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宁为宦妻 卷二》 v第一章[09.09] 【正文开始】 秦绵在宫里一夜未归,曹氏早就心焦地在秦宅大门口转了好几圈,看见有马车停在门口,赶紧急走几步上前,秦绵从马车上下来,她一直悬着的心可算放下了。 曹氏担忧地问:「绵姐儿,怎么才回来?」 秦绵:「母亲,这事比较复杂,昨日皇宫里进了刺客……」 曹氏一惊:「刺客,那你没事吧?」边说边拉着她上下左右看了一遍。 秦绵摇头,小猴子上前给曹氏行礼:「秦夫人,您别担心,刺客都抓住了,秦娘子也没受伤,晚上是贵妃娘娘安排地方住下的。」 他照着孟长安教的没说秦绵昨夜住在司礼监。秦绵对他笑了笑,暗赞这小太监真聪明。 小猴子走了以后,曹氏拉着秦绵到正堂坐着,找出一封信来给她。 秦绵接过信不解地看向曹氏,曹氏道:「绵姐儿,你昨日入宫,你外祖家送来了一封信,我没拆开,你自己看吧。」 秦绵蓦然愣住,上一世并没有这回事发生,她这个时候已经被长宁侯府关起来,继母和弟妹也陷入了各种危机。会不会上一世也有这封信,只是信没有送到她们手中? 秦绵拆开一看,信的落款是她亲舅舅周继宗,再看内容,上面说舅舅的长子周琦裕将要在二月初九到泰安城参加会试,舅舅一家决定搬回泰安城,外祖母想她,问她能不能见一面。 秦绵放下信,神色怔忡,她的亲生母亲周兰馨是定国公府的嫡女,在一次赏花宴上对父亲秦翰一见钟情,将门之家,外祖父不愿意她嫁给父亲秦翰这样的文弱书生,但母亲执意要嫁,外祖父拗不过她,便答应了。 谁知她嫁过来,安阳秦氏这样的世家里规矩大,夫君又忙于读书不够体贴,她整日闷闷不乐,生下秦绵没多久便因为身子亏损香消玉殒了,外祖父记恨秦家,便与他们断了来往,连秦绵这个亲外孙女也丝毫不顾。 外祖父厌恶官场沉疴早已经致仕多年,舅舅也只是在地方领一个闲职,不再带兵,只是不知为何,他们竟然会让表哥参加科举。他们远离泰安城或许并不知道父亲获罪的事,就算知道也无济于事,外祖父和舅舅没有实权,在这件事上根本说不上话。 曹氏看她神色不太对,问道;「绵姐儿,信上说什么了?」 秦绵眼眶泛酸,想起亲生母亲她依然难过。「信上说,舅舅一家要回泰安城了,外祖母想念我,想要我去看看她。」 曹氏:「那你就去看看,毕竟也是你的亲人,别因为上一辈的那点隔阂伤了情分。」 秦绵点头,能多几个亲人固然是好,但若是外祖父还是不肯接受她,她也只能如从前一样当这些亲人不存在了…… 孟长安回到厂督府又处理了一个多时辰的公务才歇下来。他刚躺下没多久,便眉头紧皱,呼吸急促,做起了噩梦。 那是缠绕他多年的梦魇,他原本在锦妃宫里做洒扫太监,后来锦妃失势,他就进了直殿监做事,同样负责洒扫,却比在锦妃宫里时辛苦好几倍。也是在那里,他生平第一次算计杀人。 他顶头的掌司太监姓单,是个有变态癖好的老太监,经常折磨年轻鲜嫩的小太监,孟长安本就长相俊美,年少时一张脸更是雌雄莫辨,那老太监觊觎他,他抗拒不从便要受鞭打责骂。 孟长安每天被打得满身是伤,他开始观察单太监,伺机报复。一天,单太监喝醉酒,在屋里折磨另一个小太监,孟长安偷偷从外面堵上门,爬窗户进去,趁他醉酒睡着在屋里放火,火一遇到酒很快烧起来,孟长安冷笑一声从窗户爬出去,却不料这时候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腿。 小太监伤痕累累气若游丝对他说:「救我,不然我就把他叫醒。」 孟长安从那小太监眼里看到了几分跟他一样的执拗,他把那小太监从窗户拉出来,威胁道:「你敢说出去,我死之前一定先杀了你。」 那小太监便是德喜,从那之后就成了孟长安的亲信,一直跟在他身边。 孟长安睁开眼,眼底还有来不及退去的冷冽,那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但单太监留在他身上的鞭痕犹在,每当精神疲惫紧张时,他就会做这个噩梦,梦里是无尽的鞭打和酷刑折磨,是第一次杀人后的恐惧难安…… 他坐起身,天色将近傍晚,屋里没点灯,他脸上的情绪晦暗难明,黑沉的眸子盯着绑有纱布的左手。 「德喜。」孟长安朝外间喊了一声,德喜推门进来,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又做噩梦了。 孟长安一做噩梦往往脾气就不太好,德喜小心地问:「督主,您没事吧?」 孟长安:「本督没事,你去一趟,把她带过来。」 德喜愣了片刻,才犹豫道:「督主,现在吗?」马上就天黑了,秦娘子万一不肯,您不是又要生气。 孟长安冷睇他一眼:「废话那么多,让你去就去。」 德喜应了一声,小跑着出去。 秦绵到的时候,德喜在她身边小声提醒:「秦娘子,您担待些,督主今天心情不好。」 秦绵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答应的如此痛快,德喜跑到秦宅说一句孟长安想见她,她没什么犹豫就跟来了,曹氏知道了肯定又要说个不停,但奇怪的是,她当时并没想那么多。 心情不好?看起来是了,秦绵进来时孟长安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坐在床上,一双染上沉郁的凤眸看向门口。 「过来。」孟长安朝她伸出手,语气强硬。 秦绵心里慌了片刻,没敢动地方。「本督该换药了,难道你想食言?」孟长安眸中氤氲怒气。 秦绵靠近了几步,却不妨被孟长安突然伸手拉进怀里,黑暗中,她听见自己起伏不定的心跳声。 「督主,你怎么了?」秦绵轻声问,孟长安灼烫的呼吸透过她身上的衣服触上她腰腹的皮肤。秦绵微微一滞,想退后,却被他双臂牢牢把控,动弹不得。 他声音闷闷地:「秦绵,本督不开心,你哄哄本督。」 秦绵僵硬地把手放在他后背上拍了拍,孟长安一阵低笑,抬眸看她:「这么听话?是不是我装一装可怜,你就什么都肯给我?」 秦绵:「你骗人,快点放开我。」 孟长安蛮横又霸道:「不放,是你自己过来的,本督可没强迫你。」 他极力掩饰,眼底那丝郁色却让秦绵看个分明。 v第二章[09.09] 「督主,咱们该换药了。」秦绵微微俯身,嘴角弯弯,一对可爱小巧的酒窝显露出来,孟长安凝视良久,方觉心间一暖。 她身上干净又温暖,没有一处不让他觊觎贪恋。 他像受到蛊惑一般伸出手要去触碰她两颊上的酒窝, 秦绵趁他愣神的时候抽身往后退,终于脱离了被他双臂圈起来的那方牢笼。 孟长安放下手, 勾唇浅笑:「小丫头,竟敢戏耍本督。」 秦绵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站的位置离他远了些。 「你这是生气了?」 「没有。」秦绵嘴角紧抿:「是督主先骗人的。」她控诉的声音弱弱的,眼睛悄悄瞪向他的时候,里面像蕴藏了一汪水, 孟长安喉间滚动,内心干渴无比。 他轻咳一声,压抑着体内因她而生的躁动, 对外面吩咐一句:「德喜,把药拿进来。」 德喜一直端着托盘守在门外, 听到孟长安的吩咐,立刻端着药膏和纱布走进来, 放在屋中的矮几上。 孟长安朝她伸出受伤的左手,道:「乖乖过来给本督换药, 不然本督饿死宫里那小崽子。」 秦绵抬眸,委屈地看了他一眼, 小步蹭到他身边,解开孟长安手上的绑着的纱布,伤口依然触目惊心,秦绵轻声抽气,动作一缓。 孟长安看着她的反应, 嘴角微微勾起。「疼。」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平静。 骗子!他眼底分明在笑,哪里像疼的样子。 秦绵打开药膏,轻轻按压在他手上,随后便要退开。孟长安拉住她,挑眉问道:「这便完了?」 秦绵:「太医说了,伤口要适当透气,不能总裹着。」 孟长安哦了一声,但并不想放开她。秦绵抽了抽自己的袖子,没抽动。「督主,我该回去了。」 与他待在一处就这么让她难以忍受? 他噙着怒意抬眸,哑声道:「没有本督允许,你走不出厂督府,你乖乖在这里陪我待一会儿,我就让人送你回去。」 秦绵瞧出来了,孟长安今日就是心气不顺,变着法的磨人。她听话的没再挣动,孟长安心头那股火气才慢慢压了下去。 半响,他的手伸进秦绵的袖口,抓住她藏起来的小手,捏了捏。「你不喜欢这里,本督带你去一个更好的地方,嗯?」 秦绵:「哦,我腿麻了,走不动。」她声音淡淡的,一看就是生气了。孟长安拽着她不让她动,腿可不就站麻了嘛。 「腿麻了?无妨,本督抱着你。」孟长安说罢便一只手绕过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秦绵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脖子。 「督主,你这样,我以后就无颜见人了。」秦绵另一只手抵在他胸口,想将他推开。 孟长安黑眸深深锁住她,沉声威胁:「再动,本督今晚就把你扣在厂督府,明日一早再亲自送你回去。」 秦绵敛下一双晶莹水眸,默默地缩回手,孟长安得逞一笑,抱着她出门,来到厂督府后院的花园里,这里四处空旷,光秃秃的,没有花草更没有假山亭台,只有一个小池塘,倍显荒凉。 秦绵狐疑看他:「这哪里好了?」 孟长安没回答,抱着她走到池塘边,感受着冷冷的水汽,秦绵身上抖了抖,她说了句实话,孟长安就要把她丢下去? 孟长安放下她,皱眉道:「瞎想什么?」他往四周看了一眼,对秦绵道:「你嫌这里难看?那日后你嫁过来,本督让人照你的喜好布置一番。」 他自说自话,秦绵几次想开口,话都堵在嘴里,只得低着头站在一边。 她不情愿,孟长安看出来了,他在秦绵身上已经用足了耐心,她早晚是他的,谁也改变不了。 「皇宫御花园里种着很多珍奇品种的花草,到时候不妨移栽一些,你会喜欢的。」 他话音笃定,不论是花还是人,她非喜欢不可…… 不多时,德喜带着一群下人拿着很多形态不一的花灯过来,下人们动作迅速的开始把花灯装饰在周围,池塘里一盏盏花瓣形的小灯漂浮着,在水面上映照出美丽的倒影。 孟长安笑着问:「喜欢吗?」 秦绵怔愣片刻,她想起德喜昨天说的话,厂督府里有更好看的灯…… 孟长安提前准备好花灯想跟她一起看,只是昨夜皇上遇刺,他们没能出宫。 秦绵眼眶微热,孟长安这样的人能对她用心如此,就算他只是贪图一时的新鲜,也足够让她心中震颤了。 「喜欢。」她听从心里的声音。 孟长安牵过她的手,蹲在池塘边,亲自点燃一盏花灯放进池塘里。秦绵笑意浅浅看着花灯随风飘远,侧脸被灯光一照,有一种夺人心魄的美感。 孟长安忽然伸手迫使她转过脸面对他,凤眸深邃而痴缠:「秦绵,从今往后,你不需要再害怕,本督会为你挡去所有灾厄。」只要你心甘情愿…… 秦绵心神一颤,眼前骤然凝起一层水雾,孟长安俊逸非凡的脸逐渐看不分明,她是不是该抛除前世的阴影,再相信一次。 「督主……说话算数吗?」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向他发问。 她轻颤的声音和眼底的水光让孟长安皱起了眉:「你听着,纵然本督十恶不赦,但对你的承诺,永远不会变。」 秦绵眸光微颤,有些动容,孟长安见她呆愣的样子,心头微热,俊脸忽然凑近,薄唇贴上秦绵温软带着甜香的唇。 他带着凉意的唇惊醒了她,秦绵双眸微微睁大,与他四目相对,顿觉心里一慌,站起身慌不择路地转身就跑,却忘了前方就是池塘。 v第三章[09.09] 孟长安长臂一伸将她圈进怀里,双臂紧扣着,从身后抱住她,呼吸拂在她耳侧:「去哪儿?本督让你走了吗?」 秦绵俏脸染上一片绯红,幸亏天色已黑,灯光不明显,她强自镇定道:「天黑了,督主早些休息,我要回去了。」 孟长安抱得更紧,享受着她的乖顺。「本督刚才说的话你可有记在心里?」 秦绵顿了顿,回答:「我记着呢。」 孟长安轻笑:「今日先放过你,去吧。」他说着话,却迟迟不肯放手,且越发放肆地嗅闻着秦绵精致柔美的颈窝,再近,就要吻上去…… 秦绵心里一紧,立刻低下头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孟长安吃痛地放开她,眼神阴沉:「你敢咬本督?」 秦绵抖了一下提起裙角就跑,孟长安作势要追,吓得她跑得更快。 他站在原地朗笑出声,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 德喜溜过来问:「督主,您不追吗?」 孟长安冷冷看他一眼:「追什么追,吓着了怎么办?」 德喜:「……」这不是都已经吓跑了吗? 「你跟着她,把人安全送回去。」 「是,奴才这就去。」 德喜朝秦绵离开的方向追过去,秦绵见他追上来还要跑,德喜气喘着叫道:「秦娘子,别跑了,督主让奴才送您回去呢。」 秦绵松了口气,夜风吹散了她脸上的热度。上了马车后,她想起刚才的情形,不由抚了抚自己的唇,而后双手捂脸,埋在膝盖上。孟长安他怎能…… 她从未与人有过这般亲密的举动,前世嫁进侯府梁明泽从未碰过她,但男女之事她多少也是了解一些的,孟长安那恨不得把她吞入腹中的眼神让她心慌不止。 她不禁开始怀疑,孟长安他真是个太监吗? 秦绵回到秦宅时,曹氏坐在前厅等她,见她衣服发髻未乱才微微放心。 「绵姐儿,孟督主找你何事?」 秦绵眸光微闪:「督主昨日捉拿刺客受了伤,让我帮他换药。」 曹氏心中存疑,问道:「督主府上就没有服侍的婢女吗?为何要你过去?」 还真没有……秦绵默默回答。 秦绵:「母亲,我也觉得这样不妥,我以后不会去了。」 他故意欺负她,那她从明日起就不出门了,他还能来抢人不成? 至于宫里那孩子,秦绵觉得,不管出于什么考虑,孟长安都不会让他死的。 她态度自然,曹氏不疑有他,便让她回房去了,只是曹氏依然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秦绵虽然和离在家,但以后还是要嫁人的,她得为秦绵的婚事打算打算了。 那天晚上从厂督府回来后,秦绵就待在秦宅里,一步都没迈出去。每日不是练字就是绣花,任谁来找都不见。 孟长安派德喜找了几次,就知道了她的态度,气得牙痒,但却拿她毫无办法。他不过是亲了一下,哪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再加上最近东厂里忙着清理内鬼,孟长安腾不出空去见她,只能暂时放任,以后再收拾她。 秦绵躲避孟长安的前几日还时不时心惊胆战的,但时间一长,德喜仍然三不五时的往秦宅送东西,孟长安也始终没做出上门抢人的举动,她也就安下心了,时不时还陪着曹氏去大光寺进香礼佛。 日子过得飞快,正月末,定国公带着一家人搬回了泰安城中的定国公府,顺便也给秦绵送了消息。 曹氏得知此事,备了些礼,让秦绵去拜见外祖父和外祖母。 正月二十八这一日,秦绵带着冬枝和青桃坐上马车前往定国公府,定国公府距离内城稍远,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马车停下那一瞬,秦绵心里有些紧张。 里面那些人对她来说,既是亲人,又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们。 青桃率先跳下车掀开车帘,秦绵微低着头,下车的时候扶着她的手,待站稳后才抬眸往定国公府的大门看去。 门楣高大,雄伟富丽,门前的两只石狮子威严端肃,让人一见便油然而生一种敬畏之心,不愧是将门之家。 周琦裕站在门口,乍见一粉衣俏丽女子迎面走来,呼吸微微一滞。她长得极美,一双水眸楚楚动人,抬眸看过来的时候,让他心跳骤然加剧,如坠酣梦。 「可是……绵表妹?」他克制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秦绵顿住脚步, 微微一愣,周琦裕上前一步, 微笑道:「祖母一早收到你要来的消息,已经等候多时了,我见她着急就来门口看看。」 他这么一说,秦绵就猜到了他的身份,朝他微微一福:「大表哥安好。」 周琦裕的脸上慢慢覆上一层薄红,他干咳一声, 回礼道:「表妹好。」他自小便谦和守礼,除了家中亲妹,甚少与女子说话, 如今一见秦绵,总想与她多说两句, 但却笨拙的不知如何开口。 秦绵见这位大表哥说完话就愣住了,便轻声提醒:「大表哥, 怎么了?」 周琦裕顿时回神,耳根子悄悄的红了, 太失礼了,他怎么能盯着人家姑娘瞧呢, 就算是表妹也不行! 「没什么,表妹,咱们进去吧,祖母都等急了。」周琦裕侧首示意,将秦绵往国公府里让。秦绵点点头, 跟在他身后。 定国公府里十分大,大门两侧是一排低矮的房舍,应该是专供府中下人住的,从大门到正厅是一段很长的石板路。出于礼貌,秦绵没有四处打量,周琦裕倒是有心给她介绍,奈何他嘴笨,一遇到这个好看的表妹就自动失声。 v第四章[09.09] 两人沉默着进了正厅,厅里已经坐满了人,上首左侧坐着一个威严的老人,身子板得很直,目光锐利,右侧坐着一个温柔慈和的老妇人,一见秦绵顿时眼眶泛红,神情激动。 厅里还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长得和老人十分像,另有一个中年妇人,长相温婉坐在他身边,剩下的就是一些站着的小辈了。 秦绵一见他们,挨个看去,便有一种亲切感萦绕心头。这时,老妇人颤抖着朝她伸手,眼含热泪道:「是绵姐儿吗?」 秦绵眼睛登时一红,她上前几步,抓住老妇人的手,跪在她面前:「外祖母,是我。」说罢眼泪簌簌地落下,老妇人揽着她哭道:「真是我的绵姐儿啊,让外祖母好好看看。」 「你长得跟你娘太像了,隔着老远,我就一眼认出来了。」老妇人哭得伤心。 秦绵这位外祖母出身淮南江氏,年轻时毅然决然地嫁给了当时只是一个军中参将的定国公,跟着他远赴边关,后来定国公屡立战功,封侯拜将,她也跟着封了一品诰命,她是一个十分坚韧的女子,极少这样痛哭。 秦绵怕她哭坏了身子连忙劝道:「外祖母别哭了,您这样会让母亲走的不安心的。」 秦绵的舅舅周继宗跟着劝:「母亲,今日见了绵姐儿本该高兴,就别想那些伤心事了。」 江氏擦了擦眼泪,怜爱地看着秦绵:「好,外祖母不哭了。」 定国公在一旁看着,想跟秦绵说话,却又抹不开面子,江氏推了他一下,他才干巴巴地开口:「别跪着了,咱们家里不兴这一套,你坐下说话。」 那地上多凉,小姑娘那两条腿还没他胳膊粗,可别跪坏了。 他在军中待久了,说话的语气强硬,江氏瞪了他一眼,对秦绵说:「你外祖父就这样的性子,昨天他听说你要来,一晚上没睡着觉呢。」 定国公没好气道:「那还不是你哭了半宿,让我怎么睡得着。」 秦绵看着两人互相挤兑,不禁抿唇一笑,她实在没想到定国公府的气氛会这么好…… 舅母杜氏上前搀起她,温声道:「绵姐儿,你有什么想吃的,告诉舅母,舅母让厨房多做点。」 秦绵乖巧一笑:「舅母,我不挑食的。」 一旁的周琦裕悄悄地别过眼,耳根微红。他身边的少女笑嘻嘻地捅捅他:「大哥,你害羞啊?」 她一说话自然将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到她身上,少女看起来十五六岁,一双大大的眼睛,显得十分活泼。 见秦绵盯着她瞧,她对她笑了笑,道:「见过表姐,我叫周韵。」 舅母杜氏给她介绍:「这是我的小女儿,比你小几个月,整日里淘的没边,就差上房揭瓦了。」 秦绵对她微微一笑,道:「韵表妹好。」周韵咋咋呼呼地揪周琦裕的袖子:「大哥,表姐真好看呀。」 秦绵脸色微微一红,觉得这位表妹性情真是可爱。 杜氏又给她介绍了另外两位表哥,都是她所出。外公和舅舅都没有纳妾,连个通房都没有,所以当初才会那般看不上她父亲,世家大族讲究,妻妾通房一大堆,他们怕女儿嫁过去受委屈才会百般阻挠,虽然最后还是没能阻拦得了。 秦绵坐了一会儿,定国公微微迟疑道:「你父亲的事,我听说了,可惜我现在手里没有兵权,也说不上什么话,唉。」 秦绵摇摇头:「外公别这么说,您能回到泰安城我已经很开心了。」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疼她的人,她当然开心。 定国公听了秦绵的话暗暗后悔,是他太过固执,一直不肯原谅秦翰,就连亲生的外孙女都不管不顾。前些年他痛失爱女,心里除了怨怪秦翰,也有些埋怨这个一出生就害死女儿的外孙女,直到前些日子,他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梦里女儿凄凄惨惨地说他不疼外孙女,让她小小年纪就被人搓磨,冻死街头。 他这才醒悟,打听之下才知道秦翰出事了,他赶紧带着全家搬回来,恰好长孙要参加会试,他也有了借口。 如今见秦绵脸色红润,除了有些瘦,看起来挺健康的,他才放心了些。 定国公叹了口气:「你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那长宁侯世子不是个好东西,外祖父定给你找更好的人家,实在不行还有你几个表哥……」 定国公没说完就被江氏狠狠掐了一下,她嗔怪道:「越说越不像话,你当我绵姐儿嫁不出去怎的?还实在不行。」 定国公揉揉胳膊,小声嘟囔:「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收到江氏一个瞪视,才闭上嘴。 小辈们听见定国公的话都在笑,唯有周琦裕暗暗看了秦绵一眼,而后又把头低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司礼监中,孟长安翻看着奏折,他心烦不已,秦绵好几日不肯见他,让他的火气越来越大。 砰地一声,一封骂他的折子被他狠狠扔到门外。「送个没完,还真以为皇上能看到不成?」 德喜提着一只食盒进来,见状赶紧把奏折捡起来:「督主息怒,这东西您不喜欢烧了就是,可不能随便扔啊。」 孟长安冷哼一声:「本督扔了又怎么样,参我一本吗?本督隔日就让他抄家灭族。」 德喜叹了口气,知道督主这是气得狠了,秦娘子那边一直不肯松口,连带着他们这些人跟着遭殃。 「你拿的什么?」孟长安瞟了一眼德喜手里的食盒问道。 德喜把食盒放到他面前打开,贼兮兮地道:「督主,这又胖又圆的点心叫蓬糕,御膳房新蒸出来的。」 孟长安不耐烦地推开:「拿走,本督不喜甜食。」 德喜盖上盖子,小声道:「也没让您吃啊,这是给秦娘子的。」孟长安耳朵微动,在德喜要走时叫住他:「你刚才说什么?」 德喜没憋住笑了一声:「督主,上元节赏灯宴那日,秦娘子看了这糕好几眼呢,想必是喜欢的。」 孟长安招了招手,德喜又把盒子送上,这次他揭开盖子仔细看了两眼,发现这糕确实挺可爱的,像她一样,让人想咬一口。 他忽觉不对:「你跟本督说这个干什么?」 德喜:「督主,女子都是要哄的,您看皇上不也整日里花样百出的哄姝贵嫔吗?您拿着这蓬糕去哄一哄秦娘子,她不就开心了嘛,这一开心就肯天天见您了。」 v第五章[09.09] 孟长安啪的一声合上盖子,怒道:「本督不稀罕,再说也由不得她想不想见,惹急了本督,本督就把秦宅踏平将她抢回去。」 德喜无奈望天,抱着盒子往门口走,心里数着数,还没数到十就听孟长安吼道:「回来。」 德喜暗暗偷笑,而后一脸正经的回头。「本督就勉为其难地哄她一次。」 孟长安说罢就快步走出门,还催促德喜快点,德喜拿着糕点跟上,心道:督主这样子一点也不像勉为其难! 孟长安带着德喜兴冲冲赶到秦宅时,却被告知秦绵不在。「她去哪了?」孟长安沉着脸问门房。 门房回道:「听说是去定国公府拜见外祖父和外祖母了。」 孟长安:「定国公?」他还真没听秦绵提起过,这时候忽然冒出来,恐怕以后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毕竟秦绵还没答应嫁他。 德喜:「督主,要不咱们先回去?」 孟长安脸色一冷,转身往那辆红漆马车走去,他刚刚上车就听见有车马声向这里靠近,德喜面上一喜:「是不是秦娘子回来了?」 他掀开车帘一看,这一看心下就是一凉,秦绵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一个年轻英俊的公子骑着马跟在一旁,还隔着车窗与她说话。秦绵下车时,那公子还殷勤备至的给她掀帘子,两人郎才女貌,看起来十分般配,那公子骑马走了以后,秦娘子还站在秦宅门口「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 德喜回头,果然见孟长安的脸色阴沉骇人,眼底冷得像化不开的坚冰。他张张嘴:「督主,也许不是……」 孟长安一把扯开他下了车,德喜慌忙跟上去,心道可别出人命了啊! 秦绵今日开心极了,笑盈盈地跟冬枝和青桃说话,送走周琦裕后,她在门口缓了缓才往里走,孟长安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脸上的笑意还未退去。 「督主?」秦绵惊愕地看着孟长安盛怒向她走来。 孟长安:「怎么,见到本督让你不开心了?」 「你为什么不笑?」你为什么对着别人笑,却不对本督笑。 秦绵的笑意凝在脸上,慢慢消失。「督主,天色已晚,您早点回去吧。」秦绵很害怕他这样阴沉的表情,那让她想起孟长安用酷刑折磨人的样子。 孟长安缓缓笑开,心底被她的冷漠一刺,眼底的狠意令人心惊。 「秦绵,你胆子真大,本督说过的话你转头就忘了,是不是?」 他气息森然地靠近,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森冷的视线逼退要上前的冬枝和青桃,扯着秦绵到马车前,动作不带丝毫温柔将她拽上马车。 「别往上凑,督主正在气头上,你们过去了他会更生气。」德喜拦着要追过去的冬枝和青桃。 马车里,孟长安将秦绵逼到角落里,冷声质问:「他是谁?不说,本督掐死你。」 他沉冷的视线凝在秦绵脸上, 双手带着狠劲捏住她的肩膀,秦绵毫不怀疑, 她若是不解释清楚,孟长安真会一把掐死她。 她身子微微颤抖,眼底瑟缩着,小声辩解:「他……是我舅舅家的……表哥。」一句话历尽艰难才说完,但孟长安的怒气没有丝毫缓和。 「表哥?」他嗤笑一声,目光森然:「好一个表哥, 你叫的这般亲近,是不是还盘算着来日要嫁给他?」 秦绵眼角泛红,孟长安捏的她好疼, 他的蛮横让她心生恐惧,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却始终坚持着不让它掉落。 「我不嫁人,我谁都不嫁。」她终于啜泣出声, 眼眶红红的,像一只被欺负惨了的小兔子。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掉了下来, 也熄灭了孟长安心里熊熊燃烧的怒火。 「你哭什么?本督不过问一句,还有, 什么谁都不嫁,过几日本督便去求皇上赐婚。」孟长安被她哭得心慌,眉头紧皱,要把她抱起来哄一哄。 秦绵惊恐地躲过,把自己缩在角落里, 一边抖一边哭:「你别碰我,我肩膀疼。」 孟长安见她躲着自己刚要发怒,却听她说肩膀疼,顿时心中后悔,他手劲大,一发脾气就忘了收敛力气,想来把她捏疼了。 「哪儿疼,本督瞧瞧。」他伸手去碰她肩膀,秦绵却一把打开他的手:「你离我远些,我害怕。」 孟长安屏息片刻,克制着怒意,她害怕?那还敢伸手打他!这小东西真是棘手,打不得骂不得整日折磨的他上火。 他收回手,沉声道:「别哭了,本督一时没拢住火,下次不会了。」 「你起来,好好坐着,成什么样子!」 秦绵闻言动了动,慢慢蹭起来,坐到车门边,离孟长安远远的,方便他再过来时跳车逃跑。 她像个受惊的兔子,哭得一抽一抽的,鼻尖眼角都是红的。孟长安盯着她看了两眼,心头的火气慢慢消散。 「他真是你表哥?」他审视着秦绵那张哭花的小脸,依然怀疑。 秦绵一边抽泣一边点头,孟长安不满地道:「你过来,坐这儿。」他指了指他左边的位置。 秦绵没动地方,戒备地摇头,孟长安起身要去抓她,她见状赶紧要往马车下跳。可马车就这么大的地方,孟长安的反应比她要迅速得多,在她跳下车前伸手将她扯进了自己怀里。 他双手紧紧地将她禁锢在身前,秦绵迫不得已坐在他的腿上,孟长安惩罚似的在她耳后的皮肤上嘬了嘬,换来怀中女子的一个轻颤。 他声音暗哑:「你跑什么?」 秦绵:「你放开我,我想回家。」 孟长安失笑,摸了一把她满是泪水的脸,笑着问:「你就打算这么回去?」 秦绵别扭地在他怀里挣了挣,她讨厌死他了,坏人! v第六章[09.13] 孟长安从袖口里掏出一方帕子,在她脸上轻轻擦拭,柔声逗她:「你瞧瞧,哭得跟个小花猫儿似的。」 秦绵打开他的手,孟长安这次没有生气,反而捉住她的手,凑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这次就算了,以后再让本督看到你与旁的男子眉来眼去,本督就宰了他。」 秦绵气闷,她什么时候跟人眉来眼去了?明明是他蛮不讲理! 「知道了,你放我下去,我这样不舒服。」 孟长安轻笑着问:「不舒服?」以后说不得还有让你更不舒服的。 他大发慈悲地放开她,秦绵坐在他身边,也没敢再跑。孟长安拿起一旁放着的食盒递给她,秦绵打开一看,愣了片刻问道:「给我的?」 孟长安:「御膳房新做的,听德喜说你喜欢。」 他态度不再强硬,秦绵也就软和许多,她点点头嗯了一声,拿起一个轻轻咬了一口。孟长安看她吃糕点的样子倒把自己看饿了,就着她的手也咬了一口,甜腻腻的让人牙疼,他皱眉咽下去,惹得秦绵笑出了声。 「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少吃些,当心牙坏了。」 他见秦绵吃的开怀又不由改口:「你喜欢的话,本督把那做点心的御厨弄进厂督府,以后专门做给你吃。」 秦绵沉默地放下食盒,孟长安见她如此脸色瞬间一冷,道:「秦绵,对你,本督势在必得,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到时无论你能不能想清楚,都要乖乖嫁给本督。」 他满以为秦绵会继续找借口拖延,但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态度并不抗拒。他凤眸微眯,有些后悔,一个月是不是太长了? 秦绵抱着食盒下车后,德喜松了口气,心道:秦娘子真有办法,督主气成那样愣是没伤她一根汗毛。 当他上了马车看见孟长安脸上平静无波的样子,就更加佩服秦绵了,他可从没见过督主发怒时还能被人哄回来。 「德喜,让人盯着她,她去了哪里见了谁,以后都要报给本督。」 「还有那个定国公府,也给本督盯紧了。」 孟长安攥紧了拳头,脸色阴寒。德喜缩了缩脖子,他就知道,督主不是那么好哄的,今日若不是看在那人是秦娘子亲人的份上,只怕督主早就对他下手了。 宁可杀错绝不放过,这才是孟长安。 正月一过,天气很快就回暖了,泰安城里早已褪去银装素裹,生出一片勃勃的绿意。二月初,早春的花都开了,容王府在自家园子里办起了赏花游园的盛会,遍邀整个泰安城的世家公子和千金。定国公府的老夫人江氏也收到了帖子,说是赏花游园,其实主要目的是给各家适龄的儿女互相相看的。 江氏琢磨着给秦绵去了信,让她带着妹妹秦柔跟着一起去,秦绵本来想推拒,但考虑到秦柔也快及笄了,容王府邀请的人中也有一些出身寒门的读书子弟,让秦柔出去见见人也好。 二月初四这一日,定国公府备了两辆马车,先到秦宅来接秦绵和秦柔姐妹俩,接到她们之后,便应邀去了容王府。 秦绵坐在江氏那辆马车上陪这位外祖母说着话,江氏慈爱地握着她的手,道:「绵姐儿,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便只当出来玩玩,总把自己拘在家里,早晚要闷坏了。」 秦绵应道:「知道了,外祖母。」 周韵坐在一边盯着秦绵的脸发呆,被江氏使劲戳了一下额头,立刻痛呼一声:「祖母,干什么啊,我今天没犯错啊。」 江氏:「我这是先给你醒醒神,待会儿你可给我老实些,千万不能惹事。」 周韵揉揉额头:「知道了,我保证不惹事,我就寸步不离地跟着表姐,免得有人欺负她。」 江氏摇头:「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别给绵姐儿招惹事端。」 秦绵微笑地捏了捏周韵的脸,这位表妹性子活泼又可爱,她喜欢得紧。周韵看她笑,就跟着笑起来,表姐真是温柔又好看呐,也不知将来要便宜了哪个臭男人。 马车停在容王府的大门口,秦绵扶着江氏下车,秦柔跟继母曹氏与舅母杜氏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周琦裕则下马让小厮来把马牵走。众人聚在一处,先去拜会了容王妃。 容王妃年近五十,气质雍容华贵,性子很和善,见到秦绵还与她讨教了几句刺绣上的事,秦绵送给昭昌帝那幅百寿图她也夸赞不已,赞她心灵手巧有孝心。 拜会过主人之后,外祖母江氏发话,让几个年轻人自己去游园,她们留在这里陪容王妃说话。 周韵十分开心,拉着秦绵和秦柔要去赏桃花,周琦裕无奈地跟在她们身后,几个随行的丫鬟不敢越过他,渐渐落在后面。 容王府这片园子是当初建府时花了重金修建的,容王妃好客,每年都要在府里办几次赏花宴。每个季节花的种类各有不同,如今正是桃花、春兰、海棠等盛放的时节,满园子的芬芳叫人闻了心情舒畅。 三人有说有笑,周韵爱搞怪,每每把秦绵和秦柔逗得欢笑不已。她们正笑闹着,却有一个人不知趣地走过来。 邵思岚在秦绵一进容王府的时候就看到了她,她原本以为秦家一败秦绵这辈子就完了,最好的下场不过是给个太监做禁脔,谁知她又冒出一个亲外公定国公来,定国公夫人还带着她来了容王府…… 「阿绵,真的是你,我刚才看着背影像你,还有些不敢认呢。」邵思岚噙着笑走过来,态度温婉大方,然而她眼底的恶意和怨毒却让秦绵看了个分明。 秦绵冷冷地看她一眼,没说话。邵思岚走近,笑吟吟道:「我还以为你因为与明泽哥哥和离的事一蹶不振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想通了。」 周韵见秦绵脸色骤冷,态度不善地问道:「表姐,这人谁啊,长得这么丑。」 秦绵没绷住一乐,轻咳一声道:「见过几次,不熟。」 邵思岚气得脸色铁青,瞪着周韵:「你说谁丑?定国公府的姑娘原来这般没家教吗?」 周韵笑了笑:「非也,我们定国公府的人向来喜欢实话实说,你长得丑还不让人说吗?大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周琦裕本想劝妹妹收敛,但周韵说完这句话,秦绵也回头向他看过来,他对上那双水润清透的眸子,头害羞地偏向一旁,轻轻点头。 周韵回头得意地瞥了邵思岚一眼,邵思岚气得牙痒,狠瞪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孟长安从宫里出来一到东厂就得知秦宅那边有消息了, 派去蹲守的番役回来报告说,秦绵被定国公府的人接走了。 v第七章[09.13] 「去哪了?」孟长安一边让德喜给他更衣, 换下身上的官服,一边看着那番役,让他继续说。 番役:「卑职一路跟过去,发现他们去了容王府,打听之下得知,今日是容王妃邀请各家前去游园赏花。」 孟长安皱眉:「游园赏花?」不过是听着好听, 一群年轻男女聚在一处,不是为了婚姻嫁娶还能是为了什么。 「德喜,容王那日说邀本督去喝酒?」 德喜为他整了整衣领, 道:「督主,那都是前日的事了, 何况您不是说不去吗?」 他眼神一冷,德喜瞬间住嘴。「本督就要今日去。」再不去, 那不听话的小女子就该到处勾搭人了。 容王府的园子里,周韵拉着秦绵一脸新奇地逛着, 她以前住在北州府,那里天气寒冷, 花的种类也不丰富,更没有这样景致优美的园子。周琦裕一直跟在她们身后,别人的眼睛都盯着芳香四溢的花瞧,唯独他,满心满眼都是前方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子。 「周公子, 好巧。」在他看着秦绵愣神之际,一个少女翩翩走到他面前。秦绵和周韵听到声音回头,周韵惊讶地看着来找自家大哥的女子,问秦绵:「表姐,那是谁呀?」 她没在泰安城待过几日,这里很多世家贵女她都不认识。秦绵小声告诉她:「那是端阳郡主,容王的女儿。」 秦绵拉着她和秦柔上前行礼:「见过郡主。」 端阳郡主宋云薇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道:「免礼。」 她前几日在泰岳书院的时候见过周琦裕,她的帕子掉了,周琦裕当时从她身边经过正好帮她捡起来。周琦裕相貌英俊,又端方有礼,她当时只听他的同窗叫他周兄,便记住了,谁知道今日王府的赏花会还能再见到他。 「周公子,你认识她们?」她远远地就看见周琦裕和这三个女子走在一起,想必关系不简单。 周琦裕态度恭敬:「这是家妹,那两位……」他的目光略过秦绵时微微一顿:「是我的表妹。」 端阳郡主闻言顿时脸色好看许多,对秦绵她们柔柔一笑:「原来是周公子的妹妹们,前方种了很多珍奇品种的桃花,你们不如去观赏一番。」 她的隐含之意秦绵看明白了,笑了笑没说什么,拉着犹自好奇的周韵向桃花林走去,周韵不解地问:「表姐,咱们不等大哥了吗?」 秦绵:「你没看出来吗?端阳郡主喜欢大表哥,委婉地提醒我们呢。」听她这么一说,周韵和秦柔都明白了,周韵哎呀一声就要回去,秦绵连忙拉着她。 周韵着急:「可我大哥不喜欢她呀!」 秦绵:「你怎么知道?」 周韵:「我当然知道,我大哥他喜欢的是……」 「周韵。」周琦裕声音罕见的急切,他走过来看着秦绵眼神闪躲:「周韵,你瞎说什么?」 周韵的话堵在嗓子眼里,秦绵或许永远不可能知道她被打断的话是什么。她感觉到一道冷冷的视线瞪视着她,是端阳郡主。 女子在这方面都是异常的敏锐,端阳郡主已经看出周琦裕有喜欢的人,那个人是秦绵。 秦绵莫名地看了端阳郡主一眼,却见她已经负气走远。「大哥,她怎么了?」周韵看着端阳郡主的背影好奇的问。 周琦裕摇头,声音冷淡:「没什么,继续走吧。」刚才端阳郡主想与他一起游园,他拒绝了,追上她们时,却听见了令他心惊胆战的对话,他的心思已经明显到自家妹妹都看出来了吗? 端阳郡主生气的带着婢女爬上了园中的观景楼,当她在上面看着周琦裕的视线围着秦绵转,便更加气怒不已。这时,一个柔婉的女声在她身后缓缓地道:「郎才女貌,他们真是相配啊,又是表兄妹,近水楼台,我看不久两家就要办喜事了呢。」 端阳郡主回头怒视说话的人:「不可能,秦绵是罪臣之女,又嫁过一次人,怎么配得上定国公府的嫡长孙?」 邵思岚微笑:「郡主,你有所不知呀,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十分喜爱秦绵,不会在意她的身份的,说不定早就已经默许此事了呢。」 端阳郡主脸色一白,她回头望去,只见周琦裕摘了一枝桃花送给秦绵,邵思岚的话音离她更近:「可怜郡主痴心一片,竟要输给这样一个人。唉,也是,她当初未嫁的时候引得多少世家公子趋之若鹜,家世不好又怎样,奈何人家有一副好相貌,您瞧那沛国公府的二公子,不也眼巴巴地望着呢。」 端阳郡主朝她指的方向望去,沛国公府的二公子刘兆正色眯眯地看着秦绵,猥琐地舔了舔唇。 她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嘴里说着:「不会的,本郡主不会输的。」 邵思岚低头掩饰嘴角的笑意,她的目的达成了,就等着看好戏了…… 孟长安带着东厂番役来到容王府的时候,容王出来迎接心中忐忑不已,他声音干涩地问:「孟督主来本王府上有事?」 孟长安勾唇一笑:「无事,本督是应王爷邀约来喝酒的。」 容王一愣,他前日的确请过孟长安,因为有事相求,但孟长安已经派人推了邀约,他刚想另寻他法,怎么今日他突然又改主意了。 「怎么,王爷不欢迎本督?」 容王反应过来,连忙将他往里请:「督主请,今日王妃办了赏花会,府上有些乱,督主勿怪。」 孟长安点点头,给了德喜一个眼神,德喜立刻吩咐那些番役四处散开,容王眼见东厂番役在王府中随处乱走,但他依然不敢有异议,他一个没实权的王爷整日被皇上防着,还真不敢跟东厂对上。 秦绵她们走出桃林还是没等到几个丫鬟跟上来,周韵不停地往回望:「表姐,她们是不是跟咱们走岔了?」 秦绵:「许是园子太大了,我们在这里等等吧。」 她们站在桃林边上等了一会儿,周琦裕的同窗来找他,于是就只剩三个姑娘家在一起了,秦绵观察四周发现这里除了她们竟然没有其他人,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对周韵和秦柔道:「我们往回走吧,说不定能碰上冬枝她们,总等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周韵和秦柔都没有意见,她们便转身又往桃林里走,突然,一个端着茶盘的婢女冒冒失失地迎面跑来,恰好撞上边上的周韵。 「小心。」秦绵瞳孔骤然一缩,却只来得及侧开身子,那婢女手里端的茶都洒在了周韵身上,她身边的秦柔也被波及,只有秦绵因为躲得快,身上只有裙角处溅上了几滴茶水。 「端个茶都端不好,还不下去领罚。」端阳郡主带着两个婢女走来,见到端茶的婢女就是一声训斥,婢女跪下给秦绵她们赔罪后,便低着头离开了。 「府中下人不懂事,几位不如跟我去换身衣服吧。」 v第八章[09.13] 端阳郡主说话的时候一直笑着,跟刚才冷淡的样子判若两人,秦绵总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但春日风冷,秦柔身体不好,吹着冷风已经打起了喷嚏,她只能同意端阳郡主的提议。 端阳郡主将她们带到附近的一处客院,并让丫鬟拿来了三套衣服带她们去换,秦绵推脱:「郡主,我身上没沾上什么茶水,就不用换了。」她得留下看着端阳郡主,看她想搞什么鬼。 端阳郡主没说什么,让丫鬟带着周韵和秦柔去厢房换衣服,她则与秦绵一起坐在厅内等着。不一会儿婢女端了两盏茶上来,其中一盏放在秦绵面前,然后便退下了。 端阳郡主笑着道:「这是御赐的贡茶,你尝尝看。」 秦绵去端面前那盏茶,不经意地向端阳郡主看去,见她脸上浮现一抹紧张,顿时对手里的茶起了疑心。 「郡主,这茶还挺香的。」秦绵微微一笑,暗暗观察着端阳郡主的反应。果然端阳郡主见她只是端着茶不喝,脸色有些焦急。 秦绵心下沉了沉,很显然这位郡主想对她下手,就是不知道这茶里掺了什么? 她把茶放下,忽然站起身朝门外看,嘴里道:「咦,我好像听见声音了,她们是不是换完衣服回来了?」 端阳郡主听了她的话,立刻惊得站了起来,甚至往前走几步,向门外看去。秦绵趁机把两盏茶调换了位置,端阳郡主转身时,她已经重新坐好,若无其事道:「郡主,可能是我听错了。」 端阳郡主表情僵硬地笑了笑,秦绵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道:「郡主,这茶真香,您也尝尝。」 她喝了!端阳郡主嘴角的笑越来越明显,眼睛里的快意几乎要掩饰不住,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才压抑住心中的激动。 「我想起还有些事,就不陪你等了。」端阳郡主随意找了个借口,便将秦绵留下独自离开了。 她将她们引到这里来,分明有阴谋,秦绵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端阳郡主离开后,她也没留在厅里等,而是径自往东边的厢房走去,她记得周韵她们应该是被带到了这边。 秦绵看着面前上了锁的厢房暗暗发愁,她向里面喊了一声:「柔姐儿,阿韵。」 没人应答,难道不在这里?还是…… 正在秦绵焦急地时候,里面传来了微弱的声音:「表姐,我好晕。」 是周韵!秦绵意识到她们恐怕是被下了药,凭她自己也打不开这锁。 「阿韵,你等着,我去找人。」她克制着心里的惊慌和害怕,这院子十分偏僻,她对容王府不熟悉,要想很快找到周琦裕来救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在这时,秦绵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是从院门口传来的。她立刻藏到拐角处的墙边,偷偷往院门口看。 「二公子,就是这,那姓秦的小娘子此时应该已经药效发作了,您进去好好享受吧。」 