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爱财天下知 卷三》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江令宛正在跟萧湛说李考官的事:「……五舅舅,您拨几个人给我,只要我查到李考官在谁手里,接下来的事,就没什么好怕的。」 「你想借几个人?」萧湛凝眸问她。 「也不多,八个人足以。」 「八个啊!」萧湛微微一笑,起身走到窗前朝外看,「好,我让青峰安排,给你八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令宛总觉得萧湛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让他很高兴的事似的。 「谢谢五舅舅。」 江令宛完成一桩大事,便在临窗下的躺椅上坐下来,身子朝后一靠,交叠了双腿,稍稍用力,躺椅就前后摇摆起来。 「五舅舅,让青峰把人叫进来吧。」她使唤起他来越来越不客气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她闭上了眼睛,像只惬意的猫儿般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萧湛就笑问她:「宛姐儿,我看你今天射箭,比萧晴还要高超娴熟,你私底下拜的夫子是谁?」 萧晴,就是萧夫子的名字。 江令宛没有回答,她双目微阖,呼吸绵长,仿佛睡得香甜。 她面若莹玉,白皙无暇,看上去又嫩又软,好像能滴出水来。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卷翘可爱。 萧湛目光朝下移,看到她的唇。 红唇欲滴,娇艳妩媚……不知亲上去是什么味道? 喉结滚动,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萧湛忙收敛心神,伸出去想捏她下巴的那只手也收了回来。 「宛姐儿,醒醒。」 事实证明,你是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的。 但萧湛知道,有一样东西能。 「咦?」萧湛声音轻轻,好似鹅毛缓缓飘落:「谁掉的一百两银票?」 「哪儿呢?」刚才呼呼大睡的人突然从躺椅上坐起来,两眼不停在地上扫射,「哪儿呢?银票在哪儿呢?」 「哈哈哈。」 萧湛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令宛怒瞪萧湛,脸颊爆红。 江令宛脸颊爆红,是羞的,也是气的。 竟然这样捉弄她。 太过分了! 不行,她必须扳回一局。 心思一转,立刻有了主意:「五舅舅,那一百两的银票是我掉的。」 江令宛呵呵一笑:「既然五舅舅捡到了,那就送给五舅舅吧,我也不是小气的人。您拿着,买点心吃。」 「虽然外面卖的点心远没有我做的点心那么香甜可口、软糯细腻、回味悠长,但好歹可以让您解解馋,对吧?」 前世,有很多吃过她点心的人哭着喊着要再吃,萧湛这么爱吃她做的点心,她不信这话气不着他! 她笑眯眯的睥睨萧湛,一副「我就不做点心给你吃,馋死你」的傲娇小模样,让萧湛的心软成了一团棉花。 他怎么舍得他的小姑娘失望? 所以,只能拧眉做出很生气、很无语、很无可奈何的模样了。 江令宛这才高兴了,甜甜笑出声来:「五舅舅别急,两年很快就过去了。」 是啊,两年很快就过去了,他的小姑娘也该长大了。 萧湛心情愉悦,微微笑道:「你不是要找李考官吗?你看,外面那个亭子里站的人是谁?」 「五舅舅。」江令宛捂嘴笑,「这一招用过一次就不好再用第二次了。」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才不会连续两次上当呢。 萧湛也不急,喊了青峰进来:「去,把李考官送回家吧,安排人好生保护着。」 江令宛这才转头看窗外,果然就看到了李考官,她又惊又喜:「五舅舅,原来李考官在你这里。」 她亮晶晶的双眸,惊喜钦佩的模样让萧湛很受用:「李考官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你不必担心了,只管好好考试。」 「是,谢谢五舅舅,您真是世界上最好的舅舅,最棒的舅舅!」 嗯,你也是世界上最谄媚,最会奉承的……小东西。 …… 第三天上午,万里无云,晴空如洗。 书法考试即将开始,观众席上座无隙地,八位考官按位就坐。 考场中间六张大桌案一字排开,文房四宝摆放得整整齐齐,其中有五位考生已站到自己考桌旁,排在第四的那张考桌空着,那本该是辛烟烟的座位。 离考试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辛烟烟却迟迟没出现 看客们面面相觑,猜测纷纷。 就在此时,一位辅考突然快步走进来:「陈大人,诸位考官,锦绣女学的辛烟烟在前来考试的路上被马车撞了,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不能来参加今天的考试了。」 嗡! v第二章 考场上犹如炸开了锅,各种声音纷至沓来,有说辛烟烟怕输不敢来了的;有说辛烟烟是被人算计的;也有嚎啕大哭说哪怕烟仙子容貌尽毁、身有残疾,也会不离不弃,一生追随的。 眼看着考试就要开始,整个考场还是闹轰轰一片,大部分的噪音都是辛烟烟的爱慕者发出来的。 「陈大人。」萧湛低沉,眼眸冷冽,「再这样闹下去,影响了考试,谁来负责?」 陈侍郎为人严谨,做事认真,只是年纪尚轻,被辛烟烟的消息惊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听到萧湛的责问之后,他立刻让人维持秩序,待考场安静下来,他感激地看了萧湛一眼。 幸好萧湛愿意提醒他,否则耽误了考试,第一个被皇上问责之人非他莫属。 「当当当!」三声锣鼓响彻考场,联考最后的角逐——书法比试开始了。 今天的比试分三个回合进行: 第一回合比速度,考生们同时用馆阁体抄写二十篇古文名作,用时越短,错字越少,笔迹越清晰端庄,得分就越高。 第二回合比字大,字越大,越难驾驭。字体大、笔锋流畅、方圆兼备的书法才能取得高分。 第三回合比的是考生的应用能力,能把书法写得好还不行,必须要把书法运用起来。 这是今年新加的题型,大家都没有见过,只知道题目写在卷轴上,每人抽取一个卷抽,是难是易全凭运气。 前面两个回合,江令宛都是最先完成的。 写字是她的看家本领。 与其他本事不同,写字这一项,不是她勤学苦练学来的,而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 前世她七八岁的时候,这个天分就展露了出来。 楷、隶、篆、行、草,不管哪种字体,她只要稍加练习,很快就能写得又快又好。 不单会写字,她模仿别人的笔迹更是一流。有时候是看一眼就能照着写出一模一样的字,有时候稍稍临摹一二就能以假乱真。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仿了主子水木先生的手书,从南北商行骗取玉石原料。 不过这个天赋她一直藏着,母亲从小就告诫她,不许告诉旁人,更不许在人前显露,以免惹出祸端。 有了这样的天分,前两个回合对她而言,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毫无悬念。 最大的变故在第三个回合,毕竟究竟是什么样的题目,谁也不知道。 江令宛却并不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没什么好怕的。 她从十个卷轴中抽了一个,回到座位上。 其他考生都停下来,想看一看她会抽到什么题目,毕竟大家都是头一回,不敢贸然行动。 江令宛把卷轴慢慢展开,最先出现的是一簇苍劲葱茏的松枝,工笔的手法,栩栩如生,层次分明。 是画! 果然是新题目,以前考书法可从未要求过作画。 在场的考生,都会作画,宁轩还是高手。 大家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觉得作画并不难。 江令宛的眼神却顿了一下。 该不会这么倒霉,抽到作画的题目吧。 自古书画不分家,她自然也学过画,只不过她更擅长写意水墨画,与工笔画是两种不同的画风,前者讲究以形写神,后者是巧密而精细。 若这是一道让她补画的题目,那可就不妙了,因为她的画风跟这幅画的画风不相配。 虽然她昨天、前天都是第一,今天的前两个回合分数也不低,就算最后这个回合她差强人意,有前面几场考试撑着,她拿第一应该没问题,但是她还是希望第三回合也能有好的表现。 因为她不仅想拿总分第一,还想三科都是第一。 就看老天爷帮不帮她了! 一口气展开卷轴,当整幅画都打开之后,江令宛不由笑了。 苍翠遒劲的松树枝下,是一座幽静雅致的书院,修竹青松,灰瓦白墙,坐南朝北的书院正门上悬挂一方匾额,上书「明德书院」四个大字。 匾额左右各一个门厅立柱,柱子上本该写上楹联,上面却空无一字。 这便是江令宛的题目了,不是作画,而是题字,给这个书院题一副楹联。 考字,也考学子是不是才思敏捷,出口成章。 她的笑容缓缓绽放,像一朵蓓蕾突然盛开成烂漫鲜花,明媚娇艳,扑面而来。 莫说是这几位知慕少艾、年纪轻轻的考生了,就是几位考官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笑起来眼睛亮亮的,酒窝浅浅的,有一种别样的娇憨。 宁轩慢慢把视线挪开,抬脚去抽考题。 其他考生也如梦初醒,跟着去抽自己的题目。 江令宛抬头,笑着冲萧湛眨了眨眼,五舅舅,这道题难不住我,你等着看我旗开得胜吧。 萧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中的笑意却流淌了出来。 他疼着宠着的小姑娘,自然是星星一样闪闪发光的。 有人喜欢她,思慕她,爱恋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在场的这些人,能配得上她的,只有他一人。 萧湛的视线一直跟着江令宛,她笑过之后,就低下头去,饱蘸浓墨,落笔题字。 从容不迫,成竹在胸。 v第三章[10.29]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书院门前空白的立柱上,已多了一副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注释1] 「好!」 陈侍郎到底年轻,内心的热血瞬间被点燃,夸赞的话也忍不住语脱口而出:「好一个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随着这一声夸赞,大家都想知道江令宛究竟写了什么,竟然连陈侍郎都被她折服了。 当辅考将这副楹联用大字誊抄,张贴出来之时,折服的就不单单是陈侍郎了。 满场学子,不管他之前是否拥护江令宛,此时此刻都不得不表示佩服。 国子学门前的楹联上,写的那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一直被传颂赞扬。 从前,他们将这两句楹联奉为圭臬,时时铭记,念念不忘,可当他们看到这句楹联,才猛然发现,他们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狭隘。 不理世俗,专心读书,乍一听很好,却家事国事一概不理,那么读书又有什么用呢? 读圣贤书,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安天下。 若不能关心国事,关心百姓事,读再多的书,也不过是个书呆子罢了。 这句楹联,犹如当头棒喝,让他们如梦初醒。 听君一句话,胜读十年! 没有人比学子们体会更深刻了,不仅仅是观众席上的学子们,考场中的那几个学子也心神震撼,五味杂陈。 他们输了,输的彻彻底底,心悦诚服。 今年联考,江令宛是当之无愧的头名! 陈侍郎从考官手中接过汇总的分数,当众宣布结果:第一名:京华女学,江令宛;第二名,国子学,宁轩…… 欢呼声盖住了他接下来的声音,观众席上接二连三冒出许多横幅。 有的写:宛卿,宛卿,天下无争! 有的写:宛宛,宛宛,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有的写:有位佳人,宛宛她在水中央。 江令宛面带笑容,一一看过去,当看到陆明珠手中那个巨大、巨长、巨明显的横幅时,她的笑容在唇边凝结。 京华令宛,一身是胆;拳打假仙,脚踢宁轩;其他书院,闻风丧胆,谈之色变,闻之颤颤,见之胆寒,两股战战…… 人家夸我貌美如仙,你夸我是凶悍如虎。 呵呵,陆明珠,你是我真朋友,真的! ………… 名次宣布之后,便要颁发赐名金花。 把金花颁布给头名之后,今年的联考就算彻底落下帷幕了。 这朵金花是皇上御赐,比赐给六大书院的金花要大上一倍不止,上面刻着江令宛的名字,它不仅象征联考第一名的身份,更意味着参加经筵的资格。 从今以后,每逢经筵日,江令宛便可进宫在御前与皇上一起听大儒讲经说学,是学习的机会,也是无尚的荣耀。 整个考场鸦雀无声,俱盯着考场最中间的高台,就在陈侍郎准备把刻名金花递给江令宛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女子冲出来,高声嚷着:「陈大人,请等一等,我们小姐马车被撞,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有人买通车夫,故意撞击我家小姐。请陈大人为我家小姐做主,万不可让凶手得了第一名。」 这个女子声音尖锐高亢,字字句句都指向江令宛。 紧跟着,辛烟烟出现了。 她由丫鬟搀扶着她抵达考场。 她受了很重的伤,额头、脸颊都有伤口,最引人注目的是右边的胳膊,包扎得严严实实,用夹板固定了垂在身侧。 她是六大书院数得上名号的才女,书法、丹青都非常出色。如今她右胳膊受伤,若是留下后遗症,影响提笔写字,那她一辈子的前程就都毁了。 「烟烟小姐一定是被人谋害的,请陈大人严惩凶手,还联考清明之气,还烟烟小姐一个公道!」 「凶手一定是江令宛!肯定是她嫉妒烟烟小姐!」 观众席上的看客很激动,他们为辛烟烟喊冤,有不少人不顾阻拦朝考场上冲。 陈侍郎安排的护卫不少,但这些人不是暴动的乱民,大多是年轻学子。陈侍郎没有发话,护卫根本不敢全力镇压,唯恐伤了他们,不能交差。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萧湛站了起来。 收到他的示意,三名男子拨开人群,直奔那几个带头闹事的人而去。 很快,便传来惊怒的质问声:「你们要干什么?」 「你们怎么能抓人?」 「放手,我是六大书院的学子,你们好大的胆子!」 几个带头之人本来还气势汹汹,待看到三名男子腰间挂着的腰牌,顿时呆若木鸡、魂飞魄散。 金吾卫! 怎么金吾卫的人会在这里? 「萧五爷救命!」有一个带头男子拼了命地喊,「金吾卫的人擅自抓人,萧五爷救命……」 萧湛听见了他的呼救,抬头看他,那男子大喜过望,挣扎的越发用力:「萧五爷,我就知道您不会放任下属……」 萧湛随意地摆了摆手,那男子就被堵上了嘴。 v第四章[10.29] 待他惊恐万分地明白过来时,已经与几位同伙一起被带离了考场。 这一招雷霆手段简单直接,效果立竿见影。 那些人本就是乌合之众,如今见带头之人被抓,立刻偃旗息鼓,乖如鹌鹑,一声也不敢吭了。 陈侍郎忙上前来问:「萧五爷,联考出现此种事情,皆因下官力有未逮之故。我想当众把这件事审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请萧五爷不吝珠玉,替下官压阵把关。」 萧湛既然出手,本就是这个目的,他没有拒绝:「陈大人只管放手去做,不必有后顾之忧。」 陈侍郎谢了萧湛,坐回到位置上开始审判。 「本官奉旨主持联考,一切以律法与联考规章做事,若辛烟烟的确是被人谋害的,本官绝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他面色严肃,掷地有声:「若有人趁机捣乱,兴风作浪,本官亦不会轻饶。」 陈侍郎目光如炬,让辛烟烟先说:「来龙去脉究竟如何,你细细说一遍。」 「是。」辛烟烟点头,略显虚弱地开了口,「我从家中出发,前来参加联考,出了家中的巷子,拐上大街时,突然蹿出来一辆马车,撞到我乘坐的马车上。事发突然,对方马速很快,我乘坐的马车当时就翻了……」 辛烟烟说,她本来要找对方理论,没想到对方却哭着给她磕头。因为对方只是一个下人,出了车祸,弄坏了主人的昂贵的马车,主人一定会责罚他。如果辛烟烟再追究,那他的主人一定会打死他的。 所以,辛烟烟就原谅了他,还让下人给了他二两银子,让他拿去看大夫。 然后,辛烟烟就发现对方的马车上掉下来几块黑色的煤炭。 一般人拉煤炭用的是牛车,便是宫里也不会用马车拉煤炭。辛烟烟觉得不对劲,把人拦住,仔细盘查。 「经护卫查证,这个车夫名叫江二贵,是会宁侯江家的下人。是受了江家三小姐的指使故意撞我的马车,车内放了煤炭,车身重,就是为了要把我的马车撞翻。」 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辛烟烟微微有些喘,歇了一会才柔柔道:「烟烟句句属实,绝无虚言,请大人明察。」 江二贵是江家的下人,这一点江令宛想不承认都不行。 多亏了江令媛,要不是她,自己还真想不出这么好的方法。 额头传来一阵阵的隐痛,她有些晕,不过她并不后悔。只要能帮宁轩,吃再多的苦她也甘愿。 很快,江二贵被带上来了,他噗通一声跪下,大声喊冤:「大人,小人是冤枉的,我家小姐,我家三小姐让我这么做的。小人只是一个下人,小姐的吩咐不敢不从,大人,小人句句属实,不敢欺瞒,求大人饶命,饶命啊。」 陈侍郎重重一拍桌子,疾言厉色喝问江令宛:「这是你家的下人,你有何话说?」 「回大人,江二贵虽然是我家下人,但他并不是一定对我家忠心,被人用银钱收买,然后反诬主人,这样的刁奴屡见不鲜。」 江令宛目光从江二贵脸上划过,又落在辛烟烟脸上,语气十分轻视:「这次联考,辛烟烟不过区区第四名,她的成绩……哼!在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这次考试处处被压,辛烟烟心里指不定痛成什么样子呢,她越痛,江令宛就越是朝她心口插刀子:「我江令宛从未将她放在眼中,又怎么会对她下手?真是无稽之谈!」 「你……你太过分了!」 被人这样指名道姓地贬低羞辱,辛烟烟活到现在还是头一次,她气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联考前,我的丫鬟是做了不好的事,得罪了你,昨天我将她们交给你,任凭处置,又亲自跟你赔礼道歉,我以为你原谅我了,却没想到……」 她摇摇欲坠,几乎要昏倒过去,却还强挺着,一副十分坚强的模样:「陈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昨天的事,后门看管马车的人看到了,还有来往的学子也看到了,烟烟说的都是实话。」 江令宛恍然,怪不得昨天她假惺惺地来道歉,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不过,既然你把脸皮送到我面前了,我若不狠狠地打上一顿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一片真心? 「辛小姐,你做错了事,跟我道歉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怎么,昨天跟我道了歉,今天你就后悔了?」 江令宛摇了摇头:「你考前散播谣言,坏我名誉,真相大白后,又让丫鬟顶罪。这便罢了,昨天刚道歉,今天就闹这一出,这种行径……啧啧!」 她把手一摊:「我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你撒谎!」辛烟烟气得吐血,却不能反唇相击,不得不维持着自己仙子的端庄模样,「我没有,你这是污蔑。」 「撒谎的是你。」江令宛睥睨着她,朗声道,「两车相撞时,你根本不在马车上,你的胳膊也根本没有受伤。」 短暂的眼神交锋后,江令宛继续道:「这一切都是你的设计,包括昨天的道歉,都在你设计之中。」 「而你做这一切的目的……」她目光在宁轩身上打了个转,待吊大家胃口,让大家有意无意地看宁轩之后,她才呵呵一笑,「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我相信,你是为了谁,大家都清楚。」 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辛烟烟这么做是为了宁轩了。 辛烟烟慌了,她赶紧去看宁轩,宁轩表情淡漠,目光也很淡漠,仿佛事不关己。 她心头一抖,恐慌涌上心头。 她当然知道,宁轩最厌恶什么,所以哪怕她爱极了他,也从不敢在他面前露出一丝一毫,只有这样,她才能留在宁轩身边。 可是现在…… 她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江三小姐,我早听人说过你伶牙俐齿,能说会道,今日烟烟见了,方知传言不虚。」 辛烟烟惨然一笑:「我说不过你,只有露出伤口以证清白了。」 「虽然如此一来,我的胳膊会留下后遗症,但对烟烟来说,清白的名声比这条胳膊更重要。考场就有大夫,请陈大人允许他们为烟烟验伤。」 陈侍郎即刻叫了两名大夫来,缠绕在胳膊上的白色扎带一圈一圈解开,辛烟烟眉头紧蹙,咬紧了下唇,显然是疼得狠了。 两位大夫查看之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大人,辛小姐胳膊肘部关节骨折,情况严重,以后康复或许还能提笔写字,但肘部可能无法弯曲,胳膊不能负重,手的灵活度也大大不如从前。」 两位大夫同情怜悯地看着辛烟烟。 辛烟烟脑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早就知道会这样,昨晚,她让人生生折断自己胳膊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 为了宁轩,她不后悔的。 因为她胳膊骨折是真的,那就说明江令宛撒谎,只要江令宛的罪名定下来,第一名就是宁轩的了。 江令宛倒有些可怜她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宁轩。 v第五章[10.29] 若换做其他人,为了心上人牺牲一条胳膊,江令宛或许会很感动。 可对方这么做,是为了拉她下马,朝她身上泼脏水,那她就不答应了。 「辛小姐,你别难过,你的胳膊并非彻底无救。我已请了赵老大夫来给你看伤,哦,就是大名鼎鼎的前太医院院判赵似初赵老大夫,他卸任荣养之后,就不怎么出来给人瞧病了。我可是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请出来的。」 江令宛笑眯眯:「他老人家是这方面的泰山北斗,不仅会治伤,还会验伤,有他出手治疗,你的胳膊一定不会有事的。」 辛烟烟震惊! 江令宛早就知道她的胳膊骨折了,看她有没有骨折是假,等她拆开包扎,让赵老大夫来验她骨折是怎么造成的才是江令宛的真正目的。 只要赵老大夫来验了,她胳膊是怎么伤的,也就真相大白了。 到时候,不管她承不承认,都不重要了。 因为赵老大夫的话就是铁证。 你好卑鄙! 辛烟烟打了个冷颤,双唇发抖。 江令宛慢悠悠一笑,你现在知道了,可惜啊,晚了。 注释1对联,为明东林党领袖顾宪成在无锡创办东林书院时所撰。 赵老大夫来了。 他是被江令宛利诱来的。 一大早正打算出门义诊,被送信的柳絮给堵在门口。 江令宛在信上说,今天是她得到联考第一名的好生日,这样光荣的时刻,她想跟最最最亲爱的赵爷爷一起分享。 什么最最亲爱的赵爷爷,这丫头一肚子坏水,上次诳他去蓬岛瑶台,害他被狗撵,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要不是他跑得快,估计屁股就要开花了。 他才不会信她的花言巧语。 可是……可是她又说,若是最最最亲爱的赵爷爷愿意前来,您最最最可爱的孙女便会与您一起去蓬岛瑶台,与双月椰来一次亲密接触。 为了双月椰,他来了。 然后他再次被骗了,什么分享最光荣的时刻,这坏丫头分明是想使唤他。 赵老大夫那个气呀,想转身就走又舍不得双月椰,只能乖乖听从江令宛的话来给辛烟烟看伤。 他心情不好,又在观众席上看了半天,早就明白是辛烟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一腔怒火就冲着辛烟烟去了。 「小姑娘家家的长得还可以,脑子里却都是粪!」 「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非要学屎尿手段栽赃陷害,你看看你干的事,故意折断自己的胳膊,猪都比你聪明!」 「若是为了金花折一条胳膊也算了,你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这个左脸欠抽,右脸欠踹的细脖子鬼,整个考场的智商都被你拉低了!」 「缺心眼我见多了,你算是登峰造极了!」 「锦绣女学都是你这样的吗?干脆关门大吉算了!」 赵老大夫言辞犀利,口舌如刀,不带重样地骂了辛烟烟半天不说,唾沫星子如雨点一样喷了她一脸。 别说是其他人了,就是江令宛这个对手看了,都觉得她可怜。 「赵爷爷。」江令宛呵呵笑,「您看辛小姐的胳膊,还能治吗?」 「治个屁!」赵老大夫把眼一瞪,「她这胳膊是有人用外力生生折断的,根本不是车祸撞击,要治还不容易吗?」 「那太好了。」江令宛松了一口气,轻轻拍着胸口,别提多善解人意了,「我真的很怕因为我的缘故让辛小姐失去一条胳膊,既然能治,我就放心了。」 她冲着观众席微微一笑:「大家别担心,辛小姐没事。」 赵老大夫撇嘴:「怎么没事?她脑脑子里都是屎,这还叫没事?不过有事也没辙,因为她的脑子已经没救了,没希望,一点希望也没有!」 「您真会开玩笑。」江令宛唇角微微扬起,再次微笑,「赵爷爷说笑呢,大家别当真,辛小姐的脑子没事,还是很聪明的。」 啊! 好美丽的笑容,好善良的笑容。 宛卿,太完美了,仙子的容貌,菩萨的心肠,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存在? 不枉我们对她痴心一片,这才是值得我们追随的人,不像某些人,心思卑鄙,手段龌龊,为了姓宁的细脖子鬼,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人,真是无耻。 还是我们宛卿好,又漂亮,又有才华,心底又善良,还这么大度,比某些人好上一千一万倍。 辛烟烟何尝受过这样的羞辱。 被赵老大夫这样劈头盖脸,毫无留情地骂,被观众席上的人指指点点,受尽各种冷眼白眼。 她恨不能立马死了。 要不是怕装晕被赵老大夫揭穿,她真想眼一闭什么都不管了。 江令宛心里笑眯眯,这就受不了啦?后面还有更让你难受的呐! 「赵爷爷,我想辛小姐只是一时糊涂,绝不是因为嫉妒我故意害我的。你知道我的,一向心软,又最是个宽和大度的性子,一般的事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赵老大夫抽了抽嘴角,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心软?宽和?大度? 你的脸皮还能够厚一些吗? 江令宛莞尔一笑,当然可以啦。 「我不怪辛小姐,只要她真心知错,改过自新,依然是从前那个温柔善良的烟仙子。您看在我的份上,替辛小姐治胳膊吧。」 v第六章[10.29] 所以,你是要我逼这个蠢姑娘给你道歉? 是呀,是呀,赵爷爷你好聪明哦!不愧是我最最最亲爱的赵爷爷呢! 坏丫头你等着,老头子干完这件事,你要不带我去看双月椰,我跟你没完! 赵老大夫一声冷哼,冷眼瞥着辛烟烟:「你可知错?」 辛烟烟紧抿着双唇,不吭声。 「看来你不仅脑子里有屎,连心也被屎给糊住了!」 有错不改,还摆出一副别人对不起她的样儿,这个蠢货,也配他出手? 撇了撇嘴,赵老大夫走了。 「赵老大夫,请您留步。」突然有人快步走到赵老大夫面前,把他拦住了。 辛烟烟猛然抬头,怔怔盯着宁轩。 宁轩看她一眼,转头冲赵老大夫深深一揖:「赵老大夫,辛小姐知错了,请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道歉的。」 泪水在辛烟烟的眼眶里打转,她终于艰难开口:「我错了。」 「我不该陷害江令宛,不该污蔑她,我知错了。」 一语说完,眼泪夺眶而出。 她完了! 锦绣女学会将她革名,父亲母亲会因她蒙羞,终此一生她都洗不掉今天的污点。 从此后在宁轩眼中,她与那些爱慕他的无知少女一样令他厌烦。 她彻底失去了他。 赵老大夫啧啧摇头:「还是你这个细脖子鬼说的管用。」 宁轩面色一僵,拱手感谢没再说话。 江令宛捂嘴偷笑,宁轩脖子修长,很有气质,他嘴上没说,心里也是引以为豪的,如今被人骂是细脖子鬼,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看宁轩吃瘪,真令人心情愉悦。 她转头冲萧湛眨眨眼:五舅舅,多谢你啦,要不是你拨人给我,我还真没办法跟踪辛烟烟,今天也就不能拆穿她了。 萧湛勾唇,眸中笑意点点,这就高兴了?还有更高兴的呢。 他抬了抬手,青峰走上前给陈侍郎递上一摞纸,陈侍郎接过,登时变色。 这纸上明明白白记录着国子学杨山长买凶绑架李考官太太,威逼李考官故意耽误江令宛考试的始末,以及他指使人对白鹭书院的学子邓仲安的下手的详细过程。还有去年,前年出意外的学子,竟然都是杨山长手笔。 每一张纸上都签名画押摁着手印,这分明就是一份记录得当、可以直接给人定罪的当的供词。 薄薄的几张纸,陈侍郎却觉得重逾千斤。 「来人,将杨成栋抓起来!」 陈侍郎一声令下,立刻有官兵扑向杨山长,反剪双手堵住嘴,连喊冤的机会都没给他,直接带走。 国子监一众师生惊骇莫名,不知杨山长究竟犯了什么事。 辛烟烟脑中轰地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晕了过去。 …… 为期三天的联考终于落下帷幕,江令宛为京华女学捧回了刻名金花,成为最大的赢家。 宋山长包下酒楼为江令宛庆功,大家推杯换盏,笑谈不断,一派胜利者的风光。 到结束的时候,大部分人都醉醺醺的。 前来接人的马车络绎不绝,陆明珠上了马车还意犹未尽,空举着手说还要再喝。 程静昕笑道:「这个明珠,嚷嚷着要去看阿宝,却醉成这个样子。」 梅雪娘于两个月前诞下一名男娃,取名阿宝,生得白胖可爱,讨人喜欢。江令宛去看弟弟的时候,程静昕、陆明珠也跟着去,席上听江令宛说阿宝会转头看人,会吃小手手了,就约定要去看阿宝。 想到阿宝可爱的脸蛋,江令宛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那我们两个去,正好我有话跟你说,上次你说过了年,你祖母要过生辰,是正月初十吗?」 前世,程静昕的悲剧就是从这次生辰宴上开始的。 江令宛正准备细问,就看见一位十八九岁男子朝他们走来:「静昕。」 他穿着竹青色夹袍,头戴玉簪,身材修长,相貌堂堂,还没说话就先露出笑容,几步就走到两人身边。 「孟表哥,你怎么来了?」 程静昕笑着迎上去,过一会又回来介绍两人认识:「宛姐儿,这是我跟你说的孟表哥。」 「孟公子好。」江令宛笑着跟他打招呼,眼中却闪过一道冷光。 孟修杰,程静昕大伯母娘家侄儿,家道中落,与寡母一起寄居程家。 那时候,程静昕才六岁,父母、哥哥在去外地上任的路上遭遇了土匪,悉数丧命,因孟修杰年纪跟程静昕的哥哥相仿,说话的声音有几分类似,程静昕便将他当成哥哥般依赖。 七八年的相处,两人虽然不是亲生兄妹,感情上却与亲生兄妹无异。 孟修杰长得一表人才,其实却是披着人皮的狼,从一开始接近程静昕,他就没安好心。 他知道程家老太爷、老太太疼爱程静昕,也知道程静昕虽然父母双亡,但是程老太爷早就将程家家产一分为二,长房一部分,二房一部分。 二房的人都死了,只留下程静昕一个,这笔钱就是程静昕的。程老太太也说,她百年之后,嫁妆是要给程静昕的,再加上程静昕亡母的嫁妆,程静昕几乎是大齐朝最最年轻的富翁了。 孟修杰觊觎这笔资产,明知道程静昕不喜欢她,却在正月初十程老太太的寿宴上设下计谋,害程静昕失了清白,不得不嫁给他。 程静昕婚后的日子过得并不幸福。 v第七章[10.29] 孟修杰的母亲因为静昕迟迟未能有孕,一直磋磨她。 孟修杰一开始对她还不错,在中举之后,他就变了。 他掌握了话语权,他得到了静昕的嫁妆,并用这大笔嫁妆作为敲门砖,投靠了四皇子,等四皇子登基为帝,孟修杰也跟着鸡犬升天,官运亨通。 但他到底只是举人出身,比进士出身的官员终究是差了一层,为了讨好新帝,为了步步高升他诬陷程家造反,亲自带人抄了程家,将程家巨大的家资悉数上缴国库。因为此举,新帝待他越发亲厚,给他连升三级。 程静昕艰难怀了孩子,快要临盆之时,听说娘家被抄,最疼爱她的大伯父被判斩首,心神俱震,动了胎气,在难产了两天两夜之后,含恨闭目。 前世,她自顾不暇,这一世既然重生,她断不会眼睁睁看着程静昕走上前世的老路。 在江令宛打量孟修杰的时候,孟修杰也在打量江令宛。 江令宛生的雪肤花貌,明眸皓齿,仿佛芙蓉出水,明艳动人,这样的美貌把孟修杰给惊着了。 不过他心思深,很快就敛了眼中的惊艳,让人看不出异常。 他是来接程静昕回家的,得知她要去棉花胡同,孟修杰笑着说:「你只管去就是,我在马车里等着你,你忙完了,我们再一起回家。」一副好哥哥宠爱妹妹的模样。 江令宛心中冷笑,以前静昕读书的时候,可没见他来接过静昕,现在如此大献殷勤,怕是得知静昕心有所属,所以急着设计静昕吧。 不过,这一世他休想得逞。 到了梅宅,阿宝正在呼呼大睡,江令宛就拉着程静昕去了她的房间:「柳絮,你带琴儿去厢房玩吧,我们说说话。」 程静昕一边啜着杏仁露一边笑:「什么事情这么神秘,连柳絮琴儿都不能听。」 「柳絮可以听,我要避开的是琴儿。」江令宛在她对面坐下,「你是不是绣了一个荷包,准备送给容夫子?」 程静昕的脸一红,好一会才嗔道:「宛姐儿,你不是答应了替我保密,不提这件事的吗?」 静昕痴迷琴艺,收集了许多琴谱,里面有不少断篇、残篇,有一次上课,静昕弹了一个残篇琴曲,容夫子就说他手里有剩下的那一部分。 放学后,静昕跟着容夫子去取琴谱,琴谱放在阁楼上,静昕想着容夫子的阁楼上一定有很多琴谱,就问容夫子能不能上去看看。 容夫子答应了,让静昕走在前面。 静昕心里一暖,没想到容夫子这么体贴人,因为容夫子的脚是跛的,走路不方便,静昕就对容夫子说:「您也小心。」 她话音才落,就脚下一滑摔了下去,跟在她后面的容夫子也遭了秧,两人悉数滚下楼,容夫子一直搂着她,将她护在怀里,她几乎毫发无损,容夫子却磕破了头,摔着了手腕,将养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月多里,程静昕每天都去看望容夫子,给他送药送补汤,有时候也会把自己续的谱子弹出来让容夫子指点。 等容夫子全完康复了,他的身影也深深烙进了程静昕的心里。 这个小秘密程静昕只对江令宛说过,连陆明珠都不知道,今天江令宛陡然提起容夫子,程静昕便害羞了。 看着好友羞涩的神情,江令宛道:「中午我们吃酒席的时候,柳絮看到琴儿鬼鬼祟祟地跟一个年轻男子说话,她偷偷跟上去听,听到小姐、荷包这样的字眼,你说琴儿安的什么心?」 程静昕遽然色变,脸孔瞬间刷白,立刻去摸袖笼。 荷包还在,她稍稍松了一口气,脸色又很快变得难看。 她爱慕容夫子,却从不敢露出分毫,若事情宣扬出去,她怕是再也别想在女学呆了。 绣荷包的事,只有她自己知道,莫说是江令宛了,就连她贴身的丫鬟琴儿她都一直瞒着的。 可柳絮却撞见琴儿把这件事告诉外男,琴儿敢这么做,一定背后有人指使。 「这荷包不能要了。」程静昕当机立断,「你拿把剪刀来。」 江令宛却道:「那人已经盯上了你,若是你把荷包弄丢了,便会打草惊蛇。说不定,对方会用更恶毒的方法对付你。」 她眼光一闪,语气淡定,「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让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江令宛压低了声音,细细把自己的计划跟程静昕说了。 两个人在屋内说了半天的话,等程静昕离开的时候,她神色已恢复如常,半点都看不出异样。 琴儿扶她马车,笑着说:「表少爷真有耐心,竟然等了这么久,比江小姐的表哥也不差了。」 程静昕抿嘴一笑:「是啊,孟表哥是对我很好,可我对孟表哥也不差啊,家里谁不说我们两个与亲生兄妹无异呢。」 她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掀起飓风。 宛姐儿说,琴儿与她朝夕相对,几乎是寸步不离,能接近琴儿的男子必然是跟她相熟的人,让她仔细观察,一定会有收获。 她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相信,要害她的人是孟表哥,可琴儿的话却让她不得不怀疑。 「在我心里,孟表哥就是我的亲哥哥。」程静昕笑着跟孟修杰说话,心尖却在发颤,孟表哥,千万不要是你。 她的这句话说过很多次,孟修杰却觉得从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这样令他烦躁。 他面上微笑,心肠却渐渐冷硬下来。 在他到程家的第一天,姑母就告诉过他,程静昕很有钱,若想振兴孟家,就必须得娶程静昕。 娶了程静昕,就能分走程家一半的家资。 姑母说,这笔钱决不能流落到外面,就算真要拿走,也能拿到我们孟家去。 这些年,他一直讨好程静昕,就为了有朝一日娶她为妻。 他也不想这样设计她的,可是她让他太失望了。 他一直觉得程静昕还小,情窦未开,等再过两年,她及笄了,长成大姑娘了,知道男女之间的事了,她自然会喜欢他。 他等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再等几年的。没想到事情突然发生了变化,程老太太过寿,程家出嫁的大姑太太带着一双儿女回京,表少爷薛朗比程静昕大两岁,他对程静昕一见钟情,想要娶她。 程老太爷、老太太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孙女嫁给外孙,亲上加亲,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不过他们也会尊重程静昕的意见,只要程静昕不愿意,这事就成不了。 只是没想到程静昕竟然对薛朗也动了心,若不是琴儿告诉他程静昕在偷偷摸摸绣荷包,他险些就要大意失荆州了。 最令他觉得棘手的是,薛朗的妹妹薛芫竟然对他好有好感,一开始只是时常找他下棋,他没放在心上,前天大姑太太竟然把他叫了过去,明面上是问他的学业,实际上却是相看他的意思。 昨天姑母告诉他,大姑太太叫她去说话,暗示姑母做媒,让他向薛芫提亲。 v第八章[10.29] 姑母气得半死! 这个大姑太太果然没安好心,她一定也是看上了程静昕的嫁妆,所以就让儿子薛朗勾引程静昕。 他们姑侄谋划了这么多年,凭什么让大姑太太母子三人得了这个好处。 姑母不甘心,他也不甘心! 程静昕只能嫁给他,这次寿宴,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跟程静昕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甚至是情不自禁,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到了那时,大姑太太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程静昕嫁给他! …… 江令宛回到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下人们喜气洋洋,争先恐后跑过来给她请安行礼。 江伯臣笑成了一朵花,要多慈爱就有多慈爱,其他人也是一脸与有荣焉的笑容。 江家上下老小难得齐聚一堂,大家和和美美地用过晚饭,老夫人道,「你们都下去吧,留我们娘几个说说话。」 