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凤啼九天》 第一章 有风从城墙上猎猎吹过,呼啸着扯向远方。一双纤细雪白的脚踩了上去,而她的脚下就是几十丈高的城墙。 卫云兮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天,风吹散了流云,呼啸着南去,要冬天了吧。她恍惚一笑,忽地忍不住咳嗽起来。她捂住苍白的唇,咳得不由弯下了腰。 风越来越大,偌大雄伟的城墙上只有她娇小纤细的身子缩在女墙上一声声地咳着,揪心的咳嗽声,渐渐带了肺气。眼前开始模糊,她看着手心的血,吃吃地笑了起来。这么快就发作了?这破败的身子真的是不争气。 守卫城墙的侍卫突然发现了她,呼啸一声,所有的箭矢都纷纷对准了那一人。忽的,有人认出她来,大叫:“她是皇后!不要射!” 惊恐的呼声随风传了老远,她眨了眨眼,干脆坐在城墙上,享受着宫外自由的风,真好,如果当时能够逃出宫的话,这时候一定也是在吹着这样的风,自由自在…… 远远的,有一队人急匆匆赶了过来,当先一人,明黄的龙袍,俊魅冰冷的面颜上带着震怒,薄薄好看的唇紧紧抿着。当看到那城墙上孱弱的身影时,他终于忍不住一掠上十几级的台阶,向她奔去。 “卫云兮!你给朕回来!”他的怒吼令所有的人为之一震。 她慢慢转过头,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竭力辨认着他的轮廓:“慕容修……你来了?” “卫云兮!朕的话你没有听到吗?!给朕回来!”慕容修坚毅的额角上青筋暴出,一跃几步,几乎就要碰上她的衣角。 她忽的站起身来,避开了他抓来的手,羸弱的身躯被强风一吹,摇晃了一下。 所有人的陡然一窒,慕容修更是惊得后退一步:“你要做什么?!” 卫云兮咯咯笑了起来,苍白如雪的面上带着癫狂的绝望。 “慕容修,我都知道了!你还想瞒我多久?”她凄凉一笑,两行清泪从眼中滑落,那泪渐渐变成了血泪。而她犹如从地底而出的女鬼,凄美妖艳得不似真人。 慕容修脸上一白,所有的血液从脸上褪去:“你在说什么?” “我都听到了,卫家人都死了,他也死了!——”卫云兮绝美的脸上,血泪渐渐流成两道蜿蜒的血槽,似一把刀在她倾城的脸上刻下,令人怵然而惊。 慕容修冰冷的脸上终于裂开一道惊恐的裂痕:“卫云兮!你到底吃了什么?你在流血!你的眼睛在流血!” 卫云兮咯咯笑了起来,眼中涌出更多的血泪,血色模糊了眼前,天地间仿佛都是一片血红。 “卫云兮!朕……朕不准你死!”心口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冷冷地缩紧。他向她伸出手,但是却不敢再进一步。她的脚下就是几十丈的城墙,那么高,她一失足就是尸骨无存。 “不准?”她淡淡地笑了。她不会再害怕。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慕容修,若有来世,你我最好相见不相识……”她低低说完这一句,终于向后倒去,风更大了,她在他面前笑着坠落,坠落…… 第二章 三年前。 建王府,锣鼓喧天,宾客如云。 可在王府后的偏院中却是空无一人。大红的喜字贴在房门上,艳红的色衬着冷清的院落,更像是一种讽刺。在喜房之中,一位窈窕女子身着凤冠霞帔正静静坐在床前。 她的身边没有丫鬟嬷嬷,只有厅中烛火时不时耀出灯花“啪”的一声,然后归于寂静。 卫云兮看着眼前大红的绸布,伸出手慢慢揪下覆着自己眼前的龙凤盖头。耳边是前庭传来的喧闹声,行酒声,热闹非常,但是对于她来说这一声声不啻于一种深深的嘲讽。 她,卫国公掌心唯一的千金闺秀。名满南楚、才貌双绝的美人!与太子情浓意和,眼看着只差一道圣旨就要嫁入皇家入主东宫的准太子妃!如今却成了现在建王府新纳的侧妃。 多么讽刺! 可是父亲说,忍一忍,这建王亲自在皇上跟前求亲,应该很有诚意。 