「好,你给爷守着外头。」 秦绵眼见他们往厅里走,那是她刚刚待的地方,看来端阳郡主要害的人只有她一个。她捂住嘴,镇定地沿着墙根往院门口跑去。 「人呢,怎么不在厅里?」 「二公子,您看,她跑了!」 秦绵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更是跑得飞快,身后的脚步声紧随而至,四周一个下人都没有,秦绵心中越来越绝望…… 孟长安只敷衍地跟容王喝了两杯,便说自己醉了,要到园子里醒醒酒。醒酒还带着一群番役?容王总觉得他这架势像是来搜查犯人的。 「还没找到?」孟长安神色不悦,番役在园中找了好几圈也没见到秦绵的人影。 「她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继续给本督找。」 他心烦意乱,生怕秦绵被什么人忽悠去改变了心意,何况,他听说秦绵那表哥今日也来了。 孟长安往前面的桃林里看了看,番役小声提醒:「督主,卑职找过了,那边一个人都没有。」 他看着那些桃花心里像有某种预感,忽然抬脚往桃林里走去,德喜带着番役赶紧跟上。 秦绵逃跑之时慌不择路发现前方竟然被一道栅栏挡住了,她咬咬牙,只能转头扎进了旁片的桃林里,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着身后。 「啊……」她惊叫一声,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抱住了她,她不住地挣扎踢打:「放开我。」 那人抱着她越发贴近自己的身体,低沉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抓住你了,小东西。」 秦绵紧绷地心神霎时一松。 孟长安一只手放在她腰腹处, 感受到她身子微颤, 似要哭出来。他眉心不由微微拧起, 双手握住她的纤腰让她转身面对自己, 问道:「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秦绵嘴唇颤动, 一双潋滟水眸含着泪,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苍白。「督主……」她喊他,眼里噙着的泪掉下来, 落在了孟长安的衣襟上, 渐渐渗入其中,不见踪迹。 孟长安凤眸微眯, 意识到她的情绪不对劲, 往常他若如此抱着她, 她早就不情愿地躲开了,可今日除了最初的挣扎,她竟然依在他怀里, 身子下意识的向他紧贴。 他目光几近温柔:「告诉本督, 怎么了?」 秦绵尚在惊吓之中, 说话断断续续:「有人追我,郡主给我下药, 我把药换了,跑出来, 我妹妹还在那……」 即便她说的话十分混乱, 但孟长安从这几句话中便窥见了其中暗藏的阴谋, 他心里涌上一股想要杀人的怒气,凤眸里的冷意令人胆寒。 正在这时,后头的人终于追上来了,刘兆的小厮先行追到,一见自家公子要的美人竟然依偎在别的男子怀里,脑子一热便骂道:「你谁啊,那小娘子是我家公子的人,识相的就快滚,我们沛国公府可不是你得罪得起的!」 孟长安忽然笑起来,嘴角一侧微微勾起,眼神阴鸷,狰狞如地狱里的恶鬼杀神。 「沛国公府?」他阴冷地道出这四个字,透着寒意的声音让他怀里的秦绵无端抖了一下。他有所察觉,一只手轻抚在她背上,似在安慰。 小厮后退一步,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对,这附近不是应该被端阳郡主派人把守住了吗?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v第九章[09.13] 刘兆喘息着跑来的时候一抬眼见到孟长安先是楞了一下,随后就是铺天盖地的恐惧,他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然后又立刻趴跪起来,颤着声道:「孟,孟督主。」 他一见秦绵在孟长安怀里还有什么不懂的,相传孟长安厌恶女子,可他如今能抱着秦绵,必然是这个女子对他来说十分不一般。 「我,我不知,她是您的……督主恕罪,督主恕罪……」 他是见过的,孟长安曾经真的将一个惹了他的纨绔子弟用鞭子活活抽死,传说他还亲手剥过人皮,将人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 小厮嘴巴因为惊惧而大张着,眼睛几乎要瞪出来,他双腿如灌铅一般沉重而僵硬,想要后退跪在自家公子身后却做不到,只能就地往地上砸,下颌碰到凸起的石头上,砸出了血也浑然不知。 德喜和番役们被孟长安远远甩在身后这时才赶过来,有几人上前将刘兆和他的小厮拽起来,拖到孟长安面前。 孟长安伸手,德喜立刻递上一把匕首,他将匕首在手里转了两圈,轻笑着□□用刀尖抵在刘兆的脖子上,欣赏着他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 「本督听说,她是你的人?」 孟长安看了秦绵一眼,见她身子依然抖着,不由将她往怀里紧了紧。 刘兆动作微小的摇头,生怕孟长安那把匕首拿不稳一下子划破他的脖子。「不不不,不是,她是,督主的人,是督主的人。」 他说话声带着哭腔,微微抬眼向上看去,他垂涎了半天的女子此时正乖巧柔弱的藏在孟长安怀里,他看着那张脸却活像见了鬼,再生不出旖旎之心。 孟长安眸光一冷,手下力气微重,刀尖瞬间刺进皮肤,血流了出来。刘兆感觉到脖子上凉凉地,又有一丝疼痛,以为他被孟长安割了喉,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孟长安收回手里的刀,冷嗤一声,问德喜:「他是沛国公哪个儿子?」 「回督主,是沛国公府的二公子。」 秦绵一听德喜的回答心头剧颤,沛国公府二公子?就是那个用胁迫手段娶秦柔做妾,害秦柔被他正室夫人折磨死的人。 孟长安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问道:「可是害怕?放心,本督不在这处置他。」 上次在刑房中吓到她,他当时存着几分试探并不后悔,可如今再要当着她的面做一些血腥残忍的事他却是不忍心。 「督主,卑职在那边不远的地方发现了端阳郡主,她似乎中了烈性药,行为十分放荡无礼,卑职等差点招架不住!」一个东厂番役赶过来向孟长安汇报。 孟长安视线冷冷地瞥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太实诚了,顿时脸上一红,磕磕绊绊道:「敢,敢问督主如何处置,是否报给容王爷。」 「打晕了拖过来。」孟长安想到那药原本是给秦绵下的就暴怒不已,多亏她机灵调换了,否则现在中药的就是她了。 番役连忙应了声是,不一会儿就带着几个人抬着端阳郡主放到孟长安面前的空地上。秦绵从孟长安怀里探出头,只见端阳郡主哪里还有之前那份端庄娴雅,她衣服散乱,脸蛋酡红,身体还不时的在地上蹭着。 这药效如此霸道让人神智全无,秦绵不懂她究竟对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歹毒至此,不仅对她下药,还将这附近所有的下人都撤走,那样即使她侥幸跑出来也无处求救,若不是孟长安今日来容王府找她,那她可能已经被…… 秦绵心底一寒控制不住地抖了抖,孟长安看她惨白着脸,神色骤然一冷,脚下使力,狠狠踹了刘兆一脚,刘兆被踹醒立时去摸自己的脖子,发现并没有被孟长安割喉,才惊喘一声爬起来,趴在地上给孟长安磕头。 「督主,我错了,我不该打秦绵的主意,我一开始真没想这么做。」他猛地一指端阳郡主,道:「是她,是她说想帮我,已经把秦绵弄到那院子里下了药,我一时鬼迷心窍,才会,才会……」 孟长安没等他说完上前又是一脚踹过去,刘兆嘴里呕着血倒在地上,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要被孟长安踹出来了,他想求饶,却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德喜轻声提醒:「督主,再踹人就要没了。」 刘兆吐了一大摊血,脸色发青,双眼微微涣散,孟长安发着狠,谁都不敢上前阻拦,秦绵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胳膊,道:「督主,别打了,我害怕。」 她不想让孟长安在这里杀人,刘兆再怎么说也是沛国公府的二公子,当众杀一个国公的儿子后续的麻烦将是无穷无尽的…… 她温软的身子偎过来,撒娇一般,孟长安顿觉被她抱住那只手臂又酥又麻。他转身将她纳入怀中,不让她看到刘兆的样子。 「来人,挑了他的手脚筋,扔到沛国公府后门。」 番役走上来用麻袋将刘兆一裹,拖着离开。秦绵在他怀里小声问:「沛国公府会不会找你麻烦?」 孟长安怔了怔,她这是在担心他? 「不会。」不只不会,沛国公明日还要亲自上门赔礼谢罪,求他给条活路。 听他这么说,秦绵宽了宽心,双手抵上他胸口,不好意思地退开一步,道:「我的两个妹妹还在那边的院子里,督主能跟我去救人吗?」 孟长安轻笑,拉住她的手,道:「能,怎么不能?你说的事,本督哪一件没有答应过?」 秦绵抿了抿唇,至少她不想嫁给他这件事,他从头至尾都没答应过。 德喜在边上问:「督主,那这两个人怎么处置?」 孟长安森然的视线落在端阳郡主身上,又转到一边瘫在地上的小厮,挑眉一笑。 「本督给你个机会如何?」孟长安扬起下巴,看着小厮,嘴角的弧度有些渗人。 小厮连连磕头:「督主,督主说什么小的就做什么。」 孟长安眼神阴翳,笑得意味深长:「你今日这趟王府来得值,很快就要有一个郡主做妻子了。」 小厮心下一惊,看着地上喘息不止的端阳郡主吞了吞口水。 「谢,谢督主。」他知道端阳郡主醒过来不会放过他,但比起端阳郡主和容王府,自然是眼前的孟长安要恐怖得多。 孟长安:「放心,本督自然有法子让你娶到郡主。」 小厮心中激动的直颤,娶郡主?还能遇见这样的好事?就算娶不到,端阳郡主这样的美人让他抱一抱也值了。 v第十章[09.13] 「把他们带过来。」 孟长安被秦绵拉着往桃花林尽头的院子走,番役听到吩咐,将小厮和端阳郡主拖起来跟在后面。 他们来到小院里,秦绵指着东边的厢房,声音焦急:「就在那里。」 番役冲上去一刀斩落门锁,秦绵推开门,秦柔晕在床边,周韵因为自小习武,人还清醒着,就是身体软绵绵的动不了。 孟长安鼻子皱了皱,嫌弃道:「臭。」说罢便拉过秦绵的手送到鼻间,闻着她手上清甜的香气才眉目舒展。 德喜分辨了一下房中的香味,对孟长安道:「督主,就是普通的迷香。」 孟长安点头,有番役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德喜,德喜走上前把瓶口打开,依次对着秦柔和周韵的鼻尖晃了晃,这东西见效奇快,秦柔立刻皱了皱眉捂着头醒转过来,周韵也恢复了力气。 「表姐,你没事吧?」周韵站起身便上前抱住秦绵,孟长安眼看秦绵被她拉到一旁,眼神冷了冷。 秦柔一直没声音,秦绵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在她额上一摸,顿时惊慌地道:「柔姐儿,你发烧了,咱们得马上回家。」 秦柔身体不好,今天被茶水泼湿了衣裳,又在地上躺了半天,现在已经身体滚烫脸上冒虚汗了。她从小只要一染上风寒就得病上半个月才能好,所以秦绵才会如此着急要回家请大夫。 屋子里气味难闻,小东西又满腹心神都在别人身上,孟长安心中烦躁,转身出门来到院中。端阳郡主瘫软在地不停地扯衣服,他厌恶地别过头,对番役道:「寻个空屋把他们丢进去。」又看着小厮,眼含威胁:「你知道该怎么做。」 小厮被他凉凉的一眼吓得一抖,连声道:「小的明白,明白。」 番役将他们扔到一间厢房里还贴心地带上了门,不一会儿,那道房门里便传出了男子压抑的喘息声和女子的嘤咛声。 秦绵和周韵扶着秦柔出来,周韵面露疑惑:「什么声音?」 秦绵先时没注意,现在听她一说便仔细听了听,那声音似痛苦又欢愉,秦绵心中颤了颤,面上不由染上一份红晕。 「乱听什么!」孟长安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捂住她的耳朵,那边声音越发地大,他皱了皱眉将秦绵抱起来往外走。 到了院外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孟长安才把她放下,秦绵红着脸看他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 她背对着他,纤腰楚楚,身姿袅娜,乍一看便让人移不开眼。 孟长安的目光长久地凝在她身上,他想将她藏起来,她再美也只能给他一个人看。 但,她似乎是嫁过人的,那人曾经独有她所有的美好。 孟长安双目微阖,敛去眼里令人心惊的嫉妒,再睁开眼,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本督听闻,梁世子快要成亲了。」他暗暗观察她的反应,毕竟他不止一次见过,秦绵为她那前夫哭。 秦绵转过身,脸上平静无波,淡淡地道:「是吗?那真是一件大喜事。」 孟长安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很好,她放下了。 德喜走到孟长安身边, 躬身道:「督主, 咱们的人已经撤出去了, 桃林那头有一群人正往这边来。」 秦绵心中了然, 这是端阳郡主提前算好让人来「捉奸」了, 这时候,周韵也扶着秦柔出来了,秦绵要带着她们离开,孟长安却道:「来都来了, 不差这一时, 不如看场戏再走。」 秦绵犹豫地看向两个妹妹,周韵一脸的兴奋, 显然很想留下来看热闹, 至于秦柔, 她眼睛也亮了亮,但还是欲言又止地看着秦绵,等她决定, 秦绵见状只好答应了。 她们故意离小院远了些, 走到桃林边上, 东厂的人已经尽数退出去,孟长安身边只跟着一个德喜。 不一会儿嘈杂的声音传来, 一群人乌央乌央地赶到了小院门口,走在前面的正是端阳郡主的贴身丫鬟。那丫鬟言辞凿凿地道:「奴婢看见秦娘子和一个男子穿过桃林往这客院里去了, 就怕是有什么人想对秦娘子图谋不轨, 这才出去喊人的。」 她这话一说, 大多数人已经猜到了定是秦绵和离后不甘寂寞出来勾搭人了,就是不知这勾搭的是谁了,不过今日来游园的人都是有数的,众人数了数就知道缺了沛国公府二公子刘兆,他的夫人王氏顿时脸色铁青。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秦绵的外祖母江氏和她的继母曹氏以及舅母杜氏身上,曹氏心里七上八下的,还是江氏拍了拍她的手,告诉她别慌。 走在后头的周琦裕恨不得跑起来越过前面那些对秦绵议论纷纷的妇人,他心中后悔,表妹不会像她们说的那样去与人偷情的,定是有人胁迫于她,他不该与同窗叙旧丢下她们的,可是她们明明是三个姑娘在一起的,怎么那丫鬟却说只看见秦绵和一个男子呢? 周琦裕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暗想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都要护住秦绵…… 一群人刚进院门口,就听见西厢房传来一阵异样的声音,一个向来嫉妒秦绵相貌的贵女便大声说:「我就说秦绵是在与人偷情,这下你们信了吧。」 「你说秦绵在与人偷情?与谁?本督吗?」孟长安带着德喜缓缓走进院子,众人之中有人认识他,有人不认识,但一听他自称本督便也猜到了,于是全都脸色惊惧的失了声。 他侧身往身后看了一眼,秦绵和周韵扶着秦柔进来。众人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尤其是那丫鬟,见鬼一样地看着秦绵,嘴里不停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在这里?那里面是谁?」 周琦裕在人群后没管这些人的反应,他眼睛里都是秦绵,见她安全无事他便放心了。孟长安冷凝的视线朝他一瞥,周琦裕顿觉身上一寒,像在与一条阴冷吐着信子的毒蛇对视。然而他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没什么意思地移开了目光,落在秦绵泛着柔光的脸上。 周韵突然冷笑一声,道:「里面是谁看看不就知道了。」她说完就几步冲到厢房门口,一脚踹开了门,众人赶紧上前去看。 「啊……」一声尖叫震得人耳朵生疼,端阳郡主衣衫不整,香肩半露,被刘兆的小厮压在身下,发出刺耳的尖叫,众人赶紧偏过头,不想看这过于辣眼睛的画面,主要是刘兆那小厮长得十分丑,还突起两颗龅牙,端阳郡主在尖叫之前竟然是一脸沉迷…… 「咦,那不是端阳郡主吗?」 「哎呀,真是,这怎么在家里就……」 「那男的谁啊?长得太丑了。」 刘兆的夫人王氏却忽然捂住嘴惊讶地道:「刘山,怎么是你?二公子呢?」 小厮赶紧穿上衣服在人群里看见孟长安立刻低着头,语速飞快地道:「二公子身体不适提前回府了。」 王氏心头松了口气,偷偷看了一眼依然沉稳的容王妃,呵斥小厮:「那你怎么还在这?」 v第十一章[09.19] 小厮闭了闭眼,道:「是……是郡主不让奴才走。」 端阳郡主此时已经清醒,药效也散了,她裹着衣服怒骂:「你胡说,本郡主从没说过这样的话。是你,是刘兆联合秦绵那个贱人一起害我。」 孟长安阴森森地开口:「郡主说话可要讲证据,秦绵一直与本督待在一起,难道你认为她能在本督眼皮子底下使出分身术去害你?」 端阳郡主大叫:「不可能,她明明……」 「住口,你个混账东西。」容王进来就是一声暴喝,打断了端阳郡主的话。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那女子见到端阳郡主就上前抱着她开始哭。「王爷,你可要为咱们的女儿做主啊,定是有人陷害她。」 容王妃看了她们一眼,眼里带着讽意。她用帕子掩住嘴角的冷笑,再宠爱又如何?与身家性命相比宠爱一文不值,容王怎么敢跟孟长安叫板。 孟长安凉凉地道:「王爷,令千金疑心本督为秦娘子作伪证,你觉得呢?」 容王勉强挤出一丝笑,道:「督主,是本王没教好,您看在小女年纪还小的份上,饶她这一回吧。」 孟长安挑眉,意有所指道:「不小了,也该嫁人了。」 「督主。」容王声音颤抖,眼神中带着恳求。 孟长安眼底一寒,笑的阴鸷:「孰轻孰重,王爷考虑清楚啊。」 容王打了个冷颤,紧攥着拳头,然而他只挣扎了一瞬,下定决心对孟长安道:「督主说的是,本王立刻为他们筹备婚事。」 女儿嫁的不如意,他还可以补偿,但若是王府的荣华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父王,您说什么?」端阳郡主怔怔地,似乎听不明白容王的话。片刻后,她身子剧颤,指着跪在一旁的小厮,声音拔高:「父王,你让我嫁给他?」 容王闭眼:「端阳,别胡闹了,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这……这位公子,看着也算一表人才。」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容王疯了,要么就是眼瞎。 端阳郡主哭闹:「父王,你怎么能让我嫁一个贱奴?」 容王偏过头去,不忍看女儿绝望的脸:「还不是你自己做出了丑事,怨得了谁?」 「不,都是秦绵那贱人害得我,原本今日在这里的人应该是她,是她骗我喝下下了药的茶水……」 眼见孟长安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容王一个箭步上前狠狠扇了端阳郡主一巴掌,对下人道:「郡主发了癔症,快把她带下去。」 「王爷。」侧妃姚氏不敢置信地看着容王,容王吼她:「还有你,也给本王滚下去,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下人把侧妃姚氏和端阳郡主一起带了出去,容王妃见此低下头弯了弯嘴角。这些年,侧妃姚氏在王府中作威作福,比她这个正妃排场还大,她的女儿是庶女,竟然哄得容王上奏请皇上封为郡主,如今,还不是配了个下人,要怪就怪她自己作死。 身在人群里的邵思岚看了秦绵一眼,气得咬牙切齿,竟然又被她逃过一劫,孟长安怎么会突然来容王府,还对她如此护着…… 容王处理完一堆烂事对孟长安道:「让督主见笑了,不如再去喝两杯?」 孟长安侧目看见秦绵摸着秦柔的额头一脸忧心,淡淡回答:「不必了,本督还有事。」 容王顿时着急:「那……」 孟长安笑了笑:「王爷放心,本督承诺过的事自然作数,不过王爷嫁女是大喜事,本督可还等着喝喜酒呢。」 容王连忙应道:「一定,一定尽快。」 秦绵出门时碰到了周琦裕,他刚刚得知里面的人是端阳郡主便没进去,毕竟,非礼勿视。此刻他见秦绵出来,连忙上前,关切的问:「表妹,你们没事吧。」 那个们字像是突然加上的,很是生硬,但秦绵此时关心着秦柔的身体,便没在意,道:「大表哥,我们没事,只是柔姐儿着了凉,我们要先回去了。」 周琦裕毫不犹豫:「那我送你们。」 秦绵还没回答,便听身后传来一道冷寒的声音:「用不着。」孟长安沉着脸走过来,在秦绵祈求的目光中,才收了几分冷意,道:「周公子想必不顺路,本督送她回去便可。」 周琦裕要争辩,却见祖母江氏并曹氏和杜氏一起走出来,江氏对孟长安笑笑:「孟督主贵人事忙,我这外孙女别耽误了您的正事,再说她们娘几个跟您坐一辆马车也不合适,还是我把她们送回去吧。」 孟长安掌权之后从没向任何人妥协过,但当秦绵那只软嫩的小手悄悄摇了摇他的衣袖时,他的心也像被那只柔软的手包裹一样,妥协,来得心甘情愿。 他凤眸微侧,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对江氏道:「也好,本督思虑不周,周老夫人慢走。」 秦绵跟着外祖母往外走,与孟长安擦肩而过时只觉得自己右边那只手被他重重地捏了一下,她吃痛抬眸看他,听他低声道了一句:「今日的债,本督迟早讨回来。」 秦绵微惊,想抽回手,两只手分开之际孟长安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挠了一下,随后嘴角上扬,一双凤眸里蕴藏着难得一见的温柔。 秦绵收回手,用另一只手覆上去,大拇指在孟长安挠过的地方搓了搓,脸色泛红。 所有人离开以后,容王单独审问端阳郡主的贴身婢女。 「你告诉本王,究竟发生了何事?」 婢女一边抽泣一边说了事情经过:「王爷,奴婢真的没想到会这样,那药明明是给秦绵下的,怎么最后是郡主喝了。」 容王叹息一声瘫倒在椅子上:「本王这是养了个什么冤孽啊,她要把全家都害死不成,惹谁不好,要去惹孟长安的人。」 容王妃带着两个嬷嬷走进来,对容王道:「王爷,妾身已经让人着手准备端阳的婚事了。」 容王疲惫地道:「有劳王妃了。」 容王妃低头:「这是妾身应该做的。」 v第十二章[09.19] 容王满意,神色缓和不少,视线一转落在那婢女身上,顿时又是一冷:「来人,把这贱婢拉出去处死。」 婢女哭嚎着被堵了嘴拖出去。容王妃道:「王爷,妾身自作主张,命人去给秦家送了礼。」 容王愣了愣,道:「应该的,应该的。」 本来孟长安今日上门他十分高兴,这人脾气怪异向来是求都求不来的,侧妃姚氏的弟弟借着容王府的名义强占良田,被人抓住了证据,御史很快就会在朝上一起弹劾他,昭昌帝到时一定会借机削了他的爵位,除非孟长安愿意将这件事压下去。 他用容王府一半的家财才让孟长安答应帮他,可转头他的女儿就去害孟长安的女人,若是那药真被秦绵喝下去了,孟长安别说不会帮他,还会在背后推一把,让他死得更快,他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讨债鬼呢! 秦绵回到秦宅没多久便收到了两份礼,一份是沛国公府送来的,另一份是容王府送来的。 曹氏一脸莫名:「绵姐儿,他们为什么给我们送礼?」 秦绵神色从容,淡淡道:「人家也是一片好意,便收下吧。」 她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了两步,想到孟长安今日在容王府嚣张跋扈的样子,突然弯起嘴角,绽开一个甜甜的笑。 二月初, 开年便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千阳县发生地动, 毁掉了上万顷良田, 无数房屋倒塌, 百姓流离失所。根据地方知府报来的结果,这次地动造成灾民上万,饿殍遍野。 时有不好的流言传来,言昭昌帝昏庸无能才招来天谴,昭昌帝下了罪己诏,从国库拨了救灾粮款,这种言论却依然没有被压下去。就在此时, 太子请命前往赈灾,替皇上安抚民心,昭昌帝欣然应允。 另一件事便是三年一次的科举会试在贡院举办,各地应试学子纷纷赶到泰安参加科考,二月初九,会试开始,学子们紧张的赶赴考场, 半个月后, 便到了放榜时间。 周琦裕以会试第一名的成绩取得了殿试资格,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众人终于对这位初到泰安的定国公嫡长孙有了更深的了解, 原来早在乡试时, 他便取得了头名。解元、会员, 下一步他若是殿试高中,得了状元,就是大夏朝最年轻的连中三元之人了,前途可谓不可限量。 殿试上,周琦裕不负众望,被昭昌帝钦点为状元。这两日到处都在议论这位新科状元,茶坊,酒楼,甚至街头小巷,新科状元周琦裕都成了人们争相吹捧的对象。 孟长安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太子在千阳县赈灾,昭昌帝为了做样子吃斋念佛,朝政顿时都压在了他头上。自从上次在容王府见过秦绵一次,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再见到她了,这次地动来的不是时候,将他请求皇上赐婚的计划打乱了,他只能暂时忍耐,至少等过了这段时日再说。 清浊斋里,孟长安难得来一次,却不是来喝茶的。最近借着地动讽刺朝廷的言论太多,且因为科举会试,泰安城聚集了太多读书人,这些人一扎堆,便容易生乱。 清浊斋最近更是有不少读书人聚众议论朝政,更甚者有人整日将亡国之说挂在嘴上,搞得百姓人心惶惶。昭昌帝若是听闻此事恐怕还会再来一场文字狱,孟长安最近已经够忙了,他不想再给自己找更多的麻烦,所以今日是来杀鸡儆猴的。 清浊斋背后真正的东家是他,或者说是东厂,他在泰安城开个茶坊不是为了做生意敛财,而是为了监听刺探消息。每日在清浊斋里谈事的官员太多了,有时甚至还有王侯贵胄。 孟长安敛目轻抿一口茶,茶水苦中带涩,让他的头痛之症缓解了许多,德喜担忧地道:「督主,您都熬了好几个晚上了,身体为重啊。」 孟长安睁开眼睛,微微一哂:「你看看最近递上来那些折子,本督若是不尽力撑着,朝廷上下恐怕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他的疲惫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德喜整日跟着他,一见他眼底的红血丝,便知道他是在强撑。权倾朝野,这四个字说的容易,但背后付出的艰辛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德喜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道:「您最近都没时间去见秦娘子,不若今日去一趟秦宅,或者奴才去一趟,把秦娘子接到东厂。」 孟长安摆摆手眉心轻微皱起,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不必,忙过这阵再说吧。」 东厂里最近抓了不少散布流言的人,刑房都要被塞满了,真让她去了,就那小胆子碰上番役行刑还不吓哭了,他可舍不得她哭。再说过段时日他便可以向昭昌帝求赐婚圣旨了,等她嫁过来,便是让她日日陪着他,也使得的。 德喜刚刚提到秦绵,就听见楼下客人的口中也蹦出了这个名字,且还与新科状元周琦裕联系在一起。 「周琦裕连中三元,定国公府将来怕是要出一个阁老了吧,听说最近有闺女的人家都在偷偷打听他的婚事呢,你们说状元郎这谪仙一般的人物,哪家小娘子能配得上啊?」 旁边的人说了几个名字,都是泰安城中才貌双全的贵女。这时候边上一桌的人突然嗤笑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些庸脂俗粉。」 「那你说说,哪家的小娘子能配上状元郎。」 「前慧文殿大学士秦翰之女,秦绵,我在她十五岁及笄礼的时候远远看过一次,气质相貌无不碾压一众贵女,与状元郎若是配在一处那真是世间少有的神仙眷侣了,可惜啊……」 他最后道了一句可惜,众人也都明白,秦翰入狱,秦绵这朵清高的花犹如从枝头跌进泥里,如今更是与长宁侯世子和离,一个弃妇,再美再有才学,也配不上任何一个世家子弟,遑论新科状元呢。 听到这里孟长安捏茶杯的手紧了紧,但依然面色如常。德喜见他没有震怒,方松了口气,但他放心的太早了,楼下一人又说出了一句话,让孟长安平静无波的表情像是有了裂痕,变得阴翳而狰狞。 「那可未必,我听说那秦绵是定国公的亲外孙女,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十分疼爱。人家是表亲,亲上加亲也未尝不可,再说就算真的嫌弃她嫁过人,娶过门做个妾室,红袖添香,不也是件美事,我看这么好的姻缘,那秦娘子定然是心动的。」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笑,德喜看着孟长安脸上阴沉的表情有些心惊。突然,孟长安目露寒光站起身,隐藏在四周的番役紧跟着站起,手按在刀柄上,只等孟长安一声令下,便要将楼下那些人拿下。 就在这时,清浊斋门口突然来了十几个士子,他们高谈阔论着走进来,其中就有刚才客人谈论的新科状元周琦裕,周琦裕今日穿着一身玉白色锦袍,墨发用一根青玉簪束起,走在一群士子中间,分外耀眼。 孟长安盯着他缓缓一笑,嘴角勾起残冷的弧度。他在番役屏息等待中重新坐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又斟了一杯茶,德喜看得呆愣,竟忘了上前伺候。 楼下那些人再大胆,也不敢当着周琦裕的面议论他的私事,这个话题从他进来开始便戛然而止。周琦裕今天是被一位同榜进士请来喝茶的,他以往从没来过清浊斋,只听闻这里清新雅致,不成想竟如此热闹。 同桌的士子坐了一会儿后便开始谈论起时事,而最近发生的最大的事不过是千阳县地动,士子们一说起这样的话题就免不了要议论起朝政来。 「千阳县地动,死伤上万,毁灭良田上万顷,这是上天的警示,国有奸宦当道,只有攘除奸佞,才能还朝政清明。」 「皇上已经下了罪己诏,但上面只字未提那权阉的名字,我看我们要联合上表,请皇上诛杀奸宦。」 孟长安手指轻敲桌面,动作不疾不徐,凤眸里讥诮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周琦裕见他们越说越激进,总觉得心中不安,他看了眼四周,这些人都在听他们说话,倒是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他犹豫片刻,还是劝了劝同桌的士子:「诸位,我等并未被授官,此时谈及这些怕是不合适。」 邀请他来的那位士子道:「周兄未免太谨慎了些,你这殿试上皇上亲封的状元早晚要入翰林院的,将来说不得要入阁呢,授官左不过就在这一两日了。」 周琦裕皱眉:「郑兄慎言。」 「我等还是换个话题吧,最近东厂已经抓了很多议论时政的士子了。」在周琦裕的提醒下,已经有胆小的人开始害怕了。 姓郑的士子不屑一笑:「怕什么,那群阉狗只敢抓一些寒门子弟,我等背后都有家族依靠,他们不敢乱来的。」 v第十三章[09.19] 「话不能这么说,东厂权势日盛,现在还有哪个世家敢明目张胆的与东厂作对。」 郑姓士子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冷笑道:「你们怕那孟阉狗,我可不怕,他想抓便抓好了,皇上任用阉竖,让朝政大权旁落,如今连老天都看不下去,降下灾厄警醒世人,可皇上却仍然执迷不悟,再这样下去,我大夏危矣。」 「郑兄。」周琦裕出言想打断他,却有人比他的反应更快,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被一群东厂番役包围了。 那些人似乎早就隐藏在这间茶坊中,各个举着长刀,气势凶煞。孟长安缓缓从二楼走下来,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德喜跟在后边,看见周琦裕忍不住擦了擦额角的汗,督主正在气头上秦娘子的表兄偏偏撞上来,这下可难办了! 周琦裕一见到孟长安就知道事态严重了,他们这群人很可能沦为他杀鸡儆猴的对象。别说什么东厂不敢动世家的蠢话,世家势力早就已经没落,在朝上就没几个有实权能说得上话的…… 孟长安拍着手脸上笑意十足,但眼神却是冷的,他目光幽幽地在这群士子身上转了一圈,道:「本督十分欣赏各位于朝政上的见解,请各位跟本督回东厂喝几杯茶详谈如何?」 他用询问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但没有人傻到认为他在征求意见,刚才胆小劝阻同伴的两个士子已经吓得腿软了,要不是想维持住读书人的体面,早就瘫坐在地上了。 郑姓士子还想挣扎:「敢问我等犯了什么罪?孟督主要将我们抓回去受审。」 孟长安脸上笑意加深,一侧嘴角怪异地勾起。周琦裕暗道不好,他不问这句话家里花些力气还好把他们救出来,如今他问了,孟长安直接一句话定了他们的罪,家里再想搭救就难了。 果然孟长安下一句话便是:「犯了什么罪?妖言惑众,诅咒大夏亡国,难道本督冤枉了你们不成?」 他一句也不提众人辱骂他的事,仿佛那些骂句他根本不在意,只是真的不在意吗? 郑姓士子怒道:「你这是滥用权势,公报私仇。」 孟长安不怒反笑,声音阴冷无比:「带走。」 周琦裕心下一沉,连忙上前:「孟督主,刚才这里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郑兄并没有诅咒大夏朝之意,请督主明鉴。」 孟长安挑眉,带着寒意的目光盯了他半响,才道:「哦?你的意思是说本督私心作祟,故意为难?」 周琦裕:「不敢,只是督主如此定罪,恐怕难以服众。」 孟长安步伐悠然走到他面前,一身深红色蟒袍气势逼人,他噙着讽笑,眼神凉凉地扫过他:「皇上授本督便宜行事之权,别说是定罪,就算现在将你们以乱党论处全杀了,又能如何?」 周琦裕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他转过身,笑得张狂又肆意:「将这些蛊惑人心之人给本督拿下。」 周韵红着眼睛来秦宅找秦绵的时候, 她刚刚哄着秦柔喝了药,秦柔那天着凉染上风寒后, 大半个月还没有好。周韵一进秦柔的卧房, 看见的便是温柔笑着给秦柔盖被子的秦绵, 那一瞬,她盯着秦绵含笑的眉眼,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把不高兴的事情带给她。 「阿韵,怎么了?」秦绵起身要离开的时候发现了站在门口呆呆看她的周韵,她眼睛红着,像是要哭了,而秦绵知道以这位表妹的性子, 能让她哭的事还真的挺少的。 「是有什么难事吗?还是外祖父和外祖母身体不适?」她不说话,秦绵只能一样一样地猜着。 「表姐……」周韵哽咽着扑上前抱住她。「表姐,我大哥……他被东厂的人抓走了,听在场的人说,孟督主要把他们都杀了。」她说到最后泣不成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秦绵拍着她的背心头微惊,孟长安?周琦裕是孟长安亲自带人抓走的? 「阿韵, 你慢慢说, 详细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在秦绵的安抚下, 周韵终于停止了哭, 抽抽噎噎地把事情经过讲给秦绵听。 「外祖父和舅舅知道这件事吗?」秦绵摸了摸她的头, 问道。 「知道了, 祖父和父亲都去想办法了, 但是没有用,孟督主谁都不见。表姐,上次孟督主那么帮你,你是不是和他很熟,他会不会愿意见你?」 望着周韵充满期盼的眼睛,秦绵没办法违心地摇头,再说若是周琦裕真有什么事,外祖父和外祖母年纪大了也承受不住。 「我去试试,但是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见我?」秦绵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按照周韵刚才说的,周琦裕是被牵连进去的,这件事关系重大,孟长安不见得愿意为了她违背初衷。 但若说孟长安想把那些士子都杀了,秦绵是不信的,除了那个郑姓士子,其他人多说是日后官途坎坷些,应该不至于丢命才对。 想是这么想,但她还是马上让管家备了车与周韵一起赶去了东厂,到了东厂门口的时候,周韵忐忑极了,因为刚才她偷偷跟着祖父和父亲还有前来为大哥说情的其他人,远远看见他们都是被守在门口的番役轰走的,等一下万一番役拿刀轰人,她得挡在表姐前面才行。 秦绵步履从容地走到番役面前,正犹豫着要不要当着周韵的面掏出令牌,便见那番役对她躬身行礼,道:「秦娘子,您来找督主吗,卑职即刻进去回报。」 秦绵愣了愣,才发现面前这番役她见过。也是,她上次那样光明正大的在东厂里绕了好几圈,这些人不认识她才比较奇怪。 周韵眼睛亮了亮,抓住秦绵的衣袖晃晃:「表姐,孟督主应该会见你吧。」 秦绵牵了牵嘴角,却觉得未必如此顺利,孟长安的脾气她多少了解一些,若是不想为难周琦裕今日在清浊斋就会放他一马,不会把他带进东厂,既然带进去了,总是要受些苦头的。 不过这些她并没有告诉周韵,免得她担心。 孟长安用一只手抵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另一只手快速地打开一道折子,翻看,批阅,速度惊人。 「督主,秦娘子来了。」番役低着头走进来,躬着身子十分恭敬。 孟长安翻奏折的手顿了顿,眼睛抬也不抬,漫不经心地问:「她一个人来的?」 番役仔细回忆了一下,才回答:「不是,她身旁还有一个女子,好像是她表妹。」 孟长安手上的动作骤然一停,神色晦暗难明,番役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回答,便谨慎地道:「那,卑职去请秦娘子进来?」 孟长安抬头,凉森森地看了他一眼,薄唇微启:「不见。」 番役哆嗦一下,转身跑出去传话。 德喜在一旁研墨,动作极轻,孟长安眉头皱得很深,应该是头痛更加严重了。 v第十四章[09.19] 「督主,您为何不见见秦娘子呢?」 孟长安勾了勾唇,溢出一丝冷笑:「见她?见她干什么?看她为了别的男人向本督求情吗?」 德喜噎了噎,微微叹气。督主要的是秦娘子的心,但偏偏秦娘子于情爱之事上懵懂,到现在都不懂督主的意思。求而不得,若放在寻常男人身上不至于发生什么,但孟长安手握天下权柄,他要的若是一直得不到,或许有一日真会疯狂到不择手段。 番役一脸为难向秦绵走过来的时候,秦绵已经猜到了孟长安不想见她,但她没有往情情爱爱上想,她想的是这件事也许确实有不方便的地方,左不过等个一两日,事情平息了,总会放人的。 「秦娘子先回去吧,督主今日事忙,要不您明日再来?」 秦绵点头,拉着瞬间蔫了的周韵往回走,可刚走了两步,这丫头就呜咽一声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哭。 「表姐,怎么办啊,孟督主连你也不肯见,你们不是朋友吗?他为什么不肯见你啊?」周韵哭着,声音哀伤。 秦绵:「……」朋友?还真的不是,不过她勉强算他的未婚妻?不对,赐婚圣旨还没下来,应当也是不算的吧。 周韵抽噎的声音变大,秦绵回过神顿觉十分抱歉,她竟然在表妹担心兄长痛哭的时候走神了。 「阿韵,我们先回去吧,也许表哥明天就平安回家了。」她不能把话说明白,只能尽力劝周韵赶紧回家。 「不会的,不可能的,我听说进东厂是要受刑的,东厂的人心狠手辣,大哥落到他们手里就没命了,何况孟督主还亲口说要杀了他们。」周韵绝望的哭着,双手掩面,像个委屈的孩子。 秦绵回头朝守门的番役满含歉意地笑笑,这丫头在东厂门口就说起了人家的坏话,真是心太大了。 「可我们总在这里待着也不是办法啊。」秦绵叹了口气,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表姐,那你先回去吧,我要在这里等着大哥。」周韵抽泣着:「祖母担心的吃不下饭,母亲也病倒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祖父和父亲到处想办法也没什么用。」 秦绵想了想,陪她一起坐下来,她叫她一声表姐,她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哭,万一被东厂的人误伤了该怎么办? 天色渐黑,孟长安还忙着政事,德喜到大门口偷偷看了一眼,回去向孟长安回报:「督主,秦娘子还没走呢,跟周小娘子一起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这时节,那台阶上还冷着呢,也不知道会不会着凉。」 孟长安画着阅字的手颤了一下,奏折上多了一道弯曲的墨痕。他再抬眸的时候,敛去了眼底所有的挣扎与心疼,留下的只是一片沉黑和冷凝。 「督主……」德喜失了声,他从未见过孟长安这样的眼神,极致的冷漠更像是为了掩藏心里的冷。 孟长安一字一顿,像用尽了所有力气:「把周琦裕放了。」 德喜惊讶地看向他,但孟长安只说完这一句就又埋头批奏折了。德喜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他在孟长安身边待了十二年,还从来没见他这样一副什么都不想要了的样子。 德喜叹息一声转头去刑房里把周琦裕接出来,他受了轻伤,是替同窗挡鞭子不小心挨了两下。德喜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的,要说这世上最了解孟长安的人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德喜了,德喜知道孟长安今日这么反常绝不只是吃醋那么简单。 今日在清浊斋里,那些人说周琦裕和秦绵配在一起才是神仙眷侣,德喜亲眼见到孟长安听到这句话时眼底闪过的那丝茫然。孟长安纵然权倾朝野,对待秦绵的时候却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引起她的厌烦之心。 而现在周琦裕连中三元,成为大夏朝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孟长安心底那种自卑会被无限放大,他会想,秦绵是不是也像众人想的那样,觉得周琦裕这样的人才是良配,而他,满手血腥,一个权宦,跟着他只能遭受天下人唾骂,他带给她的也许是一辈子的阴影。 德喜把周琦裕送到门口就转身往回走,第一次没有上前跟秦绵打招呼,他们这里皆大欢喜,孟长安却还在独自尝着痛苦,他得回去劝着点。结果德喜刚回过头,便吓了一跳,孟长安不知什么时候竟出现在他身后。 「督主,您怎么出来了?」 孟长安没回答,只是往前走了几步,看着秦绵的背影。 