「宛姐儿。」老夫人笑着冲江令宛招手,「坐到祖母身边来。」 老夫人偏心二叔一家,最疼二叔的长女江家大小姐江令瑶,从前她几乎没有正眼看过江令宛,今天这样慈祥亲近倒是头一回。 「你大姐姐有孕了,晌午送信来,想让我们过去陪她说说话。」老夫人笑呵呵说,「听说你得了头名,她很高兴,要将那套《碧水堂四君子画谱》捐给你们京华女学,就算是给你的贺礼。」 江令宛就笑了。姐妹说话是假,因为她得了头名,想沾光才是真。 《碧水堂四君子画谱》是宋徽宗时候的孤品,专门教人画梅兰竹菊的,这套书很珍贵,为了这套书,她也不能拒绝。 「我明天要不要带什么东西去?」 「不用,不用。」见她答应了,老夫人很满意,把手上的一个玉镯退下来给她戴上,「好孩子,给你戴着玩儿吧。」 玉镯清亮似冰,水头很好,显然价值不菲,江令宛笑容更甜了。 走一趟宁家,就白得了一个玉镯,这买卖划算。 坐在对面的四夫人何娉芳就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小财迷。 第二天上午,江家女眷乘马车来到宁家。 江令瑶刚刚有孕,吃不好,睡不好,这几天心里正不舒服,陡然见了祖母母亲,委屈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老夫人、二夫人心疼她,搂着她哄了半晌。 江令瑶止住眼泪,不好意思地冲江令宛笑笑:「一段时间不见,三妹妹出落的越发漂亮了。」 江令宛这段时间长高了许多,平坦的胸前也微微鼓起两个小包,娇花似的脸比从前更加明媚娇艳,眼中波光潋滟,初绽的牡丹花还要动人。 江令瑶嫉妒江令宛的这张脸。 江令宛出身不如她,地位不如她,偏偏脸长得比她好看,每次见了都让她很不痛快,恨不能把那张脸给撕烂了。 可是今天再看这张脸,她却觉得越看越顺眼,越看越高兴,吩咐丫鬟道:「带三小姐去书房拿书。」 待江令宛出了门,江令瑶就笑了起来:「祖母、母亲,江家与宁家怕是要亲上加亲了。」 老夫人与二夫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江令瑶就道:「宛姐儿不是一直喜欢宁轩吗?我们都以为是她单相思,不想宁轩对宛姐儿竟然也有意,夫君之前跟宁轩一起攻读,夜里听宁轩睡梦中喊一个女孩子的名字,你们猜他喊的是谁?」 老夫人眼中浮出几分错愕:「莫不是宛姐儿?」 「没错,正是宛姐儿。」江令瑶喜笑颜开地说,「不仅如此,他叫的还是宛宛,比宛姐儿更亲昵。」 「会不会弄错了?当初风荷宴上,宁轩没等宛姐儿开口就拒绝了她,让她颜面尽失,沦为笑柄,你说的宛宛会不会其他人?」 江令瑶笑道:「我们原本也以为弄错了,直到昨天联考结束,夫君见宁轩一个人闷闷地坐着,想去安慰他,就看到他盯着一张纸发呆。宁轩见夫君去了,就用书把那张纸盖上了,可夫君眼尖,看到纸上是宛姐儿作的那首诗。」 这分明就是欲盖弥彰了! 老夫人道:「所以你今天叫了宛姐儿来,是想撮合他们?」 那当然,她的夫君宁榭虽然也姓宁,却只是永平侯的侄儿,永平侯在的时候还能照拂他们,等永平侯不在了,这个家一分,他们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背靠大树好乘凉了。 所以,宁榭一直在讨好宁轩,只是一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因为宁轩身份高、地位尊贵,什么都不缺,想讨好他,光靠平时跟他亲近是不够的,必须为他办一件贴心合意的实事。 他们夫妻正愁不知怎么办,没想到却得了这样一个好机会。 真是得感谢江令宛啊,要不是她在女学大放光彩,要不是她长了那样一张海棠晓露、宜喜宜嗔的脸,又怎么能让宁轩这个无情郎君动了凡心。 当初他拒绝江令宛,避她如蛇蝎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对她心心念念不忘? 男人啊,都是色令智昏的,这一点宁轩也一样,只是他身份尊贵,不像其他男人那样能拉的下脸,放得下身段去哄美人。 所以,才需要他们从中出力。今天帮宁轩抱得美人归,日后宁轩一定不会亏待他们夫妻的。 而且江令宛到底是她堂妹,江令宛做了侯夫人,总比别人做了要强千百倍。从前她不懂事,所以才跟姐妹们争风吃醋,等出嫁之后才明白,那些东西都是虚的,唯有抱紧当家人,唯有她夫婿蒸蒸日上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老夫人如何不知她的打算,但是她还是很为江令瑶担心:「你也太冒失了,万一不成,岂不是得罪了宁世子!」 江令瑶很有信心,她抿嘴一笑:「祖母,您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宛姐儿吗?她长得这么美,就是柳下惠也不能不动心。」 老夫人没再说话了,江令宛的确漂亮的紧,聘婷绰约,明眸善睐,她活了大半辈子,能跟江令宛匹敌的美人,几乎没有。 这样一想,她觉得这事极有可能成真,若江令宛真嫁了宁轩,那可真是太好、太好了! …… 江令宛前世在江家住过,但宁轩成亲之前,宁家就分家了,那时候宁轩是一个独立的书房。 所以,江令宛并不知道现在宁轩的书房跟宁榭的书房是在一起的。 她刚刚走进院子,人还没进书房,宁轩就看见她了。 虽然是冬日,窗外的阳光却很明媚,走在院子里的那个人却比阳光更明媚。 v第九章[10.29] 她长得好,打扮得也很漂亮,表情是很骄纵的,眉眼间都是活泼欢快得意的气息,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那种娇生惯养被人疼、被人宠事事如意的小姑娘。 她出现的很突然,就像一年多以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他跟堂兄宁榭去江家下聘,在他闲坐的院子里,掉下来一个风筝,然后闯进来一个小姑娘,怒气冲冲地过来找他讨要风筝。 她本来很生气的,却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笑了,眼睛弯弯的,酒窝甜甜的,嘴角高高翘着,虽然脸红着,却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羞涩忸怩,她没有说风筝的事,反而问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梳着丫髻,眼若星辰,笑起来亮晶晶、甜蜜蜜的,浓烈的欢喜气息就扑面而来。 她胆子很大,得不到回答就不放手,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她说,我会好好跟夫子学习,用功读书,会凭自己的文采学识参加六大书院联考。 我会让你知道,我不仅皮囊漂亮,才华更漂亮。 到时候,你就会喜欢我了。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可辛烟烟跟丫鬟哭诉的声音却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我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可他从不曾像看江令宛那样看我一眼,他那样盯着江令宛,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这怎么可能呢? 他怎么可能会对江令宛有情呢? 明明是江令宛一直缠着他,从前如此,今天也一样。 他是懒得跟江令宛纠缠的。 宁轩迅速起身,躲到书架后面。 他看到江令宛跟丫鬟一起进了书房,丫鬟说:「江小姐请稍坐片刻,奴婢这就给您找书。」 江令宛果然在书桌前坐下了,坐的还是他刚才坐的位置。 宁轩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缝,桌上放着他写了一半的诗,里面化用了诗经里的名句「宛在水中央」,若是江令宛把它拿走,再不知羞耻地宣传说是他为她而作…… 宁轩正想着,突然见江令宛站了起来:「这是谁的书房?」 她声音冷冷的,有几分不悦。 明知故问! 她分明看到他写的诗了,她分明认得他的字。 她奔着他来的,又何必做出这副模样呢? 丫鬟回道:「是家里几位少爷共用的书房。」 江令宛了然,原来宁轩也在这个书房读书,怪不得她看到了宁轩的诗,这首诗还没作完,上面墨水尚未完全干透。说明宁轩只是暂时离开,他随时会回来。 若是叫他撞见她在这里,恐怕又以为她是来缠他了。 「你把《碧水堂四君子画谱》找到后,送到你家少太太那里去,我还有事,不跟你一起了。」 她说完就走,一点都没有犹豫,吩咐丫鬟的时候神色清冷冷的,一点笑容都没有,好像这个地方让她很不喜欢一样。 宁轩沉沉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稍停了一会从书架后面出来:「你在找什么书?」 丫鬟见了宁轩,忙停下来行礼:「《碧水堂四君子画谱》」 「找来做甚?」 「少太太要把这套书捐给京华女学,作为三小姐联考的贺礼。」 宁轩失神了片刻。 「无事了,你继续吧。」 江令宛去了一会就回来了,神色没有半点变化,丝毫没有女孩子的娇羞,也没说碰到了人,江令瑶挺失望的。 等人走了,她怏怏地躺着,却听丫鬟说:「少太太,今天世子爷好生奇怪,我跟三小姐去的时候,他竟然就躲在书柜后面,我一直以为没有人。等三小姐走了,他才出来。」 江令瑶瞬间坐了起来:「你把去书房的情况好好说一遍。」 丫鬟说了之后,江令瑶就笑了,怪不得她明明打探到宁轩在书房,去的时候却没碰上,原来是这么回事。 现在她可以肯定,宁轩对江令宛很不一般。只是江令宛的反应有些奇怪,倒像是故意躲着宁轩似的。 若真是这样,恐怕有些棘手呢。 宁榭从外面回来,见妻子拧眉躺在床上,就笑着去握她的手:「怎么脸色这样难看,今天的事情不顺利?」 那天他发现宁轩对江令宛有意,不过是当成笑话讲给妻子听,不料妻子竟然上了心,一门心思想要撮合这门亲事,还说若是江令宛嫁过来,宁轩满意,他们夫妻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 他不赞成妻子的想法,他跟宁轩是从小玩到大的堂兄弟,便是江令宛不嫁过来,堂弟也不会亏待了他。 不过,亲上加亲也挺好,而且他也希望堂弟能像他一样,娶一个称心如意的娇妻。 「倒也不是不顺利,就是两人今天没碰上面。」江令瑶看看时辰不早了,就吩咐丫鬟摆饭,「先吃点垫垫,等会出去应酬不是喝酒就是说话,顾不上吃饭的。」 宁榭笑道:「今天晚上不出去了,轩弟被姑母叫进宫去了。」 江令瑶心里不由生出几许羡慕,宁轩的爹、宁榭的爹、与当今宁皇后是兄妹,所以,宁轩、宁榭都叫皇后姑母。但宁榭的爹是庶出,跟宁轩的爹永平侯、皇后不是一个娘生的,所以差了一层。皇后虽然对宁榭也可以,但比宁轩却是差远了。 以后江令宛嫁进来,怕三不五时就要进宫了。想起宫里的富丽堂皇,江令瑶有些酸了。 …… 宁皇后正在跟宁轩说今年联考的事:「……这个杨成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枉我当初将他提上来,如今弄成这个样子,连你也受了牵连。那些风言风语你别放心上,等杨成栋一死,自然会烟消云散。」 国子监如今风雨飘摇,宁轩又是杨山长的爱徒,那些口诛笔伐他不免要首当其冲。 「姑母不必生气,我已决定从国子学退学,过两天就去工部挂个名,开了春便跟着表兄做事。」 他说的表兄乃是宁皇后的儿子大皇子,宁皇后便笑了:「这样也好,你们表兄弟在一起我更放心。经筵的名额下来了,我们宁家占了一位,我今天叫你过来就是商量这件事的。」 其实他们之前就猜到今年宁家会有一个名额,当时是决定让宁榭顶上来的,不过那时候宁轩也好,宁皇后也罢,都一致认为今年联考的头名是宁轩,到时候兄弟两个一个是考进来的,一个是恩荫进来的,说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v第十章[10.29] 谁能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所向披靡的江令宛,不仅得了头名,连杨山长都被她拉下马了呢。 宁皇后停顿了一下说:「江氏初初有孕,需要阿榭照顾,所以,这经筵还是得你来,正好你可以多接触几位大人,于你在工部当差也有益。」 经筵每日一小讲,每旬一大讲,他们只要参加每十日一次的大讲,一个月总共才三次。 所谓江氏有孕,不过是借口罢了,家里仆妇一大堆,哪里就需要宁榭照顾了呢。 宁轩默了默,没有吭声。 宁皇后又道:「你可是怕江令宛纠缠于你?那我这几日便给她指婚,有了婚约,她在家备嫁,总不好出来抛头露面了。」 「不可。」 宁轩抿了抿唇,「姑母此时指婚,旁人只道我们宁家仗势欺人,反而不美。」 他垂了眼帘:「经筵的事,就按姑母说的办吧。」 经筵从每年二月开始,但准备事宜前一年的年底就开始筹备了。 经筵官让宋山长于腊八节这天带着江令宛去集贤殿登记报到。 初七这天,江令宛主动来找江伯臣。 江伯臣以为她是头一回进宫害怕,就跟她交代了注意事项,颇有几分慈父模样:「宫里不比外面,进去了一举一动都要小心,多看少说,一切听宋山长安排。」 江令宛乖巧点头,昨天萧湛已经告诉过她了,登记报到不过是走个过场。她今天过来其实是想问江二贵的事情:「听说您将他打死了?」 「背主刁奴,死不足惜!」江伯臣寒着脸,「他敢这样害你,为父自然不能放过他。」 江伯臣望向江令宛,摆出慈父的嘴脸:「宛姐儿放心,为父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哦?」江令宛挑了挑眉,语气不善,「那江令媛呢?不知江令媛给了父亲什么好处,让你明知道她是幕后主使,也要放她一马?」 「让我来猜一猜,莫不是跟永平侯世子宁轩有关系?」 「莫不是江令媛告诉父亲,她跟宁轩是笔谈之友,宁轩爱慕于她,会娶她为妻,以后您将会有一个侯世子的女婿,侯世子夫人的女儿?」 江伯臣呆住! 江令宛怎么会知道? 「呵呵。」江令宛一声冷笑,无不嘲讽,「这样拙劣的谎言,连三岁孩子都骗不了,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父亲您该不会信以为真了吧?」 江伯臣:…… 「按照江令媛所说,宁轩对她情根深种,那他怎么可能会任由江令媛在家里受苦呢?就算他不方便亲自登门,他也会派人来暗示父亲,解救江令媛的。可宁轩什么都没做,分明跟江令媛不熟。」 「父亲该不会打算主动去找宁轩吧,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到时候闹出乌龙来,别说父亲没脸,就是我这个做女儿的怕都不敢抬头见人了。」 江令宛说一句,江伯臣的脸色就难看几分,最后江令宛下了一剂猛药:「父亲若是不信,何不送个帖子约宁轩来家里,就算被拒绝,也好过当面被打脸不是?」 江伯臣脸色变了又变,果然叫了江大有来:「你去一趟宁家,去找大小姐,让她把这张帖子转交给宁世子。」 江大有到了江令瑶面前,说明了来意,江令瑶立刻就笑了。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为什么江令宛那天会那么冷淡,思来想去,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必然是宁轩从前做的太过分了,江令宛受伤心寒,就不想再苦苦纠缠了。 江令宛在联考时大放光彩,现在爱慕她的人可多了,她也实在不必在宁轩这一棵树上吊死。 若真是这样,那可就难办了。 没想到今天江令宛就送帖子过来了,看来她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也可能是觉得自己从前太直接了,效果不好,所以想采取迂回策略了。 不管是哪一个原因,她都是乐见其成的。 江令瑶笑眯眯的:「等着吧,我这就把帖子送过去。」 宁轩在自己院中,听说江令瑶来了,就让她坐:「大嫂怎么过来了?」 少年青衫玉立,面容端凝,俊秀潇洒,说话的时候眼眸半垂着,朝她手中的请帖上瞟了几眼。 明知故问! 江令瑶心情大好:「昨儿大爷得了几包茶叶,本来想给你几包的,他早上出门走得急忘了,我闲着没事,给你送来。」 宁轩收回视线:「多谢大嫂。」 江令瑶呵呵笑,心中越发笃定了:「大爷昨天还问我江家的梅花开了没有,说那年你跟大爷去江家下聘,看到梅园十分喜欢,只是遗憾不在花期,我这才知道世子喜欢梅花。可巧刚才我大伯父送了帖子过来,邀世子跟大爷后日去江家赏梅。」 江令瑶放下帖子,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走了。 宁轩盯着帖子看,良久,将帖子拿了起来。 第二天初八,进宫登记经筵,这是江令宛重生后第一次进宫,过了重重宫门宫墙,她跟宋山长一起来到集贤殿。 经筵官早就知道她们要来了,毕竟平时见的大多是男子,陡然来了一个小姑娘,都忍不住有些好奇的。 宋山长腹有诗书气自华,虽人到中年,风采却不减当年,与从前一样是个清冷疏淡的美人。 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小姑娘生的红唇雪肤、杏眼桃腮,虽然梳着丫髻,却依稀有少女的聘婷姿态了,今年的联考头名倒是与传闻中一样,是个娇艳明媚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美人。 经筵官满面堆笑,让江令宛填表登记。 江令宛抿唇一笑,向他道谢。 她这一笑真是桃李芳菲,百花齐放,整个集贤殿都因她的笑容亮敞了起来。 经筵官被她这一笑俘虏,心想七年了,自打七年前大公主与贺小姐嫁人退出经筵,就一直再没有女孩子出现在集贤殿的讲堂中。 今年,总算有女孩子了,还是这么个漂亮的小姑娘,那些世家子弟恐怕要坐不住了吧。 江令宛专心填表,经筵官跟宋山长说话:「今天可是腊八,怎么还穿得这样素!等会回家见了你娘,她又该心疼了。」 他将早上采的梅花递给宋山长:「簪在头上吧,你娘看了也欢喜。」 宋山长微嗔:「爹,我都多大了,再戴这个平白让人笑话。」 v第十一章[11.05] 原来经筵官是宋山长的爹,江令宛侧头去看,只见宋山长一向清冷的脸此刻也带了笑容,还有少见的小女儿的娇憨。 最终宋山长没能拗过经筵官,簪了一枝粉色的梅花在头上,那枝红若丹蔻的梅花她无论如何不肯戴,最后落到了江令宛的发间。 经筵官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心情好的不得了:「江小姐,你选个位置吧。」 江令宛看着胡子白花花,笑容乐呵呵的宋经筵,道:「您叫我宛姐儿吧。」 「好,宛姐儿。」宋经筵很高兴,摸了摸她的头,「真是个乖孩子。看看你想坐哪儿。」 当今皇帝勤学不辍、尊师重教,经筵讲课时并不像前朝那样让讲师门跪着讲课,而是以师礼待之,不仅讲师们可以坐着讲课,陪听的众人也有资格落座。 集贤殿的讲堂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面是官员的位置,放了八排半高的凳子,后面是恩荫的世家子弟的位置,一共四排矮凳,从书院考上来的学生也坐在后面。 江令宛看了一下,后面大部分凳子都有主了,贴着个人的名牌,只剩下最后一排空无一人,她选了靠最右边的位置坐了,经筵官便将刻着她名字的木牌嵌在凳子上。 才刚选好,就听见侍者请安的声音:「萧五爷来了。」 五舅舅来了。 江令宛转头,看见萧湛穿着金吾卫大红蟒衣,腰挂佩剑,英姿勃发,冷峻慑人。 她还是头一次见萧湛这样穿,比平时穿常服越发冷厉,那种上位者的威严扑面而来,倒有几分像主子了。 不过主子沉默内敛,不似他这样鲜衣怒马,神采飞扬。 萧湛见小姑娘穿了粉裙,好像又长高了一些,腰肢细细的,胸前却微微有了起伏,娇花一样的脸庞上,乌溜溜的杏眼水汪汪的,正盯着他瞧,比平时多了几分专注,好像想上来又不知道要不要上来跟他说话似的。 他暗暗点头,平时骄纵了一些,在外面还知道顾忌,真懂事。 他来之前还想,若是她跟从前一样不管不顾地跑过来,五舅舅长,五舅舅短地使唤他,他还真不知要不要应她。 经筵官也迎上去:「萧五爷。」 「无事。」萧湛收回视线,吩咐经筵官,「我照常巡视,你不必跟着。」 不一会,江令宛忙完了,跟宋山长一起回去,萧湛不远不近地送了一回,方转身离开。 宋山长回头看他背影,道:「萧五爷看着清冷,内里却不冷,有他照顾着你,我也放心。」 江令宛也是这么想的,前世主子是她贵人,一直护着她;这一世五舅舅是她的贵人。 这两个人她都得报答,对于主子,她要像从前一样,替他打理内务,让他放手做自己的事,没有后顾之忧。 对于五舅舅,她要向他示警,让他那天不要进宫,避开火灾,一生平安顺遂。 小内侍在前面引着路,顺着来时的路朝回走,又走了一段,迎头碰上宁轩了。 「见过宁世子。」内侍快步上前,给他请安,江令宛跟宋山长也只能停下来等那内侍。 冬日风大,她走了一段路,脸微微有些红,因为不想理会宁轩,她便低了头,装没看见。 宁轩驻足。 她没有上前来,反而退到了一边,让他想起昨天那封请帖,请他赏梅,而她头上正簪了一枝。 乌鸦鸦的发丝间,娇艳欲滴的红梅格外显眼,再往下,是她白皙柔嫩的脸颊,此刻涌出一抹红色,娇羞可人,比红梅更娇艳。 宁轩抿了抿唇,冲宋山长微微一点头,走了。 进了集贤殿,登记之后,经筵官让他选位置:「世子,你看坐这里可好?」 几天前,他已经到工部挂职了,如今是有官身的人了,所以经筵官给他推荐的是前面的位置。 宁轩目光落在最后一排,视线从右滑到左,状似随意地一指:「就这里吧。」 …… 江令宛回到江家,竹叶就如临大敌地来汇报,说江令媛的蕉园解禁了。江伯臣不但放了江令媛自由,还给蕉园拨了七八个下人,今天早上,江令宛前脚出门,江令媛也跟着出门了,她去了东市,买了好些衣服首饰。 江令宛拧眉,她本来想着,父亲去给宁轩下帖子,必然会被宁轩打脸,到时候盛怒之下,她扇扇风,点点火,江令媛就要被撵出江家了。 她连地方都想好了,城外的庵堂,吃糠咽菜,恶衣薄食,慢慢磋磨,最适合江令媛修身养性了。 毕竟前世这个时候,自己可是在庄子上受苦受难呢。 只是没想到,江令媛竟然哄得宁轩回心转意了。 真是好本事啊。 说不定江令媛会跟前世一样嫁给宁轩呢,毕竟前世江令媛先嫁给大皇子,后来大皇子夺嫡失败,宁轩得知江令媛就是绾绾,他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已经嫁过人,毫不犹豫给江令媛换了个身份弄回家当娇妻疼着宠着了。如今江令媛尚是未嫁之身,宁轩想娶她,也不是不可能。 「小姐,您说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要阻止江令媛啊。 能阻止江令媛的,只有一个人,那只有宁轩的第二号爱慕者海陵郡主了,不、现在江令宛不是头号了,那海陵郡主就是头号了。 江令宛当机立断,写了个帖子,让柳絮送给陆明珠。 陆明珠接到帖子就进宫了。 当今皇帝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便是大公主,后来大公主出嫁了,宫里就只剩下一个小姑娘了,那就是海陵郡主。 海陵郡主的母亲玉门长公主是太后娘娘的亲生女儿,玉门长公主难产死了,太后就将海陵郡主抱在身边养,从小就骄纵得不成样子。 不管她做了什么,大家总是惯着她,谁让她是紫禁城唯一的女孩儿呢。 然后陆明珠出现了,她是大公主的小姑子,是皇帝发小的千金,皇帝把她当女儿宠,比对海陵公主还要好。 宫里都是势利眼,慢慢就有人把两个郡主在一起比,海陵郡主容貌不如明珠郡主,圣宠也不如明珠郡主,大家自然而然更看重陆明珠。 这下海陵郡主不干了! 皇帝是她亲舅舅,凭什么陆明珠一个乡下回来的野丫头比她还尊贵? 因此,海陵郡主就去找陆明珠的碴。 v第十二章[11.05] 陆明珠不是好欺负的呀,她虽然拳脚功夫不行,到底也是学过的,打不过江令宛,还打不过海陵郡主这个娇滴滴的郡主吗? 所以,海陵郡主被胖揍了一顿,去找太后告状,没告赢。 因为皇帝护着陆明珠,大公主护着陆明珠,陆明珠的爹守着辽东,大权在握,就是太后也没辙。 两人因此结下了梁子,互相看彼此不顺眼,明面上没有发生过矛盾,私底下小动作却从没断过,见了面互相嘲讽一番那也是家常便饭了。 今天腊八,皇家齐聚一堂,陆明珠与海陵郡主又坐到了对面,海陵郡主数次挑衅,陆明珠愣是当没看见没听见。 海陵郡主还以为陆明珠怕了,得寸进尺,变本加厉,浑然没注意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大家总说,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也算是一个节日,这过节还是得跟家人在一起才有意思,没有家人在身边,哪怕再热闹,应该也不能算过节的吧?」 她得意洋洋地瞥了陆明珠一眼,自以为占了上风。 皇帝听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既然如此,那你便回章家,回沐恩侯府去吧!」 海陵郡主愣了愣,方明白皇帝是在赶她。 她母亲玉门公主死后,皇帝便封李驸马为沐恩侯,海陵郡主其实是姓章的。 只是她从襁褓时便在宫中长大,在她的认知里,宫中就是她的家,太后与皇帝就是她的家人,至于章家人、沐恩侯府她从未当他们是家人,平时也刻意不去跟他们见面。 然而今天,皇帝却当众戳穿她,让她回章家去。 海陵郡主没忍住,当场就哭了。 她想跑掉,但是不敢跑,因为她怕自己跑了,皇帝一怒之下就真的送她回章家了。 不敢怪皇帝,海陵郡主就把这一个账算到了陆明珠头上,一顿饭下来,给了她无数个眼刀。 饭毕,皇帝对陆明珠说:「天不早了,今天跟长平一起住宫里吧。」 「不了,皇伯父,明天一早我要去宛姐儿家里赏梅,若是住宫里,明天会迟的。」 陆明珠瞥了海陵郡主一眼,嘴角翘得高高:「宛姐儿联考上作了梅花诗,连宁轩都比下去了,明天的赏梅宴,宁轩也去,说不定他们还要一起比试作诗呢。」 海陵郡主脸色变了,一晚上都在想陆明珠的话,江令宛是个死皮赖脸的,一定是她缠着宁轩表哥。 她不会让江令宛得逞的,宁轩表哥喜欢的人只能是她! 一夜过去,又落了许多雪,园内梅花凌寒怒放,人还没走进去就闻到扑鼻的梅香。 白梅洁淡妆素裹,红梅含笑吐蕊,粉色的梅花像云霞,浅色的梅花如轻纱,一朵朵缀满枝头,惹人怜爱。 江令媛身穿粉色小袄,与这红粉世界融为一体,她打扮的很清淡,像一枝清淡又美好的梅,当真山眉水眼,我见犹怜。 江伯臣满意地笑了。 他这两个女儿,一个赛一个的漂亮,一个赛一个的有本事。 江令宛刚得了联考头名,江令媛又给了他这样大的惊喜。 从前他江伯臣没少受人排挤,清流那边,认为他是勋贵出身,又是同进士,不大看得起他;勋贵那边嫌他没本事,总是朝文臣里面钻。 说来说去,还不是他官职不高,地位不高? 等媛姐儿嫁了宁轩,他跟永平侯做了亲家,谁还敢看他不起? 等宛姐儿御前听讲,得了好名声,谁不对他笑脸以对? 他江伯臣就要翻身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下人的通传声打断了他美妙的幻想:「老爷,有客来了。」 「必然是宁世子到了。」江伯臣催促江令媛,「到亭子里等着,我等会把人带过来。」 等到了门口,江伯臣发现来的不是宁轩,而是陆明珠。 他倒不觉得失望,只是觉得惊喜,毕竟这位明珠郡主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江伯臣的脸笑成了一朵花:「郡主快请进,宛姐儿今天在家呢。」 他的女儿果然有本事,连如此棘手的明珠郡主被她征服了。 陆明珠去见江令宛了,一进门就嚷:「我把海陵引来了,宛姐儿,到底什么事,你快跟我说说。」 她下了马车跑过来的,也没让人撑伞,落了一身的雪。 江令宛拉她坐下,给她掸雪,把宁轩跟江令媛今天要在梅园见面的事说给她听。 陆明珠没见过江令媛,不过也从江令宛与程静昕的嘴里知道江令宛有一个嫡姐,是辛楚楚的好朋友,凌夫子的爱徒,与辛楚楚一样,俱是心机深沉爱扮无辜装柔弱的白莲花。 陆明珠幸灾乐祸:「那你嫡姐今天要倒霉了,我昨儿激怒了海陵,她正一脑门子邪火没处撒呢。」 江令宛也笑:「那太好了,今天有江令媛受的了。」 没一会,海陵郡主果然来了,江伯臣的嘴几乎要咧到耳后根去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紫禁城的两颗明珠同时落进了他们江家。 这必然也是来找宛姐儿的了。 江伯臣谄媚笑道:「郡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江令宛呢?」海陵郡主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在家里,我这就让人带郡主过去。」 海陵郡主进了门,身后跟着一串小尾巴,七八个仆妇俱捧着沉甸甸的匣子,一看就知道里面是贵重的珍宝。 江伯臣满眼歆羡,觉得海陵郡主没有空着手来,送了江令宛最喜欢的东西,这才是真朋友。 海陵郡主朝里走,觉得不对劲,不是说在梅园吗?怎么直接来到内院了? 她来的时候想好了,先用重金收买江令宛,不许她跟宁轩见面,宁轩表哥是她的,凭什么跟别人诗词唱和? 若是江令宛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她也就不客气了,八个仆妇制住一个江令宛那是绰绰有余的了。 先把今天糊弄过去,等开了春,太后外祖母从五台山礼佛回来了,她就先让外祖母给江令宛赐婚,让她嫁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许回京。 v第十三章[11.05] 再等两年,等宁轩表哥十八岁了,她就让皇帝舅舅给她跟表哥赐婚。 若不是宁家有规定,男子必须满十八才能成亲,她恨不能现在就嫁给宁轩表哥。 海陵公主进了江令宛的屋子,见江令宛穿着家常的衣裳跟陆明珠在玩投壶。 「宁轩表哥呢?」 海陵公主在屋中转了一圈,没看见宁轩,就挡着江令宛不许她玩:「宁轩表哥在哪儿?」 江令宛收了手:「他应该是在梅园吧。」 海陵公主转身就朝外走,又停下,狐疑地看她:「那你为什么不去梅园?」 「因为我不喜欢宁轩了啊。」她无所谓地笑了笑,「从前我以为这个世上只有宁轩是最好的男子,可自打我联考得了第一,我才发现这世上的比宁轩优秀、比宁轩好的男子多太多了,他们都对我很好,对我百依百顺,哪像宁轩对我冷冰冰的,还恶言恶语。」 「现在宁轩在我眼里什么都不算,我才不要喜欢他这样冷心冷肺的人。」 海陵郡主心想,宁轩表哥才不是冷心冷肺的人,其他男子连他的手指头也比不上,如果是旁人这样贬低宁轩,她早就翻脸了。不过说这话的是江令宛,海陵郡主巴不得江令宛不喜欢宁轩呢。 她不再觉得江令宛厌恶了,反而觉得她很顺眼:「我带了些东西给你玩,你要是喜欢都留着吧。」 她吩咐仆妇先回去,自己去梅园。 江令宛就道:「郡主稍等一下,让我的丫鬟带你去吧,我家梅园挺大的,万一你绕来绕去迷路了就不好了。」 海陵郡主想着有个人带路,省得她绕路,可以快些见到宁轩,就欣然答应了。 陆明珠捂着嘴笑:「有了竹叶带路,海陵郡主一定能完完全全把宁轩与江令媛诉衷肠的这一出戏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亲眼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的女子山盟海誓,无异于挖心挖肺,到时候她一定不会让你嫡姐好过的。」 陆明珠猜得没错,竹叶领着海陵郡主到了梅园,说:「宁世子应该还没来,要不要奴婢陪郡主采一些梅花,等宁世子来了送给他?」 海陵郡主郡主知道宁轩喜欢梅花,就跟竹叶一起去采梅。 此时宁轩已经跟着江伯臣朝梅园里走了,进园没多久,江伯臣就停下来:「小女今早特意采了几束梅花,想与世子赏鉴,我就不打扰世子雅兴了。」 他转身就走,脸转过来的一瞬间窃喜就止不住了,宁轩没有拒绝,看来开了春,他就要嫁女儿了。 宁轩在原地站了一会,两边是各色梅花,清冷的,鲜艳的,夺人眼球。一个小小的亭子掩映在梅花深处,亭中有一抹俏丽的身影若隐若现,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比梅花还要吸引人的娇艳脸庞,满园的梅花竟然都无法留住他的视线。 宁轩抬脚,朝亭子的方向走去。 江令媛在亭中坐着,心情已经不能单单用开心高兴来形容了。 为了让江令宛出丑,她与辛烟烟里应外合,本以为能让江令宛身败名裂,永远都抬不起头。可辛烟烟太无能了,人证物证俱在,竟然都扳不倒江令宛。 事发之后,江二贵供出了她,父亲来找她,给了她一个耳光,还说要将她送到庄子上,让她与乔姨娘作伴。 她当时真是吓死了。 乔姨娘远离京城,等着她去解救,若她也被远远地送走了,那她们母女就真的再无出头之日了。 情急之下,她抬出了宁轩。 虽然宁轩已经跟她决裂,但那些书信她还留着,她把书信拿出来给父亲看,又说了很多话,父亲果然信了她。父亲不仅没有将她送走,还打死江二贵替她遮盖。本以为那件事雁过无痕,不料江令宛竟然还是知道了。 她不仅知道了,竟然撺掇父亲给宁轩送帖子。 那天宁轩亲口告诉她,他不会将她怎么样,他只当绾绾死了。 虽然他没说其他的话,但临走时他眼神中的冷意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不用想也知道,江家的帖子送过去,必定会遭到毫不留情地拒绝,甚至会有更难听的话出现。 到了那个时候,父亲丢了颜面,一定会给她更严厉的惩罚。 这就是江令宛狠毒之处了,一点生机都不给她留。 她是存心要将她逼上绝路啊。 就在她以为自己这次免不了一次浩劫的时候,转机出现了,宁轩,他没有拒绝。 他没拒绝,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对绾绾也就是对她江令媛余情未了,意味着他心里有她,放不下她,愿意跟她在一起。 江令媛真想笑啊! 江令宛以为这是绝路,没想到却给了她一条富贵荣华之路。 亭子四周垂了纱帘,江令媛瞥见花海中男人俊秀挺拔的身影,微微咬了咬唇。 五岁那年,她去白云寺上香,遇到一个仙风道骨的算命先生,那位先生说,她是天生凤命,将来可以母仪天下成为一代名后。 还说几位皇子任她选,她嫁哪位皇子,哪位皇子就能登基为帝。不过她是凤中带劫之命,在成凤的路上困难重重,什么时候嫁给龙子,什么时候凤命才真正成形。 她当时年纪小,根本没放在心上,直到七岁那年,母亲回来了,虽然是以乔姨娘的身份,但的的确确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恍然想起那算命先生的话,他说,她父母俱在,虽然有短暂分离,但要不了多久母亲就会回来。 原来,算命先生说的是真的,她母亲回来了,她未来是极有可能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的。 只是她身份低,想接近皇子不容易,唯有到女学读书,披荆斩棘,于千百人之中脱颖而出,夺得联考头名进宫御前听讲,才能接近皇子,实现目标。 这也印证了命中带劫,成凤路上困难重重这句话。 越是如此,她越是坚信自己一定能跨越艰难,凤啸九天。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困难她怕是越不过去了。 江令媛压下心头的遗憾,站起来朝外瞧,宁轩已经走过来了,男人修眉俊眼,挺拔如竹,又对她痴心一片,虽然不能嫁皇子,但嫁给他自己也不吃亏。 而且,他还是江令宛的心上人。 以后她享受着宁轩的疼爱,让江令宛嫉妒一辈子,眼红一辈子,想想就让人高兴。 江令媛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发髻。 v第十四章[11.05] 她打扮得这样美,这样清丽,他必然要移不开了眼了。 宁轩慢慢走近,原本在亭子里坐着的姑娘站起来迎他。 他不知怎么嘴角就弯了一下,托江令瑶转送帖子,昨天在宫里见了他也不说话,他还以为她转了性子,谁知一转眼她按捺不住跑到亭子外面等他了。 这样热切大胆,才是她真正的性格。 可是他竟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十分熨贴。 这样的冷,她穿的这样少,也不怕冻坏了。 宁轩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等到了亭边,见到人,他脸色登时变了。 「轩郎。」江令媛声音娇柔像潺潺溪水,身姿纤细柔弱像雪中的梅花,她抬眸看他,含情脉脉,欲语还羞。 她对上的是宁轩冷若冰霜的面孔,利箭般锐利冷漠的目光,那目光好像三九天的寒冰,冻得她心发寒,脑中发懵。 不待她有其他反应,宁轩已转身走了。 江令媛大急,快走两步,一把拽住了宁轩的袖子,泪眼迷蒙:「轩郎,世子,绾绾有错,但绾绾对世子的心天可明鉴,世子,别走,你别走。」 宁轩是她唯一的出路,若是宁轩走了,她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眼泪有真有假,像断了线的珠子朝下落,这样一个泪做的美人,就是铁石心肠也要被她哭软了。 宁轩冷冷看着她,透过她泪流满面的脸,他眼前浮现出另外一个小姑娘的脸。 那个姑娘浑身湿透,发髻松散,衣衫凌乱,旁人指指点点,嘲笑不断,她却恍若未闻,只是紧紧抱着怀里那朵硕大的荷花,像抱着无比珍贵的宝贝。 她美滋滋的,笑呵呵的,浑然不在意自己的狼狈,几乎是小跑着来到皇后姑母面前,在看到他的时候,她抿嘴一笑,一瞬间的羞涩之后,又变得骄纵大胆起来。 好像笃定她下一刻就会得到幸福。 他抢在她前面,说自己不想娶任何人。 她红了眼圈,紧紧抿着嘴,又很快恢复如常,她没有哭,只是倔强地看他,用行动告诉他,她不会放弃,她会让他喜欢上她的。 他那样羞辱她,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其实是很心痛的,只是不愿意在他面前哭吧。 那样单纯直白又热情的喜欢,没有掺杂任何的欲望与利益,又岂是眼前这个人能比得了? 他今天来梅园,她怎么没来? 是因为江令媛吗? 她会怎么想,会不会很难过,还是像从前那样面上很坚强,背地里偷着掉眼泪。 她那样的人,没受过一点委屈,闪闪发光像太阳一样,却因为他屡屡伤心难过。 宁轩抿了抿嘴角,视线落在江令媛手上,那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骨节泛白,好像离了他,她便活不了似的。 他脸色越发的冷,眸色越发的深,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衣袖抽出来,平静地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江令媛愣在原地,从头凉到脚。 休再纠缠,否则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 江伯臣正在老夫人院中说话,老夫人一向不喜欢江伯臣,今天却因为宁轩的到来难得对他和颜悦色。 「若是顺利,这两天宁家就该派人来提亲了,我们家该矜持一些,但也不能拿乔,稍微考虑两天,年前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江伯臣呵呵笑:「母亲说的是,媛姐儿明年夏天及笄,婚期定在明年夏天就行。」 年轻人嘛,总是心急的,他女儿这么美,宁轩怕是等不到夏天,若是他态度诚恳,好好地跟他说,他这个做岳丈的也不会不通情达理,不及笄嫁,过了年就办喜事也是可以的。 若是春天成亲,到明年这个时候,他就要抱外孙了。 这第一胎最好是儿子,以后就是永平侯府的世子、侯爷。 他女儿都给宁轩生儿育女了,永平侯要投桃报李,怎么着也得想办法提拔他,他的要求也不高,一部的侍郎就足够了。 江伯臣想得太美了。 「也不用那么着急,宁家的哥儿都是满十八才能成亲。」老夫人顿了一下,「你说谁?媛姐儿,这跟媛姐儿有什么关系?」 江伯臣觉得母亲老糊涂了,说话颠三倒四的:「宁轩今天来就是相看媛姐儿的啊,这会子两个人正在梅园赏梅呢。」 我们刚刚说了半天,一直在说这件事,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你就忘了呢。 