父亲说,这建王战场上杀伐决断,战无不胜,是个人中之龙…… …… 大红的盖头滑落在地上,卫云兮怔怔看着那栩栩如生的龙与凤,看得久了,竟生生打了个冷战。那用黑珍珠绣成的龙眼,那么黑那么冰冷,似极了那天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那么厌恶与狰狞…… 如果那一日不是遇到了他——京中传言冷酷残暴的建王,也许今天的自己一定不会是这样冷冷清清坐在喜房中,眼睁睁看着自己本该预定好的前路生生滑向一处深不可测的深渊…… “哗啦”一声,她还在出神,房门猛地被打开。卫云兮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怔,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那破门而入的男人。 他身上穿着大红新郎服,红艳的颜色衬着他如刀削斧刻的俊美容颜,更添魅惑,但是她却感觉不到他身上作为新郎的喜气,而是觉得森冷得发颤。他身姿很挺直犹如一把上好的宝剑,俊颜上的眼深邃得过于犀利冷酷。他大步向前走来,没有一丝迟疑,一举一动如训练有素的军人。 卫云兮有些发愣地看着他飞快走近,这才迟钝想起:哦,他本就是军人。京城中人人传言南楚挥师北伐北汉的时候,就是他下令坑杀了北汉的三千精锐,这样冷峻的容貌配着这样的传说,想来可信度也提高了几分。 卫云兮想着,胭脂都盖不住苍白的唇不由勾了出自嘲的弧度:这样可怕的男人,现在却成了自己的夫君呢。 很快那俊美而冰冷的男人在她面前站定,看着脚下被卫云兮扯掉的盖头,薄唇一勾,冷冷一笑:“怎么?嫁给本王你很不甘愿?” 他,就是传言中嗜血残忍的建王,当今皇上的第二皇子——慕容修! 第三章 卫云兮淡淡垂下眼帘,轻声道:“不敢。”她顿了顿,自嘲一笑:“不但不敢,而且云兮还要谢谢建王勉强收留云兮,不至于让云兮顶着不知廉耻的恶名成了京中的笑柄。” 她说着,抬起黑白分明的美眸,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 慕容修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卫云兮,冷面上渐渐流露极淡的激赏:“你很镇定。卫云兮,本王还以为你早就寻死觅活了。看来你与别的女子不一样。” “彼此,彼此。”卫云兮轻轻一笑,刹那间绽放的笑容犹如夜间突然在他眼前盛开的昙花,不过是一团雪白,却能看出万千风华。 “殿下也与别的男子不一样。”卫云兮轻声一笑,定定看着他:“不一样的无耻,下流!” 慕容修微微一怔,忽地哈哈一笑,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笑得欢畅。 卫云兮看着他笑,可下一刻她的下颌忽地一紧。慕容修已狠狠钳制住她,冷魅的俊脸靠近,一字一顿地问道:“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惹怒本王的后果是什么吗?” 卫云兮面上依然平静,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反问:“再坏的结果又能怎么样?一个月前诗社泛湖赏景,苏相国的千金苏仪把我推下水,你救我是不假。但是你为何故意在众人面前毁我的名节?污蔑你我已有肌肤之亲?” 自从在诗社偶遇他第一面起,他看着她眼底就只有厌恶憎恨。她以为他救她是出于好心。可当她回到岸上之时,他却突然对众人“深情款款”地说:他慕容修早就倾慕她,而且两人在落水之时亦是肌肤相亲,他一定要为她负责到底! 就是这一句话,令她从此在楚京再也抬不起头来。苏相国的千金苏仪早就垂涎太子妃之位,有了这个把柄之后更是暗中大肆杜撰她与建王如何“苟且”的丑事,短短一个月中,她犹如过街老鼠,人人侧目议论纷纷。 她明澈的眼中已渐渐有了水光,一个月来潜藏在心底的怒火屈辱在这一刻统统爆发。