秦绵和周韵看见周琦裕出来都十分高兴,周韵看他走路姿势有异,问了一句:「大哥,他们对你用刑了?」 周琦裕摇头:「没有,我这是帮别人挡了一下,不严重。」 他下台阶的时候扯动伤口身子歪了一下,秦绵赶紧扶住他的胳膊:「大表哥,没事吧?」 周琦裕红着脸想抽回手,但最终没有动。孟长安走出门恰好看见这一幕,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上前将他们扯开,但周琦裕这时突然问了秦绵一个问题。 「表妹,你与孟督主到底是什么关系,刚才放我出来的公公,说孟督主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放过我的。」 秦绵愣了愣,低着头道:「孟督主,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这辈子都感激的人。」也许还是未来与我白首终老之人。 但最后一句话面对周琦裕和周韵她不能说出口。孟长安眼里的光亮一点一点暗下去,愤怒突然中止,紧接着便是一阵针刺般的痛从心脏处传遍全身。 秦绵扶着周琦裕上马车的时候,忽然回头看了一眼东厂的大门,但那里依然只有守门的番役,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人在看着她。 「表姐,你怎么不上车?」周韵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秦绵应了一声,又回头看了一眼,才皱眉上了车。 孟长安从东厂大门向外望着,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才低头自嘲般地一笑,或许她巴不得永远见不到他呢。 他就这样站着,不知站了多久,天色全黑时,一场骤雨突如其来,德喜撑着伞挡住他淋湿的身体,道:「督主,奴才让人备了马车,咱们回府吧。」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孟长安轻轻嗯了一声,随后迈步往前走。一步,两步,他像失去了支撑,身体后仰倒下去,如同一座轰然倒塌的山。 德喜扔下伞上前接住他,颤声喊:「督主。」 连日的忙碌奔波没能让他倒下,头痛之症发作他也还能强撑,但一个情字,让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便倒地不起。 厂督府里, 德喜冒着雨连夜进宫请来了值守的太医,太医诊过脉, 压低声音对德喜道:「督主的病, 是连日劳累, 积劳成疾,且心情郁结,才会一下子爆发。」 德喜面色沉重点点头:「陈太医,督主这病没什么大碍吧?」 陈太医:「那倒没有,督主身体底子好,吃药休养几日就能痊愈了。」 德喜顿时松了口气,刚才孟长安在东厂门口倒下, 可吓坏他了。送走陈太医后,德喜唤来小猴子,嘱咐他寸步不离地看着督主,他要出去一趟。 「公公,您这么晚要去哪啊?外面还下着雨呢。」小猴子疑惑地问。 v第十五章[09.19] 德喜叹息一声:「还能去哪?督主病了,我去给他找药呗。」 小猴子面露不解:「太医不是开过药了吗?」 德喜白他一眼,凉凉道:「你不懂, 我得去给督主找治心病的药。」 德喜说完就在小猴子惊讶的目光中离开了, 他坐着马车到了秦宅, 撑着伞敲了敲大门, 门房冻得直哆嗦来开门。 「哟, 德喜公公, 您来了?」 德喜打断他:「别废话, 你进去通传一声,跟秦娘子说督主病了,请她跟我去一趟厂督府。」 门房应了一声跑得飞快,一刻都不敢耽搁,德喜在大门口等着,雨下得大,他肩膀都被雨水淋湿了,刚入春的雨冷得彻骨,淋在身上透心的凉。 没过多久,秦绵便穿着一身斗篷走出秦宅大门,青桃在旁边给她撑伞。她今日早早卸了妆,洗漱好,刚才门房到她的院子找她时,她已经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了,因为没来得及重新梳妆,一头浓密的秀发自然垂落。 「公公,督主怎么忽然病了?」 还不是因为你!德喜看了她一眼,默默地咽下这句话。「督主晚上淋了雨,加上前几日太过劳累,就病倒了。」他实话实说,只是隐去了孟长安淋雨的原因。 秦绵拍了拍青桃的手,让她先回去。「公公,那咱们走吧。」秦绵说着便向马车走去,德喜撑着伞跟上她,微微惊讶,他还以为秦娘子会犹豫一下呢,毕竟都这么晚了,她过去十有八九要在厂督府过夜的。 秦绵和德喜一起来到厂督府的时候孟长安还没有醒,她喝了一碗小猴子送来的姜汤,便让小猴子搬了张椅子到床前,德喜端着盆子进来,见她坐在床前给孟长安掖了掖被角。 他移开眼,将帕子沾湿,拧干之后便要上前给孟长安擦脸擦手,秦绵忽然伸出手,道:「公公,我来吧。」 德喜没说什么把帕子递给她,秦绵接过,轻柔而细致地给孟长安擦了脸,又给他擦了擦手。孟长安烧的脸色发红,额上不时冒出细汗,秦绵走到水盆前重新将帕子投了投,又回来给他擦拭,如此重复几次后才停下,坐回床边的椅子上。 德喜摇摇头,退出去时掩上了门,并嘱咐小猴子按时换水。他自己则在外间的榻上窝着,打算眯一会儿,闭上眼睛还在想:明日一早督主起来便能看到秦娘子,应当是高兴的吧。 秦绵照顾了孟长安半宿,见他烧退了些才趴在床边睡着了。孟长安睁开眼睛的时候,头痛的症状轻了许多,只是身体乏力,连抬手都觉得累,像有什么压着…… 压着?孟长安顿时觉得不对劲,往右侧那只手看了一眼,瞳孔骤然一缩,那小东西正枕着他的手臂,微张着小嘴睡得香甜。 她微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手背上,又麻又痒,他却舍不得离开。孟长安沉暗的视线凝在她脸上,眼神晦涩,半响,他才起身动作轻微地下床,他把手臂抽走时她也没什么反应,睡得很沉。 孟长安低头看了她许久,突然俯下身,一只手绕过她的后背,另一只手从她膝弯穿过去。他还发着低烧,身体乏力,但抱起秦绵的动作却很稳,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 他一只手撑在她耳侧,看她的眼神十分专注。不知不觉他目光落在秦绵那双软软的小手上,想到她昨天傍晚曾经用这双手扶着周琦裕,他嘴角扬起的弧度骤然消失。 她为什么来这?总不可能是自己要来的,她对他永远做不到心甘情愿。 孟长安神色微冷,见她兀自睡着,脸蛋酡红,微张的唇间依稀可见粉嫩的小舌,盯了许久,他狼狈地别开眼,早知今日要被她如此折磨,初见那日他就应该一刀杀了她。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灼人,秦绵从睡梦中醒转,看见面前那张俊脸的时候,眼底有一瞬的茫然。 「督主。」她喃喃出声,刚睡醒的声音娇娇软软还带着一丝沙哑,让孟长安心里那细细密密的疼痛被一种更为难忍的情绪取代。 难忍,那便不忍了。 于是在秦绵还怔愣时,孟长安猛地低下头,凶狠地攥住她的唇,碾磨、吸吮,极近痴缠。秦绵反应过来,终于开始推拒,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将他微微推离寸许。 孟长安看着她,微微喘息,黑眸中的阴翳和执拗让她的手颤了颤,也就是这一个小小的颤动,让他心里的痛与怒像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她怕他,她从来都是怕他的。 他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再次凑近她的唇,秦绵吓得立即抿紧了唇,但孟长安突然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当那肖想了许久的甜蜜被他吞入口中的时候,孟长安满意地发出一声轻哼。 他蛮横地舌在她口中肆虐,捉住她闪躲的小舌吃进嘴里,贪婪地反复品尝。 秦绵终于开始害怕,泪水涌出来沾湿了双颊,孟长安是被那抹凉意惊醒的,他停下来,抚着她吓得惨白的小脸,喘息着问:「厌恶吗?」 秦绵克制着心头的惊惧,缓缓摇了摇头。 孟长安噙着一丝冷笑:「秦绵,你以为本督那么好骗吗?」 「从你在长宁侯府招惹本督的那一日起,你就应该知道,本督想要一样东西时,从来不在乎手段是否卑劣,因为本督,只在乎结果。」 「你今生再厌恶,也只能陪在我身边,那些个风流才子看看也就罢了,你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是属于本督的。」 「纵然本督是一个遭万人唾骂的奸宦,你也只能一辈子同本督站在一起。」 孟长安闭了闭眼,不去看她哭的可怜兮兮的样子,转身欲走。 秦绵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抽泣着开口:「不是的。」 孟长安声音幽冷:「不是什么?」 秦绵:「我不是厌恶督主,只是……只是有些害怕。」 孟长安微哂,眼里痛意闪过,他冷声开口:「怕什么?本督不杀自己的女人,除非你背着本督与别的男子……」 他余光瞥见她苍白的脸色,终是不忍心对她说难听的话。 他迈开步子想走,但袖子依然在她手里拽着,若是甩开,她那瘦弱的小身板很可能撞在床柱上,孟长安犹豫不决,狠了狠心,逼着自己往前挣了挣。 秦绵抓得更紧,仓皇道:「督主,嫁给你,我愿意的,我从未想过要与别人……我不会背叛你的,永远不会,你对我的恩情……」 话音戛然而止,孟长安狠狠地抽回袖子把秦绵甩在床上,回头阴鸷地看她:「恩情?那你就待在本督身边一辈子,好好报恩吧。」 「德喜。」孟长安转过身朝门外怒声喊德喜的名字,德喜听到动静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却见孟长安背对着秦绵神情黯然,声音却冷硬:「把她送回去。」 v第十六章[09.24] 孟长安离开后,德喜看着哭得委屈的秦绵十分无助,这叫什么事啊?人都给您接来了,人家照顾了您一宿,您还把人弄哭了。 动了真情的督主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三月初, 太子在千阳县雷厉风行地抓了几个贪污救灾粮款的官员,将赈灾事宜处理的井井有条, 得到了千阳县百姓的爱戴和拥护, 那些关于昭昌帝不好的流言渐渐平息, 太子一回到泰安城,昭昌帝便褒奖了他一番,还让他多对朝事上心,毕竟孟长安以生病休养为由已经好几天没有理过朝政了。 「皇上对太子大加赏赐,还把户部交给他来管,三皇子气得脸色铁青,每日都与四皇子密谈, 还结交了不少大臣。」 德喜回报了东厂那边传来的消息,再看孟长安仍然不甚在意地捏着一根碧玉发簪放在眼前细细端详,他不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孟长安漫不经心地朝他瞥了一眼,德喜又乖觉地闭上嘴。 「让顾劲派人盯住三皇子。」孟长安看了许久终于把那只簪子收起来。 「督主,您的意思是三皇子会对太子出手?」 孟长安:「如今太子刚刚崭露头角, 地位尚未稳固, 是除掉他最好的时机。」 德喜不解地问:「那您是要帮太子?」 孟长安哂笑一声:「不, 本督只想拿到三皇子谋害储君的把柄。」 他并不想看到一个日益强大的太子, 这一点倒是与三皇子的想法不谋而合。 ———— 城郊云岩寺的素斋十分有名, 每日都有不少达官贵人到这里听大师讲经, 随后再食一顿寺中闻名泰安城的素斋, 这一日张太傅的夫人刘氏带着小女儿张茹来到寺中。 张茹性情活泼,觉得陪母亲一起听大师讲经太过枯燥,便带着贴身婢女到云岩寺后山去逛,恰好后山上的一大片杏树都开花了,张茹徜徉其中觉得甚是美好。 然而天公不作美,不知何时开始,天上下起了细细密密的春雨,婢女「呀」了一声,正想护着自家小娘子回去,就在这时,远处忽然走来一个年轻公子,龙章凤姿,面如冠玉。他撑着一把伞向张茹走来,最后将伞挡在她头顶,而自己的半个身子都被雨淋湿了。 「公子,你都淋湿了。」张茹眼含娇羞,不敢与他对视。 「无妨,娘子没事就好。」宋宥成看着她娇羞的样子,勾了勾嘴角,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达到目的了。 杏花微雨,两人四目相对,男子英俊风流,女子温柔俏丽,如果不是一场阴谋算计,该是多好的一段姻缘。 「雨停了,多谢公子,敢问公子姓名,小女日后必定登门致谢。」张茹目光期盼看着宋宥成。 宋宥成笑了笑,嘴角那丝不屑掩藏的极好:「我姓宋名宥成。」 张茹愣了愣,惊讶地道:「宋?您是三皇子殿下?」怪不得她觉得这人相貌眼熟,想必是宫宴上见过的。她立刻便要下跪行礼,宋宥成伸手拦住她:「娘子不必多礼。」 张茹看他扶了她一下便守礼地收回手,顿时更加欣赏,每每撞上他温柔的眼神,心中便如小鹿乱撞。 她决定了,回去就要跟父亲说,她想嫁给三皇子。 ———— 顾劲被德喜领进厂督府花园中时,震惊地揉了揉眼睛,然而睁开后,他看见的场景没有丝毫变化。 堂堂东厂督主竟然在自家花园里侍弄花草,恐怕说出去朝野上下没有一个大臣会相信。 他愣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从宽袖中拿出一封信躬身道:「督主,潜在三皇子身边的探子传来密报,三皇子与张太傅昨夜密谈了两个时辰,这是他们谈话的内容。」 孟长安给最后一小片四季海棠浇了水,在小太监端着的铜盆中净了净手,又将手擦干,才接过顾劲手中的信。 他抖开信纸看了一眼,眉峰一拧,眼里有一丝犹豫,但很快便消失无踪。看到最后,他唇间逸出一声冷笑:「以三皇子的脑子想不出这么周全的计策,张太傅那老匹夫对旧主还真是无情无义。」 顾劲看过这封信的内容自然知道孟长安话里的意思,只是这其中牵扯了一个人,十分棘手。 「督主,这件事我们……」 孟长安摇头笑着打断,将信纸丢给了他,悠悠道:「静观其变。」 顾劲惊讶抬头:「可秦娘子那边……」该如何交代? 孟长安眯了眯眼,笑的怪异:「她不是喜欢报恩吗?那就让她永远欠着本督。」 那姓张的老匹夫真是值得夸赞,既帮他扳倒了太子,又让他圆了一桩心事。千阳县地动的事已过,他本该进宫去求皇上赐婚的,但这几日他一直心绪难平,秦绵不爱他,嫁不嫁他她也无所谓,那他就偏偏要让她求着嫁给他。 孟长安嘴角冷冷勾起,眼里却一片黯然。 三皇子与张太傅密谈之后,过了两日便有人举报太子私藏龙袍,昭昌帝大怒,令人去东宫搜查,果然搜到了龙袍,他将龙袍往太子头上一扔,怒道:「逆子,证据都有了,你还不承认。」 太子神情痛苦,红着眼睛道:「儿臣没做过的事如何承认?父皇为何屡次怀疑儿臣,就因为这一件随便什么人都能伪造的龙袍?」 昭昌帝指着他气的直抖:「你还敢狡辩,滚回去,朕不想看见你。」 这件事疑点众多,昭昌帝脑子再不清醒也知道不能凭一件龙袍和宫人的一面之词就定太子的罪,所以只是让太子闭门思过。 但他并不知道,这件事其实只是个引子。太子被罚闭门思过的当天夜里,张太傅去刑部大牢见了秦翰。 「你说什么?皇上要废太子?」秦翰满脸惊愕,声音都颤抖起来。 张太傅叹息一声:「唉,仲贤,这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除非……」张太傅看着秦翰,面露为难。 秦翰:「文启兄,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张太傅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秦翰顿时眼睛一亮:「那我这就修书一封,劳文启兄帮我带给我的门生赵进。」 v第十七章[09.24] 张太傅当晚拿着秦翰的书信,命人秘密送到了当世大儒赵进手里,第二天赵进便暗中联系了千阳县县令,巧合的是这县令也是秦翰的学生,他接到了赵进的信,立刻着手让千阳县的百姓签了一份万民表,然后带着万民表进泰安城求见皇上。 皇上看了这份由百姓血书签的万民表,对太子原本只有三分的怀疑立刻变成了十分,千阳县县令被当场拖出去斩首,太子也被皇上下旨幽禁东宫。 在三皇子的授意下,调查的人「顺藤摸瓜」查到了秦翰,并把结果交给了皇上,皇上疑心秦翰背后还有其他人,急召孟长安进宫,并将此事交给东厂全权查办。 秦绵得知这件事时,是在太子被幽禁的第三日,秦翰被由刑部大牢送进了东厂的刑房,曹氏一听说便吓得晕了过去。 东厂是什么地方,进去了不死也得脱成皮,何况进了东厂刑房的人有几个能活着出来呢? 曹氏躺在床上抹着眼泪:「你父亲在牢里待着,怎么还能沾惹这种事呢,如今进了东厂,万一他们屈打成招,没罪也会变成有罪的。」 秦绵双手绞在一起,小声道:「不会的。」她像是在安慰曹氏,但更多的是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真的不会吗?孟长安会不会把对她的怒气发泄到父亲头上,还有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万一他要孟长安给父亲定罪杀了他呢? 她越想越害怕,直到手上触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是她一直随身携带的孟长安的令牌,她摸着上面的纹路,心中安定了几分。 孟长安上次那么生气也没有把这块令牌收走,那他应该还是想让自己去找他的吧? 秦绵深吸了口气,忘记与家人说一声就跑了出去,她先让车夫把车赶到东厂,守门的番役她不认识,便将令牌直接拿出来,说要求见孟长安。 番役进去后没多久就出来回话:「督主说了,东厂重地,无召不得入,请秦娘子先回去吧。」 番役说完之后,秦绵一双潋滟秋眸瞬间暗下去,嘴角勉强地牵了牵,道:「那你去回禀督主,就说我在厂督府等他。」 她整个人慌乱又无力,孟长安不愿意见她,她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犹如天堑,只要他一句不愿,他们就可以再无牵扯。 在她的要求下,车夫把她送到厂督府便回去了。秦绵站在厂督府门口,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大门侧边不显眼的角落等着。 厂督府的管事出门劝了她好几次她还是无动于衷,孟长安一下午都没有回来过,秦绵站不住了索性蹲在地上,反正她现在也不是什么世家贵女了,那些仪态规矩她可以统统丢弃。 天黑了,秦绵望了一眼漆黑的街道,心里也像被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她忽然觉得喘不上气,双臂环在膝盖上然后把脸埋进去,眼睛不看也许就不怕了。 孟长安回来时正看见这样的她,柔弱无助,孤立无援。不用他做什么,光是她那愚顽的父亲就能把她拖累的身心俱疲。 秦绵听见脚步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抬起头看见孟长安冰冷漠然的脸不由怔了怔。 「怎么不进去?」他声音无波无澜,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秦绵站起身,忍过那一瞬间的晕眩才轻声回答:「我怕督主不肯见我。」 孟长安看她身上穿着薄薄的单衣,手指冻得发白,脸色顿时沉下去,嗤笑道:「这是唱的哪一出?苦肉计吗?」 「你敢威胁本督?」 秦绵被他冷漠的语气一刺,眼眶微红,眼中渐渐泛起水光。孟长安看着她难过的表情心中一颤,别过头,冷声道:「哭什么,跟本督进来。」 他走出几步秦绵却还站在原地不动,他失去耐心回过头:「秦绵,你究竟在闹腾什么?」 半响,他见她低着头嘴唇嗡动,他皱着眉靠近,才听见她声若蚊鸣说了一句:「我,我脚麻了。」 孟长安微微一滞,将她被夜风吹凉的身子一抱,大步走进了厂督府。 他走的极快, 秦绵娇小的身子缩在他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夜色下, 他神情紧绷冷漠得不近人情, 但秦绵耳侧便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让她飘浮不定的心绪也跟着安定下来。 孟长安抱着她进了厂督府的前厅,将她放在一张红木圈椅上,他将起身时,秦绵仍在恍惚之中,手还搭在他的脖颈上。孟长安的动作顿住,就近看她那双映着水光的明眸, 眼睛里的柔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然而秦绵的怔愣只是一瞬,她惊慌地别过脸把手收回来,孟长安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失落,随即是带着嘲意的一笑。 他退开两步,视线也不再盯着她,声音微凉:「一会儿让德喜送你回去,本督还有些事要处理。」 他本来想看她哭着求他的, 但事到如今, 他终于意识到, 他是见不得她落泪的, 她哭一哭, 装装可怜, 他的心就像被剜掉一块似的, 疼得厉害。 他没等她的回应,抬脚便走,就快走到前厅门口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磕在地上的声音,孟长安骤然回身,眼底浮上一丝惊痛。 「你……在做什么?」孟长安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秦绵双膝磕在地上一阵疼痛,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秦翰犯的是死罪,但这件事既然由东厂来查,那他有没有罪就只是孟长安一句话的事。 秦绵声音微颤:「督主,求求你了,救救我父亲。」她眼睛里泪意磅礴,或许是因为膝盖疼痛,或许是因为舍弃了残存的自尊。 孟长安紧紧攥着手心,攥得发疼,才克制住自己想要上前将她狠狠抱在怀里的冲动。他勾起一侧嘴角,表情彻底冷了下去。 「求我?可以,但本督向来唯利是图,你能给本督什么?」 秦绵泪盈于睫,强撑着道:「督主要什么都可以,只要我能给得起。」 孟长安眼眶微热,竭力不让那丝痛苦溢出来,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修长的手指捏起她的下颚,指腹下滑腻莹白的肌肤让他眼底带上了另一种焦躁和干渴。 半响,他声音幽幽地问:「不若用你的人来抵?」 秦绵一怔,而后仓皇抬头,只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黑沉沉的深不见底,她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想起那一日在孟长安的床上,他亲吻她的力道,像要把她吞吃入腹…… 在她愣神的时候,孟长安已经蹲下来与她平视,秦绵眼前被那张俊美的有些妖异的脸占据,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受到了蛊惑一般,突然身子前倾,温软的唇触上了他的。 她起身的动作太过突然,孟长安一时没有防备向后退去,最终身体不稳坐倒在地,紧接着便是一个软绵绵带着温度的身体落在他怀里。 他下意识伸手揽着她的腰,眼底一片暗沉:「谁告诉你用这种方式抵债的?何况,本督不满意。」 他哑声说完,大手抚过她的后颈迫使她向前,那张红润润的小嘴就这么送到他唇边,他慢条斯理地覆上去,似在品尝佳酿,舌尖一顶从她的唇缝间溜进去,嘬弄吞咽着,吻得她身子轻颤,软软地依在他怀里,喘息连连,无一丝退路。 v第十八章[09.24] 不知过了多久,孟长安才退离寸许,眸色深暗地凝着她,大掌在她背上游移,划过她美好的腰线时,停留了片刻,紧接着向下掌心重重拍在她微翘的柔软处。 「你欠本督的必然要这般抵才有诚意。」 秦绵懵然,脸上迅速爬上一片红晕,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将孟长安再次推倒在地,慌乱地与他拉开距离,自己也因为扯动膝盖上的疼痛而向一边倒去。 孟长安黑着脸站起身,秦绵已经双手捂着脸不敢看他。 「还不起来?地上凉。」孟长安皱眉无奈道。 秦绵声音嗡嗡的,羞怯道:「我膝盖疼,起不来。」 孟长安俯身将她抱起来,坐在了她刚刚坐的那把椅子上,秦绵如同一个小孩子被他抱坐在腿上。他碰了碰秦绵的膝盖,听见她发出抽气声。 他眉心微拧,将她的裤腿往上撸起,见膝盖上红红的,还有些肿,用手轻轻按了按,秦绵痛得嘶一声。 「来人……」孟长安还未说完,秦绵便抓住他的衣袖,声音祈求:「我不回去。」 孟长安轻哂,捏了捏她哭得微红的鼻尖:「没让你回去。」 德喜听到声音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微低着头,内心感动,今日之后终于不用整日面对阴晴不定的督主了。 「德喜,去库房把白玉膏拿过来。」 德喜应声出去,没一会儿就拿着一个白色的瓷瓶进来交给了孟长安,孟长安往手上倒出一些,抹在秦绵红肿的膝盖上。他掌心热热的,揉的时候微微使力,秦绵疼的挣了挣,软声喊道:「你轻点,疼。」 孟长安手上顿了顿,板起脸道:「你还知道疼?下次再敢这样,你的腿就别要了。」 秦绵眼睫眨动,又开始掉泪,不过,这次显然是疼的。 孟长安面上虽凶,但到底放轻了手上的力道,揉到最后,秦绵困倦,靠在他肩头昏昏欲睡。孟长安低头,凑近去看她的睡颜,痴迷地去闻她的鼻息,她的唇近在咫尺,他却只是深深看着,并未再向前。 「秦绵,这样便好。」他已经不愿奢求再多,只要她能一辈子留在他身边。 德喜匆匆走进来,见秦绵睡着,压低声音在孟长安耳边道:「督主,秦夫人来了,在大门口等着呢。」 孟长安不喜别人随意进出厂督府,因此德喜也没敢让曹氏进来。 孟长安嗯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他抱着秦绵起身,让德喜拿了他的披风过来给秦绵盖上,之后就抱着她一路走出厂督府。 曹氏带着秦柔和秦文淼在厂督府门口焦急地等着,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顿时愣在原地。孟长安抱着秦绵走到曹氏面前,曹氏回过神刚要开口,便听孟长安压低声音叱道:「噤声。」 曹氏抬头对上他阴寒的目光不禁身子发抖,孟长安冷睇她一眼,径直走向秦家的马车,把秦绵轻轻放在座位上,又把她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做完这一切他对秦柔招了招手,秦柔微微一惊,但还是反应迅速地走过去。 「照顾你姐姐。」孟长安示意她上车,秦柔点点头,上车之后让秦绵靠在她怀里睡着。 孟长安看了熟睡的她一眼,刚要离开,便听见她的呓语:「督主,救我,我害怕。」 她在梦中低泣,小脸哀凄地皱在一起,孟长安心中狠狠一颤,想上车将她抱在怀里哄,但曹氏和秦文淼已经走过来了,他深吸口气,将车帘放下。 车帘下落的那一瞬,孟长安眼底的温柔尽数掩藏,面对其他人,他依然是令满朝上下闻风丧胆的东厂督主。 「秦夫人,有事?」 曹氏期期艾艾地开口:「孟督主,不知我家绵姐儿她?」 孟长安随口答:「睡着了,回去的路上不许吵她。」 曹氏心慌意乱地点头,犹豫地看了孟长安一眼,孟长安挑眉,开口承诺:「秦夫人放心,秦大人明日必定平安回家,回去等着吧。」 曹氏心里顿时涌上欣喜,但随即想到孟长安对秦绵的态度,她的情绪又低落起来,孟长安肯帮忙也许是女儿妥协了什么。 她越想越难受,对孟长安恳求道:「孟督主,绵姐儿她……」 然而面对孟长安冷凝的面色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秦夫人,你该回去了。」孟长安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曹氏紧抓着一脸愤怒的秦文淼,落荒而逃一般爬上马车。 夜风里,孟长安凉凉的声音飘来:「小声些。」 曹氏立刻动作放轻,拉着秦文淼坐在角落里,一点也没碰到熟睡的秦绵。 深夜,孟长安独自进了东厂的刑房,身边连德喜也没跟着,长长的走廊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阴森而空寂。 走廊尽头的那间牢房里,两个番役尽职尽责的把守着,脸上不见丝毫困意。孟长安到来时,他们躬身行礼。 「他还醒着?」 「回督主,醒着呢。」 孟长安挥退他们,推门进了牢房,墙边的一张木床上,秦翰靠墙而坐,眼睛透过狭小的窗户看着夜空。 孟长安看了他片刻,嗤笑道:「秦大人如今不怕本督了?」 秦翰没看他,声音空洞无力:「快死的人了,怕什么呢?」 孟长安古怪一笑:「你这么懂得明哲保身的人,连本督母亲生前绣的一扇屏风都要藏的好好的,怕被本督发现惹来杀身之祸,为何遇上太子的事就如此奋不顾身了呢?」 秦翰摇头:「可惜啊,太子生不逢时,他赤子心性,不善弄权,若不然一定是个明君,至少不会放任阉竖祸国。」 v第十九章[09.24] 孟长安面色未变,嘴角勾起一丝讽笑:「秦大人忠君爱国,却将自己的家人弃之不顾,你可知你犯的罪,秦家那几个人的脑袋加起来都不够砍。」 秦翰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转身面对孟长安,道:「孟督主非要如此赶尽杀绝吗?」 孟长安:「秦翰,你真是蠢而不自知,本督想杀你,你就不会在东厂刑房里安然的度过一夜了。」 他走上前,扔给秦翰一封信,道:「看看吧,看完再告诉本督你不后悔。」 秦翰捏着信的手指在颤抖, 脸色越来越白,最后如同支撑不住靠在身后的墙上, 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眼神空洞, 心如死灰。 孟长安勾唇一笑:「怎么,被昔日好友背叛的滋味如何?」 秦翰仍然抱着最后一丝希冀,颤声道:「张太傅,他可是太子的恩师啊,怎么可能?」 孟长安轻嗤:「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你以为的坚守本心,不过是诱惑不够大。「秦翰脸色灰白, 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从小木床上爬下来,跪在孟长安面前,道:「孟督主,我知道我既然落到你手里,有罪无罪,或是罪名多大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 我别无所求, 只求孟督主放过我的家人。」 孟长安扯了扯嘴角, 眼神中泛着冷意:「秦翰, 本督不杀你, 也不会动你的家人, 你该庆幸你有一个好女儿。」 「你, 你说什么?」秦翰艰难地抬起头,直视着孟长安,他突然想起了上次孟长安在刑部大牢里看秦绵的眼神,心中激灵一下,脸色由白变红,像憋着一股气:「你对绵儿?」 孟长安缓缓一笑,不再多言,转身往牢房外走,衣摆却忽然被抓住,秦翰祈求着:「孟督主,你杀了我吧,你放过我女儿,放过她。」 孟长安皱眉,脸上怒气沉沉,但声音却淡淡的地道:「她在本督身边一定会比在你身边过得好,你护不住她,但本督可以。」 他说罢便一扯衣摆甩开秦翰的手,大步离开了牢房,独留秦翰在牢房中痛哭出声。 孟长安一夜未眠,从东厂刑房出来他便坐在议政司里,一直坐到天亮。当天边的第一缕日光照到他脸上的时候,他终于轻缓地勾起了嘴角。 「德喜,备马,本督要进宫面圣。」 他声音又哑又沉,但不难听出其中的愉悦。 德喜带着两个小太监进来,迅速地为孟长安更衣,服侍他洗漱,临出门之时,孟长安笑着对德喜道:「德喜,回头把厂督府内外重新布置一番,太冷清了。」 德喜讶然,督主竟然会嫌弃厂督府冷清,再说这不是他当初自己要求的吗,怎么如今? 他看见孟长安脚步轻快地往外走,再联系到他要进宫,顿时心中一亮,这是厂督府要办喜事了吧。 德喜满脸笑意地追上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身后的小太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一脸懵然。 孟长安进宫之后,在碧波园里见到了昭昌帝,今日没有朝会,昭昌帝只穿着一身绣着五爪金龙的常服。 「你的意思是,秦翰确实给赵进送信了?」昭昌帝面露犹疑:「那依你看,朕该如何处置他?」 孟长安:「那要看皇上想要哪种结果?」他顿了顿接着道:「秦翰有没有罪不重要,他已经是安阳秦氏的弃子,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但若真杀了他,恐怕会寒了天下士子的心。」 昭昌帝皱眉,秦翰在天下士子心中的地位确实很高,他的门生有好几个都是当世大儒,若说这件事也不是非要治他一个死罪,毕竟他也只是号召士子与百姓为太子求了个情,只是昭昌帝没想到愿意为太子求情的人这么多。 这让他忌惮,让他忧心会不会有一日太子不甘心为臣把自己从皇位上拉下来,也会有这么多人支持他。 孟长安见昭昌帝动摇,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但很快消失不见。「臣担心的是,若秦翰死了,天下士子的心都会倒向张太傅。」 昭昌帝没听明白,张太傅怎么了?他不是太子的授业恩师吗?此人一向是拥护太子的。 孟长安:「皇上还不知道?下月初三,三皇子就要迎张太傅的小女儿做侧妃了。」 昭昌帝面色阴沉,三皇子已有正妃,侧妃的人选是可以由他自己决定的,他最近忧心太子的事倒把这个儿子给忘了。 孟长安添上最后一把火:「皇上,如此一来,三皇子身后的势力会比从前的太子更胜,不知他会不会效仿太子……」 孟长安还未说完,昭昌帝便把手边的茶杯掷在地上,一声脆响让周围伺候的人都抖了抖,唯独孟长安还是面不改色,他知道昭昌帝已经有决定了。 「传旨,免了秦翰的官职,让他回家安度晚年吧。」只是他依然不放心,秦翰无官无职,那些文臣士子最终不免会倒向张太傅的。 孟长安沉吟了片刻方开口:「皇上,臣这里还有一件麻烦事,翰林学士王元上奏请皇上委派德才兼备的大臣负责修书事宜,秦翰既已免职,那就只剩张太傅最合适了,您看?」 昭昌帝原本听见「麻烦事」三个字就烦躁地皱眉,但听到最后他却眼前一亮。对啊,让张太傅去修书,那么多书没个几年时间是修不完的,张太傅年纪大了,修个几年书就该让他致仕了。 「长安,还是你懂得为朕分忧。」昭昌帝夸赞着孟长安,心里却有一丝莫名,他为何对秦翰的事如此上心? 孟长安觑着昭昌帝的脸色,突然一撩衣摆跪在地上,把昭昌帝吓了一跳。 「皇上,臣当不得皇上夸赞,因为臣在这件事上存了私心。」 昭昌帝愣愣地问:「什么私心?」 孟长安:「皇上,臣之所以屡次帮秦翰,是为了他的长女秦绵,因为秦绵就是臣的心仪之人。」 他这么坦率,昭昌帝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他刚刚还在怀疑他是不是暗中和太子也有牵扯。 昭昌帝笑了笑:「这算什么私心,你帮自己的未来岳丈也是人之常情嘛。」 孟长安声音微动:「皇上的意思是?」 昭昌帝:「朕答应过你,只要你说出心仪之人就为你赐婚。」说完便对御前总管张福道:「张福,你明日就去秦家传旨。」 孟长安真诚地给昭昌帝行了个大礼:「臣,多谢皇上恩典。」 从碧波园出来,孟长安没在宫里耽误时间,直接出宫上了马车直奔东厂。马车停在东厂门口,他没下去,让德喜去把秦翰带出来。 v第二十章[09.24] 秦翰上车时,脸上依然有些苍白,从刑部到东厂他已经被关了四个月有余,瘦得风一吹都打晃。孟长安斜睨了他一眼,毫无诚意地关切道:「秦大人回去可要好好补补,免得身子弱,耽误了本督和秦绵的婚事。」 秦翰木着一张脸,知道他能安全离开东厂,就代表孟长安和女儿的婚事已成定局,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黯然低头什么都没说。 两人一路沉默,马车到了秦宅门口,德喜把车帘掀开,对秦翰客气地道:「秦大人请吧。」 不管心中如何煎熬,想到家人都在家等着他,秦翰还是激动得湿了眼眶,没用德喜搀扶便跳下车往秦宅大门口跑去。 德喜问:「督主,您不去见见秦娘子吗?」 孟长安自嘲一笑:「只怕她现在并不想见本督。」 此时她应该很高兴,一家团聚,也可能正在抱着秦翰痛哭,诉说自己如何身不由己才会答应嫁给他…… 孟长安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神情幽冷,眼底的黯然藏不住。 这时车帘再次被德喜掀开,孟长安冷声喝问:「怎么还不走?」他阴鸷的眼神看过去,却正对上秦绵有些不知所措的脸。 她似乎吓到了,声音怯怯地道:「是我让德喜公公等一会儿的。」 「督主,你生气了吗?」她眼睫轻颤,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忐忑。 孟长安眼神中的阴鸷慢慢化开,只是声音依然有些僵硬:「你过来做什么?」 秦绵扶着车壁爬上马车,动作一急,脚下不小心踩到了裙角,她惊呼一声向前扑去,孟长安呼吸一滞伸长手臂接住她,悬着一颗心呵斥她:「冒冒失失的,成什么样子。」 秦绵借着他手臂的力量起身,对他展颜一笑,微微羞涩道:「下次不会了,我是来谢谢督主的。」 她的手没移开,像是忘了一般还搭在孟长安手臂上,孟长安不动声色地扯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两人挨得极近,她也像没察觉似地不曾往外挪动半分。 「你昨夜不是谢过了吗?」他嘴角恶意地一挑,自我折磨地想看她脸上难堪受辱的表情。 然而秦绵只是微微红了脸,小声说:「那个不算。」 她态度越反常,孟长安心里越冷,他不怕秦绵不爱他,但他怕她装样子骗他。 「你先回去吧,本督还有事。」他声音冷凝而低沉,秦绵微微一愣,问道:「督主有不开心的事吗?」 孟长安看着她莹白如玉的俏脸没说话,秦绵忽然从腰间翻出一个小荷包,纤长白嫩的手指从里面捏出了一颗糖,喂到他嘴边。 孟长安看着那送到唇边的手指,想也没想就将那糖连同她的手指一起含入口中。 糖在他口中融化,甜意无孔不入地袭来。 他看见面前的小女子笑弯了眉眼,眼含期待地问他:「督主,甜吗?」 他舌尖一扫将她手指上染上的糖霜舔干净,半响才松开她的手指,幽幽回答:「甜。」 秦绵微微低下头, 他盯着她说甜,不知是在说糖还是在说她。孟长安将她的反应当做厌恶, 牵了牵唇角, 却没笑出来。他从袖中掏出帕子, 将她的手指仔仔细细地擦干净。 做完这些,他语气不耐:「行了,嫌脏就回去自己洗。」 帕子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那只柔弱白嫩的小手折磨着他的神经,他把头别开,望向一边。 秦绵好不容易克制住内心的羞窘一抬头看见的就是孟长安生气的样子,他还说她嫌弃他脏, 这个人的脾气真的好难琢磨。 她伸手牵着他的衣角晃了晃,柔声道:「督主,你别不开心了,我把我的糖都给你好不好?」 她像哄孩子似的,眼底粲然地笑着,孟长安回过头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双染着温暖笑意的眸子,他深深地凝着她, 险些看得痴了。 他向来是不吃糖的, 但如今竟鬼使神差地觉得刚才的糖真是甜, 可那甜依然不及她, 不及他昨夜深深尝过的娇软甜蜜。 「拿来。」他把手伸给她, 秦绵嘴角弯弯把手里的小荷包放在上头。 孟长安看着手里的糖不说话, 秦绵有几次将脸瞥向窗外, 父亲回家了,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话呢,可是孟长安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她也不能这时候丢下他离开。 孟长安看穿了她的心事,掂了掂手里的小荷包,笑着道:「回去吧,希望你明日还能这样安然地待在本督身边。」 秦绵不解地睁着一双水眸看他,孟长安眉峰微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懒懒地威胁:「再不走,你今日就得跟本督回家了。」 秦绵当了真,身体向后一缩,慢慢挪到车门边,见孟长安并没有阻拦才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她暗暗嗔了他一眼,才跟他告别:「督主,我走了,你要是还不开心,就多吃几块糖,是我亲手做的,你喜欢的话,我以后都做给你吃。」 她说完这一长串的话,才掀开车帘要往下跳,男人低沉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悦:「本督刚说过的话,忘了?」 秦绵提着裙角的手放下,缓了缓搭着德喜的胳膊下了马车,车帘下落的空档,她回头朝他浅浅一笑,孟长安握着手里的小荷包,心弦被她温暖干净的笑触动,在帘子落下时,嘴角也跟着勾了勾。 他暗道一句:啧,真甜。 隔日一早,御前总管张福亲至秦家传旨,秦家院子里跪了一地,从主人到下人,大都脸上不见半分喜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道抄家灭族的旨意呢。 张福念完圣旨,秦翰跪在前头依然没有一丝反应,他清了清嗓子,提醒道:「秦翰,接旨吧。」 曹氏在旁边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才恍然惊醒,艰难地抬起手臂去接那道圣旨,双手颤抖地从张福手里捧过圣旨。 张福笑了笑:「恭喜了。」 秦翰犹自僵愣,张福眼睛眯了眯,这秦翰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但他纵然心里有气,也不敢在未来的督主夫人面前发。算了,不就是赏钱,不给就不给,他也不缺这点钱,何况,回去后,孟督主可是要给他一大堆赏的。 正在他犹豫着是不是应该直接离开的时候,一只大荷包递过来,一看就十分丰厚,张福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给他递荷包的柔美女子,满脸堆笑道:「奴才谢秦娘子赏。」 v第二十一章[09.28] 他出秦家大门时脸都笑僵了,揉着脸催促身后的小太监:「快着点,咱家得进宫去向孟督主复命呢。」 秦宅里,秦翰欲言又止地看着秦绵,半响才憋出一句愧疚的话:「绵儿,是为父对不起你。」 秦绵摇摇头:「父亲,女儿并不觉得委屈,孟督主待我极好。」 秦翰其实并不相信女儿的话,孟长安那样的人哪里有什么真心可言,况且他还是个太监,万一婚后因为自身的残缺折磨女儿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道:「都是为父无能,让你婚姻不顺,两次都遇人不淑。」 秦绵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他,孟长安对待别人和她是两种面孔,这些她清楚,父亲却不清楚,若是强行解释他恐怕更要多想,索性还是不解释了,等以后他们就会知道了。 「父亲,你放心,我以后会过好自己的日子的。」她认真地看着秦翰。秦翰愣愣地看着她最终点了点头。 秦家接到了赐婚圣旨凄风苦雨一般,曹氏闷在屋里抹着眼泪,秦文淼也气闷地躲在书房里埋头练字,只是写出来的字和鬼画符差不多。 唯有秦柔真心地拉着秦绵的手对她说:「姐姐,你一定会幸福的。」 她那天在马车上亲眼见到姐姐在梦中呓语求救时,孟督主脸上心疼的表情,那是真实的反应,装不出来的,所以孟督主是真的很喜欢姐姐。 