「媛姐儿?你说在梅园等宁轩的人是媛姐儿?」老夫人震惊,陡然拔高了声音。 江伯臣被吓了一跳,险些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是媛姐儿啊,我们一直说的是媛姐儿啊。」 老夫人气得七窍生烟:「宁轩看上的是宛姐儿,上次去江家,瑶儿说的也是宛姐儿,你怎么把媛姐儿扯进来了。」 什么? 江伯臣呆住:「这不会吧,母亲你跟瑶儿是不是弄错了。」 老夫人对他无语,急急喊了丫鬟来:「快,扶我去梅园。」希望还来得及。 江伯臣也有些慌,扶着老夫人就朝外走。 要真闹了这样的乌龙,宁轩必然以为自己在耍他了。 「老爷,老夫人。」江大有急急忙忙地跑来了。 江伯臣心里一个咯噔,涌起不祥的预感:「什么事?」 「宁世子走了。」 得,不用去了。老夫人回到屋里坐下:「宁世子走的时候脸色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 v第十五章[11.05] 江大有想了想,道:「宁世子没说什么,只是脸色非常难看,像是十分生气。」 江伯臣傻眼了,拔腿就朝外跑。 不行,不能让宁轩就这么走了,他得把人追回来。 这边江令宛也得知宁轩离开的消息了。 竹枝说:「我按照小姐吩咐的,一直看着海陵郡主,等宁世子来了,才让海陵郡主过去。」 江令宛微笑:「看来,一定是海陵郡主搅局,所以宁轩才走得这么快。」 陆明珠却有些遗憾:「若是你一直跟着海陵就好了,亲眼看看她是怎么收拾江令媛,回来再学给我们听,那才痛快呢。就是不知海陵痛殴江令媛的时候,宁轩会帮着谁。」 要是帮海陵郡主,江令媛一定不是海陵郡主的对手;要是帮江令媛,海陵郡主一定会火上浇油,变本加厉地对付江令媛。 若是谁都不帮,两个女孩子在雪地里打架实在不好看。 恐怕是左右为难吧。 江令宛想想那个场景,幸灾乐祸地笑了。 海陵郡主也在笑,她看到宁轩朝江令媛走过去的时候,心肝脾肺肾都一起跟着痛。 当时恨不能冲过去撕烂江令媛那个骚狐狸的脸,却因为宁轩在,她生生地忍住了。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两个人,一个是皇帝舅舅;另一个就是宁轩。 对皇帝的怕是因为对皇权的畏惧;对宁轩的怕倒不是惧怕,而是在意,因为在乎,所以怕自己做了什么惹宁轩不高兴的事,宁轩会讨厌她。 所以,她就眼睁睁看着宁轩跟江令媛幽会什么都不能做。 她当时眼泪都流出来了,她是不敢相信,清冷的宁轩表哥会喜欢她以外的女子的。宁轩表哥在,她不能做什么,等宁轩表哥走了,她发誓,她一定要江令媛后悔。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一切都只是江令媛的一厢情愿,宁轩表哥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他就是单纯来赏梅的,却被江令媛破坏了好兴致。 看着宁轩羞辱江令媛,海陵郡主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宁轩表哥待人一向冷淡,可从没有那般狠厉过,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分明是对江令媛极度厌恶了,厌恶到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 宁轩走后,海陵郡主就去亭子那边找江令媛了:「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也妄想勾引宁轩表哥。」 对于觊觎宁轩的人,她一向不客气的,江令媛又没什么身份地位,她更不会看在眼中,随手赏了江令媛两个耳光,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江伯臣一直追进了永平侯府也没追上宁轩,就去见江令瑶了。 江令瑶气得够呛,宁轩多难请,多心高气傲,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错过这一次,恐怕再难有下回了。 所以,她跟江伯臣说话的时候语气就有些不好:「大伯父,您太惯着媛姐儿了,她屡次犯错,你总是轻轻揭过。她陷害宛姐儿就算了,如今连父亲家人都敢欺瞒,指不定将来她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来呢。」 江令媛敢从中作梗坏她好事,就不要怪她这个做堂姐的不客气了。 「刚才世子回来就跟我兴师问罪了,等会大爷回来了,我恐怕还要受指责,大伯父,您若是再偏袒江令媛,我这个做侄女的可就不依了。」 江伯臣追悔莫及,眼睁睁看着这么一个跟永平侯做亲家的机会从眼前溜走,别提多懊恼了。他不会觉得自己笨,只是觉得江令媛实在太坏了,竟然这样欺骗他。 别说江令瑶提醒,就是江令瑶不问,他也不会放过江令媛的。 「媛姐儿的病越发重了,大夫说她需要静养,眼看着到了年底,家里闹哄哄的,不利她养病。我决定让她住到庵堂去,明天一早就走。」 江伯臣问江令宛:「宛姐儿,你看,还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他此刻再看江令宛,真是没有一处不顺眼,没有一处不顺心的。 下午他跟江令瑶提议,再请宁轩一回,江令瑶说太着急了,反而不好。过了年,宁轩跟江令宛一起参加经筵,两人有的是机会见面。 就让他们两个小年轻自己发展,水到渠成的时候,他们再出来主持婚事就行了。 江伯臣恨不能立刻就把亲事定下来,也知道太急了的确不行,就把心里的急切忍住了。 他既指望江令宛参加经筵,在各位大人面前混个眼熟,为他仕途助力,又指望江令宛嫁给宁轩,给他攀一门贵亲,所以,不管江令宛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江令宛笑了笑:「女儿都听父亲的安排。」 一碗毒酒要了江令媛的命那是不可能的,将她打发到庵堂去吃糠咽菜才是最好的选择。 前世这个时候,江令媛正风风光光地在京华女学读书呢,虽然联考输给了宁轩,却靠着出众的气质压倒辛烟烟,得了才女的名头。 而那时,江令宛已经被撵到庄子上去了。 这一世掉了个个,让江令媛眼睁睁看着她扶摇直上,她却只能困于庵堂过着清苦的日子,这样钝刀子割肉折磨江令媛,江令宛觉得很满意。 江伯臣暗喜。 江令宛这次竟然如此轻巧地就把事情揭过去了,没像从前那样对他冷嘲热讽、剥削压榨,果然女儿大了,知道心疼父亲了吗? 江伯臣正在感慨欣慰,就听江令宛道:「父亲,后天起我就要搬到棉花胡同去住了,今年除夕我不在家中过了,您看,压岁钱是不是得提前给我?」 除夕新年,江令宛一年在一边,这是江伯臣跟梅雪娘和离的时候就谈好的。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江伯臣,水汪汪的眼睛别提多理直气壮了。 江伯臣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到了除夕这天,梅雪娘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给江令宛,江令宛美滋滋地接了,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整整一万两,比父亲给的两千两多了好几倍。 她一把将梅雪娘抱住,头在梅雪娘怀里蹭了蹭:「还是母亲疼我。」 松开梅雪娘,江令宛就去抱弟弟,亲了亲小阿宝的脸颊,江令宛给弟弟也塞了一个红包压岁。 这大半年来,江令宛长了好些,身体像春天里的柳枝,见风就长。梅雪娘看看个子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女儿,心里无限疼爱怜惜,姑娘长大了,这样跟她相处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女儿这样娇这样美,真是便宜顾家的那个小子了。 从年初二开始,各家就开始陆陆续续走亲戚,何娉芳打发人来问江令宛,邀她初三那天陪她走舅家。 江令宛不想去,四婶想多带她见一些人,让她在贵夫人圈里有个好口碑,这样再等两年她说亲的时候就会比旁人更容易说到好人家。 v第十六章[11.05] 她早就认定要嫁给顾金亭了,所以,注定要辜负四婶的一番好意。她本来想回绝四夫人,梅雪娘却替她答应了下来。 梅雪娘没有亲戚可以走动,又不愿意拘了女儿,就让她去。 到了初三这天,江令宛跟四夫人、欢哥儿一起乘马车出门,到了定国公府她才想起来,四婶跟五舅舅是表兄妹,四婶的舅舅家不就是五舅舅的家吗? 她还是头一次到五舅舅家里来呢,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遇到他。 萧家门第显贵,今天来拜年的人特别多,江令宛跟在四夫人身边,与欢哥儿一起给定国公拜了寿,得了一个红包、几个银裸子。 退出来之后,她领着欢哥儿在四夫人出嫁前的闺房里玩,欢哥儿玩了一会就腻了,从床上爬下来就朝外跑:「三姐姐,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三四岁的男娃,正是精力旺盛、活泼好动的年纪,一眨眼就跑出去了,江令宛只得快步跟上。 好在这里是定国公府,四婶长大的地方,她说这就是她的家,让江令宛不要拘束。 欢哥儿一路跑到后面的园子里,园子很大,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景色很不错。许是今天大家拜寿的缘故,这园子里竟然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欢哥跑到假山边,咯咯笑:「三姐姐快来,这假山里可好玩了。」 他转身就钻进假山里去了,江令宛只能跟着钻进去。 「欢哥儿,欢哥儿,等等我。」 假山里的夹缝很窄,只能容纳一个成年人,里面黑漆漆一片,江令宛一边走一边喊,走着走着发现不对劲了。 这假山的甬道竟然很长,走了好一会竟然都没到头,更神奇的是,这甬道竟然还有三条岔路。 江令宛站在岔路口喊欢哥儿,喊了好几声也没人应,只能选了中间的那条朝前走,越往前走越宽敞,尽头是一扇门,她拉了几下拉不动,用力一推,随着门开的瞬间,她一个不稳跌了下去。 噗通一声,她落进水里,水不深,只到她腰腹,她扑腾几下就站稳了,转过身,她看到一个赤着上半身的男子坐在水里看着她。 江令宛呆了,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萧湛,而且还是他洗澡的时候。 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五舅舅,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洗澡。」 几乎是同时,她闭上了双眼。 脑海中却浮现出刚才萧湛的样子,水汽氲氤之中,萧湛坐在那里,眸色深深,身上沾了水珠,胸膛结实健硕,如果摸上去,手感一定很好。 江令宛觉得自己这样想五舅舅真的有点大逆不道,不过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知道不可能摸到,所以才这么想。 反正五舅舅不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想着想着竟然有点想笑。 萧湛看着小姑娘眼睛闭上了,才缓缓起身,他个子高,水在他裆线以下,一站起来,除了腿,其他地方几乎是一览无余。 他知道她不会睁眼看她,可想着这么个小人儿跟他在一个水池中,想到他就这么站起来,心里实在是有些煎熬,身体上亦然。 他废了很大的功夫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拿了件衣裳披上,来到江令宛面前。 小姑娘闭着眼睛,睫毛又卷又翘,若是放一只笔在上面,一定能稳稳地托住了,此刻她不知在想什么,睫毛轻轻颤,像两把小刷子,挠的他心头微微发痒。 她脸颊红红的,比涂了胭脂还好看,那粉嫩像花瓣一样的唇,在水汽的蒸腾下格外诱人,诱得他想亲一口。 江令宛听到萧湛过来了,然后耳边传来他低沉带了沙哑的声音:「睁眼。」 看到萧湛,江令宛觉得很尴尬,觉得似乎应该说点什么:「五舅舅,你衣服穿好了呀。」 呃……好像更尴尬了,她想收回刚才的话。 萧湛喉头滚动了一下,垂了眼:「转身,我扶你上去。」 他话少,江令宛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催促之意,忙乖乖转身,扒住了池台。 这个水池修建的时候,显然没考虑过会有江令宛这样的小姑娘来洗澡,所以,池台对她而言是很高的。 她两手紧紧扒着,萧湛托住她腰,察觉手下的腰肢纤细柔软不堪一握,他觉得掌心都开始发烫了。 双臂稍稍用力,她人就被他提了起来,江令宛就顺势朝上爬,然后她腰肢下娇美的那一抹圆就翘了起来。 她裙子湿了,紧紧贴在身上,腰线臀线都被勾勒了出来,玲珑曲线引人遐想。 萧湛喉头滚动几下,眼眸越发深邃。 池中温暖,岸上却很冷,江令宛一上来就抱紧了双臂,冷得发抖。 这可怎么办? 外面这么冷,若就这样回去,恐怕要冻死了。 江令宛正踟蹰着,身上就多了一件毛斗篷,萧湛将斗篷给她穿上,兜帽给她戴好,沙哑的声音带了几许安抚:「忍耐一下,我带你去暖阁。」 毛斗篷很暖,虽然还穿着湿衣服,但江令宛瞬间就不抖了,拢着斗篷,她突然想起欢哥儿:「五舅舅,我是跟着欢哥儿来的。」 她快走两步到萧湛面前:「我已经不冷了,你去找欢哥儿吧。」 她这么大的人,都不小心掉池子里了,若不是五舅舅在,她指不定会怎么样呢。一想到欢哥儿可能会遇到危险,江令宛就不能不着急。 小姑娘罩在大大的斗篷里,人越发娇小了,小脸只有巴掌大,眼睛焦急地望着他,睫毛轻轻颤着,像风中蝴蝶的翅膀,叫人心疼她,想呵护她。 萧湛低头,非常有耐心:「不怕,欢哥儿认得路,你没追上他,他一定回去了。」 江令宛松了一口气,拍拍胸脯,在转身的时候没注意斗篷太长,被她另一只脚踩着,整个人像后仰去。 出于本能,她伸手去抓,想抓住什么固定自己,而她前面只有一个萧湛,盲目朝前抓,她一把抓住了萧湛的衣襟。 哗啦一声,萧湛的衣襟被他扯开了。 江令宛呆滞了一下,立刻爬起来:「对不起,五舅舅,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边狼狈地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给萧湛把衣服拢好,想给他把带子系上。 白嫩的小手在他胸前一阵乱摸,萧湛忍不住了,伸手把她的手按住了。 江令宛抬头,见萧湛面无表情,眸色深深:「我自己来。」 v第十七章[11.05] 他说完也不等江令宛,抬脚就走。 听着他比平时更低沉更沙哑的声音,江令宛慌了。 完了,五舅舅一定是被她气极了。 落入水池中,打扰五舅舅泡温泉,她是无意的,五舅舅或许能忍。但抓他衣服,还扯开,这就说不过去了。 五舅舅就算脾气再好,恐怕也对她忍无可忍了吧? 她分明从五舅舅眼中看到一丝忍耐,像是想爆发又忍住了似了,莫非,五舅舅是怀疑她在勾引他吗? 念头一起,江令宛懵了。 她想起了前世的传闻,五舅舅这么优秀,想嫁给他的女孩子太多了,可屡屡都未实现,因为五舅舅他不近女色。 前世直到他因意外命丧火海,他都未曾娶妻。 有人说,他心有所属,爱慕青梅竹马的表妹何家六小姐,在十四岁那年,就跟何六小姐定下婚事,然后何六小姐悔婚嫁给了皇长子,五舅舅为情所伤,从此心如止水,再无女子能入他眼。 但是更多的说法是,五舅舅不喜女子,他喜欢的是男人,十三岁时就因为跟人争风吃醋抢小倌打死了人,定国公为了掩饰,就说对方调笑了他的容貌,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五舅舅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不管是因为何六小姐心如止水也好,还是因为龙阳之好,她今天的这种行为都是五舅舅最厌恶的。 他刚才很生气,或许是想打她,想将她推开,因为顾忌四婶,所以又忍住了吧? 不行,不行,她不能任由五舅舅误会她。 「五舅舅。」江令宛再次跑到萧湛面前,气喘吁吁将他拦住,「你听我说,刚才我不是故意的,我对你绝无非分之想。」 萧湛停下来,凝眸看她,略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又气又闷又想笑,他故意道:「宛姐儿,不要欲盖弥彰了,你对我的心意,我都明白。」 江令宛脑中轰然一响,几乎不曾哭出来,冤枉啊,我不是,我没有,我比窦娥还冤。 她急急解释:「不是的,五舅舅,我对你没有心意的,你相信我,这一切都是您的错觉。对,是错觉!」 她仰头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小嘴紧紧抿着,一脸的紧张与倔强,好像萧湛要是不相信她就不善罢甘休一样。 「你不用怕,我并不怪你。」萧湛一副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模样,「早在我教你骑马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对我的爱慕之意了。你说我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心怀宽广;说我智勇无比,才貌双全,气吞河山;你还说我相貌英俊,是最英气的才子,最儒雅的将军。」 他低头,叹了一口气:「你说这些甜言蜜语讨我欢心,我怎么能察觉不到你的心意呢?」 「没有啊,五舅舅,这……这都是误会啊。」江令宛急死,恨不能把心挖出来证明给萧湛看。 然而萧湛并不相信她,他道:「你怕我知道会责怪你,对不对?不用怕,喜欢我的人挺多的,多你一个也不算多。只是你刚才的行为……」 他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带子,不赞成道:「太心急了。」 江令宛恨不能晕死过去,难道自己做的这一切,在萧湛眼中,都是因为自己爱慕他,所以才处心积虑地接近他,讨好他吗? 她是讨好他不假,但绝不是因为爱慕啊。 苍天呀,大地呀,有这么冤枉人的吗? 江令宛一向伶牙俐齿,如今却百口莫辩,别提多憋屈了。 江令宛梗着心头的一口老血回了家,吃饭也不香了,睡觉也不安稳了,一门心思都在想该怎么跟萧湛解释。 然后在第二天的早上,她终于想明白,自己被萧湛给耍了! 她气得不行,叫上程静昕、陆明珠去鸿记吃佛跳墙,结账的时候亮了萧湛的名帖,让他们去定国公府要钱,还让鸿记的人每天送一盅到棉花胡同梅宅,要送整整十天。 她犹不满意,给萧湛写了一封信,说鉴于萧湛的表现,她决定延长禁糕点的日期,从两年延长为三年。 想到萧湛因为三年吃不到糕点而痛心疾首,江令宛觉得神清气爽,五脏六腑都熨贴极了。 萧湛收到账单与那封信,想着小姑娘娇俏明媚、得意洋洋的脸,不由笑了。 在饱尝佛跳墙美味的日子里,时间到了正月初十,程静昕祖母过寿的日子。这天一大早,江令宛便带着柳絮出门了。 这边程家也张罗了起来。 程大太太孟氏收拾停当,就去叫女儿程静湘。 程静湘正气得在掉眼泪:「娘,我不去给祖母拜寿了,反正祖母眼里只有程静昕。明明我才是家里的大小姐,可祖母却永远只让程静昕坐她旁边。明明我的学问也不差,可祖母却把去京华女学读书的名额给程静昕。」 提起这件事,孟氏也气得心头疼。 去年春天,程家拿出十万两给丈夫买了一个官身,孟氏喜欢得不知道怎么才好,丈夫有了官身,她便拜托了商户太太的身份,以后就是官夫人了,她的女儿也就是官家小姐了,便可以去参加京华女学的招生考试了。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丈夫告诉她,因为买的这个官身只是个虚名,并没有实际职位,所以只得了一个名额,而老太太发话了,这个名额要给程静昕。 孟氏哭了,为女儿报不平,程大老爷却说,买官身的十万两是老太爷出的钱,不过是借他的名而已,若是孟氏闹,那就换一个人。 孟氏不敢闹了,但是心里怄得不行,只能一边安慰女儿一边眼睁睁看着程静昕去了女学。 这事都过去了,怎么女儿又提起来了?孟氏觉得女儿不懂事:「湘儿,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哪怕你再不想去,也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难道不想嫁给薛朗了吗?」 孟氏不提还好,一提程静湘的眼泪掉得更凶:「昨天下午,姑母送了一套碧玺簪给程静昕,我只得了一个金簪子,跟碧玺簪子根本没得比,姑母分明没看上我。」 孟氏不知道这事,一听登时火冒三丈,将程家大姑奶奶好一顿痛骂,便阴恻恻道:「湘儿你放心,娘一定让你得偿所愿,程静昕想嫁给薛朗,她是白日做梦。」 她低声跟程静湘说了几句话,最后道:「娘今天忙,走不开,所以这事就交给你了,只要这件事情半妥当了,那程静昕就再也不能耀武扬威,勾搭薛朗了。」 程静湘果然不哭了,还喊了丫鬟来梳洗,欢欢喜喜去老太太那里了。 她急着看程静昕出丑! 程老太太坐主位,她左右分别坐着程静昕与薛芫,一个是嫡亲的孙女,一个外孙女,都是她的心头肉。 程静湘只能屈居一旁,若在从前,她早就气得不行了,可是今天,她心情却很好:「二妹妹,你脸上长了疹子要避风,还是回房歇着吧,今天拜寿人来人往的,这帘子不停掀开,不利于你康复。」 程老太太最疼程静昕,闻言就说:「是这个理,昕儿,你不必陪着我了,叫琴儿扶你回去。」 程静昕脸上蒙着面纱,她道:「我再坐一会,等宛姐儿来了,我再走。」 程静湘听了就翘了翘嘴角,今天真是好日子,好事一桩接一桩,程静昕长了疹子不能见人,正好不会打扰她跟薛朗表哥单独相处。 v第十八章[11.05] 薛芫就笑:「今天早上,这是我第六遍听到宛姐儿这个名字了,昕表妹嘴里心里时时刻刻不忘,我倒要看看,这个宛姐儿究竟是何方神圣!」 程静昕抿了嘴,略带了炫耀:「宛姐儿是我们京华女学最出色的学生,是今年联考的头名,她不仅才华出众,性格活泼,心地善良,还是个貌美如花的小仙女,薛表姐等会见了,一定会跟我一样喜欢她的。」 程静湘也笑:「二妹妹真会夸人,若我能又二妹妹的嘴一半甜就好了。」 她是说,程静昕用好话奉承江令宛,所以才能跟江令宛做上朋友。 程老太太不喜,淡淡看了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不一会,丫鬟报说江令宛来了。 大家本就想看看她究竟什么样,又因为前面这个插曲,越发好奇了。 帘子一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她穿着茜红色的小袄,银红色水裙,梳着双丫髻,没戴其他首饰,只有一个珍珠发箍,虽然简单,却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娇妍,她的肌肤比珍珠还要润泽,双目盈盈,像一汪清灵的泉水。 她慢慢走近,大家都看呆了。嘴上没说,心里却不约而同想,程静昕没有夸张,江令宛的确是个非常娇美的小姑娘。 「程老太太。」 江令宛走上前,给老人家拜寿:「祝您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她说完展颜一笑,梨涡浅浅,双目含笑,就像明珠美玉被捧到阳光下,晶莹美丽,晃花了人的眼。 原来,她比传闻中更漂亮! 大家在心中叹道。 程静昕微微扬了头,与有荣焉的模样:「祖母,这就是我的宛姐儿。」 程老太太精明干练,拉着江令宛的手打量了一会,见小姑娘漂亮娇媚,却没有狎昵之态,双目清亮又黑白分明,知道她是个懂事的,就笑道:「是个好孩子,让昕儿带着你去玩吧,想吃什么跟昕儿说,别拘束了自己。」 「您放心吧,我跟静昕是自己人,我一准儿不跟她客气。」 她的爽朗大方,让人侧目,那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自信飞扬,不是一般闺秀身上能看到的。 程老太太暗暗道,这孩子非池中之物,昕儿跟她交往,倒是占了大便宜了。 程静昕也是这么想的,要不是宛姐儿,她在京华女学不知道被人排挤成什么样子呢,如今宛姐儿成了女学之光,她这个好朋友也收益良多。 还有琴儿的背叛,要不是宛姐儿提醒,她今天恐怕真的很难逃过去。 程静昕挽了江令宛的手,自责道:「本来说好要带你在我家园子里逛一逛的,虽说没有你家的好,但那十来株腊梅却新鲜可爱,都怪我身子不中用,这时候起了疹子,只能委屈你跟我窝在房里了。」 「既然腊梅开得好,采下来赏也一样。」江令宛笑道,「不如让柳絮跟琴儿一起采一些腊梅回来,我们对花作画吧?」 琴儿正愁没机会走开了,听了顿时一喜,忙笑盈盈地上前:「柳絮姐姐是客人,怎么能劳烦她?小姐等着,我这就去摘腊梅,一会就给您送来。」 琴儿迫不及待地走了,江令宛与程静昕对视一眼,去了程静昕的闺房。 进了房门,江令宛就夸她:「你真的把药膏涂了,真听话。」 「昨晚我躺下后,琴儿拿了我的荷包,偷偷去了孟修杰的院子。」 程静昕嘲讽道:「我做梦也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他们。」 她眼中闪过一抹酸涩,又很快变为坚强:「既然他们无情,那也不要怪我无义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宛姐儿,只要能收拾了他们,别说是涂药膏,让我脸上长疹子,便是让我全身长疹子不能出门,我也不怕的。」 江令宛揽了她的肩,将她脸上的面纱摘下:「别难过,他们算什么东西,跳梁小丑而已,再过一会,保管让他们自食恶果。」 「来,把衣服脱了,我们换一换。」 程静昕呆住,瞬间就明白了:「不行,我不能让你替我涉险。」 江令宛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身量差不多高,蒙上面纱,骗过她们绰绰有余,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别担心,柳絮会在暗中保护我,真遇到危险,大不了我们计划作废就是了,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她会小擒拿手,关键时刻可以自保,静昕就不同了,她不能让静昕涉险。 「要收拾孟修杰,今天是最好的机会。」江令宛轻描淡写地笑,「你莫不是以为我会遇到危险,那你也太小瞧我了。想想我们认识这么久,那些算计我的人,谁讨得了好了?你这样怀疑本仙女的能力,我可是要生气的。」 程静昕犹豫半晌,最终被好友说服,钻进帐子里换衣服。 半个时辰之后,琴儿抱着梅花回来了,柳絮站在门口不让她进:「我家小姐给程小姐上了药,说要避风,等一炷香后药膏吸收了才能开门。琴儿妹妹,咱们等一会吧。」 琴儿心急,对着门说:「小姐,我刚才碰到大小姐,她说在园子里捡到一个荷包,看布料像是老太太之前赏我们的蜀锦,不知道是不是您丢的。如果是您丢的,就让你去园子里去拿。如果不是,她就赏园子里的嬷嬷了。」 房间里立刻就传来程静昕略带急切的声音:「是我丢的,你去告诉大小姐,就说我敷好药膏马上就去。」 「你快去,现在就去!」 程静昕催得紧,很怕程静湘把帕子赏人的模样。 「好的,小姐,我这就去。」琴儿把腊梅交给柳絮,转身就跑了。 她没去园子里找程静湘,而是躲在路旁,偷偷观看,没一会,她就看见程静昕出了院子,朝园子那边去了。 琴儿放了心,立刻去给程大太太报信。 程静湘在园子里等着,远远就看到程静昕来了,她还穿着早上的那件衣裳,只是脸上的面纱换成了帷帽,把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估计是疹子更严重了吧,说不定已经成猪头了呢,真是委屈孟表哥了。 「二妹妹,真是你的荷包啊,我还以为是无主的呢。」她上前牵了程静昕手,很亲昵的样子,「走,我带你去拿荷包。」 程静昕没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程静湘就以为她是因为偷偷绣荷包被发现了,惭愧到没脸说话,心底暗暗撇嘴,脸上的笑容却没变。 越朝西花厅走,程静湘把程静昕的手握得越紧,等到了花厅门口,她把程静昕的两只手都拉住了:「二妹妹,帕子就在花厅里呢,你去拿吧。」 她说着猛一用力,把程静昕朝屋里推。 再等一会,程静昕就是残花败柳了,看你还怎么勾引薛朗表哥。 她心头快意,不再掩饰眼中的狠毒,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v第十九章[11.05] 就在她以为奸计得逞之时,程静昕却陡然反抓了她的手,她手臂一麻,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推倒在屋里。 程静湘大骇,爬起来就要朝外跑,然而门却「啪」地一声从外面关上了,无法言说的恐惧从心底升起,程静湘扑过去开门:「开门,程静昕,你放我出去!」 门外哪有程静昕,江令宛把门锁上,将钥匙交给柳絮:「在这里看着,听到有人来了,再把锁打开。」 柳絮忙用帕子把江令宛的鼻子捂住,拉她退开:「这香味太霸道了,小姐快回去吧。」 江令宛也觉得这香味霸道,不过在门口站一会的功夫,她便觉得头晕心慌脸发红,而屋中已经听不到程静湘拍门叫喊的声音了。 为了对付程静昕,始作俑者下了狠手,如今叫他们自作自受! 她瞥了花厅一眼,转身离开。 此时正房那边拜寿已经结束,程家大姑太太变对女儿薛芫说:「芫儿去找你昕表妹玩吧,江小姐来咱们家,你也算半个主人,理应招待的。」 江令宛刚来的时候不招待,这小半天都过去了才想起来招待,分明是找借口把薛芫支走。 薛芫心里也明白,母亲接下来是要说她跟孟表哥的婚事了,脸一红,低头走了。 程家大姑太太就道:「大嫂,我过了十六就回去了。」 孟氏笑着挽留:「怎么走得这么急呢,好容易回来一趟,怎么不多住两天?」 「家里事情多。两个孩子离家太久,也都想家了。」 孟氏点头,深以为然:「大妹妹要主持中馈,这一趟出来,落下许多事,回去估计要有好一顿忙。那我明儿就给你收拾行李,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再回来。」 大姑太太看着她,等她继续朝下说,不料孟氏不说话了。 大姑太太心里有些恼,她暗示的已经这么明显了,怎么这个大嫂不上道? 没办法,她只能继续道:「大嫂,我们十六就回去了,芫儿跟孟修杰的事,是不是该趁早定下来?十二是个好日子。」 若是提亲,十二这天正合适,女儿跟孟修杰定亲,儿子跟昕儿定亲,双喜临门,亲上加亲。 孟氏叹了口气,脸上犹豫来犹豫去,好像想说什么,又不知该不该说似的。 大姑太太看着不对,眉头高高挑起:「大嫂,难道你们孟家不愿意?」 孟家算什么东西,日薄西山一日不如一日的破落户,她女儿看上了孟修杰,是孟家人的福气。 若孟家人真这么给脸不要脸,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她这个时候心头的火已经很大了,语气便有些咄咄逼人。 「大妹妹,薛家是什么门第,孟家是什么门第,这门亲事我们孟家是一千一万个乐意,听说了这个消息,我大嫂喜欢得什么似的,几夜都没敢合眼,就怕睡一觉醒来,得知这是个美梦。」 这还像句人话! 大姑太太心里的不平稍稍顺了一些:「那你们孟家还等什么?」 孟氏又不吭声了,纠结一会之后,咬了咬牙道:「我们孟家乐意,我大嫂乐意,当天就跟修杰说了,可是我们万万没想到,修杰他竟然跟昕儿情投意合,私定了终身了。」 「什么?」 大姑太太只觉头顶炸了个响雷,惊得声音都变了:「你说什么?」 孟氏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对着程老太太跪下了:「母亲,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因为顾忌您的身体,所以一直瞒着。」 「我没有管好修杰,母亲打也好,骂也好,我绝无怨言,只求母亲不要怪修杰,不要怪昕儿。孩子们从小一处长大,说一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当得,从前哥哥妹妹一起玩,这长大了,难免就日久生情。」 「您……总之都是我的错,娘您罚我吧。」 她一脸自责地剖析认错,大姑太太气得头晕目眩,恨不能上去给她两耳光:「孟氏,你简直太过分了!」 程老太太却比女儿冷静得多,她压根就不信孟氏的说辞:「孟修杰说他与昕儿情投意合,那他就跟昕儿情投意合了吗?昕儿年岁小,还没开窍,一直当孟修杰是哥哥。」 她注视着孟氏,眼神很冷。 孟氏一向惧怕这个婆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硬着头皮跪行了两步:「娘说的是,儿媳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我还问了修杰,是不是他会错了意。结果修杰说,他与昕儿的确是两情相悦,互相明了心志,还交换了定情信物。」 孟氏说着,袖笼中掏出一个荷包,捧给程老太太:「这是昕儿送给修杰的荷包,两个孩子连定情信物都交换了,这应该就不单单是误会了。」 「娘,既然孩子们互相有情意,不如将他们的婚事早早定下来,免得时间久了,传出什么丑……」 「住口!」程老太太厉喝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老人家没再说什么,只将那荷包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宝蓝色的蜀锦,上面绣着松树,很简单的花样,绣工拙劣,一看就知道绣荷包的人是个生手。 程老太太知道孙女是不会绣花的,难道这真是昕儿送给孟修杰的吗? 她疼女儿,疼外孙,外孙女,也愿意做主让外孙娶了昕儿,让外孙女嫁给孟修杰,可她更疼小孙女,昕儿自小父母双亡,她这个祖母不疼她,还有谁疼她? 若昕儿真的想嫁给孟修杰,那她这个做祖母一定给她撑腰做主。 至于女儿这边,只能让外孙、外孙女受委屈了。 她心里慢慢有了主意,脸上却分毫不露。 就在这个时候,琴儿来了,她慌慌张张的,像无头的苍蝇:「老太太,大太太,我跟小姐去园子里摘花,小姐说累了,要到西花厅休息,让我自己摘,我摘了花去找小姐,西花厅的门却从里面插上了,我叫了半天没人应,怎么推门也推不开。」 她满面焦急眼都红了:「小姐,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孟氏猛然站了起来:「出疹子的时候会发烧,昕儿该不会是发烧晕在西花厅了吧?」 程老太太担心孙女,立刻说:「扶我去看看。」 大姑太太与孟氏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步履匆匆去了西花厅。 西花厅大门紧闭,有两个婆子站在廊下叫门。 远远看到主子们来了,便惶恐不安地过去行礼:「奴婢听到里头有男人说话的声音,还有……女孩子的哭声。」 一群人都变了脸色,里头发生了什么,他们也是能想象得了的。 孟氏故作惊慌,用帕子捂住了嘴,看着像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其实是挡住自己翘起的嘴角。 v第二十章[11.05] 程老太太的脸色这时候已经非常不好看了,毕竟程静昕是她最最疼爱的孙女,她身子晃了两下,有些想晕厥的样子,却强自撑住了。 这个时候,昕儿需要她。 老太太压着担忧,准备先让不相干的人都离开,然后再强行破门,就在此时,突然听到女孩子温软的笑声:「祖母,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声音…… 「昕儿!」程老太太转身看到孙女,又惊又喜。 昕儿! 孟氏身子僵硬,机械地回头,眼睛瞪得极大。 两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正款款朝她们走来,两人怀里俱抱着腊梅花,脸上笑盈盈的,人比花娇,花输人色,就像是画上的两个仙女。 孟氏却身子发凉,犹如见了鬼一样。 程静昕没在里面,那里头是谁? 该不会是有丫鬟误闯进去,坏了她的事吧? 那修杰岂不是得纳丫鬟了! 孟氏大骇,赶紧让人开门。 程老太太这个时候已经不担心了,叫了几个婆子把门撞开。 先看到厅堂的高几挪动了位置,有两把椅子倒在地上,椅子上散着几件女孩子的衣裳,一件桃粉色绣梅花的肚兜格外显眼。 程老太太眼光一定,觉得那衣裳的颜色有些眼熟,孟氏却已经嗷呜一声冲进去了。 她女儿的贴身小衣,她如何不认得! 内室就更凌乱不堪了,孟修杰已穿好了衣裳,头发却十分凌乱。 床榻上,程静湘拥被坐着,哭得暗无天日。 「湘儿!」 孟氏声音又尖又高,脸都青了。 怎么会这样? 出丑的人,该是程静昕才对!怎么会变成她的湘儿! 一定是程静昕这个小贱人搞得鬼,她竟然敢! 孟氏又惊又怒又气,浑身发抖,理智全失,回头看了一圈,眼睛瞬间锁定害她女儿的始作俑者,张牙舞爪地扑向了程静昕。 「小贱人,我跟你拼了!」 众人没想到她会突然暴起,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冲到程静昕身边,眼看着她的手快要碰到程静昕的脸,突然斜里伸出一只手,将程静昕拉开,然后甩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啪!」一声之后,又是一脚狠狠踹在她肚子上,孟氏被踢翻在地。 这一番变故让众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江令宛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出手竟然这么稳、准、狠,简直是秋风扫落叶,毫不留情。 孟氏如疯狗一样跳起来:「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 她疯了,真疯了,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大喊大叫恨不能要抓了江令宛将她活活掐死。 「啪!」 她又挨了一耳光,这一次不是江令宛,而是程老太太。 老人家面色阴沉,咬牙切齿:「她不敢打,我敢打!」 本来她只是怀疑,现在孟氏这番做派,她如何不明白孟氏的算计。 敢对昕儿下手,打她是轻的,休了她也不是不可能! 程老太太越想越怒,脸色绷得紧紧的:「来人,把孟氏送回房,把孟修杰抓起来,叫大老爷来见我。」 老太太冷若冰刀的声音砸下来,孟氏彻底清醒了,登时打了个寒颤。 完了,彻底完了! …… 发生了这样的丑闻,程家迅速做了处理。 孟氏被夺了管家大权,要在家中禁足半年。孟修杰被赶了出去,永远不许踏进程家半步。他的秀才身份也被取缔了,可谓是人财两空。 江令宛得知消息十分高兴:「活该,这都是他的报应!」 这个孟修杰根本不是人,前世娶了程静昕,贪了她的嫁妆还不满足,竟然污蔑程家造反,害得程家家破人亡。 程静昕也高兴:「还要感谢你提前帮指点我,否则程静湘就要嫁给孟修杰。以后他还要以程家女婿的身份在外面行走,想想都能把我恶心死。」 事发之后,孟修杰不死心,求到程大老爷面前,说他对这一切都不知情,他跟程静湘一样,都是被孟氏设计的。 他还说虽然中计,但他早就对程静湘情根深种,如今发生这样的事,他不敢求得原谅,却想用余生补偿程静湘,求大老爷成全。 他信誓旦旦的模样,让程大老爷动摇,几乎就要答应了他的请求。 程老太太大怒,将荷包摔到程大老爷脸上:「孟氏捧着这个荷包,亲口跟我说孟修杰跟昕儿两情相悦,这会子又说他对湘儿情根深种,我们程家的女孩子竟然都如此低贱吗?由着孟家的人挑三拣四!」 程静昕就捂着脸哭:「大伯父,我一向当孟表哥是哥哥,什么两情相悦,根本是没有的事。这是我绣给祖父的荷包,一面绣了松,另一面打算绣鹤,谁知松才绣好,荷包就不见了。我本来以为是大伯母让琴儿拿的,没想到,始作俑者竟然是孟表哥,刚才琴儿已经全部都招了。」 程大老爷震惊,万万没想到除了妻子孟氏,孟修杰竟然也不干净。 