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锋》 楔子 神龙赫赫镇东方, 白虎眈眈伏西门, 朱雀翩翩向南天, 玄武重重锁北宫。 在江湖传言中,这四句话隐含了武林二宫之一的云流宫中,四大堂主的身份。 四堂之主,正是云流宫主最得力的四大手下,他们武功过人、神出鬼没、未曾露面、未尝败迹。 而“玄武”,正为云流宫四堂之一。 对内,“玄武堂”是云流宫之刑堂,专司各项宫规之执行与审判、赏罚;对外,玄武堂则代表了黑暗与死亡。 当云流宫对外产生争执或恩怨时,白虎堂会先行处理,若必须采取极端手段时,玄武堂即负责执行。 当玄武堂锁定某个人时,那个人绝对没有活命机会,从未例外;除非是不要命了,才会惹上玄武堂。 尽管如此,江湖上还是充满一些想利用玄武堂的名声而扬名的人;纷扰的江湖事,从不曾止息。 第一章 当岁月渐渐流逝,世代交替是必然之事,但在交接给接班人之前,他还必须完成一件事。 “冯寨在河北一带,以云流宫——玄武堂之名,不但做了无数杀人劫掠的勾当,结下了不少江湖仇怨,甚至破坏过白虎堂的商行生意,经查证属实。”低沉的声音一顿,望着面前的少年。“你知道该怎么做。” 黑衣少年一身墨黑,神情淡漠而冷肃,闻言,他下颔几不可见的点了下。 “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解决吗?” “可以。”黑衣少年终于出声回应。 “很好,你去吧!以半月为期,我要看到结果。”低沉的声音不显感情地交代,凌厉的眼神毫无老态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黑衣少年一听,唇角微扬了下,随即转身离开。 他,是他一手培植的接班人。在堂主之位交接之前,这是对他的最后一道试炼。 *  *  * 宁静的夜晚,专属于鸡鸣狗盗的活动时刻,五道身穿夜行衣的壮硕身影,一跳一闪地在屋檐上移动。 就在他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一道似风的劲瘦身形以更为卓绝的轻功,不被发现的跟踪着。 几名夜行人快速穿过街道,来到一户大宅院前,避过报更人,跃身跳入大宅内。 尾随其后的劲瘦身影望了一眼门匾上的字——上官世家。 这群宵小之辈胆子够大,敢把主意动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三大世家头上;不过,更大胆的是,他们敢假冒玄武堂之名行事。 劲瘦的黑衣人唇角扬起一抹冷酷如冰的微笑,身形一跃,跳上屋檐,足下移动几个点落,他已经站在这座宅院的最高处,俯望着那些宵小的一举一动。 东边,是主屋,也是上官家财库的位置,那群人果然往财库方向移动。 上官家的几名守卫发现可疑状况,可惜还没来得及出声示警,已经被一阵白烟迷倒。 看来,上官家的戒备不若传言中森严,守卫也不如传言中那么令人胆怯,才会令宵小之辈顺利潜进财库。 如果那群以为得手的宵小之辈,在离开前突然发现行迹败露,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他冷笑了下,劲瘦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落下地面,站在财库门口以逸待劳地等着。 打包好财物准备走人的五人,在发现门口有道人影时,立刻警觉地退到仓房暗处。 “冯人杰,东龙、西虎、南鹰、北狮。”他准确无误地点名。 冯人杰,自立“冯寨”,其余四人则是他最得力的手下。 连名字都取的跟云流宫的四堂之主相近,就凭小小的冯寨,也想取代云流宫吗!? “谁在那里?”身份被视破,冯人杰一凛,沉声回问。 轻轻一声冷笑,屋内五人心中同时一震,而后,门口那道劲瘦身影退开几步,在发现屋外只有一道人影时,五人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冯人杰为首,第一个走出屋外,背上还有一大袋重物。 看清楚来人的面貌只是个年轻的少年后,冯人杰忍不住嗤笑出声。 “敢单枪匹马来管老子的闲事,你胆子不小!” “放下财物,到官府自首,澄清冯寨假借云流宫之名一事,你可以保住一条命。”他淡淡地道。 “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也敢威胁我”冯人杰哈哈大笑。 面对嗤笑,黑衣少年面色未变,双手背在身后,黑色的衣摆下缘随夜风轻飘,以银线绣成的玄武标记在月光下隐约闪动。 冯人杰笑声乍停,双眼警觉地眯起。 “你是云流宫的人?” “你的选择是?”黑衣少年淡淡反问。 “我敢做,就不怕云流宫来找我的麻烦。云流宫存在几十年,引起的轰动还不如我这一年来的作为,不如就让我冯寨取而代之,你来投效冯寨,我可以让你比在云流宫时更出名。” 黑衣少年瞬间出手,冯人杰一惊,立刻后退数步,随手撒出白色粉末。 黑衣少年身形一闪,避开迷散的同时攻击另一人。 “杀了他。” 冯人杰下令,四名手下同时放下背上的财物,合力围攻黑衣少年。 但黑衣少年的武功出乎想像的高,那四人不出十招便全被打伤。 冯人杰眼见情况不对,立刻想溜。 “想走?”黑衣少年低沉一语,身形幻移,在阻断冯人杰去路的同时,一掌随即挥出。 冯人杰狼狈地闪过,迷散再度应手而出。 黑衣少年手臂一挥,一阵白雾散向另一边。 这时在主屋与其他院落的人口处,突然出现一名小女孩。 “咳、咳……”闻到迷散的味道,她一阵呛咳。 冯人杰眼明手快,立刻抓住小女孩,掐住她脖子。 “让开,否则我就杀了这个小女孩。”他朝黑衣少年威胁,眼角示意被打伤的手下拿起财物准备走人。 “你以为我会在乎她的死活?”黑衣少年闻言,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唇边的冷笑更甚。 “她是上官家的人,如果她死了,账就会算在云流宫头上。”冯人杰有恃无恐。 “那么,你尽管出手。”黑衣少年缓步向前。 “你不在乎她死?”冯人杰眼神闪烁,缓缓退后。 黑衣少年冷笑着继续向前,冯人杰手劲愈来愈大,小女孩的脸色愈来愈铁青…… “蓝儿!” 一阵呼唤传来,冯人杰微微分神,黑衣少年立刻飞身向前,一掌劈中冯人杰左肩。 冯人杰受痛,手上的小女孩立刻掉落。 黑衣少年伸手接住小女孩的同时,冯人杰另一手持着匕首立刻往前刺进少年右腹;少年护住小女孩,不闪不避。 “走!”负着伤,冯人杰立刻喊退。 四人放下财物,扶起老大想离开,才转出拱门处,立刻遇上前来找小女孩的上官家人,一阵打斗声立刻传出,随即又很快停止。 黑衣少年放下小女孩,遁身飞向后院;小女孩立在原地,愣愣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蓝儿。” 上官家人寻来,立刻将小女孩拥入怀里,确定小女孩没有受伤,接着看见财库纷乱状况,立刻发出追缉盗匪的命令。 *  *  * 她记得他跑向后面,然后就没有出来过,他一定在后面。 上官家主屋斜后方,是一片桂树林,平常是上官家夫妇常来散步的地方,所以树林一直维持的相当整齐。 她一直走,小小的脚印踩在落叶满地的林道,发出悉悉娑娑的声音。 三月的风,仍然带着寒意,她拉紧身上的皮裘,望着四周高大的树木,心里愈来愈害怕、脚步愈来愈慢。 “有……有人吗?”她怯怯地问。 四周除了风声和枝叶被吹动的声音,就只剩她的脚步声。她抬头,不断望着四周,又小心地迈着脚步向前。 这片桂树林后,是上官家的祖先祠堂,平常除了打扫的人之外,不会有人来这里。 通过桂树林,她踮起脚尖,努力想扳开祠堂门口的铜环。但是踮了老半天,就是勾不到铜环。 突然,一抹黑影由身后笼罩住她娇小的身影—— 她转身,黑色的衣服近在眼前,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来人已经蹲下,捂住她嘴的同时,也将她整个人按在门板上。 “不许出声。” 她瞪大了眼,一直看着他,没点头也没摇头。 “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还是一直看着他,与一般人不同的是,她眼里没有惊慌,在他说完第一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往下瞄,停在他受伤的地方。 蓦地,她瞪大了眼,看见了他黑色衣服上那更深黯的色彩。 “痛……”她细微的声音,模糊地从他捂住的大手里传了出来,小小的手掌,小心翼翼地碰了那里一下、又一下。 他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缓缓放开捂住她的手,也将她小小的手掌拂开。 “你来这里做什么?”依他昨天晚上所看到的情况,她在上官家应该很受重视。 “找你。”肩头还被他压在门板上,手又被制住,她只能用眼睛直直望着他。 “找我?”他的唇讥诮地微扬。“你不怕我杀了你?” “杀?”她纯然的眼神里,立刻浮现浓浓的不解。 “就像昨天那个人,拿刀刺人。”他以她所看到的事解释。 她立刻吓白了小脸,颤抖着不断摇头。 “我怕……”她一双小手抓住他的手臂,拼命抱住,想靠近他。 他奇怪地望着她的反应。从没有与小孩相处过,他根本不懂得小女孩的心思,但她的反应,实在太反常了。 他是个陌生人不是吗?她应该很畏生,但却不怕他。 “蓝儿……” 不远处传来寻找她的声音,他一把拦腰抱起她,无声地跳上祠堂屋顶,一手再度捂住她的嘴。 “不许出声。”他无声低沉地命令。 她乖顺地点点头。 “蓝儿……”不久,两名少年东寻西望地走近,没看见人后,又相偕着往另一个方向找去。 旁人一走,他抱着她跳了下来,右腹的伤口又泛起湿热的感觉。 “你饿不饿?”她突然问,解下腰上绑着的小布包,里头是一颗馒头。她皱起眉头。“冷冷的。”她呵着热气,想把馒头弄热。 “这样不会热的。”他取过馒头,内劲一吐,热气由掌心透出,迅速温热了馒头,然后送到她唇边。“吃吧!” “给你的。”她摇摇头,小小的手掌将馒头反推回他面前。 “给我?”他皱眉。 “饿饿。”她拍拍肚子,然后指了指他。“吃吃。” 他总算明白她的意思。 原来,她是特地带馒头来给他吃的。但,为什么? “你不怕我?”他也许不丑,但一身冷肃,是常人都会敬而远之。 “不怕。”她笑了一下,然后想起昨天掐她脖子的那个人。“晚上……”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然后又拍着自己的心口,嗫嚅地说:“我怕……” 她是说,她怕昨天晚上掐她脖子的那个人吗? “吃……”她将馒头推到他嘴边。 望着她满是期待的小脸,他张口咬了下,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更灿烂,然后拿着馒头,一口一口地推给他吃,直到馒头吃完。 “好棒。”她笑着拍拍手,然后抬头望着祠堂。 上官家的祠堂整日明亮,负责打扫的下人会每天准时换烛火,这是爹爹交代的。可是还是好冷,她双手紧握着取暖。 他伸出手抬高她的下巴,看见她下颔间的瘀痕,应该没有大碍,过几天就可以好。 “热热。”她突然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温热热的,而她的手冰冰的。 他坐下来,将她拉坐在自己平放的腿上,避开伤口,一手圈住她的腰。 因为有了温暖,她高兴地笑了,依赖地抱住他那只手臂,不一会儿就闭上眼,沉沉地睡着了。 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她看起来好娇小,身体软软的,像这样抱着,他都有点怕会伤害到她。他可以对任何一个人冷漠,可是面对一个毫无心机的单纯小孩,他无法狠心甩开她。 他望着他,伸出手指轻触了下她脸颊,柔嫩的触感随着手指传来。 冰肌、玉肤、细细的眉、微弯的凤眼、俏挺微丰的鼻梁、粉嫩的唇瓣,她是一个单纯、不解世事的美丽小女孩。他薄唇微勾地评断。 但,也许等她再大一点,就会开始和一般人一样,对他敬而远之。 *  *  * 养伤的期间,他都在上官家的祠堂里,因为这里最安全。 连续三天,她都偷偷带了一些食物来给他,然后跟找她的那些人玩躲迷藏。 “痛吗?”她每天吃完早饭后就溜到这里,也不忘带些食物给他,然后问他的伤势。 “不会。”他摇头。 她望着他右侧腰腹,很想摸摸看,可是又不敢,怕他会痛。 他直接拉住她的手,覆住那块已愈合的伤口。 她屏住呼吸,不敢用一点点力气,只是感觉到他体温热热的。 “呼、呼。”她放开手,弯身对着那块伤口吹气。“不痛不痛,快快好……” 她稚气的举动几乎惹得他笑出来。 “不会痛了,伤口很快就会好。” “真的!?”她双眸充满期待。 “真的。” “太好了。”她放心地笑了。 才说没几句话,祠堂外又传来找她的呼唤声,他要她回去,她却一直摇头。“不要……” “为什么?” “我喜欢你,要跟你在这里。” “我不会一直在这里。”他的伤好的差不多,该离开了。 她偏着头,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我要走了。”他说的再清楚一点,她脸上的表情立刻一变。 “走!?”原本要拿着要给他的馒头掉了,她急切地抓住他,“不要、不要走,陪我……不要走!” “你有家人可以陪你。”几天下来,透过她不甚清楚的回答,他已经很清楚上官家的状况。 这里是上官家的祖宅,她叫上官蓝雪,是上官业的女儿,那些来找她的人,不是她的哥哥、就是姐姐;上官业夫妇有事外出,所以留下她四个哥哥、两个姐姐,吩咐一定要照顾好她。 她不是不听话,只是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要看着她,不让她乱跑。她不会跑出家门,会玩也只是在家里而已,可是大家都不准她乱跑。 因为她排行最小,所以所有人都忙着照顾她、宠爱她,但她并没有因此恃宠而骄,只是单纯地生活着。 “我喜欢你,想要你陪……”她拉住他的手。 她娇娇柔柔的细嫩嗓音,带着一种特殊的音调,不知道为什么很容易让他分神。 她不怕他的冷漠,只是一个劲儿地想帮他,知道他受伤,就只想着照顾他。她就那么单纯地信任他、没有理由地对他好,甚至帮着他藏在这里,一点都不担心他会对她的家人不利。 “无名……不要走。”她尝试地叫他的名字。 “我还有事,必须走。”他回神。 三天的相处,让他对她不再那么冷漠。事实上,望着她,任何人都无法端着一张冷脸。 她眼神一黯,盈然的风眸瞬间失去光彩。 “那……你会回来吗?” “不会。”他有他的事要做,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 她眸彩更淡,缓缓垂下脸,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 “蓝雪?”他惊讶地望着那些泪,她揉着眼睛、用手抹着眼泪,可是泪水还是不停地掉。 他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用力擦泪;他抱她在身前,抬起她的脸,她的眼泪还是一直掉。 无声的眼泪不停滑落,像—颗颗晶莹的珍珠,连接成串,她没有向他索求安慰、没再要求他不要走,只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开始难过。然而她的难过,却撼动了他。 “要……小心……不要……痛痛……”她哽着声音,话根本说不清楚。 不知道“受伤”这两个字,她只知道“痛”就代表不好。 他伸手,掉落的泪水滴在他掌心,他凝气于掌,让水状的泪珠瞬间凝结成一颗透明的晶粒。 “不要哭。”他低语,摊开她的手掌,将晶粒放在她手心。 她的泪停了,双眸惊奇地望着那颗透明的水粒。 “我会回来看你。”他抹干她脸上的泪痕,心里开始对她放不下。 她的纯然,打破了他对别人的防线。 “真的?”她的注意力立刻由手心被引开,原本黯淡的双眸开始又燃起光芒。 “嗯。”他点点头。 “我会等你。”她脸上有着微笑;但不一会儿又消失,她担心地问:“可是……我回家,你会找不到我……” “家?” “这个家、那个家,很多家……”她满眼困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却很快懂了。 她把上官家所有的别院与住处,全当成家了,所以分不清楚,她怕她不在这里,他就看不到她了。 “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然后去看你。”他承诺。 “嗯。”她点点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馒头,努力地吹着、抹着,可是馒头边缘还是脏脏的。 “脏了。”她眉头皱皱的,神情无比愧疚,接着拿另一颗干净的给他,把脏的留给自己。 他淡淡一笑,把干净的推还给她,然后拿回脏的那颗,将沾到灰尘的表皮剥掉就开始吃。 她担心地望着他。 “干净的。”他拿着干净的馒头给她看,她确定看不到脏污了,这才听他的话,开始吃自己的。 吃完馒头后,他静坐调息,她就在一旁待着,不吵不闹,冷的时候,就自动多靠近他一点,但不敢碰到他。直到他调息完毕,她才会跟着松口气,他有问话她就答,否则就静静待在他身边。 入夜前,他送她回主屋,看着她与家人会合后,转身无声无息地离开上官家。 *  *  * 清明时节霪雨纷纷,扫过墓地后,没有人会在满是墓碑的山上持续逗留,但在这座墓山之后,建有一座隐密的山寨。 在丛丛树林里,山寨的外观全由绿色树木巧妙搭建而成,形成一种天然的保护效果。如果不细看,没有人会发觉树林内,竟然是一座占了半片山腰的绿色山寨。 在入口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以不显眼的方式刻着“冯寨”二个字。 应该就是这个地方了。 黑色的身影化为一道劲风,无声无息地潜入寨内,轻易避过寨门口站岗的哨卒。 不久,寨中陆续传出一阵喊喝与打斗声,一个时辰后,又复归于平静。 黑色身影如来时般,无声无息地离开,而假冒云流宫玄武堂之名进行杀人劫掠的冯寨,就此消失。 这一年,玄武堂主之位正式交接,由年仅十八岁的北宫无名继任;而上官蓝雪,八岁。 第二章 “春晓。”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咏怀古迹。”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琵琶行。”夫子说着词牌名,她想了一会儿,立刻接:“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未成曲调先有情——” “好,停。”夫子道:“‘东船西舫悄无言’,下一句是什么?” “惟见江心秋月白。”她接道。 “相逢何必曾相识’,上一句。” “同是天涯沦落人。” “‘春江花朝秋月夜’,开始背诵到最后一句。”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后面一段“琵琶行”,流畅背完。 在一旁观听的上官业夫妇对望了一眼,继续看夫子教学。 “四加六。”夫子念道。 “四……”一、二、三、四,她一颗一颗拨着算盘珠子。“六……”五、六。好了。 算盘上只有下排四颗珠子,一排全往上拨,一排则往上拨了两个。“进位呢?”夫子问道。 “进位?”她的表情十足迷惘,犹豫了很久,把十位数的上排珠子,轻轻地往下一拨。 “归零。”夫子也不生气,只要她把算盘重整。 她听话照做。“一加二。”夫子又出题。 “一。”食指把一颗算盘珠子往上拨,“二。”再拨一颗。 算盘上的数字,只有一。 “二加一呢?” “二。”一、二。她数拨两颗珠子,“一。”