秦柔笑着摸摸她的头,亲昵道:「我们柔姐儿长大了。」 司礼监,孟长安拿起一道折子翻了两下就丢到一边,显然心情十分焦躁。 正在这时,御前总管张福笑着走进来,对孟长安恭敬地行礼:「督主,奴才去秦家传完旨意了,片刻也没敢耽搁就来向您复命了。」 孟长安本来倚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紧绷问道:「她情绪怎么样?」 张福被他问愣了,半天没回答上来,孟长安轻哂,觉得自己多余问这个问题,难道她还能开心不成? 德喜朝张福使了个眼色,张福顿时会意,笑着回答:「督主,秦娘子可是给了奴才极丰厚的赏钱呢,满满一个大荷包,奴才瞧着她挺高兴的,一直笑着呢。」 孟长安听了他的话表情古怪,将信将疑地问:「当真?」 张福从袖子里拿出那个荷包给他看:「督主,您看,这就是秦娘子给的。」 孟长安对他招了招手,张福弯着腰走过去,把荷包递给他。 孟长安接过荷包脸上终于带上几分笑意,摆摆手让张福回去,张福恋恋不舍地看着他手里的荷包,督主这是不准备还他了? 孟长安冷睨他一眼:「还有事?」 张福立刻怂了,回道:「没有,奴才告退。」 张福离开后,德喜轻声提醒:「督主,您好像忘了给张福的赏赐。」 孟长安嗯了一声,嘴角微微抿起,像是没听见德喜的话,只看着那荷包出神。 德喜无奈望天,在一个小太监耳边吩咐了一句,那小太监接过一把钥匙出去了。 张福忐忑了一天,没拿到赏钱不要紧,就怕惹怒了孟督主,幸好到了晚上,有个小太监带着厚赏过来了,不然他这一晚怕是要失眠了。 孟长安从司礼监出来的时候路过一片园子,里面有几个宫女叽叽喳喳说着话,他略略一听,便听见她们在讨论姝贵嫔如何受宠,若是寻常他哪有闲情听宫女说什么,但是今日,她们说的东西竟然是一种糖,孟长安当即停下脚步听着。 「姝贵嫔真是受宠,听说皇上特地请了一个会做糖的御厨给姝贵嫔专门做糖呢。」 「是啊是啊,那糖还是用番邦进贡的水果做的,这在宫里可是独一份呢。」 孟长安悄无声息走上前,问道:「你说什么糖?」 宫女吓了一跳,回头一见是他更是吓得腿软,跪在地上颤着声答:「回督主的话,是御厨专门给姝贵嫔做的美人糖。」 孟长安皱眉,这什么名字?俗气得很。 宫女不敢抬头,本以为这位孟督主生气了要杀她,吓得面如死灰,半响却听他问了一句:「那糖甜不甜?」 宫女磕磕绊绊地答:「奴婢不知,但听姝贵嫔身边伺候的人说那糖有好多种口味呢,甜的酸的都有。」 她跪了半天,直到同行的宫女颤抖着扯扯她的衣服,她才抬起头,见孟长安已经走远,她喘着粗气,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孟长安踏进了他已经十来年没来过的御膳房,用帕子捂着鼻子找到给姝贵嫔做糖的御厨,那御厨战战兢兢地行礼,生怕自己惹怒了这尊煞神。 「就这么点?」看着御厨拿来的一小盒糖,孟长安面露不满,沉声问道。 御厨哆哆嗦嗦道:「督主,这是给姝贵嫔的份了。」 孟长安嫌弃地接过,冷声命令:「下次多做点。」 御厨忐忑难安地向姝贵嫔告罪说新做的糖被孟督主拿走时,本以为会挨一顿骂,甚至是责罚,但奇怪的是,向来仗着宠爱十分跋扈的姝贵嫔不只不生气,还推脱说她最近糖吃多了,牙疼,让他多做点给孟督主送去。 于是御厨得出一个结论,这宫里的人真是复杂,脾气说变就变,但唯有一点,孟督主是必须要好好巴结的。 一架奢华大气的红漆马车停在秦宅门口,孟长安撩起帘子从车窗往外看了看,此时正是傍晚,街上行人络绎不绝。他皱了皱眉,对德喜道:「绕到后门去。」 德喜微微惊讶,他们督主什么时候见一个人还要偷偷摸摸了?他朝外面吩咐一句,马车便慢慢悠悠地绕到了秦宅的后门,这里是一条没什么人的窄巷。 不等孟长安吩咐,德喜就下车敲了敲后门,这后门平日里都是有人把守的,怕的是有宵小趁夜行窃。 德喜低声对那守门的人说了几句话,那人就跑进去传话,不一会儿,秦绵穿着一身绛红色襦裙,脚步轻快,面露微笑地走出来。 v第二十二章[09.28] 孟长安从车窗看见,心中微微一动,他强压下嘴角的笑意,面色淡然地下车。秦绵已经到了他面前,对他微微一福,问道:「督主,怎么到后门来了?」 孟长安看了德喜一眼,德喜心领神会让车夫把马车赶的远了些,于是后门处只剩下孟长安和秦绵两个人。 「传旨的人来过了?」孟长安状似不经意地问。 秦绵笑意不减回答:「来过了。」 他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想从中找出一丝不甘愿和难过,但她笑得眉眼弯弯,面上无丝毫不喜。 孟长安背在身后的手犹豫了片刻,伸到她面前,上面是一只小盒子。秦绵一看,璨如星子的眸子更加亮,她娇声问道:「给我的?」 孟长安的视线牢牢锁住她,点了点头。秦绵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里面摆放着一颗颗形状颜色各异的糖,她迫不及待捏了一颗淡粉色的糖放入口中,满足地眯了眯眼。 见孟长安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她,她嘴里含着糖含糊不清地问:「督主要不要尝尝。」 孟长安挑了挑眉,声音低沉:「要。」 秦绵捏了一颗打算像上次一样喂给他,然而她的手一伸出去就被孟长安抓住,他微一用力便将她扯入怀中,紧接着他微凉的唇便覆上来,大手掌控着她的后脑不让她退开,滚烫的舌尖突破唇齿的阻挡,在她嘴里搜寻了一圈,最后舌尖一卷勾着那颗糖离开。 他痴缠的眼神落在她莹润的唇上,哑声道:「本督尝过了,人间美味不过如此。」 秦绵像被他的眼神烫到, 双颊渐渐染上红晕,很快就连一双小巧的耳朵都开始变红, 孟长安眸色沉暗, 大手捻住她微红的耳垂揉了揉, 秦绵只觉得一种麻意从心间传遍全身。 她软软地抗拒着:「你……别这样。」 孟长安唇间溢出一阵低沉的笑,哑声问她:「嗯?别怎样?」 秦绵只觉一颗心忽上忽下闹腾得很,她嗔怒着推开他,抱着糖盒跑远,在后门的门口停留了片刻,转身明眸娇羞瞪着他,委委屈屈地道:「督主以后再也别想吃糖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进去了, 孟长安站在原地脸上缓缓浮现一丝笑痕,黑眸中如同染了雾气,情绪叫人看不分明。 「下次再敢跑,本督就吃了你。」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幽深地视线盯住门口。 守门的下人不敢关门,缩在角落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到孟长安冷沉的一声「关门」响起, 他才敢把门关上。 皇上赐婚的第二日, 整个泰安城都知道了这件事, 秦翰原来被下狱时, 很多同僚都断了与秦家的来往, 如今却恨不得纷纷上门来道贺。不过几日的功夫, 秦家收到的贺礼已经堆积如山, 秦翰的旧友每每上门,必定要感慨一番自己当初如何身不由己才不能为他说话。 开始秦翰还以为这些人是真心祝贺他摆脱牢狱之灾,但当他们明里暗里打听孟长安的喜好,求秦翰跟孟长安说说好话解决一些麻烦时,秦翰便渐渐回过味来,这些人根本就是想借着他与孟长安搭上关系。于是又悔又怒的秦翰开始闭门谢客,秦家终于又回归了平静的日子。 但比起已经能平静接受的秦家,定国公府并不平静,定国公一听说这件事便找出了自己积灰已久的斩马刀,暴躁地要杀到东厂去找孟长安算账。秦绵的舅舅和几个表兄无论如何都拉不住他,最后还是老夫人江氏挡在他面前,才勉强拦下他。 江氏痛心道:「我知道你难受,可你想想,这是圣上赐婚,难道你要绵姐儿抗旨不成,那可是死罪呀。」 见定国公终于冷静下来,江氏顿了顿劝道:「你现在到东厂去找孟长安闹,只会让他以为绵姐儿对这门婚事不满,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婚后报复在绵姐儿身上该怎么办,你想清楚,我不拦着你。」 定国公喘着粗气,最终叹息一声,回书房一个人待着了。 定国公府里还有一个人始终不肯接受秦绵要嫁人的事实,周韵在周琦裕卧房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回应。 「大哥,你千万别想不开啊。」周韵心急,就在她想要一脚踹开门进去把周琦裕揪出来时,江氏被嬷嬷搀扶着到了。 周韵像看到了救星跑过来扶着江氏,道:「祖母,您劝劝大哥吧。」 江氏点点头,上前敲门,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周琦裕开门把她迎进去。 江氏见孙儿脸色灰暗,神思不属的样子,沉吟片刻后,问他:「裕哥儿,你是不是对你表妹……」 周琦裕愣了半响,苦笑着点头。江氏叹了口气,道:「如今事已成定局,你只能选择放下。」 周琦裕心中挣扎:「祖母,若是其他人孙儿一定为表妹开心,可那孟长安,不是良配。」 江氏:「这些话往后不要再说了,你若不能自持,就是在为难绵姐儿。」 周琦裕低着头,脸上满是苦涩,江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要是真想为她好,就振作起来,努力上进,争取有一日做她的后盾,不让别人欺负她。」 江氏的话如醍醐灌顶,让周琦裕心神为之一振,终于想通了。 秦翰的闭门谢客之举挡得住争相拜访的旧友,却挡不住自己的亲兄长。三月中旬,秦绵的大伯秦涟举家来到泰安城,因为秦翰被罢官,秦涟得了升迁的机会,谋了个礼部侍郎的位置。他像是故意在膈应自己的亲弟弟,买了秦家隔壁的宅子,于是这条街上两个临街的大宅俱都姓秦,只是主人家一个是官身一个是白身。 这一日,秦涟的正妻叶氏带着女儿秦娇来闲坐,毕竟是亲戚,曹氏不好说什么拒绝的话,只能让她们进来喝茶,并让秦绵和秦柔陪着说话。 秦娇小时候没怎么见过这个堂姐,但却一直很嫉妒她,因为别人一提起安阳秦氏最出挑的小娘子,所有人的回答都是秦绵,秦绵长得美又于书画刺绣上颇有造诣,只要她在,就没有人看得到秦娇。 何况,秦翰原来官拜大学士,是二品高官,秦绵又嫁给了长宁侯世子,这让秦娇每日睡梦中都嫉妒的直咬牙。幸亏秦绵爬得高跌得也惨,秦翰丢了官,她也被长宁侯世子厌弃休回家,至于什么和离,不过是说出去好听,至少秦娇心里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秦娇掏出一方绣帕掩了掩嘴角的讥诮,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要嫁个太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轻蔑地看了沉静坐着的秦绵一眼,心道:她还真是沉得住气,不,一定是装出来的,说不定每天晚上蒙着被子哭呢! 她给自己的母亲使了个眼色,叶氏立刻与曹氏换了个话题,谈到了秦娇的婚事,她如今最得意的便是这个女儿马上就要嫁给勇恩伯的嫡长子了。如今他们一家处处都压了秦翰家一头,更别提,秦娇嫁入高门,而秦绵不止被侯府休弃,还要嫁给一个太监。 秦绵听着叶氏和秦娇炫耀勇恩伯府送来的聘礼,无聊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哪知她这样的表现却被秦娇当做是自卑,炫耀的越发卖力了。 曹氏也听出来她们的恶意,便不再搭腔了,最后叶氏说的嗓子都干了,见曹氏还不让下人续茶,便冷笑一声带着秦娇离开,反正她们今日来的目的也达成了。 曹氏憋着一口气送她们到大门口,秦绵和秦柔也跟着,只是大门刚打开,几人就被门外的阵势吓了一跳。 只见秦宅门前整齐的站着两大排东厂番子,他们每两人抬着一个挂着红绸的大箱子,足有几十箱。最前头,孟长安端坐在马背上,一身红色蟒袍外系着玄青色斗篷气势慑人,他抬眸冷冷看过来,叶氏拉着秦娇的手都在抖,两人互相支撑才没有腿软地跌坐在地。 秦绵弯起嘴角对他浅浅一笑,孟长安眸中的冷意融化些许,他今日是来下聘的,按理不该他自己上门,但他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也懒得拘泥于这些小节了。 v第二十三章[09.28] 他斗篷一扬下马大步向她走来。待他走到面前时,秦绵身子微福,很自然地问候:「督主怎么这时候来了?」 孟长安伸出一只手托着她的手,一碰到那带着凉意的皮肤,脸色顿时一沉。 秦娇和母亲叶氏对视一眼,幸灾乐祸地等着这位传言中喜怒无常的孟督主对秦绵发怒,然而下一刻,她们便惊得眼睛瞪大。 孟长安皱着眉握了一下秦绵的手,沉声问道:「手怎么如此冷?」 秦绵像做错了事一般低下头,软糯糯地回答:「我错了,在外面站的久了,谁知道今日这么冷。」 她最后还小小地抱怨一声,惹来孟长安一声轻笑,脱了身上的斗篷罩在她身上。 「还敢狡辩,在外面站着做什么?」孟长安毫不避讳在人前对她的亲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 秦绵捂着鼻子退后一步,水眸里含着一丝委屈:「这不是家里来客人了嘛,我与母亲和妹妹出门送客,没想到忽然变天了。」 孟长安阴冷的目光看过去,秦娇和叶氏抱着彼此抖了抖。 「本督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面子,敢让你送。」 孟长安说完这句话,秦娇和叶氏几乎连抖的力气都没有了,僵硬的站在一旁。秦绵见此微垂着头,掩饰嘴边的笑意,笑过之后,她揪了揪孟长安的衣袖,柔声道:「督主,她们是我的大伯母和堂妹,再怎么说也该送送的。」 孟长安嫌恶地看了秦娇和叶氏一眼,声音冷凝:「还不走?莫非想让本督亲自送你们一程?」 秦娇和叶氏同时颤着声道:「不敢,不敢。」只是她们相携着刚要踏出秦宅的大门,秦绵突然出声留人:「等一下。」 孟长安眯着凤眸看她的眼神似有不解,秦绵微笑对他说:「督主怎么不知会一声就来下聘了,如今正好大伯母在此,便留下做个见证吧。」 孟长安对她说的话自然无不应允,幽冷的视线瞟向秦娇和叶氏,两人哆嗦着退到一旁,番役们抬着箱子进门,用来抬箱子的横杠太长,总是会撞到秦娇和叶氏身上,她们忍着痛不敢出声。 最终所有的箱子都被抬进院子里,秦翰在书房里听到动静带着秦文淼出来,所有人到齐之后,德喜开始拿着礼单唱名,每念一样,叶氏和秦娇的脸色就白一分。 秦娇咬着唇,秦绵分明就是故意的,孟长安的聘礼比起勇恩伯府送来的简直要丰厚百倍。 她看着秦绵站在孟长安身边对他温柔浅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想法又错了,秦绵的确嫁了个太监,可她摇身一变就成了督主夫人,她日后再见到她只有伏低做小的份。 最后叶氏和秦娇灰溜溜地离开了秦家,秦绵看着她们慌忙的背影差点笑出声。孟长安偏头看她,眼底有不易察觉的温柔和纵容。 「秦绵,利用本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低沉的声音飘在耳旁,秦绵脸上的笑意一敛,抬头怔然地看他,孟长安对她勾唇一笑,突然捏过她的手,将一只质地通透的玉镯套在她手腕上。 这只玉镯是他母亲留下的,也是他身上唯一干干净净的东西。 见秦绵依然傻愣愣地看着他, 孟长安捏着她手的力道重了些,秦绵回神, 低垂着眸子看着那犹带着凉意的玉镯, 孟长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不容拒绝地道:「这件不在聘礼单子里,往后你一直带着,不准摘下来。」 秦绵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这玉镯也许对孟长安意义非凡,那他这样给她戴上,是不是说明自己在他心里也是不一般的呢? 秦绵抿了抿嘴角,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孟长安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听她低声应道:「嗯,我记着了,一定不摘。」 他听罢嘴边的笑意深了些,秦翰眼见孟长安对女儿动手动脚没个完,终于忍耐不住催促秦绵回屋去,并请孟长安到前厅喝茶, 因为有秦绵在, 孟长安的态度尚算温和, 他放开她的手, 道:「去吧。」 秦绵笑着要转身往自己住的院子走, 瞥见身上的斗篷才反应过来, 伸手想要解下来还给孟长安。 「你穿着。」男人声音温和却暗含命令的意味, 秦绵只得把斗篷穿回去。 秦绵回屋以后,孟长安也没在秦家多待,只象征性地抿了口茶,与秦翰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在他眼里除了秦绵,与秦家其他人多待一刻都是浪费时间。 时间匆匆而过,待嫁的日子里秦绵几乎足不出户,定国公府怕给她惹麻烦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邀约,四月初七,黄道吉日,宜嫁娶,是秦绵出嫁的日子。 天还未亮,秦宅里里外外就挂了红灯笼,贴了红色的窗花。秦绵被冬枝叫醒,见几个大丫头端着木质托盘进来,上面摆放着叠的规整的喜服和一些梳妆用具。 冬枝扶着还有些盹的秦绵起身,伺候她沐浴,然后给她换好了喜服,秦绵平日里穿的素雅,如今一被这大红色的喜服衬托,显得艳丽而妩媚。 她端坐在梳妆镜前,冬枝和碧薇给她上妆,看着镜子里那张精心上过妆的脸,秦绵微微有些恍惚,那年她刚刚及笄就嫁进了长宁侯府,本以为会与夫君白头偕老,相扶一生,可惜事与愿违,最终落得一个凄凉结局。 这次呢?秦绵心中的那丝不确定掩藏的极深,她对家人说自己一定会过得好,那些话多少有些安慰的意味在里面。实际上,她心中有许多顾虑,不只是身份上的天差地别,还因为孟长安把她逼得太紧。 她谨小慎微惯了,不敢将自己的真心一下子全部交托给他。但她会努力接受,努力适应自己新的身份,做一个好妻子。 曹氏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秦绵对着妆镜出神,她心疼地看着长女,眼眶微红,这个女儿虽然不是她生的,但却是她照顾着长大的,从小千娇百宠,如今却要为他们一家人的平安付出这么多,那可是她的终身幸福啊…… 秦绵从镜子里看到了身后的曹氏,弯起嘴角笑了笑,道:「母亲,为我梳发吧。」 曹氏红着眼睛点点头,接过了婢女手里的梳子,颤抖着将梳子插入她的发丝,声音微微哽咽:「我的绵姐儿真好看,这一打扮起来就更好看了,这么俏丽的小娘子谁会不喜欢呐?」 「你嫁过去,孟督主一定把你捧在手心里宠着,遇上他脾气不好的时候,你便软和些,撒撒娇,男人呐,都吃这一套。」曹氏说着安慰之言,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她见过孟长安这几次也多少看出那是个什么人,说是冷情凉薄也不为过。 这样的人真会善待女儿吗,但愿女儿真能把他那颗心焐热吧。 秦绵心中暖暖的,换作从前曹氏断然不会把什么撒娇之类的话挂在嘴上,教导她礼仪规矩还差不多,今日因为挂心她连这些她觉得不守礼的话都说出来了。 秦绵低声应着:「母亲,女儿都知道的。」 曹氏给她梳着头发,口中念叨着吉祥话,心中却一片酸涩,女儿即将离家,过她前途未卜的一生了。 曹氏给秦绵梳发之后,冬枝上来给她盘好发髻,戴上了凤冠。这些做完之后,天已经亮起来了,外面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水蓝激动地跑进来,道:「夫人,娘子,厂督府的人来迎亲了。」 曹氏惊得立刻起身给秦绵盖好盖头,让冬枝她们扶着秦绵,她自己先出去看看。 v第二十四章[09.28] 曹氏走了以后,秦绵紧张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到了这一刻,她才像找回了真实的情绪一般,孟长安这么快就来了,迎亲时按例该有人刁难新郎官的,他不会生气吧? 半响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秦家上下谁敢刁难他呢? 果然没过多久曹氏就派了嬷嬷过来,让婢女扶她去前厅拜别父母,秦绵心跳得厉害,扶着冬枝的手都在颤抖,直到她低头从盖头的空隙里看见手腕上那只玉镯,漂浮不定的心才微微落地。 前厅里,孟长安一身大红喜服,长身而立,无论怎么看都像一个英俊矜贵的世家公子,单看外表,没人会觉得他是一个太监。 他今日罕见地没有冷着一张脸,眼角眉梢被这喜庆的氛围衬得有了一丝暖意,待婢女扶着秦绵进来,他眼里的温度更甚,嘴角也含了一丝笑意。 秦绵上前拜别父母,孟长安竟然也一反常态地对秦翰点了点头,算是行礼了。便是这样秦翰已经十分惊讶了,他原以为孟长安不过走个过场,到了家里拉上秦绵就会走。 秦翰和曹氏温声对女儿说了几句话,这时婢女便将一条红绸左右两端分别递给孟长安和秦绵,秦绵有些紧张地握着红绸,眼前一片红色什么也看不见,只听一个嬷嬷喊道:「新娘子出门了。」 红绸的另一端微动,孟长安迈开脚步往前走,他稍微扯了扯,另一边的小女子总算有了反应,迟疑着脚步走出去。 秦绵就这么跟着孟长安走出了秦宅的大门,门外奏着喜乐,放着鞭炮,她由冬枝搀扶着上了花轿,一路茫茫然地到了厂督府。 轿子停了,秦绵紧攥着手心等待着,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撩开轿帘伸到她面前,秦绵由盖头露出的空隙里确认,那是孟长安的手。 她缓了缓,细嫩莹白的手微颤着放进他手心里,男人大掌包裹住她,握得很紧,微微使力将她从轿中牵出来。 他暖得有些发烫的手拉着她跨过厂督府的门槛,进了正堂,正当中的案头上端端正正摆着两座牌位,礼官高喊:「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礼成。」 秦绵犹如一只木偶被孟长安带着拜了天地,礼官喊礼成的那一刻,她才像是终于醒了神,外面热闹嘈杂的声音开始响起,她被人扶着回房。 回房后,秦绵端庄地坐在床边,身子僵直,连动一下都不敢。 冬枝在她身边小声说:「娘子,督主在前院待客呢,您放松些坐,累了就靠一靠,这会儿屋里没别人。」 秦绵听了微微松了口气,但却依然不敢放松,她坐了一会儿腹中便传来一阵鸣响。她带着涩意捂住腹部,一整日什么也没吃,她饿了。 冬枝似乎听见了,也有些发愁。这时,房门被敲响,秦绵吓得心中一紧,听到来人的声音才缓了口气。 德喜笑着进来,身后的小太监拎上来一个食盒,将食盒里的盘子整齐地摆在房中的圆桌上。 「夫人,督主怕您饿了,这是特地按着您的喜好让厨房做的。」 秦绵低声开口:「有劳公公了。」她纠结着又跟了一句:「公公见到督主,还是劝着点,醉酒伤身……」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都听不见了,德喜笑着应了:「夫人放心,奴才这就去说。」 德喜领着小太监出去了,秦绵让冬枝扶着她坐到桌前,她将盖头微微掀起一个角,见了桌上的菜色,眉眼温柔的笑起来,这都是她常吃的菜,他是怎么知道的? 冬枝含笑给她盛了一碗粥,道:「娘子,您用一些吧。」 秦绵小心翼翼地扶着盖头刚用了两口,便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舀粥的动作顿住,吱呀一声,卧房的门缓缓打开,从秦绵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双黑色长靴和大红色的衣袍下摆。 她手上一颤汤匙掉到碗里,一声叮咚脆响,秦绵慌乱地站起来要往床边走,越急越乱,她迈步的时候竟一不小心踩到了过长的衣摆,转眼就要扑在地上。 那一刻,秦绵心中绝望又委屈,一个路都走不好的新娘子,孟长安会不会嫌弃她太过丢脸。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一只大手趁势扯住她的袖摆,秦绵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依偎进男人怀里。 耳畔传来一声温柔轻笑,孟长安的声音低沉悦耳:「我的小夫人可真笨。」 秦绵躲在他怀里,羞窘地推了推他,却没推开。他身上没什么酒气,反而有一股清爽的冷香。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孟长安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长腿一跨坐在桌前,秦绵坐在他腿上,脸上微微发烫。 还未等她收拾好心情,孟长安便揭了她的盖头顺手放在一边,他低头看她,两人四目相对,孟长安的眼神幽深得令人心悸。 他勾起唇角:「带着这东西难怪你连路都走不稳。」 秦绵羞涩,小声地争辩:「谁说的,我那是不小心。」 她今日化了浓妆,嫣红的唇色,凝脂一般的脸,媚得惑人,倒有一丝妇人的韵味了。 孟长安眸色微暗,看了一眼桌面,低声问她:「饿了?」 秦绵微微点头,孟长安揽着她的那只手端过粥碗,另一只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嘴边吹了吹,才喂到她嘴边。 秦绵愣了愣,看看四周,冬枝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屋里只剩她和孟长安两个人。 她犹豫了片刻,微启双唇,小小地抿了一口勺子里的粥,她乖巧的样子让孟长安的眼里染上了笑意。 「督主,我自己来吧。」秦绵不自在地挣了挣,想从他怀里下去。 孟长安脸色一凝,沉声开口:「那就别吃了。」 秦绵眸中含了一丝委屈,孟长安再喂她,她也没有拒绝,只是神色淡淡的,也不说话。 孟长安喂了她小半碗粥,把碗放回桌上,捏了捏她细嫩的脸颊,挑眉问道:「怎么生气了?」 秦绵扭过脸声音像蚊子低鸣:「没生气。」 孟长安忽然凑近咬住她的耳珠,齿间细细啃咬,声音暗哑:「莫气了,是为夫错了。」 孟长安的唇齿折磨着她的耳朵, 一阵伴随着微痛的痒意袭来,秦绵身子瑟缩一下, 挣扎着从孟长安怀里起身, 跑的离他远远的, 面上带了羞意。 v第二十五章[09.28] 孟长安笑了笑,并未生气,他若是不想放开她,她挣也挣不动的。 「不吃了?」他神色如常,目光在桌面上轻点。 秦绵这会儿哪还顾得上吃,连连摇头,生怕他再起了喂她吃饭的兴致。 孟长安朝她伸出手, 眼神幽深凝着她:「过来。」 秦绵犹豫着,眸中微露怯意不敢上前,孟长安挑眉问道:「怎么?合衾酒也不准备喝了?」 秦绵这才垂眸慢吞吞地走向他,还未走到他身边就被他抓住了手,拉到身旁。 孟长安拿起桌上的酒倒了两杯,递给她一杯,秦绵接过来, 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有些出神, 她不记得了, 上次出嫁时有没有与梁明泽喝过合衾酒? 孟长安俊脸突然向她凑近, 目光几近审视:「想什么呢?」 秦绵恍然间竟觉得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她敛眸低声回答:「没, 没想什么。」 孟长安长臂绕过她的手, 幽冷的黑眸锁紧她,喉间滑动饮下一杯合衾酒,秦绵见他已经咽下酒液,心里着急,便照着他的样子仰头喝下杯中的酒。 一阵呛咳声在房中响起,她忘了,她不会喝酒,即使平时在家里或者去参加一些宴会,她也只喝过果酒,从没喝过这般烈的酒。 孟长安大掌轻拍她的后背,秦绵咳得一双美目噙泪,双颊也染上红晕,红唇因为酒液的润湿而泛着水光,像一朵等待他疼爱的娇花。孟长安原本给她拍着背的手渐渐滑到她腰际,隔着一层喜服轻抚她纤细的腰线。 秦绵好容易止住了咳嗽便感受到身后那作乱不停的手,她纤长柔嫩的手攀上孟长安那只手臂,求饶似的道:「督主,妾身服侍您洗漱,可好?」 孟长安垂眸看了她半响,才轻笑着放开她:「好啊。」 他的手一离开,秦绵立刻退开两步,朝门外喊人进来伺候,片刻后,冬枝和青桃端着水拿着洗脸的帕子进来。 孟长安的视线一直凝在她脸上,哪怕她离得远还是能感受到他目光的肆意侵袭。秦绵坐立不安只好给自己找事情做,孟长安不喜欢女子近身,她便亲自将帕子放在水里沾湿,而后拧干叠好,走到他身边递给他。 「督主,擦擦脸吧。」凝脂般的手递上一方白色的帕子,孟长安没有立刻接过,而是皱眉不满地看着她:「叫我什么?」 秦绵怔怔地抬头看他,一时没明白他为何生气,低声重复了一遍:「督主,擦擦脸吧,晚上能睡得好一些。」 孟长安脸色一沉,勾起嘴角,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再叫一遍,好好想想你该叫我什么?」 秦绵眸光闪动,她明白他的意思了,只是实在难为情,她垂着头,半响才憋出一句磕磕绊绊的称呼。 「夫,夫君。」那声音小的跟蚊子在鸣似的,孟长安没有多做为难,勉强接受了。 他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又递还给她,待秦绵要接过去时,忽然身子一歪凑到她耳边:「一会儿多叫几次你便习惯了。」 秦绵听得耳朵发烫,从他手上拿过帕子就往水盆边走。她洗漱后,冬枝给她卸了妆,到最后,秦绵故意磨蹭,拉着冬枝不让她走,一会儿说自己头发打了结,一会儿又说新换上的寝衣不舒服。 她慌乱又畏惧的模样被孟长安看在眼里,他嘴角恶意地挑起,走到她身后,对冬枝挥手让她出去。 冬枝犹豫,孟长安冰冷的视线扫过来,她只能行礼告退了。 他一双手搭在她双肩上,力道不重,却让秦绵的心跟着沉了沉。 「本督瞧瞧,我的小夫人哪不舒服?」 秦绵从妆镜里看到他黑如墨色的眸子,眸中幽深沉暗。她声音软软的,透着无助:「我,没有。」 他微微俯身,薄唇凑近她的细长脖颈,鼻尖微动,贴着她的皮肤嗅了嗅。声音又沉又哑:「那就是说你在骗我?」 秦绵身子微僵,颤抖的眼睫出卖了她的情绪,她似乎快哭了:「没。」 孟长安轻哼,张口在她嫩白的脖子上咬了一下,秦绵嘶了一声,缩了缩脖子。 他怎么咬人呀?他们太监是不是在那方面真的有折磨人的嗜好呀? 秦绵越想越害怕,而这时,孟长安松开嘴,在他咬的牙印上又舔了一下,他像是找到了某种乐趣,在她脖子上又舔又咬,乐此不疲。 秦绵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啜泣出声,她的脖子被他弄得又疼又痒,每次他的舌头舔上来都微微刺疼,一定是被咬破了。 镜子前的小女子眼里噙着泪珠,一颗颗滚落,哭的凄惨可怜,孟长安停下动作,皱眉看她:「你哭什么?本督不过是亲了你几口,往后你我只会更加亲密,到时你岂不是要哭晕过去。」 秦绵低声抽泣,她不要,那太疼了,她嫁给他是不是以后都要忍受这种折磨…… 她抗拒的态度令孟长安冷了脸色,他耐心地哄她,她依然毫无反应在那哭着。 孟长安双手离开她的肩膀,退后一步,盯着镜子里那张宜喜宜嗔,就连哭也煞是惹人怜爱的脸,缓缓一笑:「秦绵,你是不是觉得本督娶了你是趁人之危,你心里厌恶本督,却只能隐忍,所以你才这般委屈,连本督碰你一下也不能接受。」 他眼里的温度渐渐冷寂,不等她回答便转身离开卧房。 关门声将秦绵惊醒,她好像惹他生气了,秦绵摸了一下被他咬了半天的脖子,对着铜镜照着,发现那里只红了一小片,连牙印都没留下。 那不是故意折磨,真是夫妻之间的亲密吗?秦绵脸色微红,她似乎误会了孟长安。 可这怎么能怪她呢?秦绵嘴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她从没与任何男子这般亲密过,因为是再嫁,母亲也没说这方面的事,更何况,孟长安身份特殊,谁知道他这般,这般…… 秦绵想明白之后慌忙起身要去寻他,她刚走到门前,就看见门外有一道人影,惊讶过后,便是一个带着甜意的笑。 孟长安出了卧房之后,被夜风一吹,焦躁的思绪冷静下来。他出来时没想太多,只是不想再看她伤心落泪的样子。 但新婚之夜,将她一个人扔下确有不妥,府中的下人即便不敢多言,对她难免轻视几分。 v第二十六章[10.07] 罢了,孟长安苦笑着,就再纵她一次,就算她再不愿不也还是嫁了他,这一辈子她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孟长安胸中憋着一股郁气站在门外,满腔的怒火不能对着那小东西撒,只能指望风再大一些,将那些暴躁晦暗的情绪吹散。 身后的房门轻声打开,孟长安眉心微拧,冷笑道:「出来干什么?不怕本督继续做刚才的事吗?」 他神色懊恼,闭了闭眼,还是没能拢住心头那股邪火。 「回去,你再哭,本督可没心思哄你。」 一双软绵绵的小手从身后抱住他,带着热气的呼吸喷洒在他背上,孟长安微微偏过头,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她身上最柔软的地方紧贴在他背上,甚至嫌冷似地往前蹭了蹭,孟长安只觉一颗心被她搅得天翻地覆,冷漠的神情维持不住,心软,来的猝不及防。 「你先回房,外面冷。」 身后的小女子没动,软糯糯道:「督主……」似想起了什么她又改口:「夫君,我错了,我以为…你想咬我,我怕疼。」 孟长安从她羞窘的声音中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半响他轻哂:「你的意思是本督对你做别的就行了?」 他以为秦绵又要想法子避开这个问题,却没料到身后的人低声回答他:「行的,我已经是督主的妻子了。」 孟长安怔了怔,胸腔里越跳越剧烈的声音让他有了真实感,秦绵刚刚的确说了这句话。 他忍住不断上扬的嘴角,嗤笑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是督主的妻子。」秦绵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句。 孟长安忽然扯下她的手,在她慌乱委屈之际,他转过身,滚烫的视线凝住她。 良久,他叹息一声将她揽进怀里,在她耳尖上温柔的一吻。 「别以为这样说本督就会放过你。」 他弯腰横抱起她,黑眸沉沉盯着她俏丽妩媚的脸:「你以后再惹本督生气,本督就要狠狠惩罚你了。」 被孟长安放在床上的时候,秦绵捂着脸,身子发颤,她从指缝间看见他上了床向自己靠近,顿时吓得双目紧闭。 一只手臂搭着她的纤腰,微微使力将她带进怀里,秦绵眼睫颤动,睁开眼睛。孟长安的手臂搂着她,将她圈进怀里抱着睡觉。 「督主?」她微微挣动,男人不耐地在她臀上拍了一下,轻叱道:「睡觉,乖一点,不然本督就真的动嘴了。」 秦绵僵了一瞬,不易察觉的抖了抖,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 她本以为会一夜难眠,结果闭上眼睛疲惫和困意便纷纷袭来,她这一夜睡得很好,只是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身后像藏了一块石头,秦绵以为是喜床上的杂物没清除干净,就没多想,又沉入酣梦之中。 天刚亮, 秦绵睁开迷蒙的杏眼,恍惚了片刻, 才想起自己已经在厂督府而不是秦家的闺房之中。她动了一下, 被身后的人搂得更紧。一双大手横在她胸前箍紧她的身体, 让她动弹不得。 秦绵低声问道:「督主,你醒着吗?」 没有人回答,孟长安平稳的呼吸打在她后脖颈上,秦绵红着脸缩了缩脖子,不光他微热的呼吸让她难受,还有他铁钳一样的胳膊勒得她呼吸都不畅快了。 秦绵苦恼地去掰他的胳膊,可惜就她那点力气, 使出全身的力气孟长安还是纹丝不动,她有点怀疑他是在装睡,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男人没反应,她还去戳他痒痒,这时一只手强势地捏住她的手腕。 秦绵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孟长安捏着她的手腕, 随即便整个身子覆上来将她牢牢掌控在身下。 他看她的眼神中一片清明, 分明不像是刚睡醒的人。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薄唇微启问:「夫人干什么呢?」 秦绵脸上一热, 微微偏过头避开他的呼吸, 有些紧张:「没, 没什么……」 秦绵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孟长安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深幽,像一汪深潭能把人吸进去,秦绵心跳陡然加快,脑中也一片迷茫。 「嗯?」孟长安低沉的声音上挑,十分好听。 秦绵耳根处漫上一丝红色,轻声道:「督主能不能别这样看我,我心里害怕。」 孟长安伸手捏着她小巧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微敛的凤眸里幽暗一片,他勾唇一笑,意味深长道:「怕什么,本督疼爱你还来不及。」 秦绵目光怔然看他,脑中闪过什么,却来不及抓住。孟长安已经从她身上坐起身,捏了捏她的脸颊,问:「还睡么?」 秦绵愣愣地摇头,男人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一会儿陪本督入宫一趟,皇上昨日命内侍来送礼,按理该去谢恩的。」 秦绵一听他这话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小声抱怨:「督主昨夜怎么不说,妾身还要梳妆,万一去晚了可怎么好。」 孟长安微哂,这小东西什么时候都敢埋怨他了。 「不急,用过早膳再去,今日不是朝会的日子,皇上起的可没那么早。」 秦绵头偷偷瞪他一眼,唤冬枝进来,不一会儿,冬枝几个端着脸盆,拿着梳洗的用具进来,孟长安看了不禁眉头微皱,秦绵留意到他的神色,心里一紧。 孟长安不喜欢女子近身,她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冬枝,你们放下东西先出去吧。」 孟长安:「不必。」 她身边总不能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他既然娶了她,没得让她过得比从前更差的道理。 v第二十七章[10.07] 「本督先出去,你收拾好来花厅用早膳。」 孟长安披上外袍便出去了,秦绵洗漱好由着冬枝给她上妆,画眉毛的时候,孟长安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一只雕刻精致的盒子。 秦绵起身走过去迎他,被他揽着肩膀重新坐在妆镜前。孟长安打开盒子,里头是一套完整的红宝石头面,女子哪有不爱珠宝首饰的,饶是秦绵见过的好东西不少,还是被吸引了目光。 孟长安勾唇,轻笑着道:「今日戴这套头面入宫。」 「可是……」秦绵微微启口,欲言又止。 孟长安:「可是什么?」 「可是督主上次要我扮丑,这次也应当低调些才是。」 孟长安挑眉:「上次你只是秦家女,如今你是孟夫人,本督护着你顺理成章,自然不必再遮遮掩掩。」 秦绵眸光如水柔柔看着他,微笑着应了。孟长安亲自将首饰给她戴在头上,与她一同在花厅用了早膳,才坐上马车入宫。 他们到御极殿的时候,昭昌帝不过刚用罢早膳,殿门口的小太监见到孟长安恭敬地行礼,而后便进去通传,片刻后,满脸堆笑地出来。 「孟督主,孟夫人,皇上让您二位进去呢。」 孟长安颔首,握了握秦绵的手,低声在她耳边道:「不必紧张,万事都有本督在。」 秦绵心中的那丝慌乱顿时消弭于无形,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的话。 御极殿里昭昌帝坐在龙案后等着他们,为免直视龙颜,秦绵微低着头,与孟长安一起跪下行叩拜大礼。 「臣携夫人秦氏叩谢皇上恩典。」 昭昌帝昨夜没睡好,此时仍有些困顿,摆了摆手道:「免礼。」 孟长安起身的时候顺手去扶秦绵,昭昌帝坐在上首一看,不禁笑道:「想不到长安还有这样怜香惜玉的时候。」 孟长安扬了扬眉,毫不掩饰脸上的高兴:「皇上就别打趣臣了,臣的夫人面皮薄,只怕回去便不理臣了。」 昭昌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满心的郁闷都消减了一些,不过他到底心里装着事,没说几句便让内侍带着秦绵先出去逛逛,留下孟长安说话。 秦绵跟着内侍出去,在门口见到了一直等着的德喜,内侍含笑与德喜寒暄了几句,便进去了。 德喜怕她等着无聊,问道:「夫人,奴才先带您逛逛?」 秦绵想了想,点头道:「也好。」看皇上刚刚一脸心事的样子,应该是有要紧的事找孟长安商量,他可能不会那么快出来。 德喜带着她走到了御极殿东边的含芳园,这边各宫嫔妃不怎么来,不像御花园那么热闹,但也少了许多麻烦。 他们正走着,秦绵身侧的花丛里突然钻出一个脏兮兮地小身影,她吓了一跳,德喜护在她身前就要喊人。 「公公,别叫人。」秦绵赶紧打断他,看着面前蹲在地上的小孩皱眉。 「怎么是他?」德喜惊讶:「不是让李全跟着你吗?他人呢?」 小孩坐在地上看了他一眼不说话,秦绵蹲在他面前,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把脸,小孩微微偏头却没躲开。 「你在这里做什么呀?最近有没有饿肚子呀?」 秦绵轻柔的声音让小孩扭过去的脸又转回来,小手抓住她给他擦脸的那只手,手指在上面写写画画,秦绵勉强辨认出他写了一个九字。 「九?你的名字吗?」 小孩点了点头,秦绵摸摸他的头,柔声问:「那我叫你小九好不好?」 小孩再次点头,只是这次点头的幅度大了些。 「你不能随便跑出来,这里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见他不肯,秦绵微微皱眉,上次孟长安说过,这孩子不出现在人前才能活得久一些,这含芳园虽然不怎么有嫔妃过来,但也说不准哪一日就碰上了。 只是她刚这般想着,远处便有人向这里走来,听脚步声人还不少。秦绵心里一惊,对德喜道:「公公,你抱着他走,把他藏好再回来接我。」 德喜面露犹豫,他打远瞧着,来的好像是梁贵妃,让秦绵一个人在这他不放心。 「公公,你先带他走吧,梁贵妃不敢动我,左不过言语讥讽几句,无妨的。」 他们站的位置虽然隐秘,但秦绵身上穿的衣服颜色显眼,若此时与德喜一起走恐怕更会引起梁贵妃的怀疑。 德喜咬咬牙,抱起小孩用身形挡住,往相反的方向走,梁贵妃离得远只看见一个小太监的背影,她扫了一眼,不甚在意地继续走。 秦绵在她们要走过来时方理了理衣摆,走出去端庄地立在一旁。 「妾身秦氏给贵妃娘娘请安。」 她屈身行礼,礼数周全,一丝不苟,发髻上的红宝石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 梁贵妃冷嗤一声:「本宫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孟督主的夫人啊。」 她脸上带着轻蔑的笑,瞥见秦绵那张容貌姣好,肤若凝脂的脸,脸上突然变了色。 「大胆,见了本宫为何不跪?」 v第二十八章[10.07] 梁贵妃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 太子倒台被幽禁东宫,三皇子在一众皇子之中脱颖而出, 最近几件差事都办的不错, 朝廷上越来越多的大臣支持另立三皇子为太子, 一些老臣也对他诸多称赞。 由于儿子争气,贵妃前些时日一直被姝贵嫔压着的气焰又嚣张起来,各宫嫔妃争相讨好她,虽然姝贵嫔一直霸着圣宠,但女人嘛,最终还是要靠儿子的,是以梁贵妃在后宫中一时风头无两。 秦绵的心思在脑中转了转, 宫里的形势孟长安来时在马车上对她说过。