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安家先宠妻》 序言 【序言 顺势而为的智慧】 前阵子,好友诸事不顺,三个月出车祸两次、与家中父母吵架、男友跟她提分手…… 她觉得她怎么会这么衰,于是约了我们几个朋友出来聊聊,一位朋友跟她说了一句话让她眼眶红了,她说:「你要爱自己,你活得太努力太用力,要放松,运才会好。」 这句话一针见血,因为好友的母亲重男轻女,眼中只有她哥哥,为了让母亲重视她,养成了她好胜的个性,企图心强,设定目标就要达到。 这阵子因为接到的订单不多,所以她更积极的去拜访客户,就像是个拼命三娘,没有休息的时间,这看在我们这群朋友眼里真的很心疼,她真的从小就很努力很努力,而且这几年她一直很想结婚,想要有自己的家庭。 但交往后她总说对方太没用,什么事都要靠她,到最后便闹得不愉快分手,然后不断的重复这个过程。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错,我很想推荐朋友看这本书,女主在现代时也是活得很辛苦,在嗜钱母亲的掌控下活得没有自我,但穿越后,女主角学会顺势而为,放下自我融入这个世界,换个想法让自己活得轻松自在。 就像女主学不会绣花女红、弹琴画画,但她很诚实的说出口,然后跟男主说她做风筝可是一把好手; 就像女主对一夫多妻制很不以为然,但她调整自己的心态,知道不能强力去改变古代人的想法,不跟他人与自己过不去。 转个念,不急不躁,活在当下,这样才能散发出自己独特的光芒,吸引对的那个人来。 例如男主喜欢她的坦率、喜欢她的聪慧体贴,就算因为体制而不得不纳侧妃,但他细心保护她也教她如何保护她自己,最后更一心一意专宠于她。 女主将争与不争的时机拿捏得很好,不争,让她得到了丈夫的爱; 争,让他人不将她视为软柿子好拿捏,顺势而为需要智慧,可不是一味地随波逐流。 你也是个拼命三娘型的女孩吗?你现在也活得很努力很辛苦吗?那么建议你看看《安家先宠妻》这个故事,深呼吸,让自己放松一点,放开心胸,感受爱与被爱吧。 v第一章[09.07] 【第一章 六月节惊魂】 要说东瑞国年轻男女最期待的节日,那非六月节莫属。 六月节,公子哥儿带着随从,或者自己轻身上街,小姐则由嬷嬷或丫头陪同,各自在湖上荡船,月色下,湖面上,晚风轻吹,或吟诗,或弹琴,更有什么都没做,小船交错时互见钟情便定下终身的佳话,那也是年年有的。 太史局丞夏府上,有三个适龄姑娘,分别是大房嫡女夏元琴,二房嫡女夏兰桂,二房庶女夏平春,是故早早定下船只——东瑞国社会阶层分级严格,能在湖上摇船吟诗的只有官家子女,哪怕只是个流外九等小官,都可以上船,但商家儿女却是万万不行,即使是皇商,那也是商,只能在街上逛逛,寺庙抽签。 夏家,夏老夫人正审视着三个孙女,夏元琴沉鱼落雁,夏兰桂小家碧玉,夏平春……长得像她爹,不过算了,那又不是她亲孙女,这三个女孩中,她只关心夏元琴,夏元琴好,那就好了,关心夏兰桂跟夏平春,不过是看在丈夫的面子。 太史局丞夏老爷子当年是白身起家的进士,苦等发派不成,后来听人指点,把在乡下等他的未婚妻放一边,娶了太学博士的女儿陈氏为正妻,有岳父帮忙,这才有了缺,从流外的三等城门书令史开始,然后慢慢从流外进入九品,现在是从七品下的位置。 夏老爷子是有点不择手段,但要说他人渣,却也不能这样讲,白身起家啊,爹娘兄弟辛苦种地的钱都拿来给他交束修了,他不争个前程,怎么对得起家人。陈氏生下儿子夏忠后,夏老爷子就把乡下的未婚妻接来京城了,不敢得罪岳父,所以只给个姨娘的位置,也生了儿子夏孝,可惜几年后程姨娘难产过世,母女都没保住,正室陈氏自然很高兴,为了表示自己大度,主动把夏孝记在自己名下,从此夏家便是两嫡子。 岁月慢慢过去,夏忠夏孝都成亲了,陈氏成了夏老夫人,夏老爷子也没再收人,以京城官员来说,夏家算是很简单了。 夏老夫人也是看在这点的分上,对不是亲生的夏孝那一房还可以,心里虽然仍偏向自己儿子,但面子上都过得去,也不曾让二房难堪。 就像现在,六月节来了,银子早早给下去,让两个媳妇把女儿打扮起来,三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子一字排开,夏老夫人越看嫡亲孙女夏元琴越满意,只不过家中的女孩子,以二房的夏兰桂为长,因此要交代,还是要交代她。 「兰桂,你是姊姊,出去要好好照顾两个妹妹,知道吗?」 「孙女知道。」 「祖母让熊嬷嬷跟你们去,你们自己眼睛也得睁大点,要是那小船破舟的,肯定是流外的品级,千万不能回信,要是豪华大船来的签诗,倒是不妨一看。」 夏兰桂想笑,祖母只怕没说「穷人?退。富人?上」,但表面上还是一派乖巧,「孙女们知道。」 「你们出去,就是我们夏家的面子,千万要记得,不可失仪,好了,时间不早,快点出发吧,荷包跟纸笔那些都带了吗?可别收到信签,却没东西给人家。」 熊嬷嬷笑说:「老太太放心,老奴已经准备妥当,几位小姐就等着缘分来就好。」 六月节的湖上求缘,要是对对方有意,可写花签过去,对方若也喜欢,那便回信,通常一来一回,知道彼此门户跟名字便可以说亲,成就一段佳话,要是没那意思,把花签退回,对方也会知难而退。 夏兰桂去年已经有过一次经验,湖上风光不得不说,真是风流旖旎,月色掩映,琴声悠扬,夜风吹拂之下,做什么事情都显得十分浪漫,去年她收过三张花签,不过她身边的高嬷嬷都拦下来了,高嬷嬷火眼金睛,说那些人乱枪打鸟呢,都是看到就送,大抵是落魄举子想找高门,也不挑,所以拼命送花签想碰运气。 夏老夫人又交代了一番,这便催促她们快点出门。 夏家租的是一艘十人坐的船,除了夏兰桂,夏元琴,夏平春三个小姐,还有夏老夫人身边的熊嬷嬷以及三人各自带的丫头、嬷嬷。 船只已经装饰起来,船身绕着一圈琉璃彩灯,倒映在河水里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船口还做了个花拱门,不知道怎么弄的,粉红色的荷花一朵一朵缠绕上去,再系上白色轻纱,风一吹,白纱轻扬,显得清雅别致。 夏兰桂在心里吹了声口哨,哇,祖母这可是下了重本,去年夏家只有她一个人,船只根本没这么好。 但她内心也知道,父亲夏孝虽然名义上是嫡子,其实是程姨娘所出,祖母当然不可能把自己当成亲孙女那样爱护,不过她也不在意,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自己跟平春这一趟,可是托了夏元琴的福。 她今年已经十六,有点耽搁不起了…… 船夫荡桨,船只离开了码头。 虽然船只不少,但因为湖面大,因此船与船的距离仍显宽阔,来来去去都不用怕撞上,晚风中,隐隐有琴声箫声传来。 不论大中小型的船,船身都装饰得十分华丽,有一艘甚至有龙身,形似扑腾在云端,夏兰桂惊讶,这只是官户活动,竟然连皇家子孙都来凑热闹,远远看到大船放下小竹篮给渔女,那渔女又靠近另一艘大船,原来是去送信。 夏元琴跟夏平春第一次看到,都惊呆了。 夏平春呐呐的开口,「大姊姊,这湖上的景色,我第一次看见呢。」 夏兰桂笑说:「华丽吧?」 夏平春点点头,「回去一定要跟代云说。」代云是夏平春同母的妹妹,今年才十二,因此没跟出来。 大房嫡女夏元琴也很惊讶,但她是正经嫡女,平常高看自己一眼,自然不可能像夏平春那样直接开口,等内心错愕缓过来后,便对自己的嬷嬷道:「拿琴。」 嬷嬷很快布置好琴台,夏元琴戴上指套,轻拨几个音,这便弹了起来。 夏平春小声问:「大姊姊不弹吗?」 「难得出来,我透透气,二妹妹琴艺好,让她表现表现。」这当然是场面话。 夏元琴在弹,她夏兰桂怎么可能跟着,平日在夏家生活,祖母已经算给二房面子,她这个二房的长女,总不能这么不懂事,这种时候跟大房的女孩争。 夏兰桂叹口气——前生是万人迷的女偶像,没想到这辈子得处处小心,活得这么憋屈。 是的,她是穿越来的。 前生不过四岁就成为童星出道,爸妈把她当摇钱树,从小的生活就是通告,通告,通告,她以为进小学后便可脱离这样的日子,但爸妈申请了在家就读,她还是一直在工作,有时候累了,不想做了,爸妈就会说她不乖,妈妈甚至会在工作现场打她。 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她没有长歪,当很多童星引退时,她仍很有明星相的继续拍戏,演戏能力更是没话说,十六岁就拿到金钟奖最佳女配角,她对前生的最后印象是在拍戏,她穿上古装,吊着钢丝从湖面而过,她很怕,怕高,怕水,然而导演说用安全网还要花钱用电脑修掉,很麻烦,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然后她听到钢丝绞裂的声音,接着整个人落入水中,没有救生船,没有救生人员,而她不会游泳。 沉入水里时,她怎么想都不甘愿,才活了十九岁,而且这辈子没有为自己活过,都是在赚钱,妈妈在澳门一掷千金,她在没日没夜的工作,十赌九输,她拍再多的戏也还不了,整整两年没有休息,可是债务还是越来越多。 虽然是这样的人生,可是,她还是想活下去,明年她就成年了,她想要自己作主,想休假,想回学校读书…… 可是,那些都无法了,她只感觉到自己往下沉。 六岁的夏兰桂发痘,没挺过,然后她来了,因为年纪小,旁人也看不出异样,她拿出金钟奖最佳女配角的本事,小心翼翼活到现在。 v第二章[09.07] 这辈子……其实还挺开心的。 父亲夏孝是家中次子,也是个读书人,在御史台担任书令史,是流外二等,东瑞国的官制中,官分九品,九品后是流外九等,夏孝这官不大,但好的是有俸禄,不用只靠公中给的银子,简单来说,不用看夏老夫人脸色。 有些官家掌家的老夫人,会故意晚给月银,想看庶子女着急的样子,想让他们来求,好讽刺几句,给他们难堪,而夏孝有朝廷发下来的俸禄,夏老夫人便不可能用这点来拿捏他们。 夏孝娶妻胡氏,这个胡氏就是夏兰桂的生母,胡氏在这个女儿后面,其实还生了两个儿子,但三个孩子一起发痘,那两个小的没能熬过。 夏孝另外还有两个姨娘,汤姨娘生下夏子贰,费姨娘生下夏平春跟夏代云。 她前生没有手足,今生有弟弟有妹妹,只觉得十分满意,家里门户不大,有的也都是大房的,对二房来说,还真的没什么好争,和和乐乐的过每一天。 夏家真的挺不错,虽然有时候还是有争执,但那也都是小打小闹,关上门仍是一家人,过几天就忘了。 要说穿越到这个东瑞国有什么坏处,那就是成亲了。 古代女子十六岁未婚,已经算晚,夏兰桂也知道亲娘胡氏急,但也没办法哪,成亲又不是买菜,不可能短时间内搞定。 今年的六月节,能不能收到像样的花签呢…… 正当她在沉思时,一个单手游水的渔女过来,「替欧阳家公子送信给弹琴的姑娘。」 熊嬷嬷喜孜孜的问:「敢问哪个欧阳家公子?」 「少府监丞欧阳家。」 少府监丞是从六品,比夏家门户高一级,熊嬷嬷笑咪咪接过,夏元琴也很得意,她苦练琴艺,总算没白费。 便在洒了香粉的信签上写下门户跟排行,及一串给渔女的赏银,那渔女拿了又回去了。 夏兰桂心想,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她也挺佩服夏元琴的,可以日复一日苦练,她就没办法,上辈子被逼学太多才艺,学演戏,学钢琴,学芭蕾,学武术,观众想看什么,她就要学什么,导致她这辈子什么都不想学。 没一会,又有个渔女过来,信签没署名,但都是给弹琴的姑娘——六月节,这种不署名的花签也会有,翻译成白话就是:我倾慕姑娘才华,但自知配不上,只想把心意告诉姑娘,如此就满足了。 夏元琴脸色更好了,她才弹了一首琴,便有三张爱慕信纸过来,不枉费她日夜苦练。 很快的又有一个渔女单手游近,另一手高高举着信签,讨好的说:「替大理正家的公子送花签给黄衫小姐。」 夏兰桂觉得所有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了,今日夏元琴穿妃红,夏平春穿雪青,丫头嬷嬷都是深蓝色,深紫色,只有她穿黄栌色。 给她?可她啥也没做啊,一上船就吃东西到现在…… 大理正,那可是五品呢。 熊嬷嬷有点尴尬,她是夏老夫人派来替夏元琴过滤人选的,夏元琴刚刚来了一个不错的对象,夏兰桂却来了更好的,这回去有点难交代,但二房是老爷子的心肝,她不过是一个老嬷嬷,也不敢得罪,于是问道:「大小姐可要回信?」 夏兰桂道:「回。」她都十六岁了,再不婚,亲娘的头发都要白了。 东瑞国对女性很严苛,家里有个大龄姑娘,全家都没脸见人,她既然不想出家,只好赶快把自己嫁出去。 信签上是一首描述月色的诗句,有点意思,但也不会失礼,于是她提笔写了回信,自然也只是提门户跟排行。 那渔女拿了赏钱,很高兴的又把信送回去。 夏兰桂身边的高嬷嬷十分高兴,「没想到大理正家的少爷会写信来,可见缘分真的天注定,小姐什么都没做,也来了好缘分。」 「是啊。」丫头妙珠凑趣,「以前上朝然寺,那住持就说大小姐是有福的,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妙莲更直接的说:「小姐,不如您吹箫吧,箫声嘹亮,传更远呢。」 嘻嘻哈哈说笑声中,夏元琴握紧了拳头。 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让二房抢了她的风采,二叔虽然说是嫡子,但谁不知道他是程姨娘肚子出来的,不过祖母好心,这才让他有了好出身而已。 她夏元琴才是夏家唯一真正的嫡小姐。 她不可以让二房的越过她去,这夏兰桂又没有她美貌,还什么都不会,如果往后她真的嫁入大理正家,而自己嫁入少府监丞家,那不是活生生矮她一截吗? 不,不行,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于是她站了起来,却又哎哟一声,熊嬷嬷关心地靠过去,「二小姐怎么了?」 「脚有点麻。」 「小姐坐下,老奴给小姐揉揉。」 「我站一会就好。」 夏兰桂过来,关心道:「坐着让熊嬷嬷给你揉吧,站着等麻退,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就是现在! 夏元琴又是哎哟一声,假装自己重心不稳,往夏兰桂那边扑过去,夏兰桂接住她连退了好几步,在靠到船舷时突然觉得不太妙,但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已经翻身下湖。 几个嬷嬷跟丫头大惊的扑上去,却也来不及,琉璃灯下,只看到大小姐的黄色身影落入湖面。 她们没人会游泳。 高嬷嬷脑筋动得快,「船夫,船夫,过来救人!」 v第三章[09.07] 就算是被船夫这种粗人救上,会丢面子,但丢脸总比丢命好。 那船夫匆匆跑到前面,高嬷嬷一看,心就凉了半截——那船夫没有手臂,赤着双足,看样子是用脚来掌舵的。 高嬷嬷大喊,「救人,救人哪!」 只希望穿梭来回的渔女听到,过来把大小姐拉上来。 熊嬷嬷连忙问:「绳子,绳子!船夫,有没有绳子?」 「后头有。」 妙莲一下冲到后面,拿起一捆绳子抛下湖,「大小姐,您拉住绳子,快点拉住绳子!」 夏元琴脸都白了——怎么回事?大姊姊明明很会游水啊,小时候她曾经看过大姊姊在荷花池一来一回的游,怎么突然不会了? 她只是想让大姊姊出丑,没想过要害她命…… 不,不是她害的,是大姊姊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 正当夏兰桂觉得自己这辈子又要溺死的时候,突然有人抓住她的后领,一下子把她带离水面。 呼——天哪,空气进入肺部的感觉太好了。 夏兰桂呛了起来。空气,她需要空气…… 「姑娘还好吗?」 夏兰桂喘了一会,这才看到谁把她拉了起来。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那眼睛,那眉毛…… 「我,我……」一句话没说完,她吐出几口水。 少年笑说:「水吐出来就好了。」 夏兰桂定了定神,这才听见耳边一阵鬼哭神嚎,是她的妙莲,还有高嬷嬷,妙珠也在水里,被个渔女拎了起来。 她一看就知道妙珠是想来救自己,不过她也不会游泳,反而被个渔女所救。 她们主仆真是命大,虽然有月色,有琉璃灯,但毕竟是晚上,什么都看不清楚,能适时被救,只能说是老天保佑了。 那渔女动作很利落,抱着妙珠举高,让船上的人拉妙珠上去,然后游过来,抱起夏兰桂再次举高,再让船上的人拉上去。 夏兰桂扶住船舷,也不管身上的水滴滴答答的落,往湖里探头问:「敢问公子姓名?公子救我一命,小女子想登门拜谢。」 「小事一桩,姑娘不用放心上。」那少年转身一扑腾,一下子便游远了,就见他游到一艘装饰华丽的大船边,船上放下绳梯,一下子上去了。 高嬷嬷连忙拿过一包银子给那渔女——那位公子虽然救了大小姐,但如果让他抱着大小姐举高,好像也不太好,这渔女倒是伶俐,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过去帮了忙。 妙莲一下哭了起来,十分愧疚,「奴婢对不起小姐,奴婢……奴婢贪生怕死,没跳下去。」 夏兰桂活了过来,心情很好,笑着安慰,「跳下来做什么,好好活着才重要,你又不会游泳,跳下来多一个人溺水而已。」 妙珠也不管自己一身水还在滴着,「姑娘快进舱换衣服吧,虽然是夏天,水还是挺冷的。」 夏兰桂笑道:「你这傻丫头。」 妙珠摇摇头,「姑娘救了奴婢的弟弟一条命,就是救了奴婢一家,姑娘到哪,奴婢都要跟着。」 熊嬷嬷摀着胸口,「快快,妙莲快点扶大小姐进去换衣服。」 老天保佑,还好大小姐只是虚惊一场,不然她怎么跟老爷子交代呢。 夏兰桂跟妙珠换了衣服,但头发却是干不了,船只已往岸边去了。 虽然有些后怕,但还是很开心的,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她以为自己这辈子还是只能活十几岁,没想到会有人来救她。 话说那人——刚才因为沉浸在「捡回一条命」的巨大喜悦中,所以一时没注意到,现在静下心回想,那人的眼睛真好看。 明明是在夜色里,但他的眼睛好像有星光闪烁,声音也是好听的。 不知道他是哪家人…… 只不过人海茫茫,大概也没机会再见,夏兰桂的感谢只能放在心里,以后初一十五替他抄长寿经聊表心意了。 话说回来,夏元琴那臭丫头是哪根筋不对,居然扑她下水? 夏兰桂是当事人,她的感觉很清楚,夏元琴不是站不住,她就是蓄意要扑她下水的,不过就是大理正家的少爷花签,有必要抓狂到杀人? 但这种事情又不能对人说,跟娘说,只会让娘担心,跟爹说,爹会去找大伯父算帐,不过又没证据,闹到祖父那边也一样,只要夏元琴一口咬定是站不住,连熊嬷嬷都会作证的确如此。 哑巴吃黄连,说的就是现在的她。 看来自己以后得离那丫头远一点,心肝这么狠,这次不成搞不好还有下次! 江瑾瑜一身湿淋淋上了船,几个公子哥儿纷纷拍起手来——这一船不是太尉家的公子,就是光禄卿家的少爷,甚至有江瑾瑜这种王府出身的一品门第,送出去的花签几乎都有回复,对他们来说,六月节并不是找对象,而是单纯的玩乐。 这不,闲到没事,开始比起游泳。 v第四章[09.07] 一个一个纷纷游回来,就江瑾瑜还没,船上的嬷嬷说,郡王不知道怎么的转了个方向,好像是有人落水,救人去了。 于是当他回到船上,虽然是最后一名,但还是有掌声,名次已经不重要,救人才是重要的。 光禄卿的孙子朱豪靠过来问:「是不是美人?」 江瑾瑜想也不想就说:「没看清楚。」 「那是哪户人家?」 「没问。」 「有没有搞错,你救了人家一命,连对方名字都不问?」 「我又不是为了让她感谢我。」 朱豪咳了一声,「说不过你。」 这船是朱家的船,共两层,丫头过来说:「还请郡王去更衣。」 游泳是临时起意,男子出门又不像姑娘家还有多带衣裳,因此那些落水少爷们都只能穿粗衣,出来互相一看,竟也觉得十分有趣。 这时一阵琴声传来,琴音悠远,弹的是一首古调,内敛婉转。 江瑾瑜爱琴,一下专注听了起来,不得不说,这琴声真是从没听过的好。 江瑾瑜上船只为了赏月跟感受六月节的气氛,花签什么的从没想过,但这琴音太好,他想知道琴声的主人。 于是写了花签过去。 在湖上负责送花签的渔女拿过赏钱,很快一手拿信,用单手游了过去。 江瑾瑜跟几个朋友便谈笑起来。 江,在东瑞国是国姓,江瑾瑜是怀王的第三个儿子,是为平云郡王。 东瑞国制,只有袭爵的世子可以是郡王,其余则是郡公,公侯伯子男,一世一降,然后成为平民,但郡王则可以沿三世才降,富贵大大不同。 至于圣上为什么独厚怀王府,乃是因为圣上即位时年纪幼小,不过八岁的孩子,面对一个连身子骨都还没完全长开的皇上,难免有亲王蠢蠢欲动,小皇帝即位不到六个月,智王便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带兵入宫,挟持了皇太后,要求小皇帝禅让。 朝廷群龙无首之际,怀王站了出来。 怀王与智王,这两位皇叔在皇宫展开血战。 经过一日一夜,怀王胜出,生擒智王,放出皇太后及一众太妃太嫔,也安抚了一直忐忑不安的小皇帝。 经此一役,东瑞国的大臣才知道,先皇藏了一支秘密军队在怀王手上,为的就是这一天。 先皇固然睿智,但那更要怀王忠心,怀王也是皇家血脉,如果他杀了小皇帝,然后推说是智王杀的,这时他再打着给皇帝报仇的名义杀了智王,等一切风平浪静,怀王便可顺理成章的登基——可是怀王没这么做。 皇帝十六岁大婚后,便下了命令,为表扬怀王忠心,怀王之子,一律享有郡王封号——所以庶出的江瑾瑜,这才被封为平云郡王。 皇上的儿子都还年幼,现在朝廷上,最信任的就是怀王,连带的,怀王膝下的三个郡王也都受到重用,其中,最受重用的即是平云郡王,在司农部当个闲差,说好听是给司农卿帮忙,实际上,就是监视司农卿,因农业米粮乃国之根本,绝对不可以有任何差池,只是东瑞国没有郡王兼任官职的先例,所以只能拐个弯。 有个郡王在监视自己,司农卿胆子再大,也不敢搞鬼,因此一担粮,一粒米,都精算得清清楚楚,就怕自己稍有闪失,官位不保不说,人头也不保,他一大家子可都住在京城里。 对于江瑾瑜而言,这职位倒是轻松愉快。 他从小善于算数,不过三岁就读起《孙子算经》,不要说那只是百位数,千位数,连上万他都能瞬间心算出来,而且记忆极好,譬如柳州今年米粮乍看之下不少,但实则比去年少了千担,这就得让司农卿去找原因,明明这几年风调雨顺,没道理一下子粮食减少这么多。 对于江瑾瑜如此锱铢必较,怀王当然举双手赞成,一个国家要稳,就不能马虎,哪怕只是一点小地方,都得知道原因,这样他们东瑞国的江山才能稳固,将来他大归,才能有脸面对皇兄。 江瑾瑜若说有什么不太好,就是已经十七岁还没成婚,但这也不能怪他,怀王长子江东成婚至今,膝下只有女儿,身为庶子的江山柏跟江瑾瑜,又怎么好在这种时候成亲,万一一举得男,那不是挺尴尬。 嫡母怀王妃是个很神经质的人,如果庶孙比嫡孙先来,绝对会大发疯,是故排行第二的江山柏,跟排行第三的江瑾瑜,都不约而同的想,宁可再等等大哥,也绝对不让嫡母有借口摆脸色的机会。 所以即便是六月节这种日子,江瑾瑜也只是写写诗,表示表示,但绝对不带个色字,是故写花签从来不写出身。 成亲最重要的就是门当户对,不写出身的花签,是得不到回应的。 但一般来说,姑娘收到这种花签也是高兴的,有人喜欢,怎会不高兴,不成缘分也没关系,至少代表自己不错,将来还可以跟儿女炫耀一下,当年六月节,娘亲收到的花签那可是多得不得了,是你们爹好运,这才娶了我。 江瑾瑜也没想那么多,就想夸夸那姑娘琴艺精湛,如此而已。 秦玫霜一曲弹完,收到四张花签。 心里自然是得意的,不过她是秦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小姐,自然面上不显,在外人眼中看来,秦小姐又得体又端庄,还不骄傲。 秦家祖父是黄门侍郎,正四品门第,一般来说,除非朝中有贵人相助,否则到五品就很难往上了,秦老爷子却凭着勤快,得到圣上嘉许,一个白身出身的进士,居然爬到四品,是故秦玫霜也高看自己一眼,比起攀亲带故的高升,自己的祖父那可是实打实的本事。 四张花签中,门户有高有低,低的当然不说,高的……却也只有四品,那怎么成,她秦玫霜这等才华才貌,可是等着要进入一品门第的。 大丫头安儿掌起灯,奇怪道:「小姐,居然有人没落款呢。」 萍儿接着笑说:「大抵是进士举子,有功名却没出身,这便不好写。」 池嬷嬷多长了心眼,问那送花签的渔女,「那船只是谁的?」 渔女连忙回道:「朱家的船,是大户。」 v第五章[09.07] 池嬷嬷一想,「哎哟,老奴老糊涂了,应该是光禄卿朱家,不然谁敢这样两层大船开出来,朱家只剩下一个公子没成亲,叫做朱豪,那写这花签的人便是朱豪公子的朋友了。」 秦玫霜心里不屑,「光禄卿的孙子怎么跟个连出身都不敢写的人在一起。」 字虽然不错,苍劲有力,但字好又不能当饭吃,她秦玫霜要的不是琴棋书画,是荣华富贵。 池嬷嬷笑说:「这不就只是单纯想夸夸小姐吗,他也有自知之明,没要姑娘回信,姑娘就当得了个赞美就好,六月节这种信也不少的,以前大小姐二小姐也都收过,夫人年轻时曾经遇过一船新进举子,一口气来了七八封呢,不过都没署名,只是赞美夫人琴艺过人,托这节日的关系,可以一饱耳福。」 池嬷嬷一边笑着说,一边心里喊苦,这三小姐实在太难伺候了,别家姑娘收到信都是开开心心的,只有自家姑娘总想着人家不配。 要让她说,姑娘家心性太高,不是好事。 秦玫霜却还是不高兴,干么要为这种单纯的赞美欢喜,她苦心练琴是为了找个好人家,其他闲杂人等不配听。 心里一想,便有了主意,「嬷嬷,刚刚落水的是哪家小姐?」 「听刚才那个渔女说,是太史局丞家的大小姐。」 秦玫霜哼了一声,门户低的也敢写信赞美本小姐,我就回你一封假信,让你上门去丢脸——于是在签上写了回信,表示很喜欢他的字,落款:太史局丞,夏,行一。 太史局丞夏家排行第一的小姐。 让这个连名字都没敢写的穷酸人上门去,夏大小姐落了水,丢了丑,还有人上门,想必十分欣喜,对一切不会深究。 池嬷嬷知道自家小姐想干么,惴惴不安,「姑娘,这……」 「本小姐是在凑姻缘呢。」 「这没出身的男方也就罢了,太史局丞品级不低,姑娘这样捉弄对方的大小姐,万一追究起来,老爷朝廷上可不好相见。」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信是谁回的,难不成到时候夏家要把全京城的姑娘揪在一起看笔迹吗?」 池嬷嬷还是觉得万万不妥,但也知道小姐今日没收到合意的花签,一肚子气没地方撒,这送花签的男子很冤,夏家大小姐更冤,万一两边真的因为这样成亲,若是婚后美满也就罢了,万一婚后有口角,那就是自家小姐造的孽啊…… 【第二章 王府来说亲】 江瑾瑜回到怀王府,生母孙孺人马上就让人把他叫了过去。 东瑞国制,王爷可以有一正妃,两侧妃,四孺人,十姨娘,通房不限,怀王算是很有节制的,这么多年,府中只有一个许王妃,虞侧妃,温侧妃,跟孙孺人,没有姨娘,另外通房没名分,倒是不用特意算上。 江瑾瑜就是孙孺人所生。 儿子已经十七,孙孺人当然着急,但也知道儿子不成亲是孝顺——世子江东现在只有两个女儿,怀王膝下还没有嫡孙,如果瑾瑜成亲,又刚好先生了儿子,庶孙早于嫡孙出生,怀王妃肯定不会高兴,一个王妃要整治孺人那是太简单了。 可是孙孺人愿意啊,只要让她有孙子抱,她并不担心怀王妃要怎么出手,不过今天王爷把她还有温侧妃叫去,说了个好消息,她要赶紧让儿子知道,于是吩咐下人,平云郡王一回来,马上让他到自己这边。 母亲要见儿子,天经地义,江瑾瑜自然赶紧更衣,换掉那身粗布衣裳,丫头又重新给他梳过头,把自己整理好,这才去孙孺人的盼乐阁。 盼乐阁位在王府西侧,一进两间大屋,孙孺人自己一个人住是很够了,前庭大概有半箭之遥的距离,孙孺人最爱雪蓝花,花匠自然早早把盛开的花盆搬了进来,蓝的,白的互相交错放置,加上凉亭上的橘色凌霄花盛开,更显夏日氛围。 「母亲,儿子过来了。」江瑾瑜大步走入,此刻一身丰神俊朗,就算没有郡王的身分,肯定也会引得姑娘们侧目。 看到儿子,孙孺人十分喜悦,「你我母子,不用多礼。」 「正因为母亲养育儿子辛苦,更不能废礼。」 孙孺人听了心中安慰,笑吟吟的受了礼,便拉了儿子在八锦桌边坐下,「今日你父王把母亲跟温侧妃叫了过去,当着王妃的面,让我们快点给你们张罗婚事——世子爷的赵良人今天下午生了,又是个女儿,王爷说若一直顾忌这个,你二哥跟你都不用成婚了。」 江瑾瑜心想,这样大哥都三个女儿了。 大嫂怀第一胎时,都说肚子尖尖,肯定是男的,结果是个女孩,第二胎时,肚子又是尖尖,仍说是男的,但还是女娃,赵良人据说肚子圆,因为跟世子妃的胎状不同,都说那一定会生男的,没想到还是女孩…… 孙孺人继续说:「王爷知道你们是孝顺,不过生儿生女,也没道理可言,万一世子妃跟赵良人肚皮都不争气,难道要累得两个弟弟过二十还不成亲吗?所以王爷今日亲口说了,你二哥的亲事由温侧妃打理,你的亲事就交给母亲。」 孙孺人喜孜孜的,王爷日理万机,她不过一个小小孺人,绝对不敢拿这种事情去烦他,所幸王爷自己想起来了,真是老天保佑,「今日六月节,你跟朱豪他们上船玩,可有送花签出去?」 江瑾瑜不想隐瞒母亲,于是点头。 孙孺人喜道:「那对方可有回信?唉,瞧母亲说这傻话,你是圣上亲封的平云郡王,怎么可能收不到。」 这时,打小伺候江瑾瑜的大丫头初一突然咬住下唇,似乎在忍耐着不要笑出来。 孙孺人见状,就知道有戏,「有什么好事情?快说。」 初一忍得两颊通红,「奴婢不敢多嘴。」 孙孺人笑斥,「再不说,小心憋死你,本孺人命令你快说。」 初一巴不得有这句话,「是,孺人娘娘命令,奴婢不敢不从,郡王回头可别怪奴婢——孺人娘娘,郡王听一个姑娘弹琴好听,送了花签过去,不过没署名,只是赞美一下那姑娘,没想到对方却回信了呢。」 孙孺人大喜,没署名,对方却回信,可见是看上儿子的写诗才华,这可比看上家世要好上百倍,笑容再也藏不住,问儿子,「是哪家小姐?」 江瑾瑜见母亲问,不好不答,于是说:「太史局丞,夏家的大小姐。」 太史局丞啊,孙孺人脑子飞快转了起来。 王爷是一品,郡王是从一品,太史局丞是从七品,门户差异是有点大,不过人家小姐回信时可不知道那是郡王写过去的啊,光是这点,就足以让人高看那小姐一眼。 于是笑咪咪的问:「那你可有稍微打听那小姐的人品?」 v第六章[09.07] 「没有。」 孙孺人略显失望。 江瑾瑜见状,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了,「不过那回信一来,朱豪、张经几个凑过来看,朱豪身边的小丫头倒是知道的清楚,这夏大小姐的父亲本是庶出,后来记在嫡母名下,有举子的功名,现在是御史台书令史,祖父就是太史局丞了,夏家虽然门户不高,但门风还算严谨。」 孙孺人一听,就知道儿子是满意的。 是啊,高门大户的小姐难免心性高,整治姨娘,斗婆婆的大有人在,门户低点个性自然比较温顺,还有啊,让她来说,光是夏大小姐有回信这点就不容易,可见人家也是注重才品,不重门第,这么好的女孩子哪里找。 东瑞国讲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因此通常是老父亲走了,兄弟才会分家,哪怕瑾瑜是平云郡王也一样,说句不像话的,王爷在,瑾瑜就不可能当家作主,瑾瑜的妻子上面有公公,嫡婆婆,侧妃婆婆,还有她这个亲婆婆,现在有大嫂,以后会有二嫂,还有几个大姑小姑,性子要是不够好,恐怕还端不上来。 今日王爷让她亲自操持瑾瑜婚事,她已经很高兴了,没想到瑾瑜在六月节还相到不错的姑娘,真是老天注定。 她这辈子也不求什么,只求儿子瑾瑜娶个好媳妇、女儿瑶柔嫁个好夫婿,这样她就心满意足了。 夏兰桂落水的事情自然在夏家引起风波,夏老夫人也很生气——倒不是担心,就是觉得丢脸,都已经派自己的心腹熊嬷嬷跟去了,竟跟到有人落水,这让她怎么对丈夫交代? 夏兰桂湿着头发回来,夏夜晚风一吹,果然倒下了。 头很疼,鼻塞,什么都吃不下。 胡氏心疼得不得了——她生了一女二子,儿子夏子参先发了痘子,原本已经把他搬到小院子隔离起来,没想到下人偷懒,把孩子的衣衫都混在一起洗,结果让夏兰桂跟夏子武也一起发了痘子。 夏子伍人小,没几天就去了,胡氏哭得肝肠寸断,夏子参躺了二十天,也咽了气,就只有女儿勉强活下来。 胡氏已经生过三个孩子,年龄容貌都不如以往,丈夫夏孝早对她失去兴趣,她身为一个官家女子,也做不到求丈夫进房,所以后来便没再生。 女儿成了她的眼珠子,心头肉,胡氏看不得女儿有一点委屈跟不好。 这次女儿落水,她又生气又心疼——夏兰桂虽然不说,但高嬷嬷会说,小姐落水就是在大理正家的少爷送信过来后。 胡氏是个火爆脾气,当下便去跟公公夏老爷子告状。 丈夫夏孝重男轻女,夏老夫人又只看重大房,这个家,还把二房的女儿当人的,只有老爷子了。 夏老爷子自然十分生气,虽然熊嬷嬷一口咬定,二小姐是脚麻,夏元琴也哭诉自己真是不小心,但夏老爷子说:「哪来这么多不小心?这次不小心推姊姊落水,下次是不是不小心一把刀子插心口?」 于是下令让夏元琴禁足三个月,夏元琴都呆了,大夫人汪氏也赶忙替女儿求情,拿出库房的百年人参,只希望胡氏稍稍和缓一点。 奈何胡氏这辈子失去过两个儿子,只剩下这个宝贝女儿,别说那条人参,就算是百箱黄金放在眼前,她也不会动心,谁敢害她女儿,她就要替女儿报复回去。 夏元琴大哭不止,禁足三个月,秋天有好多宴会,赏菊宴,赏月宴,秋桂宴,这样她都不能参加了,还会被问起,万一禁足之事传到外头去,她以后要如何做人?她还没订亲呢。 夏老夫人心疼这孙女,几次开口求情,又暗示胡氏帮忙缓颊,奈何胡氏假装不懂,反正夏孝领有朝廷的俸禄,就算婆婆生气,也没办法刁难他们这一房。 夏老夫人眼见说不动丈夫,忍不住也难过起来。 程姨娘虽然早走,她少了个争宠的人,但就因为这样,程姨娘反而成了丈夫心中最好的回忆,老爷子把对程姨娘的感情全部转移到二儿子夏孝身上,连带着对二房的孩子都好很多。 这不,元琴不过是不小心让兰桂落了水,人都没事,有必要生这么大的气吗? 还有那胡氏,如此咄咄逼人,元琴已经道歉了,这样还不行? 夏老夫人越想越难过,忍不住道:「我知道了,我跟元琴一起禁足,我们祖孙俩谁都不见,那总可以了吧?二媳妇,你这样可满意?」 胡氏知道夏老夫人是在逼她,要嘛一起禁足,要嘛一起没事,身为媳妇怎么可以让婆婆禁足,这是大大的不孝,可是她的兰桂绝对不能白白吃苦,于是道:「婆婆明监,媳妇只是晚辈,绝对不敢干涉长辈怎么做,退后一步说,长辈做的决定,哪有晚辈置喙的余地,不管婆婆怎么做,媳妇都不会说长辈不是。」 讲白了,要禁你自己禁,我绝对不干涉,但是希望我让步?想得美。 胡氏平常是个不错的媳妇,不错的妻子,不错的主母,但是只要牵涉到她的心肝女儿,她马上会变得很暴躁,谁拉都不听。 夏老夫人想起自己的委屈,想起夏元琴的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睛,「老爷,你看看,我可是真把二房当成自己的孩子,可是看看二房是怎么对我的?我话都说到这分上了,二媳妇还装不懂?」 夏老爷子没好气的说:「对,就你聪明,几句话便要别人让步,我问问你,小时候元琴把兰桂的衣服烧了,你说孩子不懂事,后来元琴把我给兰桂的宣和琴给摔断了,你说孩子不懂事,现在元琴推兰桂下水,你还是说元琴不懂事——就是因为她老是这样不懂事,我才要禁她的足,让她懂事,现在我们不教训她,以后成了亲,公婆教训只怕会要了她的命。」 夏元琴没想到祖父一条一条都记得清楚,又不好否认,只能哭,「祖父,孙女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您别罚我这么重。」 夏老爷子见到孙女痛哭,也不是没感情,但是他知道,这大房嫡孙女会这样嚣张,就是因为过去自己都想着「还小,以后会改」,但他今天终于知道了,小时候坏,长大也不会好,现在趁着孙女还没出嫁,好好教导,以后才不会吃婆家亏,「你该庆幸,兰桂让人救了上来,如果她溺水而亡,就算你是大房嫡女,我也会把你送到寺庙出家。」 夏老夫人惊呼,「老爷!」 「夫人。」夏老爷子语重心长,「这些年,我没收过新人,是因为不想给你添堵,你也看在这分上,别让我添堵了行不行?」 夏元琴的生母汪氏哭着说,「老爷子,媳妇愿意跟女儿一起禁足,求老爷子把三个月减成四十五天。」 夏老爷子气极反笑,「你们婆媳二人是联手来逼我吗?好,大媳妇,你把帐本跟钥匙交出来,反正你们都要禁足,以后让二媳妇当家。」 汪氏一凛,让胡氏当家?万万不可。 这家权她好不容易到手,怎可就此相让…… 「怎么?又不愿意了?」夏老爷子脸色不是很好看,「我,不是傻子,以后说话之前想一想,装模作样的话就别说,不然后果自负,我现在再问你们婆媳一次,谁要跟元琴一块禁足的?」 夏老夫人不说话,汪氏也不说话了,婆媳想到的都是同一件事情:自己禁足,那不就等于让胡氏坐大?掌家何等爽快,等到禁足结束,胡氏怎肯把家权交回来,那自己以后不就都要让胡氏拿捏? 夏老爷子重重哼了一声。 胡氏很高兴,夏元琴禁足三个月,到时候她就把这事情宣扬出去,不然夏元琴还真以为二房就是生来要被欺负的。 v第七章[09.07]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夏兰桂醒来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 但说实话,她没有想这么快醒啊。 梦中真好,梦中什么都有。 她前生十九岁死亡,这辈子才十六岁,都没谈过恋爱,梦中只见一双比星光还闪亮的眼睛。 眼睛好看,声音也好听。 那人说:「姑娘还好吗?」 姑娘挺好的,你好吗?你是谁? 醒来,她只觉得有点惆怅,人海茫茫,只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夏兰桂一方面骂自己三八,一方面又想,老天若真有灵,就让她再见一次吧,好歹跟他说声谢谢呀…… 又过了几日,夏兰桂的伤风已经痊愈,其中胡氏因为心疼,什么好吃的都让厨房呈上来,结果病愈后反倒圆了一圈,夏兰桂看着镜子,一身新作的桃花锦衣,配着雪青色的百合裙,完全不像病人,气色绝佳 胡氏见女儿转好,心里高兴之余,也才有心情问起六月节的事情,「大理正家的公子,你可有好好回签?」 「当然有,女儿都十六了。」 胡氏欣慰点点头,「那就好。」 胡氏自问并不挑剔,女儿也不是非高门不嫁的性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是少了那么点缘分。 之前的春宴,秋宴,她也都带着女儿出门,明明宴席上都夸她女儿秀外慧中的,其中也几次好像快要可以说亲,但就是没下文。 兰桂这次因为大理正家的公子写信来而落水,对方要是不上门,那真要气死她了。 胡氏想想不太放心,「你回信有好好写吧?有没有记得写夏家跟排行?」 「有,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不记得。」 胡氏又是担心又是喜悦,「对方要是有意,恐怕这几天就会上门。」 六月节是给未婚男女见面写信用的,不过婚姻是两姓之好,并不是年轻人看对眼就行,于是节日结束后,通常会开始打听,这门户如何,少爷小姐品行如何,合适了,还得家中长辈点头,如此过五关斩六将的,才会正式上门拜访,而这个拜访,差不多就可以定口头亲了。 夏兰桂来到东瑞国,也觉得这样的婚姻很盲目,可没办法哪,古代就是这样,有六月节已经算不错了,乡下地方还只凭着父母之命,成亲当日才见人的大有人在。 见胡氏担心,夏兰桂挽着母亲的手笑说:「母亲别担心,女儿有预感,好事快到了。」 胡氏拿她没办法,「你去年也这么说。」 「去年不准,今年准。」 「你怎知道今年准?」 「我昏睡的时候,老天爷跟我说的,祂说别急,好姻缘要来了。」 胡氏笑骂,「胡说八道。」 夏兰桂嘻嘻一笑,「是真的。」 就在这时候,高嬷嬷慌慌张张进来,「二夫人,大小姐,怀王府的孙孺人来了。」 母女二人对看一眼,脸上都写着:那关我们什么事情? 这个家的来往应酬,还是由夏老夫人负责,因为她是太史局丞夫人,虽然胡氏也是御史台书令史夫人,但一来等级差别大,二来,夏老夫人也不想把事情交给二房,她一心希望自己的亲儿子夏忠可以考上举子,然后丈夫帮忙发派,这时候,她才会把来往应酬的权力放下,当然,是交给她的亲媳妇。 高嬷嬷哎哟一声,「说是来见大小姐的呢。」 夏兰桂莫名其妙,「我?」 「是啊。」高嬷嬷喜不自胜,「孙孺人膝下有平云郡王,尚未成亲,肯定是说亲来的。」 她莫名其妙,「可我又不认识平云郡王。」 「也许六月节那日,平云郡王见了小姐呢,就像那大理正家的少爷一样,只不过当时没写信,后来自己想想后悔了,老天爷都给了姻缘线,怎么自己没把握住,到处打听,好不容易打听到,这不,马上上门。」 夏兰桂好笑,这高嬷嬷内心戏怎么这样丰富? 胡氏狐疑地说:「会不会那日写信给你的,其实是平云郡王?」 「怎会,那渔女明明说是大理正家的,落款也是写『行三』,大理正家,只有三少爷还没成婚。」 高嬷嬷一拍手,「平云郡王也是行三!嬷嬷我看,肯定是那渔女说错了,她送了整晚的花签,脑子迷糊了。」 她怀疑,「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记错?」 「哎哟,我的小姐,绣一整晚的花,就会换错线,肯定是那渔女说错了,不然没道理大理正家没上门,反而平云郡王的亲生母亲上门了。」 胡氏一想,有道理,于是着急起来,「妙莲,妙珠,快点把你们小姐打扮起来,都用最好的。」 夏兰桂却道:「我这样挺好,一身都是新衣服呢。」 「不行,我瞧着还是太素,妙莲,把东珠手串拿出来。」 那个东珠手串,是夏兰桂最值钱的饰物,是胡氏的嫁妆,她十二岁时,胡氏亲自给她戴上的,因为太贵重她平日也不敢多戴,只有过年或夏老夫人大寿才会拿出来。 v第八章[09.07] 妙莲跟妙珠虽然觉得自家小姐挺美,不过二夫人开口了,自然张罗起来,她一人敌不过四人,只好任她们打扮了。 夏家大厅。 太史局丞是从七品下,王爷孺人却是正五品,因此夏兰桂很有自觉,胡氏行完礼之后,便换自己,「小女子见过孺人娘娘。」 「好孩子,不用多礼。」孙孺人笑道:「抬起头来,我瞧瞧。」 夏兰桂微微抬起头,眼睛却看着青花砖,不敢直视孙孺人。 