再把一颗往下拨。 一旁的上官夫妇再度对望一眼,然后继续看。 “我念什么,你写什么。” “是。”她小小声地应,只手拿起笔。 “雕栏玉砌应犹在。”夫子一开口,不是整句诗,而是众多诗词中其中一句。 这对一个才十岁大的小孩来说,会不会太难了? 上官夫妇才这么想,他们的女儿已经将字句写完,然后抬起头。“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一样是长诗其中一句。 她写下来。“我念的两个句子,诗词名称各是什么?” 她想了下,低头写下——虞美人、饮马长城窟行。 “好,交给我。”她放下笔,照做。 夫子看完后,再转交给上官夫妇观看。 “老爷、夫人,”夫子开口:“从小姐八岁开始,我便受聘教她读书、识字,小姐记忆力惊人,对书上的字几乎是过目不忘,甚至连不认识的字,也能记住字的样子。 但除此之外,无论我解释再多词句的意思、教她算数、或者其他知识,小姐很专心听,但她却完全无法明白。而且,就算她记下诗词,也仅止于背诵、书写,其他则完全不懂,要题诗作对更是完全不行。四年来我用遍各种方法,依然无法为小姐开窍,请老爷、夫人见谅。” “对……不起。”见夫子颓丧的表情,上官蓝雪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小小的肩膀缩着,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只知道她让夫子很难过。 “不用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事。”爱女如命的上官业立刻搂着女儿安慰道:“不会算数、不会其他事,都没关系,爹完全不在意。” “夫子,你认为有什么不妥吗?”上官夫人问道。 夫子思考了一下,叹口气。“老爷、夫人,请恕我直言,以小姐的年纪,不该连一点算数都学不会,虽然她的记忆力惊人,但我建议老爷和夫人,还是为小姐请一位大夫诊断看看比较好。” “什么意思?”上官业皱眉。 “我认为小姐的脑力,呃……‘与众不同’。” *  *  * 上官世家就在离洞庭湖不远的高处,自成一户,整座宅院有如铜墙铁壁,且有一批媲美御前带刀侍卫的护卫军作为护宅之用,使外人无法轻易进入。 但这些对“他”来说,完全不成障碍。 越过数道墙,轻易避过上官家的护卫,他来到“蓝院”。 沐浴完毕,只穿着一件中衣、外披一件暖裘的上官蓝雪坐在床沿,长发松软地披在身后,小小的身子一动也不动地在发呆。 他无声地推门而入,走入内室,黑色的身影挡住烛火,完全将她小小的身子笼罩住。 “无名!?”她一抬眼,立刻张手扑进他怀里,任肩上保暖的外裘滑落到地上。 “怎么了?”他抱起她,坐上一旁的椅子,他将她搂在自己的怀抱里,又以披氅包住她身后,确定她不会受寒,然后面对面仔细望着她。 她的眼里没有笑容。 “我让爹和娘难过……”她绞着手,低垂的小脸里满是自责和无措。 “发生什么事了?”他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虐待自己的手指。 “夫子说……我的脑子有问题……”她望着他,咬了咬下唇,又接下去说:“后来,大夫来了,说我只有七岁或八岁,不会长大,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大夫说的那些话,她完全不懂,唯一看懂的是,大夫和爹、娘脸上沉重的表情;后来,哥哥和姐姐们的表情也一样。 最后,他们一致要她回房休息,什么也不用担心。 她只能听话地回房,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听完,沉吟了会儿。 “我到底做错什么事?”她很担心地问,因为她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那样看她。 “你没做错什么。”他拂顺她的发,将她的脸搂向自己的胸膛,让她依在最靠近他心口的地方。“他们只是发现了一件事而已。” 从那年相遇后,他每隔三、四个月必定来看她一次,最长间隔不会超过半年;四年来不曾间断的相处,让他比她的家人更早发现她的不同。 四年前与四年后,她的改变不大,除了长高些、话说的比较流畅完整外,就是她记住的东西变多了,但那对她的生活一点帮助也没有。他早就发现她不能同时做两件事,也无法懂太复杂的道理,借着一次她着凉生病的机会,他让南天仇假扮一般大夫来替她看病。 南天仇是云流宫里,除了宫主之外,医术最好的人,也是朱雀堂堂主,他的医术绝对能与江湖上的神医相提并论。 当年上官夫人产下的是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上官蓝雪比弟弟上官紫陇早出生半个时辰,上官紫陇从小就展现过人的才智,早早便离家习艺,一年才回来一次。 如果双生子是共用同一个灵魂,那么上官紫陇就是聪明的部分,而上官蓝雪,就承继了比较不完整的另一部分,也就是上官家人现在才发现的——上官蓝雪天资不足。 但另一件事不知道上官家是不是有发现? 在天仇诊治蓝雪时,同时也诊出她的异常体质。也许在怀孕期间,上官夫人曾经中了毒、后来造成腹中胎儿的异变,形成蓝雪天生不怕毒的特殊体质,只是不知道同为双生子的的上官紫陇,是否也拥有相同的体质? “后来.你爹娘有说什么吗?”他轻抚着她。 “爹说说没关系,不要紧,我是他的女儿。”她闭着眼,低喃着回答,身子更偎进他,一整天的紧张情绪开始放松,睡意也开始来袭。 “其他人呢?” “娘说……嫁人,爹就说……不要我嫁,全部的哥哥都说会保护我……”有好多话她都记不清楚了,因为那时候他们很激动,有时候说话很大声,她就很害怕。 “没事了。”他安抚,猜想现在上官家的其他人—定都没睡着,这件事太突然,他们应该无法立即接受这项事实。 “可是,爹和娘……还是很难过……” “等明天他们就会好了。”如果他们真的疼爱蓝雪,就该接受她的与众不同,对蓝雪来说,这比什么都重要。 “真的?” “真的。”他保证。 “那就好。”他说什么,她都相信。在他怀里,终于露出她今天的第一个笑容,顺着他半躺的姿势偎在他肩上,“无名,我喜欢你。” 不管她说什么,他总是能懂;她的不安,他也都能化解。她真的很高兴他在这里。 “很晚了,你该睡了。”她小小的身子趴在他身上,他一手环着她,一手拉来棉被,挥熄烛火。 “明天,你会在?”她趴睡在他胸膛上,有他盖上的棉被、还有他的体温提供温暖,让她舒服地闭上眼。 “会。”他低语回应,伴着她入眠。 *  *  * 因为蓝雪的事,上官夫妇一夜无眠。 “老爷,我想聘请各地名医,请他们来看蓝儿,也许有人可以治好蓝儿。”这是上官夫人唯一想到的方法。 “有必要吗?”上官业沉吟。不论蓝儿是什么样子,她都是他上官业的女儿,或许,他们该接受蓝儿现在的样子。 “当然有,”上官夫人略显激动。“我要我的女儿完好无缺!” “夫人,别激动。”上官业立刻安抚妻子。“我当然也希望蓝儿好,可是昨天请大夫来后,你也看到了,蓝儿一向畏生,如果要她一直接触陌生人,她会害怕。” “我会陪着她。”上官夫人道。有她陪着,蓝儿应该就不会怕了。 “这……”上官业总觉得不妥。 “老爷,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治好蓝儿。”上官夫人坚决地道。“如果你不帮我,那我自己来。” “夫人!”上官业赶紧将情绪激动的夫人给拉回来。 上官夫人一脸坚决地望着他,上官业只能认输。 “好好好,就依你。”如果能对女儿有帮助,上官业也愿意做任何事。 “谢谢你,老爷。”上官夫人偎进丈夫怀里。 “别担心了,蓝儿会很好的。”上官业说道。 上官夫妇一作决定,整个上官世家就开始行动。 从第二天开始至后来的半年间,上官家不时有大夫出入,分布在中原各地的上官世家成员,只要听到有关名医的事,便会特别注意,然后请回上官家为蓝儿诊治。 为了招待这些远途而来的大夫,上官府内特别空出迎宾院的一层楼阁,来这些大夫们居住。 半年来,看过数十位大夫,所有大夫们都瞧不出蓝儿有任何病痛,若是天生的缺陷,大夫们也全束手无策;就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胡神医,也说蓝儿并不需要医治。 可是上官夫人始终不死心。 如果蓝儿不能和平常人一样,那她往后的一生该怎么办?为人父母的,终究无法完全保护自己的子女一生。 上官家的人已经渐渐接受了这样的蓝儿,但上官夫人总还是希望女儿能更好,于是上官家仍持续寻找高明的大夫。 蓝儿才十三岁,却已渐渐散发出她脱俗的美,而她神情里的那抹娇柔与纯真,更让人打从心里怜惜。只可惜,这样完美的外貌里,包裹的却是一颗永远不会长大、解世事的心。 “大哥,我……我一定要看大夫吗?”上官蓝雪柔顺地跟着大哥走。每次看大夫的时候,上官家一定有人陪在蓝儿身边,今天是上官非陇。 “你不想看大夫?”上官非陇停下脚步,转回身来望着娇小的妹妹。 “我……”她犹豫了很久。“大哥,只有生病,才会要看大夫,我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你没有生病。”上官非陇放柔了钢铁般的神情。 “那为什么……”她不懂,为什么她必须看那么多大夫? 上官非陇顿住表情,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才会明白,又不会伤到她的心。 “没关系的,大哥。”看见他为难的表情,她连忙道:“不能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们快去书房吧,免得大家等我们等太久。”她主动牵着大哥的手往前走。 “蓝儿……” “我们快去吧。”上官蓝雪抬起头,给了兄长一抹笑容。 上官非陇突然开始怀疑,爹和娘一直请大夫,努力想让蓝儿能像正常人一样成长,这样真的是好的吗? 蓝儿本性善良,这样的蓝儿,又有什么不好? *  *  * 吃过晚膳后,上官非陇再送上官蓝雪回房。 “蓝儿,你想再看大夫吗?”走在上官家院与院之间的庭院通道中,上官非陇突然开口问。 蓝儿张大了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要你自己想,然后回答大哥。”不用多想,上官非陇也知道蓝儿一定在想大家的反应。 蓝儿犹豫了下。“不想。可是,不看大夫,爹娘会伤心。”她不要有人不快乐。 “蓝儿。”上官非陇搂了自己的妹妹一下,心疼她的善良。她虽然天资有限,却很懂得为人着想。为了蓝儿好,他们一直希望找到大夫能让蓝儿能有正常人的心智,可是这种“好”,对蓝儿来说,就真的是“好”吗? 今天看大夫的时候,他在蓝儿眼里看见害怕,也在那名大夫眼里看见贪婪,这样下去,难保上官家不会引狼入室,危及蓝儿。 虽说能被请回来的大夫们,医术与名声皆有一定程度,但身为大夫,却未必个个具有医德。这半年里当然也不乏有为骗财而来的人。这个江大夫,会不会是一个? 为了蓝儿的安全,上官非陇决定找时间和爹娘好好谈一谈。 走回蓝院,上官非陇在她房里查看一番,确定安全后,才又转向蓝儿。“你先休息,待会儿我让喜儿回来陪你。” 喜儿是母亲身边的丫鬟,由于蓝雪不喜欢身边有人跟着,小时候常常一个人躲着大家。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所以爹娘从没有要派人服侍她,但今晚他直觉不要蓝儿一个人睡。 “好,谢谢大哥。”蓝儿柔顺地道。 “不客气。”上官非陇露出一抹笑容,看着妹妹上床休息了,这才转身走出去,关上房门。 上官蓝雪乖乖闭着眼睡觉,但房间里似乎一直有什么声音扰乱着她;不是无名,无名不会有声音…… 她困顿地张开眼,突然看见陌生的暗影,立刻大叫。 “啊——”才一出声,嘴随即被捂住。 “小姐。”喜儿刚好来到门外,听到大叫声立刻冲进去。 那道暗影立刻把上官蓝雪由床上抓起来,用匕首抵着她喉咙。“闭嘴!”他对喜儿大吼。 喜儿紧张地看着上官蓝雪。 “你……你放开小姐!”这人不是白天替小姐看诊的江大夫吗?“不准声张,否则我就杀了她。”他威胁道。 “不要伤害小姐!”喜儿慌忙低叫。“你想做什么?” “把这里值钱的全打包起来,快!” “小姐房里根本没有什么贵重的财宝。”喜儿急急回道。 “照我的话做,否则她就没命!”他威胁道。 “这里真的没有你要的金银财宝,你不要伤害小姐。”喜儿慌忙说道:“小姐还小,老爷和夫人不会把重要的财宝放在这里的。”拜托来人哪,快点什么人注意到这里吧!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喜儿确定地回道。 “转过身去。”他命令。 “做什么?”喜儿照做。 “你带路,让我平安离开这里。记住,要是你敢耍花样,第一个死的就是上官蓝雪。” “好,我带路就是,你不要伤害小姐。”喜儿紧张地道,然后依他的吩咐,打开门带他出去。 “喜儿,发生什么事?”听到喜儿刚刚的大叫,上官非陇不放心地立刻过来,正好看见喜儿走出房,而江大夫在她身后押着蓝儿。“江大夫!”上官非陇眉目一凛。 “别轻举妄动,否则我就杀了她!”江大夫立刻道,微微颤抖的手持着匕首紧抵着上官蓝雪的脖子。 “你敢伤害蓝儿,我保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上官非陇语气冷冽,厉眸紧盯着他的举动。 “让开,否则我杀了她!”眼见上官家的护卫也来了,江大夫立刻又道。上官非陇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做出让路的手势。 上官家的护卫立刻散开,让出一条路。 “你可以离开,但把蓝儿留下。”蓝儿脸色惨白、浑身僵硬,惊吓的大眼里没有一丝表情。 “想不到,这么一个傻不隆咚的女儿,你们上官家居然这么重视。既然如此,立刻开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让我带走,那我就不伤害她。”找了半天没找到任何财宝,既然这个小笨蛋这么受重视,不利用她来捞一笔,就太可惜了。 上官非陇眯起眼,怒气由表情里散发出来。 “放下蓝儿,否则你绝对走不出上官世家!” 第三章 上官夫妇闻声赶来,就看见女儿被擒住,大儿子正与江大夫对峙的情况。 “如果你不照我的要求做,第一个死的是她。”江大夫心一狠,匕首一按,上官蓝雪的脖子立刻冒出血丝。 “住手!”上官非陇一喝。 “放开我女儿,你有什么要求?”上官夫人立刻出声,若不是上官老爷拦着,她早就冲出去了。 “五千两银票。” 江大夫立刻道。 “老爷!” 上官夫人立刻回头看向丈夫。 上官业表情与大儿子一样冷冽,紧盯着江大夫。 “放开我女儿,上官业保证你可以平安离开。”他沉声道。 “五千两银票。”他冒这么大危险进来,就是为了财宝,否则他何必装成大夫,给这个小笨蛋看病? 上官业凛着表情。“非陇,你去拿银票来。” “是,爹。”上官非陇才要转身,眼角突然望见由蓝雪房里射出一片飞叶,正中江大夫后背。 江大夫一僵,整个人被定住。 上官非陇立刻飞身向前,一掌打飞匕首的同时,将妹妹给救回来。 “蓝儿!”上官夫人立刻搂住女儿,上官非陇再度转身飞掠入房内,不一会儿又出来。 上官业费了好大力气,才能阻止自己不向前,扭断江大夫的脖子。 “来人,将他带下去,交给官府处置。”蓝儿救回,上官业立刻下令,免得自己真的动手杀人。 “是。”上官家的护卫迅速将人押走,蓝院里总算恢复平静。 女儿脱险,上官业也松了口气,但他与儿子一样看见有人出手,只是不知道出手的人是谁。 “非陇?” 上官业望向儿子。 上官非陇摇摇头,表示房内已无任何人。 “夫人,先放开蓝儿,她脖子上的伤需要上药。”上官业说道,任何事都可以先放下,女儿的安危才最重要。 “老爷……”上官夫人任丈夫扶起自己,上官非陇立刻抱着妹妹回到房内,然后又去取来药膏,替她上药。 喜儿也跟着忙进忙出,端来温水,也替上官蓝雪换了一套衣服,将刚刚那套衣服拿去丢掉。 上官蓝雪脸色依然惨白、眼神空洞,除了不断的颤抖,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蓝儿?”上官非陇轻唤,发现她不对劲。 上官蓝雪没有回应。 “蓝儿,没事了,你安全了。”他轻哄着,但上官蓝雪没有看他,只是瞪直了双眼,什么人也没看。 上官夫妇也发现不对劲。 “蓝儿?” 上官蓝雪畏缩了一下,依然没有看向他们,神情显得更害怕。 “蓝儿别怕,坏人已经被抓走了,你安全了,有爹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上官业也哄道。 但上官蓝雪依旧没有回应。 “老爷?” 上官夫人紧张地望向丈夫。 “别担心,蓝儿一定是惊吓过度了。”上官业先安抚妻子,然后才看向儿子,“非陇,今晚你在这里陪蓝儿,一步也不要离开。” “是,爹。” 上官非陇点点头。 “夫人,我们先回房。” “不要,我要陪蓝儿。” 上官夫人摇头不肯走。 “夫人,你现在还很激动,在这里帮不了蓝儿。夜深了,我们先让蓝儿休息,也许睡过一觉,她的精神就会好一点。”蓝儿一向就胆小,今晚又受到那么大惊吓,他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只会让蓝儿更害怕。 “是呀,娘请放心,我会陪着蓝儿,没有人可以伤害她。”上官非陇保证。 上官夫人深吸口气,“好吧。”她转望向女儿。“蓝儿,娘明天再来看你。” “好好照顾蓝儿。” 再叮咛一声,上官业才扶着妻子离开。 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上官非陇想扶妹妹躺下,才一碰到蓝儿的手,她却用力颤抖了下。 “蓝儿?”上官非陇望着她的表情,她大睁的双眸略微下垂,双唇发出细微的声音,像在发抖、又像是在喃念着什么。 上官非陇仔细聆听。 “无……名……无……名……” 上官非陇警觉到异样,立刻回头,一道黑色身影已进入房内,身后披氅随风飘扬。 原本坐在床上的上官蓝雪一见来人,立刻跳下床扑向他,而他弯身张开手臂,将她环入怀中,黑氅随即覆住她的单薄。 上官非拢看着来人有着一身令人敬而远之的冷肃,但蓝儿却毫无惧怕地接近他,对他投以比亲人更加信任的依赖。 蓝儿从未离开上官家,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在他怀里,上官蓝雪全身的颤抖渐渐平息,而他轻缓地抚着她的背,脸上的表情虽然冷漠,但眼里却有一抹极为细致的温柔。 “我怕……”上官蓝雪低低出声。 上官非陇更为惊奇,因为他和爹娘哄了半天,蓝儿都没回应,然而却主动对他说出害怕 “别怕,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他低哄,不特别注意上官非陇,只是径自抱着蓝雪坐上椅子。 蓝雪紧紧抱着他,脸颊贴着他的胸口,惨白许久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是你出手定住江大夫?”上官非陇突然想通,但……他是怎么通过上官家的重重守卫?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深沉如夜空的双眸只是低望着她,上官非陇更惊奇地发现,蓝儿居然开始笑了。 “你究竟是谁?” 他不善的语意令蓝儿脸上刚要浮出的笑容迅速缩了回去,她怯怯地回望。 “大哥……你在生气?” “没有,我没有生气。”上官非陇迅速缓下语气。“我只是想知道,他是谁?” “他是好人,我喜欢他,大哥别凶他……”她圈紧无名,很怕两人会打起来。 “别担心,”他的语气似是漫不经心,拂开盖住她视线的长发,抬起她下颔,望见那道轻浅的血痕。“痛吗?” “痛。”她点了下头。