如果能避开最好,她不想对上梁贵妃,但梁贵妃为人阴毒又刻薄,不找她的麻烦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是没想到麻烦来的这么快。 秦绵眉心微蹙,梁贵妃无非是借着羞辱她来下孟长安的面子,今日若是真跪了, 孟长安少不得要被嘲笑。 「娘娘, 妾身不能跪。」秦绵还保持着屈身行礼的动作, 面上平静无波, 身形纹丝不动。 梁贵妃冷笑, 指使身边的宫女嬷嬷:「来人, 把她给本宫按在地上。」 若不是腾不出手来她早就想整治这秦氏女了, 从前与她侄儿和离害得她侄儿被人指指点点不说,还被孟长安那死太监废了根本。看那长相柔柔媚媚的,便知不是什么好货色…… 梁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碧珠小声劝道:「娘娘,使不得呀,她可是孟督主的夫人啊。」 梁贵妃听闻这话立刻给了她一巴掌:「住口,贱婢,本宫做什么轮得到你来管?」 不提孟长安还好,一提起他,梁贵妃就更加怒了,若不是他把姝贵嫔那狐狸精献给皇上,皇上也不至于几个月不去她宫里。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秦绵没想到梁贵妃连分辨也不听,直接就让宫人动手,她悄悄地往后退,这里离御极殿近的很,她准备等那些人一行动便大声求救往御极殿跑。 然而秦绵还没等到那些磨磨蹭蹭的宫人迈开步子,便听到一声慵懒娇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孟夫人,不是说好了要去本宫那里喝茶的吗?」 秦绵回头,一个穿着玫红色宫装的女子迈着轻缓的脚步向她们走来,随着女子越走越近,秦绵也看清了她的容貌,一张脸似白玉无瑕,朱唇轻点,眼窝微深,让那双眼睛看起来盈满深情,能魅惑人心一般。 姝贵嫔,不,就在前两日皇上已经晋封她为姝妃了,作为宫里晋封最快的妃嫔,入宫不到半年已经爬到了妃位,受宠的程度堪比当年的宁妃。 秦绵回过神,身子微福,恭谨道:「姝妃娘娘万安。」 姝妃笑意盈盈地拉起她:「免礼,孟夫人太客气了,本宫已经命人烹了最好的茶,就等你了。」 说话间姝妃对她使了个眼色,秦绵微微一愣,这位姝妃为何要帮她呢? 不过不管她是何目的,先摆脱眼前的困境为好。秦绵低首回答:「妾身本是要去的,但碰巧遇见了贵妃娘娘,就陪着说了几句话。」 秦绵话音刚落,梁贵妃便怒喝道:「姝贵嫔,你什么意思?」 姝妃温婉一笑,缓缓地道:「姐姐莫不是糊涂了?妹妹前日刚刚得了皇上的恩典,如今该称我姝妃才是。」 她脸上的讽意刺的梁贵妃心头冒火,她不管不顾大骂道:「贱人,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舞姬出身,以为皇上抬举你,你就可以同本宫平起平坐了,凭你的出身,给本宫提鞋都不配。」 姝妃看着她气得跳脚,眼里的讽刺更甚,刚要反唇相讥,却瞥见不远处昭昌帝与孟长安身后跟着一群人走过来,她眼睛眯了眯,顿时计上心头。 秦绵侧着身子并没发现昭昌帝一行人,至于梁贵妃还沉浸在大骂姝妃的爽快里不能自拔,指着姝妃骂的愈发难听。 「你这不要脸的小贱妇,将她们给本宫一并按在地上跪着。」梁贵妃伸手一指,命令宫人上前,宫人犹豫着不敢动手,一个是宠冠六宫的从二品妃,一个是孟督主的夫人,敢动她们是嫌自己命长了…… 就在这时,姝妃朝梁贵妃诡异地一笑,然后拉着秦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道:「姐姐,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你怪我夺了皇上的圣宠,我也时常劝皇上去你的宫里,可皇上他就是不肯,姐姐如此针对我,也是我应当受的,谁叫我对皇上痴心一片,为他受什么苦,我都是甘愿的。」 秦绵偷偷揉了揉自己的膝盖,看着姝妃心中满含敬佩,前一刻脸上还挂着讥讽的笑意,如今却泪水涟涟,哭的可怜不已,看着倒像是真对昭昌帝情深不悔了。 梁贵妃气的冲上来要打她,被身边的宫人拉住了,姝妃哭的声嘶力竭,一边抽泣一边道:「姐姐怎么责罚我都是应该的,但孟夫人是无辜的,还请姐姐放过她吧。」 「你,你们,来人,给我掌嘴。」见身边的宫人依然不动,梁贵妃挣开她们抬起手想要亲自动手。 这时身后传来昭昌帝暴怒的吼声:「住手。」 梁贵妃傻了眼,看见面前的姝妃抬头对她挑眉一笑,她顿时明白了,这都是她的圈套。 梁贵妃转过身对昭昌帝道:「皇上,臣妾是被这贱……被姝妃气糊涂了,才要动手的,皇上明鉴啊。」她说罢委屈地用帕子抹眼泪,低眉颔首,往日里她这般模样,昭昌帝都是极为怜爱的。 昭昌帝的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后跪着的姝妃身上,女子并不像梁贵妃那样矫揉造作地用帕子掩着面哭,她仰着面,任由泪水模糊了精致的妆容,看他的眼里有一丝执拗和受伤。 昭昌帝大为动容,想起她刚刚说的话心中熨帖不已,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梁贵妃,绕过她把姝妃扶起来,温声道:「爱妃,你受委屈了。」 孟长安走到秦绵身侧,见她跪在石子路上,心中像堵了什么似的,他沉默地把她从地上拽起来,脸上的表情虽平静,但眼底却凝聚着阴沉。 秦绵起身的时候微微踉跄了一下,孟长安伸手从身后托住她的腰,让她把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秦绵抬眸看他,被他眼里的阴冷吓了一跳,抓住他的袖摆晃了晃,男人眼里浓郁的阴暗才缓缓收敛。 另一边昭昌帝拉着姝妃的手还怜惜地给她擦泪,梁贵妃眼里的嫉妒几乎要化为实质在姝妃身上戳出两个洞。 「皇上,臣妾……」 「你给朕闭嘴,跪下,太阳落山之前不许起来。」 昭昌帝动了真火,梁贵妃心里一哆嗦,直愣愣地跪下。 「皇上,臣妾冤枉,都是这贱人诬陷臣妾。」 姝妃躲在昭昌帝怀里,对她勾唇一笑,而后柔声对昭昌帝说:「皇上,姐姐不是有意的,她只是心情不好,是臣妾惹到她了,皇上就别罚姐姐了。」 「贱人,这一切分明都是你设计的……」 不等梁贵妃说完,昭昌帝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那清脆的响声让周围的宫人呼吸都窒住了。 v第二十九章[10.07] 「姝妃为你求情,你还这般不知好歹,再敢多言一句,朕就下旨降了你的位份。」 一旁沉默许久的孟长安忽然开口:「皇上,贵妃娘娘金尊玉贵,总不好在太阳底下晒着。」 昭昌帝不满:「怎么,你也要为她求情?」 孟长安:「不,臣只是觉得今日阳光太过毒辣,唯恐晒坏了贵妃娘娘,不若给娘娘令择一个阴凉之地。」 他一开口,梁贵妃顿觉不好,无奈昭昌帝还在这里,她不敢开口,只能狠狠瞪着他。 昭昌帝思量片刻:「那你觉得应该让她跪在哪?」 孟长安唇角微勾,眼里却寒凉一片:「臣觉得,不如就跪在御极殿门口那条小路上吧,那里有树荫遮挡,必不会晒伤娘娘。」 昭昌帝点头,冷声对梁贵妃道:「你就去那跪着吧。」 梁贵妃心下一沉要跟昭昌帝求饶,可他说完就带着姝妃一起走了。她仰头瞪视着孟长安:「你是故意的?御极殿门口人来人往,你想要所有人看本宫的笑话。」 孟长安扯了扯嘴角,笑的怪异:「娘娘慎言,臣可是为了娘娘着想。」 他们走出含芳园的时候,秦绵小声问孟长安:「督主,你让梁贵妃跪在御极殿门口的小路应该不只是想看她丢脸吧,咱们来的时候我看那小路上铺的不平整,可比含芳园里那条路上的石头硬多了,跪到日落只怕双腿要肿上半个月呢。」 孟长安见她走的不稳当,面色沉沉,捏住她的脸颊:「你这么聪明为何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方才德喜来寻本督时将一切都告诉本督了。」 「你为了那小崽子,倒真是奋不顾身。」 经他一提,秦绵才想起来,追问道:「那小九他没事吧?」 孟长安脸色沉得吓人,冷笑着道:「你关心的人可真多,那你可有想过本督,你究竟将本督置于何地?」 她怔愣着不说话,孟长安当她是不想回答,甩袖便走,秦绵在后面狼狈地跟着,身形不稳差点又摔一跤。 孟长安越走越远,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张嘴便喊:「督主,你等等我。」 孟长安脚步稍顿,却仍旧气怒的不想转身。秦绵小步挪到他身后,扯了扯他后腰处的衣服,声音温柔:「我知道督主心疼我,可当时情况紧急,我想着无论如何,督主都会来救我的,换了小九,却不一定了。」 孟长安微哂:「你怎知本督有一日不会舍弃你?」 秦绵柔声笑着:「可督主早上才说以后都会护着我的,难道就不做数了吗?」 她低声叹息,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落寞和无助。 孟长安沉默半响,蹲在她身前,语气不耐:「上来,你要是变成了瘸子,本督就不要你了。」 秦绵抿嘴笑起来,一双潋滟水眸亮闪闪的,伏在他背上,双手自然地搂住他的脖子。 孟长安背着她走得很稳,行到半路,背后的人许久不说话,他不由问道:「在想什么?」 他的后背宽阔而温暖,秦绵心中说不出的安稳,此时已经昏昏欲睡了,脑子不怎么清醒便将嘴边的话说出来:「在想姝妃娘娘可真好看呐。」 孟长安的脸色彻底黑了,双手一松要将身后的小女子扔下去,秦绵恍惚中觉察到了,一双纤细的手臂顿时搂得更紧。 孟长安重新将她往身上紧了紧,低声骂道:「你这没心肝的,本督真想狠狠地教训你一顿。」 他说着狠话,声音却温柔地像在哄她睡觉,脚步也不自觉地更慢了,只是怕她睡得不安稳。 孟长安就这样慢悠悠地背着她出了宫门, 从含芳园到宫门口是一段不算短的路,饶是秦绵再瘦弱, 孟长安也出了一身的汗, 他向来喜洁, 此时却不觉得有什么为难。 到了马车旁,秦绵用侧脸蹭了蹭孟长安的肩膀,随后睁开迷蒙的杏眼,声音有些哑:「督主,咱们出宫了?」 孟长安感受到她依赖的动作,心跳起伏剧烈,他弯下身体将她放下, 德喜从后面赶上来帮他们掀帘子。 秦绵看见德喜想起了一直关心的事,便问:「德喜公公,小九送回去了吗?」 德喜微笑回答:「夫人放心,奴才让李全把他带回去了。」 李全这个名字秦绵从德喜嘴里听过两次了,应该是孟长安安排过去专门看顾小九的。 孟长安在一旁凉凉地看了德喜一眼,德喜立刻收了笑,他今日可是犯了错的, 上次督主说了不能丢下夫人一个人, 如今他明知故犯, 少不了挨顿打了。 孟长安的声音十分冷漠:「回去自己领罚。」 德喜低头应道:「奴才知道。」 秦绵心里紧了紧, 德喜要受罚这件事与她脱不了关系, 她想了想扯着孟长安的袖子开口:「督主, 德喜公公都是听我的吩咐, 所有的错,该我一力承担才是,你就别罚他了。」 孟长安冷笑着将自己的袖子从她那白嫩柔软的小手中扯回来,不满道:「成日里关心这个关心那个,倒没见你对本督如此上心过。」 德喜把头压得低低的,唯恐被孟长安的怒火波及。 秦绵心中好笑,无论说什么总能绕到自己对他不够上心,她小手伸手握住他两根手指,微微晃着,声音放柔:「我自然是关心督主的,天气渐热了,督主脚上这双靴子不透气,我给督主重新做一双吧。」 孟长安睨了她一眼,淡淡地讨价还价:「两双。」 秦绵笑意微顿,半响才愣愣地回应:「成,成交。」 她原本以为,他没那么容易哄的。 德喜的表情已经由刚才的战战兢兢变成了偷笑,谁能想到,一向说一不二的督主有一日会被一双靴子收买,不对,是两双。 v第三十章[10.07] 「想什么呢?上车。」 秦绵低眉敛目地走着,只是每走一步,双腿迈步的动作依然不太自然。 孟长安皱了皱眉,上前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在了马车上,而后自己才跟着上车。 马车里,两人都不说话,孟长安一直冷着脸,盯着车中矮几上的茶盘不知作何想,秦绵则卷起窗口的帘子看大街上的热闹景象。 马车骤然一停,秦绵没有防备,身体向前扑去,一只手臂伸过来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带进怀里。 「可有伤到哪里?」 秦绵摇摇头,坐在他腿上让她有几分不自在,大街上人来人往,若是此时有人透着车帘的缝隙往马车里瞄上一眼,可就遭了。 秦绵微微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来,央求他道:「督主,你让我自己坐着吧。」 孟长安揽着她腰的手更紧了,掰都掰不开,他强横道:「安静些,坐不稳再摔出去,你的腿还想不想要了?」 他的确说得义正辞严,但那只手竟然借着说话的时候在她腰上捏了一把,秦绵娇哼一声,脸上又羞又恼。 马车停了太久,孟长安不悦地朝外问道:「为何停下?」 德喜在外面回答:「督主,前面有迎亲的队伍,把路堵上了,咱们一时过不去,奴才问过了,今日是长宁侯世子与邵御史的千金成亲的日子。」 「督主,要不要奴才过去让他们让路?」 孟长安挑眉,看着怀里听过德喜的话后就忘了挣动的小女子,眼神微凉。 「不必,本督倒想看看热闹。」 他说罢便挑开了帘子的一角,看见梁明泽穿着一身喜服骑着马,表面上看起来春风得意,只是脸上的笑却僵硬无比。 孟长安缓缓勾唇,问怀里的小女子:「你不想看看吗?」 秦绵顾忌着街上人多,怕人看见他们这不守礼的举动,身子不停往下缩。孟长安不满意她的逃避,双手握着她的纤腰往上一提,让她换个方向,正面朝着车窗外,他一双大手横在她的腰间,紧抱着她。 他似乎有意用这样的举动来告诫她,她是属于他的,决不能再与前人有任何牵扯。他想看到的是,她面对前夫成婚这件事的态度,他想知道她还在不在乎那个曾经与她山盟海誓的人。 秦绵声音微颤,似要哭了:「督主,我不看了,你把帘子放下吧。」 孟长安咬着她的耳朵,声音低哑:「为何不看,难道你还对你那前夫旧情难忘?」 秦绵脸色羞得发红:「不是,真的不是。」 耳垂一片湿润,孟长安在她回答时将那片温软含进嘴里细细碾磨,秦绵只觉一股痒意从心里流窜到了全身。 她颤抖着继续说:「我与他早就恩断情绝了,督主应该知道的。」 孟长安啃咬的动作停下,逼问着她:「那本督呢,你心里有没有本督?」 秦绵刚想回答,路上一个看热闹的行人突然把头转向他们马车这边,秦绵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根本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孟长安见她吓着,顺手把帘子放下,挡住外界的窥探。秦绵睁着一双含了泪的明眸委屈地看向他,孟长安凑近她,鼻息喷洒在她脸上。 「你心里只能有本督一个人,记住了吗?」 不等秦绵回答,他就咬上了那双肖想已久的红唇,反复品尝,强硬地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吃入腹。 有了这一桩事,他一放开她,秦绵就躲得远远的,身子贴在车壁上,缩在角落里不理他。 孟长安在马车重新动起来时,忽然低笑出声,他看着秦绵,目光不无得意:「你知道吗?那梁世子早已被本督废了,恐怕那邵御史的千金嫁过去就得一辈子守活寡了。」 秦绵心中震惊,转过身子问他:「什么时候?」 孟长安笑意微冷,目光阴沉:「就在你与他和离归家那天晚上,他去找你,本督提前命人等在门口,把他抓到东厂,断了他子孙根那一鞭,还是本督亲自下的手。」 他说完仔细观察着秦绵的反应,暗想着,她若是为这事与自己闹别扭,就要狠狠罚她一顿。 秦绵的反应太过古怪,她努力绷着脸,不像在发怒,倒像是在憋着笑,孟长安皱眉手指戳了戳她的侧腰,秦绵忍耐不住笑出声。 他见过她低头微笑,见过她抿着嘴笑,见过她羞羞怯怯的笑,却从没见过她放肆大笑的样子。 孟长安迟疑地问:「你,笑什么?」 秦绵笑的太狠一时收不回来,她是动静皆宜的美人,笑得花枝乱颤,最后竟然笑倒在孟长安怀里。 好不容易敛了笑,秦绵扶着他的手臂,轻喘着道:「督主,你对我实在太好了。」 孟长安没料到她是这样的反应,罕见的懵了一瞬,半响才勾起唇角,笑着捏她的脸:「别笑了,当心岔了气肚子疼。」 路上耽搁了这么久,他们回厂督府的时候午时都快过了,下人摆了饭,孟长安才吃了几口,便听到下人禀报,说是顾劲来了,他似乎早就知道顾劲要来,放下碗便去了书房。 秦绵用过午膳,在房里小歇了一会儿,德喜抱着一摞账目来找她。 「夫人,这都是厂督府日常开支的账目明细,督主说,以后这些都交给您管了。」 秦绵怔了怔,她一直以为嫁给孟长安,这辈子便要做个被他娇养着的花,他喜欢她时,便将她放在身边赏玩,不喜欢她了,也可以将她打发得远远的,随处安置。 如今他把整个厂督府的内务都交给她来管,秦绵才意识到,他对她从头至尾都是认真的。 v第三十一章[10.15] 德喜见她面带犹豫,以为她是担心管不好,便主动开口:「夫人,您要是嫌累得慌,每日只过个目,剩下的都交给奴才便是。」 秦绵微笑:「那就有劳德喜公公了。」 想来厂督府的大事小事以前就是德喜管着的,交给他自然放心,秦绵从前是学过管家的,只是嫁进长宁侯府,管家这事可轮不上她。后来与梁明泽和离了,又要嫁给孟长安,她觉得更没必要学,时间长了难免就生疏了。 如今有德喜帮着她,她只管重新学起就是了。 德喜见她答应了,笑着道:「夫人,奴才已经把府里所有的下人召集好了,都在外面的院子里等着呢,您要不要见见?」 秦绵点头:「是该见见的。」 她与德喜一同出去,伺候的小太监搬了张椅子到院中,秦绵坐下后,院中站的整齐的下人向她跪下见礼。 秦绵往院中扫了一眼,厂督府里清一色的全是管事家丁,或是年岁不大的小太监,一个婢女都没有。 只是跪在角落里有十几个穿着粗布衣裳,一看就是粗使的女子,仔细看她们的脸,才发现她们各个长得标致,身段也好,并不像个干粗活的。 秦绵低声问德喜:「那些人是做什么的,我怎么从没见过。」 她也来过厂督府多次了,但从没见过一个女子,谁知道今日一下子就见了这么多。 德喜回道:「夫人,那些都是浣洗房的,平时不出来,您自然是见不到。」 秦绵稍微想了想便明白了,孟长安位高权重,讨好他的人送几个美人给他也很正常,只是没想到他对女子厌恶至此,竟把这些娇俏的美人都打发去洗衣裳。 她态度温和的让这些人起身,问了几个管事一些问题,便让他们下去。谁知这时,浣洗房跪着的那些女子中竟然冲出一个人,跪在她面前,哭喊着道:「夫人,求夫人给条活路吧。」 那女子冲的太快, 只一瞬便到了秦绵面前,德喜挡在前头斥责道:「大胆, 竟敢惊扰夫人, 来人, 把她拖下去。」 女子哭诉:「夫人,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夫人救命,这些人仗势欺人,将我们拘在浣洗房里,一步也不能踏出去,我们都是被送来伺候督主的, 可自从进了厂督府连督主的面都没见过,便被这些刁奴关起来了。」 两个小太监拽她起来,拖着她往外走,女子使劲往下坠着,说了一连串的话。 秦绵朝小太监摆了摆手,语气淡淡的:「放下吧。」 小太监放下人,女子重新跪下, 她虽跪着, 头却扬的很高, 身板挺直, 姣好的身形尽显, 直视着秦绵, 可见是不服气的。 秦绵微微笑着:「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满是傲气回答:「奴婢婉香, 原是梁贵妃娘娘跟前伺候的贴身女官,年前贵妃娘娘将奴婢赐给了督主,说让奴婢照顾督主的起居。」 秦绵看了一眼德喜,德喜悄悄点了点头。 秦绵默了一瞬才重新展露笑容:「原来是贵妃娘娘赐下的,那真是失敬了。」 婉香得意地弯起嘴角:「不敢,还请夫人为奴婢做主。」 秦绵:「不知姑娘想要我如何做主呢?」 婉香眼里的得意更甚,果然这位夫人是个软和好拿捏的,她傲然回答:「那自然是遵照贵妃娘娘的意思,让奴婢去督主身边伺候。」 秦绵笑意未变,看向那边跪着的十几个女子,问道:「你们也是这般想的吗?」 半响没有人出声,婉香的神情越发自傲。秦绵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人,用帕子掩着脸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就在这时,跪在前头的一个女子忽然朝她磕起了头,口中道:「夫人明鉴,奴婢们不想去伺候督主,只想求夫人给个恩典,放我们离府自去嫁人。」 她起了个头,立时有人紧跟其后道:「夫人,奴婢们年纪不小了,实在是蹉跎不起了,求求夫人了。」 德喜在秦绵身边轻声道:「夫人,除了那个叫婉香的女官,剩下这些都是各个大人送来的,奴才打听过,都是穷苦出身。」 婉香怒其不争地看着这些人,她早上就与她们说过了,督主既然能娶妻那不近女色的传闻定是假的,没想到这些人摆在眼前的富贵都不要。 秦绵叹了口气,对德喜道:「公公,这事要不要问问督主的意思?」 德喜一笑,回道:「夫人,督主说了,府里的事都归您管,您要想将她们放出去也正好,反正咱们的浣洗房都快塞不下了。」 秦绵当即下决定:「那就给她们些散碎银子,放她们出府吧。」 女子们一听齐声感激:「多谢夫人。」 德喜让小太监当场分发了她们银钱,她们心满意足的跟着小太监从厂督府北边的小门出府了。 院中的下人们散的差不多了,唯有婉香还直挺挺地跪在院中,却好似被人遗忘了一般。 往外走的下人悄声议论:「这也是个拎不清的,为了荣华富贵命都不要了,到了督主身边那不是找死吗?」 秦绵转身回房的时候,婉香终于觉出不对,出声拦着她:「夫人,您刚刚不是说要为奴婢做主的吗?」 秦绵脚步微顿,头也不回,边走边道:「督主在前院书房呢,你要去便去吧。」 婉香喜形于色站起身跑了出去,德喜着急让人去追,对秦绵道:「夫人,怎么能真让她去呢,督主定要发脾气的。」 秦绵听了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拉着冬枝的手回房了,德喜急的跺脚,撒腿就往孟长安的书房跑。 书房里,顾劲向孟长安回报了这几日东厂得到的消息,主要是关于三皇子的。 「三皇子近日暗中拉拢了一些老臣,应该是想让皇上废了东宫那位,另立他为太子。」 孟长安哂笑一声:「今日皇上也与本督说起这件事,正发愁呢。」 v第三十二章[10.15] 顾劲:「督主怎么回的?」 孟长安:「本督让皇上给四皇子和七皇子派些差事,皇子们都长大了,理应百花齐放才好。」 顾劲微笑:「这么一来,三皇子想一家独大就难了。」 他话音刚落,书房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像是府里的侍卫在拿人。 孟长安眉心微皱,对顾劲道:「你出去看看。」 顾劲应声,走到书房门口,一打开门,一个身子绰约的女子便扑进来,若不是他躲得快,准得抱个满怀。 顾劲愣愣地站在门边,怀疑自己今日来错了地方,厂督府有了主母,变化竟如此之大。 婉香好不容易寻到书房门口,那群人就追了过来,还对她喊打喊杀。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书房的门竟然打开了,她想也没想就冲进去了。 「督主,救命啊。」 孟长安面色阴沉地看着跪在书房中央嘤嘤啜泣的女子,正要发作,德喜急急忙忙地进来请罪:「督主,奴才管控不力,请督主责罚。」 他边说着边给身后的小太监使眼色让他将人带走,婉香见此,哭声更大:「督主,奴婢是奉夫人的命来伺候您的,这群人却要打杀奴婢,求督主救救奴婢。」 她伏低身子,身姿曲线玲珑,尽力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露出来。 孟长安凉凉地问:「怎么回事?」 德喜把刚才发生的事重复了一遍,秦绵说过的话也一字不漏地说给孟长安听。 孟长安凝眉看着婉香半响不语,眼神幽暗晦涩,不知在想些什么。 「督主?」德喜轻声提醒。 孟长安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道:「那就让她留下伺候吧。」 德喜下意识地遵循着往日的规矩,应道:「是,奴才这就把她拖出去……」 话音戛然而止,德喜震惊地回头向孟长安确认:「督主,您说让她留下?」 孟长安挑眉反问:「怎么,你还聋了不成?」 德喜与顾劲出来的时候,小声对他抱怨:「顾统领,你说这都什么事啊?督主怎么就把人留下了呢?夫人那边该如何交代啊?」 顾劲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走了,这些事他可不掺和,还是寻个地方喝酒去为好。 德喜垂头丧气地回到正院,秦绵正与冬枝研究着做靴子用的面料。听德喜说孟长安把人留下的时候,她心里有些奇怪。 孟长安不是厌恶女子吗?她本以为把那叫婉香的女官支去了,他就帮着打发了,如今看来并不是,那她放出府的那些女子中不知还有没有他看上的。 她裁剪着布料一不小心就裁坏了,盯着那剪偏了的布出了会儿神,秦绵神思倦怠地把剪刀往桌上一扔,道:「我累了,要歇一会儿,德喜公公去忙吧。」 秦绵倚在罗汉床上等了一下午也没见到孟长安的人影,从前没成亲的时候,他整日往秦家跑,如今成了亲倒是没空见她了,这可才是新婚第二日呢。 她看了看边上准备做靴子的布料,眉毛轻蹙,这靴子她不做了,想来堂堂督主也不会缺两双靴子。 再不济还有那婉香姑娘呢,人家可是宫里出来的,听说以前还在秀坊司待过几年,有什么不会做的。 到了晚膳时,孟长安可算是露了面,他一进来就在德喜的服侍下净了手,坐到桌旁。 「夫人在等本督?」他凑近秦绵耳侧,轻轻呵气。 秦绵脸色异常平静,纤手轻挽袖子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恭敬道:「督主请用。」 孟长安皱了皱眉,她这是吃醋的样子吗?难道不该对他发脾气? 孟长安把汤碗往一旁推了推,道:「这些事怎能让夫人来做,你今日给本督找的那婢女不错,以后这些伺候的活就让她来做吧。」 秦绵用力捏着手里的汤匙,粲然一笑:「多谢督主体恤,我也觉得婉香姑娘着实不错,她今日苦求着我说想去督主身边伺候,真是可怜,我心一软,就答应了。」 孟长安本来笑着的脸急速变色,他脸色微沉问道:「你可怜她?这么说本督留下她,你很开心?」 他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怒气,但她却笑的灿烂,连眼里都盈满了笑意。 孟长安声音冷沉道了一声:「好,夫人当真善良又大度。」 德喜把筷子递给他,他接过来摔在桌上,冷哼一声便起身走了。 深夜, 厂督府里一片静寂,只有夜间值守的番役还在尽职尽责地巡视。到处都是漆黑, 唯独前院书房里还有些微光亮。 书房中, 孟长安独自靠坐着, 手里拿着一卷书翻着,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油灯闪了两下渐渐暗下去,德喜提着灯笼走进来换了新的灯芯,书房里重新亮了起来。 「督主,三更都过了,您歇着吧。」 孟长安放下书, 神色晦暗,往窗外望了一眼,问道:「她睡了吗?」 德喜:「正院那边熄灯了,想必是睡了。」 孟长安嗤笑一声,拿起桌上的茶盏,待要入口时,才发现杯中已空。 「来人, 上茶。」 v第三十三章[10.15] 进来的人不是一直在书房伺候的小猴子, 而是今日刚被孟长安留下的婉香, 女子一脸的温和恭顺, 双手奉上一盏茶递给孟长安。 孟长安皱眉接过, 嫌恶地将茶盏摔在她脚边, 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薄唇微启:「滚。」 婉香被他阴寒无比的声音吓得颤抖,提着裙角跑出去。 德喜要吩咐小太监再给他上茶,孟长安挥手拒绝了,亲自提着德喜拿来的灯笼往正院走。 到了正院,果然如德喜说的那样,整个院子都黑漆漆的。卧房门口,两个小丫鬟守着夜,她们见到孟长安就要行礼,孟长安不耐烦地皱眉,将她们赶回去。 他推门进去,冬枝和碧薇在外间的榻上坐着,冬枝反应快要进去喊秦绵,被孟长安抬手制止。 他声音压低:「你们出去。」 他神色太冷,碧薇有些害怕,被冬枝一把拉走了。孟长安进了里间,走到床前,撩开了遮挡的床幔,床上的人早已酣然入梦,睡得香甜。 孟长安看了她半响,轻声抱怨:「小没良心的,说睡就睡了,本督等了你半个晚上,也不知道去送个宵夜。」 他轻手轻脚上前,掀开被子的一角,侧卧在床边,黑暗中看着她沉睡的脸,目光幽深一片。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手在被子里摸索着去碰她的膝盖,见她呼吸并无异常,才稍微放下心。 他侧着身子看她许久才慢慢闭上眼,没过一会儿,女子翻了个身,又香又软的身子循着热源偎进他怀里。 孟长安蓦地睁开眼,哑声唤她:「秦绵,你醒着?」 回应他的是女子绵长的呼吸,孟长安无声的一笑,一只手揽紧她,另一只手拽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他心满意足地闻着她发间的香气入眠。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孟长安捏了捏眉心,将秦绵搭在自己身上那只手臂放回被子里,动作放的极轻,起身离开的时候连门外迷迷糊糊睡着的丫鬟都不知道。 冬枝打着哈欠走到门口,看见他吓了一跳,孟长安神色不自在地嘱咐她:「不许说本督来过。」 冬枝被他凉凉的视线一扫,低着头应了。 今天是秦绵三朝回门的日子,冬枝叫醒她的时候,她揉了揉眼睛,昨夜等到三更,孟长安不回来她就睡了。只是后半夜睡得不太好,像有什么东西勒着她似的,她动都动不了,睡梦中都觉得喘不上气。 冬枝给她盘好发上了妆,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睛,心疼的问:「夫人,您没睡好吗?」 秦绵摇摇头,无奈道:「给我遮一遮吧,回去让父亲母亲看到该担心了。」 秦绵今日的妆浓了些,但眼底的红血丝是怎么都遮不住的,冬枝忙活了半响才让她看起来不那么憔悴了。 下人们将备好的回门礼提前搬到马车上,秦绵带着冬枝和青桃快走到厂督府大门口时,冬枝小声问她:「夫人,您不等等督主吗?」 秦绵敛目低首,轻声道:「不等了,督主那么忙,怎好耽误了他的正事。」 冬枝张了张嘴,话到嘴边,想起了孟长安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们走出大门,就见德喜笑眯眯地在马车旁等着。秦绵微愣,问道:「德喜公公,你这是?」 德喜笑着回道:「夫人,督主在车上等您多时了。」 秦绵闻言怔住,昨日闹了不快,她还以为孟长安不会陪她回门了,且从他以前对秦家人的态度来看,她也不认为他真能舍下面子与她回去给父母敬一杯茶。 德喜恭敬地给她掀开帘子,秦绵看着孟长安冷凝的眉眼,低头上了车。马车就这么大,她纵然有心躲着他,还是在他冷冷地逼视下坐到他旁边。 孟长安见她乖乖坐在自己身边脸色缓了缓,皱眉问道:「你回门怎么不让人来告诉本督一声?」 秦绵低头笑了笑:「我怕督主忙着,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孟长安嘴角冷冷勾起,止住了话头,将脸转向一旁。他不看她,秦绵倒是胆子大了悄悄盯着他俊美的侧颜,看得久了,再加上马车晃晃荡荡地走着,她困得掩住嘴打了个哈欠。 又过了一阵,孟长安微微侧过头,看见秦绵困得头一点一点的,不禁弯唇一笑。 他向她挪了挪,肩膀靠近她的头,果然那小东西没一会儿就缓缓靠在了他肩上睡着。 孟长安垂眸看她,这一路就没换过姿势。 马车在城中绕了一圈到了秦宅门口,孟长安伸手本想轻拍秦绵的脸叫醒她,手一伸出去,却又想起她昨夜的无情无义,顿时面上愠怒。他狠了狠心,朝她肩上一推,冷声道:「到了。」 秦绵被他推醒,眼中尚存迷茫,她被孟长安一推右肩撞到车壁上,疼的皱了皱眉。 她没顾上多想,只当自己睡着的时候撞到的,孟长安见此眸光一闪,看着自己的手目光阴沉。 秦绵已经扶着冬枝的手下车了,回头见他沉着脸,明眸里泛上一丝委屈,但随即她就敛目掩饰了这点情绪。 「督主,怎么了?」她笑意浅浅,一双潋滟秋眸静静凝视他。 孟长安避开那双令他心悸不止的眼眸,看向一旁,道:「没什么。」 秦绵点头,拉着冬枝的手回身,秦宅门口,秦翰和曹氏带着秦柔和秦文淼出来接他们。 孟长安迟迟不下车,他们看秦绵的目光有些担忧,秦绵放慢脚步,留意着身后的动静,直到孟长安下车,她心中才舒了口气。 他在车上别扭着,见到她的家人却没有傲慢的不理人,而是叫了秦翰和曹氏一声岳父岳母。秦绵朝他展颜一笑,挽着他的手臂进了门,他先是假装挣了挣,而后就随她挽着了。 正厅里,孟长安神色淡淡地给秦翰和曹氏端了茶,秦翰对他的态度依然是不冷不热的,孟长安却也没有摆脸色。 曹氏倒是笑着关心了几句,她问的时候孟长安便点点头,只是话极少。 v第三十四章[10.15] 秦柔恭敬行礼喊了一声:「姐夫。」 孟长安叫德喜给了见面礼,一套六宝斋的昂贵头面,看着成色十分好。 只有秦文淼倔强地不肯叫人,还总是瞪着孟长安,曹氏给他使几个眼色,他依然一动不动不开口。 孟长安冷睨了他一眼,扬起嘴角,笑意冷嘲。 秦家摆饭的时候,秦绵担心孟长安嫌弃饭食粗陋,满眼忧虑地看着他,孟长安被她看得微微偏过头,神色不耐坐在桌旁。 秦绵眉眼弯弯坐在他身侧,先给他盛了一碗汤,孟长安昨晚与她怄气根本没吃什么,今日更是起的太早没空用早膳。此刻他是有些饿的,但秦家这些饭菜,他却看不上眼。 但她亲手盛的汤,纵然不喜,他还是忍耐般地抿了几口。 小女子温软的声音响起:「督主,这汤合你的口味吗?这原是我最喜欢的汤,母亲今日特意为我煲的。」 孟长安侧目看她盈着笑意的眼,不知不觉把一小碗汤全喝了。 秦绵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炙羊肉,德喜站在一边刚想提醒一句督主不食腥膻,但看见孟长安把那块炙羊肉吃进去,嚼也不嚼就咽了,便又把话憋回肚子里。 一顿饭,孟长安几乎来者不拒,秦绵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她不管他,他就什么也不吃,一个人喝酒。 曹氏看着心里还挺乐呵的,唯有秦翰和秦文淼父子俩不乐意,秦绵顾着孟长安自己都没吃上几口,秦文淼瞪着他气得咬牙切齿的。 吃过饭后,秦翰与孟长安去了书房下棋,只是两人没说几句,话不投机,孟长安留下秦翰独自一个人在秦宅里转。 走到后院在观景亭发现了秦绵和秦文淼,他正要过去,就听见秦文淼大声对秦绵说了一句:「长姐,等我长大了,一定把你从孟长安那阉竖的手里抢回来,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孟长安的脚步微微一顿,挂在脸上的笑冷了下去。 秦绵皱眉拉过秦文淼,肃着一张脸问:「文哥儿,这话你听谁说的?」 秦文淼面对忽然严厉的长姐有些紧张地回答:「以前在书院的时候,那些夫子和前辈们总是说阉竖祸国,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秦绵语气严肃:「那是外人的评价,他们又不了解他,他是你的姐夫,你今日总是甩脸色给他看,如此不敬尊长,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秦文淼脸色因羞愧而发红,但他还是嘴硬道:「可,可他对你不好。」 秦绵微微扬眉,笑着捏他的脸:「你哪看出他对我不好了?」 秦文淼:「他,他让你给他夹菜,还对你冷着脸。」 秦绵笑出了声,眼眸灿若星辰:「才不是,督主他待我极好,好到让我觉得亏欠。」 秦文淼看着长姐的笑脸面露不解,但他还是决定以后听长姐的话,不给孟长安脸色看了。 孟长安躲在不远处的拐角,嘴角缓缓勾起。他掸了掸衣袖上蹭上的灰,朝姐弟二人走去。 秦文淼这一次乖乖地低头叫了一声:「姐夫。」 孟长安挑眉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秦文淼愣愣地抬头:「十二。」 孟长安:「听说你书读的不错,想不想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秦文淼的眼神先是一亮,但随即又黯了黯,当初秦翰获罪,秦家三代不得参加科考,他这辈子都没机会做官了。 姐弟俩看着他的目光如出一辙,孟长安轻嗤一声,勾唇笑了笑:「你父亲都没事了,那张圣旨早就不作数了,你只要有真本事,谁都休想拿这事阻碍你。」 秦文淼毕竟是少年心性,很快就眉开眼笑对孟长安道:「多谢姐夫,我去读书了。」 他跑走时脸上还扬着笑,秦绵笑着摇摇头。见孟长安低眸看她,忙收了笑,问道:「督主,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孟长安轻哼一声,屈指弹她的额头,没好气道:「假的。」 从秦家回来后, 孟长安有好几日都在书房歇了,虽说秦绵对他的态度并无不妥, 每日还会使人往书房送点心夜宵, 但他还是拉不下脸来。 她敬着他, 顺着他,像寻常女子那般以夫为天,可她样样都好,唯独不爱他。 孟长安这一日又在书房的躺椅上将就着休息了,到了半夜,他睁开眼睛,眸光清明, 显然一直没有睡。 德喜提着灯进来,道:「督主,三更了。」 孟长安嗯了一声,从躺椅上坐起来,道:「你去歇着吧,正院的下人都打发走了吗?」 德喜回道:「都让他们回去了,督主, 这都好几日了, 您还气着呢?」 孟长安轻哼, 没回答德喜的话, 他眉心拧了拧, 熬了几天的夜没睡好, 头一跳一跳的疼着。 接过德喜手里的灯, 他轻车熟路地像前几日一样偷偷去了秦绵的卧房。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而后小心翼翼地脱了鞋,侧身倒在她身侧。 倒下之后他才发现,今日秦绵似乎往里睡了些,这床边留的地方宽敞的很,孟长安满意地笑了,往里挪了挪,隔着被子抱住她,鼻尖在她的后颈上轻轻蹭了蹭。 「督主,你忙完了?」怀里的女子突然出声,孟长安呼吸一窒,半响咬牙冷笑道:「好啊,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秦绵笑盈盈地转身,眼睛眨了眨:「不早,就昨夜知道的。」 「妾身夜里睡得沉,您来了也不叫醒我。」 v第三十五章[10.15] 孟长安虽沉着脸,目光却极温柔,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长腿一伸压住她的小腿,将她全身上下牢牢掌控在怀里。 「你还有理了?」 秦绵软声回答:「是是是,妾身没理。」 「妾身千不该万不该让婉香姑娘找去书房,还让督主收了她做贴身侍婢。」 孟长安气的在她鼻尖上咬了一口,秦绵吃痛,奈何双手都裹在被子里被他抱着,根本动弹不得。 「你的意思是这都是本督的错了?」 秦绵微微偏过头,叹了口气道:「不是,是我对督主不够信任。」 她心里有最深的恐惧,她怕极了男子的善变,怕极了他们的权势和地位,重活一世,她怎么也不肯再落得一个惨淡收场。 孟长安凝视她半响,俯身吻上女子那双颤抖的眼睫,薄唇凑到她耳边,轻轻吐息,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绵绵,你现在不信也没关系,本督能用一辈子让你信我。」 秦绵眸光闪动,一滴晶莹的泪既轻又缓地从眼角滑落到鬓发间,无声无息。 「督主,夜深了,睡吧。」她鼻音有些浓重,孟长安叹息一声在她唇上轻咬了一下。 他起身准备脱去外衫时,轻嘶了一声,按着额头皱眉。 秦绵从被子里挣扎着起身,纤手放在他肩膀上,关切地问:「督主,怎么了?」 孟长安闭了闭眼,眼睛又涩又疼:「没事,头疼,老毛病了。」 他脱下外衫要倒下睡觉,秦绵温声道:「这么睡不好,我给督主揉一揉吧。」 孟长安未及回答,那双香软的手便在他额头两侧不轻不重的按揉起来,身侧的女子柔声说话:「督主,你躺下呀。」 孟长安嘴角微勾,身体顺势倒下,枕在她腿上。他双目微阖,那双软绵绵的手在头上一按,连日的疲乏得到缓解。 不知不觉,孟长安放松了身体睡着了,秦绵的手还放在他头上轻轻揉着,后来她困极了,眼睛眯着睁不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过。 这一夜,孟长安没做那个缠绕他多年的噩梦,他睁开眼,身边都是温暖怡人的香气,舒坦的让他不想起床。 只是头下枕着的绵软和温热让他怔了片刻,微微抬眸向上看。女子靠着床角,一双秀丽的眉微微蹙着,显然睡得极不安稳。 孟长安霍然起身,一手轻轻扶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头放在枕头上,扯过被子给她盖上。 他伸手作势要捏她的脸,最终却只是在那张俏脸上抚了抚。 「你的心思实在难猜,本督叱咤朝堂,偏偏要输在你身上。」 他微笑敛目,捞起一旁散落的外袍,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德喜在门外打着哈欠等了许久,心里暗道:今日督主起得晚了,两人定是和好如初了。 房门从内轻轻打开,德喜上前,孟长安示意他噤声,仔细把门关好之后才问道:「什么事?」 德喜:「那个婉香这几日一直闹,您看?」 孟长安冷冷看他一眼:「这种小事也值得你来告诉本督?」 「还把她打发回浣洗房就是。」 德喜应声,孟长安声音微寒道:「再闹腾到夫人面前,就杀了吧。」 德喜犹豫:「督主,毕竟是皇上和贵妃娘娘送来的女官,身上有品级的,真杀了会不会不好交代?」 孟长安冷笑:「贵妃?也许过几日就不是了,她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想起一个无用的弃子?」 德喜心下转了转,梁贵妃,这次是真要倒霉了? 半个月后,秦绵答应给孟长安做的两双靴子做好了,孟长安试过之后,直接穿着进宫走了一圈,御花园里,昭昌帝见他在跟前晃来晃去,还笑着道:「长安,你别走来走去的,朕看着眼晕。」 孟长安这才收敛了些,不再盯着脚上那双靴子看。 他从宫里出来回到厂督府,听下人说顾劲来了,顿时挑了挑眉,露出了然的笑意。 书房里,顾劲站着等他,孟长安进门时脸上罕见地挂着笑,顾劲躬身行礼,刚要向他回报,孟长安却问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你觉得本督今日有什么特别吗?」 顾劲张嘴,半响答不出来,挠了挠头问:「督主,您问的是?」 孟长安瞪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道:「蠢笨,本督是问你,我今日身上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顾劲上上下下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来,苦恼道:「督主,卑职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您,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孟长安皱眉盯着他,声音冷冷的:「就这点儿眼力,你这三品统领也就到头了。」 他抬脚向桌案走去,站在案前,回过身问:「你觉得本督脚上这双靴子如何?」 顾劲茫然:「啊?」 眼见孟长安神色越发不耐,他立刻回答:「哦,这靴子好看,与督主甚是相配。」 v第三十六章[10.21] 孟长安扬眉一笑:「这是夫人做的,本督说不要,她偏要点灯熬油的做靴子。」 他顿了顿,嗤道:「女子嘛,傻一些也无妨。」 