孙孺人满脸堆笑,这孩子清秀可人,却又不过分漂亮,身段珠圆玉润肯定好生养,是当正妻的好人选。 想到儿子瑾瑜没有写出身,眼前这女孩子家却回了信,可见是看中瑾瑜的才气,因此好感更盛。 孙孺人从手上褪下一串珍贵的冰晶镯给她戴上,「拿着玩儿。」 「谢孺人娘娘。」 又是一番客气后,胡氏这才跟女儿坐了下来。 花厅上有夏老夫人,大夫人汪氏,大少夫人苏氏,然后就是胡氏跟夏兰桂。 夏老夫人出嫁时,父亲是太学博士的位置,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但要接待王府的人,却没那福气,嫁给夏老爷子后,丈夫从流外三等的城门书令史开始,流外啊,更不可能有贵人上门,因此今日孙孺人来访,夏老夫人显得十分热衷,都说见面三分情,跟皇家多一分交情,有好无坏。 孙孺人轻啜了茶,微笑道:「这茶倒是不错。」 夏老夫人陪笑说:「臣妇娘家有茶园,侄子刚好前几天把新收干的明前龙井送了一些过来,难得孺人娘娘赏脸。」 孙孺人在王府十几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此刻见太史局丞家中简单,夏兰桂性子也沉稳,没有因为她是王府孺人,就过来巴结讨好,这让她很满意,要伺候瑾瑜的人,性子可不能沉不住。 「今日上门,是有件事情要跟太史局丞夫人商量。」 夏老夫人心中一喜,肯定是六月节的关系了。 熊嬷嬷已经跟她说,夏元琴一首曲子都还没弹完,花签就好几张,只是元琴回来就被禁足,没时间好好问她,这丫头也真是的,有平云郡王的花签,怎不早早说出来,老爷子要是知道孙孺人今日会上门,肯定不会禁她足了。 看了大媳妇汪氏一眼,汪氏也是一般心思,显得又惊又喜。 于是夏老夫人笑咪咪的说:「孺人娘娘客气了,还请问娘娘是什么事情?」 「我儿瑾瑜今年十七尚未成婚,这次六月节难得有了缘分,我这做母亲的,就想来了结孩子的心思。」 夏老夫人笑逐颜开,「这是自然,为人母亲哪有不替孩子打算的,平云郡王年轻,自然要孺人娘娘多费心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瑾瑜爱琴,贵府小姐又是一手好琴艺,将来夫唱妇随,岂不完美?」 汪氏笑得由衷,「孺人娘娘说得太是了。」 没错,刚开始她还在想,孙孺人上门是为了元琴,还是兰桂?毕竟缘分难说,也许平云郡王就偏偏喜欢兰桂呢? 可此刻一听,郡王爱琴,那绝对是她的元琴了。 天哪,她的元琴要成为郡王妃了,郡王妃哪,可以有宫服,名字还能上玉牒,她汪彩娟这辈子什么都值了。 婆媳都在高兴,两人都忘了一件事情——方才一开始孙孺人有说,是来见夏家大小姐的。 夏兰桂自然记得,看到老太太跟大伯娘的表情,知道她们已经想偏,但这大厅又没她说话的余地,算了,只能等她们自己发现了。 孙孺人笑说:「我儿年纪已经不小,可以的话,希望婚事能快一点,当然,绝对不会委屈姑娘家,郡王成亲是八十抬,我保证,一抬都不会少。」 怀王既然发话让孙孺人自己操持儿子婚事,她自然急着抱孙,让她说,最好月底新娘就过门,只不过双方都是有头有脸的,没办法急嫁,想想还是得等。 夏老夫人跟汪氏很满意,聘礼,是新娘家的面子,聘礼越重,代表夫家越看重新娘,元琴过去肯定有好日子过的。 夏老夫人笑意盈盈,「我们做长辈的也没什么要求,只希望孩子好就行。」 「我也是这般觉得。」孙孺人微笑说:「我见兰桂眉清目秀,气质温婉,一眼就知道为什么自己儿子倾心兰桂了。」 夏老夫人跟汪氏张大嘴巴,兰桂、夏兰桂? 然后两人同时想起来了,孙孺人上门时就说了,要见夏家大小姐。 奇怪,郡王爱琴?可夏兰桂那丫头懒,根本不会,这是怎么回事? 但此时此刻,又怎么敢说那丫头不会弹琴?万一搞砸了,夏老爷子知道不罚死她们婆媳俩? 胡氏听到这边,又喜悦,又状况外,想的也是同一件事情:女儿不会弹琴啊。 夏兰桂心想:搞错了。 不管是平云郡王搞错,还是孙孺人搞错,中间一定有地方出问题。 她自然可以装死过去,但万一婚后平云郡王让她弹琴助兴,自己却连宫商角征羽都不会,难不成丈夫会说「没关系」,当然不会,谁想娶个骗子。 「孺人娘娘。」夏兰桂站起来行了礼,「这事情是小女子大大的高攀,可是小女子……不会弹琴,怕是平云郡王弄错了。」 胡氏怕这姻缘错过,连忙补上,「弹琴也不难,可以学的。」 v第九章[09.07] 夏老夫人一听,原本灰败的神色又恢复,「对的,郡王一定是弄错了,我们家里,擅长弹琴的是第二个丫头元琴,大丫头什么都不会,元琴的琴艺可好了,平云郡王若是钟琴,一定是她。」 胡氏还想说什么,夏兰桂却拉住她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她不是不想嫁高门,但是冒名顶替,她真的不敢。 皇上把平云郡王安排在司农卿之下,说白了,就是让他监视司农卿,可见对他有多大的期许跟信任,将来若是律法改变,亲王郡王可任官职,说不定就直接让他掌管这天下第一大部了。 骗这种人?几个头都不够。 孙孺人愣了一下后,心思却是另外转了起来,不管问题出在哪,这夏大小姐的确不是儿子想要的,初一说得很清楚——「郡王听那姑娘琴艺绝佳,便忍不住写了诗过去」,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在回信上称自己是太史局丞家的大小姐,但目前看来,夏兰桂的的确确不会琴艺。 唉,自己是白高兴了……可是啊,这夏大小姐真合她的眼缘。 伶俐又不强出头,品行也端方——一般人若是能嫁入王府,恐怕都是先嫁入再说,她倒好,还诚实禀告是误会一场。 会不会这也是缘分呢? 不然这京城多少贵户,怎么偏偏自己就误打误撞上门拜访了? 瑾瑜钟情的那位擅琴的姑娘,谎称是太史局丞家的,恐怕就是不方便透露自己的出身门户,既然如此,要找也是找不着,不如就顺着老天爷的意。 是啊,不挑了,不挑了,就当这是老天给的暗示,夏大小姐她越看越好,琴艺有什么要紧的,喜欢听,养几个琴娘就是了,但女子的品行却十分重要,所谓妻贤夫祸少,娶个好女子,可比弹得一首好琴重要多了。 古书有云,瑾瑜为无瑕美玉,兰桂为高洁花朵,两个孩子的名字也合适。 于是孙孺人笑道:「我知道了,不过我还是想夏大小姐当我的媳妇,不知道太史局丞夫人意下如何?」 夏老夫人虽然不甘愿,但也不敢破坏这等好婚事,不然回头丈夫可饶不了她,想到嫡亲孙女还在禁足,只能心痛的陪笑,「那是夏家的荣幸。」 胡氏喜不自胜,平云郡王哪,她就这么个宝贝女儿,虽然想她出嫁,又怕她过得不好,平云郡王年少有名,眼前的孙孺人又是温柔良善,兰桂嫁过去,肯定不会吃苦。 夏兰桂惊呆,这样也行? 孙孺人拉着她的手,十分亲热,「不会琴艺,也没什么大不了,女子最重要的是侍奉丈夫,传宗接代,夏大小姐品行如其名,能为我儿良配。」 胡氏脸上笑出一朵花。 汪氏嫉妒得手巾都绞皱了,凭什么,这么好的亲事应该是给元琴,而不是给二房的,二房不过是个庶子,没资格得到这么好的亲事。 那八十抬的聘礼,郡王妃的荣耀,应该是她女儿夏元琴的。 汪氏气恼至极,但丈夫夏忠至今连个功名都没有,她能被称为「夏大夫人」,托的其实是夏老爷子的福,夏老爷子一向看重二房,她可也没胆子捣蛋,只能默默生气,诅咒夏兰桂婚后不得平云郡王的青睐。 「那就这么定了。」孙孺人语气温和,「夏大小姐的八字这便给了我吧,我好去算日子,也不怕大家笑话,我可是一刻都等不及。」 高嬷嬷飞也似的去拿八字了。 晚上消息传开,夏兰桂即将为平云郡王的郡王妃。 夏老爷子很高兴,夏孝这个重男轻女的父亲甚至马上飞奔到女儿院子跟她表示自己这亲爹对她的关心,当然最重要的就是将来生下儿子后,跟郡王提一提,拉拔拉拔岳家。 孙孺人动作很快,不过四天就又上门了,钦天监已经算好日子,九月十五下聘,明年五月十五过门。 胡氏一惊,这么快,这样还不到一年可以备嫁呢。 孙孺人笑意盈盈,是挺快,但本孺人想抱孙,忍不住。 【第三章 姻缘天注定】 七月十五,是朝廷休沐的日子,江瑾瑜今日也不用去司农部看各地来的储粮信,原本想在家看点书,但好友朱豪跟张经两人约他去骑马,说天气热,正好发汗,江瑾瑜心想着也好,便出门了。 城郊有几个山头是皇家专用的,有江瑾瑜这个平云郡王在,自然通行无阻,三匹骏马跟几个随从一下就被放行。 盛夏,天空蔚蓝,山头苍苍郁郁,四周一片鸟叫虫鸣,猎物也多,不过三人今日目的是跑跑马出出汗,倒是放了那些山鹿跟兔子一回。 尽情纵马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又回到原处。 下人已早把衣服准备好,三人进了帐子擦拭更衣,换得一身清爽后,便到凉亭喝点茶。 皇家地方,凉亭自然修砌得十分精致,四根木柱上各有刻纹,描述的都是一些百姓安居乐业的图案。 既然是猎场,自然没什么花,不过参天大树却是不少,因此太阳虽然大,却不觉得热,此刻山风吹拂,远眺京城景色,说不出的舒畅。 朱豪最是八卦,完全没遮掩他的心思,丫头茶水还没烧热,就急忙问:「瑾瑜,你真要娶御史台书令史的女儿?那可是流外二等啊,你是郡王,怎好娶个流外出身的郡王妃。」 江瑾瑜气定神闲,「是太史局丞的孙女。」 「那还不是同一个人。」 张经大笑,「这都不明白,从七品的祖父,流外二等的爹,当然要说门户高的,你出外行走,不都说自己是光禄卿的孙子,怎么不说自己是起居郎的儿子。」 光禄卿是从三品,起居郎是从六品,中间可差到近百个官位之多,朱豪说祖父出身,行走自然方便不少。 朱豪一想,也对,自己也是这样,不过——「那小姐你又没见过,这样也行?」 江瑾瑜笑笑,「我母亲满意。」 朱豪虽然跟江瑾瑜从小认识,但也知道有些玩笑开不得,譬如说,不能说孙孺人不好,于是点点头,「孙孺人疼你,肯定不会坑你就是。」 v第十章[09.07] 「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也没反对。」 朱豪最爱打听小道消息,所以京城每户的事情他都知道不少,「夏大小姐的亲爹是自己考上的功名,这样说来,应该不会太差。」 江瑾瑜觉得好笑,「你这性子到底像谁,朱大人跟朱夫人都那么沉稳,怎么会生出个儿子活像个包打听。」 「我闷哪,听听闲话,有助身心健康。」朱豪嘿嘿一笑,「对啦,你这个性肯定没怎么打听夏家的事情,那我跟你说,太史局丞底下就两个儿子,大儿子还在考试,二儿子是夏大小姐的亲爹,自己考上举子,然后分发到御史台书令史,原本是庶出,亲姨娘过世了,夏老夫人便把这庶子记在名下,所以等你上夏家拜访,老夫人跟大夫人不热络,也不要太奇怪,不是亲生的,真热络不起来。」 张经却道:「这你就大大错了,虽然夏大小姐不是夏老夫人亲孙女,但如今能跟郡王成亲,夏家求都求不来,夏家的大老爷既然还没功名,难免不会把脑筋动到郡王身上,照我说,夏老夫人肯定极力讨好,想借着关系给儿子谋前程。」 朱豪一惊,「你这想法……厉害,我都没想那么远。」 张经说中了,却是没高兴的样子,因为他家就是这样,他亲大哥在三年前的六月节对一个流外八品家的姑娘动了心,非她不娶,闹了好久,后来爷爷奶奶心疼,准了。 原本看似美满的姻缘,大嫂却开始跟大哥说,娘家那样落魄,让他帮帮忙,也不用做什么,就是娘家想做生意,让他大哥顶着司徒家的名头去跟人家疏通疏通,幸好大哥不傻,没答应,但大嫂却因为这样开始闹别扭。 所以说门当户对很重要,门户差太多真的不行——不过瑾瑜都十七岁了,成亲在即,身为好友,张经自然不会说扫兴的话。 「你亲事定下,王府肯定要大肆热闹一番,对了,那安康郡王呢,温侧妃应该也忙起来了吧。」 怀王一共三个儿子,怀王妃所出的大儿子江东是怀王世子,将来袭爵,温侧妃所出的耳边儿子江山柏,受封为安康郡王,三儿子则是孙孺人所出的江瑾瑜,受封为平云郡王。 怀王妃是个严厉的人,因为儿子江东只有女儿,所以一直不给江山柏跟江瑾瑜说亲,怀 王是男人,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绕,还以为妻子只是挑得比较厉害,至于怀王的母亲齐太妃当然懂,长孙江东娶的是她娘家的女儿小齐氏,为了齐家的颜面,就算小齐氏肚皮不争气,她还是会站在小齐氏那边。 讲白了,世子没生儿子之前,大家都别想生,妻子不能娶,通房的药不能停,所以江山柏跟江瑾瑜才会以郡王这等身分,却始终膝下犹虚,要不是怀王自己前阵子发现,还不知道要被怀王妃拖到什么时候。 孙孺人急,江山柏的母亲温侧妃恐怕更急,因为江山柏今年都十八了。 张经说起江山柏,江瑾瑜脸上露出笑容,「我二哥是九月初一下聘,十二月十五过门,刚好可以一起过年。」 朱豪一口茶喷出来,「现在都七月中了,安康郡王这么快?」 张经纠正他,「是温侧妃动作快。」 朱豪一脸好奇,「是哪家小姐?可恶,这京城居然有我不知道的事,那些办事先生真一点都不牢靠,我明明说大小事都要去打听的,安康郡王订亲这等大事,我竟然一点消息也没听说。」 江瑾瑜合起扇子,轻点了朱豪的额头,「我也是两天前才知道的。」 「是哪户小姐?」 「是尚书右丞的孙女,行五。」 朱豪「啊」的一声,显然是知道的,「长孙家的五小姐啊,之前她亲娘生病,她许愿出 家三年换取母亲病愈,今年过年才回家,因为已经十八岁,头发又还没长出来,不太好说亲,还有人说她会继续在家庙念经,没想到姻缘这么快就来了,她这么孝顺,绝对配得上安康郡王的……我也不是说夏大小姐不配你,能入孙孺人的眼,差不到哪里去的。」朱豪连忙补救。 江瑾瑜笑,「我知道你的性子,不会怪你的。」 那日母亲回来,喜孜孜跟他说定下亲事了——虽然他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位弹琴很好的姑娘要冒充夏兰桂,但想,母亲高兴就好。 母亲上面有一个太妃,一个王妃,两个侧妃,她在怀王府中一直过得小心翼翼,如果成亲能让母亲高兴,他很愿意成亲。 而且母亲是这个世界最爱他的人,不会害他的。 母亲说,夏家大小姐可有意思啦,态度落落大方又诚实,夫妻要和美,可不能有什么隐瞒,娶个诚实的妻子,少点猜测,日子过得也轻松。 当然,定下口头亲后,他也打听过这个未来的妻子,知道夏二夫人连丧两子,对这个仅存的女儿宠爱非凡,所以夏兰桂不会弹琴,不会剌绣,也不会画画,可是,她读书识字。 王府有一些跟着祖母齐太妃一起出宫的老姑姑,神通广大,弄来夏兰桂抄的佛经,字迹秀丽,他看了觉得很不错。 他的妻子不用花容月貌,但一定要懂他在说什么。 朱豪觉得自己刚刚有点失言,于是转移话题,「对了,你们知不知道黄门侍郎家中有个天仙般的孙女,叫做秦玫霜。」 张经一脸好笑,「瑾瑜跟我又不像你,哪知道谁家有谁。」 「那你们可得好好听我说了,那秦玫霜是个庶出,但貌随那个外室,漂亮得很,琴棋书画都不在话下,你们也知道,漂亮的小姐向来心性高,听说她六月节收了不下二十张花签,却没有一个门户是满意的,结果黄门侍郎为了给孙子铺前程,要把她嫁给路王爷当侧妃。」张经一脸想嫌弃又不敢嫌弃的样子,「路王爷是先皇的叔叔,这怕都六七十岁了吧……」 江瑾瑜是皇室中人,说话自然没那顾忌,「黄门侍郎这么缺德,不怕被雷劈?」 「那你可冤枉黄门侍郎了,秦玫霜自个儿愿意,王爷侧妃可是正三品,黄门侍郎不过四品,将来秦玫霜回到秦家,从她爷爷开始,全家都得跟她下跪,漂亮的女子,可以用容貌给自己争一口气。」 江瑾瑜却不认同,「这是赌气,不是争气,嫁个如意郎君,夫妻和美,这才是争气,她那样除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没人会替她可惜。」 他也知道女子的身不由己,但像秦玫霜那样也太可悲了,拿一生幸福当代价,为的就是让祖父祖母跟自己下跪? 张经道:「你怎么连秦玫霜收多少花签都知道?」 朱豪怪叫,「你们不知道吗?」 张经一脸冤枉,「我们可没你这么八卦。」 「不是啊,那日我们六月节去游湖,不是还有人送了信纸给秦玫霜,我以为你们感兴趣我才说的。」 张经马上说:「不是我。」 v第十一章[09.12] 朱豪大笑,「我说的不是你,是瑾瑜。」 江瑾瑜奇怪了,「我不认得秦小姐。」 「唉,我们快散时,不是听来一阵妙琴,你说那琴音好,所以写了首诗过去,那就是秦玫霜的船,她的船四周都是玫瑰花,很好认的,她还回了信不是。」 江瑾瑜心想,那个琴艺绝佳的女子居然是黄门侍郎家的女儿。 他写诗过去,本来也只是赞赏她,没想过要收回信,可意外的,她回了,当时自己还有点窃喜,没写门第也收到回信,可见本郡王的才情真的不错。 虽然不知道秦玫霜为什么要冒充夏兰桂,但事实是他跟夏兰桂已经合过八字,即将要订亲,而且秦玫霜也即将变成路王侧妃,从此也是皇室人。 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 八月初一。 夏兰桂紧张得不得了——江瑾瑜今日会上门拜访,即将见到未来夫婿,不紧张都不行。虽然是穿越之人,但她前生也只活了十九岁啊,而且都在从事演艺工作,根本没什么谈恋爱的经验,天哪,好紧张。 高嬷嬷一大早挖她起来沐浴更衣,娘亲胡氏更绝,让她早餐只能吃一小块肥猪肉,免得郡王上门,她却想上厕所,那多煞风景。 夏兰桂被打扮起来了。 金丝缠玉步摇,孔雀红耳坠,左手是那日孙孺人送的冰晶镯,右手仍然是她最拿的出手的东珠手串。 三莺锦衣,海棠翠色轻纱裙,一双香坠鞋。 夏兰桂看着黄铜镜中的自己,虽然没有前生美貌,但也还行。 不得不说,有读书,气质就是好。 前生最常被说虽然漂亮但没气质,没办法啊,读剧本都不够时间了,哪有时间读书,记得有次上节目,那成语是「虚与委蛇」,她怎么会知道最后那个是多音字,就说成「虚与委舌」,后来在网络上被笑,她才知道最后的「蛇」要读成「宜」。 唉,不想了,想多都是眼泪。 夏兰桂拍拍自己,今天未来夫君要来,自己得好好表现表现。 胡氏一脸喜悦,「我女儿真美。」 高嬷嬷笑着说:「大小姐的确漂亮。」 好听的话谁不爱,夏兰桂登时挽着胡氏的手撒娇,「娘。」 胡氏显然很受用,但为了女儿好,还是得说:「明年就要成亲,可不能再这样撒娇了。」 「我偏要撒娇。」说完,把胡氏的手缠着更紧。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大房汪氏严厉,胡氏却颇宽厚,相比之下,二房的下人都很庆幸自己是在这边,不然日子恐怕没这么舒服。 就在这时候,夏老夫人那边的熊嬷嬷过来,「平云郡王已经来了。」 夏兰桂心中一跳,郡王来啦? 男人嘛,不用长得太好看,重点是眼睛要有神,脚步要沉稳。 听说平云郡王颇有才干,倒是不用担心他会言之无物。 还有,希望他爱整洁,今日也干干净净的。 来到古代才知道,洗一个澡多么不容易,所以古代制香才这么发达,因为没办法天天洗澡,她今日一早特别起来沐浴更衣,希望他也清清爽爽的出现,千万别像她大哥夏子壹,走过身边都是一股味。 一行人到了大厅。 夏老爷子十分积极的招呼着,「二媳妇,兰桂,快来见过平云郡王。」 夏兰桂心里咚咚响,这就是未来丈夫了,紧张紧张,剌激剌激,到底未来夫婿是什么样的人呢? 胡氏带头,「妾身胡氏见过平云郡王。」 夏兰桂接着,「小女子见过平云郡王。」 「二位不用客气,今日来访只是说说话,以后就是一家人,不用如此拘谨。」 嗷,声音好听耶。 赞赞赞,这嗓子她很可以。 好想看看江瑾瑜长什么样子,不求貌似潘安,但千万要整齐清洁,不要獐头鼠目,啊啊啊,好想看他的脸啊,可是不行,现在满厅都是人,如果被抓到她偷看他,一顿说教是免不了,就是这么荒谬,明明是未婚夫来看未婚妻,但碍于礼法,两人不能正眼对看。 于是在下首坐下。 夏老夫人兴致很高昂,说前几天已经开祠堂跟祖宗报告过这桩亲事了,夏老爷子是白身起家,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跟郡王结亲,全家都与有荣焉。 因为是大日子,所以夏家一大家子全在,夏忠夫妇,夏孝夫妇,还有底下的少爷小姐,除了被禁足的夏元琴之外。 就在夏老夫人跟大夫人汪氏的明示暗示下,夏忠别过头去,开始装死。 v第十二章[09.18] 夏兰桂一阵好笑,老太太跟汪氏肯定是想攀平云郡王这条路子,好给屡试不中的夏忠铺官路,奈何夏忠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上头有爹,下头有弟,反正总有人可以依靠,那又何必努力。 胡氏却笑不出来,心想,今日女婿上门,又不是为了跟夏家攀交情,主要是为了看看自己未来的新娘子,老爷子是男人,可能不懂其中玄机,但老太太明明内心清楚,却始终不发话让兰桂带着未来夫婿去逛逛花园,这偏心也太明显。 不行,自己的女儿还是要自己来。 想到宝贝女儿,胡氏顿时勇气百倍,「不知道郡王喜欢赏花,还是喜欢赏竹?」 江瑾瑜客气回答,「花有花的好,竹有竹的妙。」 「我们府里的荷花池,现在满池荷花,纯白绯红都有,值得一赏,不如让兰桂带郡王去看看。」 此话一出,夏老夫人的脸色就垮了下来——她只想着今日让夏忠跟郡王成为朋友,身为堂堂郡王,安排个官位也不是难事,只要亲儿子有个前途,她也就安心了,可看看现在胡氏说了什么,她就知道,二房是来克她的。 郡王上门,只有一次,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她一定要把握好,让夏忠攀上这条富贵路,于是笑吟吟的开口,「郡王难得上门,这荷花哪里没有——」 「只是我们府里的更与众不同,当然值得一赏是不是?」胡氏不顾后果的截断了嫡婆婆的话,笑咪咪的对着女儿说:「还不赶紧带路。」 夏兰桂心想:幸福要自己把握。母亲都冒着得罪老太太的大不敬了,自己如果还畏惧祖母威权,那未免对不起母亲一番心思。 于是站了起来,「郡王请。」 江瑾瑜从善如流,「那就请夏大小姐带路。」 说是带路,夏兰桂还是稍稍落后一两步,东瑞国男尊女卑,男女不得并肩而行,只有在出现岔路时,她会出声指点是左边还是右边。 夏家宅子不过普通大小,不一会就到了荷花池。 荷花池不是特别宽阔,但是胜在池边种了一排垂枝柳树,夏风吹拂,杨柳依依,绿的垂枝,粉的花,后面是一望无际的蓝天,放眼望去,特别有诗意。 江瑾瑜见眼前美景,不觉吟起诗来,「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夏兰桂心想,是考我吗?啊不管,先对上再说,于是接口,「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江瑾瑜听她对得上这首杨万里的诗,颇为高兴,心思一起,又想考考她,「微风摇紫叶,清露拂朱房。」 「中池所以绿,待我泛红光。」她说完,给自己按了一个赞。 幸好这辈子有读书,要不然未来夫婿吟出赏荷诗,自己却只能干笑,那多尴尬。 江瑾瑜满意了,转过头来微笑,「夏大小姐喜欢谁的诗?」 夏兰桂在心中尖叫起来——是他! 是他,是他,是他。 那个把她从湖中救上来的人。 这双有星光的眼睛,她不会忘记的。 啊啊啊啊,喔喔喔喔,老天爷啊,这一定是缘分。 内心已经不是小鹿乱撞可以解释,是小象乱跳了。 她好想沿着荷花池跑三圈,老天一定是看她上辈子可怜,这辈子想好好补偿她。 她的未来夫婿受到皇上重用,可见有才,在湖中救人,代表心存仁慈,然后这个脸,这个脸……完全是她的菜啊。 江瑾瑜你等着,本姑娘一定要拿下你,呵! 虽然内心奔腾万千,但金钟奖最佳女配角可不是吃素的,她相信自己表情很镇定,「念过的诗不多,喜欢李白。」李白最保险,没人不喜欢李白。 果然,江瑾瑜露出颇高兴的样子,「李白的诗大器磅礴,我也喜欢。」 看吧,说李白真的很保险,「小时候跟着兄弟上课,西席什么都教,什么都要背,背四书五经背得很慢,背李白的诗就很快,学剌绣,学了几个月连朵花都绣不好,学做风筝,那师傅频频说,若小女子不是官家小姐,就收我为徒。」 江瑾瑜莞尔,原来夏兰桂是这种性子,难怪母亲会喜欢。 简单,诚实,不装模作样。 江瑾瑜是郡王,每年王府宴会,皇宫宴会,都会有不少大门大户的小姐频频暗示,他见得不少,但几乎都是在说自己哪里好,哪里出色,很少人会提自己不好的地方,她的脾气倒有趣,好的也讲,不好的也讲,有趣的是她也没觉得不会绣花不好意思,大有「本姑娘就是不会」的样子,怪是怪,但不令人讨厌。 「你喜欢风筝,等我下次休沐,带你去皇家猎场放风筝,那里空旷,可以放得很远。」 夏兰桂一喜,「真的?」 「一言为定。」 「那小女子得先做起来才行,郡王喜欢什么图案跟小女子说,小女子预备起来,别看小女子年纪不大,可做风事真的有点天赋。」 「夏大小姐不怕竹子扎手?」 「不怕,一个大活人什么都怕,日子一点意思都没有。」想想又补上,「如果郡王不喜欢小女子手上有症,小女子会戴手套的。」 「不用,我不挑剔这个。」 夏兰桂窃喜起来,赞赞赞,做人简单点好,就算不做风筝,也难保哪日不会跌倒留疤啊,堂堂一个大男人若是计较女子手上有症,感觉就太莫名其妙了。 v第十三章[09.23] 下次休沐一起放风筝,这算约会吧,她心里美滋滋,恨不得时间赶紧飞到月底,对了,到皇家猎场那得骑马吧,自己马术不怎么样,趁这几日好好练一练。 夏兰桂这边开心,旁边江瑾瑜却想着:可以。 既然是母亲看中的,母亲自然喜欢,至于自己,也觉得她不差,读有诗书,性子也算活泼——王府不是简单的地方,要是太过胆小内敛,那是无法生存下来的。 江瑾瑜娶妻是为了安家,喜欢什么的都是其次,但是「安家」学问大,他还想多跟夏兰桂沟通沟通,若能说到一处去,那是最好,万一想法不同,也能提早预防,例如派个姑姑到夏家来给她讲讲课,以免将来夫妻不同调。 沟通要趁早,趁着现在只有两人,把话说清楚,现下约莫还有十个月的时间,磨合好再成亲,总比成亲后再磨和要好得多。 他公务繁忙,希望回到家中不要有太多事情。 江瑾瑜清清嗓子,决定开门见山,「夏大小姐,等九月下了聘,我们就是未婚夫妻,还希望夏大小姐能常常到王府探望我母亲。」 夏兰桂心里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话题突然转了一个大弯,但还是顺着说下去,「只要孺人娘娘不嫌烦,小女子一定常常上门拜访。」 「我还有一个同母妹妹江瑶柔,今年十三岁,很可爱,你会喜欢她的。」 「孺人娘娘教养出来的女儿,一定不会差了。」 到东瑞国已经十年,胡氏自然精心教养,刚开始虽然不太明白话题为何大转弯,但现在懂了——这个天菜对她还算满意,所以开始跟她讲更重要的东西。 毕竟婚姻是成两姓之好,在古代,爱情是其次,两个家族能够因此互相获利,这才是重点。 现在江瑾瑜在告诉她,他最重视母亲跟妹妹。 好,她知道了。 想了想,决定也来一记直球,「小女子会孝顺孺人娘娘,也会友爱小妹妹。持家虽然学问大,但小女子会尽力。」 「我也会给你最大的脸面跟尊重。」 夏兰桂觉得有点想笑,古代要说含蓄嘛,讲起婚姻,那可是称斤论两,开放无极限,什么都能说,大哥夏子壹当年娶大嫂苏氏时,苏家直接开出条件,不管苏氏生男生女,有没有生,通房姨娘一律服药三年。 要举例,大概有点像是做生意吧,成亲前什么都讲得清楚,丑话说前头,成亲后,大家都别抱怨,好好过日子。 其实这样反而简单,真的,因为人心太难猜了,婚前多说清楚一个条件,婚后就少一个摩擦。 不过讲到古代人……呵呵呵,她想到一件事情了。 江瑾瑜各种条件放在那边,能娶的人选大有人在,他自己想必也清楚,身为一个见多识广的穿越人,就得来点小心机,让他觉得姻缘天注定。 于是,夏兰桂露出有点羞涩的笑容,「郡王……不认得小女子了对吧?」 江瑾瑜果然意外,「我们以前见过?」 「嗯,六月节那日。」 「六月节……」江瑾瑜是没想到,但一旦有了暗示,马上就想起来,这双眼睛,这声音,对了,那个落水的姑娘,「是你?」 「是。」 江瑾瑜大感意外,「竟然是你。」 夏兰桂微微点头,「就是小女子。」 她拼命在内心祈祷,快,快点想起来,我们会订婚多神奇——江瑾瑜明明是写花签给某小姐,谁知道某小姐回信说自己是太史局丞家排行第一的姑娘,两家将错就错定了亲,但其实,缘分更早就来了,江瑾瑜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江瑾瑜显然也把前因后果想通了,表情有点不可思议,「居然这么巧?」 「小女子觉得……这是老天注定呢。」 「倒是。」 夏兰桂窃喜,他说「倒是」耶,代表他也认为两人能订亲真的很神奇,这中间只要有一点点改变,譬如说,孙孺人不想将错就错,而是一定要找到那位打动儿子的女子,或者那位某小姐突然不想冒充太史局丞家,改冒充诸仓监,那孙孺人就会到诸仓监府上去拜访了,这中间太多变因,能有这结果,除了上天注定之外,也没其他解释。 古人迷信,她此刻希望江瑾瑜也迷信一点。 而江瑾瑜这个古代人果然没让她失望,沉吟后露出颇高兴的样子,「缘分既然是老天给的,我想一定是最好的安排。」 没错没错,天菜这样想就对了。 乖乖的,让本姑娘……拿下你。 夏兰桂忍住狂舞的心情,「郡王既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未来又是小女子的夫婿,小女子必当尽好一个郡王妃的责任,孝顺长辈,爱护手足,对郡王,举案齐眉。」 江瑾瑜听她这么说,十分满意,顺序都对,该讲的也都讲了,母亲说夏家大小姐好,果然没错,要在王府生存,要有点胆子,有点小聪明,这些夏兰桂都有。 明年五月成亲,以一个郡王来说,是太赶了,不过母亲着急婚事他也知道,所以他不打算延后,明年五月就明年五月。 到时候孩子生下来,母亲就有得忙了,然后是瑶柔的亲事,也得同时进行——父王既然已经看透了王妃的拖延手段,想必等二哥跟他陆续成亲后,会再把妹妹们的亲事交给各自的母亲打理,瑶柔明年十四,该是说亲的年纪了。 王府四位小姐,分别是十六岁的江易柔,十四岁的江友柔,十三岁的江瑶柔,十二岁的江觅柔,除了江友柔是怀王妃所出,不用担心外,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虞侧妃膝下的江易柔了,十六岁真的不小,偏偏王妃装死,虞侧妃也没办法。 别人羡慕王府富贵,却不知道王府内乌烟瘴气,小白花是无法生存的,他公务繁忙,也无法照顾一个小白花妻子,他需要的是个黑肚皮——夏兰桂这小丫头,不知道有什么事情瞒着他,笑得温婉可人,不过却是笑里藏刀,好像有什么非达成的目的不可。 不过他堂堂平云郡王,怎么会怕一个小丫头,放马过来,他等着就是。 v第十四章[09.27] 【第四章 订婚日闹事】 第一次见面,夏兰桂觉得印象分数应该不错,证据就是,没几天江瑾瑜的信就来了。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她还是挺开心的,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未来夫婿在司农部这样忙,还能抽空写信给她,那当然是有好感的。 回信嘛,一点都不难,甚至有点小窃喜,夏兰桂剌绣,琴艺,什么都拿不出手,但她的字漂亮,总算可以好好表现。 两人就像笔友那样,谈谈兴趣,嗜好,或者儿时趣事,或者今天看了什么书,分享一下读书心得,最后一条虽然八股,但对她来说,只要能交流,感情都是朝好的方向前进,东瑞国男尊女卑,男人跟女人讨论读书,那是看得起她。 她知道女子在世间没什么地位,对于江瑾瑜能这样对她,内心已经觉得很不错,毕竟时代不同,不能用现代的标准去衡量。 他最近重温了苏轼,好的没问题,她也重温一下苏轼。 他最近重温了诗经,好的没问题,她也重温一下诗经。 夏兰桂喜欢他,不介意花时间讨好他。 不得不说,老天爷真的很眷顾她,事后想想,要说缘分当然是缘分,但更正确的说法是一连串的误会,这样都能有结果,也真是很神奇了。 当然,她也见识到江瑾瑜多敬爱孙孺人跟保护江瑶柔——虽然怀王有七个孩子,但七个孩子出自四个母亲,彼此位阶还不同,要说孩子能亲近到哪里去?就拿夏家来说,不过两房而已,都是皮笑肉不笑的相处,然后大伯父除了正妻汪氏,还有一个全姨娘,全姨娘有儿子夏子肆,所以大房又分两派,夏子壹派,跟夏子肆派。 然后二房,因为子参跟子伍早年发痘去了,没有嫡子,只有汤姨娘生了夏子贰,所以派系没那么明显。 大房是两子相争,二房是看亲娘胡氏拍恃宠而骄的汤姨娘。 至于生了夏平春跟夏代云的费姨娘很老实,倒是不用特别费心。 他们夏家的官位没得世袭,发家不过第一代,也没什么田产茶园可以抢,都能争成这样,何况怀王府,怀王当年辅助小皇帝坐稳皇位,功劳很大,据说作乱的智王被擒后,皇太后替还小的皇帝赏赐了好多珍贵宝物给怀王,怀王府三个儿子,怀王世子,安康郡王,平云郡王,都不知道争成什么样子。 在那种环境,不争,会被视为懦弱好欺负,不争,兄弟马上会踩到头上来——夏兰桂很欣慰,江瑾瑜连这种事情都跟她说,一方面固然是为了让她这个未来的郡王妃有心理准备,二来,也是信任。 她总是回得很快:明白,了解,懂得。 江瑾瑜不会马上回信,但也不会让她久等,大概四五天就会回复。 胡氏也很欣喜,夏孝更是春风得意——有个郡王女婿,要从御史台书令史这个流外二等进入到正九等,那也不算什么难事。 于是这阵子,对夏兰桂难得展现慈爱,动不动就「我的乖女儿」,「我的大丫头就是聪明」,「过来过来,爹跟你父女二人说说心里话」。 对于夏孝这种转变,夏兰桂都是迎合演出,你敢装,我就敢看,毕竟是女儿,总不能说爹不是,至于胡氏当然很不屑,平日只宠儿子夏子贰,连她这个正妻都没怎么放在眼中,现在扮演慈父?太晚啦,谁都不是傻子。 至于夏老爷子倒是真心高兴,当年为了前程,抛弃乡下的未婚妻,另娶大官之女,委屈未婚妻当妾室,可是他心里对她是真心喜欢,没想到这个妾室没什么福气,生下夏孝后隔了几年好不容易再度怀孕,却死于难产,所以夏老爷子对夏孝这房特别喜爱,尤其夏兰桂,因为她脸上能看出几分亲祖母的影子。 怀王门第高,高门富贵虽然难以想象,但是难处也难以想象,可亲事说都说了,也不能反悔,只能希望儿孙自有儿孙福。 江瑾瑜送信送得勤,这倒是让夏老爷子稍稍放心。 一日,把夏兰桂叫到书房,简单交代几句,然后给了她一个匣子,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一脸问号。 夏老爷子笑说:「打开看看。」 夏兰桂依言打开,却见是五间铺子的房契,还有账本,一个月约莫可收到三十两。 她很惊讶,铺子这种东西通常只会给儿子,没想到祖父给了她——她当然很高兴,王府是什么地方,没银子寸步难行。 她自然知道祖父因为亲祖母之故偏爱自己,但没想到会把铺子给她。 也不矫情了,抱着匣子笑说:「孙女多谢祖父。」 老人家笑得温和,「在这里,祖父可以帮你,可进入王府,就算受了天大委屈,祖父也不能伸手,你身边有点银子,我也好放心,我已经交代好了,以后初一,账房会直接把银子收在你的帐上,你要自己保管,或者放在库房等成亲一并带走都可以,以后成了亲,再让高嬷嬷去替你收帐。」 给个几百两甚至上千两,总有一天会用尽,无论如何比不上铺子,在京城,五口之家一个月也只需要一两,她以后每个月能有三十两可用,日子会好过很多。 后宅说穿了,就是打赏文化,有打赏,下人才会忠心,没打赏,别说办事了,不给使绊子就不错。 夏老爷子又交代道:「我们跟怀王府门户差太多,新妇过门,各种不容易,你也不用想着拉拔弟弟或者你爹,你自己过的好就行。」 夏兰桂心里感动,祖父是真心疼她,「祖父……」 「我知道你乖,好好过,就是孝顺。」 她点头,「孙女儿一定好好过,当个让郡王器重的妻子。」 「你祖母跟你大伯娘大抵没这么容易放过你,你要有心理准备。」 「孙女儿知道。」 夏忠今年快四十,没功名,夏子壹十九,没功名。 前程有两种,一种靠考试,一种靠关系。对夏忠跟夏子壹这对父子来说,考试是万万不可能,原本以为这辈子只能靠爹靠弟,靠祖父靠叔父,但没想到现在出现平云郡王这层姻亲关系,让夏老夫人跟大夫人汪氏如何不动心。 是,大房跟二房多年来都只是假装和睦,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夏字,要是夏忠跟夏子壹能入仕,对身家背景单薄的夏兰桂也有好处啊。 夏老爷子想到老妻跟大媳妇,觉得有点烦,但又不得不交代,「你祖母要是想用例银拿捏,你也不用同意,你爹有官职,饿不死的。」 谁让她这样宠亲儿子,早跟她说了,儿子要打不能宠,她偏偏要跟他作对,现在把儿子宠得不成材,又想靠着孙女进官场,夏忠四书五经一本都没读通,这样进官场,夏家要被笑死,他可没那个脸。 「祖父要交代的就这么多,距离你成亲还有八、九个月,好好讨好郡王,多亲近孙孺人,不过怀王妃跟两位侧妃也别落下,王府不容易,多留点心。」 v第十五章[10.02] 夏兰桂盈盈下拜,「多谢祖父教诲。」 夏老爷子一脸和蔼,「好了,去吧,我给铺子的事情别跟你亲娘以外的人说,免得你祖母知道又要折腾人。」 夏兰桂抱着匣子回到听风阁,想起夏老爷子的交代,觉得温暧,想到铺子的收益,又觉得心安。 江瑾瑜虽然是她的菜,但她也没天真到觉得能成亲就好,夏家不富裕,她的嫁妆不会太多,过门还得笼络下人,这些都让她很烦恼。 现在可好,祖父替她解决难处了。 才刚刚把匣子放好,高嬷嬷便进来了,一脸喜孜孜,「郡王又写信来了。」 嗷,天菜的信。 解决了心里大事,现在看天菜的信觉得更有心情,让本姑娘瞧瞧他写了什么,一首关于秋日到来,桂花飘香的小诗,因为闻到花香,所以想到她的名字——矮油,这位古人还有点小情趣,夏兰桂觉得自己有点脸热,然后又窃喜。 这真是太糟了,她发现自己每次收到江瑾瑜的信,就会偷乐,有一次她看完信后无意瞥向黄铜镜,铜镜映出一张喜色藏不住的脸,她当时超傻眼,自己看信的表情居然是这样?天哪,想到开信时,高嬷嬷跟妙珠妙莲都在旁边看着……真是尴尬。 这封信看到最后,他很隐晦的跟她要帕子。 帕子! 她突然有点害羞,帕子啊…… 他们已经定了口头亲,下个月就要来下聘了,送帕子也不算不守规矩,可问题来了,她的帕子都不是自己绣的啊。 高嫂嬷看着这个从小带大的小姐一脸扭曲,关心问:「姑娘怎么啦?」 夏兰桂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郡王问我拿帕子呢。」 高嬷嬷一喜,「那好啊,睹物思人。」 「但我现在学绣,也来不及了啊。」 高嬷嬷笑了出来,姑娘平日有点小聪明,怎么今日脑子却转不过来,「郡王要的自然是旧帕子。」 高嬷嬷动作很快,马上打开抽斗,「老奴给姑娘挑挑,这方吧,绣着白兔吃草,图案普通,不出错。」 「还是拿桃子那方吧。」 「又不是祝寿,拿桃子做什么,白兔吃草好,外人不知道,但郡王肯定清楚,小姐属兔,看了又能起相思,外人又不知道玄机,这样最刚好。」 就在频繁的信件来往中,九月十五怀王府下聘的日子终于到来,夏家等这天可真是等得望穿秋水。 怀王、怀王妃都会来,孙孺人是有品级的,也能出席,当然最重要的就是江瑾瑜这个当事人。 怀王府请来做保媒的是一品太尉李大人,算是给足了夏家面子。 响过一大串红鞭炮,又洒了许多铜钱让人争抢,聚集人气搏彩头,大门大开,坎子拆下,好迎接贵客上门。 夏老爷子不过从七品官,平日上朝,跟怀王中间可是隔了好远,连背影都看不清楚,这下居然要一个屋子里喝茶,饶是年纪一大把,还是紧张。 夏老夫人又高兴,又尴尬,高兴的是等夏兰桂那丫头进入怀王府,她就要让那丫头替夏忠求官,再给孙子夏子壹求官,她这老太婆这辈子没什么希望,只要那两父子能有官衔,她就心满意足了。 尴尬的是,她千算万算,想给亲孙女夏元琴算个好姻缘,花了重金租花船,还请人布置一番,又是荷花,又是白纱的,花了好多银子,没想到是夏兰桂有了缘分,如果平云郡王上门娶的是元琴就好了,那岂不是太美满? 真不知道那丫头走了什么好运,得了今日的风光,这等天大好事居然发生在她身上,太不公平了…… 夏老爷子清咳一声,「脸不要这么臭,嘴角这么垂,是想让怀王跟怀王妃以为我们不高兴吗?」 夏老夫人一惊,没想到心事都摆在脸上,连忙打起精神,今天这样的好日子,要是出一点错,她一定会被骂死——为了迎接贵人,他们还特别请了出宫的老姑姑来教导礼仪,就是怕失礼,如果最后失礼的是她这个老夫人,不用说,老爷子肯定会要她跪祠堂。 怀王马车缓缓驶入,夏家人一下子跳了起来,按照顺序出了大厅,要去前庭迎接。 怀王府来了三辆双头大马车,皇家人用的是紫色帐子,小窗上还雕有华丽的富贵花纹,帐帘是山水剌绣,十分气派。 后面跟着两辆普通马车,一停,马上下来一众丫头婆子,放梯子的放梯子,掀帐帘的掀帐帘。 第一辆马车下来的是怀王跟媒人李大人,第二辆下来的是怀王妃跟孙孺人。 最后一辆则是江瑾瑜。 夏家由夏老爷子带头,「下官夏保福及家人见过怀王,李大人,怀王妃,平云郡王,孙孺人。」 怀王很和气,「我儿即将娶贵府千金,夏大人不必多礼。」 「下官不敢,王爷请。」 这些是那个出宫的老姑姑教导的,第一次要把所有人都问候一遍,后来只要说怀王即可,对方队伍中怀王最大,怀王就能代表所有人。 怀王率先进了大厅。 夏家真的很困扰,门户差异大,不能单纯分东西首落坐,这样很失礼,但若要按品级,又会变成男方家属全部在上位,女方家属全部在下位,这样又很怪。 跟那宫中姑姑讨论过后,决定采取后者,怪就怪,怪总比失礼好。 重要的日子,夏家当然也是全家出动。 v第十六章[10.10] 雕梁画栋的大厅除了喜气,还有紧张——夏家人完全无法放松。 丫头战战兢兢上了茶,夏老爷子是主人,硬着头皮开口,「今日贵客来到,夏家真是蓬荜生辉。」 怀王笑道:「夏大人客气了。」 喜日,不说政事,这是怀王第一次看到夏兰桂——他当然也从孙孺人那边听到订亲的前因后果,觉得这样也挺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夫妻相处想必会和睦。 接着又温和道:「过阵子皇家要秋猎,让瑾瑜带兰桂一起去,以后都是亲戚,先熟悉熟悉不是坏事。」 江瑾瑜笑说:「儿子也是这样想。」 夏老爷子心中一跳,「皇家秋猎」,「以后都是亲戚」,这是第一次感觉孙女即将成为皇家人,觉得又高兴,又忐忑。 怀王妃对庶子的未婚妻没兴趣,但丈夫在旁边,还是笑得十分由衷,「本王妃瞧兰桂额头饱满,下巴圆润,看来也是有福气的,以后跟瑾瑜好好过日子,瑾瑜公务繁忙,正需要一个贤妻打理院子。」 夏兰桂连忙道:「小女子谨遵王妃教诲。」 