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倒出里头的白色乳膏,轻轻抹在伤口上,然后盖上瓶盖,将瓶子交给她。 “每天早晚各擦一次,很快就会好,也不会留下疤痕。”他交代。 “嗯。”她谨慎记住,然后迟疑地问道:“那……你要走了吗?” “等你睡着后,我才走。”他还有事,不能多留。 蓝雪脸上立刻堆满不舍。 “别难过,我很快会再来看你。”他以那种和外表绝对不搭的温柔语气说道,蓝雪脸上的不舍因而褪了一些些。 “坏人会来……”她怕! “放心,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他低哄,轻吻了下她额际,上官非陇在一旁差点看凸了眼。“闭上眼,好好睡一觉,我会在这里。” “那、你要陪着我睡……”她轻声要求,很怕他不答应。 “嗯。”他点头。 上官蓝雪终于再度笑开,偎在他怀里。听话地闭上眼。 直到她的呼息均匀,确定她已经睡着,他小心拉回围住她的大氅,不让她着凉。然后,才抬起头,看向面色青一半的上官非陇。 “这是第二次,你们没有好好保护她。”他淡淡开口。 “第二次?”上官非陇蹙眉。 “第一次是四年半前,在上官家的祖宅,有盗贼闯入,她脖子上还留有被掐的瘀痕,你忘了吗?” 上官非陇当然没忘。那次回祖宅祭祀,爹娘不在,有一天晚上蓝儿在宅子里走动,却遇上盗匪。听说后来那群盗匪的贼窝被捣平—— “原来踩平冯寨的人是你。”上官非陇深思地说道。 当年上官家也查出那夜的盗贼来自假冒玄武堂之名的冯寨,但那时冯寨早已被灭。 “你与蓝儿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无名照例不理会旁人的问题。 “蓝雪先天智力不全,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上官家何必强求?或者,”他顿了下。“她天资不全,就不配成为上官家的人!?” “不管她是什么样子,她都是上官蓝雪,我的妹妹。”这一点无庸置疑。“为蓝儿寻找大夫是我们上官家的事,与你无关。” “但你们的举动却害蓝雪差点丧命。”他淡淡提醒。“既不在乎,何必强求她得与正常人一样?上官家的事,我没兴趣;但蓝雪……并不全属于你们上官家。” “什么意思?” “只要上官家再一次让蓝雪遇到危险,我会带她走。”他淡然说道,就像在谈论天气,一手还不忘为蓝雪调整姿势,让她能睡的更舒适。 “你凭什么带走蓝儿?” 他薄冷的唇角勾起一抹笑,不回答这种无聊问题。 上官非陇瞬间冷静下来,这个人或许冷傲、狂妄,但他并不是个普通人物,能无声、自由进出上官家,上官非陇不敢小看他。 “你救了蓝儿两次,上官家欠你两份情。”上官非陇说道。 “上官家不欠我什么,蓝雪是蓝雪,上官家是上官家。”无名的语气始终像是旁观者,只陈述,却不牵动任何情绪。 但他对上官蓝雪却绝对是关心的,否则不会出手救人。单就这一点,上官非陇对他是感激的。 “你救了蓝儿,为什么不直接出面?” “没有必要。” 他抱着蓝雪站起来,将她放上床,盖上被子。 “无名……”轻微的移动让她想睁开眼。 “没事,继续睡。”他低哄,侧身坐上床沿,一手握着她。 她不自觉笑了一下,然后又沉沉睡去。 “无名?” 上官非陇再度蹙眉。 “上官家如果真的爱护蓝雪,就别再勉强她看任何大夫。她胆子小又怕生,从不断看大夫那一天起,她没有快乐过。”他人不必天天在这里,也能知道她的状况,在两次短短的相聚里,她没有多说,他却看得出来。 上官家找大夫的事虽然不算轰动,但也不是件秘密,他不可能不知道。 “你早就知道蓝儿的状况?”从他的态度里,上官非陇很怀疑,他怎么会那么神通广大!? “蓝雪十岁那年,生过一场病,你还记得吗?”上官非陇一听立刻点头,他又继续道:“那个年轻的大夫是我的至友,在当时,我已经请他为蓝雪诊治过,如果他无法改变蓝雪的状况,那么世间上大概也没有任何人能改变。不过,蓝雪虽然天资不足,但也有天生不怕毒的体质,我不知道同为双生子的上官紫陇有没有。” “蓝儿不怕毒!?”上官非陇无法不惊异。 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却比身为家人的他们,早两年知道蓝儿的状况,并为蓝儿想过办法。 而他们虽然不曾嫌弃蓝儿,却总还是希望她能和正常人一样,这对蓝儿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嫌弃? 天色渐明,他站起身,怜爱地再望了床上熟睡的人儿,然后才走向上官非陇。 “若真疼蓝雪,就劝你的父母别再替她找大夫。”留下最后一句,他转身走向门口。 “慢着。”上官非陇喊住。“告诉我,你是谁?” “北宫无名。”话声一落,他倏忽掠出门外,而房门在他离开后,再度无声扣上。 他年纪不大,武功修为却极高。就这么短短一会,上官非陇顿时发现自己仍有许多能力必须充实,在对立的气势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略逊一筹。 视线转向兀自熟睡的蓝儿,她的脸上再没有受惊吓的慌乱,显然,北宫无名很懂得安抚蓝儿的情绪。 有这样的人保护,该算是蓝儿的幸运吗? *  *  * 隔天早上,上官蓝雪在自己的床上醒来。 “蓝儿。”她一醒来,在桌边稍作休息的上官非陇立刻发觉。 “大哥?”她迷糊地揉揉眼,有点迷惑大哥为什么在这里。 “睡饱了吗?”上官非陇走近床边。 “嗯。”她点点头,跪在床上把棉被往里摺,然后才下床准备梳洗。 “蓝儿,”等她梳洗完,上官非陇将她拉到自己身前,“你还记得昨天发生的事吗?” 有一瞬间,上官蓝雪的神情里出现震惊与恐慌,但后来,她又镇静下来,回答说:“记得。” “还怕吗?”上官非陇低望着她脖子上的伤痕,血痕,似乎淡了许多。 “不怕了。”她摇摇头。 “不怕?” “嗯,”她点头,突然一笑。“有无名。” 说到无名,就想到无名的交代,她立刻跑去椅子上,找到那只瓷瓶后,打开来,就对着镜子将乳膏抹在伤口上,抹完,又小心地盖回去,收好。 上官非陇见她对“别人”的交代记得这么牢、又乖巧无比地照办,真不知道该说是自己做哥哥太失败,还是那个“别人”太会拐人,让蓝儿连他不在的时候,都对他的话这么言听计从。 “无名……常常来看你?”上官非陇问。 “不常。”她摇摇头。 “他走了,你知道吗?”他再问。 “知道。”她眼神黯了下,随即又振作起来。“可是他会再来。” “跟大哥说一说,无名的事。” “他……”她想了一想,很困惑地说;“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很多呀,例如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他鼓励地道。 “很久以前。”有问题,她比较会答。“坏人想……杀我,”她作势掐住自己的脖子,“无名救我,自己流血……” 听起来,应该是北宫无名为了救蓝儿而受伤。那么果然是四年多前回祖宅的那次事件。 “后来呢?” “后来……”她又想了一想。“后来无名就答应我,一定会再回来看我。” “他对你很好?” “嗯。”她用力点头。“无名听我说话,陪我睡觉……” 陪她睡觉上官非陇眉上三条黑线。 “我喜欢他。”总结。 “如果大哥以后不准他来,你会怎么样?”上官非陇试探地问。 他一说,上官蓝雪的面色立刻变得苍白。 “不要……”她摇着头,眼底泪光浮动,开始后退,娇小的身子像承受不住,摇摇欲坠。 “大哥只是开玩笑。”上官非陇立刻安抚着:“只是说笑,无名还是会来的,你不要担心。” “真……真的!?”她不放心地问。 “真的。”如果那家伙这四年多来进出上官世家如入无人之境,那么就算上官家的护卫再多,也拦不住。 但这么一问,也足够让他知道北宫无名在蓝儿心底的分量。 “无名是好人。” 她这才缓缓走向他。“大哥不要凶他。” 上官非陇温和一笑。 “好,我不会对他凶。”蓝儿在替北冥无名求情了。“但是,大哥要你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 她满眼疑惑。 “如果以后遇到任何你不喜欢的事,你一定要说出来。如果有人不听,你就告诉大哥。”他不希望她为了顺从别人,就忘了自己。 “我不喜欢的事要说出来?”她不太懂。 “就像你不喜欢看大夫,就说出来,不要担心爹娘会不会难过。”他举例。 “可是……” “如果你不想对爹娘说,就告诉大哥,大哥帮你处理,但是绝对不要勉强自己,要尽量让自己快乐,明白吗?”上官非陇解释道。 “嗯。”她努力听懂。 就像北宫无名说的,若真疼她,她过得快不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  *  * 将蓝儿的情形说了一次,略过北宫无名,加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上官非陇希望父母能同意。 “爹、娘,不论蓝儿是什么样子,她都是上官家的女儿,不是吗?就算娘担心以后蓝儿找不到婆家,那又何妨?上官家绝对有能力照顾蓝儿一辈子。” “我们能照顾蓝儿一辈子,但不代表能给蓝儿幸福。”身为母亲,上官夫人还是忧心重重。蓝儿若只是孤单一生,又怎么会快乐!? “娘,我明白您的顾虑,但蓝儿的天资不足是事实,如有机会改变,我们当然不该放弃,但半年来蓝儿见过多少大夫,结果还是没变。”上官非陇顿了下语气,“娘,您知道吗?蓝儿以为自己生了什么病,所以才一直看大夫;她怕看大夫,却不敢说,因为她不愿爹娘难过、怕拂逆爹娘的意思。我们原意是为蓝儿着想,但后来却差点害了蓝儿,昨晚……”他闭了下眼。“如果昨晚我们救不了蓝儿……” 接下来的话不必说,上官业夫妇都知道结果,但令上官夫人震惊的,是上官非陇之前的话。 “老爷……”上官夫人望向丈夫。 “夫人,非陇说的对。”上官业扶住妻子。“蓝儿也许天资不足,但她有一颗善良而体贴的心,她懂得替人着想、为了不让我们担心,宁愿自己难过;有这样的女儿,我们应该满足了。” “可是……” 她多么希望女儿是正常的…… “老实说,我倒觉得这样的蓝儿很好,她永远是我上官业最疼爱的小女儿。”没有婆家才好,他才不希望自己从小呵疼到大的女儿,到头来还是变成别人的,女儿能永远留在他身边最好。 从现在开始,上官家不再需要大夫;从现在起,他要更严格加强训练五个儿子,让他们有绝对的能力保护上官家的女人。 像昨天晚上那种事,绝绝对对不许再发生! 第四章 不必再看大夫,上官蓝雪脸上的笑容明显变多了。 而上官业也真的将女儿保护得很好,不再让上官蓝雪有沾到危险的机会。 虽然上官蓝雪天资不足,但她的容貌却随着成长,益发绝美脱俗;及笄之后,说媒的人差点踩平上官家的门阶,但是媒婆一个个被上官业给轰了出去。 谁敢设计想嫁掉他的女儿,就是上官业的敌人;而对付敌人,就不必客气了,直接“请”他离开上官家。 后来,所有的媒人都被谢绝在上官家之外。 但是上官业再怎么坚持,在他五十四岁这年,还是很心痛地嫁出去两个女儿。 大女儿上官绿袖,下嫁给妻子闺中密友之子,楚言。 二女儿上官红嫣,和有名的商贾司徒璇相恋成婚。 现在,他只剩下上官蓝雪这个小女儿了,上官业坚决不让自己的女儿有机会被拐走。 早在长子成年后,上官业就有计划地将上官家全部的产业交给儿子们管理,自己早有了一套养老计划。 过完年后,他决定带妻子四处去游山玩水,当然,上官蓝雪也跟着一起去。他们的第一站,便是景色千变万化的黄山。 “蓝雪乖女儿,小心点儿走,这里有点高,天气又很冷。”上官老爷在前头带路,手边扶着妻子,还不忘转头去叮咛女儿注意安全。 “嗯。”上官蓝雪全身上下一袭蓝衫、蓝氅,呼息因为走了一段路而显得有点喘。 上官夫人也担心地回头望了一眼。 “老爷,你去扶着蓝儿。”虽说后头有家仆跟着,但是蓝儿一点武功也没有,又不曾出过远门,一下子要走山路,身子一定受不住。 “我没事。”上官蓝雪立刻摇摇头,努力对父母露出笑容。“我只是有点喘,还可以走。” “蓝儿乖,再一下就到了。”上官老爷以眼神示意后头那些家仆,务必注意小姐的动静,小姐若有什么不好,他们回去就等着领家法吧! 众家仆立刻心神领会,团团护在小姐身后。 上官老爷对妻女的疼爱是出了名的,上行下效,上官家上上下下都以保护上官家的女人为使命。 眼见家仆们个个乖乖听命,上官老爷非常满意,继续扶着夫人在前头带路,终于上到“观瀑楼”。 太过注意妻子与女儿,使得上官业没多注意周遭的环境。 “乖女儿,累不累?”扶妻子坐下休息后,上官老爷立刻关照女儿。 “不累。”虽然有点喘,可是蓝雪还是给了父亲一抹笑容。 “那就好。”上官老爷慈爱地望了望女儿,再看向众家仆,“大家都休息一下。” “谢谢老爷。”众家仆回应。 大家都休息了,上官业豪迈地开始介绍黄山的景色—— “黄山集泰山之雄伟、衡山之烟云、庐山之飞瀑、峨眉之秀丽、华山之险峻;来过黄山,其他山都可以不必看了。”正所谓“见过黄山,天下无山矣”。 “老爷,这句话该不会是表示,你以后不会带我和蓝儿去见识五岳了吧?!”上官夫人打趣地睨着丈夫。 “当然不是!”好不容易把家业全交给儿子们去打理,现在无事一身轻的上官老爷最大的嗜好,就是带妻女走遍各地、赏遍名景。 基于三名爱女已有两名被拐跑的失策纪录,上官老爷对于最小的女儿更是宝贝的紧,亲自守着,绝不让任何登徒子有机会越雷池一步!“我只是在告诉你们黄山的美,先看过黄山,我们再去其他地方。” “这还差不多。”上官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笑睇着女儿。蓝雪脸上有着活动后浮出的微晕,她着迷地望着远方。 “乖女儿,在看什么?”上官老爷也跟着女儿看的方向望过去。 “雪。”她对着远处的白色山峰笑。 蓝雪绝美的脸庞因为专注而散出一股迷离的神采,再加上一身浅蓝的衣饰,在微蒙的天色照映下,看起来像包裹在一层蓝色云雾里。如果不是周遭还有那些家仆,乍看之下,还会以为她是落下凡间的仙女。 即使天天看着,家仆们还是偶尔会被小姐迷到失神…… 上官老爷咳两声,众家仆立刻回神。 一路跟着上官家人上黄山,准备掳走上官蓝雪的齐盛庸隐身在一旁,差点也看丢了魂。 美,实在太美了,美得无法形容!齐盛庸生平见过的女子,没有一个及得上她的一半。 他抬手,缓缓做出手势,埋伏在另一边的得力手下李双全立刻意会,所有人全覆上面罩。 气氛不对! 上官老爷警觉地眯起眼,戴着面罩的人前后围困住他们,阻断上官家人所有的去路。 “哼,狗贼一堆。”上官老爷嗤哼。 察觉到充满恶意的注视,上官蓝雪脸上不再有闲适的笑容,她惶惶地望向那些戴面罩的人,害怕地往父亲身边缩。 “蓝儿别怕,有爹在。”遇到这种状况,上官老爷不先担心自己的妻子,而是先关注一向胆小畏生的女儿。 “还有娘。”上官夫人眯眼看着这些人,怒火旺得很。她武功虽然没有多好,但胆子却比天还大。 “上!”齐盛庸一声令下,戴面罩的人立刻与众家仆对打成一团。 趁乱,李双全与齐盛庸同时攻击上官夫人。 上官老爷将女儿推离战圈,飞身向前挡下两人的攻击,齐盛庸缠住上官老爷,李双全立刻转扑向上官蓝雪。 “啊!”上官蓝雪惊吓地后退,却仍是被抓住。 “蓝儿!”上官夫人立刻挥打向李双全。 上官老爷一惊,正要去救女儿,齐盛庸却一掌击来,上官老爷注意到他手掌翻红,立刻运起内力硬拼。 碰地一声,上官老爷只退两步,齐盛庸却趁飞退时,尾随李双全迅速离开现场。 “蓝儿!”上官夫人尖叫。 “夫人!”上官老爷扶住妻子,立刻对解决蒙罩人的众家仆下令:“立刻去追回小姐。” “是。”众家仆立刻四散。 “老爷……”上官夫人担心不已。 “放心,没有人敢伤害我上官业的女儿。”上官业脸色铁青,虽然担心,但仍是先安抚妻子。 无论是谁抓住蓝儿,他都得准备接受上官家的通缉! *  *  * 二十几个人出动,却只有两个人逃出来,想不到上官家随便一个家仆都有那么好的武功。但幸好,他的目的已达成。 齐盛庸追上李双全,两人躲到约好的树林里,李双全已经将上官蓝雪的双手绑起来,不怕她跑掉。 “大人。”一见齐盛庸,李双全立刻恭敬地喊。 齐盛庸挥挥手,直接走向上官蓝雪。 上官蓝雪一见到他的眼神,就不安地直后退。 “想不到,上官家的女儿这么美。”对美人一向来者不拒的齐盛庸伸手就想轻薄,上官蓝雪睁大眼惊惶地后退。 “走开……”她踉跄着,心里只想到无名,只喊着他的名字。 上官蓝雪惊吓得几乎无法反应,先是被抓,又被拉着飞到这里,然后是这个男人,无名…… “大人,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李双全连忙问。 “你先回客栈,要其他人严加戒备,绝不能让上官家的人有机会救走她。” “属下遵命。” “现在立刻去!”齐盛庸下令。 “是。”李双全不敢迟疑地立刻离开。 清除闲杂人等,齐盛庸重新望向上官蓝雪,一双眼明白写着色欲。 “上官蓝雪,你应该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乖乖听话,本大人绝对不会伤害你,还会好好疼惜你。”他涎笑地伸出一只手靠近她。 上官蓝雪立刻后退好几步,面色苍白。 还来不及摸到上官蓝雪,一道银光立刻介入两人之间,齐盛庸及时收回手。 “又是你!”他震怒地望向来人。 “你的死期到了!”来人举剑就攻,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齐盛庸暗骂自己太大意,他只顾着遣走李双全,却忘了防备可能还有人想攻击他。面对利剑,手无寸铁的他边闪躲,边被拉开距离。 两人渐打渐远,一道红色身影迅速飘来。 “放心,没事了。”一声温柔的安抚,上官蓝雪眼一花,她双手的束缚已被解开。 面前突然出现人影,她吓了一跳,低叫了声,直觉又后退,才惊疑着,身后却撞上一堵胸怀。 “啊!”她害怕地差点跳开,然而纤细的柳腰却早已被握住。 “是我。”听见这句低沉的声音,上官蓝雪立刻回转过身,伏进来人的胸怀,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服。 “我怕……”她不停颤抖着。 来人没有任何安慰,只是张着双臂,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 “你总算来了。”红衣男子笑道。 “我欠你一次。” “不必客气,她就交给你了。”红衣男子回头一望,萧羽与齐盛庸愈打愈远,他心中一阵不妥。 “你去吧!”黑衣男子看出他的担忧。 红衣男子朝他一笑,点点头,飞身立刻追去。 四下无人的树林里,寒意沁人,黑色的大氅随着一只手臂包裹住她,安抚她所有的害怕与颤抖。 好一会儿,她的颤抖渐渐缓和,他怀里才传出声音。 “他……好可怕……”她嗫嚅地低喃。 “没事了,别怕。”他轻哄着,这才稍稍拉开一点距离,查看她身上有无受伤。 在他握住她手腕时,她缩了下。“会痛……” 他拉开袖子,发现她手腕上几道被绳子勒绑过的痕迹,她的皮肤细嫩白皙,一点点摩擦,就足以对她造成伤害。而他们用绳索绑住她,而且绑得很紧,她手腕上的伤不只擦破皮,也有泛着血痕、暗青的瘀痕。 他冷眸沉凝,怒火瞬间燃烧! “无名……”她怯怯地望着他的表情。 “没事。”他迅速抹去凶狠,再度搂她入怀,走到一棵显目的粗大树干前,他抬起右手,由上缓缓滑下,树干上也随之出现几个字—— 齐盛庸,圣明皇朝三品都尉武将,一个月内,将以叛乱罪论斩。 “无名?”她紧依着他。这里很冷,坏人会不会又回来? “我们离开这里。”留完字,他才低头望着她,看见她眼里的害怕。 “嗯。”她点点头。 “抱紧我,如果怕,就闭上眼。”他低声说道,然后搂着她,以极快的速度飞掠出这座树林。 这是第三次,上官家让蓝雪遇危。 从现在开始,蓝雪不再属于上官家。 *  *  * 考虑到她不曾出过远门,在离开黄山地界后,他便找了间客栈先投宿;带着她,他的行动不可能太快。 