来,这世上还没有宅公子不能解的毒。” 姐夫……墨家堡的堡主墨量子…… 步荆红叹道:“幸好上天没让你与我拥有相同的不幸命运,你嫁了一个好丈夫。” 她见过墨云一面,冷酷潇洒的他,看人的目光会让人觉得害怕,可是他却对姐姐很好。 灵娥听了她的话,不禁一阵鼻酸,赶紧转身拭泪。 “我们的感情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顺利,上天给你我的考验总是很多,从出生时就是这样了。” “你好坚强,我为什么不能像你一样?” “你可以的。”夜珂握住她的手,向她保证。“我来帮你了,不是吗?” 眼眶再度泛红,亲情的滋润让步荆红的心再度温暖起来。 她点点头,含泪喝下夜珂手中的药,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 宅子狂一接到墨家堡的密令,虽然担心这是墨云想活逮他的诡计,可敌不过好奇心的驱使,他仍冒死赶来。 替步荆红诊完脉,发现这是罕见的奇毒瑟心散时,他兴奋得不得了,立刻就拿出看家本领,为步荆红解毒。 十天就这样过去了,步荆红没死,然而楚易勋也没将雪清理送到江边去,甚至还央求宅子狂顺便医治雪清瑶。 一见到雪清瑶,看过无数美女的宅子狂也不禁惊为天人。 原以为夜家姐妹已算人间极品,没想到小筑里的美人儿也不差。 可一诊完雪清理的脉,他不禁皱着眉,不发一语地走出小筑。 楚易勋跟着走出小筑,见他神色有异,不禁着急地问:“怎么了?她体内的毒不是和内人的一样吗?” “啥?我昨天医的那个美人儿是你的内人?我还以为这个才是你的内人呢!” 宅子狂打趣地道。 楚易勋的浓眉一蹙,有型的下颚突地收紧。 宅子狂充满兴味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家伙分明还搞不清楚自己喜欢的人是谁!唉……他哪天要是对毒失去兴趣,索性就去当媒人算了;当媒人他倒是挺厉害的,夜珂和墨云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位雪姑娘中的毒的确与尊夫人相同,可我却解不了她的毒。” “既然相同,为何解不了!” “她体内不只有瑟心散一种毒,还有不下十种的奇毒。”宅子狂难得正经地回笈口。 闻言,楚易勋不禁对郎均的狠毒感到讶异。 他居然会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下这么重的毒手…… “你是毒门中人,那些毒难道就难得倒你?” “当然不会!”宅子狂怪叫一声,不能忍受这种侮辱。“是她体内窜流的寒气作祟,我才不敢贸然解毒。” “寒气?你是说她……” “嘿……要是我猜得没错,这世上会有此上乘内功、又擅长使这种奇毒的,八成是那个丹……” “别瞎猜!” 楚易勋锐利的目光让他识时务地闭上嘴巴,不过他确定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世子,你招惹了不该惹的人,尊夫人这罪可受得冤枉,那孩子更是……” “够了!”宅子狂的话让他的心情糟透了,胸口闷得仿佛就要炸开来了。 宅子狂倒是很满意看到他失落的神情,决定再下一帖猛药。 他笑容可掬地说:“唉,真是可惜!你知道吗?当初先说要追夜珂的人可是我呢,最后却被墨云捷足先登了。昨日一见到夜珊……也就是尊夫人时,还以为是上天怜悯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呢……” “你休想!”楚易勋想都没想就吼出这句话来。 宅子狂俊眉一挑。“当然罗!夜珊已经是你的妻子了,我当然不敢妄想啊。可是……如果她离开了你,那可就另当别论了,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嘿……这招他上次也对墨云用过,效果出奇的好呢。 楚易勋果然被他的话给激怒了。“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她一日是我楚易勋的妻子,就一辈子都会是!” 话一出口,连楚易勋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他的心早在不知何时,就已经替步荆红留了个位置。 内心深处的那个影子愈来愈明显,然而宅子狂的话只是让他更快看清自己的心。 或许……是因为她怀过他的小孩吧。 楚易勋为自己萌生的情愫下了注解,一个奇怪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既然他爱雪清瑶,又不愿意放步荆红走,那么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第九章 宅子狂的医术果然不是唬弄人的,步荆红在服下他开的药,以及夜珂的悉心照料下,病情逐渐有了起色,才四、五天就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洛水城的冬天是很冷的,可这天却难得的出了个大太阳,虽然还称不上很温暖,却是个让人觉得舒服的天气。 