在卫府中闭门不出的日子里,她听着下人难听的议论,无时不刻想要在他跟前好好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为什么一定要亲手毁了她的名节,然后又亲自去向皇上请旨,再逼她嫁他为妾!只因他“不忍”她名节受损,无法嫁人! 慕容修冷眼看着面前的这一双美得惊人的眼眸,在这里面,他看见的只有恨,无尽的厌憎。 “因为你姓卫!”他低着头,在她耳边低笑,森冷的话犹如蛇:“你是卫国公的女儿。” 卫云兮心底一凉,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又是一个憎恨自己父亲的人!她正要说话。忽的慕容修猛地一扯“嘶拉”一声,她身上的大红嫁衣忽的被他扯成了两半。 第四章 嫁衣毁,姻缘断。 这是南楚的说法。所以每个南楚的新嫁娘出嫁之时都小心翼翼地保护好自己的嫁衣,生怕被什么勾破一角让自己美好的日子蒙上阴影。可是现在…… 卫云兮捂着那残破的半片嫁衣,看着面前步步逼近的慕容修,再也忍不住怒问:“你要做什么?!” 她身后便是床榻的最角落,已退无可退。慕容修冷笑着看着面前狼狈的卫云兮,把手中的半片嫁衣丢在地上,无情踩过:“还能干什么?与你洞房!” “什么!?” 卫云兮倒吸一口冷气,背上因这一句猛地冒出涔涔冷汗。她抱紧自己,抿紧苍白的唇,幽深的美眸定定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冷酷男人。她总以为自己被逼嫁入建王府已是最坏的结果,可是却没想到他总有办法让她认识到什么才是更糟。 “你不会以为本王娶你回府就只是摆设吧?”慕容修轻轻嗤笑,修长白皙的手指划过她细嫩的脸颊,像是高高在上的猎手欣赏着手中毫无反抗余地的猎物。 他的指尖带着弓箭磨过的茧子,刺刺的。这一双手不知沾染了战场上多少无辜士兵的鲜血。卫云兮忍着恶心,冷冷别过脸去。 慕容修看着她生涩的反应,更加靠近她,在她耳边不怀好意地吐着气:“春|宵一刻呢,我的爱妃……” 他还未说完,卫云兮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他向房门外奔去。她的动作很快,犹如脱兔。慕容修不提防被她推在一边。 逃!一定要逃!卫云兮脑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她不能跟着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男人成亲!这一场赐婚原来一开始是他的阴谋!他慕容修的阴谋! 她刚跑到房门边,腰间猛地传来一股大力。卫云兮惊叫一声,人已被他拦腰抱起,狠狠丢在床上。他丢得毫无怜香惜玉。巨大的力道令她的头狠狠撞上/床角。 她不由痛得弓起了身,尖叫出声。一股热流顺着额角缓缓流下,眼前有那么一刹那漆黑一片,脑中更是嗡嗡回响。 “想要逃?!你就等着看你们卫家一个个怎么死在本王眼前吧!”那道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冷酷地说道。 芙蓉帐中,他覆上,看着面前半昏迷的女子,深眸底掠过深深的厌恶,手狠狠一扯,把她身上单薄的中衣扯下。 “慕容修,你无……耻!”卫云兮眼中热泪滚滚落下,和着额角的血蜿蜒在枕上,那么诡异凄厉。 “无耻?卫云兮,你们卫家还有脸说无耻?”他冷冷地笑,看着她血流满面,毫无一丝一毫的怜惜:“天底下最无耻的,就是你卖主求荣的父亲!卫忠,卫国公!” 他的话音刚落,手又扬起,她的身上衣衫已被他统统扯掉。雪绸因大力划过皮肤留下清晰可见的红痕,热辣辣地痛。她早分不清是额角更痛还是身上更痛。 第五章 原来如此!原来一个月前他如此诋毁自己的名节,让自己无法与太子成亲就是这样的目的! 他要报复她卫家! 卫云兮忽地笑了起来,笑得心底一地冰凉。她知道自己今夜完了!彻底完了…… 慕容修看着她凄凉狼狈的样子,如墨玉的眼中掠过犹豫,但是很快,潜藏多年的恨意令他不再看她的脸。 