只是一间小小的客栈,人并不多,但上官蓝雪的容貌仍然引来众人的注目,若不是她身旁那个男人看起来不好惹,她早就受到骚扰了。而初到陌生环境,蓝雪什么都不敢多看,只是紧紧跟着他。 进客栈厢房后,他吩咐小二送茶水及晚膳来,然后关上门。 “今天晚上我们住这里,等明天一早再走。”他转回身看她,她却忙着拍掉落在他肩上的雪屑。 “冷。”拍一拍,她双手又收到嘴边呵着气。 他伸手包住她的,为她手温的冰冷而皱眉。 她怕冷,不能够再这样奔波下去。明天一早,他得找辆马车代步,再为她添购一些御寒的衣物。 有她在身边,他要顾虑的事情还很多。 “无名,你在想什么?”她疑惑地望着他一脸出神。 “没什么。”他带她到桌边坐下,“想不想跟我一起走?” “跟你一起?”她偏着头想了一想,然后点点头,“想。” “那你爹娘呢?”暖了她的手,他以指背轻触了她的脸颊,发现她的脸颊也冰冰的。 “爹跟娘……”她一脸无措,像做错事。“他们找不到我……会担心。” 如果她跟无名一起走,那就会害爹跟娘担心,她就不是乖女儿,是坏孩子,可是她想无名在一起—— “那你想回家吗?”他抬起她下颔,凝望她的黑眸里含有一抹罕见的温柔。 “我……”她犹豫了一下,最后勇敢地说;“我想跟无名在一起。这次……你不会再走了,对不对?”她不确定地问。 她一直很希望很希望,有一天他会在她身边,再也不会在天亮时离开。 “不会,我会一直陪着你。” “太好了。”她欢呼一声,扑进他怀里。“无名,我喜欢你、好喜欢你,我们不要分开……” 北宫无名也笑了。 一起吃过晚膳后,无名要她先上床休息,但不习惯在外面生活的她,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怎么了?”他盘坐在一旁,察觉到她的不安枕。以往,她作息一向正常,不曾有睡不着的时候。 “我……”她坐起来,低低地说:“我不敢睡。” “会认床吗?”以前似乎没有这种问题。 他将内息调匀,一张开眼,就看见她赤足走下床,他张开怀抱,任她爬到他身上,像小时候那样。 只是现在的她,个小虽然仍是娇小,却已经不是小女孩,而是一名足以吸引任何人的美丽少女,但她从来没有自觉。 “我怕,坏人会来……”她紧偎着他,贪图他身上的温暖。 “有我在,你还会怕吗?”他抱着她轻问。 她顿了下表情,揉揉早已疲困的眼。“跟你一起,不怕。”掩住一个小小的呵欠,在他怀里,她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无名失笑地摇摇头,抱起她走向床铺。 这几年,她的人是长大了,但胆子却没长半分。 “无名……” “嗯?” “我想到……你这次很快就来了。”一个月跟三个月,是差很多的。 “因为你有危险。”接到天仇的消息,他立刻就从宫里出发,日夜兼程才能及时赶到。 “谢谢。” 他是为了她特地来的,这点她懂。“坏人……为什么要抓我?”她模糊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不解。 “他们抓错人了。”躺上床,她很自然变成趴在他身上,无名拉过棉被盖在她背上。 “抓错人?”她更疑惑。身子自然在他身上挣动着,找到一个最熟悉的位置,这才开始放松下来。 “别再想他们,我会处理。”他轻抚着她的发。 “他们会不会伤害爹跟娘?” 她有无名保护,那爹跟娘呢? “你爹会保护你娘的,上官家有很多护卫,不会有事,别担心。”因为自明天起,齐盛庸绝对不会有空再找上官世家的麻烦。 “我想写信给爹。”她突然道。 “写信?” “告诉爹我很平安,我跟无名在一起,爹和娘、还有其他人,就不会担心了。” “想回去见他们吗?”如果她想见,他会带她回去。这是她对父母的孝心,他不会阻止。 “不要,”她摇头,“等无名愿意见爹娘的时候,蓝雪才回去。” 她虽然不明白,但长久的相处让她隐约知道,无名不愿认识她的家人,她不要勉强他。 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名笑了,低首吻了她的唇畔一下。 蓝雪有些恍惚,双颊缓缓泛红,怔怔地望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吻她的唇,不再像以前都只吻吻她的额头,像对待一个小孩子…… “无名……”她低喃。 “嗯?” “你……吻我……”她绝美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朵梦幻般的微笑。 “嗯!”她知道吻?! “我看爹亲过娘,爹说……那是夫妻、很亲密的人才能做的事,我们……”他们还不算是夫妻,那…… “你不喜欢?” 他的嗓音在黑夜里听起来更为低沉。 “不是,我喜欢。可是……”她有些无措地望了他一眼,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还太小。” “可是再两年,我就跟二姐姐嫁人时一样大了。”她不小了,而她想跟无名在一起,两个人在一起,无名知道吗? “我希望你一直保持这个样子,不要太快长大。”他搂她的手臂紧了紧。 “如果我长大了,你会不会就不要我了?”她担心地问。因为他的口气,是真的很不希望她长大。 可是,人可以不长大吗? “不会。”他起身,半倚着床柱,低首一望,发现她双眼里的困倦愈来愈重,可是她却强撑着跟他说话。“别胡思乱想,休息吧!我们明天还要赶路。”抚了抚她面颊,他让她靠回自己怀里,哄着她睡觉。 “无名……” 总觉得她话还没有问完,可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在他的安抚下,不支地睡着了。 北宫无名拉着棉被,将她整个人盖得更加密实,不让她感觉到丝毫冷意,然后自己才靠回床柱,微微闭上眼。 她一直维持单纯的模样是很好,这是他过去可以满足的状况,但后来便不同了。 现在,他要她的心开始懂情,并且——爱上他。 上官家可以为她打造一个单纯的世界,让她不必接触外面的世界;但跟着他,他不可能完全将她藏起来。 蓝雪是他视为伴侣的女子,跟着他行走,她可能会变,也可能不会。只是不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他都不打算让她离开。 “蓝雪……” 低头望着那张熟睡的娇颜,卸下冷漠,他温柔无比地轻吻着她额际。 第五章 上官蓝雪被掳走后,上官业带着妻子先住进黄山的客栈,然后守在客栈里等消息。 两天过去,上官蓝雪的行踪依然成谜。 “继续找,一定要找到小姐。”上官业发出命令。“另外,把蓝儿被掳的事通知其他上官家的人。” “是。”护卫长立刻去办。 蓝儿失踪两天了,上官夫人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上官业也同样担心,但却不能不冷静。他还有妻子要照顾。 “老爷,要是蓝儿出了什么事……” “不会的。”上官业截断妻子的话。“她是我上官业的女儿,谁敢伤害她,就是跟上官家作对!” “但……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抓蓝儿?”蓝儿向来鲜少出门,不可能与人结怨,唯一的可能……是拿她来要胁。 但,他们真正要对付的人,是老爷、还是她? “那几个人的身手,不像是江湖中人。”上官业回想着,江湖上练成血掌的人并不多…… “血掌……”上官夫人沉吟,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个模糊的人影。“老爷,会是……齐将军吗?” “齐将军?”上官业皱眉,同时想起这个人。 当年他与妻子第一次相遇,就是因为妻子遭人追捕,而他适巧救了妻子,那个追捕的人,也练有血掌。 “那个老不死的还不死心?!”上官业沉了脸。但,也不对。“他已经死了,而且朝廷早撤消了对前朝皇族的追杀令,不可能是他。” “可是,那个抓走蓝儿的人,也会血掌……”上官夫人抓着丈夫的手。“老爷,至少派人查查看他们的状况好吗?这总是一线希望。” “我明白了,我会派人去查,你先别担心。”上官业先安抚妻子,接着发令所有人追查上官蓝雪的下落。 要是被他查出是谁抓走蓝儿,他保证会让那个人知道惹到上官家的下场! *  *  * 马车里,一名全身黑衣的男人斜躺着,清冷的俊容上有一抹罕见的闲适,而隐含温柔的眼神只望着身旁的女子。 “这里,再这里,然后是这里……”马车里,上官蓝雪窝坐在他身边,很认真地看着地图。 离开那个小客栈,北宫无名先买了一匹马代步。在隔天进城后,才换了一辆舒适的马车,更多了一名驾车的车夫。 一个安定惯了、又天性惧生的人,应该比平常人更不容易适应环境的改变,但她没有显出任何畏惧或不安,只是跟着他走向一个她从没有去过的地方。 “现在在这里。”他拉着她的手指,定在她指的地方再往北一点点。 “这样……是往北?” “嗯。”他点点头。 “那……”她沿着路线看着看着,终于看到一个她熟悉的地方。“这里!”她抬起眼。 “这里?”他瞥了眼地图。 “是拜拜的地方。”她无邪地笑着。那是他们认识的地方,也就是上官家的祖祠。 “你想去拜拜吗?”她的用词惹笑了他。 “不想。”她摇摇头,然后继续看地图。“咦?”她又看到一个熟悉的东西,视线立刻转向他衣摆的图样。 他也看到了。 “这叫玄武。”他说道:“以后你也会有。” “玄武?”她偏首想了一下。“我记得,书上写: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谓之四象。” “对。”他点点头,又说道:“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玄武堂。” “玄武堂?” “那里会有很多人,等我办完事,我们再回云流宫。” “云流宫?”又一个新的名词。 “一个很漂亮的地方,那里是我的家。” “无名的家?”她露出一抹笑容,“蓝雪要去,那里有没有无名的家人?” “我是孤儿,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无名望着她,第一次谈到自己的事。“但住在云流宫的人,都是我很重视的人。” 孤儿?蓝雪大睁的眼里立刻悬着水光,没有爹、没有娘…… “那些人也算是我的家人,你想认识他们吗?”他以指背轻揩她的眼角,沾掉那些多余的水气。 “他们对无名好不好?”她的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很好。” “那我要去看他们。”她跪起来想抱他,结果马车颠簸了下,她猝不及防地跌到他身上。“呀!” 北宫无名伸手及时抱住,将她移到马车里铺满软被的地方,免得她因马车晃动而撞伤,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北宫无名脸上原本闲适的表情迅速隐没,神态里布满警觉。 “无名……”蓝雪小小声地唤,感到一些不安的气氛。 “待在这里不要出来,明白吗?”他低声嘱咐。 “嗯。”她点点头,放开他,转而抱住一旁的大枕头。 “我很快就回来。”话一说完,他如一阵风飘出马车外。 马车外,刺骨的寒风缓缓吹着,一群盗匪前来拦路。 “留下买路财。”这辆马车虽然不华丽,但也不寒酸,看来他们今天运气算不错。 “你们是谁?”驾着马车的中年男子问道。 “伏牛山是我们的地盘,人称牛老大就是我,如果你想活着离开这里,我劝你最好乖乖把财物交出来。” “如果不交呢?”北宫无名缓缓走到马车前,双手摆在身后,行走间,雪地无痕。 “不交,就是跟我们过不去,而跟我们过不去,老子绝对打的你——”一颗石子准确无误投进他嘴里。 “哇、咳咳……”牛老大狼狈地咳,嘴角流出血丝。 驾马车的中年男人跳了下来。 “堂主请稍候。”他先朝北宫无名恭敬地说道,然后转向那群山贼。“识相的,就立刻滚。” “你、你……来人,给我上!”牛老大立刻下令。 “是。”老大有令,做小弟的人立刻上,可惜没几招,就一个个被打倒在地。 牛老大见情况不对想溜,中年男子立刻擒住他,押回到北官无名面前。 “请堂主发落。”中年男子请示。 “废去一臂。”北宫无名淡淡说道。 “啊,不要不要,大爷饶命,小的以后不敢了,小的也是奉命行事,不是故意敢惹大爷……”牛老大连连求饶。 奉命行事?中年男子动作一顿。 “奉谁的命?” “我……我……我也不知道。”牛老大嗫嚅地道。 “不知道?”中年男子再度扬起手。 “大爷饶命,我是真的不知道。”牛老大唉唉叫,“我是刚刚收到一张镖书,说这里会有一辆马车经过,马车里有不少财宝和……一个女人,所以我才带着手下来拦路。” “镖书呢?” “在……在这里。”牛老大赶紧掏出来。 “堂主。”中年男子立刻将镖书交给北宫无名。 北宫无名很快看完。 “请大爷饶命,小的以后不敢再当山贼了。” “镖书里,写着马车里还有一名绝色女子,你不想要?”北宫无名一开口,就像一阵冷风吹过,牛老大立刻打起哆嗦。 “不……不想。”赶紧摇头。 “为什么?” “我……我们是缺钱,但……不会逼害良家妇女。”他们是生活过不下去,才会当山贼,如果过的去,就不会出来抢钱了。 北宫无名厉眸扫过他一眼,旋身回马车里。 “曹叔,放了他们吧。” “是。”中年男子立刻放人。“立刻走,以后不要当山贼,否则,就求神保佑最好不要再遇上我。” “是是是……多谢大爷饶命、多谢大爷饶命。”牛老大带着那群手下马上就跑走。 曹叔回到马车的驾驶座上,轻喝了一声,马车重新跑动。 总算那个牛老大心地不算太坏,否则今天轻则少条胳臂、缺条腿,严重一点连命都会丢。他该庆幸自己没照镖书上的指示想抢美女,否则……堂主绝对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  * 入夜前,曹叔驾着马车,停在一家镖局前。不一会儿,全镖局里的人都出来迎接。 北宫无名一下车,看到的就是这种阵仗。 “恭迎堂主。” “退下。”北宫无名眉一皱,曹叔立刻走到镖头面前,“张镖头,堂主行事不好张扬,你该明白。” “这……”张镖头一脸惶恐。“请堂主恕罪,属下只是想恭迎堂主,没有别的意思。” “曹叔,麻烦你替我们说说情。”张镖头的妻子赶紧出来,低声请求道。“我们真的只是想欢迎堂主……” 曹叔瞪了他们夫妻俩一眼,这才走向无名面前。 “堂主,他们……”他才开口,北宫无名便举起手,制止他继续往下说。曹叔立刻闭口站到一旁。 “将镖局的账本与纪录送到城里的客栈,其他人下去休息。”无名翻身上车,马车门再度合上。 曹叔立刻将马车驾到城里的客栈投宿。 订了两间厢房后,无名这才扶蓝雪下车,搂着她往客房走。 愈往北方,天气就愈冷,现在还是冬天,路并不好走,若不是有马车挡着,她一定受不住。 一进房,她就缩起肩,呵出热气到手上,马车里跟马车外的感觉差好多,马车里温暖多了。 “很冷?”每次一下马车,她就是这副模样。 “嗯。”她点点头,却朝他一笑。“没关系,待会儿就好了。” “先坐一下。”他点起房里的油灯,然后在敲门声响起时,转身接过小二送来的茶水与晚膳,再关起门。 “你刚刚在生气。”她望着他。 “没有。”他摇摇头,先端热汤给她喝,让她暖暖身。 “说给我听,好不好?”她接过热汤,却没有喝,只是一直望着他。 她也许不懂很多事,可是跟无名有关的,她都想知道。 “真的没什么,别乱猜。”她不喝,他干脆动手喂她。“刚刚我们本来应该住在玄武堂的分堂里,可是这个分堂主太过招摇,我不喜欢那些排场,所以今天晚上我们住客栈。” 会考虑住在分堂里,也因为分堂是他的地方,在安全上比较不必顾虑,但伏牛山的事,让他不得不再多想一想。 北宫无名行事一向谨慎细心,现在身边多了蓝雪,他所注意的细节更多,也更加小心。 “哦。”她点点头,明白了。端起饭,舀了一口到他唇边。“吃饭。” 无名望着她半晌,才张口含进那口饭。 他吃了。她笑得像得到全天下的幸福。“再一口。” 她很喜欢喂他吃东西哦! “你也吃。”把那口饭转到她面前,蓝雪只好张口吞下。然后下一口是他,再是她……一碗饭很快见底。 无名才夹起菜喂她吃,门外却响起敲门声。 “谁?” “是属下,曹仁道。” “进来。” “是。”曹叔推门而人,恭敬地道:“堂主,张镖头夫妇已来到客栈。” “叫他们到你房间等候,我待会儿就到。” “是。”曹叔转身要退下,无名又加一句。 “曹叔,你先用晚膳。” “谢堂主。”曹叔随手带上门。 “你要去忙了?”晚饭还没吃完呢!她语气不无落寞。 从路上多了曹叔开始,他们的晚饭就常常被打断。她不是怪曹叔,只是突然发现,他有很多事她都不知道,这让她有点失落。 “不急,等你先吃完饭。”无名微微笑了,轻抚着她面颊,而她依恋地摩蹭着他的手掌,模样像极了眷恋主人的小猫咪。 “嗯。”她点点头,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捧起另外一碗饭想喂他。 “我自己来。”他接过碗,“多吃些青菜、喝点汤可以让你暖和一点。” “好。”她顺从地开始吃菜。照顾好自己,就是不带给他麻烦。 她的食量小,往往吃不完一碗饭,所以每次叫的两碗饭里,通常有一碗半都会进他肚子,而她再吃些菜就饱了。天气一直很冷,热汤简直是她的最爱。 她长年居于南方,一时之间当然无法适应北方寒冷的天气,无名相当清楚这一点,所以特别注意替她保暖。 一会儿吃饱后,无名请小二来收走碗盘,只留下一壶茶与一小盆火炉。 “休息一下,我待会儿就回来。”升起火,有小火炉烤着,让室内的温度不至于那么冷。 “嗯。”她点点头,乖乖坐上床沿,垫高枕头靠着,棉被盖住她腰部以下。看来,她是不打算先睡,要等他了。 无名笑了笑,走向前轻啄了下她的唇,她立刻就红了脸。 虽然从同行之后,他常常这么做,她也习惯了,可是就不自觉地还是会害羞。 “我……我等你。” “嗯。”放下一边的床幔,他这才转身走出房外。 *  *  * 走向隔壁房,曹叔已经用完晚膳,张镖头夫妇也在里头。 “参见堂主。”一见他来,张镖头夫妇立刻起身恭迎。 “坐下吧。”北宫无名旋身在另一边的椅子坐下,曹叔随即将镖局的账本与事件纪录呈上。 “堂主,这是镖局里的各项纪录。” “先摆着。”北宫无名看也不着,只是注视着张镖头夫妇。 “堂主,请原谅我们下午的唐突,属下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恭迎堂主,请堂主原谅。”张镖头立刻请罪。 “你不是第一天进玄武堂,应该很明白堂中的行事态度。身为云流宫人,不虚浮、不自夸,谦让处世,你连这点宫规都没记住吗?”北宫无名不必提高声音,光那张冷脸就够让人胆颤了。 “是……是属下一时忘形,请堂主原谅。”张镖头诚惶诚恐。 云流宫人行事一向低调,若非必要,绝对不引人注目。这点尤其以四堂之主奉行的最为彻底,对于堂中手下,他们当然也同样要求。 “玄武为云流宫刑堂,对于宫规,堂中人应该比任何人更为遵守,若犯了错,当以加倍处分。你应该清楚自己该怎么办。” “这……是。”张镖头将随身佩剑解下,双膝下跪请罪,“属下违反宫规‘自律’中第八条,自请处置,请堂主下惩治命令。” 北宫无名不看他,反而望向一脸不服,却又做出恭顺模样的镖头夫人。 “如果你有意见,可以直说。” “堂主,”张镖头夫人深吸口气,“我认为您将事情看得太严重,我与相公只不过是欢迎您,如果您不喜欢这种欢迎方式,我们以后不再做就是。” “如双,别再说了。”张镖头立刻制止妻子胡乱发言。“请堂主恕罪,拙荆才嫁给我不久,对宫规还不是那么了解,请堂主再给她一次机会。” 北宫无名看了张夫人一眼,然后再转向张镖头。 “念你是初犯,就扣你三分之一的镖俸,你服吗?” “属下服,谢堂主。” 张镖头虚心受教。 “另外,”北宫无名语气一转,张镖头心立刻提得半天高。“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教会你的妻子熟读宫规,下次我不会再宽容。”他淡淡说道。 “是,属下明白。谢堂主不罪之恩。”堂主执行宫规一向严厉,这次只有他被罚、不罪如双,已经是堂主法外施恩了。 “没事了,你们先回去吧!” “是,堂主。” 张镖头带着妻子,立刻告退。 张镖头夫妇一走,曹叔立刻关上门,回到北宫无名面前。 “对于张镖头夫人的背景,你清楚吗?”她的眼神不单纯。北宫无名向来不忽略任何细节,也不会因为对方只是一个女人,就认为她没威胁。 “张夫人原名如双,是在城里卖唱的孤女,后来因缘遇上张镖头,两人情投意合。年过三十的张镖头很高兴娶到一个美丽的妻子,对她相当疼爱。”成亲那时,曹叔也是座上客,所以对新娘的背景稍微了解了一些。 “哦!”北宫无名深思。 “有什么不对吗?”曹叔警觉地问。 “曹叔,你派人盯住她,再另行调查她,我不认为她的背景真的那么单纯。”如果只是单纯的卖唱孤女,不会有那么无畏的眼神,甚至有胆量在他面前直言不讳。 “是。” 曹叔点点头。 “另外,你派人将这封信送到上官非陇手上。”蓝雪的家书,他答应替她送达。 “是。” 曹叔接过信收好。 “最后,派人散播出有关前朝宝藏的事,我要齐盛庸以为的秘密,变成众所皆知的大事。” “前朝宝藏?” 这点曹叔就不懂了。 “据说前朝覆灭之前,前朝皇帝曾经将宫里的宝物藏至他处,而藏宝的位置被封在一只白玉如意之内。齐盛庸得到白玉如意,也想得到宝藏,作为谋朝篡位的根本,我要他功败垂成。”无名冷笑。 任何人想伤害蓝雪,他都不会轻易饶过。 “是。” “就这三件事,麻烦你了。” “堂主言重了,属下这就去办,但不知道该在何时与堂主会合?”他去办事,就没人替堂主驾马车了。 “我会带蓝雪到洛阳,今天晚上你就先休息,等事情办好,你就到洛阳与我会合。” 交代完,北宫无名准备回房。 “是,堂主。” 曹叔目送他离开。 北宫无名回到房里,蓝雪果然还没睡,一见他回来,立刻笑开脸。 无名搂住蓝雪,让她依着自已安睡,但他却毫无睡意。 从伏牛山到张家镖局并不远,知道他行踪的人少之又少,会是谁以镖书告诉伏牛山的山贼拦路抢劫? 第六章 云流宫后山,一红一灰的身影在空中交错。 红色身影娇小敏捷、双手展开凌厉无比的攻势,而灰衫男子沉稳以对,只拆招、化招,却不攻击。 终于,红色身影先停下来,旋身落地,将真气导顺后,一脸不开心。 灰衫男子也随之落在她身旁,气息平顺,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不公平,可恶。”她嘟嚷。 “又怎么了?”灰衫男子纵容地整了整她的衣衫,让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刚刚才打架过。 “为什么你老是赢我。” 她哀怨地瞅着他。 “因为我的武功本来就比你好。”灰衫男子理所当然地答道。 “可是你已经每天都在教我武功了呀,为什么我还是赢不了你?”她蹙眉。“你一定有私藏,对不对?”哀怨的眼神转成指控。 “没有。”他淡淡摇头,还没教的,是她不适合学、或者她还不能学的。“就算我把武功都教你,你也不可能在短短二个月内就赢我。” “哼。” 她还是很不高兴。 “做徒弟的,是很难赢过师父的。” 他揉了揉她的发。 “讨厌!”她咕哝一声,主动投入他怀里。“可是你不是我师父,你是我的丈夫耶!当妻子的不高兴时,你这个当人丈夫的也休想快乐。” “哦?” 他懒洋洋地低应。 “哦什么哦,你要安慰我啊!” 她不满地捶了下他的肩。 她都已经很明白的说她不高兴了耶,这家伙就不会哄哄她吗? “已经是事实的事,就别太伤心。”在武学上,她这辈子要赢他,是很难的了。 她瞪他。 这算哪门子的安慰! 灰衫男子却笑了,抬起她下颔,以一记火热的吻让她忘了所有嗔怨。 “让我保护你,不好吗?”吻够了,他在她唇上低喃。 “小人……” 她晕晕的,还无法回神。 他就是不说甜言蜜语,也不是很会哄她,可是他以自己的方式照顾她,这点焰珂是很明白的。 她靠在他胸膛上,慢慢调匀呼息。虽然他们已经是夫妻,一个吻不应该会再令她心跳失速,但她就是会。 好一会儿,她才渐渐回神。 “大家都出宫了,只有我们留在这里。”就像上回玉牌的事,其他三人都出宫了,就留她一个人。 “有我陪你,你还会无聊?”她一向是活泼好动的,要她长久待在一个地方,的确很虐待她。 “是不会啊,可是……”她咬了咬下唇。“我想和你一起做任何事,可是天天在宫里真的好无聊……”她努力在语气里加进一点哀怨。 他轻笑。 “你想出宫,对吗?” “呃……”被看穿了。她吐吐舌,不好意思地将脸埋在他胸口。 “你答应过北宫,你会留守的,忘了吗?”他提醒道。 “我没忘啊!”焰珂泄气地道。“宫主在闭关休养,东方大哥、西门大哥、南大哥先后出宫,风争、雷炔、水月也跟出去了,然后连北宫大哥都有事要办,就交代我们留守。 我没有要抱怨,可是北宫大哥也真的很不够意思,自己在外面把别人搞得天翻地覆,可是都不写信回来让我分享一下。”这就很过分了。 昨天她看到宫里的报告,才知道北宫大哥把人家那件“前朝宝藏”的遗事揭露,打算把那个曾欺负过水月的齐盛庸好好教训一顿,南大哥、和身为水月丈夫的蓝码当然会凑上一脚。 可是,要做这种事,北宫大哥都没有告诉她,好歹她是玄武堂的副堂主耶!真的很过分。 “北宫做事一向独来独往,他什么都不说也是正常的。”这点他们两个男人倒很像。 “说的也是。”但只能在这里干等,不能去帮忙,焰珂还是觉得自己很可怜。 “你真的很想出宫吗?”他问。 焰珂想了想,摇摇头。 “算了,我只是念一念而已。”她撒娇地摩蹭着他的肩。“你让人家抱怨一下嘛。”现在宫里只剩她与风行,他们当然要留下来保护宫主。 “好。”他无奈地笑了,搂着她的肩,一同走回官。 为人丈夫者,让妻子抱怨无聊也算是必尽的义务之一,尤其当那个丈夫有个像焰珂这么一个闲不住的妻子时。 其实真让焰珂出宫,她也不会放心。宫主近来玉体违和,一直在云织楼休养,他总觉得不太对劲。 但愿四堂之主能早点办完事,早日回宫。 *  *  * 三月,天气渐渐回暖,少了寒冬的冷意,连空气都让人觉得待别甜。 “好热闹。”尽管已经住在城里好几天,但今天还是蓝雪第—-欠走出客栈外,街道上熙来攘往的人潮让她吓了一跳。 “去逛一逛好吗?” 今天天气暖了一些,适合她出去走走。 “可是……好多人。”他们走得出去吗? “我们去走走,如果你累了,我们就回来,好吗?”北宫无名哄道。因为天气冷,她几乎整天待在客栈里不动,这样对她的身体不好。 “嗯。”望了他一眼,她点点头,握紧他的手。有他陪着,她比较敢出去。 “准备好了吗?”反握紧她的手,他逗着她,眼里有着笑意。 “嗯。”她点点头,抬起头,跟着他的笑容而笑。 “好,那我们走。”他扶着她往人群里走。 看到从前在家里不曾见过的东西,她有些好奇地望了一眼,神情小心而戒慎。而北宫无名极有耐心地对她说着种种,她看到什么,他就介绍什么,从小吃到生活用品的小贩,无一不说。 长长的街道走完,她对摊贩没有任何好奇,反而愈来愈挨进他,对旁人不断投射来的眼光感到无措。 “无名。”她小小声地唤。 “嗯?”他低头望向她。 “他们……为什么一直看我?” 无名抬起头,眼神扫过周围一圈,所有注视的眼神纷纷回避。他牵着她,往庙的方向走。 “想不想喝花茶?” “花茶?”她不明白。 他笑了下。“跟我来。” 她点点头,跟着他走向庙前的小贩,无名叫了两碗花茶,然后与她到一旁坐了下来。 “琼花,是洛阳的名花,洛阳人就以花为材料,做成琼花茶。” “花也可以做成茶?!”她瞪大眼。 “你吃过莲藕、喝过莲子汤吧?”她惊讶的模样,让无名放松了表情,直想笑。 “喝过。”她点头。 “莲藕、莲子,不也是莲花的一部分,取花来做成食物其实并不稀奇,对不对?”他简单的比喻,让她一下子就明白。 “嗯。”她用力点头,在琼花茶送来的时候,不必他哄,自己就捧着茶碗喝。 无名付了账,望着她小心翼翼尝试的模样。 她的个性怕生,对未知的世界从不好奇,很多事都不敢尝试,所以也鲜少在人群之间走动。要她接触人群,只是希望她适应普通生活,他不勉强她,只是希望她看一些不同的东西,所以他们在洛阳城逗留。 而对于她不曾做过的事,他只解释、只说明;并不要她勉强自己去试。可是,就如他所想的,有些事她明白了,自然就会做。他的蓝雪不是不聪明,只是有很多事不了解罢了。 “甜甜的,很好喝。”她笑着对他说感想。 “好喝的话,那你要喝完哦。”他手放在桌上,撑着下颔面向着她。但其实是将那些被她吸引过来的目光一一瞪走。 看她体验新事物是一种享受,但是蓝雪太过绝美的容貌,却也是一个麻烦。 不过,他一向不怕麻烦。 “喂,大婶,在这里做生意要缴保护费的,你不知道吗?”每个城镇,总是有一些不长眼的地痞老爱为难善良小百姓。 北宫无名的眼神冷了冷,蓝雪一听有人在吼,立刻放下茶,偎向他身边。 “无名……”好凶的声音。 “别怕,”他低哄。“有我在,你放心把茶喝完。” 她摇摇头,刚才放松的心情已经不见,只是躲在他肩后,也不敢多看什么,一张小脸快要埋进去了。 “不想喝,那我们回去好吗?”今天的好心情,全被破坏了。 “嗯。”她头还没点完,那些威胁卖花茶大婶,顺利拿到钱的地痞目标一转,三个人转过来围住他们。 蓝雪低抽口气,身子慌忙缩进无名怀里。 “坏……坏人……”她害怕地低语。 “别怕,我在这里。”他一手搂住她,低声安抚着她,对那些地痞视而不见。 “喂,叫你怀里这个姑娘转过身来!”地痞叫嚣。 被点名的蓝雪一僵,无名低笑了出来。 “我在这里,你还怕吗?”无名照例不理,只是逗着怀里的蓝雪。这些乌合之众他还不放在眼里,他唯一关心的是蓝雪的反应。 听见他的话,蓝雪突然没那么害怕了,反而抬起头,望见他含着温柔的熟悉眼神,她放松了心。 “不怕了。”有他在,绝对不会有事的。 “把那个女人抢过来!” 地痞一哄而上,无名单手一挥、一甩,握拳一揍,三个地痞全跌成一团,狼狈不堪。 远远跟着的曹叔立刻过来,接到无名眼神示意,立刻由地痞身上搜出几两银子,交还卖花茶的大婶。 那名大婶不断道谢,无名已带着蓝雪径自走开。 “堂主。”曹叔跟上来低唤。 “嗯?”无名低应。 “出事了。”曹叔语气沉重。 无名眼神一顿。“回客栈再说。” “是。”曹叔点头,跟随在后。 “无名……”蓝雪感觉得到,无名身上轻松的气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肃与漠然。 “没事,”搂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下,但他低头时,望向她的眼神依旧温柔。“今天逛到这里,我们先回客栈好吗?” “好。”她顺从地点点头,跟着他住回走。 曹叔说“出事了”,无名一定很担心,她不要他不快乐,所以她也不管这里是不是街上,双手就环住无名的腰,无声地表示支持。不论发生什么事,她要一直在他身旁陪他,永远永远。 无名低头望了她坚决的小脸一眼,意会地笑了。 他的蓝雪,愈来愈敏锐,也愈来愈体贴了。 *  *  * “怎么回事?” 一进曹叔房里,就见个女人哭哭啼啼。北宫无名旋身坐下,冷淡的表情带着几分谨慎。 “堂……堂主……” “张夫人,堂主来了,你把当时的状况再说一说,堂主会帮你作主。”曹叔低声说道。 她擦擦眼泪,“谢谢曹叔。”等眼泪擦干了,她才抬起头,跪在北宫无名面前,“前几天,相公正在练武的时候,镖局里突然闯进好几个人,他们说要找……要找堂主,相公不肯说,就和他们起了冲突,结果……结果……”她吸了吸鼻子,却还是忍不住哽咽:“相公被他们……被他们……” “其他人呢?”北宫无名沉声问道。 “死的死、逃的逃……”张夫人再度落泪。“我……他们没有杀我,却要我带句话给堂主……说……” “说什么?” “说他们一定会杀了堂主,替他们的大哥报仇,要堂主有胆就……就……”她不敢说。 “直说。” 张夫人一咬牙。“就别躲躲藏藏,像只缩头乌龟!” “大胆!”曹叔吼了一声,张夫人吓到,倒向一旁。 北宫无名却只是举起手,要曹叔别激动。 “那些人有没有留下姓名,或者他们有什么特殊的记号,比较能认得出来的?”北宫无名再问。 “这……”张夫人努力回想。“他们没有说姓名……只有……啊,对了,他们戴的头巾上,都绣了一个‘冯’字。” “冯?”北宫无名深思。 “堂主,难道……”曹叔一开口,北官无名立刻摇摇头,截断他的话。 “先安排张夫人的安身之处,然后派人到镖局看看情况,如果那些人还在,就立刻回报,不准莽撞行事,打草惊蛇。” “是。”曹叔明白。 “堂、堂主……”张夫人嗫嚅地开口。 “还有事?”北宫无名眼一扫,不怒而威的神情让人望而生畏。 “我……我……”张夫人吞了半天口水,就是说不出话。 “说。”北宫无名淡淡一语,张夫人再不敢迟疑,一古脑儿全说出来。 “我想跟在堂主身边,请堂主收留我。” “嗯?” “我……我可以伺候堂主,请堂主收留我……我怕那些人……”张夫人困难地吞着口水,看样子是真的很怕自己有生命危险。 “那些人要找的是我,你留在我身边只会更危险。”北宫无名并不打算多一个麻烦。 “堂主,请你收留我。”张夫人求着,“相公曾经说过,这世上……他最仰慕的人就是堂主,我也相信堂主一定会保护自己的手下。我已经无依无靠,求堂主……看在相公的分上,收留我……”说着,她又要掉泪了。 北宫无名沉吟了会儿,才道:“在曹叔安排好你的去处之前,你可以暂时留在客栈里。”转向曹叔。“再向掌柜的要一间房,暂时让她住下。” “是,堂主。”曹叔立刻去办。 “谢谢堂主。” “如果还有什么事,直接对曹叔说就可以。”交代她好好休息,北宫无名起身走出房外。 他一走,张夫人立刻换上另一副表情。 传言中,冷酷精明、铁面无情的北宫无名,看来也不过如此。 *  *  * 张家镖局虽然规模不大,但张镖头的武功并不弱,普通的习武者绝对杀不了他,除非另有隐情。 而,那些杀人者,为什么独独放过张夫人? 他们要张夫人带话,那么,是想跟踪张夫人找到他,还是另有打算? 冯?难道九年前的冯寨,还有人存活下来,所以找他报仇吗? “无名?”她半趴在他身上,偎在他的身体取暖。 “怎么还没睡?”她的声音,拉回他沉思的心神。 “发生了什么事?”回客栈后,他送她回房,然后就到曹叔房里说了好久的话。回来后,一起用过晚膳、再轮流梳洗,她一直没有机会问他。 “没什么,快睡吧!”她失不得眠的。 “我、我想知道。”她抬眼望向他。“曹叔的语气好沉重,是不是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他神情微沉,考虑着该不该告诉她。 “解释给我听,好不好?”她要求道。 “江湖上的事,知道太多对你不好。”那些血腥的事,应该远离她的生活。 “可是,你是江湖人,不是吗?”她直直望着他,“我跟你在一起,那我也算是江湖人了。而且,只要是和无名有关的事,我都想知道。” 她的简单推论,换来他一抹微笑。 “很可怕哟。” 他提醒她。 “没关系,有你在,不怕。” 她朝他一笑,还是想听。 “好吧!” 北宫无名尽量轻描淡写,不隐瞒事实、但也说的不深入,总而言之,有人想找他的麻烦就是。 一听完,她就紧张了。 “那,如果他们找到你,怎么办?” 他们有很多人耶,而且很可怕、很残忍,无名会不会很危险? “他们找到我才好,我才能为镖局的人讨回公道。”他淡淡说道,一点都不担心。 “可是,他们有很多人。” 她担心的眼神更甚。 “相信我的能力,我不会有事的。” 他怜爱地吻了吻她。“我还要带你回云流宫,那些乌合之众奈何不了我的。” “你一定要小心。” 她相信他的能力,把担心藏起来,脸颊埋在他胸口,依恋地摩旋着。 “不要担心我,要照顾好自己。” 她担心他,他还担心她呢!“明天开始,我也许不能整天陪着你,你自己要小心。” “嗯。” 他有事要办,她会乖乖在这里等他。“可是,张夫人失去丈夫,一定很难过……” “她暂时会待在这里,不过如果没必要,你别和她见面。”对她,北宫无名始终觉得不对劲。“除了我和曹叔之外,不要相信任何人,知道吗?”他再次叮咛。 “好。”她乖乖点头,北宫无名这才放心。 他宁愿多疑,也不愿让蓝雪冒任何一丝危险。 第七章 那群人没有停留在张家镖局,曹叔派去的人在现场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北宫无名决定亲自走一趟。 为了怕蓝雪无聊,北宫无名留下几份地图让她看,每份都有不同的标记,那些是云流宫人才看得懂的地图,知道有事时该如何通报。 “看完后,就将图烧毁,不要留下来。”他嘱咐。 画下这些图的用意,是为了让她熟悉。而以她过目后不忘的记忆力,这些图让她记下后也就没用处,但落到旁人手里,却是一项对付云流宫的利器。 “嗯。”她谨记。 “如果要开门,一定要用面纱蒙住脸。有事就找曹叔说,我会尽快回来。”他不放心地又嘱咐道。 “好。”她又点头,北宫无名这才出门。 以往的北宫无名来去自如,从来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他挂心,就连他一手教养长大的焰珂也不能。因为身为云流宫人,他对焰珂的教导宗旨,除了让她有自保的能力,也让她有足够的应变能力, 但现在不同。现在,他把那颗“担忧”带在身边,要他不挂心是不可能的,但北宫无名毫无怨言的承受这种担心。 蓝雪也明白无名担心她。 让他放心的最好方法,就是听他的话,不乱跑,所以蓝雪乖乖待在房里,仔细看无名留下来的地图。每看完一份,她就将一份地图抛进火盆里,不一会儿全看完,她点起火,却突然听见门外有打斗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着地图烧完,才拿着纱巾蒙住脸,打开一点点窗户,看看外面的状况。 是曹叔和一些奇怪的人在打斗。不一会儿,那些人全被曹叔打退,有个姑娘连忙奔向曹叔。 曹叔不理她,只直直走到门口。 “蓝雪姑娘。” 上官蓝雪连忙关上窗,跑去开门。 “曹叔,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蓝雪姑娘不必担心,尽管回房休息。”曹叔恭敬地道。 “哦。”她点点头,很乖地打算照办。 “蓝雪姑娘,我能和你聊聊吗?”站在曹叔身后的女子突然出声,态度十分诚恳。 “张夫人,堂主不希望蓝雪姑娘受任何打扰。”曹叔皱眉。 “蓝雪姑娘和堂主……”张夫人想了一下,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立刻抱歉地道:“原来,是堂主夫人,请恕如双失敬。” “我……我不是……”被突然恭敬地一拜,蓝雪无措地后退一步,求助的眼神望向曹叔。 “张夫人,你打扰到蓝雪姑娘了,请回房休息。”曹叔定着心神道。 堂主让蓝雪姑娘蒙面是对的,见到她的神态,能不动心的男人太少了! “好好,我这就回房,我原来只是想……失去相公后,我一个人,也许能和蓝雪姑娘聊聊、做个朋友,但……我这就回房。”张夫人喃喃念着,神情低落地转身准备离开。 “慢着。”蓝雪忽然叫住,犹豫地望向曹叔:“曹叔,我想……和她聊聊应该没关系,你……” “堂主夫人,谢谢你。”张夫人立刻感激地说。 “蓝雪姑娘既然这么说,那么我就守在门口,请你不要关门。”她太善良,曹叔只能多看着点儿。 “谢谢曹叔。”蓝雪转身走回房里,张夫人也跟着进来。 “堂主夫人,谢谢你肯陪我聊聊天。自从相公……我一个人真的好寂寞,也好害怕。”张夫人神色凄凄。 “请不要叫我堂主夫人,我的名字是蓝雪。”她真的很不适应听到那四个字。 “蓝雪姑娘。”张夫人立刻改口。“只有你一个人吗?” “嗯。”蓝雪点点头。 “堂主呢?” “他有事出去,晚一点才会回来。”蓝雪倒了一杯水给她。 “谢谢。”张夫人握着水杯,迟疑地问:“蓝雪姑娘,请恕我冒昧,你和堂主……成亲了吗?” “没有。”成亲?她从没想过。 “那你和堂主同住一间房,这样对你的名誉有损。”张夫人神色有些凝重。 “没关系,我不在意。”她摇摇头,能和无名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蓝雪姑娘会武功吗?”张夫人低声问。 “不会。”她老实回答。 “那你会什么其他对堂主有用的事?” 有用?