「你我将来是婆媳,不用如此客气。」 「要的要的。」胡氏找到时间连忙开口,「王妃教诲是爱惜晚辈,兰桂自当放在心上,不会忘记。」 怀王妃很满意,她的亲儿子江东虽然是嫡长子,现封常乐郡王,可是在朝廷上,并不是特别受皇上重用,满朝文武都知道,皇帝最信任的除了怀王这个叔叔,就是江瑾瑜这个弟弟,怀王掌军权,江瑾瑜在司农卿底下做事,她一直担心江瑾瑜有一天会越过自己亲生的江东,现在见他娶了没助力的妻子,也稍稍放了点心。 怀王是武人,说起秋猎,兴致高了起来,「春天万物复睡,虽然也有一些野兽,但都刚冬眠起来,还太痩,没什么体力,猎起来也不过瘾,等到秋天,那可完全不同,不但长胖了,动作还快,这时候比速度,比准头才有意思,瑾瑜去年连发三箭,射下三头老鹰,得了皇上赏的一对玉如意,成绩还算不错,不过前年的更好,运气好遇上了老虎,连发七八箭这才制服,只是猛兽可遇不可求,就算有那本领,也得看运气。」 夏家一家大小只能陪笑。夏老爷子是文官,孩子们虽然也骑马,但那不是为了狩猎趣味,而是社交的一部分而已,几个年龄相当的少爷小姐散骑个半个时辰,赏花赏风景,然后泡泡温泉,吃些点心,接着回家——狩猎?想都没想过。 夏兰桂也是内心错愕,猎老虎?这江瑾瑜看起来也不壮硕,居然有那力气? 「兰桂啊。」怀王突然出声。 她连忙正襟危坐,「小女子在。」 「明年五月成亲后,好好照顾瑾瑜,尽好妻子的责任,他公务繁忙,回家切莫让他心烦,知道吗?」 「是,小女子谨遵王爷教诲。」心想,外传怀王偏爱幼子果然不假,刚刚王妃交代过了,他又交代一次。 怀王妃果然是怀王妃,对于丈夫对庶子的关爱,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一样慈祥的微笑,「王爷怎么了,我们今日是上门下聘,你这样说,可别吓坏了未来的媳妇,万一夏家以为我们怀王府都是这严肃性子,那可不好了。」 「王爷和善,小女子不怕。」挖喔,这怀王妃厉害,不动声色想挖坑给她跳,不过她夏兰桂是什么人,两世为人不是白活的,你挖坑?我跳,但不是跳下去,是跳过去。 就在这时候,外头老嬷嬷喊,「吉时到。」 大门外又放起长串的红鞭炮,等鞭炮燃尽,停在门外的聘礼大队,开始两人一抬的走了进来。 郡王正妃的聘礼是八十抬。 一个箱子接着一个箱子进来,把前院摆得满满的,夏兰桂心里想着,握曹,王府真有钱,在这个时代,一般女子出嫁如果有六抬就很风光了,一般来说只有两抬,但瞧瞧王府这架势,真像是要把夏家前院给塞满。 李大人笑意盈盈,「下官不才,就给怀王府作个媒人,既然吉时到了,便请怀王跟夏大人见证,请平云郡王跟夏大小姐拿出婚书。」 婚书内容自然八股,就是江家有子,国之栋梁,年少有为,夏家有女,秀外慧中,贤良淑德,堪为婚配。 上头有两人的生肖,八字,还有签名。 下人拿出笔墨,李大人分别在这两份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跟时辰,又把夏家的那份给了江瑾瑜,把怀王府那份给了夏兰桂,这样便算正式订婚。 江瑾瑜对夏老爷子一揖,「瑾瑜一定好好对待夏大小姐,还请夏家放心。」 夏老爷子忐忑,又想,已经订婚,自己也算郡王长辈,便受了这礼,「夏家小门小户,从没想过把女儿高嫁,从小到大都由着她,日后若是服侍不周到,还请郡王给她点时间改过,切莫跟她计较。」 「既然娶她为妻,自然会好好爱护,相敬如宾。」 胡氏红了眼眶,这唯一的宝贝女儿,总算定下来了,能有这么好的婚事,老天总算可怜了她一回。 求菩萨多多照顾她的女儿,快快怀孕,生下儿子,能在怀王府立稳脚跟,能得到丈夫的尊重与体谅,她愿意一辈子吃素…… 孙孺人见胡氏表情,身为母亲,自然懂那样的激动与感慨,于是安慰道:「我定当好好对待媳妇,夏二夫人大可放心。」 胡氏擦擦眼泪,「妾身失态,孺人娘娘见谅。」 「都是做母亲的人,我怎会不懂,兰桂是个好孩子,瑾瑜,这是母亲替你说来的姻缘,你要好好对待兰桂,不然母亲可不饶你。」 江瑾瑜笑说:「那是自然。」 胡氏略感放心,又对孙孺人点头,表示感谢。 夏兰桂过去挽着母亲的手,小声说:「娘,女儿一定会好好的。」 胡氏点点她的鼻子,「孺人娘娘心慈,你以后可得好好侍奉,王妃,侧妃,孺人娘娘,一个都别落下。」 「女儿懂。」 外头的聘礼大队总算停了,那领队的进来说,八十抬已经悉数抬入,领头嬷嬷打开手中的册子,开始朗声读了起来,黄金一箱,白银一箱,各色宫锦二十匹,城西茶园一座,东市街连铺三间…… 就见胡氏一脸喜气洋洋。 v第十七章[10.17] 东瑞风俗,男方给几抬聘礼,女方就要回几抬嫁妆,而且不能差太多,不然女子入门,会被婆家看不起。 可是有时候门户大,女方真没那本事拿价值差不多的嫁妆,这时候还有一个办法:把聘礼当成嫁妆,原封不动抬回去。 胡氏知道夏家万万拿不出八十抬,所以这些聘礼,明年五月都会变成女儿的嫁妆。 后宅女人身边只要有钱,就不会太难过。 夏兰桂原本也是笑咪咪的听聘礼,突然有点眼花,内廊那人是夏元琴?她不是在禁足吗,怎么跑出来了。 幻觉?不是啊,真的很像夏元琴…… 彷佛在回应她内心的困惑似的,领头嬷嬷读完了聘礼,夏元琴就娉娉婷婷的出来了。 在夏家人的错愕跟怀王府众人的疑惑中,她一脸害羞的行了礼,「臣女夏元琴见过怀王,李大人,怀王妃,平云郡王,孙孺人。」 夏兰桂看向老太太跟大伯娘汪氏,就见她们一点都不意外,心想,握曹,怀王府来下聘这么大的日子,她们敢乱来?膝盖太硬不怕跪祠堂吧。 怀王不太明白这女子冒出来的原因,怀王妃跟孙孺人却是嘴角含笑——在王府多年,她们已经看多了。 多半是在家中被压抑的女孩,趁着嫡姊讲亲,想博得出头,只要女子够美,男方也够渣,马上又是一个亲上加亲,运气好的是平妻,运气不好也是个姨娘,无论如何,总比在家中被耽误青春好。 夏老爷子终于回过神,可是几位贵人在,又不能发脾气,只好压抑道:「乔嬷嬷,还不赶快把你们家小姐带回房。」 「求祖父给元琴生路。」夏元琴马上哭着跪下,「祖父偏爱二叔,什么都给二叔最好的,彷佛大房不应该存在,为了疼惜没才干的大姊姊,故意让孙女禁足,不让外人知道孙女的才华跟美貌,孙女只能自己靠自己。」 夏老爷子傻眼,这什么跟什么。 他已经不敢看怀王跟李大人的脸了,有这么失控的孙女,就是他这个祖父的不尽责。 怀王妃笑笑,闹得好,闹得妙,没想到老天都在帮她,瑾瑜不过订婚,就有女方出来闹事,这好啊,她不顺水推舟,都对不起老天帮她,「叫什么名字?起来说话。」 夏兰桂就看到夏元琴真不客气的站了起来——最大的怀王还没发话呢。 「小女子夏元琴,家中排行第二。」 「哭什么呢,女孩子家的,哭多了可不好看。」 夏元琴顿时觉得有希望,「小女子哭祖父偏心,小女子擅长琴棋书画,祖父却只张罗大姊姊的婚事。」 「哦,夏大人你故意耽误有才华的孙女啊……」 「王妃切莫听她胡说,一样是下官的孙女,怎么可能蓄意害她,长幼有序,本就是大孙女出嫁,这才轮到二孙女。」夏老爷子实在忍不住,怒道:「是谁放她出来的?」 夏元琴又哭了起来,「王妃明鉴,您看,祖父为了怕小女子抢了姊姊的风采,还禁小女子的足。」 「真是可怜。」王妃轻轻一笑,看来她们姊妹不睦,若是把这夏元琴也弄进江瑾瑜的院子,一定有好戏看,「本王妃见你秀美可爱,心里也挺喜欢的。」 夏兰桂心里开始闪红灯,夏元琴这死妞害她一次不够,还想害她第二次,想跟她一起过门?绝对不行。 于是看向江瑾瑜,他那么聪明,应该懂她的意思。 孙孺人皱起眉,虽然她也想多子多孙,但这夏元琴连贵人在场都能跟祖父杠起来,如此不服管束,那可万万不行。 「夏大人,我看就这样吧。」怀王妃一脸好人做到底的样子,「今日既然是上门求娶夏大小姐,可我心里对这二小姐也喜欢,不如就一起过门,让这二小姐当郡王良人吧,夏大人觉得意下如何?」 江瑾瑜为了孙孺人在后宅的日子着想,实在不愿意让怀王妃不快,但眼前却是不得不说话了,「回禀母妃,儿子不喜人多,院中有郡王妃即可。」 他跟夏兰桂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这阵子频繁的书信往来,已经对她很有好感,哪个女子会想带着姊妹过门?他不想让未来的妻子还没过门就受委屈。 夏兰桂松了口气,别的不说,夏元琴真的美,幸好江瑾瑜还有点节操。 有怀王在,就算怀王妃再横,也不能横过丈夫去。 「瑾瑜,母妃可是为你好,院中多个妾室,也能快点开枝散叶,你大哥至今只有三个女儿,你父王可想孙子想得不行。」 夏兰桂心想,江瑾瑜,你千万要顶住,顶住啊! 「回母妃,儿子认为人与人之间,应该先学会当儿子,然后学会当丈夫,最后学会当父亲,如果我连一个好丈夫都无法担当,又怎么能成为一个好父亲,今日上门,儿子便是想好好对待夏大小姐,如果还没成亲,便先定下良人或者侍妾,这不是一个好丈夫应有作为。」夏兰桂在心中疯狂鼓掌,江瑾瑜说得好啊,赞赞赞。 没错,哪有人在订婚当天顺便定下妾室的,是想让准新娘子呕死吗? 夏元琴这死妞,想成亲不会自己找人,还想赖上她的未来夫婿?吸血鬼也不是这样。 「瑾瑜,你是不听母妃的话了?母妃喜欢夏二姑娘,有才情,有胆识,跟一般姑娘不一样,母妃想让她也进王府来陪陪我。」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把这夏元琴弄进江瑾瑜的院子,让他院子每天鸡飞狗跳,让他心里烦躁,他不好过,自己就好过了。 夏老夫人一脸喜悦,「元琴,还不快点拜过平云郡王,拜过郡王,你以后就是他的妾室,祖母也不用替你担心了。」 孙孺人终于忍不住,「莫拜,这事情平云郡王还没同意。」汪氏一脸尴尬,「可王妃说……」 江瑾瑜一脸没得商量,「我不同意。」 怀王妃脸色开始不好看,「瑾瑜,母妃再问你一次,母妃替你张罗妾室,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够了。」怀王忍不住开口,「瑾瑜不愿意,你又何必逼他,你喜欢夏!一姑娘,觉得她有才情,有胆识,那让她当东儿的良人不就好了,一样可陪在你身边。」 怀王妃噎住了——夏元琴这种不知羞耻的人怎么配当东儿的良人,东儿是她亲生儿子,什么都要最好的,正妻是齐太妃的娘家侄孙女,良人跟姨娘也个个温文端秀,可是看看这夏元琴,姊姊的大好日子也敢出来闹事,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祖父不是,这种人进了府,是要怎么敎导? v第十八章[10.21] 夏元琴更加欣喜,江东是怀王长子,将来会成为新一任的怀王,她这郡王良人只要生下儿子,将来当个侧妃也不难。 怀王妃看她一副见猎心喜的样子,更加不愿意,算了,打自己脸总比给儿子添堵好,于是挥挥手,「今日是瑾瑜大好日子,其余就别多说了,现在既然已经交换过婚书,时候不早,王爷,我们这就回去吧。」 夏老夫人连忙道:「王妃,那我二孙女儿的婚事……」 「夏家有夏家的规矩,本王妃不会过问,不过要入王府当我儿良人,万万不行。」 怀王瞪了她一眼,又不想让外人看笑话,遂起身说了些客气话,这便带头走了。 夏兰桂松了一口气,见江瑾瑜朝她看过来,笑着悄悄挥了挥手,江瑾瑜笑笑,用口形说「走了」。 拜拜。 今日算是有惊无险,不过又让她发现了江瑾瑜一个优点:他会为了孙孺人忍耐,但也会为了她夏兰桂跟王妃对杠,赞啦。 【第五章 第一次约会】 怀王一行人才走,夏老爷子开始大清算——到底哪个脑子养金鱼的人出的主意,他的老脸都丢光了。 夏元琴眼见好事成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汪氏安慰女儿,没空理公公,夏老夫人眼见逃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认了,是她的意思。 她想夏元琴有美貌,又有才华,若能成为郡王良人,不但自己有了前程,将来也能帮亲爹跟亲哥一把——夏兰桂是二房的女孩子,靠不住,要靠,还是得靠自己人。 夏老夫人振振有词,夏老爷子差点没气死。 夏孝也很不高兴,大哥不用上朝,丢脸无所谓,自己跟爹可是要上朝的,明天拿什么脸面对怀王? 老爷子火大起来,「熊嬷嬷,给老太太收拾几件衣服,老太太要上山念佛三个月。」 夏老夫人大惊,「老爷这是要罚我上山念经?」 「没错,你出的馊主意,你就给我承担后果。」 山上的禅房,又闷且热,蚊虫不少,沐浴只能用冷水,而且三餐只吃白粥跟一点咸菜,此外还得早晚跪经一个时辰,在京城,若不是犯了大错,否则不会轻易罚人上山。 夏老夫人哭了起来,「老爷好狠的心,你不替元琴打算,我替她打算,我还错了啊,老爷当年白身,要不是娶了我,哪来的官途?成亲后你要接程家妹妹来,我一句话都没说,多年来我为这个家尽心尽力,老爷竟要我上山念经?」 「今日是怀王不计较,若是脾气暴躁如路王,大喜之日有人闹事,我们全家都得遭殃,你懂不懂,无知妇人!」 夏老夫人一边哭一边反驳,「这不是没事嘛,没事还要我上山?」 「你不上山也可以,我明日就买八名俏姨娘!你是要上山,还是丈夫收姨娘,自己选一个。」 夏兰桂原本也很气,后来听到祖父这么说又想笑——这么多年,只要每次起争执,老太太就会讲起自己的功劳,然后祖父一定会说,你不服管教,那我就收姨娘,你要不要?就见夏老夫人顿了顿,怒道:「上山就上山。」 「爹。」夏孝开口,「嫡母之事,儿子不好开口,但元琴是晚辈,总能说上一说,她明知道今日重要,却来胡闹,一定要罚。」 对夏孝这种人来说,有了前程的夏兰桂就是亲亲女儿,宝贝女儿,有人敢捣乱,得看他这爹同不同意。 汪氏不服气,「二叔好大口气,老爷子都没发话,二叔倒抢了先。」 夏孝懒得理汪氏这种内宅妇人,只想专心讨好女儿,此刻脸上就写着:女儿看着,爹给你讨公道。 夏老爷子沉吟。 汪氏急了起来,「老爷子,今日元琴是做事不妥,但那也是我没尽到母亲的责任,还请老爷子看在她还小,莫罚她。」 「我都还没说你呢。」老爷子一脸没好气,「你以后每天早上去给我跪祠堂,直到你婆婆下山为止。」 汪氏张大嘴,不服气,但又不敢顶嘴。 夏子壹眼见大房一团乱,只好出来收拾,「祖父,祖母跟母亲都知道错了,还请您别罚这么重。」 「重?怀王上门的时候出来捣蛋,我没赶她们出门已经算给面子了,你们祖孙三代是哪根筋不对,以为怀王傻吗?还是怀王妃很傻?人家精得我们拍马都赶不上。」 夏元琴不服气,「怀王妃明明很喜欢孙女,还说要让孙女当良人。」 「那是当庶子的良人可以,怀王后来说要给嫡子当良人,怀王妃是怎么说的?是不是说了万万不行?你真有这么好,怎么又万万不行了?怀王妃就是看你不行,才硬要说给庶子,好让庶子闹心,这都不明白?我说了好多遍,我们夏家才发家第一代,朝中无贵人相识,门户也不高,就得老实一点,看看你们,要是今日之事传出去,我跟孝儿都不用见人了。」 「祖父就是偏心。」夏元琴说着眼泪又流下来,「许家姊姊跟吕家订亲时,吕家就是看中许姊姊的妹子,两人一起收了,凭什么孙女不行?」 「林大人上唐大人家提亲,唐大人的庶孙女出来搏出位,没想到林家觉得唐家门风不好,亲事就黄了,你怎么不说?今日要是怀王觉得我们夏家门风不好,不想结亲了,你毁了兰桂的亲事,你要怎么赔给她?」夏老爷子没好气,「你推兰桂落水,我只罚了禁足,你还不服气,你去问问,推姊妹落水的谁家不是上山念经三个月,我还容得你在家吃好睡好,这样轻罚还错了啊?」 夏忠龟缩半日,在汪氏不断使眼色下,只好出来了,「爹,儿子回去会好好教训媳妇跟女儿,您别这么生气。」 夏元琴低声哭泣,「祖父以前明明很疼元琴的……」 夏老爷子想起夏元琴刚刚出生时,那小小的娃,原本哭个不停,没想到自己一过手,小娃就不哭了,当时几个嬷嬷都说,知道是亲祖父呢。 元琴小时候真的很可爱,院中的菊花开了,她会拔来自己的书房,小小的人不够高,还要踩凳子才能把花插上花瓶……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元琴,你扪心自问,祖父难道对你真不好?从小开始,兰桂有的,你也不会少,你还学习琴棋书画,得到的更多,可是看看你,烟花往兰桂身上点去,摔坏兰桂的宣和琴,这回又推她落水,哪来这么多不小心?是,这回祖父没信你,但你得问问自己,是因为祖父原本就偏心,还是因为你从小到大总爱欺负你大姊姊?」 夏孝连忙道:「爹,儿子看元琴就是故意的,一定要重罚,不然家里女孩子还有平春跟代云呢,难不成以后元琴看不顺眼,就要欺负两个妹妹吗?」 夏忠很为难,他也知道这回是母亲,媳妇,女儿三人一起惹事,但他一向害怕父亲,刚刚求情已经快要了他的小命,眼见父亲脸色不善,实在不敢继续说下去,连弟弟此刻的落井下石,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v第十九章[10.30] 夏老夫人虽然很气夏孝,但也拿他没办法——夏孝有官衔,就算自己故意苛扣月银,他也没影响。 立胡氏规矩?他并不疼爱胡氏。 拿捏汤姨娘跟费姨娘?他也不在意这两个妾室。 他最在乎的就是儿子夏子贰,连带的才对费姨娘有点好脸色,可以说夏子贰是夏孝唯一的软肋,但夏子贰是个男孩子,她总不能要这个没血缘的孙子来给自己捶背,伺候,晚上留守榻子吧,所以这么多年来,饶是对夏孝气得牙痒痒,也是无计可施。 想想,简直可恨。 夏兰桂觉得很荒谬,今日是她的大好日子,也是夏家的大好日子,结果因为夏元琴那一出,现在大厅上乱成}团,生气的,委屈的,骂不懂事的,假装没事的,通通有,那八十抬聘礼还放在前院,也没人管要收到哪里去。 虽然怀王没见怪,但她知道自己的印象分数肯定不好了,在怀王眼中,夏家就是没规矩,所以以后她得加倍努力再努力,才能洗刷这种印象。 怀王妃……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明明知道这种搏出位的都不会是好鸟,还硬要江瑾瑜收为良人,幸好江瑾瑜扛住了。 要说这一场闹剧有什么收获,就是让她知道,原来江瑾瑜不只是在朝堂上有肩膀,在后宅也能扛。 这样就对了,怀王妃一定不会让她这个平云郡王妃好过,但只要丈夫扛住了,媳妇就有底气跟婆婆说不要。 「爹。」夏忠呐呐的开口,「还是先把兰桂的聘礼处置一下吧。」 「还像句人话。」老爷子想了想,「来人,把大小姐的聘礼都收到仓库去,上面盖层红布防灰尘,按照册子的顺序放好,可别乱了顺序。」 汪氏惊了,「老爷子是全都要给兰桂当嫁妆吗?」 夏老爷子没好气的说:「不然是要给你当嫁妆吗?」 「媳妇不是那意思……就想着八十抬也挺多,不如分一半给元琴吧,将来元琴出嫁也体面些。」 胡氏终于忍不住了,「大嫂想让元琴嫁得风光,可以拿自己的嫁妆出来补贴,怎么能够把脑筋动到我们兰桂身上。」 汪氏狡辩,「一家人何必如此计较。」 老爷子都气笑了,「八十抬的聘礼,四十抬的嫁妆,让兰桂在怀王府不体面,好让元琴体面一点,你可真会算,我问问你,我看起来像是老糊涂了,还是傻了?」 「媳妇就想着公平点……」 「以后元琴有多少聘礼,我一样让她带出门,一抬都不留,这叫公平,拿兰桂的去给元琴,那才叫偏心。」 「可是……」 「你闭嘴。」夏忠虽然惧怕父亲,但对媳妇可没在客气。 汪氏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厅上众人脸色不善,只好讪讪不说了。 夏老爷子想,家里平常没大事,还真不知道会这么乱,幸好怀王没计较,真是老天保佑,想想道:「今日之事丢人,你们都给我闭上嘴,不准外传,你,上山住三个月,大媳妇,每天早上跪祠堂一个时辰,直到你婆婆下山为止,元琴你本该禁足三个月,现在未满三个月又跑出来,你就多禁足一段时间,直到明年六月节再出来——不服气的,可以出族,我绝不留人。」 若说夏老夫人,汪氏,夏元琴原本还想讨价还价一番,听到最后三句话,那是一点心思都没了。 老爷子脾气没有很好,但通常发完就算,说到出族,那可是第一次,再蠢都知道老爷子这次真火大了,于是也不敢多讲,只点头说知道了。 阳光温暖,秋高气爽,正是秋猎的好时节。 郊西几座山头是皇家狩猎的地方,但既然是图热闹,当然是广发请帖,除了皇室子弟,三品以上的也都能来,因此十分热闹。 夏兰桂也拿到请帖——跟江瑾瑜名分已定,便能以准郡王妃的身分出席,不算失礼,当然为了方便,还是带上了高嬷嬷,妙莲,妙珠一起。 整个秋猎是三天两夜,由于达官贵人多,管制也很严谨,为了出入方便,江瑾瑜自然是驾车过来接她。 两人在那日的闹剧后虽然有书信往来,却都略过订亲当日的事情,今日自然也是一样,反正不是什么好事,也不用再三提起,聊几篇跟秋天有关的诗句,长相思,山居秋瞑,秋夜曲,早寒江上有怀,风雅又有趣,岂不是好的多。 夏兰桂大家闺秀当了十六年,最多只在马上跑几圈,上山?第一次。 不知道会不会像古装片那样,真期待。 一路说说闲话,倒也不会无聊。 车子很快出了城西大门,然后朝山上去。 慢慢的开始有「闲人很难进出」的感觉,一路上,总共被盘问了三次,然后才顺利进入皇家猎场范围。 下了马车,夏兰桂惊呆,她幻想中是两人纵山骑马,说说笑笑,感情加温,但眼前所见却跟幻想大相径庭,一大片绿地,上百个帐子,每个帐子前面都有丫头或嬷嬷守着,这、这是皇家集体露营? 江瑾瑜解释,「这里是休憩整顿用的,猎场在山的另一头。」 「那晚上呢?睡帐子吗?」 「附近还有一处山庄,大伙会在那边过夜。」 原来如此。 江瑾瑜是郡王,自然有人认得他,过来带他们去怀王府的帐子——男子可以穿着骑装出门,女子可不行,她得换衣服。 为了这天,她早早做了几套骑装,在嬷嬷跟丫头的帮忙中换上,又把头发束起,饰品全部摘下,只留下耳上的小珍珠,看着黄铜镜中的自己,也觉得英姿飒爽。 出了帐子,对着江瑾瑜道:「小女子换好衣服了。」 v第二十章[11.06] 江瑾瑜转过身,见她一身火红,点点头,「挺好看。」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对她来说,已经很够了。 江瑾瑜踩着草地大步往前,夏兰桂稍稍后退一小步,虽然是未婚夫妻,但仍然不能并肩而行。 「瑾瑜,瑾瑜。」一个年轻男子大呼小叫过来,满脸高兴,「你也来了?这位肯定是夏大小姐吧?」 夏兰桂有点懵,这是谁? 江瑾瑜笑,「这是我的好友,叫做朱豪,祖父是光禄卿,朱豪,这便是我的未婚妻,可别对她无礼了。」 「懂懂懂。」朱豪笑嘻嘻的,「我刚也见到张经,追着明月郡主去了。」 她内心咦的一声,有八卦。 也是啦,东瑞国民风纯朴,也只有六月节这种日子男女可以大方见面,但对于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来说,一年一次哪够啊,当然要把握每个机会啊,看来那个叫做张经的是喜欢明月郡主。 就在这时,一个随从牵着两头猎犬过来,「见过郡王。」 夏兰桂深吸一口气,好大。 像约克夏、马尔济斯那种小狗她喜欢,但眼前这两条黑色猎犬又黑又亮,而且体型不小,还一直发出低鸣,全身散发着一种不好接近的氛围,感觉可以跟狼相拼,说直白些,就是有点可怕。 那两头猎犬一看到江瑾瑜,便亲热的围上去,江瑾瑜伸手摸了摸它们的头,猎犬的黑色尾巴轻轻摆动起来。 那朱豪想摸,手才刚刚伸出去,猎犬便吠了,吓得朱豪赶紧缩回手,「都见过几次了,还凶我,真不够意思。」 夏兰桂心想,还好自己没动手,被凶还其次,万一被咬,那才划不来。 江瑾瑜道:「这两条狗是我亲自养大的,大一些的叫做大黑,小一些的叫做小黑,两只是兄弟。」 说完,便是一个手势,意思让大黑跟小黑过来她这边。 夏兰桂想到刚刚大黑吠朱豪,紧张得不敢动,却没想到那大黑小黑绕着圈子闻闻她,摇了摇尾巴,还用脑袋去拱她的手,显然喜欢她。 江瑾瑜笑道:「摸摸它们。」 她又紧张又兴奋的摸了摸大黑小黑的头,狗儿尾巴晃得更厉害。 朱豪怪叫,「不会吧,家的狗这么偏心?」 江瑾瑜笑而不语。 此时」个穿着侍卫衣服的人过来,「见过郡王,路王也来了。」 「叔爷爷也来了,我得去打声招呼。」 朱豪压低声音,却是没有防夏兰桂,「路王带着秦玫霜来的。」 江瑾瑜点点头,「原来如此。」 路王已经快七十岁,这种秋猎场子根本不适合,但如果说娶了个漂亮侧妃,想带出来炫耀一下,那就可以理解。 于是对夏兰桂道:「跟我一起去见叔爷爷。」 夏兰桂凭着女性的直觉问:「那秦玫霜是什么人?」 「叔爷爷的新侧妃,不过只是定下名分,明年六月才会过门。」 她一脸嫌弃,「路王不是快七十了?」 江瑾瑜说得含蓄,「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长辈。」 他一移动,大黑小黑就小跑步跟上,小黑似乎比较爱撒娇,又用脑袋去拱夏兰桂的手,讨摸摸。 她又喜悦又奇怪,「朱豪说见过大黑小黑好几次,都还被凶,看来,小女子跟郡王有缘分,狗狗也喜欢小女子。」 江瑾瑜笑笑地从怀里拿出一条帕子,夏兰桂一看,就是她送去的白兔吃草,一想,脸顿时红了。 他把她的帕子放身上,大黑小黑天天闻到,自然不觉得她是外人。 原来是这样……果然凡事都有解释。 在大草地上一路前进,不断有人过来见过平云郡王,这个说几句,那个说几句,一路耽搁,终于走到另一端的帐子。 还没进去呢,就听到路王大声咆哮,「本王说了,让双喜陪着秦小姐去。」 「双喜县主已经纵马走了……」 「找回来。」 夏兰桂想,脾气这么大啊…… 江瑾瑜掀开帐子走进去,她跟在后头,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壮硕胖子坐在帐子中间的小榻上,一脸生气,旁边的少女正在宽慰他。 两世为人,前生又在演艺圈,见过不少绝世佳人,但眼前这位皮相真是没话说,简直是美到骨子里只是配上旁边那个年纪很大的路王,感觉就很…… v第二十一章[11.13] 「侄孙瑾瑜见过叔爷爷。」 路王原本气呼呼,见到江瑾瑜倒是有几分高兴的样子,「快点过来本王这边坐,怎么只有你来?东儿跟山柏呢?」 「大哥染了风寒,所以在家休养,二哥今日跟温侧妃上长孙家去拜访。」 「山柏跟长孙小姐的喜事也快了,这贺礼我得准备大份的。」路王这辈子生了十四个郡主,没一个儿子,所以对这些侄子侄孙都十分关心,单纯以皇家立场而言,是一个不错的长辈。 「叔爷爷要是当日能来,二哥肯定就很高兴了。」 「本王的侄孙终于娶妻,怎能不去,说来是侄媳妇小心眼,累得你跟山柏这么晚才成亲,哎呀!」路王拍了一下肥肥的大腿,「只顾着跟你这小子说话,这位是夏大小姐吧。」 「小女子夏兰桂见过路王爷。」 「好孩子不用多礼,回头本王让人给你送点人参过去,好好补一补,太瘦了,得多吃点。」路王看起来十分高兴,「都是自家人,顺便认识一下,这是本王的新侧妃,黄门侍郎家的女儿,秦玫霜,明年六月过门,今日带来跟家里人见见,玫霜啊,这是我侄孙跟未来的侄孙媳妇。」 江瑾瑜便道:「秦大小姐安好。」 他是从一品的郡王,秦玫霜就算过了门有了侧妃的名衔,但王爷侧妃也不过是三品,低他几级,他自是不用行礼,先开口问好,是给路王面子。 秦玫霜行礼,「小女子见过平云郡王。」然后起身,「夏大小姐安好。」 夏兰桂由衷的道:「秦小姐真好看,这样的才貌,在京城恐怕找不出第二位。」 路王哈哈大笑,「瑾瑜,你这媳妇倒有意思,居然赞起本王的侧妃漂亮了。」 江瑾瑜微笑,「太史局丞由着孙女,她便这样了,倒是让叔爷爷笑话。」 「不会不会,这性子本王喜欢,有人跟本王一样欣赏玫霜漂亮,本王很高兴,本王的女儿都是出嫁,没人入赘,王府空荡荡也没什么人,以后成了亲,常常带她过来叔爷爷这边,都是亲戚,该多走动走动。」 夏兰桂挺喜欢路王的性子,平易近人,但只要想起快七十岁了还娶个十六岁小姑娘,感觉就很不舒服,不过也许这只是自己的感觉,因为她看秦玫霜也没有委屈的样子——东瑞国重男轻女很厉害,女孩子家要出头,只能靠丈夫,也许黄门侍郎对秦玫霜这孙女不好,她想高嫁给自己争一口气。 这时帐子外头又有人进来,「禀路王,双喜县主走得太远,找不回来了。」 路王马上就把茶壶往那人身上摔去,「没用的东西。」 热水淋身,冒着白烟,那人一句话都不敢吭。 夏兰桂一惊,可怕。 江瑾瑜道:「叔爷爷又不是不知道双喜那疯丫头每年就等秋猎,怎可能乖乖在帐子里,叔爷爷有什么事情,瑾瑜替您办吧。」 路王想都不想就道:「也好,本王年纪大,骑不动马,但玫霜是第一次参加皇室秋猎,你们两人替本王带玫霜去山头绕绕。」 「这不难,秦小姐可有带骑装?」 秦玫霜点头。 「那我跟夏大小姐在帐子外等,秦小姐换上骑装就出来。」 江瑾瑜说完起身,夏兰桂匆匆忙忙也跟在后头,内心忍不住嘀咕,这也跟想象得太不一样了,人多就算了,现在两人之间还多了个十六岁的电灯泡? 这算啥呢。 幻想:两人并肩慢骑,一路说笑,山谷中回荡着她银铃般的笑声。 现实:大黑小黑领路,四人前后小跑,对,四人,因为朱豪也加入他们这个队伍,后面还跟着一串侍卫。 幻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夏兰桂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有出来走走,别当成约会,就当单纯散心,晒晒秋天的阳光,吹吹干爽的风,其实也不坏。 江瑾瑜对狩猎十分有兴趣,因此他的马骑快一些,有时会因为追赶猎物不见,但一会儿又会从不知名的地方冒出来,讲了猎物倒地的地方,侍卫自然会去找。 秋阳下,悛朗少年手拿弓箭,乘马快骑,丰神俊朗的样子说不出的好看。 她只觉得心花朵朵开。 突然传来一声狗叫。 夏兰桂紧张,转头问侍卫首领,「不用过去帮忙吗?」 侍卫首领解释,「平云郡王狩猎,不喜欢别人插手。」 又过了一会,江瑾瑜满头大汗的从树丛中驾骑出来,「去捡吧。」 侍卫也没问捡什么,看到插着郡王的箭自然会知道。 朱豪骑过去,「猎了什么?」 江瑾瑜颇有得意之色,「狼。」 说话间,四个侍卫从树丛中出来,抬着一只黑色的狼,身上插了四枝箭,全都穿身而过,箭尾是一个碧玉珠子,上面刻有怀王府的标示,因此不会认错。 夏兰桂拍马而上,难以置信,「真是狼?」 「可惜狼毛不舒服,不然剥下来给你做袄子。」 v第二十二章[11.19] 「狼毛给我一撮吧。」 江瑾瑜笑了起来,「要那做什么?」 「当纪念,毕竟第一次秋猎呢。」 「我用狼爪子做个小珠子给你吧,狼毛很扎手,不舒服。」 夏兰桂笑得开心,「那好,我让人镶在笔上,可以当装饰。」 没说出口的话是:这可是第一次约会——两世为人,第一次恋爱,她很珍惜这种心动的感。 想起自己当时说要拿下他,现在看他对自己也不差,这样算不算拿下了? 她明白,以古代来说,他是对自己挺好的了。 不然以他男子身分,又是郡王出身,根本可以不用管她,反正名分已定,她还是会乖乖 出嫁,可是她能感觉得到,他很尽力的在平等对待她,不管是跟她书信往来也好,还是今天也好,他能够直接给她狼毛打发,但他选择替她做小珠子。 两人说说笑笑,气氛极是和睦。 后面秦玫霜看着,手中的缰绳却是捏得死紧——眼前这对未婚夫妻相处得太好了,可是有多好,就有多剌眼。 一样是十六岁,自己要嫁给那个快七十脾气暴躁的老头子,夏兰桂却可以嫁给年轻俊秀的平云郡王,为什么? 三品侧妃虽然很荣耀,但路王脾气实在太大,有时候对自己很疼爱,各种赏赐,有时候又会大发雷霆,跟路王相处总是提心吊胆,很累。 可是看看平云郡王,仪表堂堂,顾盼神飞,对未婚妻还颇多呵护,连他的狗对夏兰桂都十分亲热,至于路王府,人人拿她当笑话,如果自己去路王府拜访,刚好遇上郡主返家探视父母亲,那些四五十岁的郡主,说话更是一个比一个难听。 听说,这场婚事是孙孺人亲自去说的,孙孺人对这准媳妇很满意…… 夏兰桂现在骑在前头,跟平云郡王嘻嘻哈哈,神采飞扬,如果自己有那样一个夫婿,也会意气风发的…… 朱豪天生八卦,一看秦玫霜的脸,就觉得有戏,拍马跟上,「秦小姐可是身体不舒服?脸色不太好看。」 秦玫霜回过神,自己刚刚在想什么? 深吸几口气,恢复精神,微笑说:「我没事。」 她已经知道朱豪是光禄卿的孙子,也是名门之后,两人都是靠着祖父的名衔,一个三品,一个四品,差异也不算大,称呼也就「你」,「我」即可。 朱豪暗笑,心想,这秦玫霜自视甚高,六月节时还冒名捉弄人,好,就来打击她一下,让她知道自己作死是什么滋味。 「秦小姐跟路王听说是柳夫人做的媒,这缘分还真难得。」 秦玫霜微笑点点头。 路王脾气暴躁,别说骂人,连打人都是家常便饭,有时候只是一时说话不顺他的意,一个巴赏就赏过来,越跟路王相处,越觉得后悔,可是现在这情形,也不容得她说不,不然不用路王出手,祖父跟父亲就会捏死她,只能安慰自己,王府可是高门中的高门,能成为路王侧妃,地位可是大跃升,将来回到娘家,祖父都要跟自己下跪——只有想到这里,才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对了,我跟瑾瑜从小相识,他跟夏大小姐的缘分也很有趣。」朱豪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听,自顾说了起来,「今年六月节,我们开船出去玩,瑾瑜听一个姑娘弹琴极是巧妙,那船上还颇有雅致的缠满玫瑰,便写了花签过去,不过因为太匆忙,一时忘了落款,虽然是这样,没想到对方却回了信,说自己是太史局丞家的大小姐,孙孺人觉得这信回得好,不是看中身分,而是看中写诗的才情,这才上门提的亲——你说说,人跟人之间的缘分是不是很难说啊?」 秦玫霜一呆,什么? 缠满玫瑰?不就是她的船吗? 对了,今年六月节快结束时,有一封没落款的花签,自己当时因为觉得那一定是身分极低的人所写,想捉弄对方,于是回信,还冒充了太史丞局家的人——一个身分低微的男人跟一个落水的姑娘,很合适的。 可是怎么会这样,那天写花签给她的居然是平云郡王? 她如果老老实实说自己是黄门侍郎家的秦玫霜,今天的平云郡王妃就是她了。 自己把终身许给一个胖老头子,地位也才三品,可是郡王正妃是从一品……她本可以是从一品的身分,更多的荣宠,更多的富贵,江瑾瑜年少有为,又是郡王,还深受皇上信任,跟已经老得不用上朝的路王爷完全不同。 秦玫霜看着前方不远处跟江瑾瑜说说笑笑的夏兰桂,拳头捏得死紧,这个小偷,偷走她的人生,偷走她的丈夫,偷走她的品衔…… 她不会让夏兰桂好过的,她要她付出代价。 【第六章 礼多必有诈】 晚上,所有人都进了庄子——皇家的狩猎庄子,自然盖得极大,虽然没办法让各家小姐少爷一人一个院落,但一人一间大房却是可以的。 夏兰桂分到的是个小院子,三间大房,中间大房是青和郡主,左边大房是司空家的孙女,叫做唐芷,右边大房就是她了。 妙珠替自己小姐抱不平,「这大总管也真是的,大小姐是未来的郡王妃,居然住这小院落。」 夏兰桂笑说:「小院落才好呢,省去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唐芷是靠着司空的名义进来,她本身没品级,我不用过去见礼,只要等会去跟青和郡主见个礼,就能休息了,岂不妙哉,要是住进那三进大院子,人多品级高,我可是得一一敲门致意,累都累死。」 高嬷嬷笑说:「还是小姐想得透彻。」 骑了一整天马,早流了一身汗,夏兰桂早早沐浴,换过干爽的衣裳,便领着高嬷嬷去敲青和郡主的门。 没想到一个嬷嬷出来说,青和郡主累了,已经睡下,明天会告知郡主夏大小姐来过。 她心想,赞。 这样省去更多麻烦,不然光是说客气话就要好一会,又不熟,还挺尴尬。 v第二十三章[11.26] 回到房中,吃了些果子,今天是运动够了,不过时间还早,她便把梅花窗打开,吹凉风,享受秋日舒爽。 真好。 夏兰桂笑咪咪的,又过了一会才关上窗户。 高嬷嬷让她选明天要穿哪套骑装,她寻思着,今日穿了火红,明日就穿个藕荷吧,一天艳丽一天素净,这还不把江瑾瑜迷得团团转。 于是对着藕荷色的骑装一指,「就它。」 高嬷嬷笑说:「老奴也瞧着这件不错。」 主仆正在说话,却听得敲门声,夏兰桂心想,难不成是唐芷过来吗? 「来了来了。」妙莲过去,打开格扇,瞬间惊讶,「秦小姐?」 「夏姊姊睡了吗?」 夏兰桂奇怪,怎会是秦玫霜的声音。 虽然不太明白,但毕竟也是见过面,算认识了,于是放下手中的东西,绕过屏风,笑问:「秦家妹妹怎么过来了?」 「便是想着白天没说什么话,晚上过来找姊姊。」秦玫霜笑意盈盈的说:「也不瞒姊姊,我跟路王爷订亲,多的是人笑话我,只有姊姊待我如常,玫霜心生感激。」 「妹妹的人生自己作主就行,不需要他人认同。」 秦玫霜一怔,「多谢姊姊。」 「快些进来,我刚好在吃东西,我的嬷嬷手艺可好了,你尝尝她做的甜炸元宵,又酥又甜,好吃得不行。」 「姊姊这么晚还吃东西啊?」 「平常不这样的,今天好日子嘛,难得出来走走,放松一下,妹妹若是入夜不食,就不用勉强陪我吃。」 秦玫霜进得屋子,高嬷嬷自然认得她是未来的路王侧妃,因此十分恭谨的奉上茶,也不敢多话,退了出去。 秦坆霜坐下,装出一副只是想找人谈心的样子,「听说姊姊的订亲十分盛大,妹妹是侧妃身分,不会有下聘,姊姊跟我说说下聘是怎么样的。」 夏兰桂觉得她有点可怜,虽然是自己选的,但如果不是因为爹不疼,娘不爱,谁会嫁个七十岁的王爷只为了争口气,于是尽量说得简单,别让她伤情,「也不算特别盛大,一切按照皇家规矩就是了,我祖父不过从七品,家里懂得也不多,一直紧张,直到礼仪完成,大伙才松口气。」 「我上头有四个姊姊,都是嫁给人当正妻,以前看下聘,还以为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没想到上天会这样安排。」 夏兰桂安慰,「路王膝下无子,妹妹要是能给王爷生个儿子,将来母凭子贵,一辈子就不用愁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怕姊姊笑,事情定下后,我便开始天天抄经,我也不求王爷多宠 爱我,只求能有个儿子傍身,那比什么都强。」秦玫霜握住夏兰桂的手,「姊姊真好,我进宫跟皇太后磕头,连皇太后都讽刺我几句,说都七十几岁了,没想到多了个小妯娌,那些宫妃个个掩嘴而笑,只有姊姊什么都没说。」 「皇太后的教诲固然要听,但王爷能对你好,那才最重要,关上门来是自己过日子,要懂得想开些。」 秦玫霜心想,奇怪,她怎么不上当? 她说起皇太后的刻薄言语,原想引得夏兰桂激愤,进而说些不敬皇太后的话,没想到她却不顺着自己的话讲。 是她防了自己,还是天生不喜欢背后论长短? 一定是对自己还没敞开心房,好,那就先说自己可怜之处,引得她同情,等会再放钩子,不信她不上钩。 「姊姊是太史局丞的嫡孙女吧?」 「我父亲是庶子,后来老夫人才收为嫡子,要说我是嫡孙女也可以,不过其实是庶孙女。」这倒没什么好隐瞒,谁家没点八卦,这嫡庶之间,就是夏家的八卦。 「我母亲是个外室,不怕姊姊笑话,母亲是花楼的清姑娘,虽然是清姑娘,还是进不了黄门侍郎的门第,父亲只好把我们母女安置在外面,偶而来见见,我常常想爹,但也明白爹忙,知道有嫡母,所以从不敢求什么,可是母亲后来又怀上,难产走了,我才六岁已经无人照顾,父亲只好把我带回家。 「我还记得那一天,小厅上都是我们四房的人,爹说,那个就是你嫡母,你母亲不在了,嫡母会代替母亲照顾你,还有,你有好几个哥哥姊姊,也有弟弟妹妹,以后都一起玩,可热闹了……我很想母亲,但对于父亲说的生活,也不是不期待,我在小巷子的屋子中,总是一个人玩,附近的孩子说我娘不干净,不想跟我玩在一起。」 夏兰桂觉得可怜,于是拉住秦玫霜的手,「小孩子恶劣,妹妹千万不要记在心里,小巷的屋子中,最棒的回忆应该是妹妹的母亲,她才是妹妹应该放在心上的。」 「我以为日子会好起来,却没想到才是恶梦的开始,嫡母叫我下贱胚子,兄弟姊妹也没人跟我玩,爹要忙着公务,因此很少管我,我原本想,等着长大就好了,可没想到我越大,相貌越像母亲,相貌越像母亲,嫡母就越恨我,后来祖母那边的表哥来,还躲在我房中想轻薄我,幸好嬷嬷跟着才没出丑事,可是祖母没骂自己的侄孙,却骂我不要脸,什么都没学,就会勾引男人那套,跟我娘一样……」秦玫霜虽然是想引得夏兰桂同情,但说起委屈,眼泪不禁滚滚而下。 夏兰桂想起自己,虽然亲爹只看重夏子贰,可是母亲却护得自己好好的,祖父也对二房多有关照,何时听过这等难听的言语? 难怪秦玫霜不惜当路王侧妃也要争一口气,生在这种家庭,她只能这么做,因为没人会替她张罗婚事,她只有随便被嫁掉,或者自己一搏。 「玫霜失态了。」秦玫霜擦擦眼泪,「我跟姊姊一见如故,忍不住说起过往,有辱姊姊清德。 「不要紧,说出来心里舒服点。」 「人人笑话我为了攀富贵嫁给路王,可谁知道我只是单纯想要秦家的认同,爹能多看我一眼,嫡母把我当一回事,老爷子允许我在外人面前喊他一声祖父,我想要的真的很简单……」就只是要秦家人跟她下跪而已。 等她进入路王府,王爷侧妃是三品,祖父操持了一辈子,也只是个四品黄门侍郎,到时候她要全家跪在她脚下,她会缓缓的微笑,然后开始读经,让他们一直跪着,让他们知道她秦玫霜的厉害。 说来也好笑,柳夫人上门说起这事情时,嫡母先是不信,后来又想拒绝——不是为了她好,而是不要她攀高枝。 幸好柳夫人有备而来,说秦四太太若不能作主,那她找秦老太太。 事情成了之后,秦家一面笑话她,一面又巴结她,样子说不出的丑,真难看,可是啊,她看得真开心。 v第二十四章[12.05] 「我喜欢姊姊,姊姊再劝我几句,不然我总想着皇太后那些话,还有皇后,我的嫡母……我总想得睡不着。」 夏兰桂笑说:「今日见面,觉得路王爷是真心喜欢妹妹,绝对不是贪恋着青春而已,妹妹有福,好好侍奉王爷,将来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秦玫霜愕然,她把丑事都说了,她怎么还不跟自己同仇敌忾? 她为什么不说皇太后跟皇后的坏话,这样她就可以去告状,对皇室不敬,婚事肯定告吹的。 可是不管自己怎么说,夏兰桂就是不附和,简直可恶。 有了,她还有最后一个方法。 「我跟姊姊虽然一见如故,但各自入门后,将来要见面也不容易,不如交换个首饰,好做纪念,姊姊看可好?」 夏兰桂欣然,「好啊。」 于是拿下发上的双凤衔珠碧玉钗,秦坆霜则拿下自己的紫玉钗,两人交换。 秦玫霜笑着说,「以后我拿这个碧玉钗,也好想念姊姊。」 姊姊啊姊姊,要怪就怪你偷我的大好姻缘,那平云郡王妃本该是我的,那年少俊朗的夫君也该是我的,可没想到我一时兴起,这等好姻缘居然落在你头上。 若是路王对我好,那也就罢了,偏偏他是个脾气暴躁的老人,我自己都不好过,也不会让你好过的,你就等着妹妹我给你送上大礼吧。 