顾劲点头,憋得脸色通红才忍住笑。 孟长安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脸色凝重,顾劲当他要说正事,连忙躬身去听。 「顾劲,本督记得你还比本督年长一岁,是时候该娶妻了,你看上哪家姑娘只管说,本督亲自替你做媒。」 顾劲:「……」 孟长安这一打岔,他差点连正事都忘了,幸好孟长安也只说了那么一句,没有当即让他回去择人成亲。 「督主,已经让一些朝臣上表了,给几位皇子封王。」 孟长安:「恩,明日早朝就该议这件事了,到时候越乱越好。」 他嘴角轻轻一勾,满眼皆是算计。 顾劲离开时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孟长安去了正院打算与秦绵一起用膳。谁料一进院门却被下人告知夫人不在。 孟长安让人召来水蓝和碧薇,皱眉不满地问:「夫人去哪了?」 碧薇壮着胆子答:「今日,定国公府的周小娘子请夫人去六宝斋看时新的首饰,说是在外用了午膳才回来。」 孟长安沉声问:「什么时候走的?来的只有那周小娘子一个人?」 碧薇:「您进宫后不久就走了,来的只有周小娘子,没旁的人。」 定国公府?孟长安想起周琦裕,心里堵了堵,匆匆用了几口午膳,便吩咐德喜,命下人备了马车去接秦绵。 周韵今日是堵着气出来的,满泰安城里她也不认识几个女眷,只得去厂督府寻秦绵了。 秦绵陪着周韵在六宝斋里挑首饰,见她看上一样就让伙计包起来,不由笑着调侃:「周小娘子真是财大气粗呀,买这么多你就不嫌浪费?」 周韵气闷地道:「浪费什么,不行就给家里的丫鬟一人发两样。」 秦绵扯着她的袖子,轻声问她:「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周韵看了看四周,把秦绵拽到一旁,小声在她耳边道:「父亲非逼着我嫁人,我不喜欢,就赌气出来了。」 秦绵不解地问:「是哪家的?」 周韵憋屈道:「定远将军的儿子,那人傻头傻脑的,说话声比炮仗还大。」 秦绵被她说的话逗笑,周韵生气地放开她的袖子,转到一旁,却被一只闪闪发亮的蝴蝶簪子吸引了目光。 她指着那簪子,对伙计道:「那个,我要了,给我包起来。」 然而有人比她快一步,一个身姿婉约的女子莲步轻移走向那只簪子,手指拈起那蓝宝石做的蝴蝶簪看了看,而后斜插进发髻里,回头朝她们笑了笑。 「真是不巧,这簪子我先看上了。」 周韵怒瞪着她:「怎么哪都有你?邵娘子。」 「哦,不对,该叫梁少夫人才对。」 六宝斋的伙计见势不对, 赶紧上楼去找掌柜,这两方都非富即贵, 万一要是打起来, 还不得砸了他们这店。 周韵今日本就气不顺, 被邵思岚这么一搅和,更是一点好兴致都没了。 她退后一步,双手抱着秦绵的胳膊,娇气道:「表姐,那簪子是我看上了要送给你的,这人好不知礼,夺人所好也就罢了, 还对你这个堂堂督主夫人如此无礼,见了面都不知道问候一声。」 周韵平时不这么说话,饶是秦绵知道她是被气到了,还是觉得有些好笑,嘴角一弯就笑了出来。 只是这美人一笑看在邵思岚眼里就是秦绵在嘲讽她,她今日是出来散心的,新婚夜, 梁明泽愧疚地向她解释, 说他那方面已经不行了, 还说这一切都是拜秦绵和孟长安所赐, 让她原谅他。 邵思岚当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咬牙忍下的, 她恨孟长安, 恨长宁侯府的欺骗, 恨自己的丈夫梁明泽,但归根结底,她最恨的是秦绵。秦绵本该被她踩进泥里的,可现在不说内里,至少外表风风光光,谁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孟夫人。 周韵眼含讽刺地看了邵思岚一眼,对秦绵道:「表姐,也不知邵家怎么教养出来这么没规矩的姑娘。」 邵思岚脸色僵了僵,勉强牵了牵嘴角,敷衍地朝秦绵福身:「见过孟夫人。」 秦绵淡淡点头,扬起下颌的弧度矜持而高贵,更衬得邵思岚「卑微」。 邵思岚眼神怨毒地看着秦绵,腰板挺直。 周韵一见她这样子更是厌恶,嫌弃脏东西一样挥挥手:「行了,簪子放下,赶紧滚。」 邵思岚气的胸口不停剧烈起伏,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且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妇千金,邵思岚心念一转,委屈地哭起来。 「孟夫人,我知道我不该拿您喜欢的簪子,您别生气,我这就还给您,求求您大发慈悲,别让东厂的人上门来闹。」 掌柜的下楼时正巧听到这一句,还不等秦绵有什么反应,他就下来走到邵思岚面前伸出手:「这位夫人,您手里这簪子我不卖,请还给我。」 邵思岚惊讶地声音拔高:「什么?」 掌柜笑笑:「您有所不知,我这六宝斋背后的东家是孟督主,这店里任意一样东西都是属于孟夫人的,您拿着的这只簪子,我们夫人还没选过,得等她选完了,才能卖给诸位。」 v第三十七章[10.21] 他说这话也不怕得罪人,不过四周围着的客人虽然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但也没人敢出声指责,毕竟六宝斋的珠宝首饰就算是秦绵挑剩的,在泰安城中也是独一份的好。 邵思岚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显然难堪极了。周韵拉着秦绵在她耳边悄悄地说:「表姐,你还说我有钱,我看你才是真的富贵,整个六宝斋都是你的,那不是这辈子都有戴不完的首饰,我不管,我今日买了这么多,一会儿算账的时候你得再让掌柜送我几件。」 秦绵拍了拍她的手臂,摇头笑笑,六宝斋背后的东家是孟长安?她是真的不知道,那天德喜给她看账目的时候,她只略略扫了一眼,可能是漏过了? 这么多人看着,邵思岚丢不起人,只能气恨地把簪子还给掌柜,她匆匆走到门口,忽然回头,悠悠叹道:「阿绵,你变了。」 「我知道你本性不是这样咄咄逼人的,孟督主他虽然有权有势,但到底是一个……平日定是对你多般折磨,我知道你只是强撑着,其实心里有太多苦楚不为人道。」 她此话一出,周围热闹的人看秦绵的眼神有鄙视,有同情,更多的是嘲讽。 周韵眼看着刚才还笑的温和从容的表姐气势瞬间就变了,秦绵上前一步,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梁少夫人,我念在少时情谊,对你多有忍让,但你今日的话辱及我的夫君,我再忍,岂非愧对我夫君的爱护之情。」 秦绵说完眼睛在周围扫了一圈,笑的讽刺:「你们既然总觉得我仗势压人,那我今日就仗一回我夫君的势,梁少夫人,你今日须给我下跪赔礼,否则,后果自负。」 她轻飘飘的一句后果自负,可在场的人谁不知道,今日邵思岚要是不跪,过后就得等着东厂上门清算了,到时候即便把腿跪断都没用了,毕竟邵思岚刚才的话几乎等同于在羞辱孟长安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情,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邵思岚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刚才一时激愤,只想着让秦绵难堪,便口不择言了。 想是想的明白,可真要跪却太难了,若不是婢女在身边提醒她,她真想转头就走,最终为了邵家的荣辱为了父母兄姐,她忍着屈辱跪下了。 「是我说错话了,孟夫人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一句,不等秦绵发话,拉着婢女的手便往外走,走到台阶处,秦绵出声叫住她。 「梁少夫人,听闻梁世子爱重你,将屋里的小妾通房都打发了,整日只守着你一人,从前他可不是这样的,这泰安城中哪个正房嫡妻不羡慕你,能让夫君对她一心一意,想必不久就该有好消息了吧。」 秦绵说完之后神情落寞,围观的人看着邵思岚的眼神由同情到鄙夷,感情这位梁少夫人是自己过得好了专程来奚落朋友的。那孟夫人也是可怜,前夫被最好的朋友抢了,如今嫁给了一个太监,这朋友反倒来嘲笑她,这种人,让她下跪赔礼都是便宜了她! 邵思岚被这些满含鄙视的眼神看着,却又有苦说不出,尤其秦绵最后那一句话,对她更是打击,她一甩帕子愤怒地往台阶下走。 周韵嘴角勾了勾,伸手扭下发簪上的一颗珍珠,使了巧劲扔到邵思岚即将踩下的那级台阶上,邵思岚踩到那颗珠子,脚下一滑,登时往台阶上跌去,摔出很远。 她坐在地上,后身疼的火辣辣的,婢女把她扶起来,面对大街上路人的指指点点,她掩着面一瘸一拐地往自家的马车走。 周韵笑的肩膀一颤一颤的,秦绵无奈看她:「行了,别笑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周韵止住笑,却不是因为秦绵的话,而是六宝斋门口站着一个白衣公子。 「大哥!」周韵震惊。 「你怎么来了?」 周琦裕看见她就头疼:「出来寻你,见这里热闹过来看看,你果然在这。」 他对秦绵点了点头:「表妹也在。」 秦绵向他见礼:「大表哥安好。」 秦绵嫁人,周琦裕已经决定收了不该有的心思,但乍一见到她,他还是懵了一瞬。 他板起脸对周韵道:「你闹够了没,跟我回家。」 周韵神色别扭,拉着秦绵的袖子撒娇:「我不回去,再说表姐陪我出来一上午,还饿着肚子呢。」 「大哥,你跟我们去对面的品鲜楼吃饭吧,然后我们把表姐送回去再回家。」 周琦裕拗不过她,只能答应了,周韵开心的拉着秦绵的手臂摇了摇,这下秦绵倒是不好意思说自己要先回去了。 她吩咐掌柜把周韵买的东西送去定国公府,便跟着兄妹二人到了六宝斋对面的品鲜楼,他们要了二楼的雅间,等着上菜的间隙,周韵一直叽叽喳喳的说着刚才的热闹。 周琦裕偶尔点个头,大多时候都不吭一声。 秦绵看出他不自在,就索性开了个头,与他聊了聊书画诗词,他这才渐渐不那么拘谨。 两人聊着聊着,倒发现彼此的喜好极为相似,于是聊得更加投机。 孟长安带着德喜赶过来的时候,六宝斋里的热闹刚散,掌柜把刚才的事一字不漏地讲给孟长安听,孟长安听罢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她真是这么说的?」 掌柜:「可不嘛。夫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是别人拿话羞辱您,她可生气了,当场就让那梁少夫人跪下赔礼。」 孟长安轻咳一声,嫌弃道:「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了,怎么教都教不会,笨得很。」 「她回去了?」 掌柜:「没呢,后来周公子来找妹妹,恰好碰上了,说是要去对面品鲜楼吃饭。」 孟长安脸上的笑凝了凝,随口嗯了一声,便带着德喜出了六宝斋往品鲜楼去了。 他们问过品鲜楼的伙计,上二楼走到秦绵她们那间雅间门口。门开着一条缝,里面有说有笑的,几人一边吃着,一边说话。 秦绵问了一句什么前朝书法大家的笔法,周琦裕自信地给她讲解,说的头头是道。 德喜在边上小心翼翼地问:「督主,咱们进去吗?」他们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久了,连路过的客人都看着奇怪了。 孟长安自嘲一笑,脸色冷沉地转身下楼,德喜在后边苦哈哈地跟着。孟长安怒气冲冲走到品鲜楼门口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 他回头怒视着门槛,对德喜道:「你,去让掌柜马上把这门槛拆了。」 v第三十八章[10.21] 德喜傻了眼,愣愣地回道:「督主,这品鲜楼不是咱们开的啊。」 孟长安忍无可忍:「那就买下来,现在就去。」 德喜低声应道:「欸,奴才这就去。」 他转身的功夫,孟长安已经坐上马车走了,德喜「哎哟」一声追着马车跑。 他上气不接下气:「督主,您倒是,等等奴才啊。」 「这都什么事啊!」 德喜憋屈地去找掌柜拆门槛,总算那掌柜知趣,动作很快,又给他找了一架马车恭恭敬敬送回厂督府。 秦绵她们出来的时候,周韵踏出大门还在纳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呀。 「咦?这门槛怎么没有了?」 厂督府, 小猴子第六次被孟长安赶到门口看秦绵是否回来,虽然书房离大门的距离不远, 可来来回回地跑, 小猴子还是累得没精打采的。 好不容易大门口终于传来一阵车马声, 他扒在门边往外瞧,见秦绵从马车上下来,带着冬枝和青桃往里走,心里直呼:总算是回来了,他这一双腿都溜细了。 秦绵到了门口见小猴子在那鬼鬼祟祟的,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十分闪躲,她诧异地问:「小猴子, 你在门口做什么?」 小猴子结结巴巴地答:「夫人,奴才,哦,督主找奴才有事,奴才这就去一趟书房。」 他撒腿就跑,生怕被秦绵逮住追问,青桃咦了一声, 朝他喊道:「小猴子, 你跑错方向了吧, 书房在那边呢。」 小猴子闻言脚下一趔趄, 差点摔个跟头, 转头往另一边跑。 青桃低声道:「怎么奇奇怪怪的。」 秦绵看着小猴子慌张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轻声笑了笑, 带着冬枝和青桃回了正院。 书房里,孟长安来回踱步,德喜想劝,但想起自己刚刚被骂的狗血淋头,又缩了缩脖子装哑巴。 小猴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叠声喊:「回来了,回来了。」 他跑进书房,大声喘着气:「夫人回来了。」 孟长安满脸阴沉地走到他面前,问道:「她自己回来的?」 小猴子愣愣回答:「啊,奴才没瞧见别人啊。」 孟长安咬着牙问:「是你没瞧见,还是没有。」 这下小猴子不确定了,马车里有没有别人他也看不清,只记得秦绵下车后,那车就调转马头走了。 「没,没有?」他磕磕绊绊的,语气带着一丝疑问。 孟长安怒极反笑:「你这是在问本督?」 小猴子吓得腿一软就要跪下,孟长安指着书房门口的台阶道:「要跪去那跪着,别杵在本督眼前,本督看了心烦。」 小猴子苦着脸往外走,临出门的时候眼巴巴地看着德喜,德喜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把头低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快到晚膳时,青桃胆大,主动请缨去书房让孟长安看晚膳的菜单,被小太监领到书房门口时,看见小猴子蔫头耷脑跪在那里,好奇地眨眨眼。 小太监在她耳边悄悄提醒:「督主今日心情不好,青桃姑娘说话小心些。」 青桃听了顿时收敛了脸上多余的表情,喘气声都小了许多。 她进去时孟长安正背着手站在桌案前,她提着一颗心屈身行礼:「督主,夫人让奴婢来问问您,今日晚膳还用不用添几样。」 德喜过来接了她手上的单子,走到孟长安身边给他看,孟长安扫了一眼,淡漠地点头。 德喜把单子递给青桃的时候,对她使了个眼色,但他表达的意思太隐晦,青桃愣是没能领会。 她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孟长安忽然开口叫住她,沉声问道:「你瞧着夫人今日开心吗?」 德喜在一旁挤眉弄眼的,但青桃还是照实回答了:「奴婢觉得挺开心的。」 她回答完半响,孟长安都没反应,德喜挥手示意她赶紧走,青桃走出书房才几步远,就听见里面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 她心里一惊,没回头看,而是赶紧往正院跑。 她跑回正院的时候,秦绵还在院里悠然地裁剪花枝呢,她跑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在她耳边说了一串。 秦绵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 晚膳时,秦绵让人去书房请了几次,孟长安才面色冷淡地搭着德喜过来。 花厅里的气氛有些沉闷,秦绵盛了碗汤给他,对他柔柔笑着,孟长安扭过头装没看见,拿起筷子闷头吃饭,那架势像是要在饭菜上戳几个洞。 秦绵笑意微敛,搅了搅碗里的汤,片刻后,她把碗放下。给孟长安夹了一筷子凉拌笋尖放到他碗里,孟长安眉头皱了皱,把那笋尖丢出去。 秦绵脸上的笑意消失,但还是温声问了一声:「可是菜不合督主的胃口?」 孟长安面上冷淡抛出两个字:「并无。」 v第三十九章[10.21] 秦绵见他始终侧身面对自己,只好自顾自吃饭,只是这样他又不愿意了。 孟长安夹菜的间隙里看她,只见她低眉顺眼的在用饭,她对他永远是这样的,十足的敬意,情绪从不过于外放。 可她今日面对周家兄妹时明明笑的那么开心…… 孟长安越想越气,干脆放下筷子问道:「夫人怎么不说话?」 秦绵微愣,抬眸看他:「说什么?」 孟长安冷嗤一声:「怎么,你与旁人说了那么多,见了我就没话说?」 秦绵一怔,他知道她今日与周家兄妹小聚了?倒也正常,她本也没想瞒着。 「督主……」她刚想解释,孟长安已然重重放下碗进了卧房。 秦绵无奈笑了笑,这次他倒是没有像上次一般直接甩手就走,想必不会与她冷战几日? 她看向一旁愁眉苦脸的德喜,德喜过来在她耳边小声的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听到孟长安让把品鲜楼的门槛拆了,秦绵淡然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 这么说他是看到她与周家兄妹相谈甚欢了,秦绵仔细回忆,他们当时都说什么来着? 她勉强又吃了几口,便去了厨房,亲自做了一碗鱼粥端回来。 内室里,孟长安阖衣背对她躺在床上,听到开门声一动不动,也不知睡了还是没睡。 秦绵把粥放在桌上,走到床边轻声唤他:「督主,你晚膳用得少,我做了鱼粥,你起来吃一点吧。」 孟长安轻哼一声还是没动,秦绵坐到床边,一双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摇了摇。 「督主吃些吧,我长这么大可还没为别人下过厨呢。」 秦绵说完还是有些心虚的,不过父母亲人应该是不算的吧。 孟长安身上未动但头却往她这边偏了偏,只是他对她的称呼仍不满,声音闷闷的:「叫我什么?」 秦绵顿时心领神会:「夫君,好不好嘛?」 她柔声撒娇的样子让孟长安心神一荡,他轻咳一声坐起身,脸还沉着,但看她的眼里已经有了温度。 秦绵拉着他坐在桌旁,粥还热着,孟长安吹了吹热气,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鲜香软滑,一口下去顿觉唇齿留香。 秦绵还惦记着晚膳时他抱怨自己不说话,咬了咬唇正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便看见内室的壁上挂着一幅仕女图,她眼睛亮了亮。 「夫君,你看咱们屋里挂着这幅仕女图,这是前朝大家周端平的遗作,你看那画中的女子,体态轻盈,气质端雅……」 孟长安放下碗,「够了。」他眉梢透着冷意,看秦绵的目光是一种审视。 「这画,是本督让下人随手挂的,我不想知道它有什么含义,它只要看着好看,价钱昂贵就够了。」 秦绵呆愣愣的,被他的冷脸吓得心口砰砰直跳。 孟长安哂笑:「觉得本督很俗?没错,本督就是个俗人,你与周琦裕说的那些书画诗词,本督欣赏不来,也那功夫欣赏。」 秦绵嘴唇嗡动,但孟长安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他站起身,一把将她扯了起来,沉冷的视线逼视着她。 「嫁给本督这么一个俗人,你是不是后悔了?」 秦绵下意识地回答:「没有。」 孟长安弯了弯嘴角,眼中却不带笑意,「你现在后悔也晚了,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俗。」 他说罢弯腰将她横抱起来,几步走到床边将她放上床,厚重的床幔被他一把扯下,床上顿时昏暗一片。 秦绵惊呼一声被他重重咬了一下嘴唇,紧接着是他铺天盖地袭来的吻,渐渐地她招架不住软成了一滩泥,孟长安的唇舌如同世间最锋利的利器,攻破她坚守的阵地。 「督主,你别。」 孟长安哑着声音:「再叫一次督主,就把你锁在床上哪也不准去。」 秦绵颤声改口:「夫君,我错了,求求你了。」 孟长安轻笑着:「你现在念一首诗,念得好本督就饶了你。」 秦绵抽泣着开始念诗,只是夹杂着哭音的诗都变了味道,在孟长安的行动干扰下,她断断续续地念完,换来他轻飘飘的一句:「夫人不是号称才女吗?一首诗念成这样,啧啧。」 秦绵低声啜泣:「你把手拿开,我一定能念好。」 孟长安:「不成,我就爱听你念的一塌糊涂。」 秦绵终于忍耐不住哭了出来,眼泪落下却转瞬进了孟长安的嘴里。 「你哭什么?再哭本督可保不准自己会做什么。」 他意有所指,秦绵哭着捶打他:「你别说了,快放开我。」 趁孟长安躲闪的时候,秦绵挣脱他的手臂要往外跑,可惜孟长安手快的很,一把将她扯回怀里。 v第四十章[10.21] 「你跑什么?本督还有个要紧的东西没给你看呢。」 半响后,秦绵震惊地瞪大眼,想到被人知道的后果,不禁瑟瑟发抖。 孟长安挑眉看她,安抚地拍她的背:「你抖什么?真要被人发现了,也不会要你的命。」 秦绵惊了半响,低泣着控诉:「你,你……」 孟长安胸腔震颤发出低沉的笑声:「我什么?放心,本督不会杀人灭口的,若是你真的说出去,我就先杀了你,再自尽与你合葬一处,到了阴曹地府也纠缠着你,可好?」 秦绵哭声更大,不搭理他。孟长安坏笑道:「不知夫人想怎么死?」 他见秦绵真的害怕了,又开始哄她:「别怕,本督可舍不得杀你呢。」 秦绵开始奋力挣扎起来,孟长安见她急了也不再逗她,抱着她哄:「不气了,不气了,都是本督说的浑话,夫人若不解气就咬我一口。」 肩膀上一丝刺痛袭来,孟长安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奈道:「真咬啊,可见你对本督真是无一丝情意。」 孟长安低叹着,心中却涌上一股巨大的喜悦,因为刚才他试探之后,获悉了一件事。 她竟还是完璧之身,看来她那前夫还真是个无福消受的,这样美的女子摆在面前也不知珍惜。 而秦绵被他抱在怀里心神恍惚了片刻,方觉又惊又怕,孟长安他竟然不是个真太监! 在她胡思乱想这是欺君之罪是不是要跟他一起被杀头的时候, 孟长安揽着她的那只手绕上来捏了捏她的脸,「想什么呢?嗯?」 他声音低沉, 尾音微微上扬, 听得秦绵耳根发痒, 脸上像染了一层红晕。 更难为情的是,他那要命的东西还隔着两人的衣服顶着她后腰,秦绵挣一下,那东西也随着她的磨蹭而长大。 「督主刚才一定没吃饱,我去给你再端一碗鱼粥来。」她现在只想赶紧逃离身后这个滚烫的怀抱,还有危险莫名的孟长安。 孟长安抱着她轻笑:「还吃什么鱼粥,现成的美味佳肴可不就在面前吗?」 秦绵没防备被他重新扑到在床上, 一见他愈发幽深的黑眸,更觉得惊恐。 「督主……」 孟长安不等她说话就堵上面前这张小嘴,同时拉着她的手往下,秦绵只觉心里绷紧的那根弦断了…… 四月末的早上,空气中依然带着一丝凉意,厂督府的下人大都已经起床开始忙碌。 正院里,冬枝犹豫地站在卧房门口, 青桃胆子大, 趴在门上听了听动静, 而后小声告诉冬枝:「没醒呢, 里面没动静。」 德喜也在门外候着呢, 今日是朝会的日子, 换做以前督主应该早早起来了, 怎么今日竟这么晚,难道是病了? 里面不发话让进去,也没人敢叫,德喜从前是敢的,但如今正院已经有了主母,他进去叫也不合适。 卧房中那张宽敞的紫檀木拔步床上,秦绵抬起酸麻的手轻声抽气,孟长安昨夜强行抓着她的手逼她帮他弄那事,她哭着求饶也不成,还威胁她再不老实就要用别的了。 秦绵思及此一张俏脸红的发烫,她强撑着爬起来,却转瞬就被身后的男人再次拉进怀里。孟长安双手缠上来,紧搂着她,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耳后。 「再睡一会儿。」他贴着她的耳朵说道。 秦绵偏头躲过他唇舌的袭击,挣扎着道:「不行,今日有朝会,你快点起来呀。」 孟长安皱眉不悦:「不起。」 他抱她抱的更紧,不想起床想抱着她睡觉的心思更加强烈。 秦绵气恼:「督主。」她同时用手肘推他,使了十分的力气,到了他身上依然不痛不痒。 孟长安此刻倒是心满意足,他最不喜欢她总是恭恭敬敬没有情绪的样子。 「那夫人为我更衣。」他抱着她不撒手,秦绵额上都急出了汗,他的要求她自然是答应的。 孟长安朝外吩咐一声,门外等着的婢女端着洗漱的用具进来,秦绵由冬枝伺候着简单上了妆就来帮孟长安更衣。 她给他围腰带的时候双手绕到他背后,整个身体都依在他怀里,孟长安垂眸看着她,神色温柔的不像话。 他借机双手抱着她,在她耳畔不舍地道:「本督今日不去上朝了,可好?」 秦绵被他耍赖的样子震惊到,随即嘴角微微弯起,声音清淡:「不好。」 孟长安的双臂几乎是紧紧箍着她,「小没良心的,你惦记着本督不在与你那表哥私会吗?」 秦绵无奈:「周家表哥也要上朝的。」 孟长安难得被她噎了一下,也不生气,只是抱着她声音闷闷的:「那你不许再去见周家兄妹。」 秦绵:「督主这是不讲理,纵然不是亲戚,那周家表妹性格我也极喜欢,我也没几个朋友,你是希望我以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吗?」 孟长安不满:「本督不是人吗?」 秦绵叹气:「那怎么一样,督主上朝的时候还有在东厂办公的时候还能带上我吗?」 孟长安刚想反问一句,怎么不能?秦绵下一句话就堵了上来。 「就算是能我也不去,那多不自在。」 v第四十一章[11.02] 她一句不自在就让他歇了心思,算了,随她开心吧。 孟长安:「那你离那个周琦裕远一点,本督一见他就来气。」 他说起周琦裕的时候咬牙切齿的,秦绵轻轻一叹,双手在他背后拍了拍。 「督主老是针对周家表哥干什么,我与他就是兄妹之情,他也是个守礼的人,我都嫁给督主了,自然一心一意只想着督主,何况……」 秦绵有些难以开口,孟长安追问道:「何况什么?」 怀里的小女子声音轻的快要听不见:「何况没嫁你之前,我心里也没想过旁人。」 孟长安心头一震,只是他仍不信,上次秦绵为了救周琦裕能在东厂门口等一下午,她待他定是不同的。 他再三犹豫,强迫自己不去想,也不要逼问她,他怕得到她肯定的答案会控制不住伤害她。 可是,他抱着她温软的身子还是不甘心,于是孟长安破釜沉舟般决然问道:「那你为何上次要替他求情,还在东厂门口等了大半日,那时候那么冷,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在用自己受苦威胁本督放了他? 他没能说下去,等待她回答的时候眼底一片沉暗。 秦绵怔了怔,她才明白他那次生病之后情绪大变是为了什么,原来他以为她对周家表哥有情。 她抿了抿嘴角才没有笑出来,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不是呀,那是阿韵着急要等,我劝她回去她不肯,也不能把她一个人丢下,只能陪她一起等。」 她软糯的声音和那只轻柔拍抚的手让他心里熨帖极了,孟长安退后一步,双手捧起她的脸,看着她水润清亮的眼睛问道:「真的?」 秦绵点头,而后被他抱孩子一般双手托住腰抱起来,孟长安仰头看她,痴迷又认真。 秦绵恍然间有种错觉,她觉得在孟长安心里她也比他高出这么多。 周围一堆下人看着,秦绵羞红了脸,捶他肩膀。 「放我下来,督主该去上朝了。」 孟长安放下她,挑了挑眉,凑近她耳侧道:「全听夫人的,毕竟本督如今命都握在夫人手中了。」 他说罢抓起秦绵的手轻轻吻了吻,带着偷笑的德喜一起离开。 秦绵盯着那只手看,双颊发烫,孟长安最后那句话分明就是在意指昨晚,一想到这只手握过那里,秦绵更是难受,逃也似的进了里间,关上了门。 早朝上,有几个大臣提议给几个成年皇子封王,并让他们参与朝政。 孟长安站在昭昌帝侧首,神色波澜不惊。 三皇子被这些大臣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想好对策,昭昌帝已经拍板决定了。 他当场就让张福宣读圣旨,只是跪下听完旨,三皇子淡然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住。 圣旨上给他和四皇子七皇子都封了王,并让四皇子管着吏部,让七皇子管着户部,而他被打发去了礼部。 虽然只是临时任用,但却可以趁机安插自己的人到重要的位置上去,昭昌帝这明显偏心的举动让三皇子心里十分不平衡。 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大家都不封王不参政也就罢了,可偏偏他年纪最长却输给了两个弟弟。 四皇子也就算了,母妃家世不显,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可是七皇子不一样,他的母亲德妃是定远将军的妹妹,而这位定远将军可是尚了惠宁长公主的,长公主是昭昌帝一母同胞的姐姐,她可是能左右昭昌帝意见的。 三皇子思虑之后赶紧给支持自己的朝臣使眼色,可他往身后看的时候才发现今日他舅舅长宁侯和邵御史都没来,张太傅被派去修书,最近都不上朝。 大势已去,仅凭几个手里没权的老臣根本无法让昭昌帝改变心意。 散朝后,三皇子面沉如水去了梁贵妃宫里,埋怨她前些日子与姝妃争宠惹怒父皇,才让父皇如此看不上他。 三皇子发泄了怒气离开之后,梁贵妃气的一边哭一边骂,把寝殿里的东西都砸了。 「皇上怎么能如此对我们母子,我恨他,他真是老糊涂了,竟然如此抬举德妃那贱人的儿子,早知如此我当初就应该把德妃和七皇子这两个祸害除了。」 本来是怒极之言,但偏巧昭昌帝今日听了姝妃的劝解来看梁贵妃,他不让宫人通传,走到寝殿门口就听了这么一句话,脸上顿时变色。 「大胆,你竟敢辱骂君王。」 他看着梁贵妃吓得惨白的脸,到底念在她入宫多年且为他生养儿女的份上没有重判。 「来人,梁贵妃言行无状,不堪为贵妃之位,降为婕妤,收回掌管六宫之权。」 昭昌帝离开后,梁贵妃委顿在地,绝望地喃喃:「完了,这下全完了。」 厂督府的书房里,孟长安用朱笔批着折子,秦绵站在一旁给他磨墨,两人离得近,衣服都挨在一起。 顾劲把东厂传过来的宫里的消息回报给孟长安,说到梁贵妃被降为婕妤之时,秦绵诧异抬头,梁贵妃竟然这样容易就倒了? 顾劲又说起一件趣事:「今日早朝,长宁侯和邵御史都不在,原来是昨日世子夫人回娘家哭闹一通,邵御史便打上了门,与长宁侯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两人脸上都受了伤,只能谎称生病,没法上朝。」 孟长安轻嗤:「怪不得今日连个站出来给三皇子说话的人都没有。」 顾劲:「可不是,那梁少夫人真是做了件好事,省了我们不少麻烦,真该谢谢她。」 孟长安侧首看了身边乖乖磨墨的小女子一眼,笑着对顾劲说:「你可谢错了人,要谢也得谢本督机敏无双的夫人,你说是不是?」 v第四十二章[11.02] 他忽然按住她磨墨的手,拉过来握在掌心揉捏。 顾劲觉得没眼看,轻咳一声赶紧告辞,他走到门边,正遇上来送茶水点心的冬枝。 女子低着头,鼻翼上冒着细汗。顾劲往右让开,谁知她也往右躲,再一次面对面。 顾劲起了玩闹的心思,戏耍般的,她往哪边躲,他也跟着挪过去。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冬枝忍无可忍抬头怒视他,而后挤出一丝笑。 「顾统领,您先请。」 顾劲嗯了一声,但却不动。 秦绵在里面看到,笑着对冬枝说:「冬枝,快给顾统领让路。」 冬枝侧身躲到一旁,狠狠瞪了顾劲一眼,顾劲笑着对她挑眉,得意地离开。 秦绵看了嘴角一弯,感叹一句:「也不知道顾统领有没有意中人啊?」 孟长安翻看奏折的手一顿,略带防备问道:「你问这干嘛?」 他心里不是滋味,顾劲虽然平日不着调,但好像曾经救过她,她会不会对他…… 秦绵嗔了他一声:「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是觉得顾统领与冬枝还挺相配的,就是不知道顾统领有没有门户之见。」 孟长安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笑道:「顾劲是穷苦出身,家里只有一个娘,他娘腿脚和眼睛都不好,加上他是东厂的人,平素名声不好,还真没有哪个世家贵女愿意嫁。」 冬枝进来时听了几句,神色慌张地放下茶盘出去了。 秦绵从小与她一同长大,猜到她是有心事。她想追过去问问,奈何孟长安的手还勾在她腰上不让她走。 「我腿都站酸了,回去歇歇。」 孟长安凝眉看她,突然把她抱在腿上坐着,双手禁锢着她,不容拒绝道:「要歇在这歇。」 秦绵扭了扭身子,气的想锤他,但见他认真批着折子,还是忍耐着没动。 看了半响,秦绵眼皮沉沉的,最后歪倒在孟长安肩膀上睡着了。 孟长安放下手上的奏折见秦绵正枕着他的肩膀睡得香甜, 不由勾唇一笑。 他怕她睡得不舒服,小心地用手托住她的后颈, 将人轻轻抱起来, 放在书房里用来小憩的榻上, 又解开自己的外袍盖在她身上。 他一只手撑在她耳侧,俯身看了她许久才不舍地回到桌案后继续翻看奏折。 秦绵睡着的时候只觉周身暖暖的,心中一片安逸,让她不愿意醒。直到孟长安捏着她的鼻子,她呼吸不畅才悠悠醒转。 孟长安的唇落在她额头上,温柔哄着她:「该用晚膳了,再睡你晚上就睡不着了。」 秦绵眨了眨有些迷蒙的水眸, 抓着孟长安的外袍起身,问道:「什么时辰了?」 她记得她陪他看奏折的时候还是下午阳光正足的时候,如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太阳都落山了。 孟长安揽着她起身,「酉时了,你再睡本督就要把你抱回正院了。」 秦绵秋眸横了他一眼,整理身上的衣服, 孟长安被她这一眼看得心都酥了, 揽着她的纤腰不放, 低头捉住她诱人的唇轻吻。 秦绵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 止不住后退, 他的手臂就像一个囚牢将她禁锢在这一方属于他的天地里, 任他肆意采撷品尝。 许久, 秦绵晕乎乎地被孟长安放开,靠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男人的大掌抚着她的长发,一下一下温柔地划过她的背,像在哄孩子。 天色越来越暗,书房里没点灯更是昏暗,秦绵腹中传来一阵低鸣,两人的姿势亲密无间,孟长安自然听见了。 秦绵抬眸看他,眸中有掩饰不住的羞窘。孟长安低笑一声,揽着她往外走。 五月初五端阳节快到了,每年宫里都会举办粽子宴,以往都是由梁贵妃负责的,如今梁贵妃被降为婕妤,宫权就被昭昌帝交给了七皇子的母妃德妃。 德妃生养了七皇子和两个公主,又是四妃之一,梁贵妃倒台后,她自然是后宫里的第一人。 姝妃与梁贵妃不对盘,对她倒还算有几分客气,德妃与姝妃相处的尚算和睦。再说七皇子如今入了昭昌帝的眼,前途不可限量,她犯不着为一时得失去招惹宫里最受宠爱的嫔妃。 这一日午后,德妃来御极殿向昭昌帝请示粽子宴的事,她条理清楚地说完,发现昭昌帝望着桌上的紫金砚出神。 半响,他幽幽问道:「太子已经被幽禁了一个多月了吧?」 殿内伺候的宫人闻言大气都不敢喘,把头埋得极低。德妃暗自心惊,皇上为何突然提起太子? 昭昌帝点了点桌上的砚台,道:「这还是太子送给朕的呢,张福,太子最近怎么样,宫人没有苛待吧。」 张福被问住了,只得回答:「东宫并未有宫人来报,想来太子身体应该没什么事。」 昭昌帝「嗯」了一声,转头对德妃道:「粽子宴你来办就好,朕乏了,你先回去吧。」 德妃应了一声,向昭昌帝福了福身,转身往殿外走,没走几步,昭昌帝叫住她:「爱妃啊,端阳节那日也给太子送些粽子吧,朕记得他爱吃甜的。」 德妃神色一变,好不容易才稳了心神回头应答,她出了御极殿往自己的玉瑕宫走,步子越卖越快,身后的宫女差点跟不上。 v第四十三章[11.02] 一进玉瑕宫,她就去了正殿,并且吩咐宫人关好门。殿门关上后,德妃的脸色阴沉下去,她在宫里一直是个老好人,与谁都交好,就连梁贵妃除了偶尔刺她几句也不曾下手害她。 可此时她眸光阴冷,哪里还有平日里贤德温婉的样子。 宫女红芍面上丝毫不惊,显然已经习惯了德妃这个样子,这原就是她的本性,只是在宫里装了二十来年,不曾露出罢了。 德妃冷静过后,匆匆写了一封信交给红芍,低声在她耳边吩咐一句,红芍点点头,悄悄通过宫里的暗线把信送到了定远将军府。 红芍离开后,德妃靠坐在贵妃榻上,想起昭昌帝刚才提起太子时脸上的表情,烦躁地闭上眼。 太子只是被幽禁,昭昌帝并不想废了他另立太子,万一哪一日昭昌帝想通了,会不会…… 很快就到了端阳节这一日,秦绵与孟长安一起坐上马车往皇宫去。马车里,秦绵膝上放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件小孩的衣裳,她前几日让德喜去宫里给小九量尺寸回来告诉她,然后便绣了一身衣裳打算今日送给他。 孟长安皱眉扯过那布包丢到一边,冷着脸道:「本督又没让那小崽子缺衣少食,你犯得上还亲自做一件衣裳给他。」 秦绵弯腰把布包抢过来抱在怀里,「那可不成,上次我见他穿的衣裳不合尺寸,走路都碍事,一看就是照顾的不尽心。」 孟长安冷哼一声转过头,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闪了闪。 他伸手一榄将秦绵抱过来,两人贴得极近,秦绵被他身上的热气一熏,脸上不自然的红了,推了推他,软声道:「别靠这么近,我热。」 孟长安抱得更紧,哑声道:「那你给本督暖暖,我冷。」 秦绵抗拒:「这都五月份了,哪还冷,这,这又不是在家里,你注意些。」 孟长安被她害羞的样子逗笑,道:「怕什么,谁还能掀开帘子看你我在里头做什么?」 秦绵瞪着他,他这话说的好像他们真的就在马车里做什么了一样! 她把眼睛都瞪酸了孟长安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打算,秦绵只得低着头不理他。 孟长安眼睛一瞟她腿上的布包,十分不满:「你对他那么好作甚?若真是喜欢孩子,不若今夜回去……」 一只柔软白皙的手轻轻捂住他的唇,秦绵慌乱道:「你别乱说呀。」 她总是沉静的水眸里染上了一丝惊惶,声音也因为紧张而轻颤着,孟长安爱极了她这模样,喉结动了动,低头咬上了她的唇。 舌尖在她唇上划过,眸光暗了暗,问道:「今日用的口脂怎么尝起来如此甜?」 秦绵轻轻捶了他一下,「谁跟你说这个。」 孟长安低笑:「难道你不想给本督生孩子?」 秦绵气急,狠推了他一把,道:「生什么生,你可是个太监。」 孟长安咬着她的耳朵语气威胁:「我是不是太监夫人难道不清楚?」 秦绵想回答不清楚,可孟长安的性子什么都做得出来,她就怕她说完,这人立刻就要向她证明自己是不是,想到这里,秦绵不由打了个哆嗦。 孟长安揽紧她:「你看,刚才还说热,现在又冷了,真是个小麻烦。」 秦绵:「……」 他们的马车到宫门口的时候正好遇上定国公府的人,定国公和夫人江氏年纪大了都没来凑热闹,舅舅周继宗和舅母杜氏带着周韵和周琦裕来的。 秦绵早在马车停下时就看到他们了,她犹豫片刻对孟长安道:「督主,我舅舅和舅母他们在那里,我过去打声招呼?」 孟长安看见周琦裕轻哼一声,显然还是看他不顺眼,但已经不想从前那样眼中带着杀气了。 「一起去吧。」他在秦绵恳求的目光下妥协了。 两人下车向定国公府的马车走去,周韵不用婢女搀扶自己跳下车,向秦绵跑过来。 「表姐。」 秦绵柔声回应,让她慢点,周韵跑过来对上孟长安的冷面,愣了半天才小声叫人:「见过表姐夫。」 孟长安点了个头算作回应,舅舅周继宗和周琦裕向孟长安拱手问好:「孟督主。」 孟长安对周继宗和杜氏的态度尚算温和,随着秦绵叫了声舅舅舅母,至于周琦裕,他只看了他一眼不做理睬。 周琦裕面露尴尬,秦绵扯了扯孟长安的袖子,软声道:「咱们进去吧。」 孟长安垂眸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往前走,舅舅和周琦裕跟上。舅母和周韵与秦绵一起跟在后面,周韵悄声问秦绵:「表姐,孟督主这样的脾气,你不怕他吗?」 她以为自己问的隐秘,但孟长安才前头还是隐约听见了,他微微偏头,想听那小东西如何回答。 秦绵看了前方走着的高大身影一眼,小声回答:「一开始怕得要命呢,后来就不怕了,我倒觉得他怕我呢。」 周韵一脸佩服,想不到表姐看起来这么柔弱连东厂督主都能治的服服帖帖,还能让孟督主怕她,真是厉害。 孟长安勾了勾嘴角,眼里笑意闪过。 按照大夏朝的习俗, 端阳节这一日,宫里设粽子宴, 舞姬要跳祈福除灾厄的舞蹈, 最后由皇上赐臣子粽子以示恩赏。举办粽子宴的地点在御阳宫正殿, 殿内两边分列大臣和女眷,由于隔得远,便不用屏风遮挡。 中间的过道十分宽敞,一会儿粽子宴开始了,过道要留出来空地给舞姬表演。 秦绵在正殿门口与孟长安分开入座,孟长安的坐席在左侧前列,秦绵作为他的夫人自然位置也很靠前, 只不过是与右边一众女眷坐在一起。 v第四十四章[11.02] 本来舅母杜氏的位置要靠后一点,但负责安排位置的内侍知道她和周韵是督主夫人的亲戚,自然讨好地将她们安排在同一席。 女眷这边相比大臣那边要显得嘈杂多了,相熟的人坐在一起闲聊,此时距离开宴还早,皇上和各宫嫔妃都没到,所以众人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秦绵拉着舅母和周韵一起坐下, 周韵挨着秦绵坐在她右边, 舅母杜氏坐在左边, 她们这桌边上都是勋贵之家和重臣的女眷, 有几个在闺中时与秦绵相熟的小娘子和新婚不久的年轻妇人一直偷偷打量她。 秦绵随便扫了一眼, 假装没看见与周韵小声闲聊。这时, 一个梳着妇人髻, 长相一般的女子哼笑着与身边的女子说话。 「你看看,人家做了督主夫人就是不一样,眼睛长在天上,这么多相熟的人,还有不少长辈,连个招呼都不打,这哪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不知道的以为是粗鄙村妇呢。」 身边的女子一惊,差点要捂她的嘴,这是还没开宴就喝多了,孟督主就坐在对面,时不时还往秦绵这里扫一眼,她不要命了,敢出言挤兑人家。 秦绵正与周韵说笑着,闻言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还对着那说话的女子笑了笑。 那女子疑心她是在嘲笑她,顿时更加愤恨:「你拉我做什么?我可没说错。」 礼部尚书嫡女顾婉突然出声:「沈姐姐,可别动气,这可是皇宫,真要惹了事,到时说不准倒霉的只有你一个人。」 是啊,若是秦绵搭腔,两人真的吵起来,闹到了皇上面前。秦绵有孟长安这个护身符在自然是全身而退,她可就不一定了。 沈氏对顾婉笑了笑,顺带白了秦绵一眼,周韵气的要起身,秦绵按住她。 「随便她们说去吧,不过是酸几句,犯不着在乎。」 那边几个人同仇敌忾一般,话里话外贬损着秦绵,她轻轻抿了一口茶,嘴角含着笑意,对她们的话充耳不闻。 沈氏对顾婉赞不绝口,曾经秦绵与顾婉总要被拿出来比较一下,谁更美,谁才学更好。如今秦绵家里落魄了,与长宁侯世子和离后二嫁给一个太监,成了贵女中的笑话。 顾婉则恰恰相反,相貌好出身清贵世家,被世家子弟争相求娶。沈氏夸她就差夸出一朵花来,还说这么好的女子得是像新科状元那般的男子才配得上。 顾婉低头有些羞涩,周琦裕她见过一面,还真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她爹也有意与定国公府结亲,就是不知道周家的想法。 