卫云兮咬着下唇,咬得唇边沁出丝丝血迹,但是却一声不吭。 泪,不停地从她眼角滑落在枕上,濡湿了那枕上绣着的一对交颈鸳鸯。身上的他沉重如山,心中那一点点单薄的希冀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湮然泯灭。 脑海中,慕容云愧疚的温柔面孔一掠而过。 他说:“云兮,对不起。京中谣言纷纷……父皇母后不同意为我赐婚,你……还是跟了二哥吧。他会对你好的!” 他说:“云兮,我二哥面冷心热,他亲口说他喜欢你,他这样骄傲的人,难得喜欢一个女人。” 她想要辩解,不是这样的,慕容修根本不喜欢她!他在他面前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话!可是那清如芝兰的他却已转身,往昔温柔的背影带着颓丧,再也无法给她一丝一毫的希望与温暖。 也许本就是奢望,那么美好的男子从来不属于她。 她,卫云兮,被京城中人人戳着脊梁骨骂、出卖了前朝皇后卫忠的女儿! “在想什么?!”慕容修察觉到她的走神,狠狠捏着她细嫩的脖子。卫云兮猛地睁开眼,泪眼中都是深深的憎恨。走到这一步不过是命运又一次无情的安排,她已无法可说。 “在想着慕容云会不会来救你?”他贴近她的眼前,薄唇与她颤抖的红唇相近,他口中清冽的男子气息喷入她的口中,那么暧|昧旖旎,可卫云兮只觉得恶心。 她咬着牙一声不吭与他冷冷对视,清澈的美眸中犹如两团燃烧的火焰,那么明亮,看得慕容修心中一怔。这可不是虚荣懦弱女人应该有的眼睛。 可是很快他摒除了脑海中不该有的疑惑,冷笑着说道:“你别妄想了。软弱的慕容云是不会来救你的。他是被皇后那老妖妇养在深宫中的一朵花,他只会吟诗做对,他只会永远地谦卑有礼。他的手连一把刀子都不敢拿,他怎么会为你出头报仇?” 他的手越缩越紧,仿佛下一刻就要毫不犹豫地捏断她细嫩的脖子 卫云兮看着他,挣扎嘶哑地说了一句:“可是……他永远比你好!他永……远是身份尊贵的……太子!而你……不过是被皇上抛弃的儿子……” 她好不容易说完一整句,慕容修玄黑的瞳孔猛地一缩。覆着她的身子顷刻间散发出迫人的嗜血气息。他的手一点一点地缩紧,冷冷看着她脸涨红,呼吸困难。 “你很懂得激怒本王。”慕容修看着她毫无力道地挣扎,冷笑着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信不信,这新婚夜就是你明年的祭日?” 卫云兮早就说不出话来,空气越来越少,胸腔好像要炸开一样,在痛苦中她的神志开始恍惚。 案上红艳艳的龙凤烛在默默燃烧,仿佛看不见帐中挣扎。一室的喜字显得那么通红。她慢慢闭上眼,看着眼帘映着的血红,神志慢慢滑入血色的深渊…… 第六章 她要死了吗?也许她早就该死了,她是个不祥的人…… …… 血,除了血还是血……一片火海燃起,巍峨的宫殿在火海中吞没,宫人们四散惊逃。来不及逃开的宫人被冲来的士兵乱刀砍死。一地的血蔓延在她的脚边,无穷无尽…… 她怔怔站着,身后有人忽地凄厉惊叫一声:“云儿……” 她猛地回过头…… …… 慕容修冷冷看着她放弃了挣扎,心中的怒火奇迹般地消散。他冷笑一声,放开手。 “咳咳……”空气猛地涌入肺,卫云兮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慕容修却不容她缓过气,反手反剪了她细嫩的手腕,按在床头。 “你想死?没那么容易!”他 一切才刚刚开始,卫云兮!……他冷冷地想,更深加重了力道,身下的她一声惊呼,面色煞白如雪, 夜,还漫长。 …… 芙蓉帐暖度春|宵,可卫云兮从未想过自己的新婚之夜是这样度过,没有山盟海誓,甚至不揭盖头,也甚至不让她保留一丝尊严,就这样一遍遍地用各种办法羞辱她,让她惨叫讨饶。 她怔怔看着帐顶,听着身边慕容修浅浅规律的呼吸声,。这一辈子都挥之不去。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挣扎起身。