夏兰桂把玩着紫玉钗,这时高嬷嬷刚好梳洗回来,见到她手上的东西没见过,多看了两眼,不看还好,一看倒是吓一跳,「小姐这紫玉钗哪来的?」 「刚才秦家妹妹说起以后相见不易,交换着做了纪念。」夏兰桂心眼是不多,但也不傻,见高嬷嬷一脸错愕,问道:「嬷嬷,这钗子有什么不妥吗?」 高嬷嬷把紫玉钗从她手上拿起,放在黄梨木桌上,慎重道:「姑娘,紫玉钗难得,匠人口中有句俗谚,『万绿一紫』,说的就是挖出一万块绿色玉石,这才有一块紫玉,姑娘手上这支,通体晶紫透明,不带白,也不掺绿,最是高价不过,嬷嬷活了这么多年,也只在口耳相传时知道这钗子,见都没见过。」 夏兰桂对这些东西没研究,一听紫玉如此罕有,也傻眼了,「那这钗子不是很珍贵?」 「不但珍贵,想想秦小姐跟路王的关系,还可能是皇家之物。」 她心里一跳,交换纪念会拿这么贵重的吗?这很有可能是路王赏赐给秦玫霜的,秦玫霜应该好好收藏,怎会拿出来…… 想不通。 「嬷嬷,你悄悄去平云郡王那边,请他过来一趟。」高嬷嬷点点头,她也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去请郡王,的确是最佳之策。 高嬷嬷去了,夏兰桂在屋子里等。 两个姑娘交换个饰品,这没什么,她之前也跟方小姐,万小姐都交换过钗子跟镯子,但拿这么贵重的东西,感觉就有点怪,两人今天第一次见面呢,又不是什么过命的交情,要送这么昂贵的东西。 啊啊啊,好烦。 越想越奇怪,秦玫霜对她太推心置腹,那些话别说第一次见面,就算是相熟的小姊妹,恐怕都不好讲出口。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格扇又传来轻敲声,「小姐,嬷嬷回来了。」 夏兰桂心急,自己去开了门,眼见江瑾瑜大步走进来,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脸,突然安心了,脱口而出,「你来就好啦。」 江瑾瑜合起扇子,往她头上点,「以后多长点心,事情高嬷嬷在路上跟我说了,钗子呢?」 「在桌子上呢。」 知道这紫玉钗价值连城,她都不敢动了,摔坏了,赔不起啊。 江瑾瑜倒是没有顾忌,拿起来就看,「紫玉珍稀,一旦挖到一定是上贡,所有的紫玉钗都是内造,整个东瑞国加起来不会超过十支,黄门侍郎是发家第一代,族中又无人入宫,不会有这东西,这支紫玉钗,应该是叔爷爷那边给的,当年智王作乱,除了我父王,路王也是出了力气,应该就是那一次的大赏赐得到的。」 夏兰桂内心握曹一声,跟第一天见面的人用这么贵重的东西交换,怎么想都别有用心,幸好高嬷嬷眼尖,不然不知道会出什么包。 江瑾瑜在黄梨木桌边坐下,「今日你跟秦玫霜说了什么?都告诉我。」 夏兰桂记忆力不错,便一一道来,江瑾瑜越听脸色越难看,想起朱豪之前跟他讲的事情,秦玫霜肯定是在挖洞给她跳——今日晚饭,朱豪洋洋得意跟他讲,「我把那张无名短诗是你写的事情跟秦玫霜讲了,她知道自己跟平云郡王妃擦身而过那表情真精彩,但是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怨不得别人。」 他就觉得朱豪真的很无聊,两人没有开始,何来恩怨,现在各有许婚对象,以后当亲戚也就是了,跟秦玫霜说这些没意义,而且也不太好。 他听了之后总觉得会有事,果然,他的预感是对的,秦玫霜不管是基于什么理由,她都出手了。 这是江瑾瑜所不允许的。 他跟夏兰桂见过面后,开始书信往来,说实在的,也许是因为不抱期望,所以她反而让他很惊喜,懂文章,懂诗句,写得一手好字,他从刚刚开始的勉强配合,到现在已经有些期待成亲。 他不许任何人欺负她。 退后一步说,身为一个郡王,却无法保护郡王妃,说出去也丢人。 他们之间的亲事,是一连串的阴错阳差,他知道,她也知道,差别在于,他还知道秦玫霜这个人,夏兰桂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所以没有防备。 今日是老天开眼,让那眼尖的嬷嬷瞧到了,不然这支内造紫玉钗可以衍生出的事情,足够让整个夏家喝一壶了。 「这钗子我拿走了,以后离秦玫霜远一点。」 「你是不是还有事情没跟我说清楚?」 v第二十五章[12.10] 江瑾瑜无奈,夏兰桂给他的感觉一直大手大脚,但没想到这时候直觉却很准,想想,也是该告诉她原委,好让她心里有底,便把事情跟她讲了。 六月节那日自己怎么被秦玫霜的琴音所打动,怎么没落款就送花签过去,秦玫霜又是怎么回信告知自己是太史局丞家的夏大小姐,而因为那张纸条,他母亲这才上夏家见她,而且秦玫霜原本不知道后续发展,朱豪那个大嘴巴今天都跟秦玫霜讲了。 夏兰桂傻眼,她知道有人在六月节冒充她回信,没想到那人就是秦玫霜。 「所以,别跟她来往。」江瑾瑜叮嘱。 她点点头——秦玫霜为了争一口气,争那个品衔,这才同意成为路王的侧妃,侧妃是三品,可是啊,她如果当时老老实实回信自己是黄门侍郎的孙女,今日的平云郡王妃就是她了,郡王妃可是从一品。 秦玫霜原本可以非常好,但是被她自己搞砸了,像她那样的人一定不会怪自己,要怪,只会怪别人。 江瑾瑜又道:「你送了她什么?」 「一支双凤衔珠碧玉钗。」 「好,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你先睡吧。」 夏兰桂拉住他的袖子,「我们是不是先去跟路王说清楚,这紫玉钗是交换来的,可不是我偷了她的,先下手为强。」 江瑾瑜好笑,「这种事情先下手就输了,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才有意思。」 「不懂。」 「等着吧,顺便也学着点,以后进了王府好有心理准备。」 第二天很快又过去了,这一天秦玫霜没跟来,夏兰桂倒是跟江瑾瑜骑了个痛快,太痛快了,导致她下马时整个人腿软往地上扑去,幸好江瑾瑜眼捷手快,一下拉住她。 她内心小鹿乱撞起来。 虽然定了婚,但没牵过手啊,现在虽然也不算「牵手」,但好歹摸到了他的手。 粗粗的,有厚茧,很干爽,比她的手还要大。 真想再多摸一下,不过下人都看着,只能低头故作害羞收回手——天知道她多想一把抱住他,闻闻他的脖子,亲亲他的脸颊。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不见的时候心里想着,见面的时候脑袋空着,心里喧嚣着喜欢,好喜欢。 等到成了亲,她一定要大摸特摸,摸够本……对他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江瑾瑜见她耳朵红了,以为她害羞,心想着:真可爱。 黄昏,夏兰桂喜孜孜的回到庄子,趁着天色还早,去拜见了青和郡主,青和郡主年纪不小,已经快四十岁,但为了维系跟皇家的关系,所有跟皇室有关的活动都会参加,两人说了一会话,青和郡主显露疲态,夏兰桂便识趣告辞。 第三天用完早饭后,便各自回家,京城大,要是距离西郊山头近,可能一两个时辰就能 到,但要是距离远,有的要走上一整天,天黑才能进家门,所以虽然仍然是秋猎之日,基本上已经没人会在山头驰骋了。 妙莲妙珠自然早把东西衣物都收在箱笼里,一人背着一箱,走过开满菊花跟桂花的石子路,却没想到门口处居然挤着不少人。 高嬷嬷上前询问,「请问这位老姊姊,这前头是怎么了,怎么都在门口,不让我们上马车?」 前面那头发花白的嬷嬷忿忿的说:「路王未来的侧妃掉了东西,说要搜箱笼。」 夏兰桂心想,握曹,原来是这招。 又想,东西江瑾瑜已经拿走,不知道他会怎么用。 又有一个中年妇人转过头来,」脸气愤,「两位嬷嬷评评理,我家小姐是太师的孙女,那可是一品门户,那秦小姐不过黄门侍郎的孙女,也想搜我家小姐的箱笼,说出去我家小姐都不用见人了。」 「就是。」另一个中年娘子也十分气恼,「我家小姐可是县主,寿封郡王的嫡女,凭什么让个庶女搜,就算即将成为皇室人,那也得过门再说,现在不过定下名分,就想把人都得罪光了吗?」 妙莲口快,「那大伙怎么不直接冲过去?」 那头发花白的嬷嬷说:「听说那秦玫霜昨天跟路王讲,路王飞鸽传书,让人把府中的军队调来,现在两百多人拿着刀枪站在门口,谁敢出去,说是不给搜,就别想出去。」 夏兰桂内心啧了一声,这秦玫霜为了想害她,把所有人都得罪了,现在来秋猎的高门大户,皇室后裔,都知道路王有个不讲道理的侧妃。 「这都什么事?怎么在这呢?」是青和郡主的大丫头。 头发花白的嬷嬷气恼,很快把事情又说了一遍,青和郡主脸色顿时不好看,想了一会,还是继续往前,郡主的丫头跟嬷嬷自然跟着主子。 门口有路王,秦玫霜,还有两百多名的侍卫。 「皇叔这是做什么?」 路王暴躁的开口,「玫霜,你说。」 秦玫霜往前行礼,「回青和郡主,王爷曾经赏赐小女子一支紫玉钗,那是皇太后当年赏给王爷的,珍贵非凡,玫霜这次带来秋猎,却被小人偷了,怕王爷无法跟皇太后交代,这才出此下策。」 「秦玫霜,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皇叔好糊弄,我可没这么好糊弄。」青和郡主不愧有点年纪,架势十足,「我箱笼放在这边,你敢搜就搜,相反的,搜不出来,你就上山念经一年。」 秦玫霜立刻跟路王求救,「王爷,小女子也不是故意要得罪这么多人,实在是因为那是王爷跟小女子的定情之物,所以舍不得。」 这话哄得路王十分舒畅,「青和,就算搜不出来,道个歉就是了,上山一年也太严厉,毕竟都要是一家人了。」 「皇叔说得轻巧,堂堂一个郡主的东西被个庶出的小丫头翻弄,还当没事,青和的脸还要不要?秦玫霜,你要搜就搜,我们百来个女子,你搜得出来,我绝不吭声,但若是搜完所有人,并没有你讲的失物,你就上朝然寺念佛去。」 v第二十六章[12.14] 秦玫霜心想,反正会从夏兰桂的箱笼搜出,于是点头,「好。」 青和郡主却是不理她,「皇叔呢,皇叔可同意。」 路王现在只想帮秦玫霜出一口气,秦玫霜既然信誓旦旦说是有人偷了,那他就要给她挣这个面子,「行。」 「那好。」 青和郡主说话也算话,马上命丫头打开箱笼,秦玫霜的嬷嬷便翻了起来,自然是没有。 有了青和郡主开这个头,陆续有小姐愿意——不然回不了家啊。 只是被搜过的,却也不肯走,就在门外看着,反正不是看到小偷,就是秦玫霜要上山念经一年,都是好戏,后宅苦闷,难得有点趣事,当然要看出个结果才行。 就这样一个搜过一个,一个一个都没有。 终于,只剩下夏兰桂了。 秦玫霜微微一笑,「夏姊姊为了自己的清白,想必不会介意吧。」表面平静,内心却十分期待,吓死了吧,偷我亲事的贱人,让你丢丑,当了小偷,看你怎么嫁入怀王府。 如果这时候夏兰桂说这是她们交换的首饰,自己否认就好了,反正又没有证据,这全天下啊,只要路王信她就好了,看,搜箱笼这样得罪人的事情,只要她撒撒娇,握握路王肥腻腻的脏手,路王就同意了。 妙珠跟妙莲慢吞吞的放下箱笼,又慢吞吞的打开,秦玫霜的两个嬷嬷迫不及待便上前翻找——这个庶小姐虽然有个青楼出身的娘,但人家命好哪,又舍得放下身段,就要成为路王的侧妃了,不趁着现在巴结,要等什么时候。 箱笼中的首饰一一被拿出来,虽然珍贵,却没有紫玉钗。 衣服鞋袜中也都没有藏着其他事物。 两个嬷嬷对秦玫霜摇了摇头。 秦玫霜脸色一变,「怎么可能,再搜一次,仔细点,看看箱笼有没有夹层,鞋子里呢?每一件事物都要仔细查。」 嬷嬷又开始从头翻,但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要怎么变出来。 夏兰桂笑意盈盈,「妹妹这回可是要上山念佛一年了,上山夏热冬冷,妹妹可千万保重啊。」 「怎么可能!」秦玫霜尖叫着扑了上来,亲自捜,这个不是,这也不是,衣服中没有,鞋子里也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 不可能,她们明明交换了,紫玉钗一看就是好东西,她应该慎重的带回家跟姊妹炫耀,怎么会没有。 夏兰桂心想,还好高嬷嬷眼尖,也还好江瑾瑜马上就过来跟她说其中的厉害,不然今天便众目睽睽被当成小偷,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 想想,还是有点后怕,天气温暖舒适,但就是觉得背后一凉。 如果被当成偷准侧妃首饰的小偷,不只她自己毁了,娘也毁了,爹也毁了,祖父也毁了——祖父努力了一辈子,却教出个小偷孙女,只能告老还乡,爹当然也是,人生再没希望,京城是不能待了,只能回乡下老家。 人心真可怕,六月节时秦玫霜想捉弄她,幸好对方是江瑾瑜,如果对方是个下流学子呢,那就变成她夏兰桂不自爱了,然后现在各自有了归宿,她又想置自己于死地。 偷皇太后的赐物,这罪很大,没几个人担得起。 四周窃窃私语起来—— 「哎哟,就说嘛,庶女真是端不上台面,自己不知道哪时候弄掉了,哄着路王要搜所有人的东西,看看,可搜出来了?」 「说庶女可还高抬了她,不过是个外室的女儿,母亲还是青楼出身的呢!」 「难怪会哄男人,原来是亲娘教得好,看她把路王哄得一愣一愣的。」 「路王虽然辈分大,但做这种决定实在离谱,回去要是我家大人知道,不愿意小姐受这种委屈,肯定要参路王一本的。」 「是啊,路王可被秦玫霜给害死了,皇上励精图治,最讨厌皇族惹事了,不过恶有恶报,这秦玫霜现在要上山念经一年,这一年不知道会有多少美人送到路王府,只怕一年后路王都不记得她是谁了……」 一句一句,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都传入秦玫霜耳中,她脸一阵红一阵白,上山念经?她不要,她要进入路王府,成为侧妃,她要生下儿子,等正妃死了,路王会把她扶正,到时候她就是一品王妃,她会风风光光的…… 青和郡主冷笑,「皇叔可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这里所有人都是见证,秦玫霜,我就给你几天时间准备,十天之内,本郡主要知道你上山念经的事情。」 上山……秦玫霜只觉得眼前一黑,想拉住路王的手让他想想办法,路王却是一个巴掌挥过来,「你不是说一定有人偷了吗?」 秦玫霜捣着脸,「王爷……」 「是谁偷的?」路王也听到刚刚的窃窃私语了,想起这里所有人的丈夫或者亲爹都会参自己一本,顿时觉得很恼怒,想想又踹了秦玫霜一脚,这才气呼呼的离开。 【第七章 意外受重伤】 回程上马车,江瑾瑜自然陪同夏兰桂一起——已经定下亲事,是未婚夫妻,那么同车就不算失礼。 她想想,还是后怕,「还好郡王跟高嬷嬷眼尖,不然小女子……」 今日若是在百个世家女子面前搜出那支紫玉钗,不管自己怎么说,只要路王认了那是他送给秦玫霜的,那她就是小偷,就算一头撞死了也是个小偷。 还以为自己两世为人会聪明点,没想到还差古代人一大截。 江瑾瑜见她脸色如土,心生怜惜,这丫头虽然太过老实,但对人真诚,也不能说她错了,要说只能说秦玫霜心思太重。 夏兰桂一边怕,一边又想起另一件事情,「王府……会不会也这样?」 v第二十七章[12.19] 「一心?」 「你害害我,我害害你……」 江瑾瑜自然知道怀王府有多步步惊险,但想想成婚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至少让她这几个月开心点也好,于是含糊以对,「别家王府要争世子之位,自然刀光剑影,可是我们怀王府,可是皇上金口,儿子皆封郡王,人人都一样,没什么好抢,你倒是不用怕。」 她问人心,他说富贵,好像回答了,但其实没回答。 夏兰桂却没发现其中机巧,想想也是,有点不好意思,耳朵立刻红了,「小女子失态,还请郡王见谅。」 江瑾瑜房中不是没有通房,府中自然也有不少漂亮丫头,不过这夏兰桂真有一种惹人怜爱的感觉,只能说太史局丞还是挺会教孙女的,落落大方中又有小女儿的娇羞,可以跟他你来我往的论文章,但说起女红,却是一脸惭愧的「小女子不会」。 至于夏兰桂心思自然不同,江瑾瑜是初恋,她很努力经营这段关系,展现自己的优点,委婉告知自己的缺点,他们是要生活一辈子的人,她希望能更了解未来的丈夫,也希望未来的丈夫能更了解自己。 对于皇家之间的权力关系,她还有太多不了解,这种事情问办事先生,办事先生就算知道,也不敢论皇家长短,干脆趁此机会好好请教一番,免得自己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就成为郡王妃,夏兰桂怕自己哪日闹笑话,那丢的可是江瑾瑜的脸,甚至是怀王的脸。 「小女子有事情要请问郡王。」 江瑾瑜温和道:「你我已经订亲,不用如此客气,说吧。」 「今日青和郡主这样说,秦玫霜真会上山一年?」 「这我倒是无法跟你打包票,青和郡主那只算是打赌,打赌不是正式合约,没有律法效用,她若不想上山,尽可赖皮,没人可以把她怎么样,只不过如果她自己说话不算话,以后恐怕也无法在京城立足,不管她能不能嫁入路王府,都会被人看轻,也不好过。」 夏兰桂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道:「小女子觉得她还是太好过了,若是高嬷嬷没看出那紫玉钗珍贵,又或者郡王没看出那是内造之物,今日小女子的小偷罪名就担定了,若说我们有深仇大恨,她非得害我解气,我还能理解,但我们无冤无仇——她回信花签偷写我的名义,我都还没找她算账呢,她自己倒气起来了,退后一步说,给路王当妾室,也是她自己选的,又没人逼,小女子就是不懂,她在气什么。」 「这种人的心思你不用去懂,因为你不是那种人,你永远不会明白。」 就像他的嫡母怀王妃一样。 大哥江东连得三女,由于生不出儿子,嫡母不愿意两个庶子先有后,所以一直拖着他跟二哥的婚事。 这件事情说起来实在很荒唐,因为他们一门三郡王,根本不会有「先有儿子者得爵位,以保香火」的情况发生。 各自生孩子,各自袭爵。 不需要抢的,完全不用抢,饶是这样,嫡母还是不愿意,她要怀王府的第一个男孙是出自大哥膝下。 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多的是,他嫡母是,秦玫霜也是。 「这件事情我虽然不明白,可是……」夏兰桂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想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可是郡王帮小女子解难,小女子觉得开心。」 江瑾瑜见她鼓起勇气,却又羞涩难掩,心里忍不住觉得她可爱。 真的,她就是可爱。 「我也很高兴你能信任我——再过几个月,我们就是夫妻,老了都要在一起,有事情不必瞒我,懂吗?」 夏兰桂心里一跳,声音真好听。 扑通,扑通。 这是什么?心跳声? 怎么会这样大声…… 啊啊啊啊,她明白了,怦然心动。 她演过好几部纯爱电影,剧本上写着「怦然心动」,她是演员,饶是心里想着「喔好累,快点结束,拜托不要吃螺丝」,脸上还是能展现喜悦跟甜蜜笑容——可是怦然心动,真的不懂啊,又不是在跑步,心跳怎么会加快。 扑通,扑通。 在这个世界,她终于懂了,原来就算不运动,心跳也会变快。 声音好大好大,大到她担心江瑾瑜会听到。 胸口满满的都是一种开心的感觉,整个人被包围,空气很甜很甜,像花香,又像蜂蜜,她只觉得内心翻腾。 想起六月节时,他把她从水中救出来,当时还不知道他是谁,原想着人海茫茫,再无处可相见,没想到会订亲,他们的媒人不是李大人,是老天爷。 这难道就是俗话说的缘分天注定?一定是。 扑通,扑通。 嗷—她还以为自己之前已经喜欢上江瑾瑜,原来那只是有好感而已,现在,此刻,这种甜蜜氛围才叫做喜欢。 导演,我知道什么叫做怦然心动了,就是突然喜欢上一个人的瞬间,那是很奇妙的」刻,世界很宁静,但她的世界在喧嚣,回荡着他刚刚的声音,还有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个当下太珍贵。 她觉得整个人发热,耳朵」定红了,她不敢看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握他的手,摸他的脸,这种未婚妻太大胆,他可能不会太开心……所以她要忍耐,像所有的千金大小姐一样端庄有礼。 丈夫,哎哟,好希望明年五月快点来,她想跟他朝夕相对。 江瑾瑜……怎么办,只是想着他的名字,她内心的糖分就多到要满出来。 喜欢,喜欢,喜欢。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62章节、后记。 豆豆网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豆网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v第二十八章[12.23]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皇宫,御书房。 皇帝指着桌子上一大迭奏章,一脸无奈,「都是让朕处置路王的,瑾瑜,你也算当事人,你怎么看?」 秦玫霜一个四品官之孙女仗着路王的势,搜遍皇室女子跟高官千金的箱笼,小姐们当时虽然迫于路王侍卫不得不从,但怎么甘愿,当然一回家就找各自的亲爹哭诉,这不,弹劾帖子从中午开始,一封一封快马入宫,天还亮着,已经积了一大迭,江瑾瑜晚饭都还没吃,就被叫入宫中商议。 江瑾瑜对皇上很恭谨,没有隐瞒,「叔爷爷年纪大了,想要个儿子无可厚非,可另外赐个品德娴良的淑女,但这秦玫霜却是颇有心计的,报复心又重,恐怕不是良配。」 「哦,你怎知道她报复心重?」 江瑾瑜便把事情原委说了一次,从自己怎么送花签没落款,秦玫霜怎么冒夏兰桂的名字回信,自己母亲又怎么上门求亲,然后两家将错就错,接着秦玫霜拿紫玉钗跟夏兰桂交换首饰做纪念,隔两日却说被偷了,要大搜众人箱笼,这已经不是恶作剧,这是想置夏兰桂于死地。 皇帝沉吟,「黄门侍郎也算规矩,家中居然有这种孙女?」冒名回信也就罢了,对方若是上门,夏家可以不理,但自己要交换饰品,却还扬声被偷,想诬陷对方,这就不行。」 皇帝想想又道:「青和郡主会第一个站出来,是受你所托吧?」 江瑾瑜一笑,「皇上圣明。」 青和郡主的王爷爹爹跟郡王哥哥都不在了,而郡主的子女只是普通人,什么也不是,为了儿女,青和郡主费尽心思想继续联系跟皇家的关系,以免哪日自己走了,孩子就失去依靠,现在皇上跟前最信任的平云郡王要求帮忙,自然是答应了。 「这叔爷爷第一年纪大了,第二也没儿子,将来不占爵位,所以这么多年朕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出动侍卫强搜高门千金的箱笼,实在太过,若是不处罚,朕也无法对百官交代,让他们家的孩子上西郊秋猎,却还白白受羞辱。」 「皇上明鉴,这次若是轻饶,只怕叔爷爷跟秦玫霜以后更目中无人,将来若是封王者个个有样学样,那我们东瑞国还成什么体统?」 皇帝想了又想,「把路王降为路郡王,其女从郡主降为县主,秦玫霜念佛回来一样可以入路郡王府当她的郡王侧妃,不过得禁足,没得恩赦,不可轻易出府,至于黄门侍郎,教女如此不善,回家种田吧。」 江瑾瑜知道,皇上不好罚路王太重,这样显得没亲情,也不好罚秦玫霜太重,不然就变成一个皇帝跟个小女子计较,这样太没胸襟,只好把这一口气都出在黄门侍郎身上,直接拔了他的官。 轧—— 江瑾瑜跟皇帝对看一眼,他是臣子,不好轻易开口,皇帝倒是没有顾忌,「奇怪,哪传来的?又不像地动。」 「没地动。」他有习武,比一般人敏感,绝对不是地动,就是一个说不出的怪声音。 「算了,不想了,每天这些奏得朕头大,再想这些事情,头都要破了,你坐下来,帮朕回了这些弹劾帖子。」 「是。」 重要的奏章,当然都是皇帝亲回,但这种上百人说同一件事情的,有时候会由江瑾瑜模仿皇帝的字帮回,反正就是「知」一个字而已,最后由皇帝盖章,表示朕很注重这件事情,爱卿你放心,朕一定秉公处理。 内侍见怪不怪,马上搬来椅子,御书房的案头很大,两人一起用也绰绰有余。 江瑾瑜当然不是只简单的回「知」,还会稍微看一下,如果弹劾帖有提到其他的事情,就必须给皇帝看。 看来,路王,不对,路郡王这次是把各家族得罪惨了,东瑞国十几个老中青王爷,四十几个郡王,上百个县子县主,还有一品大员到三品大员,女儿都是放在手上养大的,从小到大没受过一点委屈,现在居然被一个四品官的孙女众目睽睽之下捜箱笼,好几个小姐回到家都气病了,说被这样羞辱,不活了。 江瑾瑜心想,皇上除了降路郡王的级,恐怕还要让皇后开库房,送点东西给这些委屈的官家小姐,再开个宴会,安抚一下,好好的秋猎被当成小偷对待,谁也受不了。 轧—— 皇帝跟江瑾瑜又对看。 江瑾瑜道:「不如让侍卫上屋顶看看是否有什么?也好解决,不然老是发出声音,也干扰皇上批改奏章。」 皇帝想想有道理,便扬声,「许国泰。」 一个武装侍卫很快进来,单膝跪下。 「你上屋顶看看有没有什么怪异之处,有个声音一直传出来。」 「微臣领旨。」 许国泰是侍卫首领,武功高强,他上屋顶自然是小事一桩。 江瑾瑜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情,「臣妹瑶柔小时候得了父王赐的熏香球,那球通体黄金打造,她爱惜得不得了,从来不用来装鲜花,就挂在梅花窗边当装饰,没想到有一天传出鸟叫——不知道哪来的麻雀把那熏香球当窝,噼起了蛋,小鸟破蛋而出,瑶柔那丫头,舍不得熏香球被当成鸟窝,但又不忍心把小鸟移出,哭了一整晚。」 皇帝听得小妹妹的趣事,忍不住莞尔,「说不定也有鸟儿看中朕的屋顶,在上面孵蛋。」 轧—— 江瑾瑜突然福至心灵,往上一看——巨大的横梁几乎在同一时间往下掉。 他是习武之人,要逃自然容易,但皇帝还在低着头批奏章。 当下也来不及多考虑,越过桌子,把皇上从椅子上拉起,这时横梁落下,江瑾瑜想都不想就把皇帝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背档住了那百来斤重的柱子轰然巨响。 外头的内侍跟侍卫一下冲了进来,见到屋内状况都呆住了。 横梁下压了两个人。 侍卫连忙喊,「皇上?皇上?」 「朕……朕没事,快过来把东西抬起。」 几人连忙合力想把那横梁搬开,实在太重,又去喊了几人进来,总共十余人才能把那极重之物抬离人身。 侍卫见得多,知道轻重,轻轻把昏迷的江瑾瑜移开,这才把皇帝救出来,「臣无能,皇上可安好?」 v第二十九章[12.28] 「朕没事。」皇帝虽然惊吓,但过程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这个忠心的弟弟是怎么用命在保护他,自己只不过被闷压了一下,可是现在,满地上都是血,瑾瑜的血还是热的,就这样淹过了他的手,他的衣服。 「别动郡王,快点去宣太医。」 内侍急了起来,一边跑出去一边大喊,「宣太医,宣太医。」 皇帝今年二十八岁,遭遇过两次命危,一次是八岁那年,他即位不到半年,便遭智王逼宫,被叛军团团围住,他以为自己会死在宫中,可是那时,他的亲叔叔怀王带着大队人马杀了进来,救了他,也救了皇太后。 事情过了,但他心里的坎却没有过,八岁的孩子而已,他偶而还是会梦见智王叛变那天,总得连夜把叔叔怀王叫进宫中,自己才有办法安心睡觉。 后来他长大,开始掌权,怀王功高却没有震主,只要他做的决定,怀王都无条件赞成,对于他树立皇威有很大的贡献。 这些年慢慢好了,他不再作恶梦,大婚了,皇后也生下儿子,后宫在皇后的掌管下很和平,没出什么大事,皇太后很欣慰,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一切正在慢慢好起来,可是没想到没人叛变,皇宫也会出事。 瑾瑜动也不动,温热的血一直漫开来。 已经很久没哭的皇帝擦了擦眼泪,大喊,「都死哪去了,太医呢?」 内侍一下子全跪了下来,「已经派人去叫了,皇上息怒。」 夏兰桂泡了个舒服的柚子澡——不穿越到古代都不知道,干燥的柚子皮煮水洗澡,又香又舒服,等她大喜之日那天早上,她也要泡柚子水,把自己泡得香香的……哎喔,夏兰桂,你这个三八,冷静点,不要想到那些有的没的。 起身穿了衣服,高嬷嬷已经把饭菜摆好,荤的是八宝野鸡,菊花里脊,素的是草菇豆腐,玉兰片,夏家虽然是官家,但不过发家一代,一切都有限,能给小姐两荤两素,家里已经尽力了。 拿起筷子就吃,梅花窗大开,金风送爽,带着院中菊花跟桂花的香气,说不出的舒畅。把一碗饭吃完,又把两道素的吃得干净,这才放下筷子——下人配饭的只有两样蔬菜,不会有肉,她都会刻意剩下,好让妙莲妙珠能吃上一些肉。 摸摸肚子,到院子走几步,消化消化。 月色可真美。 不知道江瑾瑜现在在做什么? 快中午时,他把她送回夏家,然后说要先去青和郡主那边一趟——郡主都当祖母了,还被个小辈搜箱笼,想必要气炸,江瑾瑜身为晚辈,去关心一下也是应该。 不过现在天都黑了,应该回怀王府了吧。 想起来秦玫霜也是看人下菜,如果今天秋猎有长公主,难不成她敢唆使路王跟长公主杠吗?路王就算辈分大,也不敢轻易招惹长公主吧。 还好有江瑾瑜。 想起未来夫婿,夏兰桂忍不住偷笑了一下,聪明,体贴,有念书,会武艺,这几年国库充裕,也有他在司农部精算的一分功劳,这样的丈夫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没想到让她给捞住了,将来成亲,一定给他生好多小娃,最好一举得男,气死怀王妃那个老妖婆,然后再来生两个贴心小棉袄,让绣娘帮她们做可爱的姊妹装,一大一小穿一样的在院子跑,那画面真是太完美啦哈哈哈…… 夏兰桂正妄想到最高点时,大管家匆匆进入院子,「大小姐,老爷子请小姐去书房一趟。」 奇怪,祖父很少这么晚喊她过去,而且还是大管家来叫人,秋夜凉爽,他额头上却有汗,可见是一路跑过来的,「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老奴不敢多嘴,还请小姐快点过去。」 夏兰桂的心突突跳了起来,这哪是不敢多嘴,这分明知道,而且不是好事。 高嬷嬷掌起灯笼照路,夏兰桂跟在后头,便往老爷子书房去。 一路上心想,到底什么事情? 老太太还在山上念佛,家里现在是大伯娘汪氏掌着,如果是家里的事情,祖父应该会找大伯娘,但现在却找她?怎么想怎么奇怪,难不成是朝廷的问题,她的身分是准郡王妃,有可能是商量这方面的事情……可是东瑞国重男轻女,就算祖父疼她,对她另眼相看,也绝对不可能跟她讨论国家大事。 不想还好,越想心里越不安。 总算到了松柏院的书房,她敲了敲格扇,「祖父,是兰桂。」 「进来吧。」 夏兰桂知道祖父重规矩,所以虽然着急,还是秉持着大家闺秀的教育,问候,见礼,然后耐着性子等待。 夏老爷子一脸担忧,「你坐下。」 「是。」 「你听好了。」夏老爷子一字一句,说得十分仔细,「刚刚传来消息,御书房横梁落下,平云郡王为了保护皇上,身受重伤。」 夏兰桂脑中一片空白,什么?身受重伤?宫中的施工不应该很牢固吗?横梁怎么会掉下来?重伤?那又是多重的伤? 她要去看他。 对,她等一下回房,就上怀王府去,即使时间已经入夜,但江瑾瑜受伤,自己又是他末来的妻子,也不算失礼…… 「郡王现在仍在宫中治疗,皇上下旨,让你明天一早入宫照顾。」夏老爷子一脸担忧,「你若不愿,祖父便去回了皇上,说你大受打击,自己都躺床不起……」 「不,孙女儿愿意。」 「兰桂,郡王受的可不是普通的伤。」夏老爷子压低声音,「祖父有熟人在太医院,这才打听得到,那横梁重击郡王的背,以后恐怕连走路都没办法……你若要推婚事,就得趁现在,一旦入宫,皇上为了补偿平云郡王,一定会亲口赐下名分,可没办法再推托了。」 夏兰桂知道祖父爱惜自己,也很感动,可是她喜欢江瑾瑜,她没办法在这种时候说不愿意照顾他。 她渴望见他。 渴望亲眼见他好不好,渴望跟他说说话。 v第三十章[01.04] 若他真不能走,那也没关系,王府那么多人,总找得到人来帮忙,她是堂堂郡王妃,总不可能连几个使唤的下人都没有。 想起江瑾瑜,她还是觉得空气染上一层蜜……虽然说,现在还有苦……横梁那么重…… 一定很痛吧…… 她心里像被人绞紧,「祖父,不要紧,兰桂愿意入宫。」 夏老爷子一声叹息,「万一郡王真的……」 「孙女儿喜欢郡王,跟他谈得来,也敬重他的人品,祖父,我们东瑞国这几年粮食之所以能这样充足,除了农民努力,也是因为郡王看着司农卿,一担一担都要算清楚,那些贪官污吏,再也不敢偷粮换银,国库充裕,军人才能吃饱,军人有力气,国家才能安定,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孙女觉得能跟这样的人过日子,真的不亏。」 她的大哥夏子壹,今年十九岁,样貌堂堂的公子哥儿,但却是个软烂的性子,什么书都不念,整天作梦祖父给他捐官,月银花不够,便跟妻子苏氏拿嫁妆用,苏氏不从,还会挨揍,大伯娘跟老太太都会骂苏氏,哪有女人跟丈夫斤斤计较,不象话,活该被打。 然后是她庶弟夏子贰,今年十四岁,从小就被生母汤姨娘教歪了,让他眼睛睁大点,娶个高门大户的小姐,这样一辈子不用愁,听说自从自己跟平云郡王的亲事定下后,汤姨娘就改变策略,想让夏子贰娶个郡主,考试多辛苦啊,如果成为郡马,要银子有银子,要前程有前程,什么都简单得很。 夏兰桂自然懒得管这姨娘跟庶弟作的春秋大头梦,娶郡主?郡主又不瞎,夏子贰比个大姑娘还痩,弱不禁风,一年至少有三个月都躺在床上喝药,嫁给夏子贰图什么? 然后是她的小弟夏子肆,今年十二岁,全姨娘所出,因为大伯娘汪氏懒得教育庶子,所以夏子肆也是由姨娘养大,当然也是养歪了,而且歪得很离谱——夏子肆觉得亲爹夏忠没前途,叔叔夏孝好歹是个御史台书令史,现在又有个平云郡王准女婿,将来肯定还会高升,所以他现在一门心思讨好夏孝,还想定胡氏的娘家侄女胡凤仙为未婚妻,胡凤仙是夏兰桂的表妹,将来夏子肆是弟弟,又是表妹夫,郡王妃提拔提拔,前途银子,不是什么都有,岂不比读书容易得多。 她看着这奇葩三兄弟,更觉得江瑾瑜真的是有肩膀。 逃命很容易,但救人却需要很大的勇气…… 叩叩,格扇敲门的声音响起。 夏老爷子收起对夏兰桂的疼爱表情,「进来。」 大房汪氏一脸讨好的踏步而入,「媳妇见过老爷子,哎哟,兰桂也在,那消息大伯娘也听说了,你安心,平云郡王肯定吉人天相,有灾无难。」 汪氏很少说人话,所以老爷子跟夏兰桂都很意外,心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汪氏怎么转了性子? 汪氏装出一脸担忧的样子,「老爷子,媳妇想,兰桂要入宫,东西可不能少带,不如开库房让她选一下,不过开库房是大事,没老爷子的同意,媳妇不敢作主。」 老爷子皱了皱眉头,「谁跟你说兰桂要入宫?」 汪氏诧异,「不是说皇上要兰桂入宫照料平云郡王吗,这、这可是皇上的意思,难道兰桂怕了,不想入宫?」 夏兰桂心想,这大伯娘果然还是不会说人话。 算了,懒得理她。 没想到汪氏却误会了她的沉默,急忙道:「兰桂,这可是大事,你千万不能胡涂,现在皇上有命,你得好好听命,这皇宫里这么多宫女做什么,服侍贵人的呀,你进入宫里,出张嘴就行了,何必害怕,退后一步说,要是你不进宫,皇上震怒之下,不让你嫁入怀王府了,那我们夏家怎么办?」 夏兰桂心里闷,又心疼江瑾瑜,一股子气没地方出,心想,好,你这个大伯娘自己撞到枪口上,我不捉弄你捉弄谁,于是道:「可我怕呀,我又没伺候过人。」 「哎哟,兰桂,大伯娘都说了,你就出张嘴,让宫女去干,当然,郡王看得到的时候得装装样子,郡王要是睡了,就让那些宫女去,你自己也找时间睡觉,要是皇上来了,可得更勤奋,让皇上知道我们夏家有多好。」 「不行,大伯娘,我还是不想入宫,皇上要生气,那也没办法。」 「那怎么成呢。」汪氏急得眼睛都红了,「你大伯父至今没个功名,你大哥也一般,是,他们读书不成,可家里不是有你在吗,将来你成了郡王妃,跟平云郡王说一说,安排一下你大伯父跟大哥的前程,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可是兰桂,那你得贴心才有用哪,郡王现在需要人照顾,你却不愿意去,之后拿什么求郡王,你大伯父跟大哥的将来可都看你了,为了他们父子俩,你还是进宫吧,听大伯娘的话,大伯娘不会害你的,皇上说了明天一早入宫,你还是快些收拾东西去。」 夏兰桂冷笑,原来是打这主意。 一进来没问她好不好,也不担心江瑾瑜好不好,就担心自己的丈夫跟儿子没人疏通,嘴脸可真难看。 于是笑了笑,「大伯娘别说了,我无论如何不会入宫的,就算得罪郡王,得罪皇上,都一样,大房的前程,还是请大伯父跟大哥多读书吧,我帮不上忙。」 她明天一早当然会入宫,不过现在让汪氏急一急也好,哪有人这样的,讲白了就是:兰桂啊,快点犠牲你自己,照亮你大伯父跟大哥。 汪氏一脸僵住,转而对夏老爷子说:「老爷子,您劝劝兰桂,只要她在这节骨眼讨好了郡王,说不定还能直接求皇上恩典了,到时候大老爷跟子壹就有官衔,我们夏家一门四个官,您也风光是不是?」 「我还没说你,你倒是先说起我来了。」夏老爷子没好气,「我让你掌家,是因为你婆婆在山上念经,而我又不想管这些琐事,你看看你做了什么,收买公公身边的人?这是一个媳妇该做的?我前脚让兰桂来,你后脚就知道,大媳妇,你可真厉害,我书房也才几个人,这都能让你收买去?」 「我、我……冤枉哪,老爷子,媳妇怎么敢,那消息是……是我娘家传来的,因为媳妇嘴巴大,跟娘家炫耀丈夫快当官了,媳妇的叔父在太医院做事,这事情才传了出来。」 「你是傻子,还是当我是傻子,郡王受伤多大的事情,谁敢乱说,你叔父讲出来的?好,明天我就写奏章弹劾太医院院判,让他管管底下的人。」 汪氏眼见瞒不过,扑通一声跪下,「是媳妇错了,老爷子别生我这蠢钝妇人的气——不是媳妇胆子大,是……是老太太交代的,说万一老爷子想把家传给二叔他们,我们好先知道,也能做个预防……媳妇真不是想打听老爷子的事情,都是老太太交代,媳妇不得不这么做……不然老太太下山,也饶不了媳妇。」 夏老爷子重重哼了一声,「看来一天跪一个时辰的祠堂对你没用,从明天开始,早晚跪一个时辰。」 汪氏差点晕倒,「老爷子……」 「回你的院子去。」 汪氏心里苦,但也不敢再说,哀怨着一张脸走了。 书房中又剩下祖孙二人。 老爷子又是一脸慈爱,「你想入宫,但宫里也不容易,可真想清楚了?若是想断了这门亲事,祖父拼了老命也会保你。」 夏兰桂心里感动,「兰桂不怕。」 「真是跟你娘一个脾气。」 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平常没事是个好好主母,一旦有事,那可是拿起剪刀就杀上去的个性。 v第三十一章 祖父现在说这句话肯定不是夸奖,可是她心意已决,不会改变主意。 她还记得今天上午的「怦然心动」,那感觉,现在还在。 她已经下定决心,他好了,是她之幸,若真不能好,她也会让他们一起变得很好。 【第八章 入宫顾夫君】 夏兰桂在清早时入了宫。 宫门处,自然早有收到消息的姑姑在等着。 「奴婢玉溪见过夏大小姐。」 「玉溪姑姑不用多礼。」夏兰桂连忙让她起来,「我第一次入宫,许多事情都不清楚,有劳玉溪姑姑了。」 玉溪还是把礼行完,这才起身,「夏大小姐客气。」 皇上对她愿意入宫很高兴,允许她带两人进来作伴,此刻,妙珠跟高嬷嬷提着箱笼跟在后面。 夏兰桂内心有一百万个问题想问玉溪姑姑,但想想,事关平云郡王,还有皇上,谁敢乱说,便沉着气跟着。 宫墙很高,两侧的夹道很长,蓝天只有一点夹缝,细细长长的,显得十分珍贵,虽然已经是秋日,但还是有种窒息感——就像她的心情。 那玉溪姑姑在宫里品级不低,路上一直有人跟她行礼,这样一路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一扇朱红色大门。 上面黑色缠金丝的牌子写着:东宫。 皇上才二十八岁,儿子不过九岁大,还没立太子,东宫自然没人住,而且东宫也是距离御书房最近的地方,江瑾瑜受伤,搬来这边最快。 夏兰桂穿过垂花门,院中有馥郁香气,有各种颜色,但是她无心欣赏,她只想快点看到江瑾瑜。 她并没有想太多,反正最坏的就是他以后不能走,对她来说,那也没关系,命保住了就好。 他是伤到身体,又不是伤到脑子,不怕。 玉溪道:「前头是书房跟议事处,二进才有床,还请夏大小姐跟着来。」 「有劳姑姑。」 「夏大小姐多礼了。」 进入二进,空气中的药味开始浓厚,廊下有几个瓮,并不是小童子看药,而是个花白头发的老人家。 玉溪低声解释,「那是太医院的副院判,皇上爱惜郡王,已经下令,药都由太医亲自煎看,以免错过火候。」 夏兰桂停下脚步,朝东方行了个屈膝礼,「多谢皇上圣恩。」 玉溪见她知礼,暗自点头,太史局丞不过从七品,居然把孙女教得这么好。 二进中间大房门户紧闭,门口有两个宫女守着。 宫女见到人,连忙道:「玉溪姑姑。」 玉溪道:「这位是太史丞局家的夏大小姐,也是未来的平云郡王妃,现下领受皇上叩令来照顾郡王,以后都好好听郡王妃的话。」 两个小宫女慌慌张张又行礼,「奴婢见过夏大小姐。」 高嬷嬷连忙拿出荷包,「买点糖吃。」 两个宫女见玉溪点头,这才收下,「谢夏大小姐。」 玉溪打开格扇,夏兰桂跟着进房,房中都是药味。 绕过翠鸟屏风,就见大房中间一个大床,天气还不算冷,所以帐子没放,旁边两个年纪较大的太医,都是盯着床上的人——古代没仪器,只能用肉眼盯着。 「张太医、萧太医,这位是未来平云郡王妃;夏大小姐,这两位是今日负责照看郡王的张太医,萧太医。」 又是一阵见礼。 夏兰桂之前没见到人,还能忍住,现在看到床上人脸色苍白如纸,胸口起伏快,显然呼吸急促,这些都不是好事,想到自己的「怦然心动」才一天就变成这样,眼眶忍不住红了,想忍住不要在别人面前哭,却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 她哭了一会,擦擦眼泪,「请问张太医、萧太医,郡王如今是什么情况,还请二位跟小女子说说。」 太医是有品级的,她又还没过怀王府的门,称自己做小女子最恰当。 