周韵一听这话没忍住轻嗤一声:「我大哥可看不上这样矫揉造作的女子,假,太假了。」 秦绵被她逗笑,这一笑起来眼眸粲然如星,一张美玉无瑕的脸更显娇艳。 另一边顾婉和沈氏的脸色俱是一变,顾婉低头面上有些委屈,沈氏则不服气地道:「要说这满泰安城还是秦家最有本事,女儿才嫁进长宁侯府一年就和离回家了,这才几个月又嫁了人,嫁的还是……」沈氏掩唇讥笑:「这真是稀奇啊。」 周韵一拍桌子,那声响把周围的人都震了一下。 「是啊,的确有本事,孟督主位高权重又会疼人,我表姐身上穿的戴的那都是最好的,六宝斋知道吗?那是我表姐夫为我表姐特意买下的,里头的首饰都要我表姐先挑过才能往出卖。」 她说完往沈氏身上瞄了一眼,惊奇道:「哎呀,你手上戴的那不就是六宝斋的玉镯吗,这可真是巧了。」 沈氏气的面色铁青,无奈周韵刚才拍桌子那一下也吸引了对面很多大臣的目光,孟长安皱眉看过来,眸中泛着冷光,沈氏哆嗦一下把手上的玉镯摘下来给了身旁的婢女。 这时与顾婉不对付的贵女搭腔:「要我说孟夫人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人家嫁了两次,还越嫁越高,能被夫君宠到天上。有些人比人家还年长一岁呢,可是连嫁都嫁不出去的,整天挑肥拣瘦的,当心熬成了老姑娘没人要。」 顾婉只觉周围的人看自己的目光带着异样,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且眼看着快到生辰就十八岁了,因为眼光高,亲事一直没着落。她母亲就在身边听到这话面红耳赤的,把她的手攥得生疼。 周韵这下开心了,拉着秦绵给她讲笑话,殿内人多,空气有些闷,秦绵伸手在脸侧扇了扇,这动作恰好被对面的孟长安捕捉到了。 孟长安起身走向殿门口,对身边的德喜轻声吩咐一句,德喜转头走到女眷这边来,来到秦绵边上低声道:「夫人,您觉得闷可以出去透透气,皇上和娘娘们还有一会儿才到呢。」 秦绵回头往门口一瞧,孟长安正站在那皱眉看着她,她对他扬眉一笑,也不管这么远他能不能看见。而后从冬枝那里要来出门时带上的小布包,起身向他走过去。 见她出去,周围的人也有说酸话的,无非是什么嫁了孟督主真是不一样,在皇宫宴会上都敢随意走动。 秦绵脚步轻快脸上盈着笑意向孟长安走过来,孟长安眼里温柔满溢,却偏偏嘴硬:「让你坐到本督身边,你却偏要跟那群聒噪的妇人挤在一处,如今可难受了吧?」 秦绵晃晃他的袖子,软声道:「那怎么行,多不合规矩。」 她出来走这一路又有许多男子偷偷往她身上瞄,看孟长安的眼神更是带着艳羡,孟长安眸色一冷,视线扫过那些人,他们顿时低下头不敢再乱看。 孟长安沉着脸扯过秦绵走远了些,面上愠怒,秦绵追上他,四周没什么宫人,她壮着胆子去挽他的手臂。 孟长安犹在气恼:「干什么?」 秦绵柔柔笑着:「不是还要很久才开宴吗?你陪我去看看小九。」 孟长安没好气道:「不去。」 秦绵摇摇他的胳膊,轻声哄着:「去吧,好不好。」 她撒起娇来让他根本无力招架,那声音又娇又甜,孟长安的眼神转为深幽,凝在她脸上,声音暗哑问道:「我有什么好处?或者夫人今夜让我……」 秦绵羞窘推他:「没正经,那就不去,回去让人家继续盯着我瞧。」 秦绵转过身背对他等着,半响,孟长安沉默地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废弃宫殿的方向走。 秦绵嘴角微微弯起,他这人也不能一味哄着。 两人踏着夜色脚步不快不慢来到那废弃宫殿门口,从外面看上去依旧是阴森森的,不过进去之后里面点着灯,虽然不太亮,但也有了些人气。 小九听到声音跑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多岁长得机灵的小太监,小太监一见孟长安便躬身行礼:「奴才李全,参见督主。」 孟长安嗯了一声示意他起来,那小太监便有眼色地去门口站着了。小九跑到秦绵面前停下来睁着一双晶亮的黑眸看她,秦绵蹲下拉着他道:「小九长高了些,我给你做了件衣服,你换上试试,不合适我再回去改。」 v第四十五章[11.02] 小九眼里有着雀跃,但面上十分沉稳地点头,秦绵把布包里的衣服拿出来,给他套在身上,发现正合适。 她见这孩子脸上没什么情绪,但却眼中含着期待看她,便夸了一句:「恩,真好看。」 孟长安冷冷看了小九一眼,轻嗤一声,偏过头去。 秦绵见他别扭不禁笑出声来,小九疑惑地看着她,有些无措。 「没什么,孟督主他也觉得好看,他就是不善言辞,像我们小九一样。」 小九听了秦绵的话再看孟长安的眼神竟然流露出一丝同情,他也因为不会说话所以没人喜欢吗? 孟长安凤眸危险地眯起,语气不善:「再敢如此看本督,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小九惊恐地捂住眼睛退后两步,却因为视线被遮挡一下子跌坐在地,秦绵上前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横了孟长安一眼。 「你吓唬他做什么,跟一个小孩子计较,羞不羞呀。」 孟长安微怔,她生气责怪他的样子竟然也令他心动不已。半响,他低眸看她,微微不自在道:「也不是真要将他如何,本督说说而已。」 秦绵抿嘴笑起来,她从前一直没发现,孟长安这个人别扭起来还挺可爱。 她与小九又说了几句话,细细叮嘱他不要贪凉少吃些甜食免得坏牙,小九乖乖点头。时候不早了,他们也没耽搁太久返回了御阳宫正殿。 秦绵刚坐下不久,昭昌帝与各宫嫔妃和一众皇子公主都来了,姝妃照常坐在皇上身边,地位隐隐压了众嫔妃一头。女眷们看笑话似的去瞧掌管六宫的德妃,却见她依然笑得温婉大气,丝毫没有受影响。 只是秦绵抬眸往上方看了一眼,恰好看见德妃眼里闪过一道冷光,她微微蹙眉,再看德妃的时候她眼里又是温和一片了。 也许是殿内的灯太晃眼,她看错了吧。 昭昌帝先说了几句话,而后向众臣举杯,粽子宴便开始了,恢弘大气的乐声响起,数十个舞姬蒙着面纱排着队入殿开始跳舞。 明明是一派祥和的气氛,但那些穿着朱色衣裙的舞姬舞起来总透着一种不祥。 身侧传来周韵和舅母杜氏的说话声,秦绵听了一耳朵,原来还是为了周韵的婚事。 说起来,舅舅和舅母想让周韵嫁给定远将军的嫡次子,这位公子出身十分显贵,母亲是惠宁长公主,亲姑姑正是如今掌管后宫的德妃。这门亲事说到底还是定国公府高攀了,但惠宁长公主托人来说亲,要是不答应,就等于驳了人家的面子,到时候就成仇了。 可惜周韵的脾气太倔,真要勉强嫁过去也未必是件好事。 周韵憋着气小声跟秦绵说想出去走走,此时宴席已经过半,也有大臣出去醒酒,上首的昭昌帝并没有要管的意思。 秦绵唤来一个小宫女,让她去向德妃娘娘说一声,德妃知道后,向她们微笑颔首,秦绵便与周韵手挽着手出去了。 她们到了殿外,刚刚摆脱憋闷的空气,却见御阳宫东北方向的一处宫殿里映出了火光,那光亮先时微弱,但很快就火光冲天。 周韵惊叫一声:「啊,走水了。」 她喊完想也不想地朝那着火的宫殿跑去,秦绵只来得及叫一声:「阿韵,回来。」 但她素来习武,跑的太快,已经不见了身影。 周韵的喊声也惊动了殿内的人,德妃手里的酒盏晃了晃,里面的酒水洒出一些,溅在衣服上,她皱了皱眉,捏着酒盏的手因为用力而发抖。 孟长安出来伸手揽住神色惊惶的秦绵,柔声问道:「别怕,怎么了?」 秦绵指了指有火光的方向,焦急道:「走水了,阿韵过去了,不会有事吧?」 孟长安双眸微微眯起,看着火光声音冷沉:「东宫走水了,太子恐怕凶多吉少。」 周韵顺着火光一路走过来, 小路绕过一个转角就是东宫了,恰在这时, 一个神色慌张的宫女一边跑一边看着身后, 周韵没防备被她撞了个正着。 宫女脸色苍白, 顾不上自己撞上了人,急急忙忙地跑了。 周韵疑惑回头看她,嘴里小声嘟囔着:「怎么回事?奇奇怪怪的。」 她没想那么多,转过去看一大群宫女太监从着火的宫里跑出来,她走到门口,才知道这里竟是东宫,是太子住的地方。 周韵随手揪住一个小太监, 她手劲大,那小太监挣了挣没能挣脱。 「你们跑什么?叫人救火啊。」 跑出来这么些人,却没有一个拎着水桶进去救火的,这又不是寒冬腊月,院里的水缸就算没水了,不远处还有池塘呢,她走过来的时候都见到了。 周韵强势命令他:「你, 找些人拎着桶装满水把火灭了。」 小太监哭丧个脸, 他就是来送些东西的, 与东宫有什么干系, 东宫的奴才都跑了, 他留这算个什么事, 太子没事他也就捞点小功劳, 太子若是有什么差池,那不得丢命。 何况看这大火,他眼瞅着就是从太子寝殿烧起来的,太子怎么可能没事。 但周韵的脾气犟起来手上又没分寸,小太监觉得自己的肩膀都要被她捏断了,只得答应,拿着桶装了水去灭火,周韵以同样的方式又抓了几个人,然后自己往里走。 太子寝殿里,宋宥钦虚弱地被一个小太监背着往外走,然而火势太大,阻拦了他们前进,寝殿里四周已经被火包围,再出不去他们就得被活活烧死在里头。 「殿下,您别怕,奴才一定带您出去。」 宋宥钦气息微弱,苦涩一笑,都这样了,还是不肯放过他,他这个太子,不过有个空名头,还是有这么多人惦记。 v第四十六章[11.09] 那就不要了,都给他们,什么都不要了。 宋宥钦心头生出一种疲惫,拍了拍小太监的肩膀:「福顺,你放下孤,自己出去吧。」 他如今这残破的身体,没必要再拖累一条性命。 福顺被热气熏得冒了一头汗,屋顶上乱糟糟的碎木开始往下掉,他把太子往身上紧了紧,再一次朝门口冲,可一条火蛇扑过来,福顺被逼退。 「殿下,您不能放弃呀,奴才拼了这条命也要救您出去,再说了,这些日子那些人对您百般苛待,您出去了正好跟皇上诉诉委屈,兴许皇上就心软了呢。」 宋宥钦讽刺的一笑,心软?恐怕最希望他死的就是他这位父皇了。 火势越来越大,福顺意识到不能再耽搁,闭上眼睛心一横,这一下他豁出去了,真的冲到了门口,只差一道门就能出去了,福顺已经顾不上腿上被火燎过的剧痛。 可就在此时,屋顶上的一根横梁终于禁不住折腾塌了下来,福顺听到响动抬头一看,只来得及把背上的太子推向一旁,横梁正对着他砸下去,顺带着也砸到了太子的双腿。 宋宥钦虚弱中只觉得腿上一股剧痛,他蜷缩在地上,偏头去看福顺,发现他已经满身是血,脸上更是血肉模糊。 宋宥钦红了眼睛,艰难地朝他爬过去,颤抖的手去探他的鼻息,福顺没气了。 他抱着他痛嚎一声泪流不止,傻,真傻,比他还要傻。 火势包围过来,宋宥钦见腿上压的横木挪不开,干脆仰躺在地上闭上眼睛安然赴死。 这一刻他心里对昭昌帝的诸多怨怼全没了,只剩疲惫,若有来世,他只想做个寻常百姓,再不用待在这遍地肮脏的皇宫。 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门板砸在地上的声音,他以为是门也烧塌了,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里头有人吗?我听见哭声了。」周韵裹着一层湿棉被进来,呛咳了几声问道。 到处都是烟也看不见,没人应答,周韵疑惑转身要走时,却看见门边不远的地方一根横梁下压着两个人。 她赶紧过去,发现那个穿着寝衣的男子还活着,不由拍他一下:「喂,刚才是你哭吧,还活着也不应一声,傻不傻。」 宋宥钦眼睛睁开一条缝,眯着眼睛看蹲在面前的少女,她身在大火中,却依然镇定,脸上活泼灵动,好似永远不知愁滋味。 他有心告诉她,快些出去吧,别管他了。他身上那根横梁太重了,就让他一个人安静地待着吧。 周韵暗自嘀咕:「是个哑巴吗?」 她伸手要把他抱出去,见那横梁碍事,索性一脚踹过去,刚才还压在宋宥钦身上纹丝不动的横梁,就这么飞过去砸在地上了。 宋宥钦惊讶地微微睁大眼,虚弱地道:「你,你怎么?」 周韵抱起他,毫不费力,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回答:「没事,我从小力气就大。」 她回答后才觉得不对:「咦?你不是个哑巴?」 宋宥钦本就身子弱,如今腿又受伤了,周韵的怀抱安稳极了,他眼皮一沉就昏睡过去,自然没法回答她的话。 东宫门口,一众人从御阳宫赶过来,秦绵扶着杜氏,杜氏知道周韵自己过来吓得腿都软了,周韵从小就皮得很,总爱惹事,从前不在泰安城,对她管束也不够多,尽管回来之后尽力约束也没什么用。 只是谁能想到,这丫头胆子如此大,在宫里都敢乱跑,人家东宫走水,关她什么事,非要来趟这趟浑水。 周继宗和周琦裕也是一脸焦急,他们进来时,里面几个小太监消极怠工地灭着火,幸好孟长安带了禁军过来,有他在,也不敢有人再消极敷衍。 一行人走向烧得最厉害的太子寝殿,昭昌帝和皇子嫔妃们慢了几步到来,昭昌帝脸色苍白扶着张福的手,颤声问道:「太子呢,在不在里面?」 小太监们跪着,声音发抖:「奴才,奴才不知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救火。」 七皇子看了看火势,大喊着:「皇兄,我来救你。」 他往前冲了没几步,被禁军拦住,这么大的火,太子若是还没出来,可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杜氏和周家父子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周韵,慌乱地问:「阿韵呢,我的阿韵呢?」 就在这时,寝殿外面的大门被一股巨力震荡,整个倒下,火星子和灰尘一起朝众人飞过来,秦绵还在劝着杜氏,没防备一块带着尖角的木头朝她飞来,电光火石之间,孟长安将她扯进怀里用后背去挡,秦绵听到他闷哼一声,心里顿时揪紧。 「你受伤了是不是,给我看看。」秦绵在他怀里小声道。 孟长安黑眸紧紧凝视她,见她没受伤,才放下心。他笑了笑,爱怜地刮她的鼻尖,「看什么,皇上还在呢。」 秦绵脸色一红,刚才她见他受伤,一时心急竟忘了周围环境。 直到身边的杜氏惊呼一声:「阿韵。」 秦绵才从孟长安怀里退开,往寝殿门口去看,大门倒在地上,周韵抱着宋宥钦踩着那倒下的大门出来,见众人都在惊愕地看着自己,方觉得不合适,把宋宥钦轻轻放在地上。 早就准备好的太医立刻上前救治,杜氏爱女心切将周韵一把拉过来,前前后后地看,那被子被烧破了,周韵却没什么事,只是身上粘了些灰。 「你,你可吓死你母亲了。」杜氏不管不顾抱着她哭。 众人神色各异,德妃和七皇子看着昏迷的太子眼神微闪,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昭昌帝则见儿子满身是血,脸色颓败,三皇子不错眼地盯着,显然在看笑话。 秦绵扯了扯孟长安的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觉得这件事蹊跷,像是有人纵火想害死太子。」 v第四十七章[11.09] 孟长安点点头,夜风有些凉,到处都是灰尘泥水,他皱眉将身侧的小女子揽紧些,让她贴在自己身侧。 秦绵则满眼都盯在他背脊处,她担忧地看着他背后,那里的衣服被戳了一个洞,里面有血溢出来,把衣服都染红了。 那边太医诊治后,回话给昭昌帝:「皇上,太子身体虚弱,想必是病了有些时日了,这里人多嘈杂,还是将太子安置好再诊治吧。」 昭昌帝脸上浮现一丝愠怒,太医的话变相在告诉他,太子受到了苛待,病了也没人请太医。他心中有些愧疚,对太医道:「将太子送到御极殿偏殿吧,一定要妥善照顾,出了什么差错,朕唯你是问。」 他偏过头不忍心去看太子的伤腿,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就算活过来,这双腿也彻底废了,永远无法登上皇位。 气氛十分压抑,昭昌帝不说话,也没人敢出声。半响,昭昌帝像是终于回过神,看着周韵,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周韵愣愣地回答:「回皇上我…臣女周韵,参见皇上。」 她有些不适应地改口,杜氏偷偷捏了捏她的手,她才意识到匆忙向皇上行礼。 昭昌帝摆摆手,道:「你救了太子,朕重重有赏,你说说想要些什么赏赐。」 周韵:「赏赐就不用了吧,臣女就是顺手而为,主要是这东宫的下人也太怪了,都不救火反而往外跑……」 眼看昭昌帝变了脸色,杜氏着急地去捂周韵的嘴。 昭昌帝沉声制止:「你继续说。」 周韵清了清嗓子:「臣女赶到的时候, 那些宫女太监一窝蜂往外跑,好不容易拦住几个让他们帮忙灭火, 可火这么大, 那几个人也不够, 臣女找了一圈,发现到处都是空的,只在这里听见了哭声,这才进去救人。」 她这么一说,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太子失势被苛待,病倒在床连太医都没人去请, 起火之时,没人去救他反而光顾着自己跑。 昭昌帝脸色十分难看,看着德妃的目光有一丝审视:「德妃,你就是这样掌管后宫的?」 德妃脸色白了白,连忙跪下请罪:「皇上,臣妾实在是不知,臣妾接手宫中事务不过几日的时间, 这几日都把心思用在端阳节粽子宴上了, 东宫的份例臣妾从未克扣, 都是按照以往梁贵妃定下的数目送过来的。」 三皇子一听她这么说顿时额上冒冷汗, 太子被幽禁东宫之后, 他母妃一直多方克扣, 并且暗示宫人冷待太子。他想帮母亲分辨几声, 却又唯恐把昭昌帝的火引到自己身上来,正在犹豫时,禁军已经将整个东宫搜了一遍。 禁军总教头刘卫前来回报:「回禀皇上,在太子寝殿一处窗口发现了烈酒和火折子,东宫走水不是意外而是有人纵火。」 昭昌帝还未从太子被人轻忽冷待的打击中回过神,乍一听闻差点站不稳,幸好张福一直扶着他。 「查,给朕查。」 孟长安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问周韵:「你来时可有碰到什么可疑之人?」 既然是有人纵火,那纵火之人定是当时就在东宫,甚至有可能就是伺候的宫女和太监,东宫的火势刚起来就被发现了,周韵作为第一个赶到的人很可能与那人打过照面。 周韵仔细回想,突然瞪大眼睛吸了口气:「有,是一个宫女,她边跑边回头看,撞到我也不知道赔礼,而且她似乎比所有人都先跑出来。」 昭昌帝着急,宫里这么多宫女要是查起来可麻烦了。 就在这时,顾劲带着十数个东厂番役押着一群宫女太监过来,孟长安对昭昌帝解释道:「一听闻东宫着火,臣就让顾劲带人封锁东宫周围,但凡往外跑的一个不漏全抓了。」 孟长安反应十分迅速,一见东宫走水就让顾劲赶紧拿着他的腰牌到附近调集侍卫,他则带着禁军灭火,否则这案子真得不眠不休查个几日了。 顾劲让侍卫把那些人押过来,等着周韵一一辨认。德妃还跪在地上,昭昌帝不耐烦地挥手让她先起来。 从秦绵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德妃视线扫过那些人,嘴角轻轻一勾,似嘲讽又似得意。 周韵看了几个人,伸手一指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宫女,声音清亮:「就是她。」 宫女脸色煞白地跪下,嘴里一直说着冤枉,德妃身边的掌事宫女红芍掩唇惊呼一声:「呀,怎么是你,我不是让你来给太子送粽子吗?」 那宫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昭昌帝冷声开口:「快说,否则朕就诛你的九族。」 宫女一抖,抬头看了一眼德妃,大声嚷道:「是德妃娘娘,是她让我放火烧死太子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只是德妃的宫女刚才还说吩咐这小宫女送粽子,德妃总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吧。 红芍站出来骂她:「谁指使你胡乱攀咬的,你不过是个三等宫女,平时连娘娘的寝殿都进不得,她会把这种事交给你来做?可笑。」 昭昌帝也不信,刚才七皇子想要冲进去救太子,那焦急担忧的神色不像是假的,要真是德妃做的,她能不跟七皇子通气? 这时七皇子也开口了:「父皇,我母妃与先皇后一向关系亲厚,且在闺中就是好友,先皇后薨逝后,母妃也对皇兄多有照顾,更别说儿臣从小崇拜皇兄,皇兄对儿臣亦是关怀备至,试问母妃又怎会对皇兄下毒手呢?」 他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说到最后眼睛都红了,德妃也只是垂头抹泪,不曾为自己分辨一句,昭昌帝神色微微动容,宽慰地拍了拍德妃的手。 秦绵轻轻一扯孟长安的袖子,她总觉得德妃和七皇子的伤心像是演出来的,若真是关系好,怎么当初太子被幽禁,他们母子没站出来说一句话呢。 孟长安借着袖口的掩饰反手握住她的手,不轻不重捏了捏,示意自己懂她的意思。 秦绵看着德妃的目光太专注,且里面还有深深的怀疑,德妃探究的视线投过来,秦绵一愣,眼睛使劲一眨,酸涩地想流泪,她赶紧拿出帕子轻轻擦拭,装出一副被触动的样子。 德妃只瞟了她一眼就继续垂眸作伤心状。孟长安嘴角勾了勾,幽幽夸奖道:「看来还是夫人技高一筹。」 昭昌帝再次逼问那宫女的时候,那宫女忽然高喊一声:「德妃娘娘,奴婢对不起您。」 她喊完就嘴角溢血,眼睛睁着倒在地上,侍卫上前检查后,对昭昌帝道:「启禀皇上,这宫女牙齿中藏了毒,刚刚已经自尽身亡了。」 昭昌帝憋气摆摆手,让他搜身,侍卫搜过之后,找出一封信来,查过无毒才交给昭昌帝。 v第四十八章[11.09] 昭昌帝展开信纸一看,顿时大怒:「来人,把梁婕妤带过来。」 德妃就在他身边却不往那信上看一眼,似乎一点也不好奇信上写了什么。昭昌帝看过之后把信递给孟长安,孟长安看信时,秦绵偷偷瞄了几眼。 那信上的意思是,梁婕妤收买了德妃身边的小宫女,指使她害死太子,并诬陷德妃。 她们的计划是宫女在粽子里下毒,太子吃了会直接毒发身亡,若是太子不吃,就放火烧死他,然后将这一切都推到德妃头上。 不一会儿,侍卫果然在废墟里搜出来一碟粽子,虽然烧糊了一些,但是太医一验,还是验出里面有剧毒。 真是好计策,一石二鸟,只是以秦绵对梁婕妤的了解,她要真有这脑子,也不会被姝妃几番设计了。 没过一会儿,梁婕妤和她的心腹宫女莲香就被侍卫带过来了,梁婕妤一见这阵势,再联系侍卫把自己带过来时说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立时哭喊着冤枉,「皇上,臣妾没有,不是臣妾做的,您相信臣妾的对不对。」 梁婕妤脑子里乱糟糟的,面对这个宠爱了她二十年的男人,她是心存依赖的,希望他能救她。 可昭昌帝连看她一眼都不愿,从孟长安手中拿过那封信扔在她身上,梁婕妤看了信心里凉了半截:「皇上,臣妾是被冤枉的,这信一看就是伪造的,臣妾根本不认识那贱婢。」 她话音刚落,身边的宫女莲香忽然身子一抖跪在地上:「皇上,全是奴婢做的,与梁婕妤无关。」 「是奴婢吩咐她给太子下毒,也是奴婢让她放火,更是奴婢让她栽赃德妃娘娘。」 梁婕妤根本没给莲香看过信,她却说得和信中一字不差,这就值得人怀疑了。 梁婕妤震惊地推她一把:「你胡说什么?」 她这样说根本不是在帮梁婕妤,她是梁婕妤的心腹,她承认做了这件事那么梁婕妤也难逃干系。 这时负责去梁婕妤宫里搜查的侍卫又呈上了新的证据,一包与粽子里查出来相同的毒。药,还有梁婕妤给纵火宫女赏赐的凭据。 昭昌帝冷漠地看着她:「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梁婕妤难以置信:「就凭这些,皇上就定了臣妾的罪?」 昭昌帝转过头去,只留给他一个冷若冰霜的侧脸。 梁婕妤的目光从昭昌帝脸上移开,看着一脸痛心望着她的德妃,仇恨地嘶吼出声:「尹清浅,是你害我。」 她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各宫嫔妃都对她绕道走,只有德妃时不时来关心她,德妃老好人的性子让她与先皇后,与宁妃,甚至与她都能相处和睦。 任凭她们斗来斗去,她始终身处漩涡之外不受波及,这么多年,她到今日才看破她伪装的那张假面。 德妃委屈道:「姐姐,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买通我身边的宫女来陷害我,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你怎能如此?」 梁婕妤疯狂大笑出声:「想不到本宫竟然栽在你手里,交情?姐妹?我便是拿你当了姐妹才会落到如此下场。」 「先皇后,宁妃,哪一个不把你当姐妹,她们死的多惨呐,可惜我今日才看清你这披着人皮的厉鬼。」 昭昌帝怒喝一声:「来人,堵了她的嘴,梁婕妤谋害太子,妄图陷害德妃,即刻打入冷宫。」 昭昌帝着急发落梁婕妤,众人都以为他是不想听梁婕妤继续攀诬德妃。 德妃目光闪了闪,别人不知道她却清楚,梁婕妤忽然提起宁妃,刺疼了皇上的心。果然他心里爱的永远只有那个女人,帝王的宠和爱不一样,宠可以给许多人,爱却只能给一个人。 三皇子反应过来冲出来跪在梁婕妤身前,事情发生的太快,他刚才完全吓蒙了,此时梁婕妤被侍卫押起来,他才意识到情势严重。 「父皇,儿臣……」 昭昌帝凉凉地看他一眼:「你敢求情,朕就夺了你亲王的爵位。」 三皇子颓然坐在地上,只能任由梁婕妤被侍卫带走。 事情暂时解决,昭昌帝疲惫道:「长安,后续的事情交给你,朕累了。」 孟长安:「臣一定将此事查个清楚。」 昭昌帝点点头被张福扶着走了,嫔妃和大臣们也相继离去,周韵惊讶地嘴巴差点合不上,被杜氏掐了一下,痛呼一声。 「我的天呐,这皇宫里的人也太复杂了。」 杜氏拍她一下,周家人与秦绵告别离开了。 七皇子倒是还未走,走过来客气地问孟长安:「孟督主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孟长安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 「七皇子有心了,想必德妃娘娘刚才受了惊,您不去关心一下?」 七皇子脸色僵了一瞬,温和一笑:「自然该去看看的,那就告辞了。」 七皇子离开后,秦绵紧张了一晚上的神经放松下来,周围都是禁军在打扫,孟长安毫不避讳牵着她的手,问道:「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秦绵摇摇头,她其实在想刚刚梁婕妤被带走前说的那句话,宁妃当初与侍卫通奸的事,真是梁婕妤陷害的吗?还是另有其人? 她想起德妃那张始终温柔和善的脸,不由打了个冷颤。 v第四十九章[11.09] 孟长安长叹一声揽住她:「别操心了,别人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还不如关心关心本督背上的伤。」 秦绵闻言忧心地去看他后背,眼里有着心疼:「怎么办,皇上让你查案子,咱们今日是不是不能回家了?」 从她嘴里说出回家这个字眼让他心里十分受用,孟长安挑眉,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谁说的?为夫这就带你回家,看谁敢多说一个字。」 昭昌帝只是说了一句查,也没说查多久,以孟长安对他的了解,他多半是对太子愧疚又因为宁妃心中烦闷,恐怕好几日都不想再听关于这件事的任何进展。 秦绵原本以为孟长安是在哄她, 可没想到他真的就这么带着她出宫回了厂督府。 两人到了正院,一进到堂屋中, 秦绵就吩咐碧薇:「去端一盆温水来, 再拿一瓶金疮药过来。」 碧薇应了一声赶紧去准备了, 孟长安脱下外袍露出了白色的寝衣,秦绵绕到他背后,见背心处白色的寝衣染上了一块血渍。 「是不是应该请大夫看看啊?」秦绵担忧问道。 她伸手去掀他寝衣的衣角,孟长安似想到了什么,侧身避过她的手,反手将她那软绵绵的小手握在掌心。 「没什么大碍,你歇着吧, 本督去耳房上药。」 孟长安深深看她一眼,而后披着外袍去了耳房,德喜从碧薇手里接过药跟了进去。 秦绵微怔,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耳房中,孟长安褪下寝衣,他上身骨肉匀称,宽而有力的肩膀, 劲瘦的腰, 肌理分明的背, 再配上那张英俊不显女气的脸, 恐怕任那个女子见了都要脸红心跳。 但唯一不完美的是他前胸后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 那些伤疤年深日久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道褐色凌乱的痕迹。 德喜拿着湿帕子在他后背伤口处擦拭着, 小心问道:「督主, 夫人在门口等着呢,奴才笨手笨脚的,还是让夫人进来给您上药吧。」 孟长安不说话,阴沉着脸看自己身上的伤疤,他还未在秦绵面前露出过上身,这是他最丑陋的样子,他从心底逃避着不想给她看。 他不得不承认,他面对她的时候心里总有那么一丝忐忑,担心从她眼里看到厌恶恐惧的情绪。 德喜隐约猜到了一点孟长安的想法,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看了看屏风那边放着的药瓶,脑子一转,对孟长安道:「督主,奴才忘了拿药进来,您在这里稍待。」 孟长安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德喜走过去偷偷把药瓶顺走,推开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人又进来了,只是脚步声格外轻了些,孟长安没心思注意这些,背对着屏风而坐。 秦绵绕过屏风呼吸微微一滞,孟长安白净的背上有今天为她挡下尖刺的伤,更有一条条狰狞的鞭痕,看着那些伤口不难想象,当时鞭子打在身上,伤口一定很深、很疼。 秦绵眼睛渐渐红了,孟长安见身后没动静,不耐烦催促道:「皮痒了?让你上个药如此磨蹭,想挨板子不成?」 秦绵眨了眨眼,忍住眼中的泪意,纤手取了凝成膏状的药,往孟长安背后的伤口处涂抹。 那手触到背上的时候,孟长安本来微阖的双目突然睁开,他反手捏住秦绵的手腕将她扯到身前来。 他眼眸深幽凝视她,半响,才敛目问道:「不是让你先去歇着吗?」 秦绵眼睛微红,声音有些哽咽:「我帮你上了药再说。」 她眸中的心疼让他惊讶又不敢相信,孟长安低笑着掩饰心中的情绪翻涌,那笑意因为紧绷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凉:「你看到本督这样子不觉得厌恶吗?」 秦绵上前坐在他身边,紧挨着他,声音温柔:「不觉得呀,督主不知道吗?您平日凶名在外,但很多人背地里都传,说您是咱们泰安城,不对,是整个大夏朝最好看的男子呢。」 她的眸子干净又温暖,孟长安只觉自己冰冷僵硬的身体像浸泡在温水里。被她暖着,心神皆醉。 他屈指弹向她额头,佯装怒意:「本督最忌讳别人谈论我这张脸,你是不是活腻了,嗯?」 秦绵为了躲避他的手,身体向后缩,但他们此时坐在同一张条凳上,她这一躲,差点从凳子上栽下去,孟长安长臂一伸揽住她的纤腰,秦绵被一股力气带入孟长安怀里。 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现在不怕我了?」 秦绵声若蚊鸣:「先上药吧。」 她说话的时候呼吸温热,正对着孟长安的胸口,那滋味又麻又痒,让他不由心神一荡。 他捏着她的下巴,低头擒获她的唇,不顾她的挣扎,越吻越深,啃咬吸吮,这个吻霸道又痴缠,秦绵最后软倒在他怀里,轻轻喘息。 孟长安深幽的黑眸紧锁住她,深沉地像要把她吞进去。 秦绵微喘着道:「督主,我,我错了,你别欺负我了。」她怕极了孟长安现在的样子,因为上一次,她说错一句话就被他用唇舌和手指轮番折磨了一晚上,当时他的眼神就同现在一样。 孟长安轻笑一声将她按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别怕,我不欺负你,疼你还来不及。」 他轻轻咬住她的耳尖,而后拦腰抱起她,秦绵愣愣地问:「药还没上完呢?」 孟长安含笑看着她,他喜欢她这样,对周遭一切敏感又清明,却在情爱之事上迷茫而懵懂。 时而沉稳时而天真,让他即便沦陷也甘之如饴。 药最终还是德喜上的,只是上药的时候孟长安神情愉悦,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他回到房里时秦绵强忍着困意,眼睛眯着,微微睁开就觉得酸涩,涌出泪来。 孟长安俯身吻上她的眼睛,将那滴泪舔去,温柔轻哄:「睡吧。」 v第五十章[11.09] 秦绵闭上眼睛,听见他在自己耳旁轻声唤着:「绵绵,乖宝,本督疼你。」 她迷迷瞪瞪地睡着了,不曾看见孟长安看她的眼神亮的吓人。 次日晨起,秦绵茫然地往身旁摸了摸,那里冷冰冰的,意味着孟长安已经离开很久了。 她唤来冬枝,问道:「督主去哪了?」 冬枝一边服侍她穿衣,一边道:「奴婢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宫里来人了,让督主进宫。」 秦绵点头,皇宫昨天那场混乱她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头疼,这丝丝缕缕的关系如乱麻一般,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梁婕妤不是谋害太子的人,她想动手,以前有那么多机会,为何只是教唆宫人苛待呢?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让那背后之人觉得太子有很大的威胁,非除掉不可。 太子宋宥钦是在夜里醒来的,他从太医口中得知自己日后将不良于行的时候,眼里很平静,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伺候的宫人一早去把孟长安找来。 孟长安进了偏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不禁皱了皱眉,将秦绵给他绣的香囊放在鼻尖,清冷的香气驱散了那又苦又臭的味道。 他来到床前,宋宥钦躺在床上,眼睛睁着望向窗外。 孟长安静了半响打破平静:「不知殿下有何急事要见臣?」 宋宥钦昨日被烟呛到,嗓子有些哑:「孟督主,咱们开门见山,我知道要杀我的人不是梁婕妤。」 孟长安双目微眯:「殿下与臣说这些做什么?东厂办案要讲证据,梁婕妤谋害您罪证确凿。」 宋宥钦脸色苍白,干涩起皮的唇动了动。 「孟督主不必告诉我这些,我这条命谁爱要拿去就是,我也不想知道谁要害我,反正我如今这幅样子也再不会有人把心思用在我身上了。」 「我只想求孟督主一件事。」 孟长安哂笑:「太子这可不像求人的态度。」 「十年前,你求过我一次,我应了。」 孟长安缓缓收起笑:「你想求我什么?」 宋宥钦笑了笑,声音清冷:「我想离开皇宫。」 孟长安沉声开口:「你是太子,国之储君,不可能离开。」 宋宥钦笑的嘲弄:「太子?我一个瘸子当哪门子的太子?」 孟长安见他态度坚决,凝眉问道:「你当真决定了?」 「决定了,就算要死我也得寻个干净的地方,这皇宫里人和鬼都分不清楚,最肮脏不过了。」 孟长安挑眉,太子经历一场生死,如同大彻大悟了,只是他心灰意冷,恐怕寿命难长。 「殿下等着吧,明日早朝过后,您就解脱了。」 宋宥钦知道他这是答应了,无悲无喜地闭上眼,只是心里松快多了。 孟长安转身往外走时,听见床上的人叹了一句:「孟长安,他们是鬼,你是阎罗。」 孟长安脚步微顿,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怔忡,但只是一瞬,又恢复如常,离开了这间虽药味浓郁却并不沉闷的偏殿。 次日早朝,在孟长安的安排下,宋宥钦坐在轮椅上被宫人推上了御极殿,当着朝臣的面,对昭昌帝自请辞去太子之位,昭昌帝犹豫片刻答应了,并封宋宥钦为昭王,以示恩宠。 散朝后,宋宥钦淡笑着对孟长安道了声谢,将一个盒子交给他。 「我听说那日救我的姑娘是你夫人的表妹,我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了,这是我母后留下的一只凤钗,请你夫人代我转交给她。」 孟长安接过,打开看了看,嘴角一勾,笑道:「你送她先皇后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定情信物呢。」 宋宥钦平静的脸差点绷不住:「孟督主慎言,别平白无故地毁人家清誉,再说我一个瘸子,能配得上谁?」 他说到最后语气落寞,眼里黯然一片。 孟长安没耐心看他这幅样子,捏着盒子转身走了。 秦绵得知时,叹了一声:「太子也是可怜啊。」 孟长安不悦,冷着脸看她:「再让本督听见你嘴里念叨别的男子……」 一双纤美白腻的手捏着一颗葡萄喂进孟长安嘴里,他凝眸看她,小女子笑的娇俏:「督主,酸不酸?」 孟长安一口咬上她玉葱一样的手指,却只是样子凶,实则牙齿在上面轻轻碾磨,随后舌尖一裹着她的手指,回味地舔舔嘴角。 「不酸,甜得很。」 秦绵被他深暗的眼神看得脸色微红,转身要走,孟长安却指了指桌上的盒子,对她道:「把这个给你那表妹,太子的谢礼。」 秦绵拿过盒子,有些谨慎地问:「那我去趟定国公府?」 孟长安面色一沉,别扭地不说话。 v第五十一章[11.18] 秦绵:「可不是我要去的,你可不能对我发脾气。」 孟长安深深吸气,半响才道:「去了,不许跟周琦裕说话,我听说周家有好几个儿子呢。」他凉凉地看秦绵一眼:「你也不准搭理。」 秦绵无奈只得答应。 秦绵一到定国公府, 便有下人进去通报,管事热情地把她迎进府里。 不一会儿定国公夫人身边的赵嬷嬷笑着过来迎她:「娘子先随奴婢去老夫人屋里吧, 夫人那里正在待客不方便。」 秦绵好奇一问:「不知客人是哪家的?」 赵嬷嬷一说起这个叹了口气:「是定远将军府的长媳孙氏。」 秦绵心中了然, 看来定远将军府是真的打定主意要与定国公府结亲了。 她到了江氏的屋里, 发现周韵也在,她脸色十分不好,似在闹脾气。一见秦绵进来,便跑过来,委屈地道:「表姐,他们非逼我嫁人,我不嫁, 定远将军的小儿子一看就是个傻的,我才不喜欢,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江氏喝斥她:「说什么浑话,这事还没定呢。」 江氏拉着秦绵坐到自己身边,看了一圈,笑道:「看着胖了些, 想是婚后的日子过得还舒心。」 秦绵迎上外祖母慈和的目光, 微微羞涩地低头, 那一边周韵还在自顾自生气。 这时门外有说话声传来, 赵嬷嬷到门口望了一眼, 回来道:「老夫人, 夫人带着尹家大夫人来给您请安了。」 江氏点头让她们进来, 秦绵起身到了周韵身边坐着,叮嘱她一会儿别露出什么情绪来。 很快,杜氏便与尹家大夫人孙氏一起进来,孙氏先向江氏请安,顺带看了看秦绵和周韵,笑着夸道:「老夫人真有福气,这孙女外孙女都长得如此标致,我看了都喜欢呢。」 秦绵拉着周韵起身见礼,孙氏侧身避过,对秦绵道:「孟夫人客气了。」 秦绵回以微笑,暗暗打量着孙氏,她说话办事无不给人一种春风和煦之感,难怪能与脾气急的惠宁长公主相处得好。 孙氏见了老夫人,也没多待,跟她们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孙氏走后,秦绵的外祖母江氏问儿媳妇:「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杜氏犹豫片刻回答:「母亲,那尹家的二公子听说自小就受公主宠爱,对他多有偏疼,我想着阿韵嫁过去,总是不用受委屈的。」 杜氏这想法其实没错,定远将军府有长公主在荣华可保,何况如今德妃掌管后宫,七皇子也入了皇上的眼,尹家在一众世家中地位自然不一样。 周韵嫁过去,不只她自己,便是对几个哥哥仕途上也有益处,也难怪舅舅和舅母会心动。 江氏叹了口气,周韵看了看母亲和祖母,一脸怒容地跑出去了。 秦绵跟杜氏和江氏说了一声,便去了周韵的院子,她到的时候,周韵正坐在亭子里往池塘里丢小石子吓唬游鱼。 秦绵走到她身边,把一个长条的锦盒递给她:「喏,别气了,有人送你礼物呢。」 周韵接过来打开一看,眼睛亮亮的,凤钗在阳光下亮得刺眼,上面还点缀着红宝石。 「谢谢表姐。」她拿着爱不释手。 秦绵:「可不是我送的,这是太子送你的谢礼。」 周韵愣了愣:「哦,是那个哑巴啊。」 收到礼物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可是想到自己要嫁给讨厌的人,周韵情绪又低落起来。 秦绵拍了拍她,劝道:「不是还没定吗,也不用这么苦大仇深的,外祖父外祖母也未必同意呢。」 周韵惆怅:「你不懂,我的婚事早就说好了是由父亲母亲做主的,祖父祖母不管的。」 定远将军府地位显赫,又有权势,单说惠宁长公主,就是周家得罪不起的。 除非有一个让长公主也忌惮的人能帮她…… 想到这里周韵眼前一亮,她抓着秦绵的手求她:「表姐,你帮帮我吧。」 秦绵一怔,周韵的婚事她哪有插手的余地? 「表姐,你帮我求求孟督主,请他帮我想个法子,求你了,表姐,你是他心尖上的人,你去说他肯定答应的。」 秦绵十分为难,但周韵已经急的快哭了,她想了想,对周韵道:「这事他也不一定能帮得了,我回去问一问,若是不行,再想想别的法子,劝劝舅舅和舅母。」 周韵看到了希望,千恩万谢地把秦绵送到了大门口,拉着她的手:「表姐,若是孟督主也没办法,那便算了。」 她病急乱投医,可也不想太过为难别人。 秦绵握了握她的手,安慰她几句便离开了,她回了厂督府后,犹豫了半日也不知如何开口。 要是真的帮了,恐怕长公主会记恨,也许孟长安不在乎,可她也不想再给他树敌,宫里头形势混乱,日后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呢。 晚间用完膳,孟长安去了书房,秦绵则在花厅里辟了一块地方练字,她写出的字表面上平静如水,但内里暗含锋利,气势惊人。 这是孟长安的字,她每日在书房里看他忙公务,久而久之便爱上了他的字,时常偷偷描摹,如今已经学了个七八分像。 v第五十二章[11.18] 秦绵想着心事,写字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最后一笔力气没收住,在纸上画了个长长的墨痕。 孟长安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她低头看着写坏的字沉思,连他走到她身边都没察觉。 他嘴角扬了扬,勾出一抹浅笑,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后,双手扣住她的纤腰,猛然一提,将她柔软的身子抱在怀里转了个圈。 秦绵惊叫一声,双手不由自主地绕在他脖子上,恼怒地瞪他:「吓得我心都要跳出来了!」 孟长安挑眉坏笑:「跳出来了,我摸摸,往哪跳了?」 他说着大手毫不迟疑地朝她胸口覆上来,秦绵连忙背过身一躲,才堪堪躲过他的魔掌。 她面如桃色,软声央求他:「督主别闹了。」 孟长安伸手一扯,将她带进怀里,看着桌上的一幅字,惩罚地捏了捏怀里小女子的后颈,秦绵像个猫儿似的缩了缩,不让他碰。 孟长安轻哼一声:「竟敢偷学本督的字,说,你是谁派来的细作?」 一边说一边像个凶兽一样在她细嫩的后颈上咬了一口,秦绵吃痛想跑,可根本逃脱不了孟长安那双铁钳似的大手。 于是她也来了脾气:「我怎么不能学了?天底下没见有哪个女子学了夫君的字获罪的。」 孟长安失笑,她果然不禁逗,双颊都气红了,饱满的胸口不停地喘息,他眸色渐深,只觉面前的小女子就像一颗鲜嫩的桃子,引得他喉间干渴不已,想要咬她一口,解解渴。 心中这么想着,他便这么做了,秦绵前一刻还在生气,不妨孟长安俊脸向她贴近,黑眸沉沉凝视着她。 她的心慌乱地跳起来,孟长安薄唇微动,向前一步,将她抵在桌案上,大手掌控着她的后脑深深吻下去,舌头翻搅,将他渴望已久的甘甜尽数吞吃入腹。 半响,秦绵喘息不已推开他,唇上色泽晶亮,秋眸湿润,像一朵被水润泽过的娇花。 