步荆红拗不过夜珂的劝说及灵娥的苦苦央求,终于愿意踏出屋子,去后花园里晒晒太阳、散散步。 她的脸色依旧染有病后的苍白,眉头甚至比以往更加深锁,她的消瘦让所有关心她的人心疼,却又无法可解。 “小姐,你这儿坐。” 灵娥扶着她走进花园中央的一座小凉亭,选了一张晒得到阳光的石凳,灵娥拎着手绢,替她掸去石凳上的尘埃。 步荆红难得地笑了笑,拉着裙摆坐了下来。 望着花园中的树橙因为太阳的照射而闪闪发亮,偶尔被风吹下的落雪纷飞,让她不自觉地又拉了拉身上的锦灰袄子。 灵娥眼尖地瞧见了,不禁暗斥自己粗心。 小姐大病初愈,虽说出来走走是很好,可要是因此又染上风寒,那可不得了! “小姐,如果觉得冷,咱们就回房去吧!”她提议。 步荆红摇摇头。“我想再坐一会儿。” “要不……你在这儿等我,我回凝晖阁给你拿件厚袄或披风?” “嗯……” 灵娥走后,她就这么失神地呆坐着,直到手指头部冻麻了,她才缓缓地将手伸到嘴边,轻轻地呵着气。 从嘴里呼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恍惚间,一抹姣好柔美的红艳身影乍现,和花园里的一片雪白形成强烈的对比,煞是好看。 “我还以为只有我喜欢看融雪呢!” 雪清瑶优闲地走进凉亭,说话的态度就好像与步荆红十分熟悉,还迳自在她身边坐下。 望着眼前姿容绝艳的红衣女子,步荆红先是有些怔愣:但她随即想到,府里的人她全见过了,唯一不曾谋面的只有小筑里的那个人…… “你是那位……清瑶姑娘?”步荆红听过楚易勋这么唤她。 “你知道我?”雪清瑶有些讶异。 “知道,你住在后院的小筑里……” “是啊,我跟你坐在一起赏融雪,会不会打扰到你?”雪清瑶扬起美丽的红唇。 “当然不会……” 步荆红连微笑的力气都消失了。 这样出色的女子,她若是男人也会不由自主的心动,更何况是易勋…… 她……还想为自己争些什么? 雪清瑶似乎不在意步荆红惊艳的目光,她拍了拍肩上的雪花。“世子对我没有真感情,他不过是同情我。” 她的话让步荆红着实吓了一跳。“你……说这话是什么意嗯?” 雪清理却像没听到似的,迳自说下去:“人的眼神总是很诚实,感情的事他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局外人,他对我不过是很单纯的同情。” 同情……步荆红听了不免苦笑道:“他甚至不要孩子也要保护你,这样的感情又怎么可能只是同情?厂 “孩子的事我实在欠你一个道歉,可并非我要为世子说话,当时的情形,你肚子里的孩子就算有了解药也是保不住的。”雪清瑶又笑了笑,水眸亮晶晶的。“至于我……你必须相信我,我的命运并不在他身上。” “我不懂……”步荆红疑惑地看着她。 雪清瑶迎视她。 “系着世子命运的人是你不是我,然而系着我命运的那个男人……他就快来了。” 雪清瑶的水眸散发出一种光芒,像期待、兴奋……还有一丝害怕。 “我……” 步荆红还想不透她的话中话,就见雪靖瑶倏然站起,适才的好气色突然转为苍白。 步荆红仰首看她,有些担忧地问:“清理姑娘,你……是不是不舒服?” 雪清瑶的脸色苍白,有些吃力地用手扶着石桌,不让自己倒下。 步荆红想起了毒娘子那夜说的话。“你……病发了?” 雪清瑶蹙着眉,无血色的唇办突然漾出一抹笑。 “你都知道了?” 步荆红绞紧手绢。“知道的不是很多……”却已经够清楚了。 额上渗出一层薄汗、眉头紧拢,雪清瑶的神情虽然痛苦,可不但不显得狼狈,反而有种柔弱飘逸的美感。 “那你会不会恨我!” “恨你?为什么要恨你?为一个深爱你的男人而恨你吗?”步荆红不免失笑,她……除了一个楚夫人的头街之外,还有什么地方是赢过她的? 她……早在这场爱情游戏里,失去了比赛资格。 “别这么快就下结论……我很快、很快就会将世子还给你了……” 她的话才说完,赢弱的身子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向后倒下…… “清瑶姑娘!” “清瑶!” 突地,一双有力的手臂适时接住她瘫软的身躯。 “她没事吧?”步荆红伸出手,探向她的额头。 “你别碰她!” 楚易勋将雪清瑶纳入怀中,一个旋身避开她的手。 他着急地先看了已经昏厥的雪清瑶一眼,确定她没有受伤,随即愤恨地抬跟瞪向一脸无辜的步荆红。“你对她说了什么?” “我没有啊……” ‘你这个卑鄙恶毒的女人!如果你想报复,那就冲着我来,不要对清瑶下毒手。 他分明听见清瑶昏厥之前,对她说什么把他还给她的话。 卑鄙恶毒…… 步荆红往后一个踉跄,自己所爱的男人,居然将她看得如此不堪,一阵凉意逐渐蔓延全身…… “我在你心中就这么坏吗?