张太医资历较深,于是开口,「那横梁共五百余斤,纵然郡王平日有练武,身子比常人强,那也是扛不住,虽然流了不少血,但外伤还是其次,现在怕的是伤到骨头,我说话直一点,便老实跟夏大小姐说,郡王的命虽然已经保住,但以后能不能站起来,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夏兰桂却是抓到重点,「命保住了?」 「依照老夫的经验,应该是没问题了。」 昨晚皇上大怒,除了处置皇宫工务处的人,另外就是他们一干太医了,要是郡王活不了,全部都下大牢去。 因此从方院判开始,谁都不敢睡,一整夜,二十几双眼睛都盯着郡王的每个呼吸,以及每一点出血,好不容易在四更时,呼吸没有再继续快下去,大伙又盯了半个时辰,方院判宣布结果:应该稳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郡王稳了,他们的命也保住了。 v第三十二章 于是开始分配,两个副院判,一个负责白天照看,一个负责晚上照看,方院判一日来三次,屋子里随时有两个太医守着。 皇上见他们分配得当,脸色也总算好看点,追加了郡王要是康复如常,全部都往上升一个品级。 有罚,有赏,太医院自然个个卖力。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郡王能不能走?」 萧太医回道:「再过两个月,看郡王的床上活动,就能知道端倪,太医院虽然不能给天意做保证,但绝对是上下齐心,想治好郡王的。」 夏兰桂含着眼泪,盈盈下拜,「小女子多谢两位太医辛劳。」 张太医跟萧太医连忙道:「夏大小姐不用如此客气,还请快些起来,郡王需要卧床一段时间,还得夏大小姐照顾,切莫分心在我们这些老头子身上。」 她起身,心里感触万千,知道江瑾瑜性命无虞,自然安心,但想到他那样一个人,万一以后连走都不能,一定很不好受…… 张太医跟萧太医多精的人哪,未婚妻来了,一下哭,一下拜,一脸心疼,又是一脸千言万语,自然要给人聚聚,于是一个推说要回太医院看看脉案,一个说要去看看草药晒干没,两人一前一后退了出去。 玉溪将夏兰桂拉到床边,「夏大小姐先跟郡王说说话,奴婢就在门外,等会儿再带您跟高嬷嬷去房间休息。」 「有劳姑姑了。」 玉溪出了门,轻轻把格扇关上。 夏兰桂坐在锦床边,江瑾瑜的脸好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大,还是那么干燥,那么温暖,只是此刻一点反应也没有……可是,他还活着呀。 她想,他还活着,那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哪对夫妻没有劫难,就当他们的劫难来得早一点。 伸出手,轻轻梳理他的头发,她想到秋猎的时候,他那么神采飞扬,纵马驰骋山头,意气风发,每次先行一步,回来一定是猎到了猎物,太阳下笑得那样好看……幸好她已经看过了,她知道他骑在马上的样子,以后她会好好记住。 江瑾瑜,江瑾瑜,你快点醒过来…… 床上的人突然发出低低的声音。 夏兰桂睁大眼睛,以为他要醒了,但看了半晌,他却是一动也不动,甚至让她怀疑那声音是自己的错觉。 人的感情真是奇怪,如果早几天发生这件意外,她可能会考虑不入宫——既然祖父说无论如何都会保她,那么不入宫也是可以。 东瑞国虽然重男轻女,但律法上确有一条,如果成亲前一方得了重病并且无法恢复,另一方可以退了婚约,不用对方同意,去官衙说明原因即可,这样就算再娶再嫁,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毕竟成亲是为了要一个圆满的家庭,不愿意跟重病之人成亲,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说。 可是她经历了那个怦然心动的瞬间,那样甜蜜,那样喜悦,蓝天的颜色,秋风吹拂的感觉,都不一样了,甚至是只要看着江瑾瑜,内心都会开心起来。 第一次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不只是高兴,甚至可以衍生出勇气——未来不可知,可是她什么都不怕。 就算他真的不能走了,她还是想跟他一起过日子,一起看春来秋去,一起聊杨万里的诗,然后说说李白多潇洒。 夏兰桂摸摸他的脸,虽然没有血色,但有温度——他还活着。 对她来说,在知道他遭遇那样大的重击后,还能躺在床上呼吸,已经很满意,以后就看老天爷安排了。 她不怕。 夏兰桂拉起他的手到嘴边亲了亲,心里想:我吃你豆腐啦,你再不醒来,小心我天天吃你豆腐……想是这样想,眼泪却还是流了下来,自己真是贪心,原本想他还活着就好,现在又想他快点醒来。 她擦擦眼泪,想想自己的脸应该花了,等会还要见人,自己是未来的平云郡王妃,可不能丢人,于是喊宫女进来端水让她洗过脸,这才站起来,打开格扇。 萧太医跟张太医哪有去看什么脉案跟草药,都等在门外呢。 高嬷嬷跟玉溪姑姑也是等着。 夏兰桂一个屈膝,「小女子先退下了,郡王还劳张太医跟萧太医多多费心,大恩大德,小女子不会忘记。」 双方又客气了一会,两位太医再次进入房间,夏兰桂则在玉溪的带领下,往后头去了。 东宫是未来的太子居所,自然不小,后面多的是房间,玉溪姑姑替她准备的,是当今皇太后蔡氏在太子妃时期的居所,一间大屋,中间用多宝槁分成三段,最里面是卧室,中间是书房,最靠门的是花厅。 此外,还分配了四个宫女给她,高嬷嬷一一都给了荷包,宫女收下,磕了头,以后的时间除非宫中再有命令,不然夏兰桂就是她们的主人。 现在没什么事情,就让她们出去。 高嬷嬷跟妙珠在整理小姐带来的箱笼,第一天入宫不好带太多,只带了几套衣裳,等天气变冷,肯定要请二夫人再送一些进来。 夏孝虽然只是个流外二等的御史台书令史,但胡氏嫁妆丰厚,又只有这女儿,当然都是给最好的,这些衣裳就算宫中遇到其他贵人,也不会失礼。 几人还在整理东西,刚才那个磕过头的小宫女慌慌张张进来,「夏大小姐快些出来,皇后娘娘过来了。」 夏兰桂,高嬷嬷,妙珠三人都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上整理的衣物,匆匆朝花厅的方向去,才刚刚跨出格扇的坎子,就见到」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在宫女的簇拥下走入回廊,一袭正红色的宫装,在后宫能穿正红色的,除了皇后没有别人。 三人连忙迎上,然后跪下,由夏兰桂带头,「小女子见过皇后,不知道娘娘驾到,有失远迎,尚祈见谅。」 皇后亲自扶了她起来,「本宫知道你来了,便想过来看看,皇上跟郡王是兄弟,说来你我是妯娌,不用如此多礼。」 「小女子不敢,小女子惶恐。」还是规规矩矩行了礼,这才起来,「皇后娘娘里面请,只是东西尚未整理好,还请娘娘切莫责怪。」 v第三十三章 「是本宫来得匆促,怎好责怪你。」皇后拉起夏兰桂的手,两人一起进屋,「本宫十六岁嫁给皇上,便直接进了凤仪殿,这东宫也是第一次来,原来东宫是这等模样。」 夏兰桂也进来才一个时辰不到,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只能恭恭敬敬的把皇后迎进来。 最里面的那间卧室还是很乱的,不过小宫女也算伶俐,趁她们去拜接皇后时,把屏风拉了出来,遮住最里面——只要不看打开的箱笼、还在分类的抽斗,这屋子其实是很整齐明亮的,看,窗边小几还插着难得的绿菊花呢。 皇后实在来得太匆促,连烧新茶都来不及,只好请皇后喝桌子上的冷茶水。 夏兰桂又是百般道歉,皇后笑说没关系,天气不冷,凉水也不要紧。 「皇上此番遭劫无事,却害得平云郡王受了重伤,本宫也想去看看郡王,可是男女有别,终究不方便,现在夏大小姐进了宫,本宫把心里话跟你讲,也是一样的。」 皇上虽然没事,但皇后想起来还是后怕——儿子才九岁,什么也不懂,万一皇上有个意外,她要怎么办? 满朝十几个王爷,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下一个智王。 九岁的孩子,太好欺负了,这天下江山又这样迷人…… 怀王虽然忠心,但经过快二十年,那支秘密军队不知道还在不在,万一……万一…… 皇上没事,可是皇后自己吓自己,一夜都睡不着。 隔天听得郡王熬过危险,松了一口气,又听说皇上连夜把郡王的未婚妻召入宫,便想着过来看看。 皇上无恙,那是多亏平云郡王,是故皇后现在看夏兰桂,连带着十分好感,「你能入宫,皇上很是高兴,本宫是特意过来嘉许你的。」 「小女子已经跟郡王订亲,这是小女子的本分。」 「那是你有心。」 十几年前,卜大人的嫡子春猎时落马,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是跛了脚,还歪了鼻子,赖大人的女儿就不肯嫁了,直接上户部去注销婚书,卜家虽然生气又没面子,却也无计可施,律法上同意的事情,哪怕是告到皇上那边,也没办法。 皇上早上跟她说,昨夜让人传口信去太史局丞家里,其实也没把握人家姑娘愿不愿意继续这个婚事,毕竟江瑾瑜是重伤,太医们也没法保证能康复,没想到人一大早就来了。 皇后身为妻子,自然懂皇上的心思——这夏大小姐不容易,得来嘉许一番,再者,也顺便说说郡王好话,好安夏大小姐的心。 于是笑说:「皇上这次逃过劫难,多躬平云郡王,将来郡王康复,皇上一定另外有赏,夏大小姐等着好日子就是。」 「小女子……也没想那个,只希望郡王能好起来,那就别无所求了。」 「哎,瞧本宫说的,夏大小姐重情,自然不会重视其他东西,本宫俗气,想的不多,你可别往心里去。」 「娘娘言重,小女子知道娘娘是一片好心,小女子承情。」 皇后露出笑容,那就好,这夏兰桂可比她想得要聪慧得多。 想想,若话题一直绕着平云郡王的伤势,难免沉重,自己又不是来打击她的,何必讲那些事情,万一她哭了,传到皇上耳朵里,变成皇后训哭夏兰桂,那岂不是弄巧成拙,还是说点有趣的,一转个念头,有了。 「瑾瑜跟皇上差十一岁,不过因为怀王的关系,很小就入宫陪皇上,皇上是真把他当自己亲弟弟,什么好玩的,都给他留一份,瑾瑜能轻易模仿皇上的字,也是因为从小就看着皇上写字,尤其常写的那几个字,『知』,『准』,『不可』等等,现在他们兄弟自己都分不出来是谁写的。」 夏兰桂想起小小的江瑾瑜学着皇上写字,觉得有点可爱,「皇上怎么会允许郡王学他写字?」 「便是因为喜欢瑾瑜,当年因为智王叛变的事情,皇上跟怀王几个孩子特别亲,不过常乐郡王跟安康郡王比较没得皇上的眼缘,反倒是平云郡王,他跟皇上很亲近,两人相处起来,倒真像差了十一岁的亲兄弟,偷偷跟你说,这要是大臣的奏章一块进来,讲的又都是同一件事情,皇上便会让瑾瑜去帮忙批奏章。」 原来皇上这样信任江瑾瑜,那也不枉江瑾瑜不顾自身的替他挡住那横梁。 夏兰桂想想有点安慰,江瑾瑜出身这样好,却努力读书,认真办事,深得皇上信任,而不是长成一个纨裤子弟…… 糟糕,又想哭了。 不行,皇后还在呢,哭起来很失礼…… 可是,忍不住啊……心里绞紧的疼…… 皇后眼见夏兰桂眼睛红了,连忙安慰,「本宫不能昧着良心说腿不重要,可是大丈夫,最重要的是脑子跟肩膀,若是有人好手好脚,却整天拿妻子的嫁妆出去花天酒地,那种丈夫要来何用。」 夏兰桂点点头,这些道理她都知道,她只是想起江瑾瑜苍白的脸色跟急促的呼吸,实在觉得很心疼…… 「你我将来便是妯娌,也不怕你见笑,我们林家祖谱上这一代是九个兄弟,六个姊妹,但本宫其实还有一个同房弟弟,因为本宫为后,他便打着皇上妻舅的名义到处赌钱,还到青楼去抢姑娘,屡劝不改,最后跟着妻小一起被出族,现在只能乞讨为生,我那弟弟长得如潘安再世,但他的妻子现在每天到林家的角门去拿少爷小姐吃剩的东西,生下的孩子自然没读书,饭都吃不饱了,又怎么可能念书呢。像本宫弟弟这样的人,就算好手好脚,也会让妻小吃苦,因为他没肩膀,就只是一个废物。」 「小女子明白,谢皇后娘娘开导。」 「你能懂本宫心思,足见聪明,可别钻牛角尖了。」 「小女子不会的。」 皇后欣慰,「你初入宫,有许多不便,要是有人为难,或者想要什么安排,尽管派人来找本宫,千万别顾忌,不然就是没把本宫当自己人,本宫可是要生气的。」 「小女子多谢皇后娘娘厚爱。」 皇后又正色道:「瑾瑜这回救的不只是本宫的丈夫,还是这个天下的主人,这个天下的安定,我们东瑞国北边西边都有蛮夷虎视眈眈,若是皇上有恙,恐怕对方马上挥军进攻,到时候生灵涂炭,死的不只是将士,还有边关上万条人命……夏大小姐,虽然外人不会知道太多,但瑾瑜是个英雄,你有一个很了不起的未婚夫婿。」 夏兰桂就在宫中住下了。 说照顾,其实也只是陪着江瑾瑜而已。 江瑾瑜身受那么重的伤,她不是太医,也不是医女,万一擅自动他,反而让他的伤口裂开怎么办,所以她只是乖乖在床边念书给他听,她很想替他按摩按摩,可是又不敢,怕伤口渗血,怕动到他应该在愈合中的骨头。 v第三十四章 他每天喝四次药,但总是会溢出很多,所以太医每次煎药都会煎两三倍的药量,好确保他喝进去的确切有一碗。 转眼两个月过去,江瑾瑜还是一次都没醒过。 但她有感觉,他是在恢复没错。 药可以喝下比较多,脸色也恢复了些,不过长期只喝鸡汤,米粥,瘦了不少,脸都凹下去了,夏兰桂看着心疼,可是也无计可施。 有时候会想,她这样念书给他听,她的怦然心动听得到吗? 会不会像电影那样,他其实在一片迷雾中,只听得到她的声音,然后一直一直朝她的声音过来? 江瑾瑜梳洗更衣,是由医女负责,因为他们两人还没成亲,于礼,她得回避。 可是她有时候会把手伸进被子,摸摸他的小腿,摸摸他的大腿,很瘦,都快没肉了,现在太医最头疼的也是这个。 众人无计可施中,有一天夏兰桂灵光一现,有个方法好像可以试一试——于是跟太医形容,把蔬菜跟蒸肉剁碎,用白纱巾绞汁。 膳房自然马上做出,一碗绞肉汤,一碗蔬菜汤。 江瑾瑜还是会溢出来,便让膳房再做一样的东西呈上,她拿着小调羹慢慢喂,把两碗喂完,然后让医娘进来把他整理干净。 托这个方法的福,江瑾瑜可以「吃」的东西种类变多了,虽然没有恢复,但也没继续瘦下去。 太医们都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这方法挺妙,副院判问能不能抄录下来分发给各大医馆,好让长年卧床中的人可以多吃点东西,夏兰桂心想,这有什么不可以,便点头答应了。 皇上两三天会来一次,每次来,太医一定二三十个一起跪在青砖地上回话——郡王今日如何?什么时候会醒?东西都吃得进去? 太医们总是由方院判带头,一一回答,说实在太医们也真的很不容易,谁教皇上说了,郡王睁眼前,谁都别想回家。 这两个月,时节从秋天进入冬天,万物凋零,连初雪都已经下了,原本还开着的梅花窗早紧紧关起,屋里烧起了金丝炭,夏兰桂也换上棉袄,天气太冷,高嬷嬷还每天给她穿上两条棉裤才准她出房门。 这些上了年纪的太医们都因为不能回家,在太医院跟药童挤通铺,共享澡间,家人再拿衣服来替换,也实在很辛苦。 怀王自然是每天下朝后就会过来看儿子,对于儿子的进步,显得欣慰,对于夏兰桂的照顾,更显得十分慈爱。 贤妻福运,有个好妻子,丈夫自然就有福气,有这样一个未婚妻,瑾瑜一定会慢慢好起来。 中间,夏兰桂的母亲胡氏也进宫过三次——皇上开恩,让胡氏每旬可以进宫探视女儿一次,胡氏这么爱女儿的人,自然日子一到就进宫。 知道母亲会担心,所以夏兰桂每天都吃得饱饱的,一点消瘦都没有,胡氏看了果然欣慰,能吃得下,就不算大事。 当然,身为一个母亲,她也觉得女儿这决定傻,订亲又不是成亲,郡王婚前有恙,按照律法,是可以反悔的,可是女儿死心眼,她这母亲又能说什么。 现在只能祈祷老天开眼,让郡王整个人都好起来,她只是个后宅妇人,不懂天下,不懂忠心,她只知道她想要女儿的婚姻和和美美。 可兰桂这孩子还是撒娇,「娘,女儿很好,您别担心。」 胡氏心想,怎么可能不担心? 「女儿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胡氏又想,可太医说了,郡王可能不良于行啊…… 「女儿不后悔。」夏兰桂笑嘻嘻的,「郡王已经慢慢在好转了,他会好起来的,他如果真的……那也不要紧,女儿还是一样喜欢他。」 胡氏真是又担心,又心疼,但兰桂拗起来,牛也拉不回,身为一个母亲,只能支持自己的孩子,时间到了,进宫来看她,给她带衣服,带点家里厨娘做的点心,天气变冷,收拾一些冬天的衣裳过来。 说来也是气人,兰桂入宫后,整个家里,除了老爷子外,上上下下都来巴结她,说郡王救了皇上,醒来后肯定赏赐无数,要什么有什么,兰桂是未来的郡王妃,我们夏家要跟着发达啦。 大房汪氏说:「二弟妹,你进宫看到兰桂,可得给她劝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让兰桂给她大伯父求个前程,以后若是郡王敢欺负她,她大伯父才能上门给她讨公道,弟妹你说是不是。」 汪氏的媳妇苏氏表示,「哎哟,婆婆怎么这样说,一个怎么够,还有她大哥,子壹考试是不行了,前途还得靠兰桂发话。」 然后离谱的是丈夫夏孝也加入这个讨官大军,「我到现在还只是个流外二等,让兰桂去跟平云郡王求求,一个八品官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以前仗着自己有儿子的汤姨娘,这下也来抱大腿,「二夫人,以前是奴婢没眼色,您别跟奴婢计较,奴婢寻思着,我们二房还是得团结起来,大小姐帮帮子贰少爷,子贰少爷当了官,也能当大小姐的依靠啊,大小姐总不能一开口就要三个官,这官位啊,奴婢瞧着还是给子贰少爷最恰当了。」 江瑾瑜觉得全身疼痛。 想睁眼,但没办法,整个人都痛得不行。 背很僵,腿……腿没力。 动了动手,却只能动几根手指头。 四周的触感是柔软的,被子不知道是丝还是缎,空气中有炭的味道,药的味道,隐隐还有女子的香粉味道。 旁边有人在念诗。 「鱼丽于翟,觞鲨,君子有酒,旨且多。鱼丽于罱,鲂鳢,君子有酒,多且旨,鱼丽于罱,鲡鲤,君子有酒,旨且有,物其多矣……」 是诗经里的「鱼丽」,描述美食与宾主尽欢的情景。 说起来,肚子真饿哪……鲂鱼,鳢鱼……想好好大啖一番…… 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v第三十五章 对了,那横梁落了下来,皇上不知道有没有事…… 这念诗的声音……夏兰桂? 对了,是她的嗓音。 自己在哪,在怀王府吗?但他房中的被子不是这种触感,他的房间还会有墨味,但现在却没有。 还是在皇宫? 现在全身无法动弹,肯定伤得重,夏兰桂居然在自己床边念诗,那么,她没取消亲事? 真傻……可是,又有点高兴。 他到底躺了多久? 「南有嘉鱼,蒸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南有嘉鱼,蒸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桁……」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江瑾瑜终于睁开眼睛。 首先进入眼帘的是青草色的帐顶。 床边绣墩上坐着一个人,捧着一本诗经在念——夏兰桂,长长的睫毛,小小的嘴巴一动一动的着「南有嘉鱼」。 江瑾瑜想说话,但喉咙很干,他没发出任何句子,只咳了一声。 夏兰桂将眼神移到他身上,江瑾瑜想给她一个笑容,跟她说,别念角丽跟南有嘉角了,念得他好饿…… 没想到她睁大眼睛,尖叫起来,「太医,太医——」 【第九章 好消息传来】 江瑾瑜醒了,而且太医还宣布了一个好消息:郡王脚趾头能动,以后只要好好服药配合针灸,还是能行走。 现在房里一屋子的人,皇上在,怀王也在,孙孺人自然也来了——儿子重伤,身为母亲当然想亲手照料,但由于江瑾瑜已经成年,母亲照顾成年儿子,为了儿子日夜挂心,那会变成儿子不孝,为了避免江瑾瑜将来落人口实,怀王先前都不准孙孺人进宫探视。 但今日江瑾瑜醒了,怀王终于带着孙孺人进宫。 孙孺人眼见昔日健康的儿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颊深深的凹进去,眼泪就止不住,饶是怀王几次暗示,还是没有办法停下啜泣,皇后见状,纡尊降贵的安慰一个孺人,孙孺人不敢再哭出声音,只是眼泪流不停。 皇帝是九五之尊,喜怒不形于色,但这样的好事让他也忍不住一脸高兴,「瑾瑜,你快些好起来,只有亲眼看到你能走,朕才能放心。」 「臣弟……一定早日恢复……」 「那就好,朕还有奏章要批,就不陪你了,过几日再来看你,皇叔跟瑾瑜说完话,就来御书房找朕。」 怀王连忙躬身,「微臣领旨。」 江瑾瑜也道:「臣弟恭送皇上。」 皇上带着皇后离开了。 一直很矜持的怀王,这下子也忍不住眼眶红,「兔崽子,还知道要醒来,知道父王多担心,你母亲为了你,这几个月早晚念经几个时辰,跪得膝盖的青紫没好过,你祖母的院子也禁荤腥……你总算还有点孝心。」 「父王,母亲,儿子劳你们挂心了,母亲,儿子已经醒了,您切莫再跪,不然以后怕落下病根。」 「没事。」孙孺人一边擦眼泪,一边握住儿子痩骨嶙峋的手,「只要你能醒,母亲做什么都愿意,多亏菩萨保佑,母亲还要继续跪下去,祈求菩萨让你早点康复。」 「儿子既然已经醒了,自然会好好喝药,好好吃饭,母亲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母亲您也瘦了许多,是儿子不孝……」 见儿子挂念自己,孙孺人脸上总算露出笑容,「只要你好好的,母亲身体又有什么要紧,母亲进宫不易,你可得好好听太医的话,知道吗?」 江瑾瑜点头,「儿子知道。」 孙孺人想起什么似的,用另一手拉过夏兰桂,「你遭逢此番大劫,夏家却没退亲,兰桂还进宫照顾你,这番心意实在难得,以后成了亲,可得好好对她。」 夏兰桂脸一红。 江瑾瑜点头笑说:「儿子明白。」 孙孺人对这个准媳妇是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这样的好女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偏偏让自己儿子遇上了,「今日是瑾瑜醒来,我才能进宫,我们母子下次见面,应该就是瑾瑜回家,刚才太医说,躺了三个月,要恢复至少也得三个月,还劳烦兰桂多多照看,他若是不听你的话,传个口信给我,我写信骂他。」 夏兰桂听到未来婆婆这么说,连忙道:「兰桂一定好好侍奉郡王。」 不一会,有个姑姑进来,「孙孺人,太后娘娘请您过去寿康宫,说是要一起用晩膳。」这自然是看在江瑾瑜分上,不然一个王府孺人,哪有资格跟皇太后同席用膳。 孙孺人一听,马上站起来,虽然内心不想去,只想跟儿子聚聚,但她膝下除了瑾瑜,还有一个女儿,都得靠皇家照拂,她这个生母不能不懂事。 「姑姑等我一会,我洗个脸,把自己整理好。」 那姑姑见她知礼,笑说:「孺人请便,奴婢外头等着。」 怀王想着,「那我也一起走了,还要去御书房。」 过了一会,怀王跟孙孺人一前一后离开。 房中终于只剩下江瑾瑜跟夏兰桂。 v第三十六章 江瑾瑜眼睛很亮很亮,一点都不像躺了三个月的人。 她心想,能康复起来真是太好了,老天知道刚刚看到他脚趾随着张太医的指令一下张开,一下合拢,自己内心多激动,恨不得挤到床榻前,让他再动一动。 太医们也是高兴的,因为江瑾瑜醒了,皇上说,现在开始他们可以回家了,每天留四个驻守在东宫就可以。 江瑾瑜见她脸色微红,神色欣喜,眼神中说不出的高兴——说实话,原本他对这婚姻只觉得「还不错」,但在她念诗的声音中醒来,内心却是大大的震撼,他伤得如此之重,不知道能不能醒来,就算睁眼,也不能保证能像常人一样行走,如果夏家退亲,也没人会说夏家不是,但夏兰桂入宫了。 没想到这丫头这样喜欢他,喜欢到这后果都不怕。 江瑾瑜知道,自己昏迷已经三个月,秋猎隔日出的意外,现在都快过年了。 自己的内心……慢慢起了变化。 以前只觉得她可爱,现在还有种怜惜。 如果能跟她一起生活,一起养儿育女,感觉很不错。 叩,叩,格扇响起声响。 「奴婢给郡王送药来。」 「进来。」 一个小宫女端着乌丝盘进来,上面一个白瓷碗,散发出浓浓药味,旁边一个小碟子放着去苦的蜜饯。 那个端药宫女连忙过来,跟夏兰桂两人一起,把江瑾瑜稍稍往上挪,又在他背后垫了几个迎枕。 她端过白瓷碗,「小女子给郡王锻药。」 「我自己来吧。」江瑾瑜伸出手拿汤匙,却发现自己手抖不停——躺了三个月,连拿汤匙的力气都没了。 夏兰桂笑着拿过来,「你别逞强,太医说了,你现在的力气没一个孩子大,慢慢来吧,来,嘴巴张开,啊——」 「我又不是小孩子。」 「乖,吃药。」 良药苦口,夏兰桂就算只是闻,都能闻出药中的苦味,所以也没捉弄他,一汤匙一汤匙的喂完,赶紧拿起蜜饯放入他的嘴巴去苦。 江瑾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见她的手来到嘴巴旁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趁势亲了她的手指一下。 他刚刚做了什么?连忙解释,「我刚刚……我不是……那个……」江瑾瑜难得的慌乱。 她脸一红,心中觉得有种喜悦漾开,他亲了她的手呢……看着他,微微的笑了。 「不生气?」江瑾瑜试探问。 她轻轻摇了摇头。 江瑾瑜放心了,笑着问:「那再亲一下?」 「哪有这样的。」说是这样说,却没有生气的样子。 在医女的帮助下,又让他躺回床上。 夏兰桂看着躺在床上的江瑾瑜,觉得他能醒来,实在是老天眷顾,瘦,是太瘦了,不过慢慢吃总会补回来。 江瑾瑜定定看着她,「我生死未卜,你为什么不退婚?」 「不想退婚。」 「万一我醒了,却不能走呢?」 「我已经想好了,如果真那样,我就命工匠在椅子底下装小轮子,到时候你坐着,我一样可以推着你四处走——小女子不怕身体不方便,脑子出问题那才可怕。」像夏家那一大家子,除了祖父跟母亲外,没有正常人。 江瑾瑜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对这桩婚事,他的心情从「还行」,变成「还不错」,现在则是「期待」了。 一个花样年华的小姐,面对这种突发状况,不是选择退婚,而是选择守在他床边,他想快点恢复,最好能在五月如期成亲,他会用未来的日子告诉她,他值得她这么做。 「兰桂。」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郡王能醒来,已经是对小女子好了。」 「不,我现在……」很难形容,就是满腔热情,巴不得把什么最好的都拿到她面前,让她高兴。 江瑾瑜是怀王府的第三个儿子,也是庶子,生活上自然颇多压抑,虽然深受皇上信任,但就是因为这分信任,让他跟嫡母怀王妃的关系非常紧绷。 不能说没有开心的时候,但感觉不同。 今年粮食收得比去年好,喜悦,但那也只是走路轻快一点,而不是像现在,知道夏兰桂守床三个月,他内心有一种难言的鼓动,要不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他真想摸摸她的头发,跟她说辛苦啦,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 好,手不能动,但跟她说说话总可以,于是道:「朱豪约我去六月节游船时,我原本是不想去的,但我现在想,还好去了,不然就没有这一串的阴错阳差,我们俩也就不可能订婚。」 「这样说来,还得感谢秦玫霜的恶作剧,要不是她在回签的纸条上写了我的名字,孙孺人也不会上门。」 江瑾瑜突然想起,「对了,秦玫霜怎么样了?路王呢?」 v第三十七章 「路王降爵,现在是路郡王,这也就算了,他自己做错的事情,自己承担后果,但倒霉的是他那十几个郡主女儿,因为亲爹被降爵,她们活生生从郡主变成县主,但要说最无辜的,应该是黄门侍郎吧,谁知道秦玫霜那样大胆,连郡主的箱笼都真搜,皇上拔了他的官,说孙女都教不好,没资格管天下。」 「黄门侍郎也不算无辜,他是白身出身,我不信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会不知道孙女在做什么,只是他更想攀附路郡王那边的富贵,所以对秦玫霜的主意都睁只眼闭只眼,他只是错估了一件事情——秦玫霜还没过门,不算皇家人,但青和郡主,柳梢郡主,琴韵县主她们几个确确实实是皇家人,那就是皇上的脸面,这件事情要是轻轻放下,任皇家的人被个四品官的孙女儿羞辱,以后都不用出门见人了。」 「秦玫霜没上山念经,路郡王也因为生气没让她过门当郡王侧妃,而她害得黄门侍郎被拔官,秦家怎么可能容得下她,两个月前已经把她嫁给一个富商当续弦,只希望皇上息怒,黄门侍郎这官职虽然保不住,也回不来,但他还有个弟弟在詹事司直,现在秦家就靠他了。」夏兰桂顿了顿,「小女子现在想起秋猎那天,还是觉得有点后怕,要是老天爷站在秦玫霜那边,小女子就算死了,夏家也还是完了。」 江瑾瑜见她说起那件事情,面有土色,足见心里还在害怕,于是出言安慰,「老天怎会如此不长眼,放心好了。」 「她已经许了一门好婚事,即将成为王府侧妃,为什么不能好好自已过日子,非得要害小女子……若不是高嬷嬷看出那东西珍贵,郡王又知道来处是内造,一旦要搜箱笼,小女子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人心难猜,你以后多长点心就是。」 「郡王你说,王府内会不会也有这么多事情?」 「王府内事情不少,但不会有人想要人命,我大嫂是祖母那边的表妹,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叫做江雁,一个叫做江珍,还有赵良人生的江荷,至于我二哥……」江瑾瑜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二哥,成亲了吗?」 记得当时说是要十二月十五过门的,他醒来只知道自己昏了三个月,却是没问今日到底何年何月。 夏兰桂微笑,「成亲了,那天天气晴朗,没下雪又出大太阳,日子是不能再好了,听说很热闹,而且新娘子是有头发的,发长过腰呢。」 安康郡王江山柏娶的是长孙家的五小姐,那五小姐十分孝顺,为了替病母祈福,自愿出家三年,而且是一头秀发全数落尽,今年四月才从山上回来。 温侧妃得知可以自己替儿子说亲,马上就到长孙家去打听了,长孙家对这门亲事也很满意,唯一的问题就是五小姐的头发没长这么快,温侧妃只想着抱孙,当然不介意头发,反正只是一时长不长,又不是永远长不出来。 江山柏见母亲高兴,自然也没太大意见,温侧妃这辈子被怀王妃压得一头,难得有高兴的事情,做儿子的怎么会反对。 发长过腰?应该是假发。 不过长孙小姐落发是为了尽孝,也没人会去笑她这点小事情。 江瑾瑜知道二哥成婚了,又高兴,又有点可惜自己没赶上,然后又想,自己跟夏兰桂的婚事是五月,一定要在五月前好起来,他要骑着爱马,亲自领着锣鼓跟红轿,一起到夏家迎接他的新娘子。 他要赶紧恢复,越快越好。 因为江瑾瑜清醒了,皇后于是下令,让夏兰桂今日出宫——当然是一片好心,因为人醒了,就会有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即便是未婚夫妻,也还是要避讳,于是就住在那天下午,皇后的口信传来,说她这阵子太辛苦了,快要过年,总不好让夏家圑圆饭少一人,让她收拾东西,回家准备一起守岁。 夏兰桂蔫了,她想陪在他床边说话,想陪着他学走路,还想问问他想吃什么,如果刚好自己会,那就下厨给他吃,除夕夜,一起吃饭后,就打开窗子,看城头的烟花……可现在什么都不用想了,皇后的意思很明白,用最快的速度打包回家。 高嬷嬷安慰道:「人言可畏,皇后娘娘也是好意。」 「我明白,就是……」 高嬷嬷继续劝,「小姐不用心急,来日方长。」 妙珠也跟着说:「现在已经十二月底,五月到来也很快,等小姐进怀王府的大门,就可以跟郡王日夜相处了。」 「我现在也没想婚礼的事情,就是想他还病着,想陪在他身边……」 「小姐宽心,郡王一定能体谅的,只是世人对女人太严苛,皇后娘娘也是为了小姐的将来着想,要是被人传说婚前就两人同房相处,那可多难听,二夫人要是知道有人这样污蔑自己的亲亲闺女,也会伤心的。」 说起母亲胡氏,夏兰桂就败退了。 前世的妈妈没日没夜的利用她赚钱,拍电视,拍电影,拍广告,什么都没有的日子,也要开直播,让粉丝刷在线礼物送她,她感受不到爱,只有畏惧,怕妈妈生气,怕妈妈打她,等到十七八岁,身体已经长大的时候,心理上又受虐习惯了,不知道该怎么反抗。 她赚钱赚得很辛苦,母亲在澳门一掷千金,赚得再多也来不及填补她妈妈一个晚上的坏手气。 然后拍戏的时候溺死,来到这里,穿越在年幼发痘的夏兰桂身上。 痘子好痒,好痒,她总忍不住想揠,胡氏会按住她的手,用打湿的手巾轻轻拍她的皮肤,哄着,「兰桂忍着点,不然以后留疤会丑的。」 声音好温柔,好宠爱,满满的耐性。 两世为人,夏兰桂第一次感受到母爱。 母亲希望她退了这门亲事,但在知道她决定要入宫时,还是选择支持她,每十天来看她一次,给她带衣服,带点心,带用惯的熏香,都是些小东西,但是她却能感受到胡氏的心意,这样不辞劳苦,就是怕女儿不习惯。 是啊,如果江瑾瑜醒来,自己还继续留在这边照顾他,她夏兰桂会变成行为不检点的人,母亲要是听到这种话,那得多伤心。 接了皇后旨意,她得回家。 为了母亲,她更要回家。 她不能让自己有一点把柄落在别人手中,让别人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她坏话——这惩罚不到她,但是会惩罚到母亲,夏兰桂万万不愿意。 生活在这个时代,就是得入境随俗,为了夏家,为了母亲,她都得离宫,一切只为好名声,不然她还想跟她的「怦然心动」多相处一点日子呢,不对,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赶紧趁还有时间,去跟江瑾瑜说几句话。 想到就做,夏兰桂穿起貂裘,又拿了个暖手炉在手上,便出了房间朝江瑾瑜养病的屋子去。 守门的宫女见是未来的郡王妃,自然没阻挠,小心开了一点缝隙,让她侧身进入——江瑾瑜身子还弱,冬天的风冷,包括皇上进出都是这样。 屋里除了轮值宫女,还有张太医跟萧太医在。 闻到的依然是药味混着银丝炭的味道。 夏兰桂走到床边,失望的发现他在睡,下身被子卷高,露出瘦瘦的两条腿,上面扎满细长的针。 休息也是恢复的一种方式,总不可能挖他起来。 v第三十八章 张太医见到她来,主动道:「郡王的脉象很好,呼吸也平稳,只要没出意外,两三个月内就能恢复。」 「有劳两位了。」 「给郡王看诊,是我们分内之事。」 「既然脚能动,院判也说能走,那以后骑马射猎,也不会成问题吧。」 「这还没办法作保证。」张太医用词很谨慎,「老实说,郡王这次伤重,在郡王醒来前,我们二十几人也没人有把握,所幸老天开眼,郡王不但醒了,还保住腿,这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要骑马射猎,得再看看,老夫学艺不精,没办法回答。」 张太医这么客气,夏兰桂反而很不好意思,「多亏太医们日夜针灸照顾,不然只怕郡王也不会这么快睁眼—骑马射猎什么的,是小女子太心急了,问了这不得体的问题,张太医别跟小女子一般见识。」 张太医听得她把功劳都归在太医群身上,自然很受用,「夏大小姐太客气了。」 夏兰桂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睡着的怦然心动,心里跟他说着话—— 我回家啦,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可得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 来到这个东瑞国,最棒的事情是有胡氏这个母亲,第二棒的是有老爷子这个祖父,然后就是与你相遇。 我想过婚姻,想过未来,但总觉得应该只是随波逐流,因为大家都是十六岁成亲,所以我也是十六岁成亲,嫁给谁,靠运气,不要太难相处就行,以后生了孩子,把重心放在孩子身上,日子自然会好起来。 可是我遇见了你。 从不得不成亲,到现在很期待成亲。 不知道五月的时候你能不能康复,不能也没关系,我们就把婚礼延后,我一定要你来接我,而不是由你两个哥哥之一代为娶亲。 成亲一辈子只有一次,我可以等,但绝对不将就。 江瑾瑜,我真的要回家啦,你真不醒来看我最后一眼? 看来你是打算继续睡了,好呗,没关系,你身体弱,我体谅你。 希望能早点收到你的手写信。 我等着你来娶我,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呀…… 夏兰桂在傍晚回到夏家。 先去拜见老爷子,老太太——没错,祖母从山上念经回来了。 三个月不见,祖父还是很精神,看到她也十分高兴,让她去祠堂拜过祖先,然后就回去休息,其他事情都明天早上再说。 夏兰桂给老爷子老太太磕了头,接着去母亲胡氏的房间。 要见亲娘,她自然不拘谨,推开格扇一下跳了进去,「娘,女儿回来啦。」 胡氏一怔,笑骂,「都这么大了还调皮。」 她嘻嘻一笑,「母亲见到女儿,开心不?」 「这还用说,快点进来。」 夏兰桂一面进入,一面解下貂裘,又把暖手炉放在桌子上,胡氏房中有烧银丝炭,暖和得很。 胡氏早一个时辰便收到女儿口信说要回来,此刻见到人自然十分喜悦,开心劲过后,问题就来了,「平云郡王真的醒了?」 「那是当然,不然皇后娘娘怎么会让女儿回来避嫌。」 胡氏半忧半喜,「醒来固然是好事,不过脚……」 夏兰桂搂住母亲肩膀,「脚能用,娘不用担心,太医院院判亲自检查保证了,只要好好治疗,绝对能走。」 胡氏放下心,「老天保佑。」 这三个月,她每天都在担心这宝贝女儿。 也不是她坏心,但总想着,女儿入宫照顾是情义,可万一郡王有个什么好歹,那就变成女儿克夫了,女人一旦被盖上克夫的印子,要再找对象,就没那么容易,退后一步说,醒了,可是腿好不了,那也是问题。 怀王府当然不缺照顾的帮手,可是女儿的将来怎么办,有人不能走但能生儿育女,有人却不行,万一郡王是后者,那兰桂这辈子可怎么办?老了没人承欢膝下,死了没人点香,没有香火引路的魂魄是到不了佛祖身边的啊…… 她就这样一直想啊一直想,每次入宫看女儿,都想跟她说,跟娘回家吧,这亲事就算了,人怎么样都拗不过老天爷,无情无义总比一辈子吃苦好是不是?找个平凡夫婿,娘的嫁妆还很多,那些都给你,你就老老实实跟丈夫过日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孩子的脸,她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这辈子生了三个孩子,死了两个只剩下这个活下来,她想成为一种母亲—不管孩子做什么,都尽力去支持她,而不是打击她。 她能做的就是抄经,希望老天看在她诚心的分上,让兰桂的婚事有个好结果。 中午时,郡王清醒的消息传来,她又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兰桂不用担上克夫的罪名,担忧的是,郡王日后能不能走? 太医院院判既然说可以,那就是可以,太好了,真的太好了,阿弥陀佛。 拉住女儿的手,胡氏问得认真,「院判有没有说,五月能不能好?」 「因为女儿心急,先问了郡王以后能不能骑马,张太医说这个不好讲,自谦学艺不精,女儿这才想起自己问得太难回答了,后面想说的,便不好再开口。」 胡氏安慰女儿,「就算五月好不了,那也没关系,最多是把亲事往后延,只要郡王能走,延几个月又算什么。」 v第三十九章 「女儿也是这么想的。」夏兰桂靠在母亲身上撒娇,「娘身上真好闻,好香啊。」 「又调皮。」 夏兰桂双手环住母亲的肩膀,心里温暖而踏实。 母女俩静静的没人说话,心里却是满满的。 半晌,牛嬷嬷的声音传来,「二夫人,大夫人连同二小姐过来了。」 母女俩对看一眼,汪氏跟夏元琴过来干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只是人家上门了,也不好装不在,毕竟烛火亮着呢,不好说里面没人。 胡氏朗声,「请她们进来。」 母女便从床铺上移到花厅的梨花木桌边。 一会,格扇开了,汪氏跟夏元琴一面拍着风雪,一面进来。 门开得太大,带进一阵风,夏兰桂一个激灵,冷。 汪氏进了门,老实不客气在绣墩坐下,满脸堆笑,「兰桂可回来啦,家里人日日念着呢,呦,皇宫不愧是皇宫,住了一阵子,气色都好上很多。」 「大伯娘太客气了,兰桂看大伯娘气色也很好呢。」胖了一圈。 「哎喔,我就别说了,家里事情太多,心里那个闷啊。」汪氏摇摇头,「对了,今日是带元琴来跟你道歉的。」说完,毫不掩饰的暗示着自己的女儿。 夏元琴十分别扭,但还是起身屈了膝,「大姊姊订亲那天,元琴不该那样出去的,还请大姊姊见谅。」 夏兰桂很想啧她,说——让我在怀王府面前丢脸,还想我原谅,想得美!不过自己将来出嫁,母亲还要在夏家生活,而夏家是汪氏掌家——虽然父亲有俸禄,不用看大房脸色,可是又何必树敌?于是皮笑肉不笑的说:「妹妹也禁了足,吃了苦,那就算了,以后别再提起。」 汪氏喜道:「就是,姊妹之间又不是外人,自然要亲亲热热。」 丫头端上四干果,天气冷,蔚房不管做什么点心出来,拿到这边都冷了,根本不能吃,那还不如直接放一些蜜饯糖果,省得浪费。 夏兰桂跟胡氏的母女默契还是有的,笑就好,不主动说话,看你想干么。 果然,汪氏是忍不住的性子,「对了,还要恭喜弟妹,主要也是恭喜兰桂,平云郡王醒了,以后肯定有好日子过。」 胡氏心想,还算人话,于是回道:「那就承大嫂吉言了。」 「自家人,我当然是希望兰桂好。」 夏兰桂跟胡氏又恢复原本的样子,只是笑,不说话。 汪氏跟夏元琴尴尬了一会,最后还是由汪氏这个老娘出马,「说来日子要过也是很快,等过完年,差不多也该忙兰桂的婚事了。」 「是啊,不过忙孩子的婚事,总是高兴的。」 「就是,子壹成亲时,我两个多月没睡好觉,真不知道事情怎么那样多,可是每天晚上都睡得好,身为母亲能帮孩子忙碌,心里可真踏实。」 胡氏顺着她的话说:「子壹现在膝下雨个儿子,大嫂也可以享享清福了。」 「还有元琴呢,这丫头没出嫁,我怎么可能享清福。」 