程家大姑奶奶想着之前被嫂子耍得团团转,也在一旁火上浇油:「大哥,孟家个个狼子野心,他们姑侄两个狼狈为奸,谋夺程家产业,分明把我们程家人当傻子耍呢。要不是昕儿要陪好友,没有中计,这会子昕儿就是有八张嘴都说不清。」 「到时候,我们程家一半的产业就要落到孟家人手里了。那也是大嫂的娘家,大哥该不会觉得孟家不是外人,所以乐见其成吧?」 一通冷嘲热讽,把程大老爷气得咬牙切齿,火冒三丈:「孟修杰这个畜生,我就是掐死湘儿,也绝不让女儿嫁给他!」 v第二十一章[11.13] 江令宛听着,觉得很畅快,重生后,程静昕的事她一直惦记着,如今彻底解决,她这颗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前世四皇子之所以能在夺嫡中脱颖而出,除了有萧湛支持,孟修杰也功不可没,他给四皇子提供了大量的银钱,正是有了这些银钱,四皇子才能收买人心,获得支持。 如今孟修杰被撵出了程家,没了投靠四皇子的资本,那四皇子也就损失了一大笔银钱。 四皇子是主子劲敌,给四皇子使绊子,就是帮助主子。 江令宛心情大好,一整天都心情明媚,下午,宫里送来帖子,让江令宛这个联考头名在十五元宵节这天进宫看灯。 江伯臣喜出望外,夸她有本事,从外面买了一大堆书:「后天进宫,皇上召见,你一定要好好表现,这两天哪也别去,就留在家中好好看书。」 若能得了皇帝青睐,以后也会被人高看一眼。 这个道理江令宛懂,不过她并不认为现在看书来得及,敷衍地答应了。 过了一会,柳絮来了,拿了一封信,是萧湛写来的,让她十五那天在家等着,他来接她进宫。 江令宛恨恨地把信拍在桌子上,萧湛必然是想求她原谅,跟她和解,她才不会轻易原谅他,这一次,要狠狠给他一个教训,让他再也不敢随意捉弄她了。 想起上次的狼狈,江令宛气呼呼的,没给他回信。到了十五这天,她提前走了,根本没等萧湛。 江伯臣亲自送江令宛上马车:「皇上怕是要问你何时启的蒙,没去女学前是跟谁读的书。」 他说着,将两张百两的银票塞进江令宛手中,用眼神暗示。 为了能升官,为了能在皇帝面前留个好印象,江伯臣一向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江令宛伸出小手捂嘴笑:「不够呀!」 她眼睛圆圆的,声音娇娇的,白嫩的手伸出五个手指,跟小时候一样可爱。 江伯臣却觉得这死丫头是个贪得无厌的讨债鬼,偏自己拿她没办法,只能乖乖上缴银票,又添了三百两。 江令宛这才弯着眼睛小了:「我四岁启蒙,自幼跟着父亲读书。」 「真是个好孩子。」江伯臣笑呵呵地放下车帘,叮嘱车夫路上小心,不要磕着绊着小姐了。 那温声细语叮咛的模样,俨然一个十分疼爱女儿的慈父。 江令宛面上带笑,心中几欲作呕,至始至终,父亲对她都只有利用,没有一丝一毫的疼爱,不过,她也不在乎。 之所以留在江家,不过是为了能顺利在女学读书而已。 暂时互相利用,维持父慈女孝的假象,能讹多少钱,就讹多少钱,等三年课程结束,她立刻收拾包袱走人。 不过,女儿跟父亲要钱,这也不叫讹,这是天经地义的呀。 宫中赏灯辰时初(晚上7点)开始,江令宛提前一个时辰出门,抵达的时候,宫门前的甬道上,车队如两条长龙,排了一里多路。后面还有马车源源不断地加入,人多却十分有秩序。 各家马车前的灯笼争奇斗艳,五光十色,风中摇曳,满目琳琅。 江令宛撩起车帘看灯,没想到对面马车里坐的是宁轩,他也撩起了帘子朝外看,两人的视线冷不防对上了。 天气冷,小姑娘只揭开一点点车帘,巴掌大的小脸露了大半,莹润如玉,白皙柔嫩的小脸上,眼睛水汪汪映着车头悬挂的灯笼,波光潋滟,动人心神。 他一向知道,她是很漂亮的,如今却出落得更美,明艳中带着妩媚,娇若牡丹艳如梅,让人看了还想看。 宁轩正想开口,跟她解释上次去江家的事,对面的车帘却突然放下了,挡住了小姑娘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宁轩微怔,就听到小厮问:「世子,我们要直接进宫吗?」 身为永平侯世子,宁皇后娘家侄儿,宁轩进宫向来是有特权的。 宁轩双目盯着对面的马车,看了看那垂落的车帘:「不必。」 又招手,叫了护卫过来,低声耳语几句。 江令宛心想,真是倒霉,竟然碰上宁轩了,不能看看灯,只好百无聊赖地玩手那串顾金亭送的珠串。 玉石珠串凉凉的,不适合冬天戴,但因为是顾表哥送的,她一直没换下来。顾表哥给她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深情,她自然要用同样的真心回馈他。 正捏着珠子玩,车夫突然一声呼痛「啊」,紧跟着便是疼得倒吸冷气的嘶嘶声。 「怎么了?」 江令宛赶紧跳下马车,车夫也从车上下来了,死死捂着手腕:「突然一阵钻心的疼,有刺疼又冰凉,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江令宛略懂一些医术,抓了车夫的手腕看,不红不肿,车夫却疼得冒冷汗。 江令宛抬头看了看对面宁轩的马车,眼中闪过凝思,将车夫拉到一旁,避开那车的视线,这才把手中的暖炉放到车夫的手腕上。 车夫果然不怎么疼了,可是暖炉一拿开,又是入骨的疼。 这个样子是不能驭马的,幸好今天元宵,皇城外多的是马车与车夫,江令宛给车夫银子,让他雇一个车夫拉他回去。 「你先找医馆看看,不用来接我了,散场后,我自己租车回家。」 江令宛再次瞥了宁轩马车一眼,呵出一口雾,朝宫门那边走。 天渐渐昏了,风比刚才打了一些,江令宛把斗篷的帷帽戴上,把自己罩住了。 斗篷宽大,将她小小的人兜得严严实实,粉色的绣鞋在行走间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宁轩看着她身影,示意车夫跟上去。马车驶过江令宛,在离她有十来步的距离停下。 江令宛脚步微缓,双目微微眯起,宁轩身边有一护卫,擅用冰针,百发百中,无一失手,若冰针是用毒水制成,可让人丧命。 车夫跟宁轩无冤无仇,他不会无故下毒,只是用普通冰针让他无法驾车,这样她就只能步行了。 她想看看,宁轩接下来想做什么。 宁轩的目的很简单,他想跟江令宛解释那天去赏梅,他不是为了江令媛去的。 马车越过江令宛之后,他一伸手,将一本书丢了出来。 书被风裹着,吹得哗哗响,正正好好落到江令宛脚边。 v第二十二章[11.13] 江令宛站着没动,宁轩从车里探出头,两人的视线再次对上了。 此时,昔日种种浮现在宁轩的脑海,她给他写信,她拦他去路,她像个飞蛾撞得头破血流地扑过来。 以后,他不会再让她难堪了。 等她把书捡起来,等她走过来,他就让她上车。 宁轩看着她,眼中竟然流露出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江令宛大抵明白宁轩的意思了,他是等她捡书,然后跟她说话。 宁轩对她,一向是避之不及,非常厌恶的,他们之间若说有交集的话,那只有一个江令媛了。 难道宁轩是为了江令媛来的吗? 如果真是,那他恐怕要失望了。 江令宛心底冷笑,在宁轩的注视下,施施然从那本书上迈了过去。 宁轩眉头一皱,掀帘下车,朝江令宛走来。 江令宛目光一闪,真没想到,宁轩都知道江令媛真面目了,竟然还如此深恋她,为了江令媛,竟然愿意下马堵她。 其实她也猜到会有这么一天,毕竟那天赏梅宁轩来了,就证明他心里是有江令媛的。 好在她机警,把海陵郡主叫过来搅局,否则江令媛八成就要如愿以偿了。 今天宁轩这一番设计,怕就是为了江令媛吧。 江令媛被撵到庵堂去了,宁轩心疼江令媛,想救心上人出苦海,可两人没名没分,他这么做,不符合他的性格。而且,他也得顾忌海陵郡主,这可是位难缠的主。前世,她嫁给宁轩之后,进宫面见宁皇后,海陵郡主就指使太监将她推入水中,差点将她淹死。 被救之后,她心里害怕,想找宁轩安慰,可宁轩却很冷淡,并不怎么跟她说话,反而站在海陵郡主身边跟她温声细语。 她委屈极了,当天回去就不再理会宁轩,宁轩抱着她哄,说海陵郡主有太后撑腰,他们惹不起。当着海陵郡主的面,他对她冷淡,是为了她好。 从那以后,她就很少进宫,实在避不开跟海陵郡主见面时,她跟宁轩就离得远远的,绝不露出半分恩爱模样。 就这样,海陵郡主还是时常找她麻烦,不过总算手段比之前温和了许多。 所以,宁轩担心江令媛,恨不能把人捧手心里,却也绝对不敢明目张胆地来,若是被海陵郡主发现,就是害了江令媛。 他不敢冒险,又舍不得江令媛受委屈,所以今天就来找她,八成是想跟她谈判,让她对江令媛高抬贵手。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宁轩想解救江令媛,那是痴人说梦。 看江令媛吃苦受罪,她高兴;看宁轩不能跟江令媛在一起,她也高兴。 江令宛看都不看宁轩一眼,微微仰了头,继续朝前走。 宁轩没想到她气性这么大,丢书给她,她不捡;他下来了,她装没看见。从前他不理她,她都没有这么生气过,这一次因为他去见了江令媛,她针锋相对的敌人,所以她才这么生气。 「宛宛,我有话与你说。」 他横跨一步,拦在她前面,不许她继续朝前走了。 江令宛震惊了,她真没想到宁轩为了江令媛竟然会叫她宛宛,这可真是太让人恶心了。 这世上痴情的男子她见过,顾表哥算一个,宁轩算一个,可顾表哥再痴心,也绝不会像宁轩这样,为了江令媛竟然连美男计都使出来了。 幸好她现在是重生的,如果是前世的她,就凭着宁轩这一声宛宛,怕是就要晕头转向,对宁轩言听计从了吧。 厉害啊! 不是宁轩厉害,是江令媛厉害,竟然能把宁轩哄得为她牺牲到这一步。难怪江令媛拼死拼活要进宫要嫁皇子,这样厉害的哄人本事,不进宫做宠妃,的确暴殄天物了。 小姑娘被这一声呼唤惊圆了眼,粉嫩的小嘴微微长着,呵出氤氲的雾气,显得那唇越发红润,艳若花瓣,呵气如兰。 第一次叫她宛宛,惊着她了,以后慢慢她就习惯了。 「我有话与你说,我们到车上谈。」 他又走近一步,离她只有一步之遥,那样子分明是她不答应就不放她走的意思。 江令宛怒了。 见过恶心的,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她当即就想一脚踹过去,将他踢得远远的。 然而,突然脑中又冒出另一个想法,便收回蠢蠢欲动的脚,微微仰了头,羞涩一笑,好像被宁轩迷住的模样。 小姑娘生的美,这样眼眸盈盈地望过来,这样脆生生地笑,实在是好看,两人离得这样近,第一次这样近,宁轩很喜欢。 小姑娘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袖口。 宁轩错愕,就见她笑容变了,娇羞变成了委屈与惊慌,然后她哭着喊了出来:「宁世子,你干什么?」 两边都是马车,人着实不少,本来大家只看到有一男一女下马车了,具体是哪两个人不太清楚,毕竟年轻的官家千金,簪缨子弟太多了。 江令宛这一喊,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在大齐,能被称为为宁世子的,也就只有宁轩一个了。 热闹人人爱看,这一声出来,两边的马车里,立马伸出许多脑袋。 几乎同时,小姑娘猛然松手朝后跌,摔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我知道你讨厌我,不想看到我,我也很努力不朝你面前凑了,可你不能连我从你马车边走过去都不让吧。这路也不是你家的,你能走,我凭什么不能走呢。」 「是,我联考拿了头名,压了你的名次,我拆穿辛烟烟的计谋,让杨山长下了牢狱,可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头名是我凭本事得来的,辛烟烟陷害我,我原谅了她,还请赵爷爷给她治胳膊,我自问正大光明,问心无愧。」 「至于杨山长,他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这种徇私舞弊,弄虚作假的人,早就该下牢狱了。」 「便是你再讨厌我,我的想法也不会改的。」 风声簌簌,小姑娘跌坐在地上,红着眼圈,模样很可怜,却据理力争,一点不惧怕。 她这番话一出来,立马引起骚动: v第二十三章[11.13] 「宛卿,是宛卿!」 「宛卿被宁贼推倒了!」 「宛卿别怕,我来保护你。」 「宁轩,欺负小姑娘,算什么男人!」 「我们宛卿这么好,你竟然也下得去手!」 「宁贼,吃我一拳。」 前后的马车上,呼啦啦跳下来十几个少年,与宁轩打成一团。 后面,陆陆续续还有人一边喊着保护宛卿,一边朝这边冲。 江令宛惊呆了,她原本只想给宁轩一个没脸,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有四五少年护着她朝后退,等离肇事现场远了,那几个少年就离开了。 看着儿郎们离开的身影,江令宛无比自豪。 这就是拥护我江令宛的儿郎,进退有度,彬彬有礼,发乎情,止乎礼,在我需要的时候,无条件为我遮风挡雨,事后挥一挥衣袖,深藏功与名。 果然,优秀如我,吸引的拥护者都是如此优秀的。 此情此景,她很想吟诗一首。 小姑娘心情好,美滋滋的,嘴角翘着,脸被风吹红了都浑然不觉。萧湛喊她:「宛姐儿。」 男人声音清冽有力,打断了她的诗兴。 一抬头,萧湛在旁边马车里坐着,揶揄地笑:「上来。」 他这样笑,说明刚才的事,他都看见了,说不定刚才那几个少年也是他的手笔呢。 江令宛气哼哼地瞪他。 若是不上马车,自己这个样子进宫,御前失仪。若是上了马车,就表示原谅他了。 上次他太过分了,她不想这么随随便便原谅他。 小姑娘眼睛瞪得圆圆,樱桃般的小口微微抿着,一副不情不愿模样。 「我带你进宫,重新梳洗,你这个样子,是不能到御前去的。」 他又道:「宫门前出了打架斗殴的事,皇上肯定是会问的,你跟我一起进宫,等会面圣,我替你兜着。」 好气呀! 明明是他安排了人殴打宁轩,完了她是罪魁祸首,还要像他求助。他就是故意的,故意逼她跟他讲话,逼她原谅他。 江令宛没辙,正打算忍气吞声,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一回头,见陆明珠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叽叽喳喳地冲她招手:「宛姐儿,真的是你啊,快来。」 呀,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江令宛立马笑着跑向陆明珠,跑了几步又停下来,睥睨着萧湛:「五舅舅的好意我心领了,梳洗的事,有明珠在,就不劳烦五舅舅了。至于宫门口打架斗殴,是金吾卫的事,五舅舅您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她轻轻一哼,傲娇地模样像极了小猫咪,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临走前那得意地一瞥,像小爪子挠在了萧湛的心口。 这个小东西,吃准了他会替她兜着,才会这样骄纵又放肆,可这是他宠出来的啊。 萧湛靠在车壁上,回想她娇娇俏俏不可一世模样,越想越喜欢。 不一会,宁轩挨打的消息就传进了坤宁宫,宁皇后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立刻传了太医过来,等宁轩一到坤宁宫就给他看伤。 「医案要好好写,这可是证据,本宫要拿去给皇上看的。」 宁皇后面含薄怒,凤威尽显,太医唯唯诺诺,连连应承,去给宁轩号脉。 「姑母,我无事。」 宁轩面色如常,声音却比平时更温和:「只是一开始没有防备,脸上挨了两下,其他地方都是好的,您不必担心。」 宁皇后却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本宫怎么能不担心?」她脸色难看,好像能刮下一层霜来。 她是六宫之主,侄儿在宫门口被人打了,这打得不单单是宁轩,还是她这个皇后的脸。 宫中这么多人看着呢,若就这样息事宁人,旁人不会夸她宽大为怀,只会笑她没有本事。 孙贤妃、傅淑妃、赵德妃哪个是好相与的,她今天退了,明天她们就能骑到她头上来。 宁皇后沉声道:「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宁轩默了默。 小姑娘骄纵,把他给记恨上了。 因为他之前羞辱她,欺负她,让她没脸,他以为她不在乎,其实她在乎,她都记着,然后等着报复他呢。 她并不想让他挨打,只是想让他丢脸,就像当初,他让她丢脸那样。 计谋得逞前,她那一笑多娇啊,甜甜的,像蜜糖。 后来会有那么多人跳出来,他始料未及,她也没想到。 她出了一口气,心里怕是高兴了。若是捅到御前,她高兴变害怕,是他不想看到的。 宁轩挥手让太医下去:「今天是正月十五,皇上不会喜欢的。」 宁皇后眼皮子一突,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几分。 正月十五,宫中赏花灯,是先皇后留下的规矩。这些年她一直想破除先皇后的影响,甚至办了六月六风荷节,都没能压过先皇后。只因元宵这天,洪文帝亲自莅临,而六月六风荷节,洪文帝从来不曾出席过。 身为继后,一直活在先皇后的阴影下,她自然不甘心的,也曾在六月风荷节的时候邀请洪文帝出面,得到的只有一句话:宁氏,你逾越了。 宁皇后胸前起伏,好一会才慢慢接受了事实:「你说得对,元宵之夜,皇上忙着看大家抢灯,这等小事,他不会管的。」 六月六风荷节众人抢花王,正月十五元宵夜大家抢的则是灯王。 v第二十四章[11.13] 这盏灯王由内务府打造,纯金做柄,琉璃为体,上嵌七色珍宝,会根据每年生肖的不同变换花样。 今年是猪年,所以这盏琉璃灯上是一个胖胖的、憨态可掬的小猪,猪身由无色琉璃拼接成而,外嵌七色宝石,猪身是灯身其他地方用了红黄蓝绿粉五色琉璃,被高高地挂在钦安殿门前的立柱上。 这灯笼做工精美,价值连城,上面任何一颗宝石都可以作为传家之宝。白天看时,漂亮非凡,到了晚上里面点上蜡烛,色彩斑斓、璀璨夺目。 此刻灯笼高高悬挂起来,比明星还要耀目,这样闪闪发光的宝贝,谁不想要? 立柱下站满了少年少女,俱挤在两边悬挂的灯笼下跃跃欲试,眼睛直勾勾盯着灯笼下挂着的小锦囊,锦囊里面就是灯谜了。 猜中灯谜最多者,可以取得花王。 陆明珠在洪文帝面前夸下海口,说一定会得到灯王,她自己猜谜不行,就让江令宛帮她:「等会你不要客气,只管猜谜,将那些人杀个片甲不留。」 很多人认出了江令宛是联考头名,少年们脸上正经,心里却嗷嗷叫: 啊啊啊,见到宛卿了,她好美啊,像仙女下凡。 好想跟宛卿说话啊,但是不敢啊,唐突了宛卿怎么办? 刚才宁轩推宛卿,她没受伤吧? 宛卿换衣裳了,这身衣裳真好看。 宛卿也想要琉璃灯吧,我一定努力,得到琉璃灯,送给最美、最漂亮、最可爱的宛卿。 江令宛见少年中有好几个是刚才打宁轩护着她的,感受到他们的善意,就冲他们点头,微微一笑。 少年们几乎要把持不住:啊啊啊,宛卿对我笑了,她好漂亮啊,我好幸福啊,好想晕过去啊。 她一个人几乎吸引了所有少年的目光,少女们很生气,纷纷怒瞪她,结果越瞪越生气,不仅生气,还嫉妒,因为江令宛长得太美了。 灯光下,她雪肤花貌,杏眼桃腮,看人的时候双目波光潋滟,微微一笑时梨涡荡漾,像朵千娇百媚玉芙蓉,把那盏琉璃灯的光芒都盖下去了。 论才华,人家是联考头名,大战六大书院才子;论容貌,人家秾丽热烈,是人间最美富贵花。 怎么比都比不过! 少女们憋了一股子气,好像约好了似的,一股脑朝江令宛身边挤,越来越挤,竟硬生生把她挤了出去。 这也是抢灯的老套路了,为了得到灯,大家先联手,把威胁最大的那个给挤出去。 陆明珠急得跳脚,正要来拉着江令宛,里面十几个少年一边喊「宛卿,我来拉你」一边朝外冲。 此时一声铃响,猜灯谜开始了,场面乱成一团。 几位少女干脆组成肉墙,胳膊挎着胳膊,拦着江令宛不让她下场。 锦囊越来越少,那些少女也越来越得意。 长得美又如何?联考头名又怎么样? 江令宛,你犯众怒了,知不知道? 旁边的少年则心疼死了,果然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竟然这样欺负宛卿!看宛卿脸上的笑都没有了,心疼死人了。 陆明珠气得白着脸,瞪着眼:「这些瘪犊子,净完阴的,好好琉璃灯,要被她们抢去,气死我了。」 「不要气,她们想拿琉璃灯,我可不答应。」 此时,那几个锦囊抢的最多的少女,笑颜如花地从江令宛耀武耀威,江令宛回以微笑,转身离开。 少女们诡计得逞,弹冠相庆,却突然看见江令宛去而复返,手中握弓,箭已上弦,对准了那个蹦得最欢的少女。 那名少女身穿鹅黄裙裾,相貌不俗,此时却吓得脸色大变,几乎是扯着嗓子喊:「江令宛,你要做什么!你敢在宫中射杀人吗?」 陆明珠看热闹不嫌事大:「好,给我射,射死了算我的!」 却又偷偷对江令宛说:「把箭簇拔下来,只要不出人命,怎么玩都行,咱们今天好好出一口恶气。」 江令宛神色冷凝,原本白雪般的脸上,突然绽出一个笑容,如妖姬般诡谲,被箭指着的黄衣少女吓得心脏收紧,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江令宛便把箭一转,指向了旁边的几位少女,那几个人登时魂飞天外,瑟瑟发抖。 完了,江令宛疯了,陆明珠还火上浇油,她们要死了。 此时,钦安殿二楼窗户大开,洪文帝正与文武官员赏灯赏月赏良宵,群臣相和,其乐融融之时,楼下突然有人箭指小姐们,不少官员都急了,因为那里面就有他们的女儿、孙女,眼看着自家孩子要受到伤害,他们如何能坐视不理? 「快,金吾卫的人呢,快把这目无王法,当众行凶的狂徒制住!」一名文官语气急切,「皇上,元宵佳节岂容歹徒放肆!」 有几位武官也坐不住了,其中一人跪地:「皇上,情况紧急,微臣恳请皇上允臣制服此女。」 他说着,将一块玉佩死死捏在手里。 这位武官使得一手飞镖,今日进宫,没带飞镖,却可以用玉佩做武器。从二楼到下面,这短短距离,他可以轻松击中江令宛的头。 正在等洪文帝允许,武官听到一个清冷的男子声音:「赵大人,刚才令千金欺负旁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那武官一惊,抬头去看,见萧湛似笑非笑看着他,目中寒光闪烁,让人胆寒。 赵武官冷汗直冒,撑着身子回答:「刚才姑娘们只是玩乐,如今却是行凶伤人,两者怎可相提并论。」 萧湛依然淡淡笑着,只语气越发紧逼:「令千金欺负旁人便是玩乐,其他人拿了箭要射灯,你便说是行凶伤人,赵大人好辩才。」 赵武官心底一个咯噔,脸都变了:「她,她要射灯?」 此时,楼下也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她要射灯!」 射灯的规矩历来有之,可这灯悬挂太高,想射中非常之难,很多人来抢射,俱铩羽而归,甚至出现过连续五年没有人射下琉璃灯的记录。 因为都射不下来,大家便不去自取其辱了。元后就提出增加猜灯谜赢灯这一环节。 虽然加入猜灯谜赢灯,但射灯并未取消,如果对自己的箭术有信心,也可以来射。 上次射灯是许多年前了,萧湛年仅十三,就一箭射中,把当年的灯捧回了家。 很多人几乎把射灯给忘记了,没想到江令宛竟然要射灯。 v第二十五章[11.13] 她箭已换了方向,把弓箭上扬,对准了立柱的顶端,那里正是五色七宝琉璃灯悬挂的位置。 刚才那位文官噗通一声跪下,赵武官则强辩道:「射灯对箭法要求极高,微臣也没料到这个小姑娘如此大胆,竟然冒出射灯的想法,是臣莽撞。」 言下之意,不是我莽撞,而是江令宛不自量力去射灯,误导了我,不是我的错。 「小姑娘年纪小,贪玩调皮很正常,敢射灯,勇气可嘉。卿出入朝堂,如此莽撞,实属不该,各罚俸半年。」 洪文帝给的惩罚很轻,可两位大人却狠狠地丢了一回脸。元宵赏灯,旁人都得了赏赐,或者得了御灯回家,他们两人却要受罚,接下来一整年都要被同僚嘲笑,升迁也别指望了。 两人悔不当初,这才发现江令宛身边站着明珠郡主,总算明白皇帝为何如此不喜了。 不敢怪皇帝,不敢怪陆明珠,两人就只好怪江令宛,这小姑娘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射灯呢,明知道射不中的,净会胡闹。 洪文帝站起身,从窗户朝下看:「此女很有勇气,猜灯谜赢灯不过是辅助,大家本末倒置,把射灯给忘了,等会把她叫上来,朕有重赏。让旁人看看,即便不能射中,敢于射灯,朕亦喜欢。」 肖公公应诺,萧湛却道:「臣却以为她不见得射不中,这么多年没人射灯,她既然敢,应该有几分真本事的。」 洪文帝诧异看萧湛一眼,笑道:「你看人一向很准,那朕便拭目以待了,若她当真射中,那便赏上加赏。」 这样一来,大家的情绪都被调动了,纷纷朝楼下看。 江令宛仰头瞄准五色七宝琉璃灯,修长的脖子,优雅的身姿,还有脸上投入的认真表情都十分好看。 儿郎们几乎要尖叫,啊,宛卿好勇敢,好厉害,拿箭的姿势太美了,想娶。 那些少女们则抱胸冷笑,一脸看好戏的神色,不自量力,痴心妄想,莫说只有三箭的机会,便是十箭、三十箭,她一定射不中。 既然她上赶着要丢人现眼,她们只消等着看笑话就好。 今年联考头名,元宵夜丢了个大脸,呵呵,想想就有趣。 陆明珠屏住呼吸,两眼放光,她知道江令宛箭术高,可是没想到她会高到这个地步,要知道得琉璃灯者,全是男子,从未有过女子。 今夜,历史将由宛姐儿改写! 砰砰砰,她心跳如雷,眼睛一眨不眨,生怕自己错过了这辉煌的瞬间。 「嗖」一声,箭破空而去,噌地一声响,众人眼睁睁看着那盏五色七宝琉璃灯应声而落,被底下等候已久的太监稳稳兜住。 死一般的沉寂之后,是雷鸣般的叫好声,那些视江令宛为女神的儿郎们,激动得珠泪盈眶,啊啊啊,宛卿好棒,我更爱她了,想为她死心塌地怎么办! 陆明珠激动地把江令宛搂住,又蹦又跳,喜得脸通红。 那些等着看江令宛出糗的少女们个个如丧考批,眼红的能滴出血来。 文武官员亦十分震惊,实在没想到这小姑娘一点点大,箭法竟如此了得。 「巾帼不让须眉,好!」洪文帝龙颜大悦,「叫她上来领赏。」 肖公公去了,笑呵呵传达了洪文帝的旨意,带着江令宛跟陆明珠上了钦安殿二楼。 二楼四面都是窗,洪文帝坐了视线最好的主位,身边围了好些勋贵大臣。萧湛也在,他穿了象牙白亮色锦缎直裰,惊才绝艳,英气勃勃,就像那盏五色七宝琉璃灯,压住了旁人的光芒。 江令宛一进门,他就冲江令宛微微点头,桃花眼深邃清亮,微微带笑。 有萧湛在,江令宛莫名就觉得很安心。 陆明珠匆匆行礼,跑到洪文身边,美滋滋地炫耀:「皇伯父,这就是我的宛姐儿,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她特意给江令宛换了华服,又给她戴了红宝石发簪,宛姐儿本就漂亮,被她这一打扮,更是美如仙女下凡尘。 「比你说的更好。」 江家这个小姑娘,帮他管着陆明珠,给他省了很多事,他身为陆明珠的家长,不能没有表示。原本就打算叫上来厚赏一番的,倒没想到她箭法如此了得。 「自数年前清华射灯之后,再无人一箭把灯射下了。朕本以为,以后再无人敢射灯了,不想今日有这般惊喜。箭法高超者当赏!昔日清华射灯,朕赏他龙舌,今日你巾帼不让须眉,朕也赏你一把好弓。」 洪文帝对肖公公道,「取凤鸣来。」 满场诧异。 凤鸣弓是先皇后宝弓,由已过世的制弓大手精心打造而成,弓身用的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紫杉,轻巧灵便,却刀枪不入,是天下擅射者梦寐以求的法宝。 凤鸣与龙舌本是一对,之前萧湛得了龙舌,很多人都在想,不知这凤鸣会花落谁家,大家俱盯着这几年新出头的青年俊彦,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得了宝贝。 大臣们都有些酸,可也觉得人家当之无愧,这样高超的箭法,又赶上元宵这个特殊的日子,皇帝龙颜大悦,能得此宝倒也正常了。 江令宛跪地谢恩,捧着凤鸣,两眼放光。 前世她眼馋主子的箭法,每日到主子面前请安问好,溜须拍马,坚持了数月才哄得主子教她射箭,等箭术小成了,又看中了主子珍藏的凤鸣,每天围着主子打转,故意在他面前把原来的弓弄坏,最终终于把凤鸣弄到了手。 今天凤鸣再次回到她身边,这可真是意外的惊喜! 有凤鸣在身边,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江令宛越看越喜欢,刚刚起身,然后又听到洪文帝的问话声:「你师从何人?」 哎呀。 江令宛心头一颤,又跪下了。 她的师父是摄政王慕容醒,如今化名水木先生经营着南北商行,可人家现在不认识自己啊。随口诌一个人? 不行,不行,万一洪文帝刨根问底,或者存了招贤纳士的想法,却找不到这个人,那便是欺君之罪!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江令宛吸了一口气,声音一如既往地清甜:「回皇上的话,臣女的箭法是跟萧家五舅舅学的。」 姓萧,排行第五,箭法高超,那只能是萧湛了。 洪文帝转头看萧湛:「清华,你收徒了?」 江令宛超紧张,虽然低了头,却偷偷看萧湛,眼巴巴,可怜兮兮地哀求,五舅舅,救我! 可是萧湛却根本不与她对视,根本没看到她求助地眼神,神色平静地站起来,拱手答话:「臣没收徒。」 v第二十六章[11.13] 啊! 江令宛快哭了,五舅舅,看我,快看我啊!这里有一个亟待你拯救的小可怜!你不能不管我。 萧湛声音低洌舒哑,缓缓道:「臣只是闲来无事指点了宛姐儿几次,是她天分高,又勤学苦练,功不在微臣。」 男人雍容矜贵,相貌俊美,桃花眼微微垂着,眼尾上翘,从侧面看过去,叫人心荡神摇。 江令宛看在眼中,只觉得五舅舅超棒,超厉害,宛若天神闪闪发光。 洪文帝就笑:「怪道今年联考会是这个小姑娘夺魁,原来名师出高徒。」 「清华箭法一流,又好为人师,便去六大书院任教吧,每天抽一个时辰,六大书院轮流教箭法,既可以传承箭术,又能替大齐培养人才,一举多得。」 洪文帝早就跟萧湛暗示过让他去六大书院教箭法了,他一直装傻充愣不答应,今天借着江令宛为由,萧湛想不答应都不行。 「臣遵旨。」 萧湛的箭法可是萧家独传的,洪文帝觊觎很久了。 如今可以发扬光大,用不了多久,大齐便会多出许多箭法高超之人,对皇帝而言,人才自然多多益善。 洪文帝心情大好,看江令宛越发顺眼:「朕方才说,你若能射下五色七宝琉璃灯,赏上加赏。你想要什么赏赐?」 江令宛没想过竟然还有赏,意外之喜太多了。 「臣女喜欢道学,仰慕冯敬南老先生的道法学识,若能进入道家学社,能跟冯老学习,便是圣上对臣女最大的恩赐。」 为了早日拜到主子门下,她通过萧湛进入南北商行内部,却一直没见到主子本人。为此,她跟萧湛提过几次,每次萧湛都刨根问底地审问她,萧湛太精明,她怕自己露馅,也就不敢再问萧湛,便派人盯着蓬岛瑶台与南北商行,可惜这么久过去了,她一丁点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 前世主子最喜欢看道家的书籍,提起冯敬南老先生十分尊敬,还说过冯老是他的授业恩师。 她便开始留心冯老,只是这位老人家不是在家中就是在道家学社,她根本没办法见到人。 没想到今天皇帝要给她这个赏赐,这是天降惊喜啊。 本来江令宛今晚的表现已经让文武官员震惊了,她提出赏赐之后,连萧湛都多看了她几眼。 洪文帝呵呵一笑:「如此好学,难怪能打败宁轩成为头名。冯老一定会喜欢你的。道家学社你只管去就是,朕会跟冯老说的。」 洪文帝心情很好,让众臣自行赏灯,他摆驾回宫去了。 陆明珠也走了,临走之前捧着五色七宝琉璃灯跟江令宛道谢:「我就知道宛姐儿最好。」 江令宛笑呵呵推她一把:「知道我好,以后就要加倍奉还。」 这个五色七宝琉璃灯,她也很喜欢啊,就这样给了陆明珠了,江令宛多看了几眼,有些不舍。不过一转眼又高兴起来,因为可以接近冯敬南老先生,用不了多久就能见到主子了,这是最大的收获,比琉璃灯还好。更何况还有凤鸣弓呢。 今晚进宫,她是最大的赢家。 萧湛见她眼巴巴盯着琉璃灯,知道她舍不得,本想去安慰她来着,没想到小姑娘一转眼又美滋滋地笑了。 「很高兴?」 听到萧湛的声音,江令宛就想起来,自己如今的快乐是建立的五舅舅的痛苦之上的。 他一向深居简出,如无必要,鲜少在人前出现。如今却因为她的缘故,每天都要去六大书院。还要把自己的绝学传授给旁人,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很生气。 自己笑成这个样子,五舅舅该不会以为自己在幸灾乐祸吧? 她抬头,正打算解释一番,萧湛已经抬腿下楼赏灯去了。江令宛追到楼下,还没看到萧湛,就被几个女孩子拦住了。 「江小姐,刚才是我不对,我有眼无珠,心胸狭窄,因为嫉妒你美貌、嫉妒你得了头名就使用卑鄙的手段欺负你,我错了,悔不当初,求你原谅我,不与我计较。」 是刚才挤她的小姐,她抓着江令宛衣袖,声音急急的,眼眶都红了。 另外几个拦江令宛的小姐也纷纷道歉,态度很诚恳,甚至还哭了。 不过是演戏罢了,她们的手段跟辛烟烟比起来实在不够看的,江令宛懒得理她们,随便敷衍了几句。 然后女孩子们就去找各自的父兄复命去了,她们来道歉,其实也是被逼的。 打发走了她们,江令宛便去找萧湛,远远看见萧湛站在亭子旁,身边站了几位官员正点头哈腰跟他说话。 「……下官有眼无珠,不知道那位江小姐是您的弟子,险些伤了江小姐,酿成大祸。下官自知有错,愿去两指。」 萧湛的权势他知道,萧湛得宠的程度,他也知道,他更知道萧湛的清冷不羁。 这般冷清之人,会指点一个女孩子箭术,为那个女孩子出头,说明那女孩子是他看重的。 他刚才却要对江令宛出手…… 与其等萧湛收拾他,不如他主动自断两指,说不定萧湛看在他态度诚恳的份上,会放他一马。 「不必了。」 萧湛朝旁边瞥了一眼,看到小姑娘站在灯笼下垫着脚朝他这边看,就笑了笑:「赵大人也说了,只是险些酿成大祸而已。」 赵武官聪明,没出手,他便放他一马。就算赵武官真出手了,他也可以将他的玉佩拦下来,总之,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了她。 所以,他的怒气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他萧湛是难缠冷酷、手段凌厉,却也不是滥伤无辜之辈。从前会要贪官污吏的手,那也是因为他们贪赃枉法、残害百姓,并不是因为私事。 赵武官太小瞧了他萧湛。 赵武官的确小瞧了萧湛的胸襟气度,他以为萧湛这是不满意,登时两腿发软,浑身打颤,要不是在宫里,他几乎要给萧湛跪下了。 「萧指挥使,下官……愿自断左臂,求指挥使给下官这个体面。」 他是武官,若是去掉整个右手,那就等于废人,去掉左臂,他还能使飞镖。 赵武官汗如雨下,抖若筛糠。 萧湛看着他,慢慢道:「赵大人若以为断了左臂便能自保,那就大错特错了。我萧湛看不上你的左臂。」 在赵武官战战兢兢如惊弓之鸟时,萧湛道:「不要手指,也不要左臂,我要赵家的飞镖经。」 飞镖经是赵家秘籍,是赵家世代传递的宝贝,从不外传过。 v第二十七章[11.13] 原来萧湛觊觎他赵家的飞镖经,怪不得他看上区区一条胳膊。 「明日,赵某亲自送到定国公府。」 赵武官失魂落魄而去,旁边其他几位官员都吓瘫了。 「有飞镖经足矣,你们的东西我萧湛看不上。」他看了众人一眼,就走了。 江令宛远远地跟着,等人越来越少,她才快步追上去,就小尾巴似的跟着他,一路上了萧湛的马车。 「五舅舅喝茶。」 她嬉皮笑脸、一脸谄媚,两眼一直盯着萧湛,窥探他脸色,看他究竟有没有生气。 精明中带着几分傻气,可爱又可怜。 萧湛接了茶盏,抿一口放下,伸手去揉她脑袋。 江令宛身子一扭,躲开了。 萧湛手还伸着,男人手臂修长,五指骨节分明,没有一丝赘肉,像玉雕师精心雕刻出来的珍品。 他淡淡笑,用眼神威胁:「宛姐儿?」 好吧。 江令宛没辙,心不甘情不愿地靠过去,主动用脑袋去顶那双精致修长的手。 男人手很大,五指微弯,掌心却很温暖,为了取悦他,江令宛主动顶了顶,晃了晃,蹭了蹭,然后觉得这感觉其实还不错,蛮舒服的哎。 小姑娘像个小狗一样拿头顶他,手心里暖暖的,痒痒的,萧湛心变软了,手越发温柔,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五舅舅!」 江令宛嘿嘿笑,脸颊上梨涡浅浅,甜美极了:「您不生气了吧?」 如果不是头上发髻乱了,闹哄哄像个小疯子的话,这甜美的模样不知要迷倒许多少少年郎。 萧湛端起茶盏,用喝茶来掩饰自己笑意:「这话该我问宛姐儿,宛姐儿不生气了吧?」 「咦?」江令宛眼睛瞪圆,黑白分明的双瞳无辜极了,「我何时生气了?五舅舅待我这么好,疼我,帮我,护着我,我敬爱您还不及,怎么会生您的气。这是谁在胡说八道,胡言乱语,挑拨我跟五舅舅感情?一定没安好心,五舅舅千万别信。」 萧湛拧眉:「没有旁人,是我自己觉得宛姐儿生我的气了,看来,是我想错了。」 「五舅舅怎么会错?」江令宛信誓旦旦道,「您一向英明神武,机智过人,怎么会错呢?如果有错,一定是我的错,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五舅舅误会了。您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跟宛姐儿计较,不会生宛姐儿的气的,对吧?」 真是个小机灵鬼。 萧湛点头:「嗯。」 江令宛松了一口气,甜甜笑了起来,头发乱乱的,像个小傻子。 萧湛直接让马车驶到棉花胡同,到了胡同口,江令宛刚要下车,就被他攥住手腕。 小傻子不明所以,侧目看着他,眼睛大大,波光潋滟。 萧湛握她玉腕的手松开,将她按在椅子上:「坐好。」 然后从桌下的匣子里拿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举到她面前。 江令宛凑近镜子,里头的小姑娘也凑近她,镜里镜外俱花颜,美得不得了。 不愧是小仙女,我果然很美丽。 心里美滋滋正想笑呢,然后一缕发丝掉下来,她退后一些看头发,就看到镜中小姑娘头顶鸡窝,笑得得意洋洋,一副天下我最美的傻样。 她脸一红,一把将镜子捂住,本能地去看萧湛有没有笑她。 萧湛还是那淡淡的温和神色,没有笑她,反而递给她一把梳子,跳下车,让她梳头。 五舅舅人可真好啊,都没有笑话她。 江令宛梳了头,打算下车感谢萧湛,撩起车帘,见男人背对着马车,没穿大氅,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两条腿修长笔直,十分好看。 他的手背在身后,手里拎着一盏璀璨夺目的灯笼,那灯笼色彩斑斓,流光溢彩,五色的琉璃晶莹剔透,把男人的手照得色彩瑰丽,光辉耀人。 听到动静,萧湛转过身来,把灯笼朝她面前递了递。 江令宛既惊且喜:「是送给我的吗?」 女孩子对这样漂亮的东西都没有抵抗力,今天在宫里,她把那盏五彩七宝琉璃灯送给陆明珠了,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琉璃灯了,没想到一会就看到了。 小姑娘惊喜极了,好像不敢相信似的,眼睛亮晶晶,酒窝娇媚媚,目光就没有从灯笼上移开过,手伸出来了,又有些不确定,想缩回去。 萧湛直接把灯笼塞她手里,让她拿着:「天不早了,回家去吧。」 江令宛这才相信是真的,拿着灯笼笑了起来:「谢谢五舅舅,灯笼我很喜欢。」 她是真喜欢呀,因为一个人夺了灯笼就不能参加第二次了,所以她心里是有些遗憾的。如今萧湛把灯笼给了她,她怎么能不高兴呢。 而且,这灯笼上还是小兔子,是她最喜欢的灯笼图案,比小猪猪还要可爱。 心里淡淡的失落一下子被满满的欢喜填充,她拿着灯笼乐呵呵地笑,冲萧湛挥挥手,美美地回家了。 小姑娘的眉眼弯弯,乐颠颠跑回家的模样像个小兔子,那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快乐是骗不了人的。 哄她高兴,他很有成就感。 她跑到家门口,进了院子,身影被门遮住了,萧湛才转身上车。 「去查,江家车夫不能驭马,跟宁家有没有关系。」 主子护短疼闺女,把三小姐看得跟眼珠子一般,不许旁人欺负了她一分一毫,青峰都看在眼里的,他早已习惯了。 天大地大,主子的小闺女最大,其他事可以等明天,这事今晚就得查。 青峰接了差事,忙去了。 v第二十八章[11.13] 第二天就把结果给查出来了:「……竟然真是宁轩这小子搞得鬼,他今天上午,竟然还给三小姐写了一封信。」 青峰十分不耻:「三小姐这么小,还是个孩子呢,宁轩竟然就把鬼主意打到三小姐身上了,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真是卑鄙无耻!」 萧湛:…… 青峰觉得主子看自己的眼神很凉,知道他是被宁轩气狠了,忙说:「三小姐还未及笄,他就动了心思,还是个人吗……」 「出去!」 青峰话头陡然止住,无不委屈地出去了,宁轩得罪了您,您冲我发什么火呢,唉。 …… 「小姐,又有信来了。」 