我什么事都没做,什么话也没对她说……”她抖着身子说。 “最好是这样!”他抱紧怀中失去意识的人,黑色的瞳眸不带感情。“她若没事就好,若是有个万一,我就……” “你就怎样?”步荆红心痛地问。 “总之,她要是有个万一,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步荆红泪眼汪汪地瞧着他。“别对我太残忍,我再也承受不起子……” 楚易勋愣住,凝视着她淌下的泪。 他的心莫名地被那些眼泪刺痛,甚至冲动地想俯身吻去它们。 可他什么都没做,宁可相信这一切皆是他的错觉。 “我从来不在乎你是否承受得起,你的感受我一点也不在意,这一点你应该相当清楚,不是吗?” 他无情的话语,狠狠地伤了步荆红的心,可她却痛恨自己,总是在受到伤害后,还得佯装坚强。 “站住!”她喊住转身离去的楚易勋。 他没转过身,深蓝色的身影就这么站在原地。 他可以不用理会她,就这么掉头离去,可一双腿就是沉重得无法提起。 “该做个了断了……”她幽幽地开口。 “什么意思?”他还是没有回头,语气显得不太自然。 她笑了,那是能让人心碎的笑容。 “我知道在你心里,步荆红永远比不上雪清瑶,无论我再怎么努力,她永远都赶在我的前面。” “她和你不一样……” “是不一样……”她点了点头。 她为他投注了所有的心力,用尽所有的爱来待他,却还是换不到他对自己有一丝的怜惜和仁慈。 可雪清瑶不一样……她当然不一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 “给我一纸休书吧。”她说得平静。 “休想!”楚易勋转过身,怒不可遏地瞪视着她。“你既已嫁人楚家,活着就是我楚易勋的人!” “那么死呢?”她冷睇着他。 “你想用死来威胁我?” 他眯起眼,一睑阴鸶。 “不……我的命根本威胁不了你,不是吗?” “你知道就好!” “那么……就算是我求你成全我吧。” 她失去的实在太多……丈夫、孩子……还有她自己。 再待下去……她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唯一还能保有的,恐怕只剩下残破不堪的灵魂了吧。 “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要我放了你,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他寒着一张俊睑,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步荆红看着他的背影,独自伤心…… *************** 经过宅子狂把脉后,确定雪清瑶只是染上风寒,加上体内的寒气窜动,才会令她晕倒。 雪清瑶一清醒,就见到楚易勋守在床边。 “步姑娘呢?”她问。 “你提她做什么?”他忽然想起那双哀戚的瞳眸,神情有些不自在。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我记得晕倒前是跟她在一起的呀!” “我没让她进小筑。”他简单的一语带过。 “这样啊……”她睨了他一眼。“你该不会是误会了人家吧?” “我能误会她什么?” 他的话让一向好脾气的雪清瑶动怒了。“楚易勋!如果你再看不清楚自己的心,等到哪一天你后悔了,可是谁也帮不了你的!” “我很清楚我的心在哪儿,它就在你身上!”他冲着她怒吼。 雪清瑶实在很想没气质的狂笑,在眼前这男人的眸中,她丝毫看不出他对自己有任何爱意,可他却如此执迷不悟。 “好!”她决定下猛药,给这个笨男人一个教训。“既然你这么爱我,那么只要我想要的,你应该都能为我做到吧?” “当然,只要你开口。” “好!那我就要一个名分。” “名分?” “没错,我要你风风光光地娶我进门,也就是说我不做妾,她必须让位。” 楚易勋的脸色突地泛青。“争名分……这一点都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她轻笑。“既然你口口声声说爱的人是我,那么只要你办得到这件事,让步姑娘甘心让出楚夫人的头衔,我就心甘情愿嫁给你!”她的水眸闪烁精光。 “这可是你说的!”楚易勋僵着俊脸说道,猜不出她的想法。 “我雪清瑶说到做到,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步姑娘要是真的答应了,你恐怕会永远失去她喔。” “这一点不用你操心。”他霸道地说,脸上丝毫没有得到佳人的欣喜。 他深信步荆红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只要能留在王府享受荣华富贵,是妻是妾她应该都能接受。 虽然他这么想,可内心深处却突然涌出不安的感觉…… “那么……我就在这儿静待你的佳音罗!” 