胡氏想起怀王府来下聘那日,抬了八十抬聘礼,按照礼俗,夏家也要有八十抬嫁妆,可是夏家没这么多银子,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那八十抬原封不动抬回去,这样就不会失礼了,胡氏记得,当时汪氏还想扣一半下来,给夏元琴当嫁妆,好厚的脸皮。 汪氏自然不知道胡氏在想什么,就见她神色一下古怪了起来。 气氛实在很尴尬,但为了夏元琴,身为母亲也只好拼了,陪笑说:「兰桂是郡王妃,按照我们东瑞国的礼俗,郡王妃得带四个陪嫁,大嫂有个主意,弟妹听一下成不成。」 胡氏想都不想,「不成。」 汪氏傻眼,「我,我都还没说呢……」 「我知道大嫂想说什么,绝对不成。」 「可,可我还没说啊……」 「我知道,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大嫂,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元琴,我就算刚开始不明白,听到陪嫁也明白了,不用讲,不行。」 「弟妹,我们总是一家人……」 「元琴推兰桂下水的时候有没有想我们是一家人,元琴出来捣乱兰桂的订婚时有没有想我们是一家人,兰桂后腰上那个疤,是元琴用烟花烧出来的,那时候有没有想我们是一家人。」胡氏没好气,幸亏她的兰桂命大,要是兰桂有什么万一,十个夏元琴也不够赔她一个宝贝女儿。 汪氏一脸讨饶,「那是意外啊……」 「意外就更简单了,可见元琴跟我家兰桂八字相冲,不然怎来得这么多意外,既然相冲,就更不要相处,省得麻烦。」 夏元琴眼见母亲还没开口,就被挡了回来,想起订婚那日见到的平云郡王,那样的俊秀无双,是,现在是伤了,但早上传来消息,已经清醒了呢,可见老天都站她这边,给她一圆相思的机会,原本以为自愿为妾,看在都是夏家人分上,二房会同意,没想到叔娘无论如何不让母亲开口。 夏元琴心一横,便跪了下来,「过去是妹妹错了,大姊姊别跟我计较,我是真心想侍奉大姊姊的,求大姊姊答应……不然妹妹就不起来。」 胡氏被这对厚脸皮母女气得都笑了,「你要跪就跪,高兴跪多久,就跪多久,叔娘我绝对不会阻拦,但是想跟我女儿过门,劝你还是放下这心思,你以为你叔娘傻,还是你大姊姊傻?不好意思,我们母女都不傻,也不吃这一套。」 v第四十章 胡氏顿了顿又道:「牛嬷嬷,进来,去跟老爷子、老太太说,大房小姐在这边自己跪下了,我们劝不走,请老爷子、老太太别见怪。」 牛嬷嬷觉得事情诡异,但二夫人发话也不敢不从,连忙去了。 夏兰桂内心也觉得这母女俩很奇葩,但也懒得跟她们说话了,「母亲到女儿房中一起睡吧。」 胡氏看到女儿,脸色马上温和,「也好。」 夏兰桂又吩咐,「黄嬷嬷在这边看着,二小姐若是要吃的要喝的都替她张罗,但别让她动二夫人的什物,懂吗?」 黄嬷嬷连忙点头,「老奴知道,一定好好看着夫人的东西。」 夏兰桂吩咐完,便穿起貂裘,也替胡氏系上保暖的兔毛披风,母女俩手牵手一起跨出坎子走了。 剩下汪氏跟夏元琴一脸呆滞。 过了一会,夏元琴才哭出来,「娘,女儿怎么办?她不允许,那个贱……」想到旁边黄嬷嬷还在,连忙改口,「大姊姊不允许。」 「我们先回去,娘一定给你想办法。」汪氏想着,女儿元琴容貌美,又善琴艺,听说平云郡王最爱听琴,到时候还不把平云郡王迷得死去活来,升为良人,甚至把爵位传给元琴生下的儿子,只是万万没想到,还没开口就被打回来…… 「先起来吧。」汪氏说。 「可是……」黄嬷嬷跟丫头都看着呢,她刚刚才说绝对不起来,现在马上起来,那不是自打嘴巴? 汪氏知道女儿爱面子,于是一把将她拉起,「这事情比娘想得还要为难,我们得回去找你祖母说,从长计议。」 【第十章 一府两个王】 夏家过了一个欢欢喜喜的好年。 特别的是不管宫中还是怀王府,都送了压岁钱来给夏兰桂,虽然只是一小锭金子,但心意无价,胡氏高兴得很,但夏兰桂只想着,不知道江瑾瑜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于是趁着正月十五,夏家女眷要上朝然寺祈福的日子,多添了香油钱——自己尽不到力,只能迷信了。 十五是过年的最后一天,朝然寺多的是来上香的各家女眷,往年都是如此,所以夏兰桂也不奇怪。 香客多,乞儿自然就多。 高嬷嬷早给小姐准备好一袋子铜钱,遇有人乞讨,就给上几枚。 烧着香,夏兰桂诚心磕头,拜托老天爷,千万让江瑾瑜身体完全恢复。 想想,又觉得自己贪心,原本只希望他醒,他醒了又希望他能走,太医说能走,现在又想他能够骑马射猎。 希望太医们大发神威,针灸得他完全恢复。 她始终记得秋猎的时候,他骑在马上,那样英姿焕发,猎到猎物时更是神采飞扬,好看得不行,她希望以后成亲,还能看到那样子的他。 磕完头,庶妹夏平春过来好奇的问:「大姊姊求了什么?」 「求家宅平安,平春呢?」 夏平春脸一红,她今年十六了,去年六月节没收到合意的花签,她刚刚跟老天求,希望今年六月节能有好结果。 夏兰桂见夏平春一脸害羞,打趣道:「我知道了,大姊姊前两天刚好跟母亲提起,你今年十六,是该说亲了。」 「大姊姊别笑我。」 「不用害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有个太史局丞祖父,御史台书令史亲爹,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要说亲事,不会太难的。」 夏平春脸上又是一红——费姨娘也跟她说起这事,但之前大姊姊进宫,胡氏在想女儿,后来大姊姊出宫,又差不多该开始准备嫁妆,这种时候,谁敢去打扰胡氏,夏平春原本以为要等大姊姊出嫁后,才可能打理她的亲事,没想到大姊姊前几日已经跟嫡母提起,心里不禁有几分高兴。 嫡母虽然宠爱大姊姊,但其实对他们一众庶子女并不差,既然嫡母想起自己已经十六岁,也许不用等到六月节,过阵子就会开始说亲。 这时汤姨娘挤了过来,讨好的说:「奴婢给大小姐求了个好签。」 「有劳你了。」 「这是奴婢应该的。」 汤姨娘以前仗着自己生了二房唯一的儿子,夏孝又只疼儿子,所以很不把胡氏跟夏兰桂放在眼中,可是风水轮流转啊,大小姐要成为郡王妃,子贰能不能当官,还不是靠这个姊姊一句话,为了儿子,汤姨娘这半年可巴结了,天天到胡氏房中陪说话,还在夏孝面前大说胡氏多好,当然也交代儿子夏子贰,没事多去找姊姊,姊姊进宫?写信去,好歹是姊弟,她总不会不管自家的弟弟。 朝然寺香火鼎盛,又是过年最后一天,因此城西各家女眷几乎都来了,这里一个夫人,那里一个夫人,认识的就互相打招呼,俨然成了另类交际场所。 夏兰桂正跟夏平春说着话,旁边突然一个富贵妇人走过来,满头珠翠,穿着极难得的纯白色狐裘,笑咪咪的说:「这位是夏大小姐吧?」 她点点头,「请恕小女子眼拙,您是?」 那贵妇自我介绍,「我的公公是太子太保,丈夫是尚书左丞。」 夏兰桂寻思,太子太保好像叫做……许……许光宗!许,许,她身边有谁姓许?还是从二品的高门。 于是试探的问:「莫非夫人是怀王妃的嫂嫂?」 许夫人笑说:「夏大小姐果然聪慧。」 「尚书左丞夫人过奖。」 v第四十一章 内心又想,怀王妃真不得了,亲爹是从二品的太子太保,亲哥是正四品的尚书左丞,然后丈夫怀王是正一品亲王,儿子江东是从一品郡王,然后她自己也是正一品的地位,真是一家都高门。 「这是我女儿,许婉倩,今年十六岁,婉倩,过来见过你夏姊姊。」 就见一个容貌普通的少女过来,行礼如仪,「婉倩见过夏姊姊。」 「妹妹太多礼了,称呼我名字即可。」 女孩子家没官位,这时候不是拼爹就是拼祖父,许婉倩的门户高夏家这么多,还称呼她姊姊,夏兰桂哪敢当。 许夫人笑说:「本来也想着过几天上夏家拜访,没想到刚刚去抄经房,听说平云郡王未来的郡王妃也来了,这不,赶紧出来好见人。」 「小女子普通,累得许夫人还特地出来见小女。」嘴上这样说,内心却觉得奇怪,干么特别来见她?还要到家里? 太子太保在朝堂上应该是第一排,也不是祖父可以攀谈到的对象,说白了,两家没交情啊,怀王妃到夏家,还能说因为她是江瑾瑜嫡母的关系不得不来,但许夫人来做啥? 饶是内心疑惑,脸上还是微笑。 微笑真是个好表情,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微笑就对了。 许夫人笑咪咪的,「等夏大小姐五月过门,我们婉倩就会以郡王侧妃的名义一道,这事情早先两家就已经说好了,不过后来郡王重伤,想来怀王妃也就没提这事,夏大小姐别误会,可不是我家婉倩不愿意分忧,是皇上没命令下来,她不好入宫。」 夏兰桂只觉得一群乌鸦飞过,嘎,嘎,嘎。 原来这许婉倩是准郡王侧妃,也就是她将来的「妹妹」。 东瑞国制,郡王可有一个郡王正妃,两个郡王侧妃,四个良人,十个姨娘,通房不限,侧妃可以跟正妃同日入门,也可以过几天,总之,一年内至少得张罗一个侧妃,两个良人,才好开枝散叶。 她还没跟江瑾瑜说到这个问题,没想到这个问题先撞上来,内心虽然不喜,可也没办法,东瑞国就像所有的古代王朝,男尊女卑,一夫多妻,何况以江瑾瑜郡王之尊,怎么可能守着她一个。 夏兰桂一直自欺欺人逃避想这问题,但没想到在朝然寺这种无欲无求的地方被杀个措手不及。 可恶! 怀王妃真的也够了,之前因为自己儿子生不出男孩,不让庶子成婚,后来怀王发话,让温侧妃跟孙孺人给自己儿子张罗,她一定是觉得自己权力被剥夺,急急忙忙定下自家侄女给庶子当郡王侧妃——侧妃虽然不比正妃,但孩子也算嫡子,将来爵位也能一争,这个贪心的怀王妃除了要把常乐郡王的爵位传下去,还想让自己的甥孙继承安康郡王跟平云郡王,好贪心,吃相超难看。 说来,安康郡王已经跟长孙小姐成了亲,希望长孙小姐肚皮争气,一举得男,然后迅速册封孩子为世子,然后自己五月过门后,也一样迅速怀孕,迅速产子,迅速册封世子,让许家沾不上安康跟平云这两个郡王的边,气死怀王妃。 要说这许夫人也够有心机了,就算皇上没发话,但怀王妃可是嫡母,带着未来的郡王侧妃入宫探视,也没人会说什么,发话告诉皇后娘娘,郡王还有个郡王侧妃也想一起留下来照顾,皇后哪会不准,可是整整三个月,她从来没见过这个许婉倩,怀王妃几次跟着怀王入宫,也连提都没提过。 说白了,还不就是以为江瑾瑜不会好,打算把这事情作罢,没想到江瑾瑜命大,这下又连忙着要继续亲事,啧。 夏兰桂在心里骂了怀王妃跟许夫人几句,但脸上却笑意更盛,「既然如此,我就受了妹妹的礼了,现在还没过门,也不好贸然送妹妹见面礼,等曰后进了门,再补送吧。」 许夫人十分满意,「是这样没错,婉倩,你夏姊姊大度,以后你可得跟你夏姊姊好好相处,一起侍奉平云郡王,知道吗?」 许婉倩涨红了脸,「知道了。」 许夫人又继续说:「虽然我们许家的门户是比较高,但夏大小姐是正妃,依照礼俗,还是我们婉倩要上门拜访,等过完这个年,我们会正式投帖的,绝对不会让夏家失了面子。」 「那小女就等着许夫人跟妹妹上门,到时候我们好好说说话。」 「我这女儿内向又害羞,跟平云郡王的亲事定下后,也烦恼未来的郡王妃好不好相处,今日见到夏大小姐,我这个母亲总算也放了心。」 夏兰桂微笑道:「我们是姊妹,又不是仇人,许夫人尽可放心。」 哎喔,她觉得自己好虚假,明明很想打人,却还笑意盈盈的说着自己的违心之沦,我们是仇人,不是姊妹——跟我抢江瑾瑜的,通通都是我仇人,都该下十八层地狱。 许夫人又说了一会话,这才带着许婉倩离开。 旁边听了半晌的汪氏早等不及,「这郡王居然已经定下侧妃?这不是还在养伤吗,怎么就想着传宗接代了?」 她虽然也受打击,但是更不愿意听人说江瑾瑜的不是,「大伯娘没听许夫人刚才说,那是怀王妃定下的,嫡母作主,郡王怎么可以说不要。」 「那另一个侧妃,不知道定了没?不是大伯娘在说,最好选一个跟你亲的,听你话的,两人一心,把郡王牢牢绑住。」 夏兰桂知道这大伯娘还在想推销夏元琴,心想,干脆一次打击她好了,「另一个侧妃,肯定是孙孺人的娘家侄女,大伯娘在想什么呢。」 汪氏果然傻眼,「孙孺人的娘家侄女?」 「大伯娘之前不是也想把汪家表姊许给大哥,是大哥不愿意,跑到外面住了两个多月,大伯娘这才退让,您是不是忘了,还有大房的全姨娘,老想把哥哥的女儿说给子肆当正妻,因为这件事情都被大伯父打两次了也不怕,我们小门小户都这样了,何况是高门大户,肯定想用这种方式提拔娘家的。」 汪氏果然是打不倒的汪氏,很快振作,「郡王雨个侧妃,一个是怀王妃那边的侄女,一个是孙孺人那边的侄女,哎喔,兰桂你这样可是一个人哪,你一定要赶快把良人都提拔上来,培养自己人,不然将来整个偌大的怀王府,可就没贴心人了。」 夏兰桂简直服了汪氏,旁边有汤姨娘,有费姨娘,还有夏平春,夏代云,然后全姨娘也在,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下,还要继续讲。 告诉自己深呼吸,别理她。 这时候胡氏刚好抄经出来,见众人脸色各自古怪,问道:「怎么啦?」 高嬷嬷便把刚刚许夫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胡氏虽然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笑了,「许夫人真客气,还带女儿过来见你,这可是真心把你当姊姊,以后过了门,要好好相处。」 「女儿知道。」 一行人又去吃了素粥,各自捐了点香油钱,夏兰桂见乞儿可怜,又换了些铜钱给他们, v第四十二章 一人十个钱,人人都有,孩子一口一个「谢谢大小姐,祝大小姐平安健康」的声音,听得人更觉得心生怜悯,不过都只是五六岁的孩子,却已经必须自己养活自己。 想想,自己只要担心郡王侧妃跟良人问题,已经很幸福了,日子哪,得想好的,不能想坏的,皇后娘娘那样尊贵,皇上不也是四妃,九嫔丄一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皇上那么多老婆,皇后也活得好好的。 江瑾瑜是古代人,又是个郡王,不可能一夫一妻,她来到这个东瑞国,除了穷人,就没看过一夫一妻的,哪怕只是个下人,有了点银子,都会买个黄花大姑娘来当妾室,何况是堂堂郡王之尊。 夏兰桂,这样想就对了,你是千金大小姐,吃得饱,穿得暖,未来丈夫又是一表人才,已经十分幸运,若是穿越到小乞儿身上,连吃都吃不饱,那才叫悲伤。 一月底,宫中传来好消息,平云郡王已经能行走,于是回怀王府疗养。 当然,皇上对于「救驾有功」真正的赏赐也下来了——平云郡王晋封为平王,为一等亲王,从此可享王爷待遇,「平王府」的牌子还是圣上亲手题的,现在由于平王府的选地还在整理,所以暂时不搬家。 如今怀王府大门上,又多了一块牌匾,并排而立,怀王府,平王府,一府两王,是东瑞国百年首次。 朝堂百官当然说皇上封得好啊,江瑾瑜可是救了皇上一条命,不管给多少赏赐,那都是应该的,因为皇上的命很值钱。 夏家上上下下都很高兴,出了个王妃呢,感觉以后要官更容易了。 夏孝完全不掩饰他对官场的热爱,直接就跟女儿说:「之前想说是个郡王,所以爹只想要个八品,现在瑾瑜可是一品亲王了,岳父若还是八品,说出来他也没面子,兰桂啊,你去帮爹说说,国子博士的位置最近刚好空出来,这正五品的岳父,我应该还当得起。」 夏兰桂白眼翻到后脑杓,夏孝重男轻女,说她是赔钱货说了十七年,一等她跟江瑾瑜订亲,马上变成亲亲好女儿,乖乖好女儿,脸皮之厚,大概跟大伯娘汪氏差不多,两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会牢牢握住那一点宅门关系,然后对于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情,都是「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带过。 五品?五品是长在路边随便捡就有的吗,讲得好容易。 就在封王消息传出后没几日,江瑾瑜身边的大丫头上门给夏兰桂磕头了,就是去年秋猎时江瑾瑜带出门那个初一。 「奴婢初一见过夏大小姐。」 「不用客气,起来吧。」 「谢夏大小姐。」初一起身,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平王身子已经好上许多,让奴婢给您带信。」 啊啊啊啊,江瑾瑜不但能走,还有力气写信啦。 夏兰桂笑意盈盈接过,打开,上面只简单写着——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他写了一首有她名字的古代婚词。 哎喔,江瑾瑜看来正经正经的,撩起妹来还挺厉害的,一首小诗就让她内心乱跳,她的怦然心动。 他是怎么找到这首诗的,居然有她的名字,如果不是初一在,高嬷嬷、妙莲妙珠都在,她就要把信捧起来,亲上一亲。 知道他在康复中,她比什么都开心,「平王可吃得好,睡得好?」 「是,皇上爱惜平王,派了四个太医住在怀王府中,其中还有一个是副院判,日夜看顾,怀王一日四顿,都是按照太医开的,因为身上还是痛,晚上没办法睡得很好,可是太医说,这得养,急不得。」 睡不太好,这也难怪,外伤虽然好了,内伤却没这么快,夏兰桂顿时觉得有点心疼,不过想想,能感觉到痛也是进步,比昏迷不醒好一百万倍,「平王走是怎么走?快走?还是慢走?还是扶着东西走?」 「刚回府时要人搀着,现在可以靠自己扶着墙壁走了,副院判说,平王底子好,所以进步得很快。」 「那平王现在几斤重了?」 「昨日才刚好量过,刚刚过一百斤。」 一百东瑞斤,那就是五十公斤,江瑾瑜快一百八十公分,才五十公斤实在太痩,她知道急不得,但听到这样,还是会急。 初一能当上王府大丫头,自然有眼色,赶忙说:「您放心,平王现在一日四顿,副院判都说恢复得好呢,等身子更康复一点,能吃的量就更多了,现在如果吃不下要硬吞,反而伤元气。」 夏兰桂有点不好意思,「是我太急了。」 「夏大小姐是关心则乱。」 「对了,孺人娘娘可好?」总不能只关心未来夫婿,未来婆婆也得问一问,说来,孙孺人还是对她挺好的。 「孺人娘娘安好,只不过碍于规矩,不能天天到院子来看平王,奴婢每天会去盼乐阁跟孺人娘娘报告平王状况。」 夏兰桂心想,真是天杀的规矩。 就因为江瑾瑜已经成年,所以孙孺人就不能为他做任何事情,否则就是不孝,孙孺人为了儿子将来的立足,再想见儿子,也只能忍着。 自己也是,因为江瑾瑜醒了,所以就不能继续照顾他,不然就是男女授受不亲,会让人笑话她夏兰桂不知检点。 天哪,她照顾自己的未婚夫,还会被人戳着说你不知羞耻。 东瑞国太多莫名其妙的规矩了。 可恶,她好想见江瑾瑜。 「奴婢还得赶在王府关大门前回去,夏大小姐可要回信给平王?」 「不了。」她怕自己写信时情绪会激动,若只是单纯内心翻腾就算了,万一哭起来那可怎么办,反正已经是一一月初,距离他们婚期也只剩三个月,有什么话,到时再说,「跟平王说,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等着五月他来迎我过门。」 「奴婢知道,夏大小姐若无其他吩咐,奴婢便告退了。」 高嬷嬷连忙塞给初一个荷包,「劳烦姑娘跑这一趟。」 初一收下,又行了礼,这才慢慢退下。 v第四十三章 夏兰桂拿起江瑾瑜写的信,看了又看——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真是越看越喜欢。 两人订亲后,一直有书信往来,他写给她很多信,但没有一封让她这么喜欢。 江瑾瑜,快点好起来,我等着穿大红喜服嫁给你,王妃固然是荣耀,但我更希罕的,是当你的发妻…… 想念一个人真神奇,只是一张纸,两行字,她就高兴得要上了天…… 「大小姐。」一个小丫头在格扇外说:「二小姐过来了。」 夏元琴又来干么? 反正没好事,不见。 于是给高嬷嬷使个眼色,高嬷嬷意会,对外说:「大小姐刚刚歇下了。」 小丫头道:「是,那奴婢去回了二小姐。」 夏兰桂小心翼翼收起信,看着抽斗那一排,怕有二三十封了吧,刚开始说说诗词,说说风景,经过那番磨难,江瑾瑜开窍了,居然写了婚词给她,想起字中情意,又开心了一番,这才回到现实。 「嬷嬷你说,这夏元琴怎么老不死心,我都拒绝她几次了,还过来。」高嬷嬷安慰,「这代表小姐嫁得好呢。」 「平王还是个郡王时,她想着当郡王侧妃,后来发现一个许家女儿,一个孙家女儿早已经预备上了,又想着要当良人,现在平王已经是一等亲王,可以有一正妃,两侧妃,四孺人,十姨娘,通房不限,她应该又是想着孺人吧,亲王孺人是五品,她要是回娘家,祖父都还要跟她下跪,我怎么可能做这等事。」 「二小姐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感情好的姊妹才会一起过门固宠,但大房多年跟二房不睦,小姐怎么可能提拔她,又不是吃饱太闲。」 「真要从家里找,我不如找平春,至少平春不做妖。」 「三小姐长得太像二老爷,怕是不行……」 「我只是举例,我也知道她长得像爹……」平春跟夏孝,就是复制贴上,什么都不用讲,一看就是父女。 「四小姐倒是可以,不过现在才十三岁,太小了,过几年长大些,再让她过门固宠,倒是可以。」 「我只是举例啦,代云是我妹妹,我自然希望她风光大嫁,过门固宠这个太委屈了,我们夏家也算有门户,她要当个正妻不难,要是将来她真的入了平王府,上头有孙侧妃跟许侧妃,自己低人一等,生的孩子是个庶子,还是低人一等,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其实苦的都在后头,还是不要了吧。」古代嫡庶分明,妾室跟庶子那是有万般苦处,她不想代云经历这些,当个小户主母,好过大户姨娘。 「老奴看,小姐还是买几个漂亮丫头训练起来,小姐要是有孕了,或者小日子不方便,也能把平王留在房中,别让平王往侧妃房中去,至于那几个丫头,卖身契在手上,怎么样都不用怕。」 想起成婚,夏兰桂很开心,但想起成婚要带几个通房过门,马上又没力,只能在心里默念入境随俗,入境随俗,入境随俗,很重要所以要说三次。 不行,她得跟江瑾瑜约法三章,侧妃一个是嫡母怀王妃给的,一个是亲娘孙孺人给的,这没办法,收。 四孺人,一个都不准有,十姨娘减为两个姨娘,通房最多五个。 虽然大幅删减他的福利,但想想,这样一个后院也有十个人呢,一夫十妻,已经太多了,不能再多,再多她要回娘家。 是说皇上干么赏这么大,给点田地,赏赏银子不是很好吗,如果他只是个郡王,后院她肯定会删到剩五人。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她想加上一句:咏来日琴瑟和鸣,一夫一妻。 可恶! 三月花开,落英缤纷。 春风吹拂,百树生叶,院中一片绿意盎然,朝气蓬勃。 江瑾瑜已经可以如常行走了,体重也增加了不少,粗重的东西虽然还拿不得,但已经可以自己打理自己。 躺床三月,醒来两个多月,这才发现,原来「如常」这样难得。 复原也是一趟辛苦的旅程。 虽然如此,可是他不后悔——身为臣子,本就该为皇上鞠躬尽瘁,皇上是他们东瑞国的支柱,绝对不可以出意外。 还有,若不是遭此劫难,他不会知道夏兰桂居然这样对自己一心一意,他昏迷不醒,她不是选择退婚,而是选择入宫。 他很清楚记得那个被打动的瞬间,他的心里好像有什么流了进来,温柔得让他一阵心软,几个太医围着刚睁眼的他把脉,针灸,问他是否能动脚趾头,是否能动手指,左边的脚祉动一动,右边的脚祉动一动……她在那一群人的外面,一脸焦急的关切。 江瑾瑜第一次期待婚事的到来。 初一进来,见到他在自己穿袜子,连忙把手中的药放在桌子上,冲了过去,「奴婢来。」 「我自己来吧。」 「可是……」 「连本王的话都不听了,嗯?」 「奴婢不敢。」 江瑾瑜满意的看着自己穿上的袜子,然后慢慢的穿上鞋子,左手一抬,「药拿过来。」 初一小心翼翼把白色瓷碗放人的手——平王自从开始有点力气后,再也不用汤匙了,一定是用碗直接喝。 v第四十四章 江瑾瑜一口气喝完药,初一又赶紧奉上去苦的蜜饯。 这时,另一个大丫头月圆进来,「王爷,孙孺人跟孙家的表小姐来了。」 江瑾瑜一听,连忙脱下刚刚穿好的鞋子,又躺回床上,还顺便把锦被都拉好了——他以前就知道母亲想把娘家侄女孙爱娇给他当郡王侧妃,老实说,他本来觉得挺好的,他朝中事务忙碌,若是表妹入府,一定能替他承欢膝下。 但这次重伤醒来后问起,昏迷的三个月,孙爱娇竟然是一次都没来怀王府安慰过母亲,想必是以为他不会醒了,怕母亲提起亲事。 现在他好了,还封了王,居然又上门了。 好厚的脸皮。 江瑾瑜躺在床上,隐隐听着外面有说话声,然后是初一与月圆跟孺人请安,跟孙小姐请安的声音。 孙孺人进来后见儿子躺在床上,心里着急,「怎么又躺下了,前几日不是好好的吗?母亲听太医院副院判说,你都已经有力气可以小跑了。」 江瑾瑜躺床,是不想跟孙爱娇说话,但也不希望母亲担心,于是道:「儿子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头晕,躺一躺就好。」 孙爱娇马上问初一,「平王不舒服,可有去请太医?」 「……还没。」 孙爱娇怒道:「作死啊,平王都躺床上了,居然不去请太医,你们这群丫头,以为平王拿你们没办法,我等会就拿藤条,亲自替平王教训你们。」 初一不敢解释,只道:「奴婢马上去请太医。」说完,匆匆出了格扇。 月圆心想,真希望夏大小姐又难惹又凶,将来把这个嚣张的孙小姐制得死死的,最好天天立她规矩,看这个孙爱娇要跟谁发脾气。 江瑾瑜道:「我人不舒服,你吵什么。」 孙爱娇又怒道:「你们几个死丫头,别吵。」 「我说你。」 「我?」孙爱娇一脸意外,「我怎么会吵呢,表哥,我是关心你啊,这些个臭丫头一个一个都不上心,若不是碍于规矩,爱娇真想亲自来照顾表哥,表哥要是有爱娇的照顾,一定很快会好起来的。」 江瑾瑜一脸嫌弃,以前孙爱娇一个月会来怀王府拜访一下自己的亲姑姑,可是当他重伤不醒,孙爱娇马上就不来了,整整三个月,一次也没出现。 他是比较粗疏,但不是傻子,去年十二月时,孙家原本已经在为孙爱娇打听亲事,听说也和协律郎的庶子定了口头亲,只是千万想不到,他江瑾瑜居然醒了,还恢复神速,于是孙家当然马上说,口头亲而已,不算数,把协律郎气得冒烟,但被毁婚说出来没面子,所以外人也不清楚,只能说孙家人太多了,总有人看不顺眼孙爱娇这一房,这不,他才刚回怀王府呢,就有密帖投来,说孙爱娇趁平王受伤时,密谋亲事。 当然,他也不怪孙爱娇另谋出路,只是,既然已经有了新打算,就不该在他醒来时,又装作没事扑过来。 你真心对我,我真心对你。 而不是你看上权势对我,我还要真心对你。 一场病,让他看清楚很多,有得,有失。 感谢得到的,不惋惜失去的。 他很感谢老天爷。 【第十一章 害人反害己】 时间过得很快,每隔一阵子就会有好消息传来,平王能靠自己走超过半个时辰,平王能快走,平王能跑,体重已经有一百五十斤——以东瑞的斤数来换算公斤,就是七十五公斤,对一个一百八的男人来说当然还是瘦,不过已经好很多了。 现在江瑾瑜跟夏兰桂写信,只能用四个字形容:热情无比。 他说,他是为了如期成婚,才这么拼的。 超直接,看得夏兰桂脸红。 她完全不知道他哪找来这么多婚词,每隔几天就一首,然后自己也没用,每次想到将来的许侧妃跟孙侧妃就很烦,可是看到婚词还是会笑。 谷雨过,立夏到,接着是小满。 夏家已经忙好几个月,终于好日子要到了。 夏孝喜不自胜,觉得五品官位就在眼前,为了表示父女情深,破例拿了一千两出来给夏兰桂当私房。 她收不收?收,银子多可爱,她怎么可以拒绝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然后胡氏过来,又给她添了不少物事——都是胡氏当年的嫁妆。 她打死不收,母亲没儿子,在夏家还得银子傍身,有银子,天下任行,没银子,寸步难行。 母女俩推来推去,后来胡氏拗不过女儿,只能算了。 夏老爷子在订婚那时就给她一些房产,最近入夏,天气转热,老人家不是很舒服,就没特意过来,而是叫了心腹过来交代,也是那些话,好好侍奉平王,早点生下孩子,有什么事情就回家说。 就这样到了晚上,高嬷嬷笑说:「小姐早点睡,明早还要起来拜祖先。」 为了避免新娘子睡不着,通常会给一杯宁神茶。 夏兰桂睡得很香,正梦到鸡腿时,突然觉得有人喊她名字:兰桂,兰桂。 谁啊? v第四十五章 那个宁神茶太厉害了,她怎么感觉没睡饱呢。 那人又继续推她,兰桂,兰桂。 别推了,好好好,我睁眼就是。 睁眼,差点尖叫起来——不是高嬷嬷,不是妙珠,不是妙莲,是江瑾瑜。 江瑾瑜,在,她,房,里! 男人捣住她的嘴巴,「别嚷,是我。」 她点点头,江瑾瑜这才慢慢松开手。 就着掩映的烛火看着床榻边的人,一脸精神,嗷,脸颊的肉长回来了,摸摸肩膀,摸摸胸口,很好很好,都有肉。 夏兰桂一时也忘了时间地点都不对,喜孜孜的问道:「你都好啦?」 江瑾瑜微笑,「都好了。」 「你自己翻墙进我家的?」 「还带了一个人,守着比较远的地方。」 终于看到了人,夏兰桂心里高兴得不行,她的怦然心动已经恢复如昔,眼睛就像去年六月节见到时一样,那样明亮。 傻笑。 过了一会才想起,不对,他们明天要成婚,他居然今晚跑来,「你怎么来了?万一给人看到,堂堂平王居然翻墙,说出去那多尴尬。」 「事关我的未婚妻,怎能不亲自来一趟。」 「我?」 「你。」 「我在睡觉,丫头在门口守着,能出什么事情?」夏家准备万全,甚至为了怕她明日跑厕所,一整天都不能吃东西,只能喝些清汤,这样还能有事? 「权势比你想得迷人,人心也比你想得恶劣。」 夏兰桂心里想,在朝然寺遇到许婉倩时,两人也算和平,孙孺人的侄女,两人还没见过,至于江瑾瑜原本那两个通房,已经给了一笔银子,让她们出府嫁人,话说冋来,夏家的围墙这样高,能出什么事情? 江瑾瑜拉住她的手,笑说:「跟我来。」 她想,你又不熟我家,你想去哪我带你去吧,却没想到他拉了她的手,两人直接上了屋顶。 轻功? 轻功真的存在啊…… 江瑾瑜虽然不熟路,但似乎知道大致方向,移动之间毫不犹豫,夏兰桂当然就更知道了,去的是大伯娘汪氏的住处。 深夜时分,大抵也没人会想太多,江瑾瑜带着她轻易翻墙而入。 窗子的烛火还亮得很,可见里面的人还没睡,窗子边已经蹲着一个人在偷听,见到江瑾瑜,慌忙行礼后让开。 夏兰桂心想,大伯娘又搞什么,居然劳动了江瑾瑜? 两人有默契的蹲下。 汪氏虽然刻意压低嗓子,但由于深夜万籁寂静,说话的内容还是很明显。 「这十五两银子先给你,事成之后再给你十五两。」 「多谢大夫人赏赐。」 夏兰桂一呆,这谁? 不是大伯父,也不是大哥,大伯母的房中三更半夜有其他男人?大伯母还给钱,小白脸吗? 内心错愕,但还是继续听。 「娘,这事情保证万无一失?」夏元琴的声音。 「当然,哎哟,娘的宝贝女儿你放心,这人全家的卖身契都在你舅舅手上,就算被抓,也会一口咬定就是夏兰桂那贱人不想嫁给病秧子平王,所以想在大喜之前把身子给心爱的男人,放心好了,全家的命都在你舅舅那,这人孝顺父母,又疼爱子女,不会反悔的。」 夏兰桂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什么鬼? 绝对不是好事,但她前生年龄不大,这辈子也没活得太久,一时之间还串不起来那陌生男子能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 就听得夏元琴得意洋洋的说:「这样一来,女儿就放心了,说来说去,也怪那个小贱人,我三番两次做小伏低,想过门当平王孺人,娘,这孺人也是五品啊,到时候女儿回家可有多风光,偏偏那小贱人顾忌女儿貌美,怕女儿得了宠,怎么样都不允许,现在可好,等三更时,就让人去放春药,让这人躺上小贱人的床,两人想必……哼。」 汪氏笑着说:「是啊,你舅舅说,那春药可厉害了,在青楼,再怎么坚贞的姑娘只要吸上一点,都会变得人尽可夫,夏兰桂会在大喜之前破了身子,但这大喜之日不能没新娘子,不然丢的可是两家的脸,你只好勉为其难,代替姊姊出嫁,成为平王妃了。」语气竟是十分喜悦。 「小时候那烟花,女儿明明是要烧她的脸,可是谁想到那路居然有个坑,女儿跌倒了,烟花才只戳到她的后腰,还有,有次汪家表哥来,就是很爱喝酒的那个,女儿都安排好他闯进夏兰桂的院子,还跟他说只要他夺了大姊姊的清白,祖父一定会答应婚事,大姊姊的嫁妆可多了,他自己也高兴能娶个有嫁妆的妻子,女儿连守门婆子都打点好了,没想到那汪家表哥喝太多,居然醉倒在半路,她的运气怎会这么好。」 「我也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这样眷顾她,母亲我啊,可迫不及待等天亮了,等那小贱人药退,还不知道怎么想死呢,敢欺负我女儿,我有的是办法,我的女儿会成为平王妃,而那小贱人失了清白,自然只能随便打发。」 v第四十六章 她背后一凉,差点倒下。 人心居然可以这么恶劣…… 原来那烟花是故意烫她的,原来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逃过一次。 人心真可怕,使坏了一次又一次。 她若是真的吸了那春药,跟外人发生关系,不要说江瑾瑜,就算要嫁入一个平民百姓之家,都不可能了,东瑞国对女性很不友善,破了身子的女子只能当续弦,不能跟初婚的男子共结连理。 在这个清白大于人命的时代,若是她真的床上有其他男人…… 祖父会大受打击,母亲只怕也会一病不起,弟弟妹妹都会因为她蒙羞。 汪氏跟夏元琴这是要她去死,太狠毒了,怎么能这样狠毒。 若不是江瑾瑜知道了,万一、万一她们的计谋成真,那…… 因为婚期将近,夏兰桂本来就已经好几天睡不好,乍然又听到这可怕的计策,太过剌激,身子晃了晃,晕了过去。 「大小姐,该起床了。」高嬷嬷喜孜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已经五更,梳洗过后得去祭拜祖先。」 夏兰桂迷迷糊糊睁眼,「五更啦?」 「是啊。」高嬷嬷看着这个自己从小拉拔大的小姐有了好归宿,今日过了门,那就是平王妃,整个天下,也仅次于超品的皇太后,皇后。从此与公主都是平起平坐的关系,实在是太好了,不枉费二夫人这么诚心念佛,老天爷真灵。 夏兰桂起床,还是好想睡,眼睛都睁不开。 对了,江瑾瑜—— 昨天晚上那是作梦吧……梦吗?也太真实了…… 一定是梦啦,是梦,自己太想见他,才会梦到他跑到夏家来,对啦,夏家的墙那样高,他才刚刚复原,怎么可能跳进来,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太想她的未来夫婿,这才梦到未来夫婿。 夏兰桂打了个哈欠,下床梳洗。 大喜之日的祭祖,高嬷嬷选了正红色的牡丹锦,底下也是正红色的娇纱裙,头面则一律使用黄金。 对着镜子一看,好俗,但也知道大日子的规矩,高嬷嬷这把年纪,听她的不会错。 妙珠端来半碗米汤。 她一口就喝完,心里有点淡淡哀伤,这碗米汤就是她今日全部的粮食了,为了怕新娘子跑厕所,不会再给她吃的。 喝了更饿。 夏兰桂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高嬷嬷,高嬷嬷哄道:「小姐忍着点,等圆了房,就能上菜大吃了。」 现在才起床呢,到圆房至少还得六个时辰,好饿。 一面想着吃的,一面告诉自己,加油,成亲就这一天,忍过就过了。 走到格扇外,刚好胡氏在仆妇簇拥下进了垂花门,看到女儿一身正红色家服,忍不住又是欢喜,又是感触,「娘的宝贝女儿长大了。」 「娘,女儿今日可好看?」 「娘生的,当然好看。」 胡氏十分爱怜,今日过后,女儿就是江家人了,以后一年只能见两三次面,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是很寂寞的,可是见女儿嫁得好,又比什么都欢喜——这辈子死了两个儿子,最高兴的就是今天了。 母女携了手,朝祠堂走去——东瑞国的男女差异,又再一次的在祭祖上展现。 儿子娶媳妇,大事,祠堂是全家集合拜,还得算时间,吉时拿香。 女儿出嫁,小事,新娘子自己去拜就行,其他人想去就去,不想去也没关系。 路上,母女说说笑笑,十分和乐。 过菊花园的弯道时,隐隐传来叫嚷声。 夏老爷子是读书人,自然讲求安静,宅子里除了女人生孩子,否则一律不准大叫,轻则扣月银,重则打板子,夏家人都知道这规矩,但夏兰桂今天却隐隐听到喧闹,还非常大声,心里觉得奇怪,是谁这么不长眼。 哪个人在挨打?叫得这样凄厉,隐隐听见「冤枉啊」,「我的女儿啊」。 大伯娘? 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大伯娘在鬼叫什么? 「高嬷嬷。」夏兰桂吩咐,「你去看看是什么事情,让他们小声点。」 高嬷嬷躬身,「是。」 胡氏却阻止,「不用了。」 「等祖父听到,祖父会生气的。」 胡氏叹了一口气,「你祖父在呢,不然你大伯娘哪叫得这么大声。」 v第四十七章 「祖父在?什么事情啊?」 「糟心事,别提了,省得污了你的耳朵,女人成婚,一生只有一次,你可得把精神都放在这上面,其他的不用管。」 夏兰桂突然想起那个梦,那个江瑾瑜来找她的梦。 难道不是作梦,是真的有这件事情? 忍不住脱口而出,「夏元琴出了什么事情吗?」 胡氏错愕,「你怎么知道?」随即又生气,「是哪个死丫头多嘴,跟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没人跟女儿说,就是……大伯娘能这样喊,肯定跟夏元琴有关,娘,你就跟我说了,不然我得兜着这个疑问过门,心里多不舒服。」 胡氏没办法,「早上廖嬷嬷去喊元琴起床,却发现她房中有个男人,两人正……不说了,廖嬷嬷吓死了,赶紧去通报老太太,却没想到老爷子因为太早起来,所以去老太太房中说话,也一并听去,元琴说不认得那男人,那男人却一口咬定是元琴让嬷嬷开门让他进来的,现在正在对质呢。」 夏兰桂一凛,那梦是真的? 昨天江瑾瑜真来了,他不只带她亲耳听到汪氏跟夏元琴打算怎么害她,还让这对狠毒心肠的母女自食恶果? 天哪,如果他不是知道了,有了安排,今天早上高嬷嬷来喊她时,就会看到…… 虽然事情没发生在她身上,想想还是后怕。 在她离幸福这么近的时候,把她推入地狱。 今日是平王府与夏家大喜,京城的人都知道,平王府更是席开百桌,为了不让两家丢人,到时候夏元琴会替她出嫁,成为平王妃,享受荣华富贵,而爹为了面子,可能得逼她去死,又或者,母亲会跟着她一起去死。 天气已经转热,但夏兰桂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江瑾瑜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那计策用在夏元琴身上——她不同情她们,如果不是她们想害自己,今日的事情也不会发生,可是她担心祖父。 祖父这辈子最重礼法,知道夏元琴的房中有男人,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不行,她得去看看。 「娘,女儿想过去看看。」 胡氏亲自养大这孩子,又怎会不知道这孩子跟老爷子祖孙情深,让她放着不去管,自己去祠堂,那是不可能的,只能道:「娘跟你去。」 那男人被五花大绑在地上,嘴巴里塞了布,显然是不想让他再说话。 夏老爷子脸色铁青,夏老夫人气得脸颊通红,夏忠这个爹完全没让人失望,还是没用的缩在角落,汪氏哭着喊老天,倒是没看到夏元琴。 夏兰桂不想管这些,径自走到老爷子老太太面前,「孙女见过祖父、祖母。」 夏老爷子见到她,脸色总算好些,「昨天可有睡好?」 「太紧张,睡不好。」 「我也没睡好,一大早起来。」原本想去老妻房中,交代她今天别耍花样,要是今日又闹事,她就再上山念佛三个月。 却没想到走这一遭,竟听到元琴那离谱事——大媳妇真是不象话,这么大的事情,还想满着他。 气得要死,却不能不管,今天是夏家的大日子,晚一点就会有客人上门,一定要在客人上门之前把事情解决。 没想到元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自己不知道,后来就晕了过去,汪氏更是一直喊冤。 那男人挨打后说自己是汪家的家仆,奉命过来跟一个小姐欢好的,是谁他也不知道,总之会有嬷嬷引导,他只要好好办事,就有三十两。 汪氏尖叫直说不可能,没有这回事,老爷子别信,然后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冲上去,用布巾塞入他的嘴巴。 夏老爷子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果他还有力气,真想打死这个大媳妇——是,他是老了,但他不傻,要是真受了冤枉,会喊官府,喊对质,但这大媳妇只一昧的要这人推井,简直就是在告诉别人:对,我有问题。 他相信大媳妇不会害元琴,但也知道这男人一定是大媳妇引进来的,至于要做什么,那人都说了,奉命来跟个小姐欢好,夏家这宅子要说汪氏看谁最不顺眼,那就是兰桂了——三番两次拒绝她的提议,无论如何都不让元琴跟她过门一起侍奉平王。 订婚时闹事还不够,现在大喜之日,来个更狠毒的? 夏家到底哪里对不起她了? 夏老爷子很想问清楚,但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他没空理这些,最重要的是把事情掩盖过去,元琴再怎样都是他的孙女,他还是希望这孩子能有个美满的婚姻,只是已经失了清白,依照东瑞国规矩,就只能当续弦,元琴喊了他十几年祖父,让她去当人续弦,替前妻照顾儿女,自己生子后又面临财产分配问题,这些太糟心了,是,元琴是小家子气,但元琴是他的亲孙女,只要他在,他就会保她。 至于这大媳妇,等今日宾客走了,再等着他好好收拾…… 「祖父?」 老人家回过神,换上和蔼神情,「今日是大好日子,你想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你二妹妹的事情,祖父自有打算。」 汪氏大哭,「老爷子可不能这么不公平,只交代了兰桂,那媳妇的元琴怎么办,这人污了元琴清白,呜呜呜,媳妇不甘心,不甘心。」 夏老爷子没好气的说:「你不甘心,我看起来像甘心吗?