江令宛刚用过早饭,门房就送了一封信来。 这已经是连续三天有信了,江令宛打眼在信封上一瞟,就让柳絮丢掉。 元宵过后第二天,宁轩邀她去茶楼,说有事情跟她说,江令宛当然不会去,没想到他倒是锲而不舍,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模样。 「以后再有宁轩来的书信,直接丢掉。」 柳絮应了,门房的嬷嬷来了:「小姐,有一位赵大人说有事要见您。」 赵大人? 江令宛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记得自己认识姓赵的大人啊。 来者是客,人家都到家里了,那就去见一见吧。 「将客人带到花厅,我一会就去。」 赵武将到了花厅,惭愧极了。 昨天上午,他去了萧家,把飞镖经送给了萧湛,这是赵家世代相传的宝贝,因为他却要流落外人之手,以后飞镖再不是他们赵家独有,他是赵家的千古罪人。 赵武将痛心疾首地奉上飞镖经,萧湛接了,然后当着他的面损毁。 赵武将心神俱震,呆了一会才明白萧湛根本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他说不生气,便是真的不生气。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萧湛怕他自寻短见,所以才说要飞镖经来安他的心。 飞镖经他奉上了,萧湛却毁了,他们之间一笔勾销,而萧湛却没有看到飞镖经里的内容,飞镖经依然是他们赵家独门绝技。 他惧怕萧湛,如今这怕里更添了敬畏。 难怪他十六岁就能出征两广,平定民乱,这样的胸襟智谋,他此生难及。 赵武将当场跪地,给萧湛磕了三个头,感恩而去。 萧湛不怪他,但他自己却不能原谅自己,回想那晚要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很下作。 所以,他今天来跟江令宛道歉,不是嘴上说道歉,而是捧着家传的另一件宝贝来的。 「……若非萧五爷阻拦,赵某当时或许就要伤了江小姐,冒失之处,望江小姐原谅。」 原来那晚竟然还发生了这么凶险了事。 幸好有五舅舅,否则她可能被人打烂了头都不知道谁干的。 江令宛看了赵武官一眼,然后去看他放在桌上的白玉茶壶,那壶通体雪白,晶莹透明,十分漂亮,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等拿在手中,她登时就知道,这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 「已故玉雕大师薛老的遗作,水上漂羊脂白玉茶壶。」 此壶不仅薄如蝉翼,轻若鸿毛,雕工精湛,若将它放在水中,它还能漂浮不沉底。当世只有两件,一件在萧家,一件在赵家,是不可多得的稀世珍宝。 这样珍贵的宝贝,赵武官竟然要送给自己,江令宛不想要。 赵武官却不容她拒绝:「我赵某心中有愧,若江小姐不收下,我此生难安。这玉壶我既然已经送出,断不会收回。江小姐是怕赵某不是真心吗?你若真不收,赵某便当这江小姐的面,将此玉壶砸碎!」 他说的全是真心话。 江令宛知道这样的武将是直性子,略一思忖就笑道:「既然赵武官割爱,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元宵夜的事情一笔勾销,赵武官不必放在心上了。」 赵武官心头一桩大事终于放下,对江令宛非常感激。 送走了赵武官,江令宛让竹枝把水上漂羊脂白玉茶壶包起来放进匣子里,让柳絮陪着出门,来到玲珑玉坊把玉壶交给梅雪娘。 梅雪娘惊喜交加,万万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宝贝,她爱玉雕成痴,一直心心念念想学着雕水上漂玉壶,却总是失败。 如今见到了真物,可以好好研究,如何能不惊喜? 江令宛见母亲喜欢,便觉得这个礼物收对了:「明天是顾表哥生辰,我去给他买个礼物,等会过来陪母亲还有宝儿吃饭。」 梅雪娘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了,笑道:「好,母亲做你最爱吃的菜。」 出了玲珑玉坊,江令宛便去了不远处的一家首饰铺,她想给顾金亭买一根簪子。因顾金亭穿着朴素,金玉发簪并不适合,江令宛就挑了一个木簪,让店小二取下来。 她长得漂亮,娇如红杏,甜似樱桃,一双大眼睛水波盈盈,让人看了还想看。服侍这样的客人,店小二很高兴,这样人比花娇的小姑娘跟他说话,就是不买他也乐意陪着。 江令宛拿了簪子看,根本没想到身后有人进来,站在一边看她。 这个人正是宁轩,他连送几封信,都没得到回应,便知道小姑娘还在生他的气,便让人在江家守着。 得知江令宛出门了,宁轩便追了过来,一进门正听到店小二在卖力推销:「姑娘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店里出的新款月影梅枝簪。这簪子雕工好,雕了月出云中的样式,簪身上刻着守得云开见月明,意头好。这簪还是用梅枝雕成的,取梅花香自苦寒来之意,送人都非常好。」 江令宛听到守得云开见月明这几个字,顿时心头一软。 前世,顾表哥守了她一辈子,这一世,的确要得见光明了。 她很喜欢这个簪子。 店小二笑着问:「姑娘若是送给长辈,我便用雕了松树的匣子,若是送给兄长,便用同根竹花样,姑娘要用哪个呢?」 这两个都不是江令宛需要的,她直接说:「我要用比翼鸟的匣子。」 v第二十九章[11.13] 「原来姑娘是要送给心上人,真不知哪家儿郎如此有福气,能得姑娘青睐。」店小二满脸笑容一面把木簪包起来,一边歆羡道。 宁轩走出首饰铺的时候,脸上是带着淡淡笑容的。 早在店小二说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他就知道,小姑娘这簪子是买给他的了。 她守了这么久,云已开,月已明。而梅是他最喜最爱的。 她会直接跟店小二说是送给心上人的,他更是欣喜,她一向如此大胆,就连这种事,都毫不遮掩。 而且她竟然也学会欲扬先抑,想送他礼物,之前却故意捉弄他,不理他,等他失落着急之时,再给他一个惊喜。 她一向是这样,想尽办法接近他,只是如今更聪明了些。 她这样用心,他自然也该给她一个惊喜。 宁轩去了另外一家首饰铺,挑了一个白玉嵌红碧玺双结如意钗。 钗很漂亮,碧玺红彤彤像小姑娘的唇,高兴的时候笑得弯弯,不悦的时候抿成一条线。他更喜欢看她笑的样子,娇娇甜甜惹人疼。 如意钗,如意,如意,一切自会让她如意。 宁轩将钗放入怀中,追着江令宛进了一个酒楼。 这酒楼烤鸭好吃,梅雪娘一直赞不绝口,江令宛点了烤鸭,告诉店小二打包外带,就在大堂桌子上坐下来等着。 然后就看到宁轩朝她走来了,男人身材挺拔,锦衣玉带,一走进来就吸引了很多目光。 她想装没看见也不可能,因为他是直奔她来的。 「同我来。」他对她说。 江令宛被他烦到了,看宁轩这个样子,是一定要帮江令媛的,自己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既然如此,那就跟他说清楚,让他死心。 管他提什么好处呢,她绝对不答应。 「你留在这里等烤鸭。」江令宛对柳絮说,「我很快就回来。」 酒楼的二层是雅间,宁轩进去坐了,手指先指了自己旁边,最终移了移,隔了一个位置,对江令宛说:「坐吧。」 他脸上还是从前那种内敛表情,可态度比昔日不知温和多少倍,倒有些像前世他们做夫妻时的模样了。 江令宛既佩服他对江令媛的痴心绝对,又对他的行为表示不齿。 前世他只是休了她,这一世为了江令媛,他连色相都肯出卖了,比前世更无耻更令人作呕了。 江令宛不动声色坐下了,那天她都那样对他了,他竟然还不收敛,她倒想看看,宁轩今天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只见宁轩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推到她面前,脸色很柔和:「看看喜不喜欢?」 宁轩脸上的伤还没完全好,额角下颌还有淡淡的淤青,这会子坐得近了,她才看见了。 对于他推过来的匣子,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冷眼看着,一动不动。 宁轩眉头微皱,察觉她的反应不对,这样的冷漠,倒像看陌生人,不、比陌生人还不如。 不过他很快释然。 她的机灵善变,他是领教过的,前一刻还娇滴滴羞答答,下一刻就翻脸不认人了。 宁轩笑了笑,把那匣子打开,捧了那白玉嵌红碧玺双结如意钗展示给她。 小姑娘都喜欢漂亮的首饰,这是他精挑细选的,她再能忍,此时也该破功了吧? 江令宛的确破功了! 脸上冷漠的表情没能维持住,因为她以为宁轩会拿出什么稀世珍宝来笼络她,就算不能跟水上漂羊脂白玉茶壶比,至少也是个能拿得出的东西吧,这个钗是挺漂亮的,可也只是普通货色啊,街边店能买很多,并不稀奇。宁轩想收买她,就用这破玩意儿? 她眼中有震惊、错愕、鄙视,唯独不见欢喜,宁轩仔细辨别,企图从她眼中看到一点点的喜悦,可惜没有,一点都没有。 到这个时候宁轩终于认识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江令宛好像并不喜欢他。 或者说,她不再喜欢他了。 这个结果太突然,宁轩变了脸色。 江令宛却没空跟他磨洋功,本来她想着,若宁轩拿了什么稀罕的物件,她绝不推迟,东西收了,但事绝对不办,气死他。 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拿这么个东西,简直是浪费她的时间! 江令宛摇摇头,起身走了,眼看着走到门口了,宁轩大步跨了过来。 「慢着。」 他挡住门,不让她走:「你买的那支簪,准备送给谁?」 送簪的对象,便是取他而代之的人。 宁轩从未像此刻这样恼怒过,他忍着心底翻滚的情绪,想要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江令宛立即反应过来,宁轩跟踪她了。 好个宁轩,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她当即就不客气了:「宁世子,你也是世家子弟,竟做出跟踪人这样的事。我买不买簪,要不要送人,送给谁,与你没有一文钱的干系。」 「我劝你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功夫了,我与江令媛,也就是你心心念念,矢志不渝的绾绾是生死仇敌,你想让我放过她,那是做梦!」 她冷冷一笑,眼角眉梢都闪烁着逼人的光芒:「江令媛这个人,我是不会饶恕的,你有手段尽管使出来,看看能不能让我屈服!」 她说完就走,宁轩脸上早已凝满寒霜。 原来她以为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江令媛。 原来她现在当真对他再无半点情意。 v第三十章[11.13] 宁轩目送她离开,目光沉沉看不见底,半晌,将那如意钗再次放进怀里。 …… 这事江令宛没放心上,她觉得话已经说清楚了,宁轩绝不会再来找她了,只怕他会找江伯臣,所以江令宛决定先给江伯臣提个醒,总之不会让江令媛如愿。 解决了这件事,她心情很不错,第二天高高兴兴地去给顾金亭庆生。 顾表哥今年整十八岁,不是整生辰,所以没大办。 他们母子俱是低调之人,但该有的礼仪不会少,两人寄居江家,一举一动都很谨慎,每个人都邀请到了。 这天一早,各房都派人送礼物过来了,只送了礼,没见人来贺。 顾太太很自责。 本来顾金亭说不过生日的,是她见儿子日夜攻读太辛苦,想让儿子松泛一下,所以才庆生的。没想到一个人都没有,清冷成这个样子。 「菜不要端上来了,就放在厨屋吧。」 他们母子两个,四个菜就足够了,实在不必那么多。 「母亲不急。」顾金亭拦住了丫鬟,扶顾太太坐下,拿了木锤给她敲腿,「再等等,客人总会来的。」 他嘴角含着笑,很期待的样子,顾太太心疼他孝顺,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没过一会,丫鬟喜气洋洋来报:「三小姐来了。」 「到哪里了?」顾金亭很高兴,丢了木锤,起身就朝门口走,脚步很快,顾太太还不及说什么,他人已经走出去了。 顾太太便也起身朝外走,有客来,她本该高兴,只是来的人江令宛,这份高兴就淡了许多。 人都走出院门口了,才远远看到顾金亭跟江令宛一起朝这边走。 顾太太皱眉,觉得丫鬟冒失,人还没到家门口呢,就着急麻慌地禀报,倒让顾金亭跑个大老远。 说起来,她上次见江令宛也是两年前了。她是寡妇,知道自己不吉利,等闲并不出门惹人厌,虽然许久未见江令宛,但关于她的事迹可没少听江令媛说。 这位三小姐是江家主母梅雪娘的心肝宝贝,梅雪娘在的时候,给她惯上了天,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把原配夫人留下来的二小姐江令媛欺负排挤得没地儿喘气,只有到她这里来的时候,才能稍稍快活一些。 后来梅雪娘行为不检点,离开了江家,这位三小姐便处处针对媛姐儿,又不知使了什么下作手段,把媛姐儿一个好端端的二小姐逼到了庵堂去了。 可怜媛姐儿没了母亲,被欺负到这步田地。 顾太太眼睛发酸,想着等顾金亭科举出头了,她立刻跟江家提亲,解救媛姐儿出苦海。 顾金亭跟江令宛有说有笑地来了,顾太太忙敛了心绪,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顾姑母好。」江令宛笑盈盈地请安,很是乖巧端庄。 顾太太惊诧于江令宛的美貌,两年前她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眨眼睛就变成千娇百媚的美人了。 「原来是三小姐,谢谢你来给阿亭庆生,快请进。」 顾金亭也看到顾太太眼中的惊艳了,心中顿生与有荣焉之情,宛表妹是最好最漂亮的,母亲自然会喜欢她。 「您叫宛表妹宛姐儿就行了,她又不是外人。」 顾金亭满面笑容,嘴角高高翘着,这话说得亲昵又随意,与平时谨慎端方的模样判若两人。 顾太太心里一惊,心里有了猜测,却强压住了,面上始终带着微笑,很听儿子的话:「好,宛姐儿,快请进,不用拘束。」 笑着招呼人进去,寻了个借口走开,把丫鬟叫过来问:「你如何得知三小姐是要到我们这里来的?」 她紧绷着面皮,眼神十分严肃,像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顾太太一向和气,很少有这样严厉的时候,丫鬟吓坏了,忙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今天一早,少爷就吩咐我在路边等着,说若是看到三小姐,立刻来回禀。」 顾太太本就猜到了,听了这话脸色越发难看,捏着帕子站了半晌。 回到厅堂的时候,看到顾金亭正陪着江令宛说话,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但顾金亭非常高兴,眼睛就没有从江令宛身上挪开过,不管江令宛说什么,他都点头笑,眼中的痴恋几乎要溢出来。 顾太太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养大的儿子,竟然会有对别的女人如此温柔的这一天。要知道从前江令媛过来时,他总是淡淡,从不见有什么反应的。 此时江令宛茶盏中的水没有了,顾金亭不等她说,就主动续上。 这在旁人眼中,只会觉得顾金亭知礼,待客热诚。可顾太太却觉得扎眼,再看江令宛那张漂亮的脸蛋,怎么看心里怎么不舒服。 借口腿疼,顾太太回了房,不一会顾金亭来了:「母亲,是腿疾犯了吗?」 「老毛病了,别大惊小怪的。」顾太太笑得慈爱,催儿子去陪客人,「别冷落了宛姐儿,让人笑话,我只是稍微有一点点不舒服,无妨的。」 顾金亭就从床边起身,说:「那母亲要是觉得不舒服,立刻跟我说,千万别撑着。」 他当真就走了,顾太太脑中嗡嗡响,脸色都变了。 她的儿子,一向最孝顺她,今天明知她身体不舒服,却将她丢下,去陪别的女人! 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顾金亭也没想过,当看到江令宛递过来的匣子时,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细长的梨花木匣子不过两指宽,上面雕着比翼鸟,他的心砰砰砰跳,几乎要跳出胸膛,心里有一千一万个猜测,那种甜蜜的猜测却让他不敢相信。 小心翼翼捧起匣子,他压着狂跳的心,轻声问她:「宛表妹,你知道这是什么鸟吗?」 他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期待,却又带了一丝惧怕。 他觉得她是知道的,但又怕她不知道,怕这一切只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那紧张的、期待的模样,让江令宛心酸又好笑,顾表哥啊,她的顾表哥。 「我知道,这是比翼鸟。」江令宛看着顾金亭,笑着说,「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那种鸟。」 要不是顾金亭问,她绝不会这么直白的说出口的,虽然脸上热辣辣,但心里却带了丝丝的甜。 她红了脸颊,笑望着他,顾金亭的脸比她红得更厉害,幸福来得太突然,他快乐,他兴奋,他觉得眩晕。 v第三十一章[11.20] 身体比想法更诚实,极度的喜悦之下,他将她抱进怀中:「宛表妹,谢谢你,我不会辜负你的。」 他身子微微颤抖,声音也带了哽咽,将她搂在怀中,越箍越紧。 江令宛一直觉得顾表哥很君子,没想到他会这么冒失,一开始被他吓了一跳,感受他微微发抖的身子后,心又软成一团。 她安静地靠在顾金亭怀中,听他心跳。 顾金亭却很快松开她:「我去看看饭菜熟了没。」然后,他便夺门而出,几乎是逃出去的。 虽然江令宛看不到他脸色如何,却能看到他僵硬的身姿、虚浮的脚步,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几天之后,内阁公布今年第一场经筵定在二月初七,此后每月初七、十七、二十七日为经筵日,翰林院饱学名仕、四大学社的大家轮流为讲师。 初七早饭过后,江令宛就进宫了,集贤殿已来了不少人,前面坐着有品级的官员,后面坐着勋贵子弟。 江令宛是唯一的女孩子,在元宵夜大出风头,又长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她一出现,就成了焦点。 前面的官员们还好,看两眼就把脸转过去了,可勋贵子弟年轻,其中有不少是倾慕江令宛的,宛卿就在身后,他们哪里能做得住?不时回头看江令宛,要么就是跟江令宛说话。 能参加经筵的人,俱是家中精挑细选推出来的,有没有才华先不说,至少是守礼知礼头脑清醒的。所以大家对宛卿那是发乎情,止乎礼,虽然一个个红着脸盯着人瞧,却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也就是问她有没有带笔墨纸砚,头一次来习不习惯。 江令宛也知道大家没有恶意,就笑着跟他们说话,他们也不贪心,听到江令宛回答了,就激动地转过身子去,压住心里嗷嗷叫的想法,喜欢得不知怎么才好。 所以,跟江令宛坐在同一排,中间隔了三个位子,却至始至终没跟江令宛说过一句话的人——宁轩,就显得格外清冷了。 他尝试跟江令宛说话,但江令宛只当没听见,根本不搭理他。 那天她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明白了,宁轩还阴魂不散,真是够够的。 那些勋贵子弟却能看出来宁轩对江令宛不一般,本来他们还担心宛卿会被宁贼所骗呢,后来发现,宛卿对宁贼厌恶极了,顿时拍手称快。 从前你对我爱答不理,今天我让你高攀不起。这样骄傲,这才是他们喜欢的宛卿呢。 宁贼,你就死了心吧! 宁轩眉头皱着,他终于意识到她跟从前不一样了,昔日那个骄纵纵眼里只有他的小姑娘,如今成为人见人爱受人追捧的宛卿,少年们见了她满脸堆笑,今天一早,她人还没到,少年们就争着抢着给她桌子上摆笔墨纸砚了。 他们宠着她,护着她,她什么都没说,他们就主动请缨,恨不能帮她将一切都弄得好好的。 所以,难怪她会对他如此厌恶、会觉得他喜欢的是江令媛了。 换做任何一个人,怕也会这么认为吧。 宁轩觉得他得把话跟她说清楚,明明白白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一个时辰后,经筵结束,趁着大家起身的功夫,宁轩迅速对江令宛低语:「在宫门口等我,我有话说。」 又有话说? 江令宛觉得自己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跟着人群一起出了集贤殿朝外走。 宁轩一直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江令宛也看见了。 她冷哼一声,宁轩若真敢纠缠,她不介意像上次那样让他丢脸挨打。 没走多远,海陵郡主就来了,她一脸笑意,小跑着到宁轩面前:「轩表哥,我们一起去皇后娘娘宫里吃午饭吧,御膳房今天上新菜了。」 「我今天有事,改天陪你。」宁轩对旁人很冷淡,但海陵郡主却是难得的和气。 海陵郡主却不依,拦着不让他走:「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事情再多,你也得吃饭。」 两人说话的功夫,江令宛已经走远了。 宁轩远远抬头看了一眼,又看看眼前噘着嘴娇蛮的海陵郡主,轻轻笑了笑:「陵陵乖,我真的有事,今天先欠着,过几天一定补给你,好不好?」 宁轩长得俊美,薄唇星眸,五官分明,这样一笑,俊美中更添风流。 海陵郡主一颗心扑在宁轩身上,宁轩对她还行,却一直若即若离,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对她笑,更不曾这样亲昵地喊她陵陵。 海陵郡主晕乎乎的,一颗心都化了,红着脸笑:「表哥你真有事,去忙就是了,我也并不是那种不懂事的。」 她脸上是羞涩地红,心里却甜甜的,等宁轩走远了,彻底看不到了,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宁轩出了宫门,并没有看到江令宛,知道她已经走了。 刚才被海陵郡主叫住,她一定也看到了。 与她约好了在门口说话,半道上却被其他人叫走,她怕是更不愿意理他了。 宁轩皱着眉,回到家中,脸色亦没有恢复。 第一天参加经筵,回来却是这个样子,宁澈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宁轩本不欲说,见堂兄面容饱满,神采飞扬,成亲后脸上的笑一天比一天多,心头微动:「若大嫂怀疑大哥心里喜欢的人不是她,大哥会怎么办?」 原来是感情上的事啊。 宁澈笑了:「我对你大嫂一见钟情,给她写信,这事你也是知道的。但是她以为我是调戏玩弄她,一直对我百般防备。直到我正式提出要娶她为妻,她才半信半疑、犹犹豫豫地回应我。」 「定下婚约之后,她才彻底相信我待她是真心,再不闪躲。对于女子来说,娶她为妻,给她婚姻,抵得过所有的海誓山盟。」 宁轩默了默:「我知道了。多谢大哥指点。」 宁澈见他眉头舒展开,神态很轻松,便知道他是想明白了,回了房,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妻子江令瑶:「你的想法成真了,阿轩怕是真的要娶你家三小姐为妻了。」 江令瑶惊喜交加,撑着腰站起来,迫不及待道:「我已过了三个月,胎坐稳了,刚好可以帮世子做媒提亲。」 宁澈忙伸手将她扶住:「你只管好好养胎吧,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们的宝贝儿就是最大的功臣。阿轩的亲事,不用你操心了,我看他那个样子,像是想自己去提亲。」 江令瑶一听就知道,上次闹了个乌龙,所以宁轩信不过自己了,有点小失落,不过很快又开心起来。 不管做不做媒人,她都是江令宛的堂姐,有这么一层关系,以后宁轩掌管了侯府,总不会亏待他们。 既然宁轩要自己提亲,那她就静待佳音好了。 v第三十二章[11.20] 她并没有等很久,约莫过了三四天,宁轩就去找江伯臣了。 永平侯世子亲自登门提亲,把江伯臣喜得眉飞色舞,当场就想答应,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我还要跟老夫人商量一下。」 「不过世子别急,最迟明天就给您回复。」 他真想答应啊,却临时想起江令宛前几天的警告,她说,如果宁轩来找他,不管宁轩要干什么,提什么要求,给什么好处,让他都不能答应,实在拿不定主意,也要问过她的意见之后才能决定。 按说提亲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由父母来决定就行,但江伯臣不是一般父亲,江令宛更不是一般的女儿,这对父女相处模式跟旁人家的父女不一样。 江伯臣被江令宛打脸太多次,坑了太多次,答应她的事,已经不敢不照做了,就怕这位小姑奶奶在什么地方挖个坑让他跳下去。 宁轩来之前也跟人打听了,若是不合适,人家会直说。说要考虑一下,其实只是含蓄而已,毕竟立刻答应显得太急切了。 「不急,多考虑几天也无妨。」 宁轩走后,江伯臣立刻就跑去找江令宛了,他等不及下人去把江令宛叫过来,自己跑到江令宛院中。 「宛姐儿!」 江伯臣脚步生风,一进院门就高声喊着江令宛的名字,待进了屋,见了江令宛,两只眼睛几乎要放出光来:「乖女儿,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能让父亲这么高兴,而且还是跟自己有关的? 江令宛狐疑,江伯臣喜形于色,嘴咧到了耳后根:「永平侯世子来提亲了!」 他说完就惊喜、期待地看着江令宛,等着她看欢天喜地的表情。 江令宛惊了一下,没想到宁轩竟然不顾海陵郡主在京城,敢直接跟江令媛提亲,可父亲喜从天降的眼神让她很奇怪。 这个时候,父亲不是应该去欢欢喜喜去庵堂把江令媛接回来的吗?这样看着她做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突然一个念头涌上了她的心头:「宁轩他是向谁提亲?」 江伯臣大笑:「宛姐儿,我的乖女儿,你这是欢喜得傻了吗?宁轩提亲的人,当然是你啊!」 江伯臣用「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的表情看着江令宛,一张脸笑成了花。 江令宛心想宁轩果然恶毒,先跟她提亲,将她竖成靶子给海陵郡主打,这样就能保护江令媛了。 还真是痴心呵。 不过,他休想得逞。 「父亲,这婚事你拒了吧,我不答应。」 「这婚事……什么?」江伯臣声音陡然拔高,不敢置信,「你说什么,要拒了?对方可是宁轩,堂堂永平侯世子,皇后娘娘的侄儿,你可知道,有多少女子哭着喊着……」 「不过是一介侯府世子而已,比皇子可差远了。」江令宛打断了江伯臣,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道,「父亲,我如今参加经筵,又得了皇上青眼,以后还怕没有好姻缘吗?您别忘了,有好几位皇子还没有正妃呢。」 江伯臣本来还想摆出父亲的款儿教训江令宛,一听这话,立刻把刚才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整个人都激动的发抖。 是啊,从前宛姐儿身份低,能嫁侯府世子已经了不得了,可现在的宛姐儿已经不是从前的宛姐儿了,侯世子算什么,天潢贵胄才是良配啊。 他江伯臣的女儿要才华有才华,要容貌有容貌,做皇子妃绰绰有余。 若是幸运,说不定还能做太子妃,做皇后。 江伯臣热血沸腾,越想越觉得女儿有母仪天下的气度,对着江令宛就笑得更慈爱了:「好,好,好,我女儿才貌双全志气高,为父自然依你,都依你。宁家的婚事,拒便拒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必担心,自有为父替你担着。」 江令宛莞尔一笑:「谢谢父亲。」 江伯臣满意而去,竹枝却有些担心:「小姐,若是老爷知道您是骗他的,该怎么办?」 毕竟哄得了一时,哄不了一世啊。到时候岂不是要掀起血雨腥风? 「不用哄一世,只要哄两年,让我安安稳稳从女学毕业就行了。」 母亲跟父亲和离的时候,就做过约定,她的婚事父亲是不能插手的,今天她本可以直接告诉父亲,他没资格管她的婚事。但那样一来,父亲一定会恼羞成怒,说不定会以不许她去女学读书来要挟她。 只要过了这两年,父亲就再没什么可以钳制她的,到时候顾表哥已经金榜题名了,她嫁给顾表哥,同时帮主子收集消息,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江伯臣动作很快,第二天亲自来到宁家,拒了亲事。 这个结果让宁轩震怒。 他跟她提亲,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瞒着宁皇后、瞒着海陵郡主,为了怕她受委屈,他提亲之前就跟洪文帝求了外放,洪文帝已经答应,成亲之后,他立刻带她走,绝不会让海陵或者宁皇后伤害她一丁点。 他什么都替她想到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提亲是他最大的诚意,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低头了,她还要怎么样呢? 然而片刻,他就恢复了世家子弟的那种矜贵:「江大人,可否告知本世子拒亲的原因?」 这一点江伯臣早就想好了,他满脸歉意道:「小女顽劣,配不上世子,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年纪尚幼,我想多留小女两年,十五及笄之前,暂不打算谈婚论嫁。」 她今年十三,还有两年及笄,他等得。 「江大人的话本世子记住了。」宁轩面色不改,眸中寒意逼人,「也希望江大人记着自己说过的话。」 也就是说,这两年内,江令宛若与旁人谈婚论嫁,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江伯臣自然连连点头,心里却想,跟旁人谈婚论嫁自然是不会的,不过皇子们并不是旁人啊。 三个月后,宁轩离京,出发前几天,他买下了江家隔壁的院子,留了几个得力的属下。 临走前,他吩咐:「留心江家的举动,特别是江家三小姐,一举一动皆报于我知晓。」 最后看一眼江宅,宁轩策马而去。 他走了,青峰的任务也完成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奉命监视宁轩,如今终于可以跟主子交差了。 「宁轩走之后,江家就来客人了,就是赵老大夫,好像是三小姐得罪了他,他是兴师问罪来的。」 这个赵老大夫之前还闯他们蓬岛瑶台,被黑仔追着咬,裤子都咬破了,那么大岁数的人了,被咬得捂着屁股跑,真是人间惨剧。 v第三十三章[11.20] 「唔。」萧湛颔首,表示知道了,让青峰去玉泉取些水来。 玉泉乃天下第一泉,泉水清冽爽口,因为纯粹杂质少,萧湛每月五天辟谷练内息功夫时,都会引用玉泉水。 就是这水在玉泉山上,是皇家用水,等闲人根本不能靠近。萧湛有权,出手又阔绰,每个月给玉泉皇家寺院捐一千两银子,主持和尚就笑呵呵地供水给他了。 本来定期供水,也不用青峰去取,后来某次江令宛过来,萧湛用玉泉水给她沏茶,她说好喝,从那以后,只要她来,萧湛就让青峰去打水来。 青峰挠头,三小姐没说来啊。 不过主子的话一向有道理,他只要去打水就行了。 等他打水回来,才坐下歇了一小会,江令宛就来了,不由对主子更加佩服了。 「五舅舅!」 江令宛来的时候,萧湛正在煮茶,红泥小火炉上咕嘟咕嘟冒着泡,萧湛一袭白衣,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坐。」 江令宛乖乖坐下,看萧湛沏茶。 等他沏好,她就端了一杯喝,一点没拿自己当外人:「五舅舅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这茶真香啊。」 一边喝一边看他脸色。 小姑娘咬着茶杯,眼珠子骨碌碌在他脸上打转,像个干坏事的小老鼠。 萧湛早猜到她的来意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也不算大事,就是有一件小事想找五舅舅帮忙。」江令宛放下茶盏,笑看着萧湛,「我想去蓬岛瑶台。」 她答应过赵爷爷,要待他去蓬岛瑶台的,如今双月椰又长出新的果子了,正是去岛上最好的时候。 若是她一个人去岛上,倒是轻车熟路,可带着赵爷爷,那就不行了。 所以,得来求五舅舅。 江令宛把原因说了,笑望萧湛,一脸讨好:「五舅舅,您也不想我食言而肥吧?」 从前对五舅舅她或许还有防备,可经过元宵夜,她就真的把他当亲舅舅了。 她跟他怄气,不理他,可五舅舅却不跟她一般见识,一直帮她,哪怕自己惹麻烦,也要护着她。 她的心也是肉长的,对萧湛的防备慢慢就没有了。 萧湛能感受到小姑娘的转变,心里很满足,声音很宠溺:「好。」 江令宛笑了:「五舅舅闭眼。」 她知道萧湛会答应她的,所以给他准备了一个惊喜来感谢他。 萧湛早看到她进门时有一只手背在伸后了,就算坐椅子上,也一直用背当着后面的东西,他装作不知道,听她的话阖上眼睛。 江令宛把礼物拿出来放桌上,见萧湛眼睛还闭着,睫毛修长,鼻梁高挺,皎似云中月,澄若玉山雪,惊才绝艳,好看极了。 她暗暗啧啧,五舅舅太好看了。 「好了,五舅舅,可以睁开眼睛了。」 萧湛睁眼,见桌上放着一个小食盒,心里涌起一个不美妙的猜测。 小姑娘却很高兴,一脸兴奋地把食盒打开了:「五舅舅看,这是什么。」 是糕点,是甜甜的,是五舅舅最爱吃的糕点。人生处处有惊喜,五舅舅,喜欢吗? 萧湛呵呵笑:「真是惊喜。」 萧湛捏起一块放入口中,状似享受,哄得小姑娘满意而去。 江令宛回到家,就笑着对赵老大夫说:「赵爷爷,都安排好了,我们明天就去蓬岛瑶台。」 赵老大夫斜着眼睛瞪她:「你这个坏丫头,鬼话连篇,我才不会信你。说了一日不去看双月椰不走,我便当真不走。」 上次被黑狗咬了好大一口,这回休想再糊弄他。 他下意识去摸屁股,江令宛又自责又想笑:「那您今晚歇在客房,我们明天用过早饭就出发。」 赵老大夫根本不相信,所以第二天早上,江令宛跟他说出门的时候,他还半信半疑呢,等坐上了船,他才激动地欢呼:「双月椰,看,那就是双月椰。」 船一靠岸他就迫不及待上了岛,然后听到汪汪汪一阵狗吠,大黑狗如狼似虎一般冲过来,赵老大夫捂着屁股拔腿就跑。 江令宛大喜,冲它招手:「黑仔,过来。」 黑仔这回根本没去管赵老大夫,它直奔江令宛而来,跑到她身边,高高立起身子,用前爪抱住了她的腰,像孩子般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不停哼哼,不停拿舌头舔舐她的脸,眼神委屈巴巴,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 上次答应很快就会来看它,没想到一别就快一年,黑仔长大了好多,却瘦了不少,肯定想她了。 「黑仔,乖黑仔。」 江令宛将黑仔搂在怀里,揉它的头,揉它的背,它情绪渐渐高涨,尾巴越竖越高,越摇越快,之前的失落很快就没有了。 江令宛这才松开手,让它站好,摸了摸它的头。 接下来这半天,黑仔亦步亦趋跟着她,两只眼睛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生怕她再次将它丢了。 赵老大夫在蓬岛瑶台住下来了,萧湛允许他住下来研究双月椰,只是不许他乱走。 江令宛却是要离开的,黑仔像个小尾巴紧紧跟着,等她准备上船时,它就用前爪抱她的腿,不让她离开。 江令宛也舍不得,但不得不走,就摸着它的头哄它:「黑仔乖,我过几天再来看你,好不好?」 黑仔不信,委屈巴巴看着她,不停哼哼,控诉她说话不算话。 江令宛哭笑不得:「对不起,上回是我骗了你,我下回不骗你了,你乖乖的,我很快就回来了。」 v第三十四章[11.20] 黑仔无可奈何,恋恋不舍松了她的腿,耳朵耷拉着爬在水边,目送她上船。 萧湛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黑仔一直这样趴着看了,原来它等的不是他,而是她。 「黑仔回去吧。」江令宛冲黑仔摆手,催它回去。 萧湛眼波闪了闪:「别院那边最近不太安生,若是有只狗看家护院,应该会好一些。」 江令宛笑着转头:「是啊,我觉得黑仔就挺合适的,要不五舅舅带它到别院去吧。」 这样她就能经常见到黑仔了。 就是不知道萧湛答应不答应。 萧湛只是笑,不回答,江令宛还以为没戏了,等到船快开的时候,萧湛才对黑仔招手,喊它上船。 大黑狗扑进了船,兴奋得汪汪叫。 江令宛搂着黑仔,心里很甜,黑仔是世上最好的狗狗,五舅舅也是世上最好的舅舅。 二月的京城春寒料峭,清晨太阳升起,鸟雀欢快的歌声一啼更比一啼响。 「顾表哥,等等我!」 随着一声娇莺般的呼唤,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从宅门内跑了出来。 少女穿着红色绣海棠绕领绕袖短袄,下身一袭蝶恋花新叶绿的云缎裙,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握,身段却并不干瘪,腰肢再朝上衣襟高耸,勾勒出少女的丰盈。 她快步走出来,脸上带着笑,明亮的双眼像一汪泉水,嫣红的嘴唇像新开的玫瑰,肌肤像雪一般晶莹剔透,整个人明媚娇艳,恰是初绽的牡丹。 这个少女正是江令宛,两年过去,十三岁的小姑娘已经长成十五岁的美人,比从前更美更甜更娇艳。 今日春闱开场,天才刚刚亮,顾金亭就出发要去贡院,正打算上车出发,没想到她来送他。 「怎么穿得这样少?」他忙迎上去,眉眼含笑,声音更是温柔,「不是说了不让送了吗,怎么又来了?」 他说着嗔怪的话,眼中的欢喜却是遮不住的,江令宛就笑问他:「原来顾表哥不想让我送呀?」 「我何时说不想让你送了?只是怕冻坏了你。」 宛表妹来了,她的心意他都知道。 顾金亭看她小脸红了,鼻尖也红了,漂亮得不像话,像多看几眼却舍不得她受冻:「快回去吧,外头冷。」 「别催啦,我把东西交给你就走。」 江令宛笑眯眯的把一个篮子递给顾金亭:「这里面是我亲手做的糕点,底下是给你吃的,最上面两块大的,你进场之前拿出来踩着踏过去,一定能步步高。」 步步糕,步步高,是宛表妹亲手做的。 顾金亭心潮涌动,微微低了头:「好,我听你的。」 到底是后来的顾尚书,容貌出众不说,竟丝毫不见紧张神色。 江令宛见他头上簪着她送的那根月影梅枝簪,却十分崭新,就知道他平时舍不得,只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才拿出来戴,不由心中一甜。 「好好考试,以后,会有更多的簪子,你每天轮流戴,就不用舍不得了。」 那时候,他已经把宛表妹娶回家了,他也要给宛表妹买很多钗,还要亲手给她戴上。 「我一定好好考试,这几天你在家等我,别担心。」 江令宛甜甜地笑:「我才不担心,今天下午我跟四婶去京郊庄子上去,要住十天才回来。」 「等十天后回来,我已经考完了,我一定会考出好成绩。」他催她:「快回去吧,我要走了。」 嘴上说走,脚却舍不得动,目送她回了宅门,他才上了马车。 春闱科考,他准备了两年多,早已成竹在胸。昨晚,他跟母亲说了想娶宛表妹的事,母亲一开始虽然不太赞成,可听他解释之后,也就同意了。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考完张榜,他就登门提亲。 顾金亭毫无负担赴考,却不知顾太太已经把江令宛给恨上了。 昨晚是靠前最后一晚,顾太太想着第二天考试需要精力充沛,就去催顾金亭睡觉,却没想到顾金亭跪了下来,跟她说,想要娶江令宛,等春闱出了结果就提亲,求她成全。 顾太太当时脑子都炸了,她知道顾金亭对江令宛有意,所以提起江令宛她总是冷冷的,就是为了告诉顾金亭,她不喜欢江令宛,这门亲事她不同意。 后来顾金亭果然不提了,她以为顾金亭知难而退了,就放了心,却没想到在考前一晚,顾金亭会求到她面前来。 她的儿子,她养了十九年,除了给亡夫与先祖磕头,从未跪过旁人,如今却为了江令宛,为了一个女人,跪着求她。 明知道她不喜欢江令宛,明知道她不同意,却还是把话挑明,还是来跪求。 