他深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压根儿没瞧见雪清瑶挂在唇边的诡笑。 *************** 霍庄内的密室里,三个黑衣人正在和霍复华商议着…… “我不是让你们去查聂霸的行踪吗?”霍复华眯起眼,看着垂下头的三个人。 “公子,那头传来消息,他们说聂霸死了……” “你说什么?”霍复华揪起说话之人的衣襟,“他不是去墨家堡夺擎天宝锁了吗?” 一向温和有礼的霍复华突然露出狰狞的表情,让被他抓住的黑衣人吓出一身冷汗。 “他……他是去了墨家堡,可是并没有夺到宝锁,反而在和墨云比武中失了手,被废去了所有武功。” “既然只是武功被废,那他怎么会死?” “墨云在聂霸逃走之后,故意放出他失去武功的消息,他逃亡不到三天,就被仇家追上了……” “该死!”霍复华低咒一声。 霍庄给外界的印象一直都是正派经营的商行,可自从霍复华接手后,纯粹的经商已经不能满足他旺盛的野心。 于是他开始接触江湖中人,借此拓展人脉。 因此霍庄和聂霸私底下一直都有往来,事实上他也曾借聂霸之力,铲除了不少与他作对的人。 擎天宝锁,云天山的秘密宝窟…… 自他从聂霸口中得知云天山里藏着无数财宝之后,豺狼之心顿起。 他才不屑那些所谓的旷世奇书,以及聂霸垂涎的武功秘笈,他所要的是那些用之不竭的财宝。 他不知派了多少人去寻找夜敏风那对孪生女的下落,却一直徒劳无功。 直到长缘郡主捎来一封密函,他才知道其中一名女婴是被墨家堡收养了。 几乎就在同时,他在一次同步荆红商议酒楼帐务的时候,她随身携带的锦绣荷包里掉出了一把锁…… 当时他只是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回霍庄之后,他拿出聂霸画给他的宝锁图样,这才惊讶的发现那是其中一把。 于是,他故意不告诉聂霸这个消息,还要聂霸先上墨家堡夺取另一把锁。 而他则是开始对步荆红撒下情网,甚至愿意娶这个出了名的丑女,只为在与她成亲后,名正言顺地拥有宝锁。 他这么大费周章,不选择杀了步荆红强夺宝锁是有原因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步家庞大的家产,第二个原因则是,他要天下人仍视他霍复华为好人。 虽然步荆红已嫁入王府,可他仍对她百般温柔,为的就是要让步荆红对他动情,乖乖地交出擎天宝锁和步家的财产。 直到那天见到步荆红的真面目后,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他藏在别苑里的莺莺燕燕,居然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的美貌,就连那个梦香楼的花颜也不配与她相比。 从那天起,他就发誓要得到她! 可人算不如天算!聂霸死了,听说墨云也来到了洛水城,想必他已经知道步荆红就是…… “公子,楚世子已经够棘手的了,现在又加上墨家堡,那个墨云可不是咱们惹得起的;他们一个是皇亲国戚,另一个是江湖上的顶尖人物……” “废话!” 霍复华一巴掌打在说话的黑衣人脸上,响亮的声音让另外两个黑衣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什么话也不敢说。 他将所有的愤恨化作一声狂吼,蓦地将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 这一切都要怪楚易勋! 要不是他的出现,步荆红早就是他霍复华的人,擎天宝锁也必定会落入他的手中。 “楚、易、勋!”他咬牙切齿地吼道:“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霍复华扭曲着一张脸,面目狰狞地放声狂笑。 笑声回荡在幽暗的密室里,相当诡谲骇人…… 第十章 孤月高悬,严寒的天气还下着细雨,霜雪染白了树哑。 步荆红让灵娥悄悄地收拾行囊,自己则提笔蘸墨写了封家书,告诉步家两老,她决定要随夜珂去墨家堡。 “小姐,差不多都整理好了。” 灵娥坐在床沿,将包袱打了个结。 “嗯……你明天一早回家一趟,将这封信交到我爹娘手中。”她朝未干的字迹吹气。 “小姐……咱们真的要去墨家堡吗?听说他们北方人凶得很呢!咱们人生地不熟的……” “谁说的?” 夜珂笑吟吟地推开房门,身后跟着一身青袍的墨云。 “是谁说你们没熟人的?” “姐姐、姐夫。” 步荆红放下手里的信纸,拎着手绢站起身。 “你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夜珂朝床上的包袱看了一眼。 “嗯……” 夜珂拉着她的手坐下,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对望着。 “你真的想清楚了?要是跟我去了墨家堡,就等于放弃了这儿的一切,包括你的丈夫在内。” “是啊!