把这人送官审问,你不要,找元琴来对质,你不要,我派人去你娘家拿下人名册来核实,你也不要,你倒是告诉我,你想怎么样?」 「媳妇,媳妇……」汪氏流泪说了半日,却说不出话来。 她是心疼女儿到极点,精心教养长大,琴棋书画都通,又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居然被这种人糟蹋,但又害怕到极点,万一老爷子知道人真的是她弄进来的,不打死她,也会让丈夫休了自己。 送官?怎么可以,这人原本说自己嘴巴紧,结果几个板子马上把事情讲出来,万一差役上刑,他就把全部的事情供出,那她跟元琴搞不好会被赶出去。 汪氏现在既心疼,又心慌,一个大活人在这边,一口咬定自己是汪家的家生子,是奉命行事,老爷子不好糊弄,万一…… v第四十八章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乔嬷嬷那老东西为什么会把人领到元琴的院子?还有,廖嬷嬷也没用,看到就看到,不会悄悄来跟她这个主母说吗?非得跑去跟老太太报告,老爷子居然也在,只能说一切太不凑巧了。 元琴,元琴将来要怎么办啊…… 夏老爷子气得要死,但今天还有很多事情,也不是生气的时候,「大媳妇,你进去给元琴洗洗脸,换件衣服,今日很多亲戚会来,别让人看出异样。」 夏老夫人惊讶,「老爷子,元琴……今日就说她不舒服,别出去了。」 「不行,元琴若是这么大的日子不出现,人家难免会打听出了什么事情,只能一切如常,将来才好掩盖过去,大媳妇,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想办法把下人的嘴巴都管住,别让风声透出去,要是以后有一点风透出来让外人知道,我就让忠儿休了你。」 汪氏知道老爷子这是要想办法保元琴的前程了——老爷子是七品官,想办法让元琴嫁给十六七岁的学生当正妻还是可以的,多点嫁妆,再提拔提拔那学生,让他把委屈吞下去,是,这妻子是破过身子,但娘家给力呢。 想到这里,心里总算松口气,擦擦眼泪,「媳妇谢过老爷子。」 夏忠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亲爹了,连忙道:「儿子谢谢爹。」 「好了,都散了吧。」夏老爷子忍住一肚子火,在看到夏兰桂时总算有些好表情,「祭祖了吗?」 「还没,路上知道这事情,怕祖父太生气,所以过来看看。」 「你乖。」 夏老爷子对这孙女一阵爱怜——今天这害人阵仗,原本是汪氏给兰桂准备的,虽然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发生在元琴身上,但想到汪氏居然对兰桂有这么深的怨恨,他只觉得很难过,家和万事兴,可惜大媳妇脑子装水,永远不懂这个道理。 「今日是孙女出嫁,亲戚会陆续上门,祖父恐怕有得忙,不如孙女跟母亲先送祖父祖母回院子,休息一会,等巳时一到,祖父祖母想歇会儿恐怕都没办法。」 夏老爷子一脸和蔼,「好。」 送老爷子跟老太太回松柏院后,夏兰桂又跟胡氏朝祠堂去——前生不信鬼神,今生特别迷信。 真的,不要不相信老天,老天有眼呢。 给祖先上香,祖先也伶保佑她的,希望生活有惊无险,能逢凶化吉…… 胡氏握着女儿的手,心里又舍不得又高兴,想起这小娃出生那天,好像才是昨天的事情,痛了两天两夜,这才生下来,不过五斤重,比一般婴儿小很多,哭声都很微弱,幸好还有点喝奶力气,不然都不知道要怎么养,那个小猫一样的小娃,现在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要成亲,还即将是一品王妃。 要是她两个儿子还活着,今日就有人跟自己一样高兴了……唉,不想了,好日子,再想儿子会哭,她是母亲,可不能给女儿触霉头。 想想,忍不住交代,「老爷子是从七品,这辈子也不怎么好色,不过一妻一妾,妾室还走得早,两个儿子,一嫡一庶,宅子就这么点大,还每天鸡飞狗跳,你到了王府,可得睁大眼睛,事事注意,银子多,那就不用省,这天下还没有不爱银子的人,后宅里,有银子就有忠心,该花的得花,让自己好过一点,知道吗?」 夏兰桂一直奇怪自己都要出嫁了,母亲怎么都没跟她交代这些,现在听到才知道,母亲要留着最后讲,这样她才能带着这些教诲一起过门,于是笑说:「女儿知道,娘还有什么要告诉女儿的,一并告诉我呗。」 「过了大门,就得当贤妻,不过不用大度,该给的药都要给下去,通房也好,姨娘也好,药不能停,不管是谁,都不能把儿子生在你前面,你看汤姨娘不过一个下人,也敢跟母亲顶嘴,凭什么?凭你爹的重男轻女,凭她有生儿子,平王就算没你爹那样严重,但没有男人不爱儿子的,你记得,比起讨平王欢心,更重要的是赶紧怀上,只有生下子嗣,你在王府的地位才能稳固,娘在家里也才能放心。」 夏兰桂乖巧点头,「女儿知道。」 「你过门就是平王妃,那可比孙孺人还要高上好几个级次,孙孺人如果对药有意见,你虚与委蛇一番也就好了,不用真的听话,你一定要记得,女人只有儿子那才是王牌——你看你大哥,当年那样喜欢苏氏,为了逃避你大伯母给他说的婚事,宁愿跑出去外面吃苦两个月,也非苏氏不娶,可现在呢,姨娘也好,通房也好,哪里少了,可苏氏可有委屈,可有憔悴?没有,你大嫂过得可好了,膝下两个儿子,谁还管丈夫哪。」 夏兰桂忍不住,「那可不行,女儿又要丈夫,又要儿子,平王只理姨娘不理我,我就回家。」 「怎么可以这样就回来,那不是便宜了那个什么许侧妃跟孙侧妃吗?」 「让平王收两个侧妃,还跟女儿同日过门,已经是很大的退让了,他要是日后被迷得不知道正妻是谁,那女儿不如回家当大小姐。」 胡氏都要被她气笑了,「傻丫头,谁不是这样过日子,忍忍就算了,这男人哪,好色也就算了,怕的是没出息,你爹虽然重男轻女,但看在他也给自己读书读出了前程,我还能勉强尊敬他,像你大哥,还是子肆那样,就巴望着你给张罗前程的,我都不知道他们的妻子要怎么想。」 夏兰桂想了想,「都不行。」 自从知道东瑞国这几年米粮价格稳定是江瑾瑜的功劳后,她就对他很尊敬——米粮稳定,百姓才吃得饱,古代不比现代,现代要是米粮少了,还能进口解决问题,古代要是少了,那就是有人得挨饿。 挨饿的日子太难受了,所以她觉得江瑾瑜很了不起。 然后就是秋猎,她第一次对他怦然心动。 温暖的太阳,干爽的风,他骑在马上,背后是一片广阔的草原,样子像一幅画。 如果说她原本是尊敬他,秋猎后就是爱上他。 然后他为了救皇上被横梁击中,卧床不起,看他日渐消瘦,她的心里满满的怜惜。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又敬,又爱,又怜——那是很强大的一种感情,然而,如果他太过好色,这一切都没用。 许侧妃是他的嫡母怀王妃给的,得收。 孙侧妃是他的亲娘孙孺人给的,得收。 就这样了,已经是极限,她之前允许他收姨娘跟通房的,可现在反悔了,不行,除非她们三人同时怀孕,那另当别论,但为了预防这点,她也会好好安排的,为了让平王身边不要出现太多女人,她相信许侧妃跟孙侧妃会很乐意跟她配合。 说来,原来古人说的「潜移默化」就是指这么回事,来到这世界十七年,她默默的也就接受了一夫多妻。 想想也挺烦的,同日过门,这到底是哪个阿达想出来的,感觉很像怀王府的长吏会提出来的主意,这样又能讨好怀王妃,又能讨好平王的亲娘,很划算。 可恶,就不能让她这个正妃开心一天吗? 听说平王府的图已经画好了,盖个三年就差不多,三年! v第四十九章 好吧,我忍,反正三年很快,希望老天保佑,最好搬家的时候她已经有个儿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当然,如果能三年抱两,那就太完美了。 前生没恋爱过,当然更没结婚生小孩,但是,她是很向往婚姻的。 宝宝,光看字面就很可爱。 啊啊啊啊,拜托菩萨保佑,她这个身子一定要健健康康,能生得出孩子啊——想儿子什么都太早了,得先让肚子大起来再说。 【第十二章 终于成夫妻】 一阳初动,二姓和谐,请三多,具四美,五世其昌征凤卜,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奏八音,歌九和,十全无缺鸳鸯和。 午后申初,吉时,锣鼓喧天中,一身大红喜服的夏兰桂出了夏家大门。 婆子不断洒着铜钱,引得巷弄的孩子出来争抢,那些都是人声,大喜之日,人声就是喜气。 夏孝往外泼了一盆水,表示此女从此与夏家无关,花轿远去后,关上了大门。 夏兰桂在轿中哭了一会,又想起平王府只要三年就能盖好,等她自己当家作主,就每隔几天回家一趟,反正平王府的女人她最大,谁能拿她怎么样。 想到这里才好过些,终于止住眼泪。 花轿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又听得鞭炮声。 从帐帘中隐隐看到有两顶粉红色的四人轿子在怀王府的大门旁边等着——有机会一定要掐一把王府长吏,正妃侧妃一起过门这么馊的主意居然想得出来。 不要说她这个正妃呕,许侧妃跟孙侧妃还要提早出门,等正妃先大红花轿过大门,自己才能粉轿过侧门,想想也绝对不愉快。 怀王府门口自然更加热闹,洒出去的铜钱中混着金银珠子,附近的人抢成一团。 红轿过了大门。 那两顶粉红色的轿子也过了侧门。 想想,许婉倩跟孙爱娇大概也是挺不舒服,侧妃,侧妃,还不就是个高级妾室,没有大红喜服,不能走正门,若是自己过门,还能悄悄的不要引人注意,现在可是撞在婚礼上,现场这么多人,心里只怕呕都呕死…… 花轿前面红色的纱帘被人掀起,看到江瑾瑜的笑脸——很神奇,坏心情不见了,是,会有侧妃,但她想到的都是两人以后怎么相处。 她的坪然心动。 他把手伸进来,夏兰桂把自己的手递了上去,他反手握住,跟她记忆中的一样,温暖,干燥,比她的手掌大了一圈,他还捏了捏她,夏兰桂心想,哟,有力气炫耀来啦,好,本姑娘也捏回去。 江瑾瑜低声笑道:「别淘气。」 「我偏要。」奈何她力气不大,对已经恢复健康的江瑾瑜来说,也不过不痛不痒。 江瑾瑜手握新妻,一脸春风得意,引导着她跨越格扇前的坎子,过火盆,踩瓦片,象征不好的都过去,从今以后是新的开始。 虽然还没到宴客时间,但亲戚都已经提早到了。 夏兰桂听见很多人的声音,尽管红布盖头,但想也知道会有多热闹。 怀王二十年前救驾有功,平王二十年后救驾有功,一府二王,这等荣耀,多的是落魄皇族前来拜访——东瑞国制,爵位一年一降,王爷,郡王,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然后就变成普通人。 当然,追寻祖谱仍然是皇家人,但没了爵位,没了俸禄,不是普通人又是什么?只是今日是好日子,能拿出皇家对牌的,都还是放了进来。 礼官眼见时辰差不多,大喊一声,「新人立位,一拜,拜天地。」 在嬷嬷的搀扶下,顶着厚重凤冠的新娘子手拿喜结朝外拜了一拜,也不敢弯太低,万一凤冠掉下来,那就好笑了。 「二拜高堂。」 再拜。 「夫妻交拜。」 我拜。 「送入洞房。」 啊,总算完成一半了。 这时候,新郎是不能亲自送的,亲戚这么多,跟着女人走成什么话,于是接下来便由王府的嬷嬷接手,小心翼翼扶着平王妃朝平王所住的晴岚院去了。 喜房自然一直有人来,其他的王妃,郡王妃,国公夫人,还有江东的妻子小齐氏,江山柏的妻子长孙氏,还有长公主的女儿,长郡主,郡主……好多好多,王府的叶嬷嬷一直在旁边提点她,这是谁谁谁,这又是谁谁谁,然后江瑾瑜的四个妹妹也来了,江友柔,江易柔,江觅柔,跟江瑶柔,都是小姑,得好好打招呼,但人真的太多了,夏兰桂连小姑们的脸都没看清楚,就又被介绍另一个县主夫人之类的。 还有,二嫂长孙氏怎么那样胖,不是在山上出家三年才回到京城吗?还是说怀孕了?想再看一眼好确定,但却找不到人了。 都不知道应酬了多久,有个大娘子来说,准备开席,请各位贵客可以上席了,房中这才安静下来。 江瑾瑜的大丫头初一过来替她拿下凤冠,「宴席至少要一个半时辰,王妃先歇歇,奴婢去端些点心过来。」 夏兰桂心中欢呼,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她肩膀好重,肚子又饿。 不一会,初一又敲门进来,手上捧着四种点心,咸的是绣球干贝,四喜饺子,甜的是桂花定胜糕,枣泥锅饼。 夏兰桂实在很想全部吃完,但又想,万一话传出去,说平王妃很好吃,那可怎么办,她可不想刚刚过门,就丢江瑾瑜的脸。 v第五十章 于是捡了一个干贝繍球,半块枣泥锅饼,剩下的只能含泪拜拜。 呜呜呜,吃了一点,更饿。 古代的婚礼对新娘太不友善了,像现在,她一个人在房中饿着肚子枯等,江瑾瑜在外面大吃大喝,太不公平了。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初一,许侧妃跟孙侧妃去哪了?」 快要进大门时,还看到两顶粉红色的轿子在路边等,可后来她出来踩瓦片时完全没感觉到这两人,因为礼官只说「请平王,平王妃……」,都没提到许侧妃跟孙侧妃,两个大活人呢,礼官不可能没看到。 初一恭谨回答,「王妃进大门后,两位侧妃就由嬷嬷陪着,往自己的院落去了。」 夏兰桂只觉得问号,她以为四人会一起拜堂呢——若不是为了这个,干么跟着同一天过门啊。 王府的叶嬷嬷笑说:「王妃不用奇怪,侧妃就是侍妾,哪有那个福气可以跟正妃一起行礼,现下恐怕都已经梳洗完毕,自己在吃晚饭了。」 她心想,自己要是许侧妃或者孙侧妃,肯定七窍生烟,规矩就是在说「你们不配」,到底为什么要同一天过门哪,王府长吏真是天才,这种让大家都不开心的主意也想得出来。 太阳完全下山了。 刚刚进房时,还看得到阳光穿过梅花窗,把青砖地晒出一条一条阳光,越来越斜,越来越斜,然后不见了。 从黄昏到入夜,也不过就是一会儿。 叶嬷嬷燃起了烛火,桌上一对龙凤烛,窗边一对百子烛,把房间照得很明亮,象征好事成双。 夏兰桂心想,差不多也戌初了吧,宴席应该散了。 彷佛在回应她似的,不远处又传来喧闹声。 高嬷嬷喜孜孜的说:「平王过来了。」 她先前想「快点回来,快点圆房,我要吃饭」,可现在人真的就在不远处,却突然害羞起来,来不及说什么,高嬷嬷又把凤冠放回她头上,盖上喜帕,眼前只剩下大红色。 格扇开了。 扑通扑通,夏兰桂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叶嬷嬷带头,「老奴祝平王,平王妃,早生贵子,多子多孙。」 几个丫头跟嬷嬷连忙跟上,「祝平王,平王妃,早生贵子,多子多孙。」 「赏。」 江瑾瑜身边的随身管事连忙打开袋子,拿出一个又一个塞得满满的大荷包,房中每个丫头嬷嬷都有,一个也没落下。 月圆连忙捧高盘子,盘子上一根金色的喜枰。 江瑾瑜带着微笑,用喜枰挑起盖头——他的王妃,他的妻子,他们要成立一个家,一起携手过一辈子。 养伤虽然辛苦,但想到夏兰桂对自己一番情意,就觉得很值得,他原本以为自己只会娶一个门户相当的妻子,然后平凡一辈子,可是她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原来想念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她虽然不在眼前,但看到信也甜得很。 叶嬷嬷笑咪咪的,「请平王,王妃一起来喝合卺酒。」 江瑾瑜携着妻子的手走到铺了金丝红巾桌子旁,打开用红绳系的两月干葫芦,把酒注入,两人缠着手臂,各饮一边。 仪式结束后,叶嬷嬷笑咪咪的收好物事,笑着说:「天地配合,成双成对,夫唱妇随,万年富贵。」 另一个宋嬷嬷很明显的暗示,「平王,王妃,吉时已到,老奴们就在外面,平王跟王妃要什么,喊一声就是。」 夏兰桂只觉得脸都红了,又害羞,又期待,肚子不饿了,她的心里在放烟花。 下人都退了出去,江瑾瑜替她把凤冠拿下来,笑说:「可重了吧?」 「还好。」 扑通,扑通,她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他拉着她坐在百子床上,夏兰桂又想看他,又不好意思看他,想想,偷看一下无妨吧,没想到一瞄,两人视线对个正着。 夏兰桂连忙低下头。 江瑾瑜低低的笑,,「王妃怎么不看本王一眼。」 扑通,扑通。 哎喔,小心脏快跳出来了,糟糕,好紧张,好紧张,好紧张。 她觉得自己全身在发抖,但还是鼓起勇气拉住他的手,「王爷大妾身一岁,以后可得让着妾身些。」 「好。」 「妾身也会当个好妻子的。」 「好。」江瑾瑜一点她的鼻子,「你我夫妻,不用称我为王爷,也不用自称妾身,说『你』跟『我』即可。」 「那……那我从善如流啦。」 v第五十一章 江瑾瑜见她全身发抖,觉得可爱得不行,于是把她搂过来,亲亲她的额头,「不用害怕,本王会很温柔的。」 「我……不怕。」 江瑾瑜自己解了衣服,又替她解了,小心翼翼扶着她往后倒去。 夏兰桂心想,很温柔吗?应该是吧,至少她觉得挺好的,虽然很难形容,但她知道自己是被珍惜着的第三次时,她想到,江瑾瑜之前在信上说,自己已经恢复了,而且恢复得很好。 当时总是半信半疑,怕他是为了怕她担心才这么讲,现在她知道了,他不是说客气话,他是说真的。 他不但恢复了,还恢复得……相当好,非常好,超级好。 隔日起来,就是入宫拜见皇太后跟皇后。 礼法,礼法,夏兰桂饶是全身酸痛,还是打起精神来,在夏天穿着繁复的宫服,跪跪跪,拜拜拜。 皇太后没有特别给什么,但却当着宫女跟嬷嬷的面给了她一块牌子——可以不用通传,随时入宫。 二十年前,怀王保住她儿子的王位,二十年后,平王救了她儿子的性命,她是后宫女子,不能干政,金银财宝什么的又不足以表达感谢,于是想出这个方法,「哀家老了,就喜欢看年轻的孩子们亲亲热热,以后你每个月初一进宫跟哀家一起吃素,皇后也一道。」 夏兰桂连忙跪下谢恩——这恩典可大了,以后就算嫡婆婆怀王妃想拍她,都得想想这个是每个月都进宫跟皇太后还有皇后吃素斋的人。 换言之,她可有了一个大大的靠山。 虽然跪拜膝盖痛,腰也痛,但太值得了,随时能入宫的牌子呢,连皇后的亲娘都没能拿到的东西。 出了宫门,江瑾瑜已经从御书房出来,在那边等她了,见新婚妻子一脸笑咪咪,忍不住莞尔,「从皇太后那边拿了什么好东西,笑得跟猫一样。」 「皇太后赏我以后每月初一进宫,跟她老人家一起吃斋饭。」 江瑾瑜自然知道这个恩典很大,「你有这等殊荣,以后在京城只怕可以横着走了。」 「我可不希罕在京城横着走。」已经是夫妻,夏兰桂也就不用再顾忌,在马车里拉住他的袖子,小声说:「我……只想在王爷心中横着走。」 江瑾瑜被她弄得有点心慌意乱,连忙定了定神,「厉害啊,进宫一会儿,出来变成狐狸精是吧?」 夏兰桂嘻嘻一笑,把脸枕在丈夫肩上,心里开心不已。 两人就这样一路说话,时间倒也过得快,不用一个时辰,马车又回到怀王府。 怀王府当然也是规矩繁复——要给齐太妃敬茶,要给公婆怀王,怀王妃敬茶,又是跪跪跪,拜拜拜。 齐太妃十分高兴,三个孙子都成亲了,这个三孙媳妇虽然出身比较低,不过瑾瑜喜欢就好,想想便道:「本太妃已经不管事,早上请安也不用,只有两件事情,第一,好好侍奉瑾瑜,第二,快点怀上孩子,其他的本太妃都不要求了。」 夏兰桂连忙装乖,「孙媳妇知道。」 然后是怀王,他是男人,总不可能交代后宅的事情,于是只简单说:「家里是你嫡母掌家,要是有什么不懂便去问你嫡母,跟两个嫂嫂,四个小姑要常常走动,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能太陌生。」 她继续装乖,「是,媳妇懂得。」 最后则是怀王妃,「该交代的,太妃跟怀王都说了,本王妃再补上一件,我们怀王府孩子太少了,得多生几个,不只你要生,也得安排你两个妹妹赶紧怀上,一起开枝散叶,那才是王妃的度量。」 管太多,「媳妇谨遵教诲。」 哪有人在正房媳妇敬茶时,说起让妾室也赶紧怀上的事情,说穿了,怀王妃就是怕自己的亲侄女许侧妃被冷落——被冷落,那不是很正常的吗?江瑾瑜伤重时,许婉倩明明有资格入宫探视,却是一次都没出现。 夏兰桂在心里吐了槽,当然脸上表情可是乖得不能再乖。 然后她终于比较清楚看到二嫂长孙氏了,不是胖,那样子是有了,过门也不到半年吧,肚子就大了,效率真好,难怪温侧妃看起来喜气洋洋,就要抱孙了谁不开心。 齐太妃的规矩真的不多,就是大家互相认识,打了招呼,就说可以了,各自回房吧。 回晴岚院的路上,夏兰桂感叹,「二嫂看起来也怀有三四个月了,真是有福气,过几日我要上二嫂那里去沾沾喜气。」古代没妇产科医院,只能求迷信了。 江瑾瑜一阵好笑,「我们昨天才成婚。」 「好事不嫌早。」 江瑾瑜低声调笑,「那本王这几个月多努力努力。」 夏兰桂被闹了个红脸,但还是把握住这个机会,「这可是王爷说的,我想快点怀上,赶紧给王爷膝下添个孩子。」 太好啦,这是江瑾瑜自己说出来的,不是她去求来的——求这种事情好令人害羞,他能自己说出来那是最好的。 新婚燕尔,留他几个月,等她肚子大起来再说。 两人就着孩子的话题,有说有笑地回到晴岚院,许侧妃跟孙侧妃已经在等了——这又是东瑞国的奇葩礼俗,因为侧妃也算妾室,所以没资格去大厅拜见齐太妃,怀王,怀王妃,她们只能在晴岚院等,等着拜见平王跟平王妃。 夏兰桂自然早把东西准备好——江瑾瑜给她八十抬的聘礼,现在是她的嫁妆,要啥有啥,很好用。 许侧妃跟孙侧妃齐齐行礼。 一个是怀王妃的娘家侄女,一个是孙孺人的娘家侄女,只要她们不惹事,夏兰桂也不会去为难她们,不用当姊妹,当邻居就好,遇到了打打招呼,但也不用刻意来往,自己不想看到她们,她们应该也不会想看到她。 新婚后的第一天,太忙了,等到可以歇下,都已经是近黄昏的事情。 直到这时候,夏兰桂才想起另一件事情,「你什么时候要开始上朝?」 v第五十二章 「皇上放了我十天假。」 「那等明天,你带我到院子走走吧,我们婚前事情很多,说要来拜访孙孺人,也一直没机会,新婚才是我第一次进入怀王府呢。」 江瑾瑜想,他们订婚后没多久,他就重伤了,然后昏迷三个月,养伤三个月,夏兰桂就算有那心意示好,也没办法上门,「王府挺大的,可能要多走几次才会熟。」 「反正平王府建好还要几年呢,总够我时间好好熟悉熟悉,对了,大嫂跟二嫂可好相处?我是得多去亲近,还是没事少亲近?」 「大嫂那边就不用了,她连生两女,比起刚进门时不好相处,加上嫡母多疑,我封王之事让她也不舒服,你去接近她的媳妇,她大抵会觉得你另有打算,只怕会开始防着你,我嫡母一旦开始防着什么人,那个人就绝对不会好过的。」 「那二嫂……」 「二哥二嫂人没问题,不过二嫂现在怀孕,禁不起一点意外,你少跟二嫂接近,如果非得见面,也一定要有两个婆子,这是为了二嫂安全,也是为了你安全。」 夏兰桂只觉得脸都绿了,明明就是同一个爹,而且各自有爵位,根本不用争抢,还能这么步步惊心。 她原想着,二嫂天性孝顺,那肯定是比较好相处的,加上怀孕,可以过去沾沾喜气,现在想想还是别了,万一刚好就在她拜访时,二嫂肚子不舒服,那就是她的责任,轻则说两人八字相克,重则要担起责任。 好,大嫂少接近,二嫂生完后再接近,现在要问起小姑了,「瑶柔是你的亲妹,一定是可以接近的,那友柔,易柔,觅柔呢?」 「友柔是我嫡母所出,对于家世看很重,虽然你现在是一品王妃,可在那小丫头眼中,还是个七品门第,也不是不能接近,但跟她接近,你会被气死。至于易柔,是虞侧妃所出,虞侧妃就这个女儿,从小精心教养,也知书达礼,不过她八月要成亲,现在可能比较多事情,你若去找她,别耽搁太久。至于觅柔,是温侧妃的女儿,性子随我二哥,不难相处,不过年纪小,比较好奇,跟她一起,她问题多多,要耐住性子回答。」 夏兰桂点头,江友柔不用接近,江易柔可以,但是她忙,江觅柔也没问题,最后就是她的亲小姑江瑶柔,姑嫂当然会相处愉快。 她忍不住感叹,「听说麒王可把两侧妃,四孺人,十姨娘都安置得满满的,通房也不少,就连钰郡王都四十几个孩子呢,你能想象有四十几个兄弟姊妹吗?人数都比一队巡城士兵多了,可能有些都不认识吧,有郡王这个亲爹可以靠,那些儿子当然不可能分家,所以钰郡王的宅子就有二十户人耶,不是二十几口,是二十几户。想想就觉得父王也真克制,膝下才七个孩子,总共也才四个母亲。」 江瑾瑜道:「许侧妃跟孙侧妃,那真不能怪我好色,同意收孙爱娇时,我还没遇见你,只是觉得娶个表妹回家来孝顺母亲也挺好的,至于许婉倩,是嫡母所赐,不得不收,将来我出府,母亲还要让嫡母管束,我若不退这一步,母亲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将来平王府落成,他们夫妻就要搬过去,但却不能把孙孺人接入平王府,齐太妃可以让儿子养,那是因为先皇不在了才能出宫,而怀王活得好好的,断断没有妾室让分府儿子养的道理。 夏兰桂连忙解释,「我不是怪你啦,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只是有一点小感触而已。」江瑾瑜正色道:「本王答应王妃,本王的第一个孩子,一定会由王妃所出,本王的爵位,也只会传给嫡子。」 「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是自然。」他又不是不知好歹,他昏迷了,许婉倩没退婚,但也没有到宫里探望他一次,然后孙爱娇更绝,直接跟协律郎的庶子讨论起了亲事,而夏兰桂选择入宫陪他,他不能进食,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跟一口气,二十几个太医,没人能保证他还能不能走,这样都没吓走她。 是,皇上有令,但按照东瑞国制,未婚者若其中一方重伤,另一方可退婚,不会遭人非议,毕竟成亲是为了幸福,并不是为了照顾另一人的生活起居。 他现在还记得,迷迷糊糊中,听到她念的「鱼丽」,鱼丽于暂,鳝鲨,君子有酒,旨且多。鱼丽于罱,鲂鳢,君子有酒,多且旨…… 念得他好饿,然后就醒了。 那个瞬间,他心里起了惊天动地的变化,觉得她看起来好美,她的笑容真可爱,真想快点好起来,真想牵着她的手在院子散步…… 三日后回门。 夏兰桂真的很不习惯祖父跟自己下跪,可是没办法,本来就是先论朝廷,再论家礼,祖父若没跪上这一跪,哪日被参一本「不敬平王,平王妃」,就算是祖孙关系,那也是吃不完兜着走。 为了祖父将来仕途,她跟江瑾瑜坐在大厅最上头的位置,接受夏家众人的磕头行礼,直到受了礼,江瑾瑜说了「免礼」,她才能起身把祖父扶起来。 夏老爷子一脸欣慰,「已经是王妃了,以后可不能孩子气,要好好侍奉长辈,侍奉丈夫,知道吗?」 「祖父放心,孙女儿可乖了。」 若说放心,夏老爷子是放心的——回门是一件暗藏玄机的事情,丈夫对妻子满意,就跟着一道回娘家,亮相一下,要是不满意,自己回门的女子也大有人在。 平王能跟着回来,表示还行。 于是连忙道:「还请平王移步到书房,下官刚得到一张棋谱,想跟平王讨教一番。」 江瑾瑜知道这是想让夏兰桂跟母亲说说话,于是道:「也好。」 对前途十分热中的夏孝马上说:「下官对棋艺也稍有研究,便斗胆自荐了。」 江瑾瑜知道这人是夏兰桂的生父,怎么说呢,虽然以前对她不好,但好歹也是因为有这个当官的爹,有固定收入,她才能在大宅安好的长大,于是笑说:「也好,人多热闹。」夏孝喜孜孜的,彷佛已经看到自己来日高升的风光模样,「子贰,你也跟着一起到祖父的书房,平王是你亲姊夫,都是一家人,多亲近亲近。」 夏老夫人一看,不行哪,平王上门,这个好处都让二房讨了,这怎么可以,于是拼命给自己儿子夏忠使眼色,暗示他一起上,奈何夏忠胆小怯懦,连他爹这个从七品都怕了,何况平王这个一品。 但夏老夫人的眼色实在太明显,又不能装作没看到,于是夏忠只好也暗示自己的儿子夏子壹——你也跟去吧。 夏子壹犹豫了一下,二叔跟子贰还能说一个是爹,一个是亲弟,他这大哥算什么,以前跟兰桂也没特别亲,现在找什么理由扑上去?说来说去,都怪妻子苏氏,让她去跟兰桂走动走动,巴结巴结,她偏偏不要,要是她走动得好,搞不好兰桂就会自己说「大哥,你怎么不一起去呢,人多热闹呀」。 夏子壹当然不会去想,苏氏早就已经对他绝望,不想替他做任何事了,苏氏现在有两个儿子,照顾儿子不好吗?还去照顾丈夫这个巨婴。 夏老爷子并不是不想提拔自己的大儿子,他也特意多延迟一下,好让夏忠开口,偏偏夏忠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敢看这边,想想也没办法,只能算了,机会已经给了,自己不把握住,能怪谁呢? 眼见不能再耽搁,夏老爷子只好开口,「平王,书房请。」 就见夏孝、夏子贰喜孜孜跟上了,留下一脸生气的夏老夫人,无言的汪氏,不敢看娘的夏忠,还有暗自悔恨的夏子壹跟夏子肆。 夏兰桂抽了抽嘴角,这就是夏家的儿子们,还真够有出息的。 胡氏懒得管大房,挽着女儿说:「到娘房里去。」 「好。」 夏老夫人还想为了自己儿子做最后的努力,于是扯着笑容开口,「二媳妇,兰桂,别回房了,就在厅上,我们自己人说说话。」又对丫头嬷嬷道:「你们都下去,我们祖孙三代好说说体己话。」 v第五十三章 夏兰桂很想啧一声,但为了让母亲以后好过点,她还是选择了退让,「祖母有什么想交代的,孙女听着。」 夏老夫人一阵尴尬,她哪有什么好交代,才过门三天,总不可能现在就帮夏家的男人讨官位,但这种事情不先讲好,她始终不放心,于是道:「祖母是过来人,还是有些事情要交代你,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肚皮争气,再来,是娘家给力,这肚皮争气,祖母帮不了你,可是要说娘家给力,却有个方法。」 夏兰桂在内心哼了一声,说来说去,还不就是要我跟平王讨官位,真是好祖母,不管别人才刚刚新婚,立场为难,开口说要就要,一点顾忌都没有,啧。 心里不高兴,脸上却笑着说:「这倒是不用祖母烦心,皇太后很喜欢孙女,给了孙女牌子,可以随时入宫,我们夏家跟平王门户差异大,孙女也不是不担心,但有了这个大靠山,孙女这几天真睡得特别香。」 夏老夫人噎住了,啥?怎么会有这种事情,皇太后居然这么喜欢这个死丫头?她想了两个晚上要讲什么,这下完全派不上用场了啊。 「祖母若没别的交代,孙女便跟母亲回房,说些悄悄话了。」 夏老夫人这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了,三日回门,母女说说体己话是天经地义,总不能告诉她们:我也要听。 想讨官位,被堵回来,夏老夫人很不高兴,但却一肚子气没地方发,只能垂着嘴角,表示不开心。 夏兰桂才懒得理她,拉起母亲的手,「娘,我们去你房间——」 「平王妃。」大伯娘汪氏突然喊她。 夏兰桂觉得奇怪,礼多必诈,于是也没应,只是等着。 汪氏又戳了戳夏元琴,夏元琴这才一脸灰败的往前一行礼,「以前是妹妹不对,还请姊姊大人大量,别跟妹妹见怪。」 她想起那日蹲在汪氏房外听到的,脸色自然不太好看,只是静静的等,道歉?她不想收,但若夏元琴讲完了,她就要跟母亲回房。 「祖父帮妹妹说了一门还可以的亲事,但对方有个要求,想当国子监录事,不过是个从九品下,平王若安排,也只是动根手指头,如此,妹妹就能大红花轿,正妻过门,还请姊姊帮妹妹这个忙。」 她冷笑,想毁我清白,意图夺我婚事,还要我给你张罗?我像脑子坏掉吗? 不说清楚,这对母女,不对,这祖孙三人恐怕都觉得她夏兰桂欠了夏家,欠了她们嫡长一脉。 「国子监录事不用平王,我就可以安排,不过我不愿意,大伯娘啊,我喊你一声大伯娘,是不想祖父操心,你们母女什么打算,我清清楚楚——那人是谁,那药哪来,不能没有新娘子的大喜之日,有人想替我上花轿……」 汪氏脸色一白,夏元琴原本灰败的神情,更显灰败。 母女俩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情——怎么会,她怎么会知道?她知道了,现在又是平王妃之尊,会怎么报仇? 胡氏却是十分错愕,「兰桂,你说什么?你、你在讲什么?」 母亲的本能让她的思考异常快速,「那人是谁,那药哪来,不能没有新娘子的大喜之日,有人想替我上花轿——」,这样就说的通了,为什么夏元琴房中冒出个男人,汪氏却害怕事情闹到官府,死活不想给女儿争个清白出来。 胡氏背后一凉,扑上去揪住汪氏就劈头盖脸的打下来,「你这狗养的,想害我女儿,想害我女儿,我打死你!」 汪氏理亏,不敢还手,被打了好几个巴掌,后来是呆滞的夏元琴回过神来,这才上去帮母亲。 胡氏气得整个人发抖,眼眶都红了,「你们这样坏心,都是报应,你们等着,天打雷劈还在后面,老天爷不会让你们好过。」 夏兰桂安慰胡氏,「娘别生气,女儿没事。」 胡氏想想不甘愿,又冲上去打了汪氏一个巴掌,呸的一声,吐了口水。 夏老夫人都傻住了,心想,还好自己刚刚已经让丫头嬷嬷下去,要不然大房做这等丑事传出去,元琴是不用嫁人了,但子肆还要娶老婆呢。 「看在祖父分上,我给你们两条活路,一是母女自请出族,永远不得回京,二是保有夏大夫人跟夏二小姐的身分,以孝心为名,出家十年,或者也可以选择继续在这夏家住着,但住得心惊胆跳,睡不安枕——因为我不会就此算了,你们想让我身败名裂,我会真的让你们身败名裂。」 她夏兰桂不是圣人,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快意人生。 以德报怨的是神经病,谁爱当谁去当,她是不会这么做的。 汪氏跟夏元琴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出族那就是什么都没了,出家虽然保有名分,但山上的日子要怎么过? 可是这么秘密的事情都会让夏兰桂知道,还有本事把事情反转过来,让她们害到自己,若留在夏家,只怕整日提心吊胆,那也不是人过的日子…… 【第十三章 夫君来相救】 夏兰桂觉得老天爷一定是怜惜她前生命短又命苦,所以今世好好的补偿了她一番——有宠爱她的娘,偏疼她的祖父,还有个好夫婿。 因为她是每个月进宫跟皇太后吃斋的人,所以嫡婆婆怀王妃不太会给她脸色看,亲婆婆孙孺人也是个不喜欢折磨人的软性子,齐太妃就更简单了,有时间过去一下,老人家总是很高兴,把她当孩子一样,让嬷嬷拿糖果,拿点心,再交代几句,好好养身子,快点怀孕,只要看到她乖巧点头,齐太妃就开心了。 朝上的司农卿告老还乡,皇上破例让江瑾瑜平王兼任司农卿——皇室兼官职,是东瑞国初次,不过平王本来就在司农卿那儿做事,加上救驾有功,哪个不长眼的会去跟皇上说万万不可,还不都是歌颂一片,说平王好,平王妙,平王呱呱叫,稳定米价最不容易了,平王过去三四年都做得不错,未来肯定也不会出差错。 夏兰桂真的很以夫婿为傲。 小暑过,大暑去,天气终于凉了些。 白露到,寒露至,院子里慢慢换上菊花盆景,空气中隐隐飘着桂花香气,冷香缠绕,好闻得不行。 就在这个舒适的日子里,她开始不舒适了,胸口闷得不行,明明最期待秋天喝酒吃蟹,高嬷嬷蒸了肥螃蟹,她却不想动筷子,脑子里想的是醋姜,对,就想吃醋姜,不用配饭,她就想手撕一条一条的,把醋姜当零食吃。 高嬷嬷算了一下癸水的日子,赶紧去请大夫。 一诊脉,却是好消息:有了。 脉象很好,孩子很健壮。 哇,这才过门四个月就怀上,效率也是挺高的。 v第五十四章 夏兰桂喜孜孜,派了一众人去报信,当然也有回夏家告知的。 很快的,孙孺人来了,十分喜悦,直夸她有福气。 齐太妃年纪一把,也亲自过来,给了她一本自己的手抄百子经,让她压在枕头底下,说会保佑顺产。 面对老人家的好意,夏兰桂笑说是。 晩点江瑾瑜回来,高兴得都说不出话来——已经十八岁了,同侪膝下都孩子两三个,自己这才首次当爹,怎能不高兴。 夏兰桂看他笑得停不住,心里也暖暖的,「我一定会生出个大胖儿子。」 「女儿我也喜欢。」 「小棉袄当然好,不过我想先安长辈的心,对他们来说,香火还是很重要的。」 江瑾瑜一脸眉飞色舞,「儿子也好,女儿也好,都是本王的心肝宝贝,他们会是京城最幸福的人。」 夏兰桂把脸靠在他肩膀上,「有爹疼,有娘爱,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有福气的。」 「你怀上了,那我去禀告太后,别让你入宫了,我们王府离皇宫可有一段路。」 「不不不,正是怀孕了,才更要入宫,让皇太后跟皇后看着这孩子渐渐长大,以后对这孩子也会多三分感情,我只要小心一点,就能给这孩子带来好处,没关系的,我会小心。」 人心很奇怪,没孩子的时候想孩子,有了孩子又想他们有个光明前程。 江瑾瑜寻思,如果是男孩,他这个父王还能在朝廷上提携一下,如果是女孩,他就算有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忙,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可能去跟女儿的婆家聊这些——有时候只是皇太后或皇后的一句话,女孩的命运就会大大翻转,想想兰桂照常入宫也好,若是小棉袄,得了皇太后的眼缘,只有好处,别的不说,皇太后发句话,小棉袄的婆婆肯定不敢虐她…… 想太远了,孩子还没生出来呢,但为人父亲原来是这种感觉,明明今日才刚知道,已经恨不得给他铺好锦绣前程。 「那你自己小心些,可别累着自己了。」 夏兰桂一笑,「放心,我一定给我们生个健康的孩子,哭声响亮,吃多拉多,头好壮壮,嗯,也不求他聪明了,就求他健康便好。」 「本王的孩子肯定聪明的。」 秋日的下午,夫妻俩靠在一起说话,讲孩子,讲将来,内心觉得温暖又宁静。 他们邰适生死过一遭的人,能这样牵着彼此的手,说着期待的孩子,对命运有说不出的感谢。 夏兰桂脸带微笑的说:「我现在想到一个词。」 「哦,说来听听。」 「千金不换。」 江瑾瑜微笑,他自然懂,于是也跟着说:「本王也千金不换。」 太医说她胎象很好,鼓励她多散步——太多夫人太太一旦怀孕,为了怕孩子有恙,动都不敢动,有些过了的甚至会直接躺床不下了,这样的女子一旦到了生产,没力气,死活都看老天爷,极是凶险。 太医循循善诱,「平王妃一定要活动,每日散散步,对小世子会很有好处,对您将来生产,也会有好处的。」 夏兰桂是现代人,当然知道,现代女人生不出来还可以剖腹,古代真的都靠赌了,所以说,生子这件事,「顺利是红蛋,不顺四块板」,四块板就是棺材,女人可是拿命来搏的。 她的预产期大约在明年四月左右。 这孩子真孝顺,秋天舒服,冬天不热,春天万物复苏,还好不是夏天怀孕生孩子,京城的夏天很可怕,又闷又热,她都不敢想象那么热的天气还得一个月不能洗澡,臭都臭死自己了。 不得不说怀孕真的太神奇了,贺尔蒙改变,她看什么都超顺眼的——自己已经拥有了小天使,看万物都是善。 「禀王妃。」小丫头进来,「许侧妃跟孙侧妃来迎接王妃娘娘了。」 夏兰桂站了起来,「我就出去。」 今日婆婆怀王妃要带她们三人,还有她的大媳妇小齐氏上山去拜拜,拜的是送子观音, 一来是感谢观音赐子,二来也是替小齐氏还有两位侧妃祈福,江东那房不知道怎么搞的,现在都五个女儿了,一个儿子都没有,急死怀王妃。 怀王府分级严格,侧妃得先来等她,再由她带队,前去正浩院迎接婆婆怀王妃跟江东的妻子,常乐郡王妃。 她怀孕后不喜欢红色,穿着一身杏黄色的宫装。 出了格扇,许婉倩跟孙爱娇连忙行礼,「见过王妃。」 「都是自己人,不用多礼。」 因为太医说要多散步,所以夏兰桂没坐软轿,三人一前两后,在花园小径上前进,说的都是天气,木芙蓉开了,粉红色的大丽花盆景放了一整排,天空很蓝,树叶转黄,秋天的风很是干爽,吹起来舒服得不行。 怀王妃已经穿戴妥当,见三个媳妇到来,这便准备出发。 送子观音庙位于城东郊区山上,是百年古寺,香火鼎盛,来的有求子的,有还愿的,香客终年络绎不绝。 怀王妃其实不想来这趟,但身为嫡婆婆,总不能不表示,不然传出去也难听,幸好天气不冷不热,不然真是遭罪。 想想既然是求子,那就把自己媳妇带上——小齐氏过门五年,已经两胎,都是女儿,她这个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希望老天开开眼,给儿子这房一个香火,她也不求多,能有一个她就满足了。 虽然是有两个王妃,但送子观音寺并没有给她们特殊待遇,怎么对其他的求子妇人,就怎么对她们婆媳五人,夏兰桂内心不禁对这寺庙的和尚另眼相看,四大皆空,这才是真正的出家人呢。 v第五十五章 五人一字排开,在蒲团跪下,磕头。 夏兰桂一直听到各种念念有词,各种祈祷发愿,不禁心生怜悯,生子对女子来说压力太大了,大嫂不是不能生,是大哥的染色体让她生女儿,可是看在怀王妃这个婆婆眼中,那就是媳妇的肚皮不争气。 磕完头,又添了一些香油钱,接着到后面吃多子粥。 怀王妃忍不住交代,「大媳妇,等一下你可要多喝两碗,我寻思着就是你前几次怀孕都没来这礼拜观音,这才会连生两女,今日我们婆媳诚心一点,你自己的肚皮也得争气,东儿都二十岁了,还没个儿子,你是正妻,得加把劲。」 小齐氏一脸愧疚,「都是媳妇不争气。」 「你是太妃的侄孙女,我不给你面子,也得给太妃面子,可是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再等你一年,你要是再生不出儿子,我可要提两个娘家侄女给东儿当郡王侧妃,到时候你可别说我这婆婆偏心。」 小齐氏低声说:「媳妇不敢,都是媳妇不好,惹得母妃不高兴。」 「你知道是自己的错,还算有救,诚心点,看看菩萨能不能给东儿一个儿子。」 夏兰桂跟高嬷嬷面面相觑——干么在这种地方训媳妇啊,这样她们很尴尬耶,又不能当作没听到,但又不好发表意见。 但她也懂一点婆婆的难处,就像她一样,一个侧妃是嫡婆婆那边的侄女,一个侧妃是亲婆婆那边的侄女,她真的是很不好责备——之前孙爱娇自己做了点心,擅闯江瑾瑜的书房,江瑾瑜让她处置孙爱娇,夏兰桂就很犹豫,重了,是打孙孺人的脸,轻了,是打自己的脸,那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说来,孙爱娇真的是很任性了,仗着孙孺人,想干么就干么,然后自己这个平王妃也很孬,就是不敢跟她杠上。 想想还是许婉倩好,又安静,又温柔,这几个月来,一点事情都不惹,安安静静的自己过日子——是嘛,这样不是挺好,江瑾瑜虽然不能说雨露均沾,但也看在嫡母跟母亲的分上,都有去两个侧妃那边啊,而且她们既然自愿为侧妃,自然是知道妾室的身分,点了头,过了门,再来抱怨不公平?这样对吗? 她想想,又觉得自己有病,居然这么平静的评论「露均沾」这个问题。 