他不是求她,而是逼她啊。 因为明天就是科考日了,为了这一天他十几年日夜苦读,她若是不答应,他心神不宁,十几年辛苦毁于一旦。 他拿自己的前程逼她答应。 她的儿子,最是懂礼知礼,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样的手段,来逼迫她这个母亲。 顾太太心痛如绞,却耐着性子说:「不是母亲不答应,而是三小姐一向受宠,我们家境贫寒,她又如何能看得上我们呢?亭哥儿,母亲知道你喜欢她,可你与她,门不当,户不对,贸然提亲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她拿帕子按住眼角,十分难过:「只怪你父亲去世太早,怪母亲没用护不住家业,要不然,你也不至于连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都不行。」 顾金亭当场就没再说话了,她以为自己的眼泪奏效了,不料顾金亭却说:「原来母亲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不答应我跟宛表妹的亲事的,我还以为母亲不喜欢宛表妹。」 「三小姐长得漂亮,又有才学,这样好的女孩儿,我怎么会不喜欢她呢?」顾太太叹息,「只是婚事,不是我们喜欢就行的啊。」 顾金亭握住顾太太的手,竟然笑了出来:「母亲不用担心,只管替我张罗,这门亲事宛表妹会答应的。」 他眼中笑意满满,一派成竹在胸。 顾太太脑中就涌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v第三十五章[11.20] 顾金亭笑望着母亲,脸渐渐就红了:「母亲,宛表妹已经答应嫁给我了。」 顾太太脑中轰隆隆响,一夜都没合眼。 这些事情江令宛并不知情,送了顾金亭之后,她回院收拾东西,就去看四夫人何娉芳。 何娉芳还在收拾,这一去就是十天,换洗衣裳,平时用的东西,林林总总带了一大堆。 欢哥儿一见到江令宛就噔噔噔跑过来:「三姐姐,今天去了庄子,我教你洑水。」 男娃儿已经六岁了,长得精壮可爱,虎头虎脑,每天精力旺盛,有使不完的劲儿,记性也好,到现在都没忘要教江令宛洑水的事。 何娉芳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你是男孩子,三姐姐是女孩子,男女有别,不能在一起洑水。」 男娃儿仰着头问母亲:「那五舅舅呢,他也不能跟三姐姐一起洑水吗?」 「也不能。」 欢哥儿有点失望,盯着何娉芳说:「母亲快点治好病,快点给我生个小弟弟,这样我就可以教小弟弟洑水了。」 何娉芳也是这样想的。 生了欢哥儿之后,她再没有怀上,欢哥儿一个娃太孤单,所以她叫了妇科圣手来调理身子,大夫说她宫寒,让她每个月泡十天的温泉。 江家没有温泉,但萧家有,还是萧湛名下的,所以何娉芳就带着欢哥儿、江令宛去泡温泉。 萧家的庄子布置得十分精美,后院专门盖了温泉房,外面看着与普通屋舍没有区别,内里却造了假山小桥,就连温泉池中间都安置着一座假山,在里面泡温泉,仿佛置身于自然山水之间,十分有趣。 屋顶上悬着许多珠帘,拉起来就是一个大温泉池,放下来又可以把池子隔成一个个小空间,这样泡温泉的时候,既能说话,又兼顾个人隐私。 欢哥儿占了一个池子,在里头扑腾来扑腾去地洑水,别提多高兴了。 何娉芳却记着大夫的叮嘱,他年纪小,不许他泡太久,让丫鬟们掐着时间,时间一到让人抱着欢哥儿上岸。 「宛姐儿你在这儿等我一会,我给欢哥儿穿了衣服就回来。若是口渴了想喝水,喊一声就有人送来,丫鬟们都在外面候着呢。」 江令宛拨开珠帘,笑盈盈地应声:「四婶只管去,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何娉芳顺着声音去看,脸猛然就是一红。 江令宛泡在水里,白皙的脸蛋带着潮红,微微张着小嘴呼吸,大眼睛雾蒙蒙的,像个无辜的妖精。她头发湿漉漉地垂下来,落在她雪白的臂膀上紧紧贴着,再往下是一抹傲人的丰盈,在水中若隐若现,中间的沟十分勾人。 她是知道江令宛的美貌的,却一直当她是小孩子,猛然见了她这个模样,顿时意识到,她养着的这个小女孩的确长大了,人大了,那个地方也大的惊人。 她想,等这一次泡温泉结束,她就得去找梅雪娘,姑娘大了,又生得这般美貌,得精挑细选一个好儿郎配她。 「主子,欢少爷他们泡好了,都上来了。」 丫鬟见欢哥儿何娉芳出来了,还以为他们都泡好了,就来回禀萧湛,萧湛便起身也去泡澡。 江令宛一个人在池子里泡着,水汽蒸腾,觉得像置身仙境,正美美地泡着,突然听到假山那边像是有人下水的声音。 她忙问:「是谁?」 萧湛才进温泉里,听到她警惕的声音顿时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江令宛还在。 「是我。」 萧湛的声音通过假山传过来,江令宛就松了一口气:「是五舅舅啊。」 她扒着池子,觉得很舒服,两条腿有以下没一下地拍水,「您也来泡温泉啊。」 京城的温泉大多是一个模式,一个大温泉,用假山或者其他屏障隔开,一分为二,一边给男人泡,一边给女人泡。 这样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彼此。 一家人分了男女泡着温泉说着话,也可以增进感情。 所以萧湛是看不到江令宛的,除非从假山上翻过去。 江令宛也并不担心萧湛会偷看,知道是萧湛之后就一边泡温泉,一边跟他说着话。 小姑娘泡了有一会了,声音懒懒的,尾音拖得老长,像一把小刷子挠的萧湛心头发痒。 假山那边不时有泼动水流的声音,萧湛没看到,却能想到她泡在水里洑水,两条腿蹬来蹬去,温泉水滑洗凝脂,妩媚动人娇无力。 感受到身边的变化,他觉得来泡温泉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凝神让自己不去想,身体渐渐恢复如常,他准备起身了:「宛姐儿,我先走了。」 「五舅舅,我好累,好困哦。」 江令宛感觉身子软绵绵,眼皮打架,一动都不想动,她也没听见萧湛说什么,只模模糊糊听到他好像说话了。 萧湛听她声音不对,意识到她可能是泡久了晕了,忙喊她名字:「宛姐儿,宛姐儿!」 连喊了两声都没听到回应,他便知事情不好,随手抓了见衣裳系在腰间,翻过了假山。 江令宛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无力地趴在池边,身子正顺着池子朝下落,若不是他来得及时一把搂住了她,她整个人都要没入水中。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萧湛抱着她从另一侧的门出去,将她放到床上,搂在怀中给她渡气。 小姑娘昏迷不醒,眼睛闭着,牙关也是闭着,他贴着她唇,强行渡气,却没什么效果。 不得不调整了姿势,将她搂得更紧一些,让她睡在他臂弯里,微微仰了头,他低头覆上去,撬开她贝齿,将丹田之气缓缓渡给她。 怀里的人身子不再僵硬,紧咬的牙关慢慢松了,呼吸缓缓正常,有温热的气息呼在他脸上,他才慢慢松开了她。 他用相同的方法给她喂水。 人在昏迷中,并不能自主吞咽,喂下去的水倒有大半流了出来,好在他有耐心,一口一口噙了喂给她。 喝好水之后,他将她放平,盖上被子。 床榻上,小姑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小口微微张着,呼吸平稳,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有了血色。 v第三十六章[11.20] 萧湛摸了摸她额头,上面已经没有虚汗了,知道自己该把手拿开了,却又舍不得。 这是他第一次离她这样近,近到他…… 刚才那种情况,他一心只想着她快点好起来,无暇想其他,可抱她时温香软玉在怀中的感觉,她睡在他臂弯仰着头一览无余的好身材,此时一点一滴在他的脑海中复苏。 萧湛的拇指在她脸颊摩挲了几下,轻轻拂过她的唇,低头,覆上去。 何娉芳回到温泉室,发现江令宛不在,问丫鬟也说没见着,就来问萧湛:「五郎,你见着宛姐儿了吗?」 萧湛的头发穿着家常衣裳,头发还湿着,脸上还有水汽。 许是刚刚泡过温泉的缘故,他眼睛比平时亮,白玉的脸颊上染了桃色,让他整个人如云霞锦缎,昳丽无双。 何娉芳看着就叹,这样俊美的人,喜欢他的女子不知凡几,他却对男女之情一点想法都没有。外祖母临终前最惦记的就是五郎的婚事了,还逼他跟何清雅定下婚事,结果还是不欢而散。 也不知什么样的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 「这孩子不知去哪儿了,我一转脸就找不着她了。」 萧湛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她在我这里。」 他指了指内室,垂了眼眸。 何娉芳就笑:「原来是到你这里来了,欢哥儿找她呢。」 她一边说一边掀帘子朝里走:「宛姐儿,欢哥儿……」 进入内室后,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萧湛仿若未觉,手指轻轻摩挲茶盏。 室内,江令宛躺在萧湛的床上,闭着双眼,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何娉芳说不上来为什么,就觉得有些不好,去摸摸她额头,知道她是泡温泉昏迷了,又掀掀被子,见她衣裳穿得好好的,就稍稍放了心。 但是一想到这是萧湛的床,一想到萧湛院中没有一个妇人,只有小厮青壮男仆,她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揣着这种复杂的心情,何娉芳出了内室,她先问:「宛姐儿她不要紧吧?」 当然是不要紧的。 如果真有什么不好,萧湛肯定叫大夫来了。 萧湛颔首:「她昏迷了,现在没事了。」 萧湛语气淡淡的,何娉芳还真拿不准是不是他把江令宛抱出来的。 「五郎,宛姐儿她是哪个仆妇抱过来的?」 萧湛摩挲茶盏的手停下,抬眸看她:「若是仆妇们抱宛姐儿出来,她此时应该在自己院中,而不是在我这里。」 「真的是你。」 跟何娉芳猜得一模一样。 「我这就让人把宛姐儿抱回去,这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萧湛的性子她知道,用看了人家身子就让他负责这样理由根本栓不住他。与其闹得不好看,还不如当做没发生过。 自己不说,他肯定也不会说,宛姐儿也不知道,这事就跟没发生过一样,宛姐儿也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嫁人。 就让这事烂在肚子里吧。 「表姐不问怎知,我不愿意负责呢。」 何娉芳看着萧湛,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表弟是没有笼头的马,娶妻生子那一套说教他根本不会听。 祖母临终前,他被迫答应与何清雅的婚事,后来因为皇长子的介入,婚事作罢。人人都知道萧湛被皇长子夺了妻,闹得满城风雨。 自那以后,他对自己的婚事就更不上心了,对女子更是避之不及。 听他的意思,他是要娶宛姐儿? 何娉芳脑海中突然涌出一个猜测:「五郎,你对宛姐儿……」 「对。」萧湛看着她点头,毫不避讳自己的心思,「我对宛姐儿就是你想的那样。」 何娉芳觉得自己太后知后觉了,当江令宛是孩子,便以为萧湛也当江令宛是孩子,从未朝那方面想过。 然而江令宛并不是孩子了,不说现在她已经及笄,就是两年前她刚刚跟萧湛认识的时候,也已经是个亭亭玉立、让很多少年爱慕的姑娘了。 这些年来,五郎身边从未有其他女孩子,只有一个宛姐儿,还是这么一个娇俏妩媚、明艳动人的女孩子。 五郎会动心,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下好了,五郎不用孑然一人,孤零零一辈子了。外祖母她老人家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何娉芳为表弟高兴,恨不能立刻把江令宛娶回家,早日生下一个胖娃娃来。毕竟五郎已经二十三了,像他这么大的男子,孩子都满地跑了。 「温泉不泡了,我明天就回家,为你提亲。」 江伯臣肯定会答应,梅雪娘那边她亲自去说,也没问题,这样看来,亲事简直是天作之合,毫无问题的。 「早日成亲,早日给欢哥儿添弟弟妹妹,到时候满屋都是孩子,大的领着小的跑,也不用你孤零零一个了。」 萧湛没想那么远,他是很喜欢江令宛,却从没想过生孩子这事,听何娉芳这么说,觉得一屋子小孩子,像她又像他,还挺让人憧憬的。 「提亲的事不急,现在还没到时候。等时机合适了,我会跟表姐说的。」 何娉芳也冷静下来了,这一切都是她美好的设想,宛姐儿一直把五郎当舅舅,若知道了五郎的心思,她会怎么想? 五郎守了宛姐儿这几年,又是头一回喜欢女孩子,是真上了心的。她想让五郎顺顺当当的娶妻,跟江令宛和和美美的,不希望江令宛抗拒。 v第三十七章[11.20] 何娉芳辗转反侧一夜,第二天起床时,眼底一片淤青。 萧嬷嬷还以为她是为生孩子的事情担忧:「夫人还年轻,孩子一定会有的。就算没有,不是还有欢哥儿吗?开枝散叶不用愁。还有三小姐,奴婢冷眼瞧着,她不是那种不知恩图报的,您待她这样好,她待您、待欢哥儿、待五舅爷都是自家人一般。这样看着,您虽然没有亲生女儿,但也算得上儿女双全了。所以,您尽管放宽心。」 「嬷嬷,不是为这事。」何娉芳忍了一夜,这时候有些忍不住了,叫了萧嬷嬷来身边坐:「是五郎,他有了属意的姑娘,想要求娶。」 萧嬷嬷眼睛一亮,没听她说完就激动地站起来了:「竟然是这样的喜事,难怪夫人一夜睡不着了,若是昨天让奴婢知道了,奴婢必然也睡不着的。」 萧嬷嬷惊喜交加,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欢天喜地道:「好了,五爷总算愿意娶妻了,太夫人她老人家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这真是咱们萧家最大的喜事。」 萧嬷嬷一时激动,浑然忘记何娉芳已经嫁到江家,连昔日旧称呼都喊出来了。 何娉芳忧道:「正因为五郎好不容易愿意娶妻,所以我才担心,怕对方不喜欢五郎,不愿意嫁。」 萧嬷嬷愣了一下,接着就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哎呦」地笑了:「我的夫人,您这可真是关心则乱了。」 「我们五爷是什么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我们五爷,就算从前不喜欢,只要见到我们五爷的人,也会立刻为五爷倾倒啊。五爷有多受女孩子喜欢,您难道还不知道吗?」 「从五爷十三岁开始,就桃花不断了,小姑娘们一拨又一拨朝五爷身上扑。当初与六小姐定亲,有多少姑娘肝肠寸断,后来退亲,又有多少姑娘欣喜若狂,不停登门提亲。就算这几年五爷深居简出了,提亲的人家也从来没断过啊。」 「远的不说,就说十小姐吧,最近一直想让您从中间牵线,几乎是一天一趟。昨天咱们来了别院,本以为不用跟她们纠缠了。没想到宋氏身边的婆子竟然追到别院来了,说无论如何要给您请安。这最近几年还没见着五爷呢,若是见着了,怕奴婢也打发不走她们了。」 萧嬷嬷丝毫不为这事担心,她反而觉得萧湛那边更重要:「一定得抓紧,万一五爷只是临时起意,突然反悔就不好了。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一定得趁热打铁,不给五爷反悔的机会。」 何娉芳越听越觉得萧嬷嬷说的有道理,从一开始她就设想江令宛不喜欢萧湛,可萧湛这么优秀,江令宛怎么会不喜欢呢? 说不定江令宛跟萧湛一样,早就爱慕萧湛,只是从未表现出来过。 也有可能是她从未朝那方面想过,所以没注意。 何娉芳想着想着就激动起来了,若论容貌,宛姐儿跟五郎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娇艳明媚,一个昳丽俊美,再登对不过了。 宛姐儿长得美,五郎会动心。可五郎也是万中无一的美男子,焉知宛姐儿没动情呢。 当初,宛姐儿对宁轩是很有好感的,可自打跟五郎接触了,就再也没有宁轩什么事了。 说不定,说不定她就是喜欢上五郎了。 得想个办法,试探试探宛姐儿的心意。 何娉芳心头一动,立刻就有了主意:「宋氏身边的人是怎么说的?还是要见面吗?」 宋氏是何娉芳的继母,她的亲生母亲萧氏生她的时候难产,何娉芳一生下来就被定国公太夫人抱到萧家养了,她跟继母宋氏根本没见过几次面。 至于继母所出的那几个弟弟妹妹,她更是印象模糊,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本来一直相安无事的,最近这两年,宋氏突然跟她热络了起来,她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对宋氏不远也不近,毕竟这是她父亲的续弦,她名义上的继母,她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这样过了一年多,宋氏真正的目的终于露出来了。 半年前,她跟何娉芳说,何家十小姐何婉如年纪不小了,想让何娉芳做媒,把何婉如嫁给萧湛。 何娉芳当时就拒绝了,萧湛的婚事她如何能做得了主呢。可是宋氏不死心,一直不停来求她,说不论如何也要让她安排,让何婉如跟萧湛见一面。 何娉芳一直拒绝,宋氏就一直纠缠,她身边的婆子几乎一天跑一趟,把何娉芳都快烦死了,她真不知道,宋氏怎么就那么大的毅力。 萧嬷嬷也被宋婆子烦得不行,提起来就没好话:「没说见面,送了一副十小姐的画像来,说请您无论如何也要把十小姐的画像送给五爷瞧一瞧。还说如果做正妻不行,做妾也是可以的。」 她撇了撇嘴,十分不齿:「亏她们有自知之明,知道以十小姐的身份做正妻是痴心妄想,就退而求其次做妾。若真给五爷做妾,十小姐的身份倒也配得上,只是十小姐与您到底是姐妹,她给五爷做了妾,您以后还怎么跟萧家走动?」 宋夫人为了荣华富贵,连脸皮都不要了,只考虑自己,从不替何娉芳考虑一丁点,还指望何娉芳能帮她,真是又贪又蠢又自私,萧嬷嬷这个下人都瞧她不起。 何娉芳笑道:「她这样如狗皮膏药一般缠着也不是办法,既然如此,那就让何十过来跟五郎见一面,让她死心。」 萧嬷嬷觉得这样也好,省得天天被纠缠。 何娉芳想,若是江令宛对萧湛有情意,何婉如一来就能看出来了。 就让何婉如来一趟,以后就不用宋氏天天登门了,也可以让她看看江令宛的心思。 早饭过后没多久,宋氏身边的婆子果然来了,萧嬷嬷把何聘芳的话转述了:「……明天让十小姐过来吧。」 宋婆子本以为会向前几次那样受到冷遇,没想到得了这么一句话,登时乐得发狂,飞一般跑回东莞伯府,跟宋氏报信去了。 「夫人,十小姐,大喜,大喜事!」 宋婆子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四姑奶奶说了,让十小姐明天去给萧五爷见见。」 「真的?」宋氏又惊又喜,盯着宋婆子问,「是真的吗?」 宋婆子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一般:「是真的,恭喜夫人,恭喜十小姐了。」 宋氏这才相信了,转头去看何婉如,眼中的喜意几乎要迸射出来:「我的儿,你的好日子要来了。昨儿才将画像送去,今天就说要见你,可见萧五爷是看上你了。」 何婉如脸上飞起一道红晕,低头抿嘴笑了。 两年前元宵夜,她遇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萧湛。 从前她以为那么优秀的男子只存在书中、存在幻想的梦中,没想到世上竟真有这样容貌昳丽、俊美无双的男子。 她只见了他一面,就对他魂牵梦萦,念念不忘。 但是她身份低,配不上萧湛。而且萧湛有心上人,就是她的六堂姐何清雅,就算六堂姐与萧湛退亲嫁给大皇子为良娣了,萧湛也依然忘不了她,迟迟不愿娶亲。 何婉如知道自己不该痴心妄想,便将这份感情默默藏在心底。 转机在元宵夜半个月后,六堂姐何清雅病了,她跟母亲一起进宫探病,见到了六堂姐何清雅。 当年六堂姐嫁进大皇子府时,她才九岁,五年过去了,她对六堂姐的印象很模糊,六堂姐对她也很陌生。 然而堂姐妹俩在见面的时候,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诧。 她们姐妹长得太像了,但说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都绝不会有人怀疑。 那一年她十四,回来之后,她就开始打听六堂姐的喜好,还将之前服侍六堂姐的人调到身边,模仿六堂姐的言行举止。 v第三十八章[11.20] 她也是温柔和软的美人儿,长得跟六堂姐很像,又刻意模仿,两年下来,便真的跟六堂姐一样,清雅如莲,温柔似水。 只要能跟萧湛在一起,她不介意做替身。做不了正妻,做妾她也愿意。 可是四姐不愿意帮她从中牵线,母亲许下很多好处,四姐就是不答应,她想给萧湛一个惊喜,所以迟迟不再人前露面。 但她又不愿意一直这样等下去,所以就将自己的画像送去了。 果然四姐见了画像就愿意让她跟萧湛见面了,只是不知这是四姐的意思,还是萧湛的意思。 何婉如想,大抵是萧湛的意思,因为四姐之前一直说做不了萧湛的主,这次点头,应该是萧湛也满意她,所以才叫她去的。 明天就能见到萧湛了,她真的很激动。而且,她还有一个小小的妄想,她还希望见到另外一个对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她真的没办法不去想,若能见到,能说上几句话,她此生都无憾了。 这一夜,何婉如怀着憧憬入眠。 萧家别院,江令宛也准备睡觉了。 她穿了浅色真丝寝衣,松了头发,靠在大引枕上,打算看完这一页书就睡觉。 「四夫人来了。」 听到竹叶通报,江令宛打算起身,何娉芳却笑着让她躺好:「别起来,头还晕不晕,我说几句话就走。」 江令宛泡温泉晕足足睡了两个时辰,萧湛跟何娉芳趁她未醒,又将人抱回温泉池,然后才喊人照顾江令宛。 除了何娉芳与萧湛之外,所有人都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就连江令宛也只知道自己晕了,是四婶发现了,中间那一段她根本不知情。 何娉芳让她好好休息,什么都别管。 江令宛就笑着说「那我就偷一次懒。」 何娉芳很疼她,她也爱跟何娉芳撒娇,这样说笑不是头一回,何娉芳看着却觉得很不一样。 小姑娘长得美,这会子披了头发,那种慵懒的娇看着让人喜欢。她被子只盖到腹部,再往上是姑娘家独有的饱满。 她的比旁人的更大些,不过两年,就这样玲珑有致了。 与五郎真的很般配。 何娉芳拉着她的手,把明天何婉如要来的事情跟她说:「是我娘家继妹,在家中排行十,名叫婉如。虽然是我继妹,但你也知道我几年都不回一次何家,除了老祖母,其他人都很陌生。婉如与你年岁相当,明天烦恼你替我招待她。」 何娉芳又道:「她明儿来,是给五郎相看的,你帮我看看她品行如何,能不能配得上五郎。」 江令宛微微惊诧,没想到萧湛竟然要跟人相亲。但同时她又很高兴,五舅舅既然愿意与人相亲,就说明他并不是如传闻中那样不近女色。 若是何家十小姐是个好姑娘,说不定能跟五舅舅喜结连理,生下孩子。如此一来,五舅舅的命运轨迹不就改变了吗? 江令宛就答应下来:「四婶你放心吧,我肯定好好招呼何家十小姐,绝不失礼。」她娇艳的脸庞上有甜甜的笑意,让人看着就高兴。 何娉芳见她如此,心里有些失望。 转头又觉得自己太心急了,横竖婉如要在这里住几天的,慢慢观察吧。 她笑道:「好,都交给你了。」 第二天上午,何婉如到了。 她十六七岁模样,身段清瘦,弱不胜衣,上身穿着玉白色的水袖衫,下身穿着月白色的罗裙,通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只有头上簪了一个小小的丁香花玉簪。 整个人温温柔柔,像水中亭亭玉立的青莲。 何娉芳跟萧嬷嬷都怔了一下,没想到何婉如竟然跟何家六小姐何清雅这么相似。 「婉如见过四姐。」何婉如容貌淡雅,眉眼温柔,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浅,脸微微有些红。 四姐跟萧嬷嬷一定也觉得她像六堂姐,萧湛应该也会这样想。 她应该能留在萧湛身边的吧。 何娉芳很快就恢复如常,笑着让何婉如坐,并把江令宛介绍给她:「这是欢哥儿三姐姐,宛姐儿,你们年岁相当,这几天让宛姐儿陪着你玩。」 何婉如好激动啊,心砰砰砰跳个不止。 其实一进门的时候,她就看到四姐身边坐着一个人了,她不敢转头去看,只用眼角瞥到一抹裙边。 她猜到是她,却又不敢相信,上天对她太眷顾了,让她在这里遇到了宛卿小妹妹。 何婉如告诉自己要冷静,她按捺住激动去看江令宛,冲她柔柔一笑,脸红了,是羞的也是激动的。 两年前,宫中元宵夜宴,她陪表姐一起猜谜抢灯,表姐占据了最好的位子,一切都很好,后来宛卿来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表姐很生气,指挥大家挤宛卿,她当时也帮着挤了。 后来宛卿拿箭对着她们,表姐被吓晕了,还便溺了。 表姐不知道后来的事,她却亲眼看到宛卿那晚有多威风多飒爽,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比她还小一两岁,娇娇软软的容貌,眼中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她是天上明亮的月,玉盘中的珍珠,明亮耀眼,遮住了所有人的光芒。 她从未见过那样好看那样潇洒的女孩子,怪不得大家都叫她宛卿,怪不得大家喜欢她。 她也好喜欢宛卿小妹妹啊,她也想宛卿对她笑。 后来别人跟宛卿道歉,她被表姐拉着出了宫,这件事她愧疚了很久,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她。 等会她跟宛卿说话,她会搭理自己吗? 何婉如捏着帕子,有点小紧张。 不一会,何娉芳走了,让江令宛陪何婉如说话。 屋里只有她们俩了,何婉如想跟江令宛说话又不敢,但是能跟宛卿坐在一起又很激动,就时不时偷看她。 何婉如这个样子,让江令宛很想笑。 v第三十九章[11.20] 喜欢她的儿郎有很多,可这样娇软的姑娘喜欢她,她还是头一次遇到,心里温暖,她忍不住对何婉如笑了笑。 何婉如的脸立刻红了,激动地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捏着帕子,又高兴,又不安:「宛卿,对不起,我从前不懂事,伤害了你,你能原谅我吗?」 江令宛讶然,她不记得自己跟何婉如有来往啊。 何婉如一直盯着她,见她想不起自己了,有些失落:「我叫何婉如,那年元宵夜宴,我……我跟人家一起挤你。」 她惭愧的不得了,眼圈都红了,她伤害了宛卿,十恶不赦,竟然还指望宛卿跟自己做朋友,简直异想天开。 何婉如很难过。 原来是这件事,江令宛笑了笑:「那件事我已经忘了,你也没有挤到我,你也别放心上了。」 何婉如瞬间开心,眼睛要冒星星,宛卿小妹妹笑起来好好看,说话好温柔,声音好好听,我好喜欢。 啊啊啊,好激动。 忍住,忍住,不能失礼,不能吓到宛卿小妹妹。 啊啊啊,但是好难,忍不住,不忍了。 何婉如站起来,一把将江令宛给抱住了。 江令宛呆住,人也僵了,过一会又笑,拍了拍何婉如的背:「好了,放开吧。」 何婉如快哭了,啊啊啊,我抱到宛卿小妹妹了,她好软,腰好细,抱着好舒服。 无数人的梦想啊,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实现了,我好幸福,死而无憾了。 松开江令宛,何婉如还沉浸在幸福的粉红泡泡之中,脑子里晕乎乎的,又想好不容易见到宛卿了,怎么能空着手? 她转身回房拿礼物去了。 柳絮在一旁忍笑,这会子忍不住了:「何家十小姐看您的眼神,比顾表少爷看您时还火辣,终于抱到您了,高兴坏了。」 抱完就跑,还真的跟顾金亭一样。看来她一时半会不会出来了:「走吧,我们回房。」 江令宛回房大约半个时辰,何婉如来了。 她换了一身衣裳,桃红色的小袄,粉白色褙子,梳了瑶台髻,头上戴了珍珠发箍,站在门口敲门:「宛卿,我能进来吗?」 江令宛只当没看见她的打扮,柳絮跟竹叶却惊呆了,这么短的时间,何家十小姐是从哪里找到跟小姐一模一样的衣服的啊。 发型也一样,头上的珍珠发箍也差不多,不看面容,还真有点像小姐的影子。 何婉如未语先笑,两眼冒星星,把一根簪子递给江令宛:「送给你。」 那是一根红色的水晶簪,红水晶色泽浓郁娇艳,流光溢彩,非常好看。若是簪在头上,一定十分漂亮。 何婉如回房后,把自己带来的首饰翻了个底朝天,她是清淡如莲的那种姑娘,首饰也是素色,很少有亮晶晶的首饰。 但是宛卿喜欢亮晶晶的啊,那种素色的发簪手镯怎么能拿得出手? 幸好临行前奶娘给她塞了这个红水晶簪,否则她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以后要多买这种亮晶晶的首饰,遇到宛卿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捉襟见肘了。 这个簪子是她最闪最亮的东西了,希望宛卿别嫌弃,能收下她的心意,呜呜,好紧张。 江令宛的确很喜欢漂亮的、闪闪发光的东西,但是这个红水晶簪挺贵重的,她其实不想收。 但何婉如眼巴巴看着她,一副自己不收她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江令宛就把水晶接了过来,打算还她一个价值差不多的礼物。 人还没转身呢,又被何婉如抱住了:「宛卿,你放心,我下次来一定给你带银子。」 她喜欢银子,喜欢钱,这喜好被那些喜欢她的人打听得一清二楚,江令宛挺无奈的,旁人的小姑娘收到的礼物都是花啊,粉啊,画啊,她收到的就是钱钱钱。 你能想象出门一趟,转头发现自己马车上被人偷偷放了银子的那种感受吗? 第一次收到一大包,要不是有书信,江令宛还以为哪个盗贼要借自己马车销脏呢。 「多谢。」江令宛道谢,「银子不必了。」 何婉如泫然欲泣:「宛卿不喜欢我吗?」 江令宛冤枉:「没有啊。」 何婉如泪眼迷蒙,快哽咽了:「那为什么宛卿接受别人的银子,不接受婉如的?」 她受气小媳妇模样,仿佛江令宛是个负心汉。 江令宛:…… 「因为我很喜欢你,所以舍不得你破费。」 宛卿喜欢我! 何婉如再次把她抱住:「宛卿,我也喜欢你,你别心疼我,我有很多银子,我都给你。」 柳絮跟竹枝笑得肚子疼,没办法就跑到门外笑。 「小姐说,喜欢她的人都是理智的、得体的、发乎情、止乎礼的,今天可算让她遇到一个不理智的人了。」 柳絮捂着肚子说:「我从前想过,若有人对小姐无礼,我必然狠狠教训他,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个姑娘家,我舍不得下手啊。」 自家小姐被人缠上了,俩人没有一丁点担心,还有点幸灾乐祸怎么破? 接下来,何婉如就待着江令宛身边不走了,吃饭也跟她一起,吃过饭就来她房里,江令宛去哪,她就去哪。 江令宛觉得她很像……黑仔。 到了晚上,她总算走了,江令宛铺好了床准备睡觉,何婉如抱着被子来了。 v第四十章[11.20] 她要跟亲亲宛卿睡一起。 这回江令宛不答应了,好说歹说把她劝走了。 晚上,何娉芳来问江令宛,何婉如怎么样。 「很热情、很好相处、嘴很甜。」 江令宛用了三个很字来表达,见到她就要抱抱,抱一下不满意,不停要抱抱,简直热情如火。 不需要怎么招待,她会亦步亦趋跟着自己,一直星星眼看着自己,哪怕半天不搭理她,她也不生气,实在太好相处了。 至于嘴甜就更不用说了,时时刻刻看着她,时时刻刻准备夸她,宛卿真好,宛卿真美,宛卿好可爱,声音好好听,好聪明,好棒…… 总是各种夸,各种赞美,要不是江令宛脸皮厚,还真招架不住。 何聘芳觉得不对啊,何婉如面对她的时候很温柔、很清淡、话也很少,只是抿着嘴笑,热情?嘴甜?真的吗? 「明天五郎就来了,等他们见了面再说吧。」 何婉如痴慕五郎几年,连送画像这种露骨的事都做出来了,明天见了五郎,她一定会好好在五郎面前表现。 看着另外一个女孩儿在五郎左右,宛姐儿怕是要醋了。 …… 第二天,早饭过后,江令宛主动邀何婉如去园子里逛一逛,希望园子里的景色能吸引到何婉如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在时时刻刻盯着自己了。 这个邀请又让何婉如感动了,跨着江令宛的胳膊出门了。 没错,她现在不满足于拥抱了,跨着江令宛的胳膊,恨不能做她身上的玉佩挂件,时时刻刻不分开。 萧家别院清幽雅致,时值初春,微风和煦,莺鸟恰恰。 两位少女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做了一模一样的打扮,一个明媚娇艳,一个秀丽清雅,是这园中最美的两朵花。 两人一边赏景,一边说话,正走着,突然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成年男子。 他穿着宝蓝色家常道袍,身材高大,风姿清奇,俊美的脸上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看人时漫不经心却能把人的魂都勾走。 「小姐,是萧五爷!」 何婉如的丫鬟十分激动,竟然忘记尊卑抓住了何婉如的胳膊。 何婉如这两天陪着她的宛卿,早把来别院的目的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直到看到萧湛,才想起来自己是来给萧湛相看的。 她脸上飞上一抹云霞,羞得底下了头,紧张的抓住了江令宛的手。 江令宛被她打败了,你要相看的对象来了,你抓我的手干嘛,快去跟五舅舅说话啊。 「小姐,快去啊。」何婉如的丫鬟也催她。 何婉如红着脸小声答应,嘴上说好,脚却站着不动。 她害羞了。微微低头,恰是一朵温柔的水莲。 江令宛看着都觉得心动。 耽误了一小会,萧湛已经走远了。 何婉如还在这儿满面娇羞呢。 她的丫鬟恨铁不成钢:「小姐,你刚才怎么不去?」 何婉如那个乐呀,哈哈,哈哈,我抓到宛卿的手啦,好软,好小,掌心里有薄薄的茧子,是练箭磨出来的吧。 啊,宛卿小妹妹好用功,好努力啊,人家小姑娘在父母身边撒娇,她却辛苦练剑。越来越喜欢她了。 何婉如抓着江令宛的手不松,至于萧湛什么的,完全想不起来了好嘛。 相看什么的,哪有跟宛卿手拉手逛园子好玩啊。 她要跟宛卿在一起,让宛卿小妹妹喜欢她,留她在园子里长住。等以后她们离开园子里,也能经常去宛卿家里玩。 啊啊啊,想想就好激动。 …… 何娉芳问萧嬷嬷:「园子那边的人怎么说,他们见着面了吗?」 「好像见着了,五爷从那边过,十小姐看到五爷了,但是没上前,只红着脸拉着四小姐的手,约莫是害羞了。」 何娉芳倒有些不忍了:「昨天我跟婉如说话才知道,她恋慕了五郎好几年了,是真心恋慕的。她说了,一日不见五郎,她就一日不死心。我从前还以为她是要攀附富贵,没曾想她竟然这样痴情。」 设局让这样痴情的小姑娘试探江令宛,她挺自责的。 萧嬷嬷却跟她看法不同:「若不让她见五爷,她一直这样痴痴的等,反而不好。与其让她心存希望,倒不如让她跟五爷见面,让她死心,这样对她反而好。」 何娉芳想了一会,叹息:「那下午让她跟五郎见一面吧,事情结束后,她要是愿意,我给她保媒,保管给她说一门靠谱的亲事。」 萧嬷嬷去跟何婉如说,下午要在园子里赏花玩投壶,何婉如高兴的很。她投壶很一般,平时也不喜欢玩,但宛卿小妹妹射箭好,投壶一定也很棒,她要让宛卿小妹妹手把手教她。 萧嬷嬷一走她就忙活开了,跑去问江令宛下午穿什么样的衣裳,她想跟江令宛穿一样的。 江令宛说:「我们下午赏花,我不想夺了花的颜色,所以我要穿绿色的窄袖衫,投壶的时候也利索。」 何婉如没有绿色的衣裳,她浅色系的衣裳多,昨天那件桃红色小袄是唯一的亮色衣裳了。 不能跟宛卿穿一样的衣裳,赏花还有什么意思啊。 何婉如星星眼劝江令宛:「换一件好不好,你换月白色的衣裳吧,我给你钱。」 江令宛:…… 我看起来那么爱财吗? v第四十一章[11.27] 「我没有月白色的衣裳,我觉得绿色就挺好的。」江令宛狠狠心,拒绝了。 何婉如委屈的目光看得她脑门疼。 这个十小姐,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何婉如超委屈超难过,回到自己房觉得不开心,她容貌清丽,一脸忧愁,就有了丁香花的惆怅。 她的丫鬟也没辙了。 「小姐,今天下午赏花投壶不过是个借口,四小姐请您去其实有更重要的事。」 何婉如怏怏的:「什么重要的事?」 什么事也没有宛卿小妹妹重要啊。 丫鬟:…… 「是要见萧五爷了啊。」丫鬟喜滋滋道,「您不是一直想见萧五爷的吗?」 何婉如脸上的忧郁这才散了,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是啊,瞧我,都忘了,今天要跟萧五爷见面了。」 丫鬟见她想起正事了,就笑着说:「今天下午您要跟萧五爷相看,若是再穿跟江小姐一样的衣裳就不合适了,江小姐容貌出众,她为了不夺您的风头,故意穿了显老气的绿色。她都是为了您好。」 何婉如高兴了:「宛卿小妹妹人这么好,怎么会不愿意跟我穿一样的衣裳呢,原来是这个原因。她真好啊,又漂亮,又善解人意。那我不能辜负她的一片心意,我就穿月白色的衣裳吧,我也穿窄袖衫。」好跟宛卿小妹妹一起玩投壶。 午休之后,丫鬟给她上妆,何婉如就说梳一个简单的。 自家小姐清淡温柔,适合简单的发饰,太复杂了反而不好。 何婉如想的却是,简单的发饰玩投壶的时候才不会累赘。 主仆二人都挺高兴的,打扮好以后去园子里。 何娉芳跟江令宛已经在亭子里了,亭外的空地上,萧湛带着欢哥儿玩投壶。 江令宛果然穿了绿色的窄袖小袄,何婉如看着就觉得宛卿小妹妹真漂亮,穿了这么老气的绿色还是美。虽然是小袄,但宛卿小妹妹丝毫不显笨拙,腰肢细细的,胸脯鼓鼓的,抱着特别舒服,特别柔软。 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蹭过宛卿小妹妹胸部的人,想想就美。 何娉芳见何婉如来了,没朝萧湛那边看,脸却红红的,很乖巧很羞涩的模样,就招招手让她过来。 何婉如来了之后,就在江令宛旁边坐下了,冲江令宛浅浅地笑。 人前她不敢太放肆,怕宛卿不喜欢。虽然想抱想跟宛卿说话,还是忍忍吧,忍到没人的时候就行啦。 何娉芳就觉得何婉如乖巧懂事,心里疼她,就说:「宛姐儿带着婉如去玩投壶吧。」 今天之后,就告诉婉如五郎不喜欢她,她没了念想,自己再给她说一门好亲事。 何婉如正等着这句话呢,主动携了江令宛的手,两人朝萧湛边走去了。 何娉芳就笑:「宛姐儿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婉如这么羞涩腼腆都喜欢跟她玩。」 萧嬷嬷还不知道萧湛喜欢江令宛呢,就笑着说:「三小姐这张闭月羞花的脸,奴婢都爱,更何况其他人呢。」 阳光很好,小姑娘的脸比这春日的景色还明媚,让人看了就欢喜。 两个小姑娘站在一起,是两种不一样的美,把园子里的花都比下去了。 此时萧湛正鼓励欢哥儿投壶。 何婉如牵着江令宛的手,温柔地说:「宛姐儿,你教我投壶好不好?」 江令宛也来了兴致,就拿了箭教她,让她站好,目光平视,手放平。 萧湛就在一旁看她教学。 小姑娘长大了,都能教别人了,有模有样的。他正看着呢,突然江令宛对他说:「五舅舅来教吧,正好我也学学。」 她不由分说,把箭递给萧湛,牵了欢哥儿的手在一旁给何婉如加油。 萧湛不想落她的面子,十小姐也是表姐的妹妹,他就站在一旁指点她,一直与何婉如保持距离。 他是不能跟女主有肢体接触的。 何婉如一心想投好,表现给宛卿小妹妹看,可是在萧湛的指点下,连投了好几次,都没中,就不高兴了。 宛卿小妹妹手把手教她,亲自给她扶正手,又温柔又细致,她一投就中了。萧湛一来,她就投不中了。 而且萧湛冷冰冰的,眼神也冷,声音也冷,一点也没有宛卿好。 因为萧湛,宛卿不跟自己穿一样的衣裳;因为萧湛,宛卿不教自己投壶了。 何婉如就有点不喜欢萧湛了,也不想跟他学投壶了。 她其实很喜欢宛卿射箭的样子,又漂亮又潇洒,她就对江令宛说:「不如你来投,给我打个样。」 「好。」江令宛答应了。 何婉如好开心,啊啊啊,宛卿要投壶啦。 我要给宛卿递箭,做宛卿的小跟班。 不过她慢了一步,萧湛已经把箭递给江令宛了。 何婉如看了萧湛一眼,觉得在宛卿面前表现的机会被抢走了。 不过她很快就不去想这些了,因为江令宛开始投壶了。 