蓝雪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无名很厉害,几乎什么都会了。 “这样啊……”张夫人自语似地道:“这样恐怕不太好,那堂主不是反过来要一直照顾你了吗?堂主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现在还多了一个蓝雪姑娘当累赘,那堂主太可怜了。” “你说什么?”蓝雪听不清楚,但听到两个字——累赘!? “呃,没什么。”张夫人立刻摇头,喝茶掩饰。 “我听到了,你刚刚说……累赘?”蓝雪不明白,她明明听到了,为什么张夫人却不承认。 “呃……”张夫人犹豫了下,有点担心。“蓝雪姑娘,你不会故意告诉堂主,让堂主来处罚我吧?” “处罚你什么?”蓝雪不明白。 “处罚我说的话呀!”张夫人低叫道,小心回头看了一下,确定曹叔没有特别注意她们,才又小小声地说:“是我乱说话,我不该说蓝雪姑娘是堂主的累赘,蓝雪姑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不然堂主一定会生气的。” “我?累赘……”蓝雪表情一呆,她真的是无名的累赘吗? “蓝雪姑娘,你千万不要跟堂主说,我求求你。我没有了相公,如果堂主不收留我,我就真的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了……”张夫人泫然欲泣。 “呃……我……”蓝雪有点不知所措,她没有遇过这么会哭的人。在上官家,男人就不必说了,但在女人里,就属她最爱哭了,可是张夫人看起来比她还会哭。 “蓝雪姑娘,我求求你,我不能失去堂主的保护……”张夫人真的哭了。 “我……我……我不说就是了,你不要哭嘛!”蓝雪无措地回道,不自在地躲着她不断靠过来的身体。 “真的谢谢你,蓝雪姑娘,你真的太好心了。”张夫人感激地道,眼泪不一会儿就停了。 “不用谢我,可是……为什么你觉得……我是累赘?”她真的是吗? “我直说,你可不要生气哦!”张夫人要求道。 “我不会生气。”蓝雪保证道。 “好吧。”张夫人顿了下,“蓝雪姑娘,你不会武功、对堂主也没有任何帮助,当堂主有事的时候,你根本帮不上忙。像现在,堂主出去办事了,还得特地留下曹叔保护你,这不就是给堂主带来麻烦了吗?还有,我看蓝雪姑娘的样子,也不像是一个会操持家务的人,那堂主不就样样都得照顾你,那多辛苦……”张夫人—开口,就说不完似的喋喋不休。 蓝雪怔怔地听着。 她真的是无名的累赘吗?照顾她,真的很辛苦吗? 但是,无名出门时担心她是事实,留下曹叔保护她也是事实 “堂主需要的,是一个文武双全、又能独立自主的女主,如果我是蓝雪姑娘,早就自己离开堂主了。”张夫人仍然在说。 蓝雪听得一震。 离……离开? “不过,我想堂主也许不是很喜欢你,所以才不在乎。”见她脸色愈来愈青白,张夫人说的更起劲。 “为什么?”蓝雪回过神,立刻反驳。无名是喜欢她的! “如果堂主真的喜欢你,为什么不跟你成亲?”张夫人振振有辞地反问。“跟你同睡却不娶你,堂主根本把你当成像百花院那,些女人一样。” “百花院?” “就是妓院。蓝雪姑娘,你什么都不懂,堂主一定认为你是个麻烦,只是不想伤你,所以才不说……”不管她说的话有没有矛盾,张夫人努力贬低她,要她难过;她愈难过,张夫人就愈高兴。 接下来张夫人再说什么,蓝雪已经没注意在听了,因为刚刚她听到的事,已经足够打击她了。 无名不娶她没有关系,她也不相信无名是张夫人说的那种人,可是,她真的是无名的麻烦吗? 趁她难过的时候,张夫人靠近她,一阵特殊的香气,由张夫人身上飘出…… *  *  * 原该是回暖的春天,但蓝雪却生病了。 无名回来得很晚,蓝雪一直等他,等到在椅子上打盹,当无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呈现半昏迷状态。 他原本不想叫醒她,直接抱她要到床上睡,但一接触到她的身体,却发现她的身体异常发热。 怎么回事!? 北宫无名将她放上床,要曹叔立刻去请来大夫。 她半昏半醒,脸色有着极不自然的红润,无名看得担忧不已。 “尊夫人只是着了凉,小心保暖和多休息,按时服药,很快就会好。”诊完病症后,大夫将药方开好交给他。 “多谢。曹叔,你送大夫回去,抓药回来后,立刻煎药。”无名说道。 “是!大夫请。”曹叔送大夫离开,带上门。 无名立刻坐上床沿。 “咳、咳。”她低咳了两声,张开半昏半沉的眼,就看见北宫无名担忧地望着她。 “无名……”她低唤一声,然后难受地呻吟。“我……好难过……”全身都在发热,头也痛、喉咙也痛。 “你着凉了。”无名蹙着眉,半恼半无奈地望着她。“你该回床上休息,而不是在椅子上打盹。” “对……对不起……”她红了眼眶。 无名生气了,她……她真的是个麻烦吗? 北宫无名叹了口气,舍不得责备她。 “无名……你不可以靠我太近。”她捂着嘴,退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关心变成蹙眉,他把她拉回身前。 “不行……”她推拒着,脸就是不对上他。 这是她第一次拒绝他的搂抱,北宫无名眉头皱得都快打结了。 她闷咳了几声,才又低低地开口:“会……会传染……咳咳。” 北宫无名的眉头一下子又松开了。 原来,她在担心他。这个小家伙! “没关系。”他将她连人带被抱的牢牢,拂开她散乱的发,望着她因为发烧而泛红的容颜。“我不会生病的。” “可是……” “我没有那么容易生病,不要担心我。”他柔了声,让她枕在自己肩上。”倒是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对……对不起……”她揪着他衣襟。“头晕……想睡……可是,一直想咳。”……好难过。 这种时候,就算他武功再盖世也无用,只能陪着她,眼睁睁看着她难过。 “忍耐一点,等吃过药,你会好过一点。”他安慰道,望着她的双眸里完全没了平时的冷漠,只剩下浓浓的关心与心疼。 他才不在一天,她就让自己变成这样,他真是不该太放心的。 “我……很没用……”她微闭着眼,倚着他,突然好想哭。 “别胡思乱想。”他轻斥,抱着她依在自己身上,盖妥棉被。 “可是……我很笨……一直要你照顾……”她低喃,语气愧疚不已。 为了她,他的行程变慢了;为了她,他做任何事都不能随心所欲,必须考虑到她,就算他有事必须暂时离开,也一定要曹叔陪着她,而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回来…… 张夫人说的没错,她真的是个累赘、麻烦。 “谁对你说了什么?”他警觉地问。 生病中的人或许会容易胡思乱想,但绝不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她的表情,分明已经被困扰很久了,如果没有人对她胡说,她不会胡思乱想。 “没、没有。”她低首又闷咳了两声。因为着凉,她原本清柔的嗓音变得沙哑低沉,说话都像要用尽力气。 “蓝雪。”他低唤着,拍着她的背。见她难过,他比她更难过。 “无名,我想跟你……在一起……”她低低倾诉。“可是……我好像总是给你带来麻烦……” “你不是麻烦,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他低首与她对视,语气与表情同样坚决。 “但是……” “如果今天是我生病,你会照顾我吗?” “会。”她毫不犹豫就点头。 “那就对了。”他表情缓和下来,低头吻着她的唇。“不许你再胡思乱想,也不许觉得自己是麻烦,知道吗?” “别……”她躲着,怕把病传染给他。 “你是我的……”他干脆定住她后脑,不许她再乱动,更加深吻她。 她的低咳,被他吞入喉里,他吻得深切彻底,不再像平常那样只在她唇瓣上啄吻;在他的吻里,有一种激狂,是她不明白、也无法承受、却又无法抗拒的,只能被动地任他索取、掏空她的知觉。 “无名……咳……”蓝雪用力吞咽着呼息,全身虚软、头晕晕的,却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刚刚那种激狂。 “没事了。”他控制住自己,翻身跃起,将她抱在怀里安抚。该死,他居然忘了她还在生病,他吓到她了! “无名……” 她用力想抱紧他,可是好像使不出力。 “别再乱想,等你病好了,就没事了。” 他安慰道。 “可是我……累赘……”她红着眼眶,满脸都是内疚。“我……耽误了你……咳……”她又想哭、又咳着。 “你不是。”他语气坚定,正色与她相望。“你是我的女人,我北宫无名,这一生唯一认定的女人。” “我?”她视线模糊地望着他,因为头昏、也因为泪水。 “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你都是世上唯一令我牵挂的女人;就算你的心智永远不会成长,你还是我唯一爱的女人,知道吗?”他仔仔细细地说。 “爱?”她眨着眼,想看清楚他,可是头好痛,鼻子也好难过。她忍不住揪着他衣襟,泪水不知不觉掉了下来,身体虚软地倒在他身上。 “蓝雪!”摸摸她发烫的额头,无名只能抱紧她。 该死,可恶的风寒! *  *  * 一连两天,蓝雪都处在高烧的睡呓里。 北宫无名在她床边守了两天,寸步不离,除了曹叔、大夫,谁也不准进房。而她昏迷前没说的话,却在梦呓里全喊了出来。 那些话一定伤她很深,所以她才会连睡着时都无法忘记,还做恶梦。 两天过去,她的高烧终于退了,没再复发。而她的睡容,也终于恢复平稳,不再挣扎不安。 “堂主。”曹叔悄悄进房。 “查出来了吗?” 北宫无名坐在床沿,背靠着床柱,左手交握着她的右手,而即使睡着,她的手仍主动抓住他。 “是冯寨重整旗鼓,挑了张家镖局,就是想向你示威。”曹叔回道。 “他们怎么会知道张家镖局是玄武堂的据点之一?” “这也是我想不透的一点。” 曹叔的语气略沉。“我唯一想到的可能性,是有内奸。也许是冯寨的人混入玄武堂,继而知道张家镖局。也有可能是张家镖局里,就有冯寨的人。” 云流宫行事从不张扬,为了确保云流宫本部的安全,各个分支点,都只知道另两个分支点,一对上、一对下,想要越级上报,是不太可能的事。 “你认为那种可能性比较高?”北宫无名微垂着眼,只望着蓝雪的睡颜,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明显的痕迹。 “这……属下不敢断定。”机率一半一半。 “张夫人的来历呢?” “属下无能,还无法完全查出。”曹叔愧疚地回道。 “那么,冯寨现在的首领是谁?主要的营生又是什么?”北宫无名再问。 “跟以前一样,只不过现在更大胆,抢财劫掠杀人,无一不做。另外,就是以玄武堂为目标,想刺杀堂主。”曹叔语气一顿。“前两日堂主不在时,也有人来找麻烦,属下抓到人,但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那个人便毒发死了。” “毒发?” 北宫无名神情一凝。 “是,”这也是曹叔比较担心的一点。“根据我们派出的人回报,现在冯寨的首领,是个用毒的高手。” “毒,那就说得通了。”北宫无名一笑。他的笑,表示已有所得。 “堂主?” “我看过张镖头的尸体,在伤口上凝固的血迹变黑、嘴唇也有黑紫的现象,我怀疑张镖头是先中了毒,才被杀。”有些毒,在中毒的当时并不容易被发现,这也是为什么他还要再看一次尸体的原因。 “中毒?为什么张夫人没说?” 曹叔震惊。 “因为她是最可疑的人。”北宫无名从不因为对方是女人,就小看了她的力量。 “可疑?”曹叔仔细回想。“堂主不在那天,张夫人曾要求与蓝雪姑娘闲聊,蓝雪姑娘同情她刚失去丈夫,所以答应与她说说话,但属下一直看着,张夫人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蓝雪的行为。” “有时候,伤害不一定是行为,更可能是言辞。” 尤其当那个人逮住对方的弱点时,会重点攻击,完全不留痕迹。 蓝雪太善良、也太单纯,如果她话说得漂亮一点,蓝雪也不会怀疑对方是别有居心,只会怪自己为他带来麻烦,然后不断自责。 如果她的用意,是想借由蓝雪的伤心来影响他,那么她成功了。 “堂主的意思是……” 曹叔蓦然明白。他太大意了! “盯住她。”北宫无名淡淡下令。 “是,属下立刻去。”曹叔一意会,立刻告退。 望着蓝雪苍白荏弱的容颜,北宫无名心一揪。也许她脆弱、也易受伤害,但他绝不会后悔带她入他的世界。 因为,他早已不能失去她。 第八章 上官蓝雪失踪一个多月,不只上官家,连身为姐夫的楚家、司徒家,也全加入寻人的行列。 三家人上上下下、日夜不停地找,结果还是没找到人。这种消息要是传出去,上官世家还要不要在江湖上立足? 上官业由最初的担忧,到现在是愤怒。 要是被他知道是那个混小子抓走他女儿不放,他绝对当场劈了他! 上官世家的大厅里,不但三个哥哥在场,连蓝雪已出嫁的两个姐姐和姐夫都因为担心而回来。 “已经一个多月了,为什么还是找不到蓝雪?”上官绿袖无法明白,集三家人的力量可以翻遍整个中原,但却找不到一个蓝雪,一定有什么是他们遗漏了。 楚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无言地搂着妻子,陪在妻子身边。 不一会儿,上官非陇风尘仆仆地由北方赶回来。 “找到蓝雪了。” 他一进大厅,就说了这句话。 全大厅里的人神情一喜,立刻追问:“她在哪里?” 上官非陇走向父亲。 “这是我前天收到的家书,蓝雪写的。”他将那封信交给父亲。 他猜的没错,蓝雪果然被那个家伙带走了。 当蓝雪在黄山出事时,上官非陇立刻放下正在谈判的生意,由北方赶回来,到皖浙一带帮忙寻找。除了联络不上的小弟紫陇外,其余三个弟弟也在第一时间赶回来。皖浙一带找不到,他们立刻向外扩散。 蓝雪遇危,那个誓言保护蓝雪的男人应该会知道。只是上官非陇听说当时北宫无名人并不在南方,应该不可能神通广大地立刻赶来。 结果,他错了。北宫无名不但立刻赶到黄山,而且在蓝雪遇危时,及时救走了她。 看在他还很有诚意地替蓝雪送家书,上官非陇可以不计较他私自带走蓝雪的事;可是,他送家书为什么不能干脆点儿地送到上官世家,偏要派人送到北方,要不是他必须回北方去处理与慕容世家的生意往来,不知道还要错失这封家书多久! 上官业看完信,差点怒吼出来。 “非陇,这个北宫无名是谁?” “这……” “说!” “如果我的调查没错,他应该是云流宫四堂之一,玄武堂堂主。” 云流宫四堂之一每个人脸上出现不同的表情。 关于云流宫,江湖上的传言不少,但大多数是正面的。而四堂之主的说法,更是在江湖上流传十多年。 一身黑衣、绝无仅有的冷肃气息,复姓北宫,武功深不可测,能在任何地方来去自如,除了玄武堂主,还有谁? 四堂之主行事低调,除了几次在武林重大聚会上,他曾见过一身白衣的白虎堂主,其他三堂之主几乎从不公开露面。 “蓝雪怎么会认识这种人!?”上官业近几年也许比较没在江湖上走动,但可不代表他对云流宫一无所知。 “我从头说起吧!”上官非陇望向众人。“其实,早在九年前、蓝雪就无意中认识了北宫无名,而且北宫无名还救了她一命……” 就上官非陇所知的,九年前初识、四年半前的短暂见面,加上猜测,九年来,北宫无名每隔一段时间就来这里陪伴蓝雪。 但上官非陇一直想不通的是,蓝雪居然一直没对他们提起北宫无名的事。 依蓝雪单纯的个性,根本不会瞒家人任何事,除非,北宫无名并不希望他们知道,所以要求蓝雪不说。 但蓝雪如果真那么听北宫无名的话,那他妹妹——很明显的,早就九年前就不属于上官家了。 “这次黄山的事件起因是前朝宝藏,而齐盛庸之所以要抓蓝儿,是要以蓝儿威胁娘,要娘交出开启白玉如意的方法。” 上官夫人,就是前朝公主,在流亡途中遇到危险被上官业所救,因而相恋、并成亲。 “不过这件事爹不需要再担心,因为齐盛庸已经在半个月前,因为意图谋反,在金陵被处死,娘和蓝儿都不会再有危险了。” “那白玉如意呢?” 上官业追问。 “前朝宝藏的事,皇上正式宣布为无稽之谈,不许任何人再提起。白玉如意则回到定王爷蓝雷的手里,成为传家宝。”算起来,他们和定王爷还是表亲关系呢,因为定王爷的父亲,是娘的兄长。白玉如意在定王爷手里,也就没有人敢妄动了。 “那么蓝儿为什么又会在北宫无名手里?” “在齐盛庸抓走蓝儿、想轻薄蓝儿的时候,北宫无名适时赶到,才及时救走妹妹。而且,四年半前,北宫无名曾经对我说过,如果上官家无法保护蓝儿,他就要将蓝儿带走。”上官非陇才说完,上官业立刻暴跳如雷。 “谁说上官家无法保护蓝儿!” “但蓝儿三次有生命危险,都是北宫无名解的围,这是事实。”上官非陇不想打击父亲,但人家一直救了蓝儿,也是事实呀! “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居然替那个混小子说话!?”上官业瞪着大儿子。 “孩儿不敢。”上官非陇赶紧低头认错。 事关爹亲最宝贝的三个女儿时,那绝对是没有折扣可言的,上官非陇可不想早北宫无名一步被当成箭靶。 “爹,现在知道蓝雪的下落,我们该怎么做?”绿袖实际地问道。 “当然是直接上云流宫要人。” “要不要告诉娘?”绿袖再问。上官夫人因为蓝雪失踪,整日担心,几乎整整瘦掉一圈。 “我会告诉她,蓝儿找到了,让她放心。”想到妻子,上官业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一点柔情。“云流宫由我和非陇、翊陇去就可以,你和红嫣留下来陪你娘,沐陇和靖陇,留守上官家。” “不如让楚言和司徒璇也陪爹去吧!” 绿袖又道。 上官家与云流宫并无往来,云流宫又高手如云,多一点人去总是比较安全。 “不必了,难道那些人还能把我吃了不成!?”上官业才不怕。 “绿袖,你就不必担心了,我们是去找回蓝儿,不是去比武的。”上官非陇安抚妹妹。“我相信云流宫并不是不讲理的地方。” “好吧。” 兄长既然这么说,绿袖也不再多言。 “岳父,让我也一起去吧,司徒家的商行和白虎堂有些往来,至少白虎堂主认得我,也许会愿意带我们进云流宫。”司徒璇突然开口。 云流宫的确切位置,只有云流宫人才知道,没有人引路,他们是绝对无法云流宫的。 “好吧。”上官业勉强同意,然后对要跟去的三人道:“你们去准备一下,一个时辰后我们就出发。” 他要马上把女儿给带回来! *  *  * 北宫无名持续守在蓝雪床边。 她的高烧,不像是因为风寒而起,除了最初的风寒症状,她就只是一直发烧,神志昏沉。 天仇说过,她的体质不畏毒,但中毒时,会有类似风寒的过敏反应,只要等毒褪了,她自然也就好了。 难道……是中毒!? 冯寨的人擅使毒。 她果然是冯寨的人,那么她嫁给张镖头,也是别有所图了。 他深思的神情,因为与她交握的手动了动,注意力立刻转向她。 不是,她不是累赘! 蓝雪忽然惊醒,眼一睁,就看见北宫无名关切地凝望着她。 “无名。” 她撑起身子,想爬到他怀里。 “没事,不要怕。”不待她爬起来,他已经一把拥她入怀,紧紧抱住。 “无名、无名……” 她喃喃不断低唤,脸蛋拼命往他怀里藏,像是想把自己埋在他的身体里。 “我在这里。” 他低语,一面抚着她的发丝。 她在他怀里藏了很久,直到她觉得心安了,能感觉到他有力双臂的搂抱,才稍稍抬起头。 “你回来了。” 她憨然一笑,眼神无限依恋。 “你却睡了整整两天。”他低头努了努她鼻尖,语气亲密无比。 “真的吗!?” 她圆瞠着眼。 “你着凉了,发了两天高烧。” 她的病,来得凶、也去得快,一醒来,她什么症状都没了。真奇特! “发烧……” 她望着他。“那……无名一直照顾我?” “当然。”他点头。 “那、那我……我……” “怎么样?” “我很麻烦!”她低叫了出来,愧疚的不敢再望他。“我……我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好……我、我连累了无名……” “你是我的。”他低首喃语,嘴唇寻着了她的。“你不麻烦、也不是累赘,而是我的女人……” “女人!?”她被他的吻弄乱了心神,被动地回应。 