「你,离我远点,我嫌热。」 她推他,像是厌恶又像害羞。孟长安捏着她的脸颊佯装生气,直到她疼的蹙起眉他才放手。 他声音低哑地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夫人这就嫌弃了,往后可怎么办?」 秦绵一时没听明白,什么怎么办 孟长安淡然换了个话题:「你练字都不专心,可是有什么心事?」 他似乎想岔了,皱眉问道:「还是在周家见了什么人,分神了?」 秦绵无奈地叹气,孟长安爱胡乱吃醋这一点恐怕今生都改不了了。 「你想到哪去了?是周韵,舅舅舅母非要她嫁给定远将军的小儿子,她不愿意,求我找你帮忙呢。」 孟长安耍起了无赖:「那夫人准备怎么求我,这事可难办啊。」 秦绵暗暗瞪了他一眼,孟长安神情愉悦,嘴角微微上翘,一点也不像为难的样子。 他分明只想借机为难她! 秦绵抿了抿唇, 心里恼他,但偏偏拿他没办法。 她低下头, 有那么一丝委曲求全的味道。「督主有什么法子, 就别藏着了, 好不好?」 孟长安转身坐在一张黄花梨木圈椅上,对她勾了勾手指,秦绵深深吸气,笑意灿烂朝他走过去。 小女子眸中含着一丝恼怒向他走来,孟长安嘴角勾了勾,恶劣道:「不为难你,说声好听的, 本督就考虑答应帮忙。」 秦绵先是蹙眉,而后盈着笑扯他的衣袖,软软地撒娇:「督主,你帮帮阿韵吧,她好可怜。」 孟长安挑眉:「她可怜,关本督什么事?」 秦绵眼睛一转,唉声叹气道:「阿韵要是与家里闹翻了, 她在泰安城里又没去处, 少不得要来厂督府小住几日了, 到时候我整日陪着她, 难免会有顾不上督主的地方。」 秦绵叹息着, 偷眼去看孟长安的反应, 见他果然皱起眉, 脸色沉沉,她嘴角紧抿,再次摇着他的手臂撒娇:「夫君,你可别生我的气呀。」 孟长安冷冷睨她一眼,起身往外走,秦绵在后面追着,问道:「督主,您去哪啊?」 孟长安头也不回,脚步飞快,只冷声丢下一句:「进宫给她想办法。」 一阵娇笑声在花厅中响起,秦绵拳头握起放在胸口,笑得开怀。 孟长安隐隐约约听到了,弯了弯唇,这事于他而言不过一句话,对周家却是难事,他吩咐下人去定国公府给周韵带句话,便进了宫。 天都快黑了,他还进宫,弄得昭昌帝以为他有什么急事,连说好要去姝妃宫里用晚膳的事都给推了。 结果孟长安只是来请示给昭王建府的事,昭昌帝诧异道:「就这一件事?」 孟长安淡然道:「是,昭王身体不好,出宫养着更合适。」 昭昌帝点点头,他对这个儿子多有愧疚,现在听太医说他郁结于心恐怕寿命不长,他就更加愧悔难当。 「昭王建府的花销,朕来出,一应器物都要最好的,这孩子可怜。」 孟长安回道:「臣遵旨。」他说完叹了一声:「幸亏当日周娘子舍命相救,不然昭王也保不下这条命。」 v第五十三章[11.18] 他这么一说昭昌帝倒想起来,那周家的闺女立了这么大的功,他还没赏,那天晚上忙乱,之后又得知昭王状况不好,他就没顾得上。 「明天让她进宫来,朕要厚赏她。」 孟长安低头应是,只要周韵够机灵,这事就算解决了。 次日一早,周韵由小太监领进宫,在御极殿面见皇上。 昭昌帝挺喜欢这看着一身洒脱劲的小姑娘,和蔼问她:「你救了朕的昭王,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周韵悄悄看了一眼孟长安,见他微不可察地点头,便不绕弯子直接道:「皇上,臣女不要金银玉器,只要皇上答应臣女一件事。」 昭昌帝笑了,他还没见过态度如此不扭捏的女子,他轻咳一声:「你先说说,要朕答应什么?」 周韵眼睛晶亮,声音清脆:「臣女想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臣女不愿意,就不能逼着臣女嫁人。」她小声又补了一句:「就算是您也不行。」 她说完忐忑地看着昭昌帝,见他先是愣了愣,随即就大声笑起来。 「朕答应了,回头就让张福去周家传旨。」他笑着点点孟长安:「长安,朕听说她还是你的亲戚?」 孟长安淡笑道:「是臣夫人的表妹。」 昭昌帝感慨:「好啊,你们一家子是我大夏的福星啊,你多次救朕,如今你的妻妹又救了朕的儿子,朕心里都念着呢。」 昭昌帝一高兴就给了周韵许多赏赐,连带孟长安也得了一份厚赏。 这件事先传到了后宫,玉瑕宫里,德妃面色平静地在摆一局棋,听到红芍禀告这件事,也没什么大反应,只是哼笑一声道:「只怕我那嫂嫂要气大了。」 红芍:「娘娘不生气吗?那周娘子坏了您的事,若不是她,太子早该烧成灰了。」 德妃笑了笑:「谁能想到,她能傻的为一个陌生人豁出命去呢?」 「罢了罢了,反正太子如今已经是昭王了,腿又废了,将来……」 她冷哼一声,未尽之言散在夜风里。 定远将军府,惠宁长公主一得到消息就摔了一屋子的珍器重宝,周韵在宫里说的话就如同扇了她一巴掌。 她从小到大,从没受过这种羞辱,尤其是亲弟弟做了皇帝之后,孙氏作为儿媳自然是在一旁劝着,可是长公主发起火来,谁也劝不住,她挨了骂便只能像个木桩子一样站着。 「你说昨日去周家的时候见到秦氏了?」 孙氏点头称是,长公主眼中冒着火,她看上周家的闺女也有趁机拉拢孟长安的意思,现在看来他的态度很明显了。 惠宁长公主冷哼一声,狠狠一拍桌子:「这口气我若是忍下了,还真当我是好欺负了。」 圣旨下来,周韵别提多高兴了,周继宗和杜氏虽然希望女儿有个好前程,但也不想看她整日郁郁寡欢的样子,只是碍于长公主的权势,他们不敢拒绝,如今连皇上都下旨让周韵自己做主婚事,他们正好顺水推舟拒了这门婚事。 在家里等着宣旨太监宣读完圣旨,周韵开开心心地到了厂督府,对秦绵道谢的同时,顺带着狠狠夸了一通孟长安。 「我表姐夫真厉害,他还没进宫就派人给我送了一张纸条,让我跟皇上求赏赐,婚事自主,我还以为这事多难呢,结果他轻飘飘地就解决了。唉,他可比我大哥那榆木脑袋聪明多了,表姐,你真是嫁对人了。」 秦绵见她越说越不着调,赶紧去捂她的嘴,她们正闹着,却听下人来通传,定远将军府来人了。 秦绵带着周韵到正厅去见人,来人是一个年纪不小的嬷嬷,说话时眼睛仿佛长在天上,傲气得很。 秦绵听她自称是长公主的贴身嬷嬷,也只是淡淡地问候一声,这明摆着就是长公主心气不顺来寻她们晦气了。 「奴婢是来替长公主送帖子的,我们城外一处皇庄荷花开了,公主请了各家去看,还请孟夫人和周娘子一定赏脸,公主对二位可是格外重视的。」 秦绵脸上挂着客套地笑,并不热情。「多谢长公主抬爱,还请嬷嬷回去禀报一声,我们一定到。」 那老嬷嬷轻蔑地看了她们一眼就离开了,周韵不服气:「表姐,长公主一看就没安好心,咱们去了不是得受气吗?」 秦绵摇头:「推不了的,长公主在皇上心里不一般,不能真结仇了,这事我们已经获利了,无非是遭她奚落几句出出气,她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 孟长安回来得知后,也没非拦着她不让去,只是多派了一倍的番役跟着她,嘱咐道:「若是她敢害你,只管动手,本督有法子对付她。」 于是秦绵便带着一群护卫声势浩荡地出发了,她在定国公府接上周韵直奔城外惠宁长公主的皇庄而去。 城外皇庄,已经有人先到了,惠宁长公主在一间小厅里会客,厅里坐着的正是许久不出门的长宁侯夫人陈氏和少夫人邵思岚。 长公主提到秦绵,两人的面色都不好看,陈氏恨恨地道:「当初她还未与泽儿和离就已经搭上了孟督主,且借着孟督主的势来欺凌我这个婆母,真是心肠歹毒。」 长公主闻言点头,对陈氏的话有些相信,邵思岚在一旁继续道:「公主有所不知,我听说秦绵那表哥也就是新科状元周琦裕也喜欢她呢,他们二人时常在定国公府私会,也不知孟督主知不知情。」 长公主听她们一说便觉得秦绵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对她越发看不上。 皇庄里各家的女眷陆续来了,长公主也就不与陈氏和邵思岚多说了。秦绵与周韵到的时候,长公主果然冷脸以对,庄内的下人也不冷不热的,女眷们一见公主这个态度也不敢与她们说话。 秦绵在厅里挑了个不起眼的位子拉着周韵坐下,任凭别人如何看她,她依旧气定神闲,长公主特地让下人不给她们上茶,她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半响,长公主先忍不住了,对众人说了声乏了,就回去休息了。 秦绵和周韵被带到最偏僻的一间客房,里面没打扫过,都是灰。周韵气的骂道:「这是给人住的吗?再说不是赏荷花吗?怎么又住下了?」 秦绵用手在面前挥了挥,对周韵道:「荷花早上才开得好,这会儿天都快黑了,荷花都合起来了。」 v第五十四章[11.18] 「再说不住这一晚,怎么折腾我们。」 她面色沉静喊冬枝她们来收拾,自己坐到小院里的石凳上,拿扇子扇风。 周韵苦恼:「那是不是连晚膳也没有了?」 秦绵:「依着公主的性子很可能给你吃些虫子之类的东西。」 周韵无奈望天,她憋着气,跟秦绵说想出去转转,秦绵一看已经到了晚膳的时候,公主应该在用膳,不会跑出来为难,就答应了。 周韵没敢走太远,她们这院子本就偏僻,她怕自己迷了路回不来。走着走着,见前方不远有个小池塘,周围有假山,附近草长得很高,池塘中间还有个用来观景的小亭子。 这地方周围都被假山挡住了,草又生的杂乱,基本是没人来逛的。周韵再往前走,就听见了说话声,她好奇一看,才发现亭子里还坐着两个人,只是刚才离得远她没看清。 周韵看着那眼熟的二人眯起了眼睛,邵思岚和尹子超,他们竟然在一起。 周韵想也没想就蹲在草丛里偷听,又高又密集的杂草将她整个人都覆盖住了,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那边两个人自以为隐秘的说话声全传进她耳朵里。 「子超哥哥,你就帮帮我吧,我现在这么苦,都是拜秦绵所赐,难道,难道你不心疼我了吗?」 「可,这要是被抓住了,我的名声怎么办?」 「我有法子,我能模仿秦绵的笔迹,到时就说她勾引你,有长公主在,你还怕什么呢?」 「我这不是怕孟督主吗?」 「她勾引你,孟督主来了也是惩治她,你怕什么?」 尹子超最终还是被说服了,周韵气得直喘,那边两人又开始浓情蜜意地做那有伤风化之事了,她捂着眼睛往后退,恨不得现在出去宰了他们。 假山旁的小路上,宋宥钦被小厮推着出来散心,他本来不想来的,但长公主非说让他来这里休养几日,姑母盛情难却,他只得答应了。 走到假山旁,他依稀听见一些暧昧的声音,但他只是瞥了一眼,就想离开,这时路边的草丛里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宋宥钦与小厮停下来,就看见一个穿着藕粉色衣服的女子从草丛里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回头恰与他们对视。 小厮张大了嘴,发现周韵对他比了个手势才没出声,宋宥钦讶然:「怎么是你?」 他话还未说完,周韵一个箭步冲上来捂住他的嘴,宋宥钦呆了呆,耳朵悄悄的红了。 她身上是一种清冽的草木香,闻着不腻人,就像她的人一样。 周韵放下手,他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失落。然而更让他惊讶的事发生了,面前的女子竟然弯下腰一把将他连人带轮椅的都抱起来,急走了几步,藏到更为偏僻的假山后。 小厮嘴还没合上,如今又傻了眼,这是哪来的大力士?真是世所罕见。 周韵放下人后, 赶紧对小厮招手,让他也藏过来。小厮傻愣愣地走过来, 看周韵的眼神十分怪异。 宋宥钦已经顾不上震惊了, 周韵离他太近了, 风一吹她的发梢会轻柔地拂过他的脸,宋宥钦微微侧过头,想离那恼人的发丝远一点。 「周,周娘子怎么在这里?」宋宥钦一开口,竟然有些磕绊。 周韵食指竖起,对他嘘了一声,宋宥钦视线微垂, 闭了嘴。 周韵从假山的空隙里往亭子里面瞄,不知看到了什么,立刻捂住眼睛转身,嘴里小声嘟囔:「眼睛要瞎了。」 她想了想,看着低头不语的宋宥钦眼睛一亮。宋宥钦正兀自低落的时候,面前的女子就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他惊讶地抬头, 撞进一双明亮清透的眸子里。 周韵语气凝重:「王爷, 你帮我个忙, 在这盯着, 我去去就回。」 宋宥钦如同被蛊惑一般愣愣地点头, 女子对他绽放一个灿烂的笑, 飞快地离开了。 她跑得快脚步又轻, 很快就不见身影了,宋宥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那里曾经被一股温暖的力量触碰过,暖到他心里都在发烫。 周韵一溜烟跑回与秦绵同住的客院,进去后找到正在吩咐婢女收拾的秦绵,拉着她把刚才看见的事讲了一遍。 秦绵眉心微蹙:「这个尹子超就是原先要与你说亲的人?幸好没嫁给他。」 周韵着急道:「表姐,你还说这个干嘛?咱们得想办法戳破他们的阴谋!」 秦绵有些为难,周韵只听见这一段,还不知道邵思岚的具体计划,如今只能先防着了。 她沉思片刻,吩咐冬枝去把高胜叫来,高胜是孟长安派来保护她的,功夫不弱,秦绵进皇庄之前,让他带着人隐在附近,紧要的时候可以帮上忙。 不一会儿,冬枝就带着伪装成下人的高胜和他手下的两个番役进来,高胜恭敬行礼:「夫人,卑职怕引起怀疑,只带了两个功夫最好的过来。」 秦绵点头,这皇庄里唯一能调动护卫的就是长公主,她总不敢明目张胆的派人来害她,再说这事与长公主不见得有什么干系。有高胜在,对付两个偷偷摸摸的小贼不成问题。 「高百户,劳烦你今夜在院子里守着,但凡有人鬼鬼祟祟地进来,都先堵了嘴扣下来。」 高胜应下,秦绵微微放下心。邵思岚话里提到能模仿她的笔迹,应该是要利用尹子超往她身上泼脏水,可是任她计划再周详,只要没人能靠近这间院子,那也是白搭。 晚上若是尹子超真的摸过来,那正好将计就计。 周韵跑了一圈,肚子咕噜一声,她苦恼地道:「表姐,我好饿。」 她一想到今晚连吃的都没有,不禁悲从中来,秦绵笑着点点她额头,道:「等着,我让冬枝带了食材,咱们今天吃涮锅。」 v第五十五章[11.18] 周韵哇了一声抱住秦绵,冬枝几个将锅子端进来,还有青菜和肉丸子,青虾细面等食材。 食物煮熟之后,周韵双眼放光迫不及待地夹了一个肉丸子吃。吃着吃着,她就觉出了不对劲,像是忘了什么似的。 「哎呀。」她一拍脑门:「我这个脑子,我把那哑巴王爷给忘了。」 秦绵不明所以地问:「什么哑巴王爷?」 周韵解释:「我刚才脑子一抽,没想那么多就让他先帮我盯着,如今那两个人怕是早走了,也不知他还在不在那里。」 她说完,又往嘴里塞了个肉丸子,嘴里鼓鼓地跑出去了。 眼看天色渐黑了,假山那头的亭子里也没动静了,宋宥钦还是固执的在这里等着。 小厮劝他:「王爷,您身体不好,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宋宥钦摸了摸自己的右手,冰凉一片,少女带给他的温度已经消失了。他仰头看了看暗色的天空,黯然道:「再等等吧。」 天色完全黑下去,宋宥钦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对小厮道:「回去吧。」 小厮上前推轮椅,刚走两步车轮却像是被什么卡住似地推不动,他正着急,身后忽然出现一双手,将轮椅微微一抬,而后轻松地往前推,小厮擦了擦汗,道了声谢。 宋宥钦已经闻到身后那缕清冽的香气,正发愣时,周韵已经低下头,在他耳边低声道歉:「对不起呀王爷,我把你忘了。」 宋宥钦枯寂已久的心像是注入了一股温水,他轻声回答:「没关系。」 周韵一路把宋宥钦送回他的院子,推着轮椅走的飞快,小厮在后面跟着都费劲。 「终于到了!」周韵舒了口气。 宋宥钦问道:「周娘子有急事在身吗?是本王耽误你了。」 周韵有些不好意思,这哑巴王爷人不错呀,不只不怪她把他晾在那里那么久,还担心误了她的事,跟她道歉。 她直愣愣地说了实话:「不是,我表姐准备了涮锅,我急着回去吃。」 见宋宥钦看着她不说话,她觉得有些窘迫,干笑了两声,转身跑了。 宋宥钦在院子里呆了半响,小厮问道:「王爷,您晚膳想用些什么?」 宋宥钦想了想,回答:「涮锅。」 晚膳后吃饱喝足的周韵回去自己的房间歇着了,秦绵已经安排好让高胜带着人守在院里,并且还让冬枝她们在堂屋里守着。 确认没什么疏漏后,她才手里握着一把匕首躺在床上歇下了。 入夜后,高胜警惕地守在院门口,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传来,让他惊了一下,难道他们想错了,真有人敢带人硬闯进来? 高胜眼神戒备地盯着门口,无论来多少人,决不能让他们伤害夫人! 来人一把推开院门,高胜抽刀的手在看清那人脸的时候顿住,诧异道:「督主?」 孟长安示意他小声些,高胜立刻压低声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孟长安。 孟长安让身后的番役听高胜命令,便去了秦绵住的那间客房,堂屋里,冬枝几个看见他,都松了口气,觉得今夜定是没什么问题了。 秦绵此时突然惊醒,她从床上起身来到门口,听到有男子的脚步声,心里一惊。 有人偷偷进来了,而且连高胜也没能对付得了,她那几个婢女也不知道如何了。 秦绵手心里冒汗,抽出了匕首藏在门后,那人一推门,她就闭着眼睛手里匕首挥过去。 一只有力的手捏住她的手腕,匕首随之掉落在地。 孟长安顺手一扯,那小女子就乖乖入了怀。 「干什么?谋杀亲夫啊?」 秦绵睁眼,一见是他,捏起拳头捶过去,气恼道:「怎么是你呀,你吓我作甚,万一真伤着了怎么办?」 孟长安轻哂:「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还想伤到本督?」 秦绵气呼呼地不说话,孟长安捏她的脸,沉声问道:「你猜本督为何深夜来此?」 秦绵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孟长安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字条递给她,咬着牙道:「有人送信到东厂,让本督来捉奸的。」 秦绵一看那纸条就笑了,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她对孟长安眨了眨眼,问道:「那督主可得看仔细了,这里可有奸夫啊?」 孟长安一把抱起她朝床上走去,嫌弃床硬,让她伏在自己身上,秦绵不自在地挪了挪,他可比床硬多了。 他轻拍着她的背,「小没良心的,本督担心你着了道,一路急赶过来,你不止不领情还敢笑话我?」 他越说越气去挠她痒痒,秦绵一边笑一边躲,这时,冬枝敲了敲门,道:「督主,夫人,高百户抓了个贼,已经按夫人说的堵了嘴绑上了。」 v第五十六章[11.25] 秦绵回了声知道了,孟长安挑了挑眉,手还放在她腰上,他趁机往上,如愿地摸到了一处柔软。 秦绵脸红打开他的手,道:「别闹,一会儿就该有人来捉奸了,督主可得做好当奸夫的准备了。」 孟长安眸色一深,低头咬上她的唇,低喃道:「那这奸夫本督可不能白当,总得占到些便宜才是。」 屋内的人正在耳鬓厮磨,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地进了院子,高胜已经命令东厂的人躲起来,顺便把抓到的尹家二公子也藏好了。 长公主深夜接到邵思岚的消息,便把皇庄里的女眷都叫过来壮声势了,她一进院子,就吩咐身边的丫鬟婆子进去搜查。 周韵气哼哼地出了屋,问道:「长公主这是干什么?」 长公主道蛮横道:「我丢了东西,各个地方都搜过了,就差你们这院子了。」她说完使了个眼色,两个婆子顿时冲进了秦绵那间屋子。 周韵假装拦了拦,她知道表姐都布置好了,里间是不可能有别人的。 然而进去搜查的婆子却跑出来大喊一声:「公主,奴婢看见里面有个男子,孟夫人她是在与人偷情呢!」 长公主闻言冷笑一声, 果然,她一看秦绵那狐媚样子, 就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 邵思岚眼里的得意掩饰不住, 陈氏也幸灾乐祸等着看秦绵倒霉。 周韵看着众人的反应直接懵了, 怎么回事?表姐房里怎会有人? 长公主吩咐婆子:「去把里面那两个伤风败俗不知羞耻的人抓出来。」 婆子转身进屋,却被迎面一脚踹了出来,孟长安这一脚太重,让那婆子趴在地上,嘴角溢血,半天都起不来。 他在门里,长公主看不见, 还当是秦绵那奸夫耍威风,连忙命令守在院外的侍卫:「来人,把那腌臜东西给我绑了。」 不等侍卫上前,里面的人冷哼一声,声音阴寒无比:「长公主好大的威风,捉奸捉到本督头上来了?」 孟长安与秦绵相携着出来,两人俱是穿的整齐, 显然早有准备。 长公主满脸震惊, 邵思岚站在她身边, 心里不停地下沉, 孟长安怎么会来的这么快?她心里算计好的应该是他来的时候看见尹子超拿出来的信, 怀疑秦绵。 可现在一切都乱了, 尹子超也不见了, 她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孟长安手掌轻轻一合,啪的一声轻响,高胜带着番役把尹子超押了上来。 高胜在孟长安的示意下拿走他嘴里塞的粗布,尹子超惊恐地向长公主求救:「母亲,救我啊。」 长公主慌了神,勉强冷静下来,问道:「孟督主,这是何意?」 孟长安冷笑:「他深夜鬼鬼祟祟地在我夫人客居的院子门口晃荡,意欲图谋不轨,本督就让人先绑了,准备明日移交大理寺查办。」 长公主怒目而视:「不可能,你这是诬陷。」 邵思岚这时突然开口:「长公主,我看二公子也不可能是自己要来的,说不得是什么人引着他来。」 长公主眼神一眯,说道:「超儿,你别怕,告诉我你为何来此?」 尹子超哆哆嗦嗦的,见邵思岚恳求地看向他,心一横张口诬赖:「是孟夫人给我写了一封信,让我深夜来此,说,说爱慕于我。」 听了他的话,秦绵脸上非但不惊,还笑了笑:「信呢?拿出来看看吧。」 高胜听了吩咐从尹子超身上搜出一封信,想要递给孟长安时,秦绵忽然道:「还是让长公主先看吧。」 长公主接过信看完,面露鄙夷看着她:「无耻贱妇,你还有何话说?」 孟长安拿过信扫了一眼,嗤笑道:「这根本就不是我夫人的字迹。」 邵思岚这时急了,不管不顾道:「怎么不是,孟督主该不会为了自己的面子刻意遮掩吧?」 孟长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邵思岚不禁往后退了一步,狠狠抖了抖。 长公主已经恢复了镇定,嘲讽一笑:「梁少夫人说的有道理,我家超儿的品行我还是信得过的,定是有人存心勾引,他无奈之下才想来当面拒绝。」 她张口就颠倒黑白,秦绵忍不住笑起来:「我能证明这封信不是我写的。」 「冬枝,拿笔墨来。」 冬枝把笔墨和宣纸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秦绵照着信上的内容又写了一遍,两张纸上的字迹完全不同。 邵思岚笑了一声:「这能证明什么?不过是怕露马脚临时改的。」 秦绵:「这么多人盯着,我仓促写完,若这封信是我写的,如何能顺畅地变换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字迹。」 「不过,这封信跟我小时候的笔迹的确很像,只是模仿的不到家,这写信之人有个小习惯,每次写捺的时候,收笔都喜欢微微上挑。」 在场有一位大学士之女,从小喜欢研究书法,接过去一看,道:「确实如此,这两封信断不可能是一个人写的。」 众人都愣了,那这信到底是谁写的。 秦绵:「若单论这笔迹和下笔的习惯,我倒是知道一个人,梁少夫人,你说呢?」 邵思岚慌乱反驳:「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兴许,兴许是你让婢女写的呢。」 v第五十七章[11.25] 冬枝几个闻言挨个写了几个字,她们虽然识字,但写出来可就难了,不是歪歪扭扭,就是鬼画符一般。 周韵忍了半天,终于受不了了,站出来指着邵思岚道:「你还狡辩什么呀?我都看不下去了,今天傍晚我还见你与尹二公子私会密谋呢。」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震惊不已,许多人都用异样的眼光去看陈氏,陈氏惊叫:「不可能,你个死丫头瞎说什么?」 恰在这时,昭王听见动静,又得知是周韵住的院子出了事,被小厮推过来。 周韵看见他,对众人道:「我没瞎说,我有人证。」 邵思岚虽然心里发慌,但还是讽刺道:「你不会说是你吧?你可是孟夫人的亲表妹,做不了这个人证。」 周韵气鼓鼓地走到宋宥钦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道:「王爷,你今日就在假山后,都看见了是不是?」 面对她倔强又耿直的目光,宋宥钦霎时心跳如擂鼓,他不关心世间一切人和事,这一刻却生出了不想让她失望的心思。 他轻轻点头:「嗯,看见了。」 周韵对他笑了笑,回头道:「姓邵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邵思岚见所有人都怀疑地看向自己,尤其是长公主目光中冷漠的审视,她摇头:「不是我,是,分明是他们以势压人,包庇秦绵。」 孟长安轻嗤一声,眼神不耐烦地扫过这群人,「既然查不出结果,就把尹二公子送去大理寺,再不行还有东厂。」 长公主一听东厂顿时急了,尹子超的反应更大,他听说过有人落到东厂手里被酷刑折磨的惨状,吓得直哭:「不关我事,是她,是她用美色勾引我,让我陷害孟夫人。」 这下众人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这邵思岚偷人在先,又陷害秦绵,简直就是一个毒妇。 陈氏反应过来尖叫一声上去扯她的头发:「你个不要脸的贱人,竟敢背着我儿子偷人。」 邵思岚痛呼一声,陈氏左右开弓扇了她好几个巴掌犹不解恨,还一口咬在她胳膊上。 邵思岚痛极,一把将陈氏推在地上,上前狠踹她几脚,她毕竟年轻,把陈氏踹的满地打滚。 「死老婆子,你整日摆婆婆架子,让我伺候你,我早就受够了。」 她崩溃大笑:「你们还不知道吧,梁明泽不能人道,是个废物。」 「他们侯府骗婚在先,我怎么就不能偷人了,你们以为要不是丈夫不行,我能看上尹子超这个空有力气的傻子吗?」 长公主气的眼里冒火,指着这两个人道:「反了,反了,把她们给我丢出去。」 立刻有侍卫上前把骂个不停的邵思岚和疼的起不来的陈氏拖了出去。 众人看了一场大戏,也不敢再留,生怕被这两个权势滔天的人记恨,宋宥钦临走时看了周韵一眼,有些不舍地被小厮推走,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最终,院子里只剩下长公主和她带来的人,周韵看着这架势觉得自己不好参与,转身进屋了。 尹子超还在那里淌眼抹泪的,长公主叹了口气,妥协道:「孟督主,你说吧,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儿子。」 孟长安假意不知她的意思:「那得要审问之后才知道。」 长公主忍着怒气:「孟督主何必把事做绝,这事真闹到皇上面前,你我脸上都不好看。」 孟长安脸上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却气人:「长公主错了,要丢面子那也是你,本督与夫人可是受害者啊。」 长公主:「……」 你们算哪门子的受害者,分明就是存心来打我脸的! 她硬挤出一丝笑:「听说孟夫人身子弱,我这庄子里有一处温泉,效果极好,不如就送给孟夫人吧。」 孟长安笑了笑,他自然见好就收,虽然现下手里握着长公主的把柄,他也并不想把她逼急了。 何况温泉……经常带着他的小夫人来泡一泡也挺好。 「本督可以放过他,但从今以后别让本督再看到他,否则……」 长公主脸色难看,孟长安的意思是要让尹子超离开泰安成,并且永远不能回来。她看着儿子哭的可怜兮兮的,闭了闭眼,只能答应了。 次日清早,众人看了昨夜的热闹,谁也没有心思再留下来看荷花,纷纷离开,长公主也一大早就带着儿子回了将军府。 倒是秦绵她们很有闲情,留下赏了荷花又吃了一顿用庄子里现摘下来的时蔬做成的早膳。 早膳后,孟长安有公务在身就先回去了,周韵一听说这庄子是秦绵的了,欢欢喜喜拉着她逛了一大圈。 她们下午才回,一到城里便听到大街小巷都在议论长宁侯府的事,昨天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这事传的沸沸扬扬。 当然没人敢扯上厂督府和将军府,说的无非是侯府少夫人偷人,被婆婆抓住还殴打婆婆,长宁侯府骗婚,梁世子那方面不行之类的。 秦绵只当是个笑话,在马车上笑了声,谁知第二日事情愈演愈烈。听说邵思岚与陈氏又打起来了,这次邵思岚发了狠抠瞎了陈氏的眼睛,梁明泽写了休书,邵思岚疯疯癫癫被送回娘家,邵御史爱惜名声,把她送到尼姑庵里清修去了。 青桃叽叽喳喳地说起这些事时,秦绵正在园子里修剪花枝,时间过得真快,不过半年,这些人都倒了霉,善恶到头终有报。 她曾经以为永远也无法报仇,最好的结果不过是陪伴父亲一起流放北地,平平安安过一世,那些仇怨也许要带到下辈子。 可是她遇见了孟长安,从此飘飘荡荡的身和心都有了寄托。 v第五十八章[11.25] 他说会永远护她,她信。 未至盛夏, 天气就闷热得让人烦闷,只有入了夜, 才能感受到些微沁凉。玉瑕宫里, 昭昌帝临窗而坐, 德妃亲自端了冰碗来给他消暑,见他正坐在那里看着玉瑕宫西面出神。 「皇上,用些冰碗,解解暑气吧。」 昭昌帝这才回了神,嗯了一声,接过冰碗在手里握着,并不食用。 「这些天, 你辛苦了,过几日还要安排一下避暑事宜,你也注意些身子,别累病了。」 难得从他嘴里说出这些关心的话,德妃几乎是受宠若惊:「皇上,臣妾不辛苦,能为皇上分忧, 臣妾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昭昌帝看了她半响, 叹了口气道:「朕知道, 你对朕的用心。」 他将视线又转向窗外, 盯着不远处宫殿顶上的一角, 幽幽开口问道:「你说她对朕到底有情无情?」 他像是在问德妃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德妃低头掩饰眼里的一丝狠意, 而后抬头温婉一笑:「皇上,夜深了,该就寝了。」 昭昌帝似被惊醒,眯起双眸看了德妃一眼,道:「朕还有些事,爱妃早些休息吧。」 昭昌帝离开后,红芍上前来吩咐小宫女把那碗被昭昌帝握得温热的冰碗撤走,见德妃神色不虞,连忙让殿内的宫女都下去。 「娘娘,皇上一直看着那边,是想去姝妃那?」 德妃冷笑:「姝妃?不过是个有趣些的宠物罢了,皇上心里真正想着的是长思宫那位。」 长思宫离德妃住的玉瑕宫不远,这宫殿的名字是昭昌帝亲自取的,可见宁妃对他意义不一般。 她本以为,遭受背叛,他会忘了那个女人,看来是她错了。 红芍听了德妃的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面露凝重:「娘娘,今日奴婢听见直殿监的小太监闲聊,他们说起宁妃当年生下的那个孩子。」 德妃微微皱眉:「那孽种还没死?」 红芍:「不只没死,还活的好好的,奴婢给了银子才从小太监那里套出话,听说是司礼监上头有人吩咐要照看他呢。」 德妃心里一惊,司礼监里里外外全是孟长安的人,她不信有人敢自作主张与那孽种有牵扯,这个人必定是孟长安无疑。 孟长安为什么要看顾他?他手握大权,若是真要辅佐那孽种,她的七皇子该怎么办?如今皇上态度已经渐渐软化,说不准真会想起那孽种…… 德妃越想越慌,红芍劝道:「娘娘,您不能自乱阵脚,眼下什么都不知道,还不能太早做判断,不如想个办法打探消息。」 德妃攥紧手心,「怎么打探?孟长安身边铁桶一片,想安插人根本就行不通。」 但她这一着急,还真想起个人来。「从孟长安身上无从下手,但他不是刚娶了妻吗?」 红芍:「娘娘的意思是利用那秦氏帮您探听消息?可她是孟长安的夫人,如何会帮我们?」 德妃笑道:「孟长安是一个太监,秦氏不至于真跟他一条心,总得给自己谋一条后路吧。本宫瞧着,那秦氏是个蠢的,估计挑拨几句就晕头转向的了。」 红芍仔细回忆着上次东宫走水时秦绵的反应,的确没什么特别之处,便笑着赞了一句:「娘娘高明。」 次日是休沐日,孟长安难得悠闲,在花厅里与秦绵对弈。 秦绵嫌热,只穿了一件樱粉色齐腰襦裙,衬得她肤色莹白,如琼脂美玉一般。 孟长安眯着一双凤眸,随意落子在棋盘上,见对面的小女子嘴角得意一弯,他也跟着笑了笑。 「无趣,不如我们赌一赌胜负?」 秦绵抬眸,见他幽深的目光望过来,不禁有些心慌,孟长安这些时日对她越发痴缠了,有好几次,秦绵都觉得他肯定压抑不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可他都忍住了。 「赌,赌什么?」秦绵有些心肝颤地问。 孟长安挑眉一笑:「我输一局便答应你一件事,你输一局就亲我一下。」 秦绵愣了愣,而后脸色一直红到耳根。 「不行,换一个。」她低头,逃离孟长安那深不见底的目光。 孟长安轻嗤一声,用起了激将法:「夫人难道害怕输给本督?那便算了。」 秦绵看了一眼棋盘,孟长安下棋杂乱无章,刚才他们下了三局,他都输了。想到这里,秦绵心里松了松,道:「我才不怕,督主可要说话算数。」 孟长安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夫人也要守承诺啊。」 他们很快开了下一局,与方才不同的是,孟长安步步紧逼,几乎是杀气腾腾地赢了秦绵。 秦绵眉心一拧,道:「这局不算,我分神了。」 孟长安凝眸看着她,面露威胁:「嗯?」 秦绵咬着唇,恳求道:「再来一局,我这次不会输了。」 孟长安扬眉一笑,忽然变得十分好说话:「也成,那就先欠着。」 之后,一局又一局,秦绵再也没赢过,直到下到第七局,她喊了停。 v第五十九章[11.25] 「你开始是不是故意输给我的?」秦绵又气又恼,潋滟秋眸里全是怒气。 孟长安看着她低笑:「夫人真是傻得可爱。」 秦绵愤怒地起身要走,孟长安伸手将她扯到面前。 「想耍赖?」 秦绵心里有气,不情不愿道:「你欺负人,那些都不作数,最多就亲一下。」 孟长安黑眸微闪,声音低沉:「那就每日亲一下。」 「你再耍赖,本督可就不客气自己来讨要了。」 秦绵抿了抿唇,勉强答应了,孟长安坐在那里仰起脸等她。 秦绵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俊脸,心跳开始加快,她目光落在他微微上翘的薄唇上,那唇角的轮廓棱角分明。 秦绵有些难为情地避开眼,双手捧着他的脸,俯身去吻他的额头,却没防备孟长安伸手按着她的后脑,微微抬头捉住她红润的唇,吻得极深。 一吻后,秦绵羞恼地推开他,捂着唇离他远远的。 孟长安刚想借机调笑几句,这时小猴子进来递给他一张字条,他看了一眼深深皱起眉,对秦绵道:「我进宫一趟,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晚膳不用等我。」 秦绵还没来得及应声他就走了,也不知是什么事这么急? 午后,堂屋里没有一丝风透进来,秦绵受不住这种闷热,正要去园子里纳凉,却听府里管事来寻她,说是宫里来人了。 「你说德妃娘娘请我进宫叙话?」 德妃宫里的管事太监低头应是,秦绵对他有些印象,那日粽子宴时就是他在负责安排坐席。 德妃如今掌管后宫,若是直接拒绝免不了伤了她的颜面,秦绵心里掂量着,她还得去一趟,大不了就装傻充愣糊弄过去。 思及此,她便答应了,让管事备了马车,跟着那太监进了宫。 玉瑕宫里,德妃听宫人通传说孟夫人到了,满意一笑,心道:只要人来了就好办。 秦绵进了正殿,只装出一副怯懦的样子,有些紧张地给德妃行礼:「德妃娘娘万安。」 德妃热情地下来扶起她,微笑着道:「你这孩子,怎的如此多礼,快让本宫瞧瞧,长得可真好。」 德妃一边夸她,一边让她与自己一同坐,秦绵忙说不敢,拘谨地坐在下首。 德妃也不勉强她,让红芍赶紧上最好的茶。 「我一见你心里就喜欢,可惜上次时机不好,没能与你说几句话。」 秦绵低头,木楞地应道:「妾身当不得娘娘如此抬爱。」 德妃见她如此不通人情,眼里闪过一丝轻蔑,脸上却十分亲和:「本宫听说了前几日长公主皇庄上发生的事,想替本宫那不成器的侄儿跟你赔个不是。」 秦绵抬头,有些天真道:「不用,长公主已经将那皇庄赔给妾身了。」 德妃脸上的笑意一僵,随即若无其事道:「那赔礼算是长公主给的,本宫这里新得了一箱珍珠,回头让人给你送过去。」 秦绵闻言脸上的笑更灿烂了些,德妃掩饰眼底的讥讽,到底是个眼皮子浅的,一箱珍珠就打发了,孟长安手里什么没有,想来也是表面上宠爱她,舍不得为她花钱。 「孟督主是个大忙人,这一忙起来难免顾不上你,你若是觉得日子难熬,就多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 秦绵感叹:「是啊,督主那么忙,还时常抽时间陪妾身下棋赏花,妾身这心里难安啊,督主他待我实在太好了。」 德妃盯着她额角青筋直跳,她竟然觉得孟长安待她好,那样一个人也会有心吗?这秦氏果然是个傻的。 只是这样一来却不好办了,她看着对孟长安那阉人是真心的,那该如何从她那里打探孟长安的事呢? 德妃随意一瞥窗外,倒让她想起一个人来,她微微一笑,对秦绵道:「想不到孟督主是个会疼人的,本宫还以为除了姝妃妹妹,他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呢。」 「哎呀。」她忽然掩住唇:「你瞧本宫一高兴就胡言乱语起来了,说这些干什么呢?」 秦绵终于如她所愿的露出了一丝惊慌,德妃趁机添油加醋:「你可别多心,孟督主与姝妃妹妹不过是走得近了些,姝妃妹妹是孟督主带进宫的,孟督主或许因着这缘故对她多有照拂。」 秦绵听了她的话已经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德妃道:「呀,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快喝口茶缓一缓。」 德妃亲自走下来给她递茶,秦绵颤抖着手接过,才喝了一口,就抑制不住呛咳起来,那口茶水全往德妃身上喷过去了。 她惊慌失措地请罪:「妾身不是有意的,请娘娘恕罪。」 德妃尽管躲得快,裙子上还是浸上一些茶汤,想起那浅黄色的水迹中还混杂着秦绵的口水,她狠狠蹙了蹙眉,才忍住了那股恶心。 「无碍的,你也别往心里去,孟督主他还是在乎你的。」 德妃勉强笑了笑,好心地安慰秦绵。 秦绵没回答她的话,像是魂都丢了,德妃拍了拍她的手:「你今日就先回去吧,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本宫。」 秦绵感激地看她一眼,而后浑浑噩噩地离开了玉瑕宫。 v第六十章[11.25] 她走后,红芍不解地问:「娘娘,就这么让她回去了?」 德妃冷笑:「这事急不来,先让她与孟长安离了心,再图谋其他。」 玉瑕宫外,冬枝有些担忧地道:「夫人,您别难受,奴婢觉得督主并不是德妃娘娘说的那样。」 秦绵一改先前在玉瑕宫里天真怯懦的样子,嘴角轻轻一勾:「我知道。」 冬枝惊讶,而后也笑了,她总觉得她们家娘子自从嫁给孟督主,性子都变得与他有些像了。 秦绵带着冬枝出了玉瑕宫直接往西面的甬路走, 从这边出宫要更近一些,路过最近的宫门时, 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 霁月宫, 她听德喜说过,这里是姝妃住的地方。 秦绵随意一看就收回视线,正当她要拐到另一条路上出宫时,身后的冬枝忽然上前拉住她:「夫人,你看。」 秦绵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只见孟长安独自一人从霁月宫出来,往相反的一边走了。 秦绵怔了怔, 难道他急着进宫是来见姝妃吗?想起刚才德妃说的话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她知道德妃多半是在刻意挑拨,但真的见到孟长安从姝妃宫里出来她心中依然有些酸涩。 「夫人,要不您跟上去问问?」 秦绵嘴角绷着:「算了,咱们先回去吧。」 孟长安也许是真的有事与姝妃商谈,何况在皇宫里追着他问,传出去也不好听, 她想着还是等晚上再说。 秦绵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但她从宫里出来到坐上马车这一路, 脑子里挥之不去都是孟长安从姝妃宫里出来的画面。 她心烦意乱, 这时下腹一阵坠痛, 秦绵眉心微微蹙起, 脸色苍白了起来, 额上也冒出冷汗。 冬枝见她面色不对连忙关心道:「夫人,您怎么了?」 秦绵痛的一张小脸都皱起来,「我好像来月事了。」 秦绵的月事一向不准,甚至有时要推迟一个多月,冬枝掏出帕子给她擦汗,又吩咐车夫快点回府。 马车到了厂督府,秦绵被冬枝搀着进去,一路扶着她进了卧房,秦绵忍着疼打理好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歇着。 秦绵迷迷糊糊躺了一会儿,冬枝端来一碗红糖姜茶,她捏着鼻子喝了几口,可刚喝下去没多久就吐了。 冬枝心疼:「怎么这么严重,奴婢就说您不要贪凉吃那么多冰碗。」 秦绵没有力气,只能朝冬枝摆摆手,虚弱道:「行了,我躺一会儿就好了,你们先出去吧。」 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她觉得好了一些,这时冬枝轻手轻脚打了帘子进来,扶着秦绵虚软无力的身子,到堂屋中坐着。 「夫人,奴婢叫厨房做了红枣羹,还有您最爱吃的几样小菜,您用一些再睡吧。」 听冬枝一说,秦绵望了望天色,才知道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她声音微弱地问:「督主还没回来吗?」 冬枝摇了摇头,恰这时,德喜步履匆匆地进来,对秦绵道:「夫人,督主打发奴才回来说一声,他有事在身,赶不及回来用膳了,让您不必等他。」 秦绵声音有些闷:「哦,知道了。」 德喜见她面色苍白,以为是病了,连忙要去请太医来,秦绵叫住他,问道:「督主今日那么着急进宫是有什么事吗?」 德喜不知内情,只知道孟长安一进宫先去了御极殿见皇上,便道:「奴才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皇上紧急传召。」 秦绵抿了抿唇,搁在桌面上的手渐渐握紧,「没事,不用请太医,你先去忙吧。」 德喜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劝说,只得先下去了。 婢女们把晚膳摆到桌上,秦绵端起碗忽然又放下,语气淡淡道:「撤下去吧,我没胃口。」 她起身进了里间,冬枝担忧上前扶她,她却摇头拒绝了。 见秦绵又去床上躺着,冬枝无奈,只好让人把晚膳都端下去,轻轻带上了门。 秦绵面向床里,捏着被子的一角,眼睛渐渐红了。 德喜说他进宫去见皇上,可他分明就是去见姝妃了,也不知为何,她所有的聪明理智在这一刻通通都消失不见。 受到情绪影响,小腹疼的越发剧烈,秦绵全身冒着冷汗,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她不禁将脸埋在被子里。 片刻后,房间里传来压抑的抽泣声,秦绵肩膀一抽一抽的,捂着脸哭起来,心里的委屈像哭不尽一般。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宁为宦妻》卷一 作者:北岸 02、《宁为宦妻》卷二 作者:北岸 03、《宁为宦妻》卷三 作者:北岸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