身上青紫的淤痕深浅不一,像是他的诅咒。 他说,卫云兮,本王娶你就是为了羞辱你们卫家。你那卖主求荣的父亲想让你嫁给太子,想要一步登天荣华富贵,做梦吧! 做梦吧…… 他的声音一遍遍回荡,挥之不去。触目所及,一地的嫁衣如碎蝶,红艳艳的,那么讽刺。卫云兮木然地从柜子中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穿上,像游魂一样慢慢向外走去。 没了,什么都没了。 连她最后一丝可笑的尊严也在他的侵犯下分崩四裂。可是她的一遍遍求饶却换来他更深重的求索,不知疲倦一遍又一遍。 第七章 床榻上那侧卧的人悄然张开眼,玄色的深眸中掠过复杂的神色,似在犹豫要不要起身拉住那带着绝望走出房门的人,但是……许久之后,他无情地闭上眼继续沉入睡梦之中。 何必在意,不过是一个无耻之徒的女儿罢了,死了也好……慕容修冷冷地想。 卫云兮慢慢往外走。四月的天,南楚已暖和起来,夜风带着草木新鲜的气息扑面而来。偌大的侧院中空无一人,静得可怕。她慢慢地走,却不知自己要做什么。忽地在寂静中她听到一种声音,不由顺着那淙淙的声响慢慢走去。 走了大约一盏茶功夫,眼前是一条清澈细小的花园小溪。建王府的后院很大,挖了一口清泉引了泉水绕府而走,两旁曲廊亭台,花木掩映,十分秀美。可是这样偌大的花园在深夜里空无一人,只有那一盏昏黄的风灯挂在亭子边,悠悠地随风晃着,更添几分清冷诡异。 卫云兮忽地慢慢走下小溪,撩起冰冷的水开始擦洗自己的身上。 脏,她从未觉得自己身上那么脏,一遍遍洗却总感觉怎么也洗不干净,长夜那么黑而无尽头,一抬头就仿佛可以看见他俊脸狰狞就潜藏在暗处。水冰冷刺骨,她在水中面无表情的擦洗自己的身子,那么用力,几乎要揭下一层皮。 泉水淙淙,却再也洗不尽她心底的悲凉。 终于卫云兮累极,在水中低声哭了起来。哭泣声在空荡荡的花园中传得很远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忽的黑暗中有一道咳嗽声传来。卫云兮一激灵,不由停了哭泣。风中飘来淡淡的酒气,有人轻咳着,一声一声,听得出是年轻男人的声音。 卫云兮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在溪水边有一座精致的亭台,隐约可以看见有个身影正歪在美人靠上饮酒。 这是谁?是人还是鬼?!卫云兮心中一惊,就想要转身。 那亭台上忽地传来清冷声音:“姑娘如果不介意的话就上来喝杯水酒。人生在世苦处多了,何不一醉解千愁?” 那声音十分悦耳,似比她身边的泉水更冷几分,但是这样带着安慰的话此时她听来却如暖如初阳。卫云兮犹豫不决。那人淡淡吩咐了什么,不多时走来一位年轻的婢女,手上捧着一件狐裘,口气生硬:“这是我家公子给小姐蔽体的衣服。” 卫云兮心绪复杂,此时回房她是千万个不愿意的,但是在水中独自悲苦却也是无事无补。她咬了咬牙,从小溪中起身接过那婢女手中的狐裘披在湿淋淋的身上,低声道:“替我多谢你家公子。” 那婢女就着昏黄的光线看到她一身青紫淤痕,眼中微微一软:“小姐也别伤心了,天底下的男人都该杀!不过我家公子例外。” 她说着嫣然一笑,拉着卫云兮的手向亭子走去。 第八章 到了亭中,有一人抱着剑冷冷守在亭前,挺拔沉默的身姿如刀剑一样冰冷。浑身若有若无弥漫出的杀气不由让卫云兮多看了一眼。 婢女笑道:“小姐别怕,这是公子的贴身护卫,叫华泉。” “多嘴!”那藏在阴影中的抱剑少年冷冷蹦出一句。婢女吃吃一笑,得意冲他做了个鬼脸,这才拉着卫云兮上了亭子。 卫云兮一见心中更不自在。以为自己在花园中哭泣没人看到,但是却不知原来在这寂静的亭中竟有这不知来路的主仆三人。上了亭子,她终于见到那声音的主人。只见一位年轻男子正坐在亭中慢慢饮着酒,亭中的灯光很昏暗,照得他的面目也模糊不清。但是卫云兮却结结实实一怔。 她还从未见过这么阴柔俊美的男人。