爹老说她是小孩子呢! “记得你睡着前,我说的话吗?” “话?”她半昏半沉地,很难思考。 “你不是累赘、不是麻烦,是我北宫无名唯一心爱的女人。” “心爱的女人?”她听到了。 无名说……爱她……没有很大声,可是很清楚,她真的有听到了! “如果我病了,你会不会照顾我?”他低问。 “会。”她用力点头,他则是更用力地吻她。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他再问。 “想。”好想好想。 “别人说的话跟我说的话,你相信谁?” “你。”她只信他。 “那么,忘记别人说的话,只要记得我说的。”他低柔的语气里含着强迫,“蓝雪,只听我的,好吗?” “好。”泪水一下子涌进眼眶,她连连点头。 “不要哭。”他吻向她的眼,吮干泪水。“我的蓝雪,要勇敢一点。记住,有我在,你不必怕任何事,也不必担心任何事。” “嗯。”她又点点头。 “这才乖。”他再度拥住她。 “无名……很重要……” “嗯?” “蓝雪喜欢无名,无名很重要,我只要无名,不要别人。”她含泪说着心里的话,好怕好怕他会不要她了。 “我也只要你,不要别人,懂吗?”吻着她的额、她的鼻,最后滑下她的唇瓣,再度深深吻住。 如果她对自己没有信心,那么他就给她信心;如果她觉得自己不重要,那么他就要她明白,她很重要。 他吻了她好久、好久,在他终于放开她的唇时,她忽然低低笑了出来。 无名微眯着眼看她。 “爱——是不是比喜欢还要喜欢!”她记得,好像听姐姐说过。 “是。” “那,无名只爱蓝雪,对不对?”她甜甜地问。 “对。”他点头。 “蓝雪也只爱无名!”她跪坐在床上,长发披散在身后,笑容更加灿烂,神情满足的像得到了全天下最好的宝物。 没有任何男人看见这一幕会不动心,尤其当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子又拥有绝俗美貌的时候,就算他从小就看她长大也一样。 “很好。”北宫无名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漠视自己体内的骚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那我们来谈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她偏着头,满脸疑惑。 “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跟张夫人说过话?”他问,克制着不去碰她。现在碰她,他就不一定停得下来了。 “嗯。”笑容很快隐没,她无措地点点头。 “在我出门前,我交代过什么?” “除了曹叔,不可以……和别人说话。”她小小声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听话?”他蹙起眉。 “我……对不起……”她无措地垂下脸,很想靠到他身边,却又不敢。 无名在生她的气。她咬着下唇,愈想愈难过。 他叹了口气,伸手搂她入怀。 “我很不高兴。”他着念着,双手却还是很温柔地轻抚着她。 “对不起……”她哽着声。 “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吗?”他语气转软。 “因为我没有听话。” “还有呢?” “还有……”她讷讷地,不知道还有什么。 “蓝雪,看着我。”他温和地命令。“我生气的,是你听进了张夫人的话。还有,你一个人跟她在一起,万一她伤害了你,你知道我会有多难过吗?”她不肯说出的话,全在高烧的睡呓中说出来了。 “我没有想过……”她摇着头,很难过自己害无名操心。 “你太单纯了。”他又叹口气,搂了搂她。 她太善良了,不懂得人心险恶,也不懂得该提防别人;她也太单纯,不懂得撒娇,也不懂得以他对她的疼爱,来掩饰自己不听话的事实;做错了事,她就只会认错、道歉,心思完全单纯。 这样的她,更令他怜爱,可是也让保护她成为一件困难的事。 “算了,以后记得我的话,好吗?”他低望着她,实在舍不得她自责太久。 “嗯。”她保证。“无名不要生气,蓝雪会听话。”以后再也不会为别人违背了他。 跟任何人比起来,无名都是最重要的,所以她只要听无名的话。 “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是要先告诉我。我不让你和张夫人接触,只是希望你安全,懂吗!”他也不要她完全迎合他,她委屈了自己,他又会为她心疼。 “我不要无名生气。”她摇摇头,不是很懂他的话,只知道自己不要他为她操心。 “可是我希望你快乐。” 他叹息。 “无名快乐,蓝雪就快乐。” 她忽然一笑,神情专一。 “你呀!” 他没辙地望着她,只能和她一起笑。 表面上看起来,他强悍无比,她脆弱易伤,但有些事,他们却是相同的。 在她的心里,将他摆在第一位;他也是。 她希望他快乐,只专注在这个目标上;他也希望她在他身边,能活得快乐自在,比以往更不受拘束。 从答应她,一定到上官家看她开始,她的存在就一点一滴渗进他的心、他的血肉,让他开始牵挂她、关心她,最后终于爱上她。 早在五年前,他就察觉自己对她不寻常的关心。也许当时她只是个小孩,但这么多年来,能占据他心的,始终只有她。 通常他去看她,一次会陪她两三天,但总是在晚上的时候来,天亮以前就离开。九年以来,她从不觉得奇怪,只是顺从地接受这种模式。 她的要求很低,只要一点点就能满足,从来不会贪求。这也是他为什么独独对她敞开心、独独宠爱她的主要原因。 就算她什么都不懂,那又如何? 她依然是上官蓝雪,他最重视、并且立誓要保护的人。 在见过世间的血腥与冷酷后,她的纯真,是他唯一能平静的依附。就算她会成为他的弱点,他依然只要她。 因为,她已是他的心。 *  *  * 蓝雪没事!? 她明明下了毒,为什么蓝雪却没事?难道她下的毒太轻,让北宫无名解掉了!? 当晚,蓝雪精神奕奕地与无名一同吃晚饭,蓝雪一点也没有生病的模样。 如果不说别的,单就美貌而言,蓝雪的确是上上之选,连身为女人都她都不得不承认,蓝雪的容貌得天独厚,绝美的令她无法不嫉妒。 只是万万想不到北宫无名会喜欢这种单纯、空有美貌的女人。不过,他愈喜欢蓝雪,就等于给她一个对付他的利器。 只是,蓝雪为什么没有中毒,这点令她想不透。 “寨主?” 窗户边有人低叫,她立刻开窗,让外面的人进入,同时吹熄灯火,免得被看出屋里有两个身影。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要你们稍安勿躁的吗?” “前几天行刺失败,我们失去两个兄弟,寨里的人要我请示寨主,下一步该怎么做?” 她沉吟了半晌。 “要其他人埋伏在洛阳城外,只要北宫无名一出城,我们就动手。”曹叔说过,他们即将离开洛阳,而且转往西走,明晚之前,将会抵达下一个分堂口,也会将她安置在那里。如果再不动手,她就没机会报仇了。 “但是,我们不是北宫无名的对手。”一个曹仁道他们都对付不了,而北宫无名比曹仁道更难对付。 “放心,我会让北宫无名没有机会出手,你照我的话做就是。”如果离开洛阳后,只有他们四人同行,那么她的机会也就来了。 “是。那寨主,我先回去了。” “小心。”她点头,开窗让他离开。窗外没有任何异状, 她这才放心地回到床上休息,心中计划着明天该怎么对付北宫无名。 当房里完全没有动静后,一直守在暗处的人,才闪身回房。 她终于露出马脚了。 第九章 第二天早膳后,北宫无名突然宣布启程。 蓝雪的身子已无大碍,一路上有他护着,他相信不会有事。而为免夜长梦多,有些事还是早早结束比较好。 向客栈买好预备的干粮与茶水,马车顺利出城。在前座驾车的是曹叔,和硬要跟随在旁的张夫人。 虽然春日暖暖,但北宫无名不会舍得让蓝雪坐在马车外抛头露面或者风吹日晒,所以还是陪着她坐在车里,只不过车厢里原本保暖的厚被,全换成了轻凉舒适的薄被,让蓝雪能依然坐得舒适。 和北上的时候一样,无名斜躺在侧方,而蓝雪依然窝在他身旁,努力看懂一些以前没看过的图样。 “这是什么?” “我住的地方,里头还住了许多人,你要记得谁住哪里,要回房的时候千万不要走错方向。” 他闲适地低语。 “云织楼、风雪楼……藏书阁……百宝塔……头晕。”一圈圈八卦的图样,她开始头昏脑胀了。 “一次看一个地方就好,不要一直盯着图。”他轻笑着拿开图,拉她入怀。 “闭上眼。” 一股热流,透过他的指尖,由她的侧脑传入,让她的精神很快恢复清明。 “好多了吗?” 他收回内力。 “嗯。” 她点头一笑,将图样收到一旁的藏柜里,再回来偎在他怀里,手里把玩着他系在腰上的长长佩挂。 “如果一路顺利,大概五天我们就会到家。”当然,依他预料,这趟路绝对不会安静。 蓝雪抬眼望着他别有所思的表情。 “你在想什么?” “嗯?” 他不甚专心地回应。 她的表情更疑惑了。“我觉得你在想一件事,可是没有告诉我。” “哦?”他回神了。 “可是,我猜不出来是什么。” 她嘟着嘴,表情有点失落。 他轻笑出声,吻了下她的唇。“有些事,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知道。” 蓝雪没再说话,只是抬起手,轻描着他脸上的五官。 他的眉很浓,眼神坚定、黑白分明,鼻子很挺,嘴唇略薄,当他不说话的时候,显得特别坚毅而无情,可是面对她的时候,他永远只有温柔。 “大哥偷偷对我说,你杀过很多人。”她突然说。 他眉一挑。 “我对他说:‘杀人是很不好的,但是我相信你不会没有理由就乱杀人,你的心肠是好的,不然不会那么疼爱我。”她甜甜地笑。“可是,就算你是坏人,也没有关系。蓝雪觉得,无名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这么相信我?”他被她的傻气逗笑了。 “因为你是无名呀!”她理所当然地道:“是我的无名。” 马车突然颠簸了下,无名及时抱住她,但她的脸还是撞进他胸口。他全身警觉,缓缓坐了起来。 “无名?” 他的警戒也影响到她了。 “如果有人要杀我,你怕不怕?”他低首问她,像在谈论天气。 “不可以!”她立刻摇头。“我不要任何人伤害你。” 他笑了,而后嘱咐:“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躲在我身后,知道吗?” 回望他的眼神,她点点头。 听他的话,就是帮他,不带给他麻烦。 无名拿起纱巾覆住她的脸,再将薄披风系在她肩上,而后一手搂着她,悄悄飞出马车外。 *  *  * 马车外,一群头上绑着布巾,巾上绣着冯字的杀手拦路。 曹叔停下马车,老神在在地望着他们。 “就是你们挑了张家镖局?” “北宫无名呢?”为首的杀手反问道。 “就凭你们也配跟堂主动手?”曹叔眼神轻蔑。这群乌合之众,他老人家三两下就可以解决。 “臭老头,如果你还想活命,最好乖乖回答我们的话。” “如果你们还爱惜自己的小命,最好夹着尾巴快滚回去,以后别再想找玄武堂的麻烦,省得我老人家多造杀孽。” “住嘴,臭老头!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你那么想死,我就成全你!”语毕,众杀手立刻围上马车。 曹叔立刻跳下前座,引开杀手们的攻击,但仍有杀手直接扑向马车里。 空无一人! 张夫人跳下马车前座,望着空空如也的马车,立刻觉得不对劲。 而另一旁与杀手们对打的曹叔却愈来愈使不出力气。 “我……”曹叔被踢了一脚,滚到地上,眼露惊骇。“这……怎么会这样?” 杀手立刻想一刀杀了曹叔。 “慢着。”张夫人喊停,杀手们动作顿止。“别杀他。” “寨主。”杀手们恭敬地喊。 “把他抓起来。”她下令,曹叔的手臂立刻反剪,人被架到她面前。 “你、你……”曹叔瞪大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别挣扎了,在你喝的茶水里,我早下了软骨散,三个时辰之内,你根本使不出任何内力。”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跟他们……” “我就是冯寨的新寨主,冯如双。”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好瞒的。 “那,张镖头是你杀的?”曹叔一脸悲愤。 “没错。”她冷笑。“要杀一个好色的男人还不容易吗?不过,凭他还不够资格让我亲自动手。我只不过是在他食物里先放了化功散,那么他自然会死在冯寨人的手里。” “你为什么要杀张镖头?” “不杀他,我怎么能接近北宫无名?”她娇媚的神情瞬间冷情无比。“本来,我嫁给张镖头,就是想利用他来杀北宫无名。既然他无法背叛玄武堂,那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不如用他来替我引出北宫无名。”她娇笑了声。“这点我倒是做对了,他的死,让我有机会跟在北宫无名身边,不是吗?” “你、你好歹毒!” “再歹毒,也只不过是回敬北宫无名而已,我杀的人,还没有他杀的多呢!”她尖锐地道:“当年他杀死我大哥、毁了冯寨的时候,杀的人更多,他可曾手软过!?” “你跟冯人杰是什么关系?”曹叔立刻问。 “冯人杰是我大哥,我重建冯寨,就是要为我大哥报仇!” “冯人杰是自作自受,如果他不冒用玄武堂之名为非作歹,堂主岂会杀他?” “住口,你没有资格批评我大哥!”她娇叱,捏住曹叔下巴。“说,北宫无名在哪里?” “哼。”曹叔转开头。 “如果你不说,我保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掏出一只瓷瓶,放出里头的毒蝎子。“这只蝎子出生在西域的沙漠,可以轻易毒死一条蛇,我养了它五年,它的毒性当然更强,如果我让它咬了你,你会全身发痒、溃烂,一个时辰之后,肠穿肚烂、痛苦而死。” “你、你……”曹叔睁着眼。 “你说不说。” “哼!”曹叔咬紧牙关,坚决不出卖堂主。 “有骨气。”她抓住蝎子的手一放,毒蝎立刻窜向曹叔。 曹叔闭上眼—— 突地,咻地一声,一片树叶射穿毒蝎,毒蝎当场断成两半。她心一惊,另两片树叶再度飞来,点中押住曹叔的两人身上的穴道,曹叔身形一转,立刻跳开。 北宫无名搂着蓝雪,从天而降,落地无尘。 “北宫无名!”冯如双转身,杀手们全集到她身后。 “堂主。”曹叔也回到北宫无名身边。恭敬低唤。 北宫无名只点了点头,视线望向冯如双。 “你没中我的软骨散?”冯如双看着曹仁道,恍然大悟。 “如果轻易着了你的道,我老人家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不全白费了?”曹仁道得意笑道。 “你明明喝了茶。” “是喝了,不过又吐出来了。再加上堂主的催逼,小小的软骨散,又怎么会对我起得了作用?” “原来刚刚你全是在演戏。”冯如双全明白了。 “不这么做,怎么能问出你的目的?”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她自认没露出半点破绽,而蓝雪根本不可能看出她另有图谋。 “冯寨的人没杀你,不是吗?”这么大一个疑点,难道她以为他们不会想到吗? “杀了我,谁向你们通风报讯?” “以一个杀手来说,你的问题实在够多。”真是多嘴的女人。 “想早点死,本姑娘就成全你!”冯如双下令动手。 杀手再度蜂拥而上。 曹叔飞身向前挡住一部分,而不知死活妄想杀北宫无名的杀手,北宫无名光以单手,便足以令所有人近不了身。 眼看手下一个个被打倒,冯如双亲自动手,双掌翻黑,一身是毒的朝北宫无名攻击。 看出毒掌的威力,北宫无名立刻侧身将蓝雪完全护在身后,依然单手应付攻击,而冯如双却偏偏每一招都往蓝雪进攻。 无名神情一凛。因为她想伤害蓝雪,立刻决定速战速决。 “玄冰掌。”气凝右掌,直对上冯如双的左掌。 翻黑的毒掌立刻被玄冰之气覆盖,冯如双只觉左手一阵冰凉,整只手掌已凝结成冰。 “啊!”她惊骇地望着左手。 “冯如双,束手就擒吧!”解决完那群乌合之众,曹叔立刻回身挡在堂主身前。 “休想!”冯如双突然冷笑。“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一定要杀了你,北宫无名。” 冯如双喝下一瓶药,左手冰寒之气立刻化散,她面色转青,将修练的毒功扩散至全身。 北宫无名一见,立刻知道情形不对。 “曹叔,让开!”北宫无名放开蓝雪,抢身在她出招之前先攻击,如狂风迅速疾掠的身形让人捉摸不到。 冯如双还来不及出招,胸口已中了一掌,口吐鲜血。 “唔……”她受痛地站立不稳,无法置信。“不、不可能……” 风声初定,北宫无名的身躯也渐渐凝定成形,一身黑衣随风飘扬,面色冷峻、毫无表情。 冯如双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传说,玄武堂主就像玄冥之王,想杀他的人,等于是替自己买了一张死亡令。 “哈哈哈……” 她踉跄地笑出声。 北宫无名依然盯着她。 “就算我死,也要拉人陪葬!”用尽最后全部的力气,冯如双冲向站在曹仁道身后的蓝雪。 但北宫无名的身形更快! “曹叔,退开!” 北宫无名抢在冯如双到达之前,以身挡在蓝雪身前,正面迎上冯如双最后一击。 “哇……”冯如双被他的内力震飞,直接落地,双目圆睁、内腑尽碎,当场断气,但她原本青黑的神色,却渐渐褪回成正常人的模样。 “堂主。” 曹叔立刻瞧出不对劲。 “没事。”北宫无名神色未动,依然平静。 “无名……”蓝雪抓着他衣袖,隐约也感到不对。 “我没事。”他拍拍她的手安抚,然后又转过去交代:“曹叔,把马车整理一下,我们启程回宫。” “是。”曹叔没有多说,立刻照办。 *  *  * 回宫的路上,北宫无名一如往常,在马车里依然轻松自若与蓝雪谈笑,但曹叔却愈来愈担心。 四天后,曹叔终于将马车驾到云流宫山下。 “曹叔,你终于到了。”焰珂与夫婿任风行相偕现身,看起来像是等候已久。 “焰小姐、任姑爷。” 曹叔下车行礼。 “别多礼了,北宫大哥呢?” 焰珂忙问。 “在马车里。” 曹叔才说完,北宫无名已下了马车,焰珂揉揉眼,再瞪大眼睛,以确定自己没看错。 一向冷情、冷漠、又俊又酷的北宫大哥,居然站在马车外,眼神第一次这么温柔,表情像是低声说着什么,轻哄着车里的……人!? 不一会儿,一只细白的小手搭在北宫大哥肩上,而北宫大哥双手一抱,轻易从马车里托出一个水蓝色的身影。 那抹身影纤细地靠着北宫大哥身前,北宫大哥不知道低首又与她说了什么,她点点头,然后他才搂着她走过来。 哇!好漂亮的女孩,像仙女! 焰珂赞叹地望着。她看起来好小,可是好美,像图画里那种不存在的人,在水蓝色轻柔纱衣的装裹下,不真实地像风一吹就会跑。 “你们怎么来了?”北宫无名淡淡开口。 “奉宫主之命,来接你回宫呀!”焰珂这才回神。“北宫大哥,她是?” “上官蓝雪,我的人。”无名说道,然后低首对蓝雪说道:“她是焰珂,而他是焰珂的丈夫,任风行。我说过的人,记得吗?”在回宫的一路上,他已经对她介绍过宫里的人,和宫中的环境。 “我是蓝雪,你们好。”因为他们是无名口中的家人,所以她鼓起勇气,朝他们一笑。 焰珂差点看呆了。 “你好美!”她脱口而出。 蓝雪害羞了下,低低地说:“她像姐姐。” 姐姐?焰珂一呆,难道她看起来老了吗? “蓝雪的二姐就跟你一样,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她叫上官红嫣。”无名替蓝雪的话作解释。 “原来是这样。” 焰珂点点头。 “上官家的人来了。”任风行望着北宫无名,希望他有心理准备。 北宫无名却淡然一笑。“现在才来吗?动作未免太慢了。” “爹吗?” 蓝雪疑惑地望向无名。 “应该是。” 他点头,搂着她走上山。 焰珂和任风行跟在后面,曹叔最后。 “上官老爷那么生气,北宫大哥应该知道吧?”她小小声地问丈夫。 “北宫心中应该已有打算。”见他那副神态自若的模样,任风行只有这种猜想。 焰珂点点头表示理解。 