午后阳光暖融融,宛卿明媚娇艳,眼神专注,嗖地一下,正中壶心。 紧跟着,她一连投了十下,十下都中了。 宛卿小妹妹好棒! v第四十二章[11.27] 我越来越喜欢了! 何婉如激动的不得了,各种夸赞的话正要说出口,就听到萧湛说:「很好,比我想的还要好,下次可以尝试更难的花样,一定难不倒你的。」 又一次被抢了先机,何婉如抿了抿嘴,在原地站了一会,她走上前,拿了帕子给江令宛擦汗。 「瞧你,额头鼻尖都出汗了。累不累?」 她温温柔柔的,举止温柔,语气中有一种刻意的亲昵。 江令宛习惯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了,也没打断她,由着她擦了,摇摇头:「不累。」 何婉如很高兴,毕竟宛卿小妹妹乖乖的让她照顾,这让她很有成就感。 把帕子装起来,她牵了江令宛的手:「投壶没什么好玩的,我们去赏花吧。」 她是客人,江令宛负责招待她,肯定要尊重的客人的意见,就去赏花了。 两人手拉手走了,何婉如就侧着头跟江令宛说话,若无其事回头瞥了一眼萧湛,眼中有胜利者的那种小得意。 总算没有那个碍眼的人了,总算可以跟宛卿小妹妹好好玩了。 萧湛站着,等两个小姑娘走远了,他就去亭子里跟何娉芳说:「明天,把十小姐送回去吧,她跟何六长得太像了,在这里住着会传出闲话来。」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觉得他的小姑娘被抢走了,有点醋。 …… 何婉如不想走,她还想跟宛卿小妹妹在一起玩。 丫鬟替她愁,好好的来相看,结果自家小姐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一看到宛卿呀,就把五爷给忘了。 从前打听江令宛的消息,偷着跟其他人一起集资给宛卿送钱就算了,毕竟没耽误正事,现在可算是完了,不仅不想嫁给萧五爷的事了,看萧五爷的时候还很不乐意。 这可怎生是好? 「罢了,既然四姐让我走,那明天我就走吧。但是我临走前,得做一件事。」 何婉如抱着笔墨纸砚,让丫鬟拿着画画需要的颜料,去找江令宛。 她要给宛卿画一幅画,把宛卿最美好的样子留在身边。 江令宛不在家,听说是去萧湛那里了,何婉如就知道,一定是萧湛搞的鬼。 他一定跟自己一样,也很喜欢宛卿,所以就把自己赶走了。真自私! 宛卿是大家的,他却想独占。 「我们去萧五爷那里。」 她摸到萧湛那里,被拦住了,因为萧湛的下人不许她进去,何婉如是大家闺秀,一贯在外人面前能维持住的。可明天就要跟宛卿分开了,还是被萧湛搞鬼弄走的,她就不想忍了,在萧湛门前喊了起来。 江令宛正跟萧湛说话,听了何婉如的声音,站起来就朝外走。 萧湛就想,幸好明天就把她送走了,要不然她或许真的能成为威胁。 其实他想多了,何婉如并没有磨镜之好,她只是本能喜欢江令宛,这样的女孩子,简直实现了她们的梦想,过着她们可望不可即的生活。就像天上的月亮,她们只能抬头看着,突然有一天,她有机会亲近月亮,当然无法自持。 至于江令宛她会宠着何婉如,是因为她知道何婉如做这一切全是因为喜欢她。反正她跟何婉如以后很少有交集,这几天陪何婉如玩,让她开开心心的也挺好。 因为江令宛本质上也是一个温柔的人,看她对程静昕、陆明珠的态度就知道了。人家对她好,她就会对人家好。 所以她没有拒绝何婉如的要求,乖乖坐着,让她画。 何婉如给她画得很美好,第二天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当然,从此以后,她就把萧湛给忘了,不仅不再痴迷,还觉得自己傻,怎么会喜欢上他这样的人,白白浪费时间。 她很快接受了何娉芳建议,相看了几个青年才俊,定下了亲事,当然这是后话了。 何娉芳用何婉如试探江令宛,结果没试探出来,她决定亲自给江令宛说:「婉如跟你五郎的亲事是不能成了,我也不管这件事了。我今天才恍然发现,我们宛姐儿也十五岁了,是可以说亲的大姑娘了。」 江令宛笑了,因为没想到四婶最近这么热衷给人说亲,她坐在何娉芳身边,挽着她手臂,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她:「四婶,我的亲事已经有着落了。」 想起顾金亭,她声音变柔了,嘴角忍不住绽开一抹微笑:「再过一段时间,顾表哥春闱张榜,就要来家里提亲了。」 何娉芳大吃一惊,没想到江令宛竟然喜欢顾金亭,看她甜蜜的模样分明是与顾金亭两情相悦许久,连提亲的日子都定下了。 那五郎呢? 五郎该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喜欢的姑娘…… 何娉芳心里一片慌乱,却不敢在江令宛面前露出分毫,笑着说:「你这孩子瞒得好紧,要不是四婶问,你怕还不告诉四婶呢。既然如此,那四婶就给你说亲了。」 她又说了几句话,就离开江令宛卧房,急匆匆去找萧湛,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五郎!」何娉芳悬着一颗心,「你、你不会做出不该做的事的,对吧?」 她当然知道萧湛的性子,是个不择手段的,这些年来,他从未对什么人动了心,如今属意宛姐儿,又小心翼翼守了她这么久,分明是把她当做心肝宝贝来宠的。 如今这心肝宝贝要被人摘了去,他岂会善罢甘休? 若他手段过激,宛姐儿能否承受得了? 萧湛明白她的想法,跟她保证道:「我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的。」 他不做,自然有别人会去做。 宁轩请求回京的折子,皇上一个月前就批下来了,算算日子,宁轩这几日就要回来了。 …… 四月仲春芳菲尽,恰是春闱张榜时。 v第四十三章[11.27] 顾金亭苦读数年,江家众人都看在眼里,考试之前,江伯臣看过顾金亭的文章,觉得他很大可能考上,一早起来就安排小厮陪顾金亭去看榜。 江令宛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前世顾表哥考了头名会元的好成绩,又在殿试的时候被洪文帝点为探花,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顾表哥这么努力,就是想早日出人头地,早日娶她回家,让她不要再受苦。 所以这一世,她要陪顾表哥一起去,第一时间分享他的喜悦。 顾金亭看到她,当然很高兴,两人坐上马车出门,到了张榜处,他让江令宛等着:「人多,会挤着你,我看了名次就回来找你。」 春闱榜下挤挤挨挨都是人头,望过去乌鸦鸦一片,江令宛就没再勉强:「顾表哥,你的成绩一定非常好。」 顾金亭虽然有信心,但到了此时却难免有些紧张,听了江令宛的鼓劲,一颗心又放了下来。 他肯定能考上的,只是名次问题而已,不管他名次好坏,宛表妹都不会嫌弃他。 顾金亭不再紧张了,跟小厮一起挤进了人群。 江令宛在马车里坐着,撩了帘子目送他离开,一会就看不到顾金亭的身影了,却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江令宛转头去看,见旁边的马车里,宁轩坐在里面,一双眸子黑漆漆不见底,正盯着她瞧。 江令宛皱了眉头,宁轩不是离京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过这不关她的事,反正她已经从女学毕业了,宫中经筵听了两年,也已经结束,以后跟宁轩不会再打交道,顶多像今天这样偶然碰面而已。 她放了帘子,不想再看宁轩了,过一会对面传来马蹄声,她再朝外看,宁轩的马车已经不见了。 「宛表妹!」 顾金亭脸上带笑,眼中放光,因为激动他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一路从人群中挤过来,一边挤一边高声喊着他的宛表妹。 等到了江令宛身边,他先是站着不动了,平息了心情,才温柔地望着她:「宛表妹,我考了头名,我是今科会元。」 他已经由单薄的少年长成了英俊的男人,望着她的眼神却一如既往地温柔。 江令宛的心很甜,整个人都被蜜糖包裹住了。 「来。」顾金亭把手伸过去,「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江令宛把手放到他掌心,扶着下了马车,顾金亭红着脸,松开了她的手:「跟我来。」 「去哪里?」江令宛好奇地笑,「家里等着你的好消息呢,我们不先回去吗?」 顾金亭不去看她,只道:「小厮会把消息传回去的,我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他的脸更红了。 江令宛被他吊足了胃口,真的很好奇,然后顾金亭领着她来到一处算卦先生的摊位前,拿出一串铜钱:「劳烦先生给算一个吉日,我要向这位小姐提亲。」 他只跟算命先生说话,并不与江令宛对视,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却故作镇定,江令宛看着鼻子却有些酸了。 顾表哥啊,我的顾表哥。 这世上,让她心软的人,最疼她的人,就是母亲与顾表哥了。 不一会,算出了结果,顾金亭这才抬起眼眸看她:「宛表妹,五日后便是好日子,我去跟梅姨说我们的亲事,你在棉花胡同等我。」 江令宛点头:「好,我等你。」来提亲。 两人傻傻站了一会,心里俱甜甜的,江令宛先反应了过来:「快回家吧,这会子你高中会元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家里必定来了很多人,快回去招呼客人,别让人等久了。」 两人这就分了手,江令宛去棉花胡同把顾金亭要提亲的事情告诉母亲,顾金亭则回了江家。 顾太太已经得知消息了,当时就激动得眼泪花花,伸长了脖子朝外看,没看到顾金亭,听小厮说他跟江令宛一起,心里登时就一凉。 这还没娶进来呢,有什么就跟江令宛一起,把她这个母亲撇到一旁,若真娶了,眼里还能看到她这个母亲一分一毫吗? 顾太太一千一万个看不上江令宛,可耐不住顾金亭想娶啊,她又不想跟唯一的儿子起龃龉,只能忍了。 不一会,江伯臣就来了,他满脸笑容地恭喜顾太太,紧跟着又来了许多人,顾金亭的同窗、好友、江家旁支的亲戚都来了。 她一面打发人去找顾金亭,一面把这件事记下来,等江令宛进了门,她就要好好教教她规矩,家里有这么大的事,她不思让爷们回家干正事,就勾着男人出去玩,实在是不像话。 好在顾金亭回来的很快,此时宾客盈门,顾家母子住的院子招待不了这么多人,江伯臣特意又拨了一个空院子,让客人们去坐。 宁轩抵达的时候,顾金亭正被人围着恭贺,春风满面,好不得意。 「今日金榜题名,想来洞.房花烛夜也不远了,金亭,我们一干好友,就数你没成亲了。」 顾金亭一扫从前的回避,笑着说:「待我成亲之日,必早早去请你们来喝喜酒。」 众人大笑,气氛十分好。 宁轩冷眼看着,嘴角抿成一条线。 刚才看榜之后,他一直没走,而是站在不远处看,江令宛跟顾金亭的互动,还有他们去算良辰吉日,他都知道。 把眼中的恼意压下,宁轩上前,拍了拍顾金亭的肩:「顾会元,借一步说话。」 宁轩离京两年,在外面是建了功勋回来的,如今是五成兵马司的副指挥使,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了。 谁不认识这位昔日六大书院的红人,今日的新贵呢? 看看,刚中会元,永平侯世子就来招揽了。 顾金亭真是走运啊。 众人忍不住投去羡慕的目光。 两人到了顾金亭房中,宁轩便笑道:「顾会元今科中了头名,可喜可贺,如此年少英才,好多人都等着榜下捉婿,可惜顾会元走得快,所以我便受人之托,给顾会元说亲来了。」 顾金亭皱眉,正欲说话,被宁轩拦住了:「是翰林院的吴大人,今科春闱的阅卷官,顾会元的房师。他的千金年方十五,生的花容月貌,性情温柔,又满腹诗书,与顾会元是良配啊。」 「亭何德何能,能得吴大人青眼?房师错爱,亭有自知之明,不敢耽误吴小姐。宁世子白跑一趟,亭心中不安,那边酒席已经备下,喝杯酒水再走吧。」 那是他房师的女儿,他竟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样便要得罪房师,以后仕途不利啊。 他没想到顾金亭这么有种! v第四十四章[11.27] 宁轩呵呵一笑:「顾会元拒绝得这么干脆,莫非是有心上人了?」 顾金亭笑容不改,不卑不亢:「有或没有,都不重要,宁世子莫操心了,亭的婚事自有长辈张罗。」 宁轩平心静气,却又意味深长:「顾会元若没有心上人,自然最好;如果有的话,我劝你还是放手,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及时放手,选择适合自己的,这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顾金亭真诚地道谢:「多谢宁世子提醒,只是这是家务事,就不牢世子费心了。」 「一味固执,最后却一无所有,伤身伤心,让家人担心挂念,不是痴心,而是匹夫之勇。」 宁轩悠悠丢下这一句就走了,等他的身影看不见了,顾金亭才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第二天,顾金亭去感谢恩师,顾太太则去寺庙还愿。 顾太太很信这个,她认为顾金亭能金榜题名,除了他自己十年寒窗之外,跟她日夜求神拜佛也有很大的关系。 到寺里拜了佛,还了愿,将小心积攒的银子捐给了知客僧。 知客僧满面笑容:「檀越心诚则灵,所以佛祖才会保佑公子高中,小僧没什么祝贺公子的,便替公子算一卦作为贺喜之礼。」 顾太太自然求之不得,毕竟平时知客僧算卦是要钱的,而且这个知客僧的卦很灵,她之前花钱请他算顾金亭能否高中,和尚说能中,而且成绩靠前。 如今果然应验了,顾太太对他更信服了。 「大师帮我家阿亭算一算前程吧,看看他官运怎么样。」顾太太把顾金亭的八字说了,知客僧就认真地演算起来,算了一会,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顾太太的心立刻就悬了起来:「可是有什么妨碍?」 知客僧想了想,说:「倒不是什么大妨碍,公子八字好,虽然早年多舛,却还算平稳,本是大富大贵、遇难成祥的命格,是要平步青云、位极人臣的,只是不宜与戌狗属相之女结合,否则好运会被对方吞噬,反倒让公子时运不济。从卦象上,公子应该已经与戌狗之女多有走动了,命格多少受了影响,此时还不算严重,若继续发展下去,成为夫妻,便会仕途不顺,官运坎坷。」 顾太太心里算着江令宛的年纪,登时惊了,江令宛的属相可不就是戌狗吗? 顾金亭的前程是她最关心的事,顾太太当时就忧心忡忡起来:「求大师赐一个破解之法,无论如何也要帮我家阿亭度过这一难。」 知客僧念了一句佛偈,道:「倒也不用刻意破解,只要远离戌狗之女,一切自会停当。」 顾太太谢了知客僧,眉头拧起来一直没松开。她极不喜欢江令宛,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不舒服,之前还不明白原因,如今可算是知道了。 江令宛八字太差了,会克着阿亭,她厌恶江令宛,是为娘的本能。 顾太太揣着一腔心事,打算去隔壁的清心庵去看看江令媛,顺便把这件事告诉江令媛,听听她的意见。才出了寺门,就见一个年轻的公子哥朝她走过来了:「顾太太。」 公子哥跟她家顾金亭差不多年岁,穿了灰蓝色锦锻直裰,头戴白玉簪,腰系白玉带,配了一块方形玉佩垂在衣摆处,锦衣玉带,风姿出众,是个风度翩翩的俊美男子。 顾太太认不得宁轩,却记得昨天他来家中贺过喜,毕竟这样俊秀出众的年轻人是很容易让人记住的。 宁轩自我介绍道:「晚辈姓宁名轩,与顾会元的房师吴大人有旧,昨儿顾会元金榜题名,吴大人就托晚辈说亲,欲把家中嫡女说与顾会元。只是顾会元当场拒绝,还说他的婚事家中的长辈早就有所安排,晚辈便冒昧地问一声,可否有此事?」 顾太太听说顾金亭的房师要把女儿嫁给顾金亭,心里就有些喜欢了,毕竟能得房师看重提携,前程就再也不用愁了。 待听到顾金亭拒绝,她连连摆手:「是在给他相看,但只是相看而已,婚事并未定下来,更没有早有安排这一说。」 宁轩就笑了,十分释然的样子:「如果没有定下来,那就最好了。吴大人毕竟是顾会元的房师,他也是看顾会元年少有成才想把女儿许配给顾会元的,可顾会员竟然一口拒绝,连考虑都没有考虑,恐怕是要得罪吴大人的。」 他叹了一口气,真诚地说:「夫人有所不知,若是跟房师关系不睦,便会被认作桀骜不驯、目中无人,这种人会一直受打压排斥。顾会元这样贸然拒绝,于他前途不利,所以晚辈今日才过来相问。」 「没有的事,我们家阿亭尊师重教,谦逊守礼,对先生、房师只有尊敬,绝无半分不敬。」顾太太急了,连忙解释,「他的婚事并未定下来,只是有人给他说亲,我跟他说了一声而已。他估计以为我有安排,所以才拒绝吴大人的。」 顾太太讨好地看着宁轩,说:「这孩子就是心眼太实,宁公子一定要替阿亭跟吴大人解释。」 她只是个内宅妇人,把顾金亭的前程看得比天大,生怕顾金亭有闪失。 她心思都写在脸上,宁轩就轻声安抚道:「夫人别急,晚辈既然知道内情了,就一定会跟吴大人解开这个误会的。」 「吴大人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他的意思是想让顾会元暂时不要说亲,等吴小姐亲事定下来,顾会员再说亲。这样就可以对外说是吴家没看上顾会元,而不是顾会元没看上吴小姐。」 顾金亭很和气地解释:「吴大人也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毕竟女子的名声比男子更重要一些,希望夫人能理解。」 「我也是为人父母的,岂会是那种不体谅人的。」顾太太表示理解,对顾金亭说了感谢的话,保证道:「宁公子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吴大人难做,阿亭还小,婚事总要等几年的。」 可江令宛已经及笄,她绝等不了那么久。 宁轩拱手对姑太太表示感谢,满意地离开。 …… 顾太太已经下定决心不让顾金亭娶江令宛了。 知客僧说的没错,江令宛果然是阿亭的煞星,这边刚刚有结亲的打算,便立刻就得罪了房师。若真的娶这个祸天星进门,儿子的前程就全毁了。 她是绝不允许有人败坏她儿子的前程的。 顾太太想好了,等顾金亭谢师回来,她就把话跟他说清楚。 等了半天,一直等到天都黑了,也没看到顾金亭的身影,到了快熄灯睡觉的时候顾金亭才回来。 他没来跟顾太太说话,只让自己的小厮过来:「太太,少爷喝了酒,躺下了。」 「我去看看。」 顾太太让丫鬟熬醒酒汤,她自己则去看顾金亭。 对江令宛的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想立刻就跟顾金亭说清楚,一刻也不愿意等了。 不料小厮却拦着她:「太太,少爷有小人照顾,他说让您早点休息。」 顾太太感觉不对,也不跟小厮废话,抬脚就走。 等见了顾金亭才知道,原来他受伤了,脸上泼了好几处不说,连胳膊都折了,裹了厚厚的包扎,伤得不轻。 「这是怎么了?」顾太太又心疼又着急,「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她还是头一次见顾金亭这么狼狈,当即就担心地哭了起来。 顾金亭本想瞒着她,没想到还是没瞒住,就轻松地笑:「母亲我没事,就是回来的路上马受惊了,我撞着了,看着吓人,其实都是小伤。」 v第四十五章[11.27] 顾太太本想说江令宛的事,这时候也说不出来了,罢了,先让儿子养养伤,好好歇息一夜,第二天再说吧。 出了门,她就叫了小厮来问:「少爷的马怎么会受惊的?」 「是西大街有几个小孩放爆竹……」 顾太太当即就察觉到不对劲:「不是去谢师吗?怎么到西大街去了?」 小厮就支吾道:「这个,小人也不知道。」 「我知道!」顾太太一声厉喝,脸色变得难看无比,「是去找江令宛的对不对?」 小厮虽然没回答,但顾太太哪里还不明白。 江令宛,江令宛,又是江令宛! 顾太太气得心肝都移了位置,好好的儿子被她勾得不听她这个母亲的话,连房师的脸面都敢打,今天又弄出这样的意外,竟然还撒谎骗她! 她江令宛就那么重要,顾金亭不要母亲,不要性命也要娶江令宛? 顾太太铁青着脸去找顾金亭,也不说其他话铺垫,尖锐地言辞伴着怒火砸向了他:「亭哥儿,你让我太失望了,自打你接近了江令宛,整个人都变了。我的儿子,竟然变成了这种色令智昏之辈,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要抛掉了。这门亲事,我坚决不同意!」 顾金亭大吃一惊,他没想到母亲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更改了主意:「母亲,今天是我要去找宛表妹的,惊马也是意外,跟宛表妹并没有关系,你这样迁怒宛表妹,她何其无辜?」 其实惊马并不是意外,是宁轩动的手脚,他心里清楚,但是没必要告诉给母亲知晓。 「无辜?」 顾太太听到儿子反问自己,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当场就炸了:「她无辜?若不是她勾引你,你怎么会出去?若不是她勾引,你会不顾一切地想娶她?你们的婚事,没经过长辈应允,就私底下来往,她这样品行败……」 「母亲!」 顾金亭是个谦谦君子,在母亲顾太太面前一向听话,但人都有不可触碰的逆鳞,顾金亭把江令宛放在心尖上,哪里能听人这样羞辱江令宛?即便这个人是他的母亲也不行。 他猝然打断了顾太太的话:「宛姐儿不是那样的人,她从未做过不好的事,若有人品行败坏,那也是你的儿子品行败坏,我从数年前就对宛姐儿动了心思,彼时,她还是个十岁的懵懂孩童,那年夏天……」 他喜欢她,很早以前就喜欢她了,他立志要做君子,也一直这样要求自己,所以他便将自己卑鄙的心思藏起来,一直等她长大。 「啪!」 顾金亭的话没说完,被一计响亮的耳光打断了。 这是顾金亭第一次挨打,也是顾太太第一次打顾金亭。 房间里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顾太太脸色无比的难看:「梅雪娘不守妇道与人私通,怀着孽种和离,这样的女人能教出什么好货色来!」 「我顾家世代清白,决不能让江令宛这样的人败坏了门风。」 「这门亲事,我不同意。只要我活着,她江令宛就休想进我顾家的门。」 那年夏天,自然是顾金亭十四岁的夏天,那天午后他从外面回来,满身大汗,回房就去恭房洗澡,她拿了他的衣裳去洗,发现他亵裤里一片脏污…… 她并没有多想,儿子长大了,这是迟早的事。可她没想到会跟江令宛有关。 十岁啊,她才十岁,就让男人动那种念头了,若真娶了回来……顾太太不敢想了。 直到此时此刻,顾金亭才发现,他的母亲对江令宛早就不满了,怒火积压了许久,今天终于才发泄出来。 他恨自己迟钝,若是早一些发现,便能解开母亲的心结,不至于让母亲对宛表妹有这么深的误会。 他不该跟母亲争执,越争执只会让她越恼怒。 顾金亭就跪了下来,卑微地祈求:「母亲,我只喜欢宛表妹一个,我长这么大,也只求你这一件事,求你成全。」 否则,他只能长跪不起,直到母亲答应为止。 顾太太面无表情,只是脸色十分冷:「你不是求我,而是想逼死我,我儿要我死,我是不能拒绝的,那我便绝食而死吧。我死后,你大可以娶江令宛进门了。」 她转身走了,顾金亭还在跪着,像木雕泥塑,一动不动。 顾太太真的开始绝食了,粒米不进,滴水不沾。 她身体原本不算好,前面两天还好,到了第三天便十分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甚至拒绝上药,多年留下来的腿疾便越来越严重。 这一天,正是顾金亭跟江令宛约定好去梅家提亲的日子,他起得很早,换了很早之前就准备好的新衣,对着镜子照了好半天,自觉十分满意。 顾太太听丫鬟说他在换衣服,只扯了嘴角冷笑,她养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连亲娘都不要了! 她是该死了,合该现在就死,与其等江令宛进门,她活活被气死,倒不如现在死还干净些。 丫鬟劝她:「太太,少爷还是决定去了,您……奴婢服侍您梳洗,吃点东西吧。」 顾太太不说话,闭上了双眼。 不一会,屋里又响起一个脚步声,顾太太一听就知道是顾金亭。 「母亲,我不去了,您不必绝食了。」 顾太太忙睁开眼,见顾金亭穿着宝蓝色交领直裰,配白玉腰带,面容温润俊秀,却低垂了眼皮不抬头,并不看她。 顾太太没好气地冷笑:「既然衣裳都换好了,为什么又不去?你嘴上说不去,只怕心早飞去了吧?」 「是,我是想去,一千一万个想去。但我如今没去,不正是母亲您希望的吗?母亲辛苦,养我长大,我自然不敢眼睁睁看母亲饿死的。」 顾金亭抬起头来,已经泪流满面了:「今天本该是我人生中最高兴的一天。」 他盼了许多年,脑中幻想了许多年,做梦都期待这一天来临,可惜,梦醒了。 …… 梅宅一早就张罗起来了,顾金亭要来提亲,梅雪娘又是高兴又有些心酸,千疼万宠的女孩儿也到了适婚年纪,要与人定亲成亲,嫁给别人了,她十分不舍。 江令宛笑着哄梅雪娘:「母亲别难过,今天顾表哥只是来提亲而已,离成亲还早着呢。就算以后成亲了,我也会经常回来看您的。顾表哥人那么好,他一定不会拦我。」 v第四十六章[11.27] 她笑吟吟的,丝毫没有羞涩,只有对未来生活的期许。 前世她两次错过顾表哥,今生终于要跟顾表哥在一起了,她都能想象到以后的生活会有多甜蜜。 梅雪娘被她美滋滋的表情逗笑了:「这还没嫁呢,就夸上了,真成了顾家人,岂不是要被顾金亭吃的死死的。」 「才不会呢。」江令宛嘴角翘得高高,眼睛亮晶晶的:「是我把顾表哥吃的死死的。」 梅雪娘也觉得顾金亭是被吃的死死的那一个,毕竟她女儿这么漂亮这么娇媚,就该被人宠着。 而且这几年她冷眼看着,顾金亭的确很疼女儿,看她的时候眼睛里有光,恨不能将她捧手心里疼。 宛姐儿也是个乖的,他们小夫妻成了亲,日子一定越过越美。 梅雪娘心里高兴,那点子酸涩也没有了,女儿过得幸福,她放心吧她交给顾金亭。 小阿宝两岁多了,吃的胖乎乎肉嘟嘟的,见母亲姐姐高兴,他也乐呵呵地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格外像江令宛。 江令宛最喜欢这个弟弟,抱他去庭院玩,梅雪娘跟杜妈妈则忙着准备饭菜,要好好招待未来姑爷,毕竟这是顾金亭第一次在梅宅吃饭。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顾金亭还迟迟没有露面,大家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若是提亲,一般都会在早饭过后一个时辰,这都快吃午饭了,人还没到,肯定不对啊。 江令宛有些担心,怕顾金亭出什么事了,就叫柳絮去江家看看,却被梅雪娘拦住了。 「再等等。」梅雪娘温和地笑:「说不定是有什么事耽误了,我们也不拘这个礼,不管是早上还是下午,只要顾金亭来提亲,我都不挑。」 「但是你不能主动跑上门去问,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啊,岂不是要笑你恨嫁了?」 从来也没有女方主动跑上门去问的。 她梅雪娘是绝不会让女儿留人话柄的。 江令宛其实很想让柳絮回去看看,但是成亲这件事,她觉得更应该听母亲的。毕竟前世,母亲早早就亡故了,出嫁时没有母亲送嫁,是她最大的遗憾。 这辈子有母亲给她张罗婚事,她就该好好听话做一回乖女儿,让母亲放心。 「好。」她抱了梅雪娘的胳膊笑:「我听母亲的。」 江令宛等啊等,一直等到太阳开始落山,顾金亭终于来了。 他什么都没带,一个人来的,没进屋,只在正房门口站着等江令宛。 他的神色很憔悴,与五天前判若两人,江令宛忙走出来:「顾表哥,出了什么事?」 她还是头一回从顾金亭身上看到这么颓废的神情,心里隐隐觉得不太好。 顾金亭垂着头,过了好一会才敢看她:「宛表妹,对不起,我们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这短短一句话,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顾金亭不敢停留,不敢再看她,说完转身就走。 江令宛懵了,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忙跑过去拦住了顾金亭的去路:「顾表哥,你在逗我玩,对不对?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你要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她娇娇地笑看着顾金亭。 顾金亭却不看她,只摇了摇头,仿佛是从嗓子里把话挤出来:「我……是我对不起你。」 江令宛不敢相信。 明明之前还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卦了呢? 若是其他人这样对她,她能理解,可这个人是顾表哥啊,他绝不会这么对她的。 「为什么?」她盯着顾金亭,「你告诉我为什么。」 遇到了什么困难,她愿意跟他一起面对,前世那么难,她好不容易才重生了,她愿意跟他一起克服所有的艰难险阻。 「对不起。」顾金亭始终不与他对视,「我母亲不答应。」 她的手还拽着他衣袖,他盯着她的手看,他牵过这只手,想牵一辈子。 她腕上戴着的手钏,是他送的。 「我想争取一下。」江令宛不想放弃,她认真说,「我们到顾姑母面前去,我亲自跟她说。」 虽然这样不好,但她跟顾表哥其实很不容易才能有今天,她想试一试。 她执着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都是他的身影,宛表妹啊,对不起。 他没再开口,江令宛却懂了。 「我明白了。」她松开手,笑了一下,她当然是愿意争取的,前提是他也愿意。 既然顾表哥不愿意,怕是真的不成了。 她鼻子有些酸,却忍住了展开一个笑容:「别哭丧着脸,就算亲事不成,我难道还不是你的宛表妹了?你以后难道跟我就不是亲戚了?」 「我没有亲哥哥,好不容易才有一个表哥,还这么优秀考中了会元,以后前途无量,就算你不认我,我以后也是要到处吹嘘的。」 「好啦,快回去吧,过几天就是殿试了,状元、探花、榜眼,你一定得拿一个回来,要不然可对不起我那步步高升的糕。」 她摆摆手,目送顾金亭走,丝毫没有怪他的意思,只等顾金亭走了,她的眼泪才掉下来。 不知道在哭什么,只是很难受。 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哭得梅雪娘、杜妈妈也跟着抹眼泪。 小姐多坚强啊,夫人和离她都没哭,现在却哭成泪人了。顾家人没福气,错过了小姐这么好的姑娘,以后他们会后悔的。 「小……」 杜妈妈想去劝,却被梅雪娘拦住了:「让她一个人静静。」痛快哭一场也好,有些伤痛只能让她自己愈合。 是夜,黑幕笼罩下的梅宅与从前没有两样,漫天星星缀在天空,夜色越来越深,梅宅一片安静。 v第四十七章[11.27] 萧湛站在梅宅后的隔墙下,墙内是小姑娘的卧室,他能听到她的哭声。 到了后半夜,屋里还有叹息声传来,他翻墙进去,掀开窗户,进入房中。 床上睡着的身影立刻坐了起来:「谁?」 哭了很久,她鼻音很重。 「是我。」萧湛上了床榻,将她揽进怀里,捂住了她的嘴,掌心一片湿凉,是她的眼泪。 萧湛几不可闻地叹息,他想亲她,替她抹去泪水。 他压低了声音贴着她的脸耳语,「有人窥视内宫,意图不轨,被金吾卫的人发现,我们一路追到这边,他可能就潜伏在梅宅。乖乖的,别出声。」 江令宛听出了萧湛的声音,连忙点头,生怕自己动作轻了萧湛感受不到,因此点得很重,唇擦着他的手心,他觉得发烫。 萧湛松开了手,起身坐好,江令宛却突然靠近他,压低了声音:「五舅舅,我现在可以出去吗?我想到东边院子去。」 母亲跟小阿宝的安危未知,她想跟家人在一起。 心里担心,语气难免就有些急,虽然刻意压着,但他还是能听见。 「不妥。」萧湛低声道:「贼人在什么地方还不知道,你贸然出去,反而会把贼人引过去。你母亲的院子我安排了人手,应该没事。」 江令宛对萧湛的手段很放心,既然他说没事,那就应该真的没事。 她放下了心,松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离萧湛太近了。 为了能听清彼此说的话,又不至于惊动旁人,两人几乎是脸贴脸,呼吸相闻,刚才没意识到,现在觉得不妥。 江令宛朝后退了退,靠床头坐着。 漆黑的房间里,陷入静谧的沉默,两人相熟,倒也不尴尬。 「你哭了。」萧湛低低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跟你弟弟抢好吃的,没抢过他?」 江令宛抹抹脸,有的地方湿漉漉的,有的地方已经干了,干了的地方挣挣的疼。 「是啊。」暗夜里,她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抢不过,没那个命,不抢了。」 前世是她拒绝了顾表哥,这一次是顾表哥拒绝了她,大概是命里注定走不到一起吧。 虽然她不想承认,虽然她告诉自己顾表哥是有苦衷的,但事实就是她被顾表哥抛弃了。 哭也哭了,泪也泪了,也该振作了。一直哭泣掉眼泪,怨天尤人,不是她的性格。 萧湛「嗯」了一声,又等了一会,说:「贼人已经走了,他们去别处追了,别哭了,我去点灯。」 江令宛没听到打斗声,也没听到异样,但贼人偷偷地来,又偷偷地走,母亲跟小阿宝没事,她就放心了。 萧湛把灯点了,屋内瞬间明亮了起来。 骤然见到光,江令宛很不习惯,揉了一会眼睛才去看萧湛。 他穿着家常衣裳,脸色有些低沉。许是为盗贼烦心吧。 「你喝茶吗?」她问萧湛,声音瓮瓮的,眼睛也很红。 萧湛目光从她脸上划过,摇了摇头:「去洗洗脸吧。」 她为另外一个男人哭,他看着也心疼。 江令宛哭了一场,心里好受多了,把脸洗干净了,转身去给萧湛沏茶。 两人认识这么久了,萧湛头一回到她家里来,晚上没什么好招待的,一杯热茶却是有的。 萧湛不动声色地看着沏茶,端了茶来喝。 她知道蓬岛瑶台的机关,她认识黑仔,她仿了他的笔迹,她射箭的手法跟他一模一样,她沏茶的方式也一样。 她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萧湛凝了凝神,端着茶盏笑她:「多大的人了,为了跟弟弟抢东西还哭了,我倒不知什么东西值当你这样。」 江令宛听他语气里有调笑之意,就故意道:「是天上的星星。五舅舅口气这么大,能弄来吗?」 「这有何难?」萧湛笑着起身,把茶盏放下朝外走,「你跟我来。」 出了梅宅,萧湛发出唿哨,远处就有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不一会就跑到他们面前,正是江令宛送给萧湛的那匹汗血宝马。 萧湛翻身上马,把手伸给江令宛:「上来。」 江令宛从没有在暗夜中跑过马,可她不想被萧湛抱着。她如今是也是大人了。 于是,她偷偷进了梅宅,对守门的婆子说:「不许惊动夫人。」 悄悄牵了乌兔出了家门,跟在萧湛身后疾驰。 宝马神骏,奔腾如雷,以闪电般的速度疾驰,夜晚的路上空旷无人,出了京城来到郊外,两人骑得更快。 两匹骏马载着两个人,时而一前一后,时而并驾齐驱,江令宛很享受这种风驰电掣的速度,精神全集中到速度上,倒把刚才的难过忘记了大半。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马蹄清亮,露水伴着花香,夜色格外温柔。 马儿奔出京城,跑到郊外,上了缓坡,停在了水边。 熠熠闪烁的星斗布满了正个天空,像是黑色的丝绒布上嵌满了闪闪发光的宝石,星空下的湖水里也有星星灿灿闪耀,像琼珠碎玉点亮的湖泊。 江令宛看呆了。 她从来不知道星星有这么美,她置身于梦幻的世界,不知今夕何夕。 天上是星,水中是星,她的眼睛里也是星。她看星,他看人,星美人更美。 忽而有流星从天边划过,一颗两颗三颗,越来越多,像熠熠生辉的宝石拖着长长的尾巴,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又像顽皮的孩童,笑着跑远躲了起来。无数流星绚烂,像一个条宝石组成的河流,欢快的、耀眼的奔向某个方向。 v第四十八章[11.27] 江令宛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看到流行许愿,愿望就能实现。」萧湛说,「闭眼,许愿。」 江令宛的愿望很简单,希望母亲弟弟平安顺遂,希望自己能早日找到主子,希望顾金亭这一世能好好的,不要像前世那样孤零零一个人了。 她把眼睛上,默默诉说愿望。 星空闪闪发光,星空下的小姑娘闭了眼睛,双手合十,萧湛很想知道她许的什么愿,是一个还是几个,有没有哪一个是关于他的。 夜深了,露水越来越重,风吹过来也越来越凉。 萧湛一声唿哨,打远处跑出来一匹马……车,马车? 江令宛已经见怪不怪了,萧湛本事大,好像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到他。 萧湛示意她上车:「进去歇一会。」 刚才没觉得,这会子觉得的确有些冷了。 马车上一应东西齐全,热气腾腾的茶水,香甜可口的点心,柔软舒服的小毛毯,像个小屋子。 江令宛从下午就没吃饭,进来见到吃的,肚子就咕咕叫了,吃饱喝足之后,人就特别容易困,她跟萧湛说着话,慢慢靠着车壁睡着了。 她睡得安静,是因为太倦,精神疲倦,身体也累。眼皮还有些微微红肿,像受了委屈的猫。 好不容易睡着了,萧湛舍不得惊动她,就让她靠着车壁睡。等她睡熟了,他才轻轻将她放平,让她枕着自己的腿,将毯子给她盖上,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在那里落下一个吻。 江令宛这一觉睡得并不香甜,但也没觉得难受,她喜欢侧睡,就翻身侧躺,手搭在萧湛腿上,或者把他的腿抱住了。 萧湛坐着不动给她抱,心里怜惜她。 有时候她抱着他腿,让他有些难受,他也忍了。 谁让这是他喜欢的小姑娘呢。 一个时辰后,天快亮了,萧湛轻轻托起她,把她放下,她还抱着他的腿不松,蹭了两下,以为是枕头。 萧湛叹息。 清晨的男人是很没有理智的,那个地方也格外有精神些,这么久都忍过来了,此时反倒更难捱。 他把一个软毯卷了,放到她双臂间,慢慢把自己的腿换出来,让她躺好,看了看她的睡颜,下了车。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萧湛深吸口气,让身体冷静,扯了车帘喊她:「宛姐儿,醒醒。」 江令宛醒了,坐起来迷迷糊糊揉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真可爱! 萧湛弯了弯嘴角:「下来。」 外面天已经朦朦胧胧亮了,江令宛下车,让萧湛去休息:「五舅舅你站岗一夜辛苦了,上马车休息一下吧。」 萧湛想,这一夜他的确很辛苦,这样的折磨真不是谁都能忍得了的。 「不用,你看。」他扬了扬下巴,让江令宛朝东边看,那里的天空已经出现一抹淡淡的粉红。 粉红很快变成艳红,伴随着金光万道,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像一个巨大的圆形红宝石,放出金色的光芒,周围的一切都渡上一层金色的涟漪。 红的花,绿的树,清亮亮的湖水,青茵茵的草地瞬间清晰了、苏醒了,鸟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欢快极了。 她听到萧湛在她耳边说:「宛姐儿,这世上不止一个顾金亭。」 她见了最美的星空,最美的日出,家里还有关心她、爱护她的人,她哭过了,泪过了,就该放开手。 或许现在还不能放开,但她要有意识地放开,不能让自己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因为悲伤毫无疑义。 她若不能走出来,岂不是辜负了五舅舅这一番安排? 她相信,就算顾表哥也不希望她一直难过。 「五舅舅,我明白了。」 她不哭了,冲萧湛甜甜地笑,一如从前那样。 萧湛也伸手去揉她头,轻笑着说了一声:「乖,我们回去吧,别担心,我已经让青峰跟梅夫人说了,说你是早上出来的。」 江令宛笑着点头:「好。」 …… 四月底,殿试开考,洪文帝亲点三甲,顾金亭高中探花,与前世一样,半月后,入翰林院为编修。 端午一过,一年一度的风荷节又要开始了。 江令宛、程静昕都收到了请帖,两人原本没打算去,但耐不住陆明珠歪缠,她无论如何也要两个好朋友进宫陪她玩。 「你们知不知道,今年的花王非常抢手。