他的肤色在的灯下显得很白,唇色极淡,看去只有淡淡的粉色,鸦色一般的墨发用紫金冠固定住,五官十分明晰俊美,在夜色下看来竟隐约有一种妖娆魅惑。 他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金盏,听到声音淡淡抬眸,乌黑如夜的眼眸似能看入人的心底,沉沉的,带着一种不知名的沉郁:“请坐!” 卫云兮从怔忪中回过神来,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这时她才发现那男子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雪色长衫,而这一件浓灰重裘看身量长度应该是他的。她的心头不由一暖,原来他怕她尴尬,把自己的狐裘脱给了她蔽体。狐裘很暖和,还带着他身上一种清淡的香气,她不自然地拢住自己,感觉着方才在水中几乎冻僵的身子渐渐暖和过来。 她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便不知怎么打开话题。 他看了卫云兮一眼,命方才那婢女上拿了一只金盏,为她倒了一杯酒,淡淡说道:“若在下猜的不错,姑娘姓卫。是建王今日新纳的侧妃?” 卫云兮定定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水,半晌才慢慢道:“是。我是……卫云兮。” 她端了酒,慢慢一口饮下。浓烈的酒气冲上鼻子,令她眼中的泪再一次滚落。她使劲擦了擦眼角,吸了吸鼻子:“方才是我不好意思,打扰了公子饮酒的雅兴。我回去了。” “等等。”他忽地出声挽留,卫云兮回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狐裘,低声道:“敢问公子贵姓,这衣服……我会还给你的。” “我不是说这个。”他说着忍不住轻咳起来,门口守着的婢女连忙上前:“公子,您不能着凉的。” “退下。”那年轻男子边咳边说。 “公子!您不听奴婢的话,把狐裘脱了都咳嗽起来了,万一寒气入体您的病……”那婢女唠唠叨叨哦地要继续说。 可是他已皱起眉头,声音带了几许厉色:“挽真,退下!” 这一声并不重,但是卫云兮心中却忍不住跳了跳。 第九章 她抬头看着他眼中淡淡的怒意,心头竟微微有些胆寒。这样一位看似病弱俊美的男子,发起怒来竟这般骇人! 婢女顿时噤声垂首退下。亭中又恢复安静。卫云兮尴尬站着,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下来。 他勉强镇住咳嗽,看着卫云兮,轻咳一声:“是在下冒昧了,还未介绍自己,在下殷凌澜。” 殷凌澜?卫云兮搜遍脑海,却不知京中有哪一个公子姓殷,又有他这般俊美的长相。 卫云兮礼貌一笑:“原来是殷公子,幸会。” 这一句话并无错处。殷凌澜清冷如星眸中却渐渐涌起黯然失望,卫云兮几乎以为自己的错觉,难道他认识自己? 她刚想要开口问。殷凌澜已淡淡低下眼帘,又倒了一杯酒放到她跟前:“卫小姐为何在花园中哭泣?” 卫云兮一怔,却不知怎么回答。心中苦涩得无法言说。说自己被逼着做了建王侧妃?还是说新婚之夜被慕容修折磨得想要去自尽?对于她早已是身败名裂的女人来说,被赐婚成为侧妃已是极大的幸运了。 而被慕容修看上,恐怕亦是京中各名门闺秀最羡慕的一件事吧。在京中谁人不知,如今的慕容修早就今非昔比,在他手中有南楚最彪悍精锐的十万虎狼之师,最近十年在与北汉连年征战之中,只有在他手中南楚才第一次大获全胜,而不是一败再败,割地求和。 做这样男人的妻子甚至妾室,恐怕都是多少南楚少女做梦都会笑醒的一件事。 可偏偏有谁知道,慕容修千好万好,于她不过是砒霜毒药。 卫云兮挺直腰杆,看着眼前金晃晃的酒杯,一口饮尽,淡淡道:“没什么。” 殷凌澜抬起头来,看着面前明明哭得红肿的美眸,在她的眼底却看不到一丝软弱,只有经过暴风雨后更清明的坚毅。 他的薄唇边勾起极淡的笑意:“是凌澜冒昧了。” 卫云兮松了一口气,不归根究底,对她来说已是仁慈。 