但也没办法,东瑞国里除了穷得娶不起的庄稼汉,几乎都是一夫多妻,别的不说,就连王府一个大管家,都能娶上三个俏丽姨娘,而江瑾瑜在这种环境生活了十八年,当然无法要求他只要她一人。 婚前,想到他也会去侧妃那边,她还以为自己会抓狂,会彻夜难眠,但只能说自己的乐观还是有好处的,因为她就一直安慰自己,江瑾瑜是看日子的,她知道——不要小看中医,医娘也会凭着癸水算日子。 只要是夏兰桂高中奖率的日子,江瑾瑜一定是连续几天努力,但侧妃那边,就是低中奖的日子,过去交作业的感觉。 真的很难为他啦,一个是嫡母给的,一个是亲娘给的,他不收就是不孝,然后若是不过去那边,一旦侧妃哭诉,遭殃的还是她这个平王妃,怀王妃会叫她过去,暗示她做人正妻要大度,孙孺人也会过来,暗示她瑾瑜年纪不小,要快点开枝散叶。 顺势而为,这才是生存的道理,而不是想着要跟所有人杠,退后一步说,她还有优势,自己在宫中陪伴了江瑾瑜三个月,光是这点,逃避的许侧妃,和预备跟别人订婚的孙侧妃就永远无法跟她比。 江瑾瑜是很知道好歹的,他对她真的很好。 他会去侧妃的院子,但从来不在那边过夜,王府中的人都知道,平王心中只有平王妃一人,她不用出手买通下人,个个都对她忠心耿耿。 夏兰桂,这样想就对了,不要钻牛角尖,既然到了东瑞国,就要入境随俗,不要强迫江瑾瑜去当现代人,因为他本来就不是。 何况自己还早先一步怀了孩子,孩子是上天给的礼物,肚子有了这小祖宗,终于消去不安——她一直很怕万一自己生不出来怎么办。 老天爷对她真好。 她放下求子观音庙熬煮的多子粥,用帕子印印嘴角。 这观音庙的风景倒是不错,虽然不大,但确有百年韵味,前庭还有一棵数十人才能环起来的老树,据说上千年了,枝干粗,叶子葱葱郁郁,都已经秋天了,现在也不见一丝枯黄,仍然十分翠绿,有不少妇人都摘叶子回家煮水,当然也是迷信,说这树多繁盛啊,喝了叶子水,孩子一定很快到。 怀王妃除了张罗自己的大媳妇多吃,也张罗自己的侄女多吃,那许婉倩平日饭量不大,被姑姑逼得直喝了三大碗。 夏兰桂已经怀孕,自然意思意思就好,那孙爱娇听得多子粥很灵验,也是一口气吃了三大碗,然后打了个嗝,声音还挺大,连续好几声,大抵觉得自己丢脸,开始装没事,彷佛刚刚打嗝的不是她。 大户人家有一个好处,大家都很会装没事,一个王爷侧妃这样打嗝,其实很失礼,但此刻没人提这件事情,硬要说,只有怀王妃的表情有点微妙,但她也没多讲什么,就是让身边的皮嬷嬷去打包一些多子粥,好给江山柏两个刚晋升上来的良人,免得回头齐太妃知道了,数落她这个嫡婆婆太偏心。 皮嬷嬷包了两大碗,交给身边的小丫头,接着又恭恭敬敬的对怀王妃开口,「禀王妃,时间不早,该回去了。」 怀王妃便道:「都听到了,去准备准备。」 讲得很含蓄,但大家都懂,意思就是,想去净房,现在快去,等一下上了车就是一路回家了。 求子观音庙到怀王府,大概要两个时辰,夏兰桂想到刚刚喝的那碗粥,很自爱的去了一趟洗手间。 妙的是,等她回来,孙爱娇好像这才想起自己也该去,「许姊姊,你不去吗?」 「我,我还好。」 「跟妹妹去洗个手吧,回程可要好久呢。」 许婉倩有点犹豫,但还是让孙爱娇劝走了。 夏兰桂有点傻眼,都几岁了还一起上厕所? 算了,她们高兴就好。 回程路上,很不妙的许婉倩吐了——大概是求子粥喝太多,加上行了一段山路,人不舒服,最不幸的是都吐在了她的姑姑怀王妃的裙子上…… 然后就是一路很不舒服的狂呕,粥吐完了,吐水,水吐完了,吐胆汁。 怀王妃眼见不行,让车夫直接就近找客栈休息,吩咐下人去找大夫,另外派皮嬷嬷回怀王府,告诉家里人她们这边有点状况,会耽搁一两天。 「姑姑,侄女没事。」许婉倩白着脸,「我们回王府吧。」 「你这样是不能再上路了。」虽然延迟了时间,但许婉倩是怀王妃从小看大的,又是亲弟弟的女儿,自然十分疼惜,「晚一天回去也不会怎么样,府里太妃在,不会有事的。」 「可,可这样累得大家……」 v第五十六章 夏兰桂连忙出声,「妹妹身子要紧,明日再回去也没什么。」 「就是。」怀王妃责怪。 旁边皮嬷嬷突然灵光一闪,「这,这许侧妃会不会是有了?」 许婉倩连忙摇头,「应该不是的。」 怀王妃却不这么想,满脸喜悦,「怎么不是,我看是,等会大夫来看就知道,你啊,快点怀上孩子,你祖父祖母信上天天问呢。」 说话间,管事已经找到一间不错的客栈,也把上房都包了。 一群女众,这便下了车。 这时,一个年轻掌柜过来,「小生带各位上楼。」 掌柜年轻又好看,嗓子温柔,还风度翩翩,怎么看都像是书中人物,几个小丫头顿时红了脸。 夏兰桂内心也喔了一声,这样子放在现代,当个偶像绰绰有余,剑眉星目,真好看——不过还差江瑾瑜五条街的距离。 那俊秀掌柜问道:「敢问这位可是夏大小姐?」 她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小的以前曾经在夏大人那儿念书,很受夏大人的照顾。」 夏兰桂内心问号,可我不认得你啊。 不过算了,既然是祖父的学生,也不好装作不认识,于是笑了笑。 「小的虽然是商人的孩子,但夏大人却一视同仁,对小的跟其他的世家公子一样,没半点偏心,小的很感谢,后来因为哥哥病故,家中无人帮忙,这才断了学业,不过夏大人曾经送小的一席话,受用至今。」年轻掌柜显得很高兴,「今日见到夏大小姐,是小店的荣幸,需要什么,还请您直接吩咐,千万别客气。」 也太多礼了,但人家又没恶意,于是夏兰桂道:「若有需要,会再找掌柜的,多谢有心。」 那掌柜遇到老师的孙女,十分高兴,亲自领了她们上去,但也知道男女有别,让妻子陪同她们各自进房,自己只在外头等着。 隐隐听见他吩咐今日不再接待外客了,要专心接待恩师家的孩子。 高嬷嬷笑说:「王妃可要把今日之事跟老爷子讲,他老人家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是自然。」并不是要中举才叫出息,能够孝顺长辈,堂堂正正做人,也是出息,掌柜的妻子肚子都好大了,看样子这一两个月就会生,就算不入仕,人生也是很圆满的。 客栈五间上房,怀王妃,小齐氏,夏兰桂,许婉倩,孙爱娇,刚好一人一间。 很好很好,通常在外面需要将就,这下一人一房,大家都方便。 妙珠从外面打了干净的水进来,奇怪道:「也不是奴婢多心,只是哪有侧妃身体不舒服,累得王妃也得跟她一样晚回家的。」 「婆婆不走,媳妇怎么能走,我若是一个人先回王府,那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说我不孝。」 这就是一个结,怀王妃疼侄女,不想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她这个媳妇要尊重婆婆,所以不能先行回家,然后也因为她这个正妃都不走了,孙爱娇当然也只能留下来。 她们这么临时,没想到还能找到有五间空房的客栈,真是太幸运了,万一只有两间房,一定是她跟婆婆同房,她才不要。 晚一点,客栈端了晚饭上来,六菜一汤,素的是凤凰鲜蔬,蒸豆腐,三菇白菜,荤的是葱爆河虾,酱牛尾,八宝鸭,当然比不上王府,但是能临时生出这么多菜来已经算不错,古代又没冰箱,菜肉都不是说有就有,想必掌柜的费了心去张罗。 感谢祖父,他慈爱的对待每一个学生,回报在自己孙女身上了。 吃了晚饭,她去了许婉倩的房间——身为主母,不能只顾着自己吃,也得管下面的人好不好,她若对这侧妃生病不理不睬,回头就等着被婆婆骂。 许婉倩已经喝药睡下了,嬷嬷说没怀孕,但吃太多了,导致气血不顺,这才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晚上还要起来喝一次药。 高嬷嬷给了那老嬷嬷一个荷包。 老嬷嬷迅速收下了,藏进袖子中,笑说:「若是怀王妃问起,老奴知道怎么说,平王妃放心。」 也不用夸大,但一定要告诉怀王妃,平王妃来过喔。 回到自己房里,打了个哈欠,除下外服,中服,脱下鞋子,这就爬上床睡了。 高嬷嬷年纪大,去跟另外几个老嬷嬷挤一般房,夏兰桂这边就由妙珠睡小榻守床。 今日奔波一趟,实在疲倦,她合上眼睛,很快的梦周公去。 夏兰桂翻了个身,鼻子闻到江瑾瑜的味道,心想,你回来啦? 秋收的季节,最近司农部的事情超多,上朝报告,下朝精算,他常常很晚才回府,她往往睡到半夜醒来,这才发现他已经回家。 丈夫很忙,但她觉得很棒,大丈夫应如是,她以他为荣…… 嗯,不对啊,她今天是住在客栈耶,怎么会有江瑾瑜身上的气味?但明明是他没错,她总不会连他的熏香都不认得…… 很想睡,还是睁开眼睛,江瑾瑜一脸笑意看着她,「真能睡。」 原来去求子观音庙是作梦啊。 夏兰桂对他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朝他靠去,想想又不对啊,这被子跟床单的质感不一样,王府的是上好的青山缎,现在的触感,最多就是丝绸吧…… v第五十七章 又睁开眼睛,江瑾瑜还是在笑,「不用怕,你在作梦。」 她醒了,整个人醒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是客栈没错啊,可,可江瑾瑜怎么会在她身边? 看着妻子一脸惊疑不定,江瑾瑜只觉得可爱得不行——他的娘子不傻,但段数还不够,他得好好保护她。 「你怎么来了?不是,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哪间客栈?」 「这点小事都不知道,本王怎么做事。」 她想起婚前,他也是偷偷跑到她房间,然后就出了夏元琴那件事情……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浮上。 江瑾瑜把她抱到怀中,「还早呢,睡吧。」 「这样我哪睡得着,快跟我说什么事情。」 「等天亮就知道了。」 夏兰桂实在很想说,等不及啊,等到什么时候,结果他伸手拍她的背,被哄了一下,马上倦意涌上。 她作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在拍戏,是她人生中最后一场戏。 她吊着钢丝要横过水面,底下没有防护网,也没有救生员,制片说,那样成本会很高,她很怕,但妈妈一个巴掌就打下来,说她不听话,说早知道她这样不懂事,就不要生下她,省得自己都快四十岁了还要操神。 她怕妈妈生气,一闭眼,蹬脚飞了。 她应该优雅的飞过湖面,但她只觉得自己稍稍往下沉,也不过就是几秒钟的事情,钢丝断裂,她整个人落入湖水里。 她还能听见周遭大叫救人的声音,可是谁敢下来,五度的天气跟一个溺水的人,没人敢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她吃了很多水,然后有人把她拉了起来。 她又能呼吸了,空气—— 「姑娘还好吗?」 不是制片,不是工作人员,他穿着一袭墨绿色的衣服,头发上戴着玉冠——他是她后来的丈夫,他是江瑾瑜。 耳边一阵吵杂声。 怎么啦? 真的吗? 让我看看…… 怎么这么多人,拍戏都是现场收音,不允许发出任何声响的…… 夏兰桂睁开眼睛,那声音不是来自梦里,是现实。 江瑾瑜也醒了,用长了点胡碴的下巴蹭她额头,她觉得痒,缩了缩,又想,还好床铺的帐子已经放下来,不然让妙珠看去,多不好意思。 外头传来一句「凡事有本王妃在」。 咿呀一声,格扇开了。 杂沓的脚步声传来。 夏兰桂内心怦怦跳,说她害怕,并不正确,因为江瑾瑜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她的天正顶着,她实在没什么好担心。 但要说不害怕,也不尽然,婆婆虽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但都能做到维持表面和平,这么不客气的言语,是她第一次听到。 「王妃。」居然是怀王,「本王是看在夫妻二十年,这才过来,可是你要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夏兰桂看了江瑾瑜一眼,后者居然还在笑,奇怪的是刚刚明明很不安,但看到他笑,她好像也好了。 真不知道是什么大事,怀王妃这样风风火火把怀王喊来……嗷,她想起来了,今天休沐,大家都不用上朝,难怪江瑾瑜这时间还在她床上。 「王爷,臣妾就是知道事情重要,所以不敢作主,这才斗胆让王爷过来一趟。」怀王妃道。 「什么事情,说吧。」怀王的声音很无奈。 「婉倩,你来讲。」 「姑姑,婉倩……」 「别怕,事情既然是你看到的,自然由你来说。」 「是啊。」孙爱娇居然也掺和进来,「姊姊看到什么就说,父王跟母妃在这边,他们自然会作主。」 过了一会,许婉倩才开口,「昨日婉倩因为身体不适,累得姑姑跟姊姊无法回家,心里很愧疚,昨晚喝了药,半夜又喝了一次,早上觉得身体大好,想亲自下厨给姑姑还有姊姊做点粥,聊表心意,却没想到去厨房的路上,瞧见昨日那个年轻掌柜……鬼鬼祟祟的,婉倩一时好奇,便跟了上去,发现他居然朝上房这里来,还……还……」 「还怎么?」怀王很平静。 v第五十八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还进了姊姊的房间,好像是说好的一样,他才轻轻敲了一下门,那格扇就从里面开了……婉倩不敢再看下去,连忙去禀告姑姑。」 夏兰桂睁大眼睛,许婉倩这死妞,睁眼说瞎话,亏得自己平常还对她不错,没想到她居然这样陷害自己。 转头看看江瑾瑜,突然懂了他为什么在这里。 夏兰桂听到许婉倩那样说,只觉得有种被污蔑的怒气跟委屈,江瑾瑜张开手,她靠了过去——这是她的天,她的大树,她的依靠。 坏人很多,人心难测,可是有他在,她不怕。 「婉倩,本王也算看着你长大,所以再问你一次,你都是亲眼看见的?」怀王没有生气,但声音中自有一种威严。 隔了一会,许婉倩这才回答,「是。」 「禀父王。」孙爱娇大概是看不下去,主动接口,「母妃带着我们到这边休息时,那掌柜就出来跟王妃叙旧了,两人很是亲热,听起来好像掌柜的是夏老爷子的学生,说不定两人以前就有关系,只不过在我们面前装作不认得而已。」 「我就问一句,你们,都敢发誓自己说的是真的?」 「爱娇能。」 隔了一会,「……婉倩也能。」 「王爷,不是臣妾看不得瑾瑜好,只是这件事情关系太大,所以请王爷亲自过来看,你亲眼见到了,总比臣妾说还要有说服力是不是。」怀王妃顿了顿,「好了,夏兰桂,我们都说这会子话,你跟你那奸夫应该也醒了,把帐子打开,出来认罪吧……嗯?装蒜就没事了吗?皮嬷嬷,去把帐子拉开。」 帐子内,江瑾瑜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伸手拉紧帐子。 皮嬷嬷怎么抵得过江瑾瑜的力气,自然是拉不开。 孙爱娇见状,忍不住上前帮忙,两人拉了一会,江瑾瑜突然松开手,皮嬷嬷跟孙爱娇跌成一团。 孙爱娇很快爬起,嘴里嚷着,「我看你这奸夫往哪躲——王,王爷?」 帐子外众人都惊呆了。 一群人要来抓奸,结果王妃的奸夫就是王爷? 江瑾瑜若无其事,「父王早安,母妃早安。」 夏兰桂一笑,许婉倩却是晕了过去。 【第十四章 一次拔毒瘤】 家丑不可外扬,大队人马回到怀王府。 许婉倩昏是昏了,但马上又被嬷嬷们弄醒,不然做错事情装昏就能躲过,这样家里哪还有规矩。 大厅中,怀王居中而坐,一脸错愕的怀王妃坐在左边,江瑾瑜跟夏兰桂坐在右边,许婉倩跟孙爱娇站在中央,脸色自然十分不好看。 怀王妃最先忍不住,「婉倩,姑姑是信了你,这才把王爷请过来,可是帐子里没有掌柜,却是瑾瑜,你倒是告诉姑姑,怎么会这样?」 许婉倩簌簌发抖,「侄女……侄女……」 怀王妃看她一副小老鼠的样子,又不忍了,毕竟是弟弟的女儿,喊自己姑姑十几年,怎么忍心继续为难她,于是转而问向孙爱娇,「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孙爱娇倒是口齿伶俐,「禀父王,禀母妃,媳妇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只是看皮嬷嬷拉不开帐子,帮忙伸手拉了一下——见到掌柜进王妃房间的不是媳妇,去打扰母妃休息的也不是媳妇,母妃这么问,媳妇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穿了,媳妇也没做坏事,只是喜欢看热闹罢了。」 夏兰桂看了江瑾瑜一眼,两人脸上不约而同露出同一种表情:这孙爱娇厉害,谁都看得出来她跟许婉倩有什么,但是偏偏又能撇得干干净净。 她说的,每个人都看得到,所以不是造谣,她做的,也不过就是帮皮嬷嬷拉帐子,这就更没什么了,是怀王妃下令拉的。 怀王妃一脸冒火,她说的没错,但就是很生气。 江瑾瑜心想,还是自己开口吧,可想到许婉倩胆子超小,万一又昏倒,那又是麻烦,于是语气也没那样严厉,「许侧妃,你意图陷害王妃,按照律法,打三十大板,除名,挨完板子,自己收拾收拾回许家吧。」 当然,他还有话没说完,这种陷害正妻的,都还要派人去娘家附近大肆宣传,好让附近人家知道这家女子娶不得。 只不过这话实在太后宅了,不是一个王爷应该说的,江瑾瑜便没讲,只不过厅上人人都懂。 许婉倩身子晃了晃,「王爷,妾身真的看见那年轻掌柜进了王妃的屋子,妾身……说的句句实话。」 江瑾瑜想,真是冥顽不灵,自己已经在饶她一条命了,她还死咬着不放,「真看见了?」 许婉倩连忙点头,「真的。」 「你倒是跟本王说说,那掌柜怎么会进王妃房间?」 许婉倩没开口,孙爱娇却抢着道:「王爷,这好说,王妃跟那掌柜,肯定在夏家就有什么,这个母妃跟嬷嬷都可以作证,那掌柜一见王妃,就马上问东问西,还说要报答什么的,一点顾忌都没有。」 江瑾瑜却是不理她,「许侧妃,本王在问你话呢,掌柜怎么会进王妃房间?」 「臣妾……」许婉倩一脸惨白,就是说不出话来。 怀王妃却看不下去,这婉倩她从小疼到大,实在不忍心,插话道:「话说回来,瑾瑜,你怎么会在三媳妇的屋子里?」 「丈夫在妻子的房中,很奇怪吗?」 怀王妃噎住了,无法反骏,但又觉得不对,过了一会才说道:「瑾瑜,这事情可大可小,但牵扯到许家跟孙家,你可得斟酌。」 v第五十九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母妃,现在儿子的正妻被人污蔑偷人,您让儿子要怎么斟酌?」 怀王一脸不高兴,「本王已经说过很多次,你是母亲,不可偏心,东儿之前有个通房出错,你可是毫不留情就打死了,现在换到瑾瑜,却要斟酌,怎么,只有你许家的脸是脸,本王的脸,瑾瑜的脸,都不是脸了吗?」 怀王妃连忙道:「王爷别生气,妾身不是那意思……」 「不是那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妾身不就希望别伤了和气嘛,这女人家关起门来不问外事,可是男人却是天天朝堂相见,今日罚了婉倩,王爷看到臣妾的父亲,臣妾的弟弟,难道不会觉得不舒服?」 「本王可不会,今日是许家教女不善,本王有什么好不舒服,说来,应该是你爹跟你弟弟要没脸见人,教出个什么女儿,什么都没学会,倒是先学会后宅那一套,陷害正妻?瑾瑜是脑子不好还是哪里不好,这么容易上当吗?」 怀王一顿训斥,怀王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想保侄女,但眼见侄女也保不住了。 江瑾瑜开口,「今日之事,就按照规矩来吧,许家女不守规矩,却还要王府给面子,没这道理,来人,把许侧妃的东西收好,送她回许家,至于板子,念在夫妻一场,每个月我会派人上许家,一个月五板,打完为止。」 许婉倩惊慌的抬起头,「姑姑,帮侄女求求情,婉倩不能回许家……孙侧妃,你也帮帮我,你是王爷的亲表妹,王爷会听你的……」 孙爱娇却是连忙撇清,「姊姊说笑了,妹妹不过是个侧妃,能讲什么呀。」 「妹妹……」 「姊姊就回家吧,凭着许家的门第,以后再嫁也不难,就算二嫁只能当续弦,那也总比老死在许家好啊……」 许婉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低着头开始想事情。 王府的人久经各种阵仗,一看就明白,这许婉倩有话想说,但得给她一点时间整理。孙爱娇连忙道:「父王,母妃,王爷,王妃,依照臣妾看,还是赶快把许姊姊送回许家,把事情讲清楚就好,相信许大人能理解的。」 「你不帮我……」许婉倩低低的开口,「好,那我就全部说出来,要死大家一起死……」 孙爱娇慌了,「姊姊胡说什么呢,妹妹怎么会不帮姊姊,实在是没办法啊,妹妹不过是个小小侧妃——」 许婉倩抬起头,「这一切是臣妾做的,不过,孙侧妃也有分。」 江瑾瑜微微点头,「说清楚些。」 「表哥别听她胡说八道——」孙爱娇急忙开口。 「许侧妃什么都还没讲,你怎么就知道她是胡说八道?」 「妾身……妾身……」孙爱娇说了几个字,却妾身不下去。 江瑾瑜对许婉倩道:「说。」 许婉倩便娓娓道来,虽然词不达意,又几次被孙爱娇打断,但众人也听得明白,竟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夏兰桂怀孕,孙爱娇原本以为表哥接下来会专宠自己,却没想到还是好几天来一次,想着这样下去,何时才能怀孕,而且就算怀上,上头还有正妻的孩子呢,自己亲生的如何才能出头,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王妃弄走。 这等大事,一个人自然谋划不成,得有帮手,对侧妃来说,最好的帮手就是另一个侧妃,于是孙爱娇找上许婉倩。 刚好怀王妃要带她们一群人上求子观音庙,机会来了。 许婉倩胆子小,几度犹豫不要,孙爱娇却硬是拉着她去洗手,让她把药给服了,吃了这药,会呕吐不已,怀王妃心疼侄女,自然会找客栈先休息。 至于那个年轻掌柜,当然是冒牌的学生,他是孙爱娇的哥哥从小倌馆找来的,风采翩翩,态度迷人,原本想着把夏兰桂迷倒就好,最好两人自己亲热起来,却没想到她并没有对他另眼相看,于是出动了第二计划——在王妃的饮食中放迷药。 对于别有心思的侧妃来说,迷药是个好东西,能让人昏睡,能让人任人宰割,清晨小倌再溜进去,把事情给做了,然后什么都不收拾悄悄离开,等怀王妃来掀开帐子,看到那一床,自然会明白。 夏兰桂将会被处死。 但平王已经是王,不能没有正妻,这时候最可能从许侧妃跟孙侧妃中挑一个。 孙爱娇就是这样哄骗许婉倩的,「姊姊,这可是一半的机会呢,你不想搏一搏吗,若是你当了正妃,将来生了儿子就有保障,若是妹妹当上正妃,有这把柄在姊姊手上,妹妹也会对姊姊好的。」 许婉倩本来就是个没什么主张的人,被这样一说一哄,就同意了。 虽然在求子观音庙时一度想后悔,但还是在净房被孙爱娇喂下药物,既然吃都吃了,也无法回头。 只可惜,老天爷没站在她们这边。 许婉倩颠颠倒倒说完,一脸灰败,「只是臣妾始终不懂,明明是看了那小倌进了王妃房中,怎么会变成王爷。」 江瑾瑜觉得好笑,「你们真以为本王不管家事?」 许婉倩一脸茫然,「啊?王爷知道?」 「自然知道,本王什么都知道。」 怀王妃一脸错愕,觉得没面子又不高兴,「瑾瑜既然知道,怎么不早说,省得大家这一番折腾。」 「不抓个现行,只怕有人会不服气,再者,两个都是我的表妹,我总希望她们能悬崖勒马,别让家里人太伤心,可惜——」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夏兰桂是个粗疏性子,他为了妻子安全,只能多收买下人,银子他多的是,有银子,就有忠心,孙爱娇刚起心思,就有人来报告了,最近孙侧妃跟许侧妃走得近。 后宅女子能走得近,绝对反常,于是他开始撒网下去,没想到两人策划的居然是这一龅,这已经不是争宠了,这是想杀人。 想想,如果一切按照计划,夏兰桂可是得死的,上了玉牒的人敢偷汉子,那是丢皇家的脸,只能以死赎罪。 v第六十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他跟许家跟孙家是早有口头约,只不过那时他是郡王,原本是郡王侧妃,没想到皇上封了他当平王,他也懒得再挑,那就一样吧。 他伤重时,许婉倩没进宫看过他,孙爱娇甚至已经跟别人说起亲事,老实说,这样的女子他不是很想要,但顾及母亲孙孺人在王府的生存艰难,他还是点头,娶了嫡母的侄女,让嫡母高兴,娶了亲娘的侄女,让亲娘高兴。 只不过没想到有人这样都不满意,是,他江瑾瑜是偏爱正妃,但他偏爱正妃有他的道理,夏兰桂那样对他他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会不感动,在她念书的声音中醒来,看到她那一脸惊喜,知道她在床榻边守了自己三个月,怎么会不偏心? 如果一个「什么都没做的侧妃」跟「付出真心真意的正妃」受到一样的待遇,那才奇怪吧,他又不是只看美色的昏庸丈夫。 他也不求许婉倩跟孙爱娇要多么贴心,事实证明,这两个都是只想着自己多——人性,他已经没怪她们了,没想到她们会起这样的心思。 是,他是可以说出来让父王跟母妃定夺,但是没证据,人人都可以抵赖,不如将错就错,好把毒瘤一次拔出。 孙爱娇尖叫起来,「她胡说,父王,母妃明鉴,这许侧妃是眼见自己保不住了,想陷害媳妇,媳妇什么都没做。」 「好了,本王没聋,不用这么大声。」 孙爱娇张嘴,怀王说什么她都可以回复,但偏偏怀王要她小声一点,这是要怎么继续喊冤下去? 怀王一脸无话可说——瑾瑜昨天就跟他提了这事情,跟他说,如果怀王妃来请就去,但不用生气,因为夏兰桂没做有辱皇家的事。 他想着,妻子虽然比较偏心自己亲儿子,但大事上也没胡涂过,应该不至于会把事情闹大,没想到她偏疼许婉倩,信了侄女的话,命人快马来报,强调大事,让他一定得去一趟。 好,他去。 因为心里有准备,所以也没生气,只是静静看着众人表情,他相信妻子不知道,因为妻子看起来非常光火,许婉倩则有些害怕,至于孙侧妃,满脸写着看好戏,他是年纪大了,但不胡涂,这些小表情别想瞒过他。 怀王已经知道原委,并不会感觉生气,只是有点意外,许婉倩这孩子看起来不像胆子那样大的——不过人心难测,他觉得侧妃之位已经不错,但许婉倩觉得还不够,想再更上层楼,就像朝堂上的品级迷人,后宅的品级,也一样会让人失去理智。 许婉倩知道自己逃不过,只是坐在地上发呆。 孙爱娇想替自己说话,但细查下去,就会知道那药从哪来,那小倌谁找来的,都是孙家……于是只能使出最后一招:哭。 她也不求怀王跟怀王妃了,求江瑾瑜,「表哥,我是一时胡涂,你别怪我,我以后会乖乖的,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吧,不然姑姑知道,也会难过的,表哥你这么孝顺,一定不忍心让姑姑难过……」 「孙爱娇,本王为了让母亲好过,对孙家让步良多,但想想你是怎么对本王,当没发生过?你已经十六岁了,你觉得能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要是本王迷糊一点,今日已经怀孕的王妃就要死在你们手中了。」 「表哥……」孙爱娇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她如果回孙家,孙家也容不下她,这么给家里人丢脸,一定是会把她送到山上出家去。 不,她要当王妃,要跟表哥琴瑟和鸣,要……要……心里想了很多,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天下午,孙爱娇跟许婉倩就被送回本家,当然,有王府的嬷嬷跟着她们回去,做了什么好事,都要一一讲清楚——是你们不会教女儿,身为侧妃不好好侍奉正妃,居然还想陷害,如此心思歹毒,王府不敢留人。 至于会受到本家如何对待,那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出了王府,就不是王府的人,没有打听的必要,更没有关心的必要。 回晴岚院的路上,夏兰桂蔫蔫的,总觉得有点后怕,万一他们夫妻都粗线条,今天完蛋的人就是她了,真可怕。 江瑾瑜见她面如土色,知道她还在想,安慰道:「不用怕,你是本王的正妻,要害你没那么容易。」 「可是我仔细想想都好多次了,秦玫霜想陷害我偷东西,夏元琴想陷害我偷情,现在孙爱娇跟许婉倩想陷害我偷人——都是你这块上好肥肉,让这么多人看我不顺眼。」 「是,是,是,都是本王不好。」 夏兰桂见他这么哄,又不好意思了,「你说,人心怎么这样可怕,秦玫霜那是自己选的,又不是我让她去嫁给路王,她原本不也挺开心的,可一知道我要嫁你,马上觉得我欠了她,夏元琴更妙,我成婚,关她什么事情,我嫁得好也不行,这许婉倩跟孙爱娇也是,我真的对她们很不错,从不立规矩,也不为难,婆婆什么好东西下来,一定是一份过去,你也没有专宠于我,放眼京城,她们肯定是最爽快的侧妃了,但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想弄死我,我就不明白了,各自过各自的生活,这样也不成吗?」 抱怨了一通,看到江瑾瑜在偷笑,忍不住拍他一下,「我这么认真的在思考,你居然在笑?我说的有错吗?」 「当然没错了。」 「那你笑啥?」 「我是笑岳母把你保护得这么好,别家小姐十二岁就是人精了,你都十七岁,还这么粗线条,别的不说,岳母肯定花了不少心思。」 「我娘自然疼我。」夏兰桂想想,又低声说:「我知道你也对我好……」 「要哄本王?怎么不说得大声点。」 「嬷嬷们在后面呢,被听去多不好意思。」 江瑾瑜莞尔,「我们夫妻恩爱,她们有什么不好意思?」 夏兰桂笑了笑,犹豫了一会,才问:「那个许婉倩跟孙爱娇回到家里,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怎么,还替她们担心?」 「当然不是,我是怕你不好受……说实话,罚轻了,我心里不痛快,可是罚得重了,我又怕你不痛快。」 错了是错了,但他跟许婉倩还有孙爱娇都是从小认识长大的,青梅竹马的情分放在那边,要是这两家人太狠,恐怕他心里也不会好过——这不代表他不关心她,这只是因为他是一个正常人,正常人会有属于人应该有的温度。 「不会的,许家跟孙家精得很,三十板子我都分月打了,就是没有要她们的命,既然如此,就不会逼她们自尽的。」 他是很生气,也很失望,但不得不承认夏兰桂说得对,如果孙许两家逼女儿饮鸩,再对外宣称病死,那么他心里又会觉得有点复杂,他要她们承担后果,但并不想要她们死。 两个小姑娘家小时候是挺可爱的,只是没想到欲望会把一个人改变得那么大…… 要说他对整件事的想法,就是「遗憾」。 v第六十一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他一直希望,她们能够悬崖勒马,不要真的出手,因为代价很大,她们担不起。 被休,那是最轻微的,因为接下来许家跟孙家,都要面临指指点点,街坊邻居的闲话不会停下来,出嫁的女儿会被婆家轻视,未出嫁的恐怕婚事也难谈。哟,这家的女儿会陷害有孕正妃呢,心肠那么黑,过了门,搞不好会出人命的,这样的亲事结不起——最尴尬的,许大人跟孙大人每天早朝还要看到他。 一个嫡外公,一个亲外公,一直对他亲热又客气,尤其女儿过门当侧妃后,两户关系更加紧密,每天下了朝,都会在台阶说上几句话才散去,可是明天,许大人跟孙大人要拿什么脸来对他? 一日休了两个侧妃,这绝对瞒不住,百官会知道,皇上会知道,两家教女不善,官品是到头了,以后不会再升上去,连个孙女都教不好,哪有资格替皇上分忧是不是?未来伯叔的前程,兄弟的前程,也都没了。 因为牵扯很大,所以他没阻止,他希望她们发自内心的知道自己做得不对而停止,而不是因为被他识破而被迫停止。 差别在于,前者代表她们还有良心,如此,可以留在府中慢慢教导,让她们知道是非对错,该做不该做。 后者,那不能保证有良心。这次被迫停止了,说不定还会计划下一次,他总不能把夏兰桂放在这么不安定的环境中,他娶她,是想跟她一起共度人生,可不是为了让她一次又一次经历危险。 其实一直到最后,他都希望事情不要发生的,但许侧妃还是喝了呕吐药,孙侧妃还是偷偷把迷药交给了饭馆的大厨。 至于那个偷进夏兰桂房中意图不轨的小倌,已经被他杀了。 明明知道是平王妃,还想行事,好大的胆子。 夏兰桂走着走着,突然想起,「母亲那边,不如我们一起去说吧。」 虽然孙爱娇入门后,一门心思都在巴结怀王妃这个嫡婆婆身上,没怎么理会孙孺人,但怎么说都是孙孺人的侄女,还是该特别去说一声。 「我去就行,你也累了,先回晴岚院歇着吧。」 「不行,母亲只怕心里不舒服,我现在有孕,她看到我就开心。」 江瑾瑜想想也是,「好吧。」 孙孺人得知孙爱娇胆子居然这么大,也很错愕,连忙问夏兰桂是不是真没事,怀有身孕,可禁不起这样折腾,问了一次两次,后来又再三确认,直到夏兰桂保证等等会请太医来看看,这才放心。 想想又觉得没面子,儿子是看在自己的分上才娶孙爱娇,不然孙家都在跟协律郎家谈亲事了,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还要她?可是看看,她做了什么,主母有孕,还出这主意,瑾瑜好不容易要当爹,差点被她弄没…… 孙孺人又心疼儿子,唉,怎么这样命苦,两个侧妃居然沆瀣一气,真不象话。 江瑾瑜见母亲气恼,安慰了母亲一番,夏兰桂见状也跟着哄起来,两人一搭一唱,总算让孙孺人露出微笑。 这事情很大,但处理得快速,总算也过去了。 年夜饭。 夏兰桂的肚子大了起来。 吃团圆饭时,已经有点显怀,肚子虽然不大,但也有些卡卡,怀王妃想得周到,给她换了一张比较大的椅子,坐起来舒服点。 王府的年夜饭自然十分丰盛,总共三十六道大菜,夏兰桂胃口很好,每一道都有下筷,现在她吃东西,都会很多内心戏,宝宝,这个叫做宫保鹿肉,好不好吃啊?娘吃点蔬菜,蔬菜有很多矿物质,你要好好吸收,快快长大…… 江东的女儿江雁跟江珍已经挺大,会跑了,江荷小一点,摇摇摆摆的跟在两个姊姊后面,唐老鸭似的,模样十分可爱。 有了孩子,看孩子特别有趣。 长孙氏给江山柏生的儿子虽然还很小,但因为是过年的喜庆日子,也抱了出来。 小朋友也挺给面子,没怎么哭。 齐太妃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来曾孙,疼得不行,让嬷嬷把篮子放来她手边,她好时时看着,但对江雁,江珍,江荷这三个曾孙女,就显得没那么热情。 夏兰桂见状,低声跟江瑾瑜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得先生儿子。」 江瑾瑜表示十分同意,「先生儿子好。」 一个年夜饭,吃了快一个时辰,齐太妃年纪大了,撑不住,怀王见母妃一脸倦容,连忙让人撤下席面,带头给齐太妃磕头拜年。 齐太妃很高兴,王府第四代总算出个儿子,这才象话,这才叫儿孙满堂,老人家笑咪咪的给孩子们发红包,都是一锭金子。 怀王很孝顺,亲自给齐太妃打雪伞,送母亲回院子休息。 远远的,城墙放起了烟花。 咻——碰。 江瑾瑜牵起夏兰桂的手,「去看烟花。」 「好。」 雪变小了,两人站在步廊,看着远处烟花一朵朵,红色的,黄色的,各种绚烂图案,在深夜的空中炸开,或者是花,或者是吉祥字,一个接着一个,从没停过,这是一年一度皇上送给京城百姓的礼物。 夏兰桂一脸笑意,最后忍不住笑出声音,「怎么办,我现在好开心。」 牵着心爱之人的手,肚子里有个小宝宝,三个人,一个家,一起看烟火,怎么会有这么幸福又安宁的瞬间。 啊啊啊,她的怦然心动。 她记得秋猎时,两人在马车上,自己因为秦玫霜陷害之事不解又气恼,他不但替她解了围,还安慰她——「我也很高兴你能信任我,再过几个月,我们就是夫妻,老了都要在一起,有事情不必瞒我,懂吗?」 她现在还想得起来,当时自己的心跳有多大声。 v第六十二章 扑通,扑通。 两世为人,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心动。 她多幸运啊,能跟这样的人成了夫妻,携手看烟花。 在黑夜空中炸开的不只是灿烂花朵,还有她的小心思,她一定要告诉他,现在的自己有多高兴。 江瑾瑜同样报以笑意,「本王也是。」 「臣妾……很喜欢王爷的……」 见妻子突然撒娇,江瑾瑜笑意更盛,「本王也很喜欢王妃。」 夏兰桂眼神含笑,「母亲从我十四岁起,就开始替我张罗婚事,可每次说亲,总是少了临门一脚,想的到想不到的变故都有,我在想,也许老天爷就是让我等其他缘分,就这样我十五岁了,十六岁了,然后有一天,孙孺人到夏家拜访,还说她不介意我并非那个弹琴的姑娘时,我想,可以了,居然会因为有人恶作剧而引得孙孺人上门,绝对是缘分了。」 「母亲跟本王说定下亲事,本王也很意外,因为大哥的关系,我跟二哥的婚事一直被延宕,眼见母亲高兴,也没反对,本王也觉得,这是老天爷的意思,既然这样误会重重都能兜在一起,可见缘分摆在那呢。」 「你也这样想啊?」 「我也这样想。」 夏兰桂高兴了起来。 这时,黑夜中燃起一个非常大的烟火,层层散开,总共好几层,停在空中亮着,像是在给这个年做个完美诠释一样。 江瑾瑜侧过头,亲了她耳朵一下。 夏兰桂觉得自己超没用,居然因为这样就在内心开了花,明明是下雪的天气,耳朵跟脖子后面却热得不行。 「去年这时我在东宫透过窗子看烟花,当时就想,一定要赶快好起来,我不只要能走,还要能跑,能跳,我要好好的把你娶回家。」 去年对他来说,那真是一个复杂的年节,他很病弱,连自己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可是相对于虚弱的身体,内心却是满满的,那个他觉得「还可以」的未婚妻,在他昏迷期间,一直守着他。 他一直以来可有可无的心态有了改变,心里好像开了个口,暖暖的东西流了进来,浸染四肢百骸,他看人跟事物的眼光再也不一样了。 重新练习走路很痛苦,很挫折,可是只要想起她一脸惊喜的样子,他就觉得再多艰难都能忍。 他终于实现了对自己的诺言——好好的,跟她一起过年。 不是两个人,是三个人。 再等几个月,就能跟小朋友见面,虽然说祖母比较想要儿子,但自己并不那样介意,如果是个小棉袄,自己也会开心的,重点不是孩子是男是女,而是替他生孩子的人是谁。 夏兰桂小声问:「在想什么?」 「想着……命运好神奇。」 「命运真的是很神奇的。」她两世为人,最有资格说这句话。 前生只是妈妈的赚钱机器,从小开始就是工作,工作,工作,没有娱乐,没有朋友,有时候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在别人都叛逆的青春期,她还是一样在赚钱。 她赚很多,妈妈也赌很大,一点都不开心。 但这辈子穿越到夏家,遇到胡氏——她最最最最亲爱的母亲,最最最最疼她的母亲,第一次感受母爱。 原来母爱是这样神奇的感情,像水般温柔,比钢更坚硬。 在夏家的那些年,夏兰桂过得很开心。 然后遇见了她的怦然心动—— 体会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的情绪,原来,只是看着他写来的信,都能傻笑半天,想起他受的苦,还是会忍不住落泪。 他身体疼,可她心疼。 幸好吉人天相,幸好苦尽甘来。 摸摸肚子,她即将进入另一阶段的人生,与她的怦然心动一起学会怎么当爹,怎么当娘,他们会手忙脚乱,但也一定会很高兴。 城墙突然一起放出数十枚烟花,燃得天空一片白亮。 夏兰桂转头看着江瑾瑜的侧面,额头饱满,鼻梁坚挺,下颚线条分明……她的夫君真好看。 烟花很响,但她还是听得到自己的胸口扑通,扑通——从秋猎开始,那个怦然心动的瞬间,始终没过去。 夏兰桂小小声的喊他,「王爷……」 江瑾瑜笑着捏捏她的手,「王妃怎么啦?」 「以后,我们年年一起看烟花可好?」 「本王允你。」 「一定?」 「一定。」 后记 【后记 忐忑 简薰】 大家好,我是简薰。感谢在豆豆网阅读我的作品。 以下有恐怖电影情节,请大家慎阅。 熏昨天去看电影,我看过人很少的场子,多少呢,除了我之外只有另一个人,整间戏厅就两人,而那已经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熏也没想过有天会破这个纪录——整间戏厅只有我一个。 是的,我一个! 大部分人遇到这种情形,应该都颇开心,包场耶! 但我不是大部分的人啊,我是恐怖片看很多,而且超级会妄想的人…… 空无一人的戏院,我可以想出好多可怕的情节,靠近门,万一杀人魔进来可没时间跑啊,坐中间嘛,觉得后面空空的好奇怪(而且黑暗空间的正中央,好像会召唤出什么东西一样),靠近安全门?当然不行,强尸都喜欢从安全门跑出来,经过我考虑再三,还是最后一排好了。 坐下前,我详细检查,戏院属于自动放映,后排没有小门进出,而且墙壁是实心墙,这超重要,万一是木板的话,有时候会有斧头砍出来。 最后一排,实心墙,可以同时看到入口跟安全门——嘿,我真是太机智了,因为觉得自己很机智,忍不住发了讯息给恐怖片之友,朋友完全没辜负我们交流的那些恐怖片,问我说:椅子底下看了吗? 老天鹅啊,我居然忘了检查椅子底下,恐怖片中,椅子下的玄机太多了,除了蹲不下来的缰尸,其他都可能埋伏在椅子底下(尤其日系恐怖片中那种白白的小朋友,例如:俊雄跟他的小伙伴之类。) 那部电影虽然一个人享受了超大空间,但是,我很忐忑,而且因为过度妄想,无法好好欣赏电影…… 接下来说说这本书啦。 夏兰桂因为年纪很小就穿越了,所以她只有现代人的思想,但没有现代人的聪明,以二分法来说,她会比较像古代女生,单纯的,需要保护的。 当然,丈夫江瑾瑜就是负责保护她的那个人——秦玫霜要陷害夏兰桂,他防患未然,夏元琴要陷害夏兰桂,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孙爱娇跟许婉倩要陷害夏兰桂,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因为薰的女主角通常比较自立自强,所以这一次想写一个比较被保护的类型,希望大家能喜欢。 那我们下本书再见啦。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