大小姐,你快劝劝我家小姐吧。”灵娥说。 “灵娥,别插嘴。”步荆红轻斥灵娥,继而看向夜珂。“姐姐、姐夫要是不在乎被我拖累,那就带着我上路吧!” “说什么拖累?只要你日后不会后悔就好。”夜珂不喜欢她这么见外。 “不会的,这洛水城……除了养育我的双亲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住在王府的这段日子,已经彻底埋葬了她的恋情,和一个未成形的孩子……够了…… 夜珂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一会儿,又转头瞧了没表示意见的丈夫一眼。 “好吧!咱们明天向八王爷告辞后,就带你回墨家堡……”夜珂说。 “没我的允许,谁敢带她走?” 门被粗鲁地推开,楚易勋愤怒不已地站在门外。 步荆红有些讶异他的出现,却佯装冷漠地问:“世子这么晚到凝晖阁来,有事吗?” “这儿可是我妻子的房间,我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他高傲地说。 “清瑶姑娘不是没事了吗?怎么,你还要来找我兴师问罪吗?”她有些激动地问。 “我只是有话要来告诉你。” “世子,有话就快说吧!我们都很累了,明天得赶路……” 他怒红了眼。“我说过没我的允许,你哪儿都别想去!” “脚长在我身上,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这么任性的话,很难得自步荆红的嘴里说出。 ”是吗?有胆你就去啊!信不信我会动用朝廷的力量对付墨家堡?”楚易勋大声威胁。 这下墨云就不能不站出来了。“那也得看朝廷愿不愿意为了你的儿女私情,与我墨家堡翻脸。” 他墨家堡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让人叫着好玩的。 “既然知道这是我们夫妻俩的私事,那么你们就不该插手。”他瞪着多管闲事的墨云、夜珂,没多想自己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夜珂倒抽一口气,就要上前与他理论,却被墨云拉住。 “珂儿,他说的没错,这是他们夫妻的事,应该由他们自己去解决,我们没有权利介入。” 这男人跟他当初一样,死要面子,甚至看不清自己的心。 “走吧!先让他们说个明白,这样荆红才能真正放下一切,跟咱们回墨家堡。”墨云温柔的执起娇妻的手,对着一旁的灵娥说道:“灵娥,你也先下去吧。” 虽然夜珂不清楚丈夫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她完全信任墨云,所以便乖乖地让墨云牵着手往外走。 灵娥原本就不希望步荆红离开,所以欣然同意地退出房门。 “姐姐……”步荆红朝夜珂的背影唤道。 此时她根本不想和楚易勋独处,就害怕自己会一时把持不住,因他的威胁而答应留下…… 楚易勋用力地关上房门。 “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她有些气恼,她的心居然还会因为他的靠近而狂跳。 他二话不说就把步荆红写的信撕碎了。 “天……你这个无赖!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广她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信被撕烂,丢在地上。 他扯出一抹得意的笑。“随便你怎么骂,反正它只是一封没用的信,撕了才好,省得碍眼。” 他只有在欺侮她时,才会对她露出笑容…… “算了……”步荆红神色黯然地说,她已经疲累得不想去应付他。“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楚易勋被这么一间,倒是有些犹豫了。 是啊,他来凝晖阁是有目的的,他是来要步荆红答应让雪清瑶人楚家门的,不是吗? 可他却因方才听到她想离开自己而勃然大怒,根本就将这件事抛诸于脑后。 难道他真如清瑶所料的,早爱上步荆红而不自觉? 不!他甩头否定这个可笑的想法。 “我来是因为……既然你已经知道清瑶的存在了,那么……我要你像当初接受花颜一样的接受她。”他扬声说道。 “你……说什么?” 步荆红的脸色登时刷白,他的话不只刺痛了她的肺腑,更寒透了她的心。 她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所以才会这么急着要离开,可没想到会这么快…… “既然你要的人是她,又何必挽留我?”她痛心地问。 “我说过,既然进了楚家门,就永远是楚家的人!” 闻言,她细瘦的手无力地垂下,手绢飘落在地。 她哀戚地点了点头,红着眼眶笑了。