但愿北宫大哥,有办法让一上云流宫就喷火的上官老爷熄火。 *  *  * 云流宫的大厅很久没有这种热闹的场面了。 宫主柳轻非依例坐在首位的纱帘之后,三堂之主与其伴侣立于右侧阶梯,而三婢与其丈夫则立于左侧阶梯;合则不见踪影。 上官家的四人代表,则在大厅中央的客位上坐着等侯。 终于,独缺的玄武堂主、与焰珂夫妇出现在大厅入口。 “蓝儿!” 上官业一见到女儿,立刻激动地站起来。 “爹!?” 大哥、二哥,还有二姐夫都来了。蓝雪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因为……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蓝儿,过来。”看见女儿居然倚着一个混小子,上官业的脸色更难看了。 第一次看见爹这么生气、听见爹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蓝雪心一慌,更往无名身边缩。 “你吓到她了。” 无名淡淡说道,一面拍抚着她。 上官业一顿,刚刚太激动,一时忘记女儿胆小不经吓。 “蓝雪乖女儿,过来爹这里。” 上官业放柔了语气,蓝雪这才又敢直视他,然后再望向无名。 “去吧。”他放开搂在她腰上的手,眼神柔柔示意。“你爹很担心你。” 蓝雪这才放开抱住他的双臂,缓缓走向上官业。 “爹。” 她小声地叫道。 “乖女儿。” 上官业忍不住上前抱住女儿。 太好了,他的女儿没事,而且看起来很好。 那边父女重逢,北宫无名则踏入厅中,躬身对纱帘之后的人行礼;焰珂与夫婿则立到宫主左侧。 “无名参见宫主。” “不必多礼。” 宫主语气清柔,听起来并无丝毫不悦。“无名,上官老爷说,你‘拐’走了他女儿,要你交代一下。” 用词完全来自上官老爷,四婢与三堂之主等人则努力忍住不笑出来。 顿了一顿,宫主又开口:“这件事,需要本宫介入吗?”人家都找上云流宫了,她这个宫主总要意思意思问一下。 “无名可以自行解决。” “好,那交给你。” 宫主不再说话。 北宫无名回转过身,上官业已经将女儿交给大儿子,然后怒目瞪视着他。 第十章 “你为什么抓走我女儿?”上官业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质问。 “抓走蓝雪的是齐盛庸,我不过是从齐盛庸手上带走蓝雪而已。”很好,现在从“拐走”变成“抓走”了,北宫无名当场变成掳人的人犯。 “你擅自带走我女儿、又不通知我们,根本存心不良!”上官业再一吼。 “我替蓝雪送了家书,不算没有告知你们。”无名的语气不疾不徐,一点也不受别人怒火的影响。 “如果你没有存心不良,为什么不干脆将蓝儿送回上官家!?” “如果上官家有能力保护蓝雪,她又怎么会落入齐盛庸手中?”无名反问,态度不卑不亢。 “你——”上官业一时语塞,随即又吼:“要不是你拐了蓝儿,蓝儿才不会不回家!” 北宫无名不理他,只望向蓝雪。 “蓝雪,过来。” “好。”蓝雪要过去,却被大哥拉住。“大哥?” “我要带我女儿回家,你休想再拐我女儿。”上官业立刻挡在中间,不许女儿再听那个混小子的话。 “上官非陇,你应该记得我说过的话。”无名不看上官业,直接换个人说话。 “记得,但蓝儿是上官家的人,岂容你说带走就带走!?”上官非陇比上官业冷静一点。“你救了蓝儿,上官家很感激,但蓝儿并不属于你。” “我要跟无名在一起。”蓝雪忽然出声,“爹,你为什么生无名的气?无名是好人,他保护我,打坏人。” “这……”上官业冷静了一点。北宫无名的确救了蓝儿。 “大哥,你放开我。”蓝雪挣扎着。 “蓝儿,爹要带你回家。”上官业扶着女儿的肩,沉声道:“你要这个混小子,就不要爹娘了吗?” “我……”她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要爹娘、要大哥,可是也要无名。她无措而慌张的眼神,落到无名身上。 无名只淡淡摇摇头,她就镇定下来。 两人之间无声的默契,众人全看在眼里。 蓝雪不再出声,她没再挣扎地站在父兄的守护之后,但眼神却望着无名。 “宫主,多谢你让上官某找回女儿,这份情,上官家一定会回报!告辞。”上官业拱手向云流宫主,准备离开。 北宫无名身形移动,挡在上官业面前。 “要怎么做,你才肯让蓝雪留下?” “我绝不会把女儿留下来。”上官业斩钉截铁地表示。 “那么,你们也无法离开云流宫。”无名淡然一笑。 “你以为你困得住我上官业?”上官业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无名手背在身后,淡淡表示:“玄武堂主想做的事,从来没有达不成的。” 北宫无名的确有那个能力,上官家每个人都知道。 “我上官业想走,也绝没有人拦得住。”上官业怒目一瞪。 无名望了蓝雪一眼,知道她绝对不会希望他与上官家起冲突;神情一敛,转而说道:“听说,上官世家的玄龙神掌,江湖上无人能敌。” “算你有见识。”知道厉害就别挡路,混小子! “如果我能受你三掌而没死,蓝雪就留下,如何?” “你想找死?!”玄龙神掌含带极厚的内力,普通受一掌就可能勺腑尽碎了,他还要受三掌!? “接不接受,一句话。” “好。”这小子敢赌命,他就奉陪。 “堂主……”曹叔想阻止,无名挥手要他退下。 众人全退开,偌大厅中只有上官业与北宫无名两人对立。 上官业气凝于掌,发出第一式。 “第一掌。” 无名被动,右掌出手以对,被上官业宏大的掌气震退两步。 上官业收式,傲然而立。 “再来。”调匀内息,无名出声。 “好小子。”尽管很气他拐走女儿,但他的气魄倒很令上官业赞赏。“第二掌。” 话声一落,上官业倏忽出手,一掌拍中无名胸口。 无名眼一闭,在上官业收式的同时,唇角溢出鲜血,但他脸上表情未变,只缓缓张开眼。 “最后一掌。”他低沉地道。 “玄武堂主,的确不凡。”能受他两掌而只呕鲜血,依然挺立,这小子……上官业心里更欣赏他。 但事关女儿,他可不会让手。 “第三掌。” 一起式——这是玄龙神掌中威力最大的一式。上官家人脸色均是一惊。 “接招!”上官业沉声一喝,变化无穷的掌气,立刻袭向无名。 “不要!”蓝雪蓦然一喊,趁众人没注意的时候,冲到无名身前,想替无名挡住最后一招。 “蓝雪!” 惊见女儿,上官业急急想收式,可是仍然来不及,自己反被逆冲的内力震得吐血。 上官非陇连忙向前扶住父亲。 于此同时,无名搂着蓝雪,身形一转,将蓝雪护住,以自身承接住未收的凌厉掌劲。 无名受创地踉跄了几步,差点站立不稳。 暗无声无息突然现身,朝北宫无名身上封住六大穴;而天仇一见情况不对,立刻向前扶住无名。 无名再呕出的血,竟是……黑的! “东方、不回!”天仇急唤,两人随即向前。“将无名扶入内室。” “嗯。”东方情与西门不回立刻照做。 “无名!”蓝雪想跟上去。 “蓝雪姑娘,你不要进去。”天仇连忙阻止,温和的语气安抚着;“放心,无名不会有事的。” “你骗我!”蓝雪摇摇头,慌乱着抻情,根本不信他的话。“我要陪无名,我要跟他在一起!” “蓝雪,镇定一点。”天仇的语气里加任了强硬。“我保证会尽力救他,你先在这里等。” “无名……”蓝雪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不再挣扎着要进去。 天仇示意焰珂来扶住蓝雪,自己则朝宫主点点头,然后立刻进入内堂。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发情况惊得呆住,上官非陇替父亲顺过气后,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曹叔,你说。”云流宫主开口道。 “属下也不是很清楚,但极有可能是与冯如双动手时堂主中了毒。”曹仁道将当时最后一招的情况说出来。“堂主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但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四天了,毒一定还在堂主体内。” 北宫无名中了剧毒四天,居然还敢说要挡住上官业三掌。大厅之内,一时鸦雀无声。 “是……是为了救我……”蓝雪喘息着,紧揪着心口,神情痛苦无比,剧喘了几声,她猛然昏厥在焰珂怀里。 “蓝雪!”焰珂慌然地叫。 上官业连忙想看女儿,但被四婢的丈夫们挡住。 云流宫主戴着面纱走出纱帘,向前诊着蓝雪的脉搏。 “蓝儿!”上官业担心地喊。 “她没事,只是一时情绪太过激动,才会昏过去。”云流宫主沉静地道:“上官老爷,依你与无名之间的约定,无名算是受了你三掌,蓝雪属于他。” “胡说,我第三掌根本不算打出去。”上官业才不要轻易把女儿交给任何人。 柳轻非只是沉然地望着他,望得上官业这个英雄开始有点气短。 “无名为保护蓝雪,在明知道蓝雪的体质根本不畏毒的情况下,依然舍身护她,这应该足以证明,无名对蓝雪的心意。而无名毫不反抗任你打了三掌,就算他带走蓝雪有错,这也算抵过了。再者,以理而言,他救了蓝雪,也算是上官家的恩人,不是吗?”柳轻非条条有理地反问。 “这……” “于情而言,上官老爷担心自己的女儿,来我云流宫寻人,理所当然。也因为如此,所以本宫让不回带你们入宫。”柳轻非走回首位。“我原希望这件事可以圆满解决,但上官老爷似乎执意要挑衅我云流宫。” “如果云流宫不拐走我女儿,我自然不会为难。”上官业开口。 “上官老爷此言差矣。”她摇了摇头。“如果云流宫不讲理、再嚣张跋扈一点,本宫可以无视于上官世家,一开始就拒绝你们入宫。纵然上官世家是一方霸主,但我云流宫,亦不是没没无闻的小辈,上官老爷又能奈本宫如何?” “你这么说,是要与我上官世家对立?执意不还我女儿”上官业怒眉一挺,威严撼人。 “上官老爷可曾想过,一开始入厅,无名为什么肯让蓝雪回你身边?”云流宫主清亮的嗓音始终不见怒气。 “在上官老爷与无名争执的时候,无名并没有要蓝雪作选择,上官老爷可知道为什么?”云流宫主再问。 上官业蹙起眉,不语。 “最后,无名大可以与你交手,但他却没有这么做,上官老爷又想过,这是为了什么?” “你想说什么?”上官业沉声道。 “上官老爷疼爱女儿,但可曾立于蓝雪姑娘之地,为她想过?” “她是我女儿,我所做的事,都是为她好。” 云流宫主摇头笑了。 “如果真的了解蓝雪姑娘,就该明白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是什么。她在乎家人、也爱无名;她最不愿意见到的,是你与无名起冲突;她无法抉择的,是必须在家人与无名之间择其一。她永远不会明白为什么家人和无名,她只能选一个。” 她顿了下,又道:“如果不是为了不让蓝雪难过,无名大可以与你交手,把蓝雪抢回来,在云流宫的土地上,上官老爷真的认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吗?” “你想威胁我?” “威胁上官老爷,有什么意义?”云流宫主反问:“本宫想问的是,上官老爷自认疼爱女儿,那么你为自己的女儿想了些什么?而无名深爱蓝雪,他又为蓝雪想了些什么?” 两者之间的比较,不难看出谁比较用心。 上官业望向昏迷中的女儿,神情复杂。 蓝儿……也会懂情,爱上那个……那么高傲的混小子吗? *  *  * 南天仇解毒,东方情与西方不回轮流替北宫无名治疗内伤。四个时辰后,三人疲惫地走出玄武居,北宫无名总算脱离险境。 从那时开始,蓝雪就坚决守在北宫无名身旁,谁都劝不走。这种情景,让上官业看得百感交集。 女儿,真的不是自己的了! 睡了足足两天后,北宫无名终于醒来。 “蓝雪?”她怎么趴在床边睡着了? “无名,你醒了!?”她一动,蓝雪就惊醒了。 “你在这里……你爹呢?”他记得三掌的事,他昏过去了,那么,算是他赢了吗?但,上官老爷会这么轻易答应让蓝雪留下? “他也在,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一直在这里。”蓝雪说的毫无章法,北宫无名却已经拼出事情的全貌。 想来,应是宫主拦阻上官家带走蓝雪,而蓝雪坚持守在他身边,上官老爷也留了下来。 “无名笨……”她忽地哽了声。“受伤了也不说……” “我没事。”无名笑得很温柔,搂她上床抱着。 “都是我害你……”她哭着,紧紧抱住他。 “你没有,记得我说过的话。不许胡思乱想。”他抬起她的脸,低头就吻着她的泪,希望把她的泪水吻干。 “可是,我害爹打你……”她还是哽咽。 “他只是气我带走你。”他喂喂细语,希望她释怀。 “爹应该打我,因为是我要跟无名在一起。”她不要他替她挨打。 “我不会让任何人打你。”他正色道:“你也不许去找你爹认错,知道吗?”他要她安全无伤。 “可是我不要爹打你!”她低叫:“爹打你,你会痛,好痛好痛,又流血,我不要你流血……” “那没什么,我很快会好。你瞧,我现在不是好了?” “可是,你昏了好久……” “那是‘睡’,我在休息。”他面不改色地纠正,隐约听到门外有人想吐的声音。 “可是,南大哥说你受伤很重,会昏迷很久……”她满脸疑惑。 “他骗你的。”诋毁不识相的大夫,无名判自己无罪。 “那你真的没事?”她又问一次,在别人与无名之间,她当然选择相信无名说的话。 “没事。”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偎在他怀里。“我好怕你不醒来,那我就要跟你一起睡,也不要醒来了。” 这是生死相随的变相说法吗? “傻蓝雪。”他悠悠一笑。 有她在身边,他想不笑都很难。 “咳咳。”觉得里头的人应该恶心够了,门外一干人等敲敲门,不请自入。 一下子涌进那么多人,把蓝雪吓了一跳,直觉抱紧无名。 “我还在想,你们要在外面听多久才肯进来。”无名淡淡地道。 “我们是给你和蓝雪缠绵的机会,你要感激才对。”西门不回一本正经地道。 “需要我说谢谢吗?”无名有礼地回问。 “那倒不用,只要你记住,这几天多‘睡’,别再动真气就好。”南天仇接口,抓起他的手把脉。 “我尽力。”这话一点也不诚恳。 “无名,别让蓝雪为你担心。”四堂之主最年长的东方情终于说话,一开口就命中要害。 北宫无名不答,只是替蓝雪介绍这三个男人,以及他们的准妻子,随后又问道:“宫主呢?” “在云织楼休息。”天仇回答。其实心里有点担心,宫主的身子最近似乎不太好。 “上官家的人,有什么反应?”北宫无名再问。 “你昏迷后,我们在个忙着替你疗伤。后来才听说,宫主与上官老爷谈了许多话,上官老爷被宫主问的无法回答,态度才好了一点。”东方情回答。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上官老爷根本不会准蓝雪待在这里。 “他们在哪里?”北宫无名问。 “在客院。” 北宫无名点点头,翻开被下床。 “无名,你要去哪里?”天仇忙问。 “去见他们。”穿好鞋子,他握着蓝雪的手。“这件事总要解决。” “我们陪你去。” “不用,我和蓝去就可以。”无名望了蓝雪一眼,后者回他一个微笑,两人相偕走出房外。 *  *  * 北宫无名依旧一身黑衣,牵着蓝雪走到客院,来到上官业面前,双方沉默地注视着对方。 “爹,无名好了。”蓝雪突然开口,放开无名的手,很高兴地望着父亲。“南大哥说,只要无名这几天不要打架,很快就可以完全好了。” “爹知道。” 女儿的笑脸让上官业软化了表情,拉了女儿坐在身边,然后不甘不愿地对无名道:“小子,你也坐。” 北宫无名没应声,只是坐下。 “爹,你不会又要打无名吧?” 蓝雪好担心地问。 “不会了。” 上官业低声回道,心里想女儿真的是留不住了。他看着北宫无名,“你中了毒,为什么不说?” “说与不说,都没有差别。” 他的话不会因此打折扣。 “你这小子就非得这么高傲不可吗?”上官业气呼呼地道。如果他想娶蓝儿,就该对丈人客气点儿吧!? “那三掌,是希望你认可我的能力,心甘情愿地把蓝雪交给我。” 意思是,如果不是为了蓝雪,这小子就不会理他了是吗?上官业瞪着他。 “三掌已过,希望你遵守诺言。”无名又道,一点都不婉转。 “谁说的,最后一掌我还没打完。”混小子,连求亲都这么傲,就不会巴结一下岳父大人吗? “你要现在再补最后一掌,我没有意见。”北宫无名眉头皱也不皱地说道。 “你这小子,就不会讨好我一下吗?好歹我是蓝雪的父亲,你将来的岳父大人!”上官业终于气得吼出来。 “爹不要凶。” 北宫无名还没出声,蓝雪就担心地又叫。看了看爹,又看看无名,怕他们又打起来,急得红了眼眶。 “没事,不要哭。” 无名立刻轻哄,蓝雪这才控制住眼泪。 对女儿这么轻声细语,对岳父就爱理不理,差太多了吧!上官业看得满满不是滋味。 “我要带蓝儿回去。” 他大声地道,就不信混小子不急。 “我要照顾无名,他是病人。” 蓝雪又开口,想起南天仇交代的话。“南大哥说,无名要有人陪着才会乖乖睡觉,蓝雪要陪他。” 这这这……上官业差点气得昏倒。 “你……你跟蓝儿……” 混蛋小子!欺负了蓝儿!? “蓝雪完好如初。成亲的时候,无名会派人通知,届时希望岳父和岳母大人都能来看蓝雪。”无名淡淡道,手一伸出去,蓝雪就主动握住。“岳父大人,请恕小婿身体微恙,需要休息,先行告退。”说完,无名牵着蓝雪就走了。 就这么走了?上官业一时惊愕,忘了阻止。 这小子……实在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司徒璇在一旁看得赞叹不已。比起他和楚言面对岳父大人连连吃瘪,这个北宫无名显然更胜一筹,上官业根本是完全拿他没辙。 “爹,至少他对蓝儿是全心全意,把蓝儿交给这样的男人,我们也可以放心。”上官非陇显然挺欣赏无名的。 上官业还是气呼呼的。 好啦,女儿有人疼,他这个做爹就吃亏一点,要不然…… 哼!真是个混蛋小子! 尾声 相隔半年,云流宫再一次办起喜事。这次的主角,就是赫赫有名的四堂之主。 话说洞房花烛那一夜,四婢的丈夫因为不甘自己在成亲前的恋爱过程中都被四堂之主或多或少教训过,所以决定在这一天晚上来个绝地大反攻;而有些女方家属,则凑兴加入闹洞房行列—— 神龙居 “东方,为什么我们不能留在房里?”云水心奇怪地问。 “因为今天晚上,恐怕会有宵小横行。”东方情拉着妻子寻觅另一个安全的地方。 宵小?云水心一头雾水。云流宫里也有小偷吗 *  *  * 白虎居 “嘻嘻。”风初雪偷笑。 “嘘。”西门不回示意妻子噤声。 他们已经在新床上做好一对假人,面孔嘛……保证会让人吓一跳的啦! *  *  * 朱雀居 “不会吧?” 萧羽惊奇地望着丈夫。 “这是避难之所。”南天仇牵起妻子,走入墙后的暗室,然后一切恢复原状。 这叫有备无患。开玩笑,洞房花烛夜耶!他南天仇自认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当然也不会乖乖地等着被人整罗! *  *  * 玄武居 “我们来了。”焰珂拉着丈夫匆匆报到。 “交给你们了。”无名抱起被父亲、兄长们“计划性”灌醉的蓝雪,由后方离开。 今天晚上,他们与焰珂交换房间,因为焰珂自愿留下来挡上官家的人。 焰珂要帮忙,身为丈夫的任风行当然力挺。他没忘无名在焰珂犯过时,曾替焰珂求过情,这也算还情。 *  *  * 洞房花烛夜,四堂之主的居落大混战,云织楼隔岸观火。 难得喜事,柳轻非也不制止,就让他们热闹一下好了,反正,“暗”自然会替她留住一方清静。 她立于楼上,含笑地望着那方热闹,直到胸口没预期地渗出疼痛,她受不住的差点倒下。 暗立刻现身,扳开她紧锁的牙关,喂了一颗药进去。 好一会儿,她冷汗渐止,虚软地靠着他。 “别告诉他们……” 暗眉头紧锁,满是担忧。 “带我回房休息。”她轻道,闭上眼偎在他臂弯。 暗只能依言,送她回房。 四堂之居喜气热闹,而云织楼却悄悄蒙上一层阴影。 不管怎么说,四堂之主与四婢能各有美满姻缘,是件好事。可以想见往后云流宫里,将愈来愈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