两人又沉默下来。风吹过亭子,灯随风摇曳,照得亭中忽明忽暗。他又为各自倒了一杯酒:“天气寒冷,卫小姐可以喝点驱寒。” 卫云兮方才两杯下肚头已经微微眩晕,身上的痛楚却似轻了许多。她自嘲一笑,岔开话题:“殷公子是建王的朋友吗?” “客人。”殷凌澜极淡地说道。 卫云兮一怔,以慕容修霸道的脾气,他怎么可能会让无关紧要的客人进了后院? 她皱了秀眉,沉吟不定。殷凌澜慢慢饮尽杯中的酒,似看出她的不信,但也不辩解。只歪在美人靠上饮酒。他把玩着手中的金盏,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金盏中灵活转动,煞是好看。卫云兮的目光被他手指间的玄色吸引,不由多看了一眼。可只一眼,令她不由大惊失色。 第十章 只见在殷凌澜修长的手指间套着一个个玄铁做的指套,精致的指套上有着锐利尖细的棱角,一根根凸出,似兽的爪牙。这样阴冷的东西偏偏套在他这么秀美的指间,越发令人觉得诡异。 她猛地站起身来,指着殷凌澜,脑海中关于这个指套主人的传说一起涌入脑海,她有些结结巴巴:“你你……你是……龙影司……的……” 殷凌澜手微微顿了顿,眸色微微一沉,自嘲一笑:“是,我是龙影司的统领,殷凌澜。” 龙影司,殷凌澜?!卫云兮这才后知后觉的把两者联系在一起。 她定定看着在昏黄灯下拿着金盏饮酒的病弱俊美男子,实在是想象不出他就是令南楚人人闻风色变的龙影司的统领! 龙影司,直属当今皇帝的鹰犬走狗,哪里有他们哪里就有血腥遍地。他们是皇上豢养的一群可怕的豺狼,毁灭一切对皇上不敬,有异心的人。他们不听命于任何一个衙门,也不听命于任何一个皇子大臣,他们只听命于皇上一人。他们似看不见,却又似水银落地无孔不入。 有人说,天底下没有龙影司不能查到的案子,也没有龙影司不能去的地方,更没有龙影司做不到的事。 而龙影司的统领殷凌澜,年纪轻轻,手段却异常冷酷残忍。他常年病体支离,一袭浓灰重裘从不离身,身上不带兵器,只手指上带着一副用玄铁打造的指套。他对属下刻薄寡恩,对犯人酷爱用刑,刑部的新添一十八件新刑讯就是他亲自设计督造…… 最近几年随着南楚皇上日渐老迈,对人疑心更重,于是更加倚重只忠于他一人的龙影司。 殷凌澜,这执掌龙影司的头子,皇上更是下了一道圣旨认他为义子,宠信有加。他的传说在南楚越传越可怕,行踪越来越令人捉摸不定,可是得到皇上的恩宠却是一日比一日更甚。 其实说起来,慕容修是殷凌澜名义上的二哥。自然今晚这建王府的后花园,对他的双重身份来说自然是可以来去自由。 可他却对她说,他不过是慕容修的客人?! 卫云兮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殷凌澜,身上的狐裘似开始着了火一般,让她浑身不自在。 殷凌澜淡淡抬眼看她的煞白脸色,遂低头轻笑:“卫小姐别担心。今日之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的声音带着几许萧索几许落寞,仿佛他总是被人惧怕,拒之千里的孤独。 卫云兮心中不知怎么的微微一软,想了想坐回椅上,看了一眼已西沉的月亮,自嘲一笑:“我无所谓,反正我的名声已不能再坏了。” 殷凌澜手中微微一顿,半晌才道:“卫小姐受委屈了。不过慕容修比起慕容云,于卫小姐来说更合适。” 卫云兮一听,不由哈哈笑了起来,她笑得很突兀,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十分骇人。殷凌澜面色未动,静静看着她笑。 注:完整章节,在公众号ddxsw回复数字:3748 公众号[d d x s w]添加说明: 01、打开微信,点击添加,选择公众号; 02、完整输入 d d x s .w. 五个字母; 03、点击搜索,即可关注。 【公众号名称是5个字母,没有任何汉字!】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