“我懂了……留住一个你不爱的人,只是为了成全你可笑的自私……” “随便你怎么说,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愿不愿意都由不得你!何况你也曾允诺让我纳妾的。”他沉声说道,浓眉紧紧蹙起。 步荆红睁着盛满哀戚的水眸。 是啊,她是答应过的…… “可是……我以为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们差点都有个孩子了……” 那时的她能接受花颜,是因为对他并没有感情,当然可以不在乎他纳妾,只求能全身而退,可现在…… “现在并没有什么不同,只要你答应让清瑶与你平起平坐,我可以给你任何承诺,让你一辈子都保有楚夫人的头衔。” “你以为我会希罕楚夫人的头衔吗?我不需要!我要的是你,是你完整的心! 我不要和别人共享……”她难过地按着胸口低喃。 “这是不可能的!”他说得斩钉截锈,却没发现自己语气中的不确定。 步荆红痛彻心扉,可她没有夺门而出,也没有大声哭闹,她只是轻轻地将自己抖颤的唇印上他的…… 她绝望地以生涩的技巧与楚易勋的唇舌纠缠,狂野得就像要将一生的爱恋一次用尽…… 一碰到她甜美的唇,楚易勋的自制力全然瓦解,难以相信自己原来是这么想念她的唇。 离开他的唇时,两人都是喘息不已。 步荆红没有挪开视线,她定定地锁住楚易勋的瞳眸,如呓语般地开口:“如果我说……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呢?” 楚易勋倏然板起脸孔。“你这是在威胁我?” 她轻叹。“不是威胁,只是要你做一个选择。”她也有她的自尊。 “别得寸进尺!我能给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他一脸寒霜地道。 步荆红身子轻颤,他的话字字如针,狠狠地扎痛她的心,她终于知道情伤是什么滋味了…… 他没有错,是她自己的错,她错在不该交出真心,错在明知他心里早有别人,还让自己深陷。 她苍白的脸相当憔悴,含泪轻语:“我知道了……”你的答案。 *************** 步荆红没有向八王爷道别,因为她害怕会节外生枝,毕竟公公对她极好。 她不想因为一时的心软而留下,尤其不希望看到另一场婚礼…… 墨云和夜珂虽然不怎么认同她几近逃避的心态,但是仍然依了她的请求,一大清早就“偷跑”。 可他们才出了洛水城,到了郊外的梅林里,就被楚易勋追上了。 楚易勋跳上车,粗鲁地扯开马车的布帘,一把将步荆红给拉下马车。 “你居然敢逃!”他吼道。 步荆红被他摇得晕头转向,“我没有……” “还敢说没有?那这是什么?”他气呼呼地将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信纸递到她面前。“说啊!” “我只是如你所愿……” 她垂下眼睫,不知道他为何妻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识相的自动离去,他应该要觉得很高兴才对吧? “该死!”他暴怒地低咒一声,当着她的面将信纸撕得粉碎。 “你!你怎么又这样……”她瞠眼惊呼。 这可是她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泪潸潸地提笔写下来的耶…… 一旁跟着墨云要回北方的宅子狂,贼兮兮地来到楚易勋身边,蹲下来捡起一张纸片。 “休……妻!”他瞪大眼惊呼:“哇,我的天……夜珂,你妹子自己写休书休掉自己耶!’’ “是因为这个男人吗?”楚易勋指着宅子狂,恨恨地问。 楚易勋一见到宅子狂,火气一发不可收拾,他一把揪住宅子狂的衣襟,将他拎起来。 “你在胡说什么?” 步荆红一脸抱歉地望着无辜的宅子狂,后者则是一副早已习惯的模样。 “难道不是吗?不然你怎么解释他为何在这儿?”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我和你……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傲然地抬高美丽的小脸。 她并不知道宅子狂曾对楚易勋说过的“玩笑话”。 “没我的允许,你休想离开我厂他霸道的大吼。 “昨夜你已经做了选择,不是吗?你要的不是我……”话还没说完,她已经红了眼眶。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楚易勋纵使有天大的怒气,也突然全部消失了。 他的确以为自己爱的是清瑶,可当他今天一大早到凝晖阁,发现她只留下这封休书,人却早已离去时:心就好似被狠狠地剖成两半。 望着还留有她芬芳气息的房间,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她时,恐惧就如潮水般地袭向他。 于是,他想也未想便快马加鞭地赶来,差点就将胯下这匹骏马累死了,这才赶上他们。 “如你所说的,我的确是个自私的男人,那么……你愿意给这个笨男人补救的机会吗?”他深情款款地凝视她。 步荆红以为自己的耳朵一定出了问题,她居然从楚易勋的嘴里听到这么柔情的话语…… 莫非这片梅林有魔法,才会让她产生幻觉? 还没等到步荆红的回答,原本在周围栖息的鸟儿突然发出叫声,霎时百鸟齐飞。 步荆红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他给揽进怀中。 “有埋伏!”墨云神情凝重的宣布。 他很快地将失去武功的夜珂,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中,宅子狂也身手俐落地奔至灵娥身边。 自树上跃下一道黑影,步荆红一看,不禁愕然。 “霍公子?” 一向给人温文儒雅印象的俊美少年,如今却一身黑衣、目露凶光地瞪着他们。 “我在这儿等你们很久了。”霍复华冷笑道。 墨云瞧见了他黑衣上头绣的特殊标记。 “你与聂霸是什么关系?” 霍复华看着墨云,朗声道:“你大概就是墨云了,你们都在最好,方便我一网打尽!”他伸手拿出绑在背后的弓,抽出一枝金箭,将弓拉满。“把擎天宝锁交出来!” 这下终于说出他的目的,他和聂霸一样,全是冲着宝窟而来。 “你一枝箭,能射几个人?”楚易勋冷静的问。 霍复华听了却是一阵讪笑。 “不用多,我只要射一个人就好了!” 他将箭头朝向步荆红,满眼通红,脸上的神情显得可怕、疯狂,却又异常地温柔。 “荆红,来……快过来!把你和夜珂身上的宝锁一起拿过来。” “不许!”楚易勋拉住她,“你以为将擎天宝锁交给了他,他就会放过我们吗?” 诡计被识破的霍复华面容狰狞,他将手上的弓弦拉得更紧,神色阴狠。 “荆红,你快过来!”他气急败坏地喊。 “我不会放她过去的,有胆子你就放箭,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命可赔!”楚易勋怒瞪着他。 男人们全都做好准备应战,宅子狂收起平时孟浪的神情,墨云也挺身护住妻子,由袖子里取出那把他惯用的青玉扇。 霍复华没想到楚易勋居然不将自己妻子的命当成一回事,握弓的手开始有些发抖。 他哪里知道,凭楚易勋和墨云、宅子狂的功夫,区区一枝箭根本连他们的衣角都碰不到。 霍复华粗喘着气,怒红的眼充满血丝,突然发出比哭还难听的大笑声。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双宿双飞的!死,我也会拉个垫背的!” 他咬牙狂叫一声,金箭应声离弓飞驰。 让众人讶异的是,霍复华射出的箭不是射向步荆红,而是她身边的楚易勋。 “夫君!”步荆红大叫一声。 那金箭快速地射来,时光就像回到她六岁那年,她想也不想就奋不顾身地转身搂住他,以自己的身子挡住那枝破空飞来的箭 “荆红!” 楚易勋及时将步荆红瘫软的身子揽进怀中。 “呃……”肩上的剧痛让步荆红皱眉轻呼,又痛又麻的感觉从她的肩膀蔓延至全身。 “该死!你为什么要为我挡这一箭?”他不敢随便拔箭,只能小心翼翼地将箭折断。 他已经尽可能的放轻力道了,可还是让步荆红疼得揪紧他的衣襟。 霍复华乘机将刚刚由步荆红腰际掉落的锦绣荷包拾起,口中兴奋地嚷着:“我拿到了!宝藏是属于我的了,哈哈……” “我的……那是我的金锁。” 楚易勋听见了步荆红的呓语,他的黑眸里霎时进射嗜血凶光。 “伤了我的妻子,就为了一把锁?霍复华,你受死吧!” 语毕,适才从步荆红身上折下来的箭柄,咻的一声,就这样穿过霍复华的额头,射进他背后的树干。 霍复华连喊痛的时间都没有,趴着的他,额头上正汩汩地流着血,嘴角甚至还扬着得意的笑容。 墨云从他紧握的手中拿回锦绣荷包,交给了夜珂。 因为荷包已经染上血迹,夜珂干脆将里面的锁拿了出来。 “这把不是……”夜珂讶然出声。 “那不是擎天宝锁,而是我和夫君订亲的信物……”一阵激烈的咳嗽,步荆红咳出血丝。 她从夜珂手中接过金锁,如获至宝地将它紧紧揣在怀里。 “你……竟然将它贴身带着?”楚易勋激动地问。 步荆红频频喘气,十分艰难的开口:“成亲之后,我就将它随身带着了,对我而言,它才是我的宝锁,而你……就是我所追求的宝藏。” “各位……” 一旁传来宅子狂的声音,却没引起众人的注意。 “你这个傻瓜……” 楚易勋颤着手,抚触她苍白的脸。 “妹妹,你得振作一点,我还没带你去见咱们的母亲呢!”夜珂也跟着红了眼眶。 正如雪清瑶所说的,他自始至终都没搞清楚自己爱的人是谁,真要到了这时候才开始后侮。 喔!他怎么能忍受再次失去她…… 肩膀受了重伤,还不停地流着血,可是她脸上却带着微笑。“记不记得我为何会被许配给你?” 他点点头。“那年……你救了我一命。” 分不清是疼痛还是欢喜的泪水,不断地自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似乎我和你注定要用这种方式在二起,再用这种方式分离……”步荆红苦笑道。 “是谁说要分离?是谁准你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他朝她大吼。 这是第一次,他的斥责让她觉得很甜蜜、很眷恋…… 她哽咽地道:“我不想再坏你好事了。” 能为他再死一次,值得了…… “你们让一让!” 宅子狂的声音再次响起,偏偏还是没引起众人的注意,还被一旁哭得浙沥哗啦的灵娥给挤到一旁。 “不许你闭上眼睛,听见了没有?你还没听我说过我爱你,我爱的是你啊!” 他扯着喉咙吼道,捧着她小脸的手无法控制的狂颤。 “死了?小姐死了!”灵娥惊骇地哭叫,拼命地摇着步荆红的身子。 “灵娥,你别摇她了!”夜珂想拉开她,却徒劳无功。 “小姐……” “荆红!”楚易勋难过得几近发狂。 “她死不了的厂 宅子狂的“仰天长啸”终于生效,所有的人全闭上嘴巴瞪着他。 “该死的!你怎么不早说?”楚易勋咬牙切齿地怒瞪着他。 害他以为自己真的失去荆红,心魂也差点吓飞了。 宅子狂一脸无辜,“嘿!我喊了好几遍,除了墨云识相的站到一旁去,你们全不把我当成一回事!” “少废话了,救人要紧。”墨云冷冷地说。 “是、是……” 宅子狂马上像个小媳妇般地走向步荆红。 “她真的会没事吗?”楚易勋如狼般地瞪着他。 宅子狂瞧了瞧步荆红的伤。“没伤到要害,我保证绝对死不了!”他拍着胸膛保证。 “那她怎么会昏了过去?”楚易勋还是很担心。 “她是因为失血过多才会晕倒,事实上这样反倒好,减轻了她的痛楚,现在你最好去找个干净的地方让我拔箭疗伤。” 听完他的话,楚易勋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怀中的人儿拥紧。 这辈子,他再也不会放开她了…… *************** 彩灯高悬,凉亭里的宝鼎缓缓飘送沉香味儿。 楚易勋陪着步荆红,惬意地漫步在穿廊花径之中。 “肩上的伤还痛不痛?要不要先歇一会儿?” 摇摇头,望着体贴的丈夫,步荆红笑得灿烂。 都过了三个月,她肩上的伤早就好了。 “笑什么?” 他盯着她绝美的脸,被她的笑给迷惑了心神。 “我开心啊!” “你为了什么事这么开心?”他问。 “在我告诉你为何开心之前,我要你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 “照咱们的约定,下个月初一你二正要带我去墨家堡。”她眨了眨晶亮水眸。 “这是当然的啊!” 她这么神秘,让他感到狐疑。 “这可是你说的喔!” 之前因为她的箭伤未愈,易勋坚持不让她和姐姐、姐夫一同去墨家堡:于是她只好请姐姐先行回去,向她们的亲生母亲柳素报喜,等她的伤好了,再由易勋亲自陪她去墨家堡相众。 步荆红先是笑了几声,随即神秘兮兮地贴近他的耳边,轻声低语:“咱们的孩子回来了!” “你、你是说……” “嗯!” 甜蜜的笑容在步荆红的脸上扩大,她十分满意自己为他制造的惊喜。 “天啊!”楚易勋开怀地环住她的腰,兴奋地抱着她转了一圈。“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了!” “我也是……”她娇羞地说。 这个孩子将会得到完整的爱,宝宝会在众人的祝福下诞生 她抬眼,这才发现他们居然走到了后院。 “勋……你还爱她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迎视妻子澄亮的眼瞳,楚易勋温柔地抚着她的眉。 “那时的我是个笨蛋,清瑶不知暗示过我几百次了,而我却执迷不悟,对她,我的确有怜惜、有欣赏,可是没有一丝情爱。” 那日带着受伤的荆红回府后,他到过小筑。 原本是想告诉清瑶他的答案,却发现小筑里空无一人。 清理没带定她最喜欢的古琴,琴弦上被搁了一张纸,纸上只有一个红色印记。 他知道清瑶不是自己走的,想必是郎均来带走她了…… 闻言,步荆红红了眼眶。 “那么你爱的人只有我罗?” “这还用问吗?” 楚易勋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他没有因雪清瑶被带走而感到惋惜和气愤,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你又没有对我说过!”她娇嗔道。 “怎会没有?你中箭那天我说了啊!可是有很多证人在场哪!” “可是……人家那时候晕倒了嘛!” 楚易勋俊俏的脸上难得出现红晕。 “你休想再叫我说出那种肉麻话!” “拜托嘛……”步荆红跟在他身后笑着央求。 春花纷飞,新的希望再度降临有情人间。 步荆红相信,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个男人心甘情愿地再说出那三个字,而且是天天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