男子那边,宁轩已经暗暗准备上了,听说他几个月前就在别院训练划船洑水了。」 「海陵郡主放出话了,说她也要抢花王,这样她跟宁轩便是一对花王,一起求皇后赐婚,成就一段佳话。」 陆明珠哼哼道:「其实她根本不敢下水,偷偷从宫外找了洑水厉害的人作弊。你们跟我一起进宫,到时候咱们拆穿她,让她佳话变笑话。」 江令宛笑着说:「不能拆穿她,我们在一旁看着就好了。」 陆明珠不解。 江令宛就解释道:「宁轩根本不是想求娶海陵郡主,他喜欢的人是江令媛,抢花王自然也是为了江令媛。你们想想,若是到时候,宁轩求赐婚说要娶江令媛,而海陵郡主求赐婚,说要嫁给宁轩,皇后会怎么样?」 「这……可太乱了,皇后一定两个请求都不同意。」 「没错。」江令宛笑,「这样一来,宁轩的目的没实现,海陵郡主的目的也没实现,我们什么都不做,看戏就行。」 她其实很想帮海陵郡主一把,若是海陵郡主嫁给宁轩了,那江令媛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 v第四十九章[11.27] 至于宁轩并不喜欢海陵郡主,海陵郡主嫁过去会不会幸福,她才不管呢,毕竟前世海陵郡主推她落水,差点淹死她的仇还没报呢。 到了六月六这天,程静昕身体不舒服没去,只有江令宛跟陆明珠去了。 御花园太液池中荷花开得正盛,红色粉色的荷花如少女立在绿叶之中,聘婷俏丽,香气袭人。池边垂柳依依,绿草如茵,清风拂过,柳摇荷动,清香阵阵。 池上一座彩船,上面高高架了水秋千,有身手敏捷的男子穿了短打在秋千上来回地荡,随着鼓点密集,秋千越来越高,荡到最高处,男子凌空而起,在空中翻个几个跟头,噗通一声,如箭一般扎入水中。 四周叫好声不断,陆明珠看呆了,松了江令宛的手就朝彩船那边跑,她想离近点,看的更清楚。 江令宛喊她不及,就不喊了,跟在后面慢慢地走,突然宁轩从一棵柳树后出来,凝视着她。 江令宛假装没看见,径直越过他而去,宁轩动了动唇: 「我从来都不是为了江令媛,我想要的人,至始至终都是你。」 男人声音清冷,目光如狼。 江令宛却觉得可笑,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想骗她。 少女满脸不以为意,眸中有淡淡的嘲讽。 宁轩视线从她脸上划过:「我知道你不信,我会用行动证明的,今年我会得到花王,求姑母赐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宁轩衷情的人是你。」 宁轩的神色非常认真,江令宛却半句都不信。 他求婚,根本不是真心想娶她,而是将她竖成靶子给海陵郡主打,这样他就能保护江令媛了。 本来江令宛是想在一旁看着,不去管宁轩跟海陵郡主之间的事的,现在这火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了,真让她始料未及。 她想了想,去找萧湛:「宁轩真是太龌龊了。五舅舅,你能不能安排一些人,在他抢花王的时候给他使绊子?」 那些儿郎里就有萧湛的人,找几个人阻拦宁轩对萧湛来说轻而易举。 宁轩得不到花王,他就是想把她竖成靶子也没资格。 江令宛说完了,萧湛却并不会吭声,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拿眼睛看她,显然是在等她许诺好处。 江令宛想想,自己目前还真没有什么好处能给萧湛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凤鸣了。 她一千一万个不想给,可求人办事总得有点诚意吧。 「五舅舅只管帮我,事成之后,我以凤鸣弓谢你。」 凤鸣、龙舌本是一对,萧湛已经有龙舌了,一定也想得到凤鸣。 小姑娘自以为自己笑得洒脱,殊不知眼中有割肉般的痛,让人忍俊不禁。 「事成之后,我再跟你说要什么。你不许拒绝。」 他要凤鸣干什么?他想要的是凤鸣的主人。 太液池边的敞厅里,聚体了许多世家弟子与名门闺秀,大家分两边站着,旁边的太液池上,也拉起一条绳分作两边,一边各有一朵花王,供子弟与闺秀们去抢。 江令宛还没走到敞厅,人群就开始骚动了: 「看,是宛卿,宛卿来了!」 她已经十五岁了,从小小少女长成了明艳动人的姑娘,那些痴慕她的少年们更喜欢她了。 小姐们则对她又羡慕又嫉妒,不管什么场合,只要江令宛一出现,她一定是最吸引人眼球的。 可恨就可恨在她并没有刻意装扮,很平常的妆容,就将她们全部压得黯然无色。 最气人的是,前面两年的花王都是江令宛的爱慕者得到的,他们没有求皇后赐婚,而是当着众人的面把花王捧给了江令宛。 一个说,他想让宛卿幸福快乐,所以花王给宛卿,宛卿喜欢谁,就求皇后赐婚,因为宛卿幸福他才能幸福。 一个说,他的宛卿长大了,以后是要嫁人的,他不能为宛卿做什么,希望这朵花给宛卿,让宛卿知道,不管她遇到了什么,他,他们都会一直在她身后。 江令宛当然没有接受,可那些人根本不生气,只是笑望着她,很宠很纵容的模样,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是拒绝他们也高兴。 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他们就忘了当初江令宛为了宁轩做的那些丢人现眼的事了。 她们固然很嫉妒江令宛,却也只能在心底腹诽,因为江令宛在御前听讲两年,很得洪文帝喜爱,她们根本不敢得罪她。 可海陵郡主敢。 之前因为宁轩的事,她一直看江令宛不顺眼,后来江令宛不喜欢宁轩了,她也就不找江令宛的麻烦了。谁知她又得了洪文帝的欢心,跟陆明珠一起抢她的圣宠,回回江令宛出现,都把她的风头抢走。 江令宛不过是区区五品官之女,却活出了世家贵女才有的风姿,甚至比真正的贵女还要耀眼,这是她不能忍受的。 海陵郡主就过来跟江令宛,似笑非笑,用非常惋惜的那种语气说:「可惜啊,你今年不下场,我无法欣赏到美人落水图了,当年你要花不要命的英勇,我如今都觉得回味无穷呢。」 男人跳到水里去抢花,会被赞一声英勇,可女子若是落了水,那就是丢人了。 堂堂千金小姐,扑进水里抢花,全身湿透,形容狼狈,哪有一丁点名门闺秀的知礼模样呢? 可江令宛便是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头一个。 随着海陵郡主这一声奚落,其他女孩子顿时跟着起哄,她们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却小声地嘀咕或嘲笑,故意给江令宛没脸。 谁让江令宛这么优秀这么漂亮犯了众怒呢? 好不容易找到可以攻讦的地方,她们当然不会放过。 江令宛觉得无所谓,她何尝将这些人放在眼里过呢?她活得舒服,身边的人喜欢就足够了,至于旁人怎么想,她根本不在乎。 但有些人很在乎。 几步之遥的男子方队听到这嘲笑声,只觉得挖心剜肝般地疼,对着那些女子怒目而视,恨不能立刻冲过来把江令宛护在身后。 宁轩把手背在伸后,缓缓握紧了。 从前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今天同她一起面对,他觉得这些嘲讽扎心又刺耳。 v第五十章[11.27]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这样的难堪是他带给她的,怪不得她不愿意接受他。 今天过后,这些流言蜚语就再也不会有了,他会给她世人仰望的幸福。 宁轩转头看她,却对上了海陵郡主的目光,海陵郡主脸一红,用炫耀的语气跟江令宛说:「当年你求嫁宁表哥,为他落水为他受尽嘲笑,可惜他连看都不看你一眼。如今他就要为我抢花王了,你心里滋味如何?」 她到现在都记得当年的恐慌,当江令宛捧着花王出现的时候,她真的好怕,怕皇后答应了江令宛的祈求。 好在有惊无险,宁表哥根本不愿意。 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她让江令宛难看了。 江令宛心里没有什么滋味,既然萧湛答应了会帮她,宁轩绝不会得到花王的。 江令宛丹唇轻启,微微一笑:「心里没什么滋味啊,为我抢花王的人太多了,我早就习惯了。倒是郡主,从来没有人为你抢过花王,你心里高兴,恨不能嚷嚷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我能理解。」 她说的是实话,儿郎们立刻雄赳赳、气昂昂地附和: 「就是,不过区区一个人为你抢花王而已,而有什么好狂的。我们好几十人为宛卿抢花王,宛卿何曾骄傲过?」 「啧啧啧,某些人就是小家子气,还郡主呢?一个人给她抢花王就嘚瑟成这个样子了,真真眼皮子浅。」 「不过一个人而已,就敢到我们宛卿面前狂,我以为是一百个人呢,一个人也敢到我们宛卿面前吹嘘,脸真大!」 儿郎们人多,家世都不低,而且是在风荷节上,海陵郡主连治罪的理由都没有,只能听着众人的奚落,气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而江令宛面上始终带着微笑,一派端庄得体,落落大方。 两相比较,跳脚的海陵郡主落了下乘。 「你少得意!」 海陵郡主柳眉倒竖、杏眼圆瞪:「等宁表哥抢到花王,向我求亲,就有你哭的了。」 她希望从江令宛脸上看到伤心难过失落,只可惜,江令宛扯了扯嘴角,嘲讽道:「还是等宁轩得了花王再说吧。郡主你现在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万一宁轩没得到,啧啧,你说丢的是郡主的脸呢?还是宁轩他自己的脸?」 不管是谁的脸,总之俩人脸上都不会好看。 论打嘴仗,海陵郡主从不是江令宛的对手,她遂把一口气忍下,转头跟宁轩秀恩爱:「宁表哥,我相信你一定能得到花王的。」 她期待地看着宁轩,宁轩几不可见地点头,虽然没说话,海陵郡主的脸却红了。 围在海陵郡主身边的闺秀们立刻表示羡慕。 宁轩这样清冷的郎君,拒绝了多少女子的追求,只为等海陵郡主长大,这样的痴心实在让人无法不动容。 江令宛漂亮又如何,有才华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宁轩弃如敝屣。任旁人如何喜欢她,她不还是得不到喜欢的人? 今天江令宛就要眼睁睁看着宁轩求娶旁人了,别看她装作不在意,其实内心早扭曲了吧。呵呵,真痛快! 小姐们恭喜海陵郡主的声音越发真诚,说来说去,不过就是几句话:宁轩一定能得花王,有情人一定能成为眷属。 闺秀们等着宁轩得花王,而青年子弟们却暗暗下决心,今天就是拼了性命,也绝不让宁贼得了花王。 眼看着就要到开始的时间了,大家做好了准备,抢占最佳位置,只等宁皇后宣布开始,就立刻上船抢花。 没想到,这个时候,有萧湛来了。 男人身姿伟岸,面容俊秀,二十出头的年纪俊美又沉稳,他稳步走来,姿容昳丽,闪闪发光。 闺秀们激动到声音发抖,哇声一片:「啊,是萧五爷!」 青年子弟们互相对视,俱精神一震,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希望:有萧五爷在,还怕宁轩个鸟!宁贼想拿花王,我们答应,萧五爷可不答应。 只是萧五爷一向不近女色,怎么也会来玩这种游戏?莫非他也有了心上人,想要求皇后赐婚吗? 大家觉得震惊,闺秀们则觉得心碎,毕竟萧湛一日不成亲,她们就还有希望,如今萧湛也有喜欢的人了,她们怎么能接受? 「清华,你竟然也来参加风荷节,真让人想不到。」 宁皇后笑容很亲切,心里却觉得萧湛没安好心,他一定是不想让海陵郡主嫁给宁轩,故意使坏来了。 为了给大皇子增加筹码,宁皇后一直在拉拢李太后,洪文帝要立储,一定会考虑亲娘李太后的意见的。李太后的弟弟承恩公镇守云南,手握兵权,深得皇帝信赖。 若要拉拢,其实联姻是最好的方法,可惜承恩公家里根本没有适龄的女孩儿,这一代竟然全是孙子,唯一的孙女只有两岁。 宁皇后见跟李家联姻不行了,就把希望放在了海陵郡主身上。 海陵郡主是李太后的外孙女,是李太后一手养大的,若是娶了海陵郡主,不愁李太后不帮着大皇子。 可海陵郡主一颗心都在宁轩身上,连看都不愿意多看大皇子一眼。宁皇后想着宁轩是她亲侄儿,他娶海陵郡主跟大皇子娶海陵郡主效果都是一样的,就一直在促成这门亲事。 谁料三年前李太后生了一场大病,经高僧看过,说必须得去五台山清修三年,这样才能凤体安康。 宁轩跟海陵郡主的亲事就耽搁了下来,上个月,李太后痊愈回宫了,宁皇后便想着赶紧把亲事定下来。 本来她是想赐婚的,宁轩却说要在风荷节上抢花王,这样李太后看到他的诚意,才会更满意。 所以宁轩才来参加风荷节了。 萧湛是四皇子的人,而四皇子一直跟大皇子争夺太子之位,萧湛今天来,必然是想破坏宁轩的计划。 宁皇后忌惮萧湛手中的权,不敢说硬话,只能半真半假地试探。 萧湛拱拱手,笑道:「皇上听说宁世子参加了,让微臣也下场试试。」 竟然是皇上的意思? 宁皇后与宁轩对视一眼,笑了笑:「开始吧,且看看今年花落谁家。」 宁轩准备多时,该安排的人都安排了,这又是他第二次参加,经验丰富;而萧湛是皇上临时起意吩咐的,一个人单打独斗,任他本事滔天,也赢不了。 儿郎们像鱼一样窜入水中,攀上小船,迅速朝藕花深处而去,闺秀们就斯文多了,上船坐稳了才慢慢划桨。 江令宛盯着儿郎们那片水域,心想,洪文帝真是太好了,安排萧湛过来抢花王,宁轩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v第五十一章[12.07] 她的危机也迎刃而解了。 儿郎们如蝗虫过境一般折了许多荷花,哄闹声不绝于耳。 宁轩安排了许多帮手,一开始披荆斩棘,冲在前方,折了许多。萧湛丝毫不逊色于他,以一己之力与宁轩并驾齐驱。 双拳难敌四手,萧湛是厉害,却绝对支撑不了太久。 宁轩并未着急,还维持着平稳的速度,可是慢慢的,他就发现不对劲了,他的船周围涌来了很多人,把他的帮手都缠上了。那些人并不急着摘荷花,只是挡着他的路。 他的帮手自顾不暇,根本没办法来帮他。 眼看萧湛离他越来越远,以摧枯拉朽之势掠夺荷花,宁轩不再迟疑,纵身一跃,没入水中。 「晦气,竟然让宁贼跑了,快追,绝不能让他得到花王!」 「不用紧张,宁贼没了虾兵蟹将,凭他自己绝不是萧五爷的对手。咱们也别耽误了,赶快寻找花王才是。」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剩下的荷花也越来越少,众人俱弃了船,洑水折花。 折一朵,不是;又折一朵,还不是。花王有两个特点:一、硕大;二、花瓣上有五瓣莲花王印记。 儿郎们外衣早不知脱到哪里去了,只穿着中衣在水里游,体力渐渐不支。 宁轩极目眺望,一眼看过去全是绿波,已经看不到荷花的影子了,只有一座桥架在那里。 桥! 宁轩突然想起,三年前他抢花王时,就是在一块大石旁边。 花王上有印记,这朵花必然藏得很好又能被找出来,周围一定有标识性的东西,这周围都找了,桥下却没找。 他精神一震,奋力朝桥下游去。 桥下果然有几多荷花,其中有一朵荷花亭亭玉立,比周围的荷花都高都大,它一定是花王。 宁轩加快了速度,眼看着就要冲到荷花旁边,突然从水中窜出一人,将荷花折走。 那个人正是萧湛。 「萧五爷!」 宁轩喊他,萧湛回头,看他一眼,一手拿着荷花,一手抓了桥砖,一个翻身跃到桥上,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不一会,锣鼓敲响,男子这边的花王争夺尘埃落定,萧湛得了今年的花王。 不过他没来宁皇后这边谢恩,说是洪文帝跟几位阁老以萧湛能否得到花王打赌,洪文帝押了萧湛,果然萧湛赢了,龙颜大悦,让萧湛去领赏。 这就是打宁轩的脸了。 宁皇后脸色很不好看,气洪文帝过分,当然心里也有担忧,不明白洪文帝怎么会这么做。 宁轩倒不怎么生气,只越过人群去看江令宛。 江令宛听说萧湛得了花王,心里正高兴呢,看到宁轩看她,她就收了笑意,眼神有些冷。 呵,想得花王,我可不答应。 宁轩手攥紧了,又松开,过一会脸色又平静了。 又等了一会,闺秀们这边的结果也出来了,得花王的是海陵郡主,她捧了花王,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喜气。 总算得到花王了,她要让宁皇后给她跟宁表哥赐婚。 虽然宁表哥没能得到花王,但是她得到了啊,反正她是要嫁给宁表哥的,谁求宁皇后还不是一样? 宁表哥,等着我。 她含情地目光投向宁轩,把花王攥得紧紧的,正打算跟宁皇后求恩典,宁轩先她一步走了出来。 「皇后娘娘。」宁轩跪下,朗声说,「三年前,微臣得了花王,当时微臣说没有婚配的打算,若以后有了想娶之人,再来求娘娘的恩典。」 当年的风荷节江令宛来势汹汹,在路上拦了宁轩的马车,说无论如何也要得到花王,求皇后赐婚。 宁轩被逼无奈,只能也去抢花王,这样江令宛求赐婚的时候,他就可以也用花王来拒婚。 最后,他跟江令宛都抢到了花王,江令宛捧着花王来的时候,他抢先一步开口,众目睽睽之下说自己没有婚配的打算,暂时不想娶任何人。 她还没开口,就被他拒绝了。 他当时有多干脆,如今就有多后悔,虽然今天没能得到花王,但三年前得花王的恩典还在,他可以弥补曾经的过失。 男人跪着,丝毫不损他的俊秀。 海陵郡主激动的脸通红,原来宁表哥三年前就爱慕她了。 其他闺秀羡慕极了,一边羡慕一边用看好戏地眼神看江令宛,亲眼看宁轩求娶海陵郡主,她该不会当场哭出来吧。 呵呵,江令宛得意太久了,合该让她哭一次。 宁皇后明知故问,笑盈盈地说:「这么说来,你如今是有了心上人,想要求娶了?」 宁轩抬头,朝旁边看了一眼:「是。」 大家都以为他看的海陵郡主。 宁皇后笑容可掬:「看来,她今天也来了。你如此有情有意,本宫又如何不成全?说吧,你想娶的是谁?」 闺秀们的目光都凝聚在宁轩身上,大家等他说出海陵郡主的名字,等着看江令宛哭。 宁轩看着前方,凝视着宁皇后,清晰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微臣爱慕江令宛久矣,求娘娘成全!」 这句话像一个炸雷,所有人都呆住了。 宁轩,要求娶江令宛! v第五十二章[12.07]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宁皇后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海陵郡主犹如被五雷轰顶,面色苍白地瞪着宁轩。 闺秀们也面面相觑,还是一个儿郎们先反应过来:「呸!没有得到花王还敢求娶宛卿,真不要脸!」 另外一个儿郎冲江令宛喊:「宛卿妹妹,不要答应他,他配不上你。」 江令宛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见海陵郡主冲到了宁轩面前:「宁表哥,你说什么?说什么?」 她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盯着宁轩,眼中噙了泪水。 宁轩没看她,反而把声音扬高了一些:「臣爱慕宛卿久矣,求娘娘赐婚!」 他声音很清晰,眼神很坚定,海陵郡主再也不能骗自己是听错了。 她脸色白的吓人,眼睛却红了:「宁轩,你……你好得很!」 她咬牙忍泪憋出这句话,将怀里的花王狠狠掼在地上,转身离去。 身后一片嘘声:「什么情深似海,什么等她长大,为她抢花,真是笑死人了!」 她刚才有多猖狂,如今就有多狼狈。 宁皇后万万没想到宁轩会求娶江令宛,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她眼中凝满了怒火,可宁轩不怕,抬着头与她对视。 他如今手握兵权,已经不再是三年前的任由宁皇后摆布的宁轩了。 她就是再不满,为了大皇子,她也只能忍。 而且他是她娘家侄儿,嫡嫡亲的、唯一的侄儿,她就是再恼火,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他的面子。 因为他的面子就是宁家的面子,就是宁皇后的面子,就是大皇子的面子。 宁家与大皇子不和,只会让其他人看笑话。 宁轩既然敢走出这一步,他就早已想清楚了后果。 宁皇后气得眩晕,脸都狰狞了,却强迫自己冷静,压下怒火去给宁轩赐婚:「既然如此,那本宫……」 「娘娘!」 突然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紧跟着她走了出来,也跪下了:「臣女江令宛,三年前得了花王,一直没求娘娘恩典,臣女斗胆,想求娘娘不要给臣女赐婚,因为臣女属意之人不是宁轩,我想嫁的另有旁人。」 儿郎们高兴了。 不愧是他们疼着、护着、当梦想去仰慕当妹妹去疼爱的宛卿,绝不吃回头草,绝不让宁贼得逞,跟他们一条心。 宁皇后看着她冷笑。 瞧瞧,瞧瞧,一个两个的,都蹬鼻子上脸了。 今天皇上已经打宁轩的脸一次了,如今一个小小的江令宛竟然也敢来落她的颜面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把海陵郡主得罪了,赐婚这件事,江令宛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她跟宁轩的脸面朝哪里搁? 「当年你得了花王,却一声不吭出宫了,是自动放弃恩典,与宁轩情况不同。若人人都像你这般目无本宫,天家威严何在?」 宁轩转头,深情看她:「宛宛,当初你想嫁我,我拒绝了你,是我的错。我已知错了,咱们不闹了,好不好?」 他语气很亲昵,故意旧事重提,制造江令宛是在怄气的假象。 江令宛嗤笑:「我想嫁宁世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当初我得了花王,一声不吭就出宫了,是因为当年我心上之人不在现场,所以就放弃了恩典。真不知宁世子怎么会生出这样大的误会,竟然还做出强人所难的事!」 的确大家都知道江令宛是奔着宁轩去的,但是她并没有说出来啊,事有万一,万一她喜欢的真的另有旁人呢? 宁轩倒是不急不缓:「本世子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只是宛宛你得明明白白告诉我,你的心上人究竟是谁。本世子倒要看一看,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得你的欢心。」 他当然知道那个人就是顾金亭,但他也确信江令宛不敢说出来,只要她说了,就会给顾金亭带去祸端,宁家、宁皇后,绝不是一个小小的顾金亭能抗衡得了的。 不仅顾金亭,便是今天在场的这些人,谁都承受不住宁皇后的怒火。 江令宛说出谁的名字,便是将那个人推到宁家、宁皇后的对立面,将那个人架在火上烤。 反之,如果江令宛说不出那个人的名字,就不要怪宁轩强人所难了。 宁轩笃定江令宛不敢说。 围观的人也觉得今天的赐婚,江令宛怕是逃不掉了。 儿郎们却争先恐后举手: 「是我。」 「宛卿,是我。」 「不,我才是宛卿喜欢的那个人。」 为了救宛卿,得罪宁家、得罪皇后又如何? 江令宛很感动,这些儿郎都不能抗衡宁家,如果说他们的名字,就是给他们带去祸端。 今天这个局面,的确很难破,但也并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江令宛冷冷瞥了宁轩一眼,声音淡淡:「回娘娘,我喜欢的儿郎是个盖世英雄。 英雄三百辈,郎君第一人; 神威能奋武,儒雅更知文; 提笔安天下,马上定乾坤; 面若羊脂玉,色如花晓春; 才高压英俊,貌美惊天神; v第五十三章[12.07] 人人争相看,儿郎傲王孙。 女儿惭形秽,不敢面郎君。 惟愿郎君好,不听言语纷。」 她是跟罗敷一样,说了一个当世难有的儿郎来搪塞宁皇后,告诉宁皇后,她心上人十分优秀,优秀到她不敢面对他,不敢开口提他的名字,更不希望因为自己给他带来流言蜚语。 她的心上人如此优秀,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宁轩。 「好!」 她把话说完,叫好声此起彼伏,掌声不断。 有人哄笑:「某人连花王都得不到,也想跟宛卿的心上人相媲美,真是不自量力,可笑至极!」 风荷节本来就是邀世家男女玩乐,因此不禁说笑,也不会被治罪,儿郎们看宁轩不顺眼,难免说话刻薄。 宁皇后却觉得这不仅仅是在嘲笑宁轩,也是在嘲笑她这个皇后,气得脸都绿了:「江令宛,本宫问你心上之人是谁,你不敢报他的名字,不敢让本宫知晓他是谁,啰啰嗦嗦这么说,说了一个不存在之人,你莫不是以为本宫不敢治你顶撞之罪!」 宁皇后恼羞成怒,连脸皮都不要了。 大家都很生气,觉得宁皇后过分,就在此时,突然身后传来男子清冽却清晰的声音:「娘娘误会了,那人真实存在,便是臣萧湛。」 众人悚然回头,江令宛也跟着转过头去。 萧湛已换了一身装束,他一袭白色长袍,乌发如墨,面如冠玉,眉眼如画,手里拿着一朵硕大的荷花。湖风吹来,他白衣飘飘,皎如玉树临风,美若天神下凡。 男人俊美昳丽,捧着荷花而来,惊艳了众人。 「见过皇后。」萧湛不卑不亢,松姿鹤形,清冽的声音传入所有人的耳朵:「江令宛爱慕之人,便是微臣。」 「臣惭愧,不如她方才所言那般优秀。姗姗来迟,让诸君久等了。」 他一派磊落俊逸,飘飘若仙人,目光随意一扫,最后落在江令宛脸上:不怕,我在。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江令宛说,她喜欢的人文韬武烈,无一不精。容貌俊美,举世无双。每次出现,众人争相观看。 他们都觉得夸张,绝无此人。 可萧湛来了。 他在书院读书时,每次都是第一名;他的箭法高超,连皇上都赞不绝口。他十六岁出征两广,阵前斩将,用兵如神;凯旋回朝时,奇袭黄花山,剿匪三千,生擒匪首。 他长得好,是男女公认的那种俊美,无数小姑娘为他倾心,皇上赞他穆如清风、朗若月华,所以才给他赐字清华。 他厌恶女子,不想听到女子爱慕他、谈论他。他深居浅出,不喜纷扰之事。 一桩桩、一条条,每一条都能跟萧湛对上。 如此说来,江令宛喜欢的人,竟然是萧湛。那就怪不得她不喜欢宁轩了。毕竟萧湛比宁轩优秀太多了。 她可真是痴心妄想啊,先喜欢宁轩,后来又喜欢萧湛,这两个都不是她能宵想的人。 可是她敢,她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自己的心思。就算不能成功,至少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了。 不像她们,只能藏在心底,一面嫉妒她,一面羡慕她。 女孩子们酸了。 儿郎们震惊了。因为他们没想到宛卿竟然真有喜欢的人,但是他们又觉得好像应该这样,宛卿小妹妹这么优秀,她本该配这世上最优秀的儿郎。萧五爷,无疑就是最好的那一个。 江令宛怔了怔。 她编了一个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天上有、地上无的人来搪塞宁皇后,然后等宁皇后发难,紧跟着她说就此人存在她梦中,她见过这样优秀的儿郎,再看不上其他人。她也知道这种人不存在,但心里念念不忘,愿意为他终身不嫁。 对,跟顾金亭退亲之后,她就觉得她或许不适合成亲,不适合嫁给任何人。 前世她后来一直没成亲,不是也过得好好的吗? 婚姻,对她而言,真的不是必须之物。 所以,立下终身不嫁的誓言,并没有什么。 但是她没想到萧湛会来,没想到他为了给自己解围,说自己喜欢的人是他,并且让所有人都相信了,她就是否认也没人信了。 萧湛一片好心,自己也不能辜负,且把这一场戏圆过去再想办法。 宁皇后脸上的气急败坏不见了,反而端庄雍容,笑容可掬:「清华一向出色,是无数闺秀心中的乘龙快婿,连江令宛也对你一片痴心,这不奇怪。她求本宫赐婚。不知清华是否愿意呢?」 江令宛无语,宁皇后也太毒了,她什么时候求她赐婚了,她至始至终都在拒婚啊。 宁皇后明知道萧湛不近女色,不喜女人说喜欢他,她还这么说,分明是想激怒萧湛,借刀杀人。 太毒了! 可惜,她的计划要落空了。 所以江令宛一点都不担心。 她低头跪着,不去看其他人。 萧湛见她跪太久了,额上出了汗,脸颊微微红,一直低着头,就心疼她。 是时候将她护在羽翼之下了,从前是舅舅,现在,他想换个身份。 萧湛站在江令宛旁边,将手中的荷花地给她:「拿着。」 江令宛不太懂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跪下来,拿着花王不方便? 萧湛低垂着眼,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信息。 这么多人看着,江令宛知道不能让他久等,就把花接过来捧着了。 v第五十四章[12.07] 萧湛果然跪了下来,冲宁皇后拱手:「我心悦宛卿久矣,多谢娘娘成全。」 江令宛:…… 心悦、宛卿、久矣,这不是宁轩刚才说的吗?他学宁轩说话做什么? 头懵懵的,她看着萧湛,人也呆呆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湛转头看她,示意她别说话,我自有安排。 好吧。江令宛点点头,表示信任。 围观的儿郎们沸腾了。 他们本来也以为萧湛一定会拒绝,这样的话,他们的宛卿就连续两次被拒绝了,而且宛卿喜欢萧湛,这样被拒绝,她多伤心多难过啊。 但是没想到,萧湛竟然答应了,而且心悦我们宛卿小妹妹许久了。 啊啊啊,真不愧是宛卿,连心坚如铁的萧湛萧五爷都为她倾倒为她笑。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宛卿小妹妹得偿所愿了,要嫁给心上人了,还是大齐朝最优秀的那个人。 好感动,好想哭,忍住,忍不住了,呜呜呜。 儿郎们哭,闺秀们也在哭。 不过儿郎们是喜极而泣,闺秀们是心酸是难过,是黯然伤神。 萧五爷郎心如铁,冷酷无情,对女子一向不假以辞色,她们以为他一辈子都是如此,这样她们就不难过了,还安慰自己,萧五爷不是不喜欢我,他是不喜欢女子,不喜欢所有人。 可是现在,这个梦被戳破了。 萧五爷不是不喜欢女子,他有喜欢的女子,他为她抢花王,求皇后赐婚。 只是那个人不是她,而是江令宛,她们一直耻笑一直羡慕一直嫉妒的江令宛。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萧湛、江令宛身上,没人去管宁轩了。 宁轩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机关算尽,却把她推到萧湛身边。 他面上尽是冷霜,胸口不停的起伏,眼神凝滞如寒冰。 宁皇后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六月六风荷节总算落下了帷幕。 江令宛成了最大的赢家。 宁轩求婚,被她拒了,狠狠打了宁轩的脸,把三年前丢的场子找了回来。 不仅如此,她还得到了萧湛的青睐,宁皇后、宁轩都不敢再纠缠她。 目前看来,她是大获全胜,然这胜利却有后遗症,宁皇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摆了一道,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马车骨碌碌驶出了皇宫,江令宛问萧湛:「五舅舅,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宁皇后不是好惹的,这个仇她一定会报。 但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她觉得萧湛已经有应对之策了,她想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有没有她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萧湛看着她,没说话。 她十五岁了,已经及笄,可以嫁人了。 他拧眉,做出思索模样,像是遇到了难题,过一会道:「这个问题不好解决,你闭上眼睛,我细细跟你说。」 「这是什么要求?」江令宛觉得好笑,「哪有闭上眼睛说的?」 萧湛笑问她:「当初你不是也让我闭上眼睛的吗?」 也是,她给萧湛送礼物那次,的确是让她闭眼睛的。 她不再坚持,就把眼睛闭上了:「好了,你说吧,我听着呢。」 小姑娘皮肤白皙如玉,脸庞泛着美玉样的光,额头白的耀眼,双目阖上了,睫毛轻颤,像蝴蝶在抖动翅膀。 萧湛用视线在她脸上描摹,从新月似的黛眉到玲珑可爱的鼻子,最后定格在她玫瑰般娇艳的双唇上。 那唇鲜艳欲滴,他知道她有多甜多柔软。 江令宛等了一会,没听到萧湛说话,就忍不住睁眼,睁开的瞬间见萧湛朝她凑过来,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把她唇含住了。 萧湛的脸孔近在咫尺,鼻尖贴着她鼻尖,呼吸微重,似醉非醉的桃花眼里映出她的样子。 江令宛怔了怔,一把将他推开,沉着脸抓了他的手号脉。 她怀疑萧湛被人下药了。 脉搏跳动的仿佛比平常人快一些,但江令宛医术是半吊子水平,她并不确定自己的诊断对不对,又伸手摸他脖颈,仿佛有些烫。 江令宛冲青峰吩咐:「五舅舅有些危险,快些,立刻去赵老大夫家。」 转过身来,只见萧湛在看她。 她抓了茶壶,要把壶里的冷水泼过去给他降温。 已经六月了,泼了凉水他也不会冷。 不过萧湛不让她泼,抓了她手腕,将茶壶夺下来了。 「五舅舅,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江令宛知道中药的人意识不清,不能控制自己,就放慢语速安抚他,「泼了凉水,你会舒服些。」 「宛姐儿。」萧湛按住她肩,让她坐好,「我好好的没事。」 他眼神清亮有神,还认得她,江令宛半信半疑:「真没事?」 v第五十五章[12.07] 萧湛点头,把手收回去。 「那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那回事。」他盯着她,很认真的模样,「就是刚才我跟宁皇后说的那回事,没有什么做戏,我说的是真的。」 江令宛觉得他这是在说笑,而且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她没觉得惊喜,也没有惊吓,就是觉得这太不真实,一定是她听错了。 萧湛看着她,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却还不明白,或许,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伸手抓住她手腕,轻轻一带,将她圈在怀里,让她跌坐在他腿上。 江令宛身上是有功夫底子的,可如何是萧湛的对手,他好像很轻松就把她扯过去的,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她。然后他俯下身去。 既然说不清,那就不说了,直接做。 江令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车,又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一遍遍擦拭自己的唇,想把潇湛的味道擦掉。 他是五舅舅,是长辈,他怎么能有这种心思? 凭她对萧湛的了解,他绝不是临时起意,恐怕是……恐怕是算计她很久了。 她这么信任他,他却这样算计她! 什么五舅舅,什么疼她宠她护着她,都是假的。 她回家就把自己关房里了,梅雪娘与杜妈妈面面相觑,她一向神采飞扬,从来不吃亏,这是头一次气鼓鼓地回来,好像谁给她气受了一样。 「宛姐儿?」梅雪娘笑着喊她,「你这是怎么了?跟谁怄气了?」 「没怎么。」 江令宛声音闷闷的,只是被狗啃了而已。 一想到萧湛搂着她亲,将她牢牢圈在怀里,把她死死按在她腿上,她丝毫不能反抗,她就气得不行。 重生之后,她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梅雪娘听她愿意回答,只是声音里带着气恼,像孩子一样,就知道她没事,放下了心,用美食哄女儿出来:「既然没事那就出来吃饭,前几天去鸿记定的佛跳墙,今天送来了。」 她女儿最喜欢吃佛跳墙,天大的忧愁见了佛跳墙也能忘了。 江令宛不想吃饭,觉得自己气饱了。 梅雪娘听着里面没动静,还想再说话,就在这个时候,江令宛把门打开了,「走吧。我们去吃饭。」 做错事的是萧湛,凭什么她要饿着自己,不值当。 梅雪娘目光落在江令宛微微红肿的双唇上:「这是怎么了?」 江令宛有些心虚,却不想母亲担心,故作懊恼:「被蚊子咬了一口,我觉得痒,一直揉,一直搓,就肿了。」 梅雪娘揽了女儿的肩,笑着安慰她:「我女儿长得漂亮,连蚊子都格外眷顾。等会让杜妈妈给你屋里点上熏香,保管蚊子进不来。」 她不说还好,这样一说江令宛就想起她伤心那晚,萧湛半夜闯进来,该不会根本没有盗贼,是他瞎编的吧。 这厮,枉她对他一片信任,他还骗了她多少啊? 「姐姐,嘴不疼,阿宝喂你吃蛋蛋。」 小阿宝见姐姐拿着筷子不动,还以为姐姐嘴疼,就拿勺子舀了一个鹌鹑蛋,要喂江令宛。 男娃胖乎乎的,肉嘟嘟的小脸上眼睛像黑葡萄一样又大又圆,粉粉的小嘴吃得油汪汪,怕烫着姐姐,还体贴地吹了吹。 「阿宝真乖。」 江令宛夸张地张嘴,像大老虎那样啊呜一口把鹌鹑蛋接住,美美地吃起来:「姐姐吃了,阿宝也吃。」 弟弟暖心的举动让江令宛忘记了烦恼,把萧湛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边自己吃,一边喂弟弟。 梅雪娘笑笑,给姐弟两夹菜。 饭后江令宛陪小阿宝玩,根本没去想萧湛,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阵拍门声,是江家来人了。 「小姐,宫里有圣旨下来了,宣旨的公公在家里等着呢,老爷让奴婢来接您回家接旨。」 梅雪娘愕然,今天上午参加了风荷节,江令宛又是气鼓鼓的回来的,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母亲别担心,没事。」江令宛语气很淡然,「放心吧。」 梅雪娘自然相信女儿,自然她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了,只是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她到底不能放心,忙让杜妈妈去一趟江家,跟四夫人说一声,让她看顾着江令宛。 江令宛心里已经猜到几分了,宁皇后当时没反应过来,气恼地走了,事后她反应过来,一定要报复。 既然萧湛说对她有意,那她就赐婚,看看萧湛该怎么办? 这也是江令宛上午所担心的,所以她才问萧湛解决的办法,没想到萧湛他…… 他是故意的,他估计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吧。 江令宛越想越憋屈。 被人骗了这么久,还是这么信任的人,她实在不能不恼。 江家灯火通明,从老夫人到四夫人到江伯臣,再到二房的少爷少奶奶们,都在厅堂里站着侯旨呢。 江家,永平侯府,已经许多年没有接过圣旨了,从上到下都十分慎重,气氛隆重却不凝滞,江伯臣面上带着讨好地笑,跟宣旨的肖公公说话。 肖公公见了江令宛笑呵呵的,一脸喜气:「三小姐,准备接旨吧。」 江令宛与江家众人跪下,心里暗想,肖公公是洪文帝的贴身太监,既然来的是肖公公,那就不是赐婚。等接了圣旨,她就去找萧湛,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哪怕是用哄的,哭的,也得让他把宁皇后摆平。总之,她绝不嫁他。 v第五十六章[12.07] 她想的很好,奈何肖公公给了她一棒,因为洪文帝的圣旨竟然是赐婚,将她赐婚给萧湛。 肖公公宣了旨,满面笑容:「三小姐,快接旨吧。」 风荷节上,郎有情妾有意,宫里都传开了。萧五爷还怕不够,方才又进宫求皇上赐婚,这一份真情实在令人感动。 这一对小夫妻,对、皇上赐婚了,他们便是铁板钉钉的夫妻了,这对小夫妻容貌登对,才华登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真让人羡慕。 江令宛反应了过来,双手把圣旨接了,抓得紧紧的,气得低下了头,生怕旁人看到她咬牙切齿的模样。 萧湛,萧五爷,我的好舅舅,江令宛记住你了! 其他人看她低头了,就以为她是太高兴了,太害羞了,所以不知所措了。 虽然她没说话,但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一样了。 以前她是家里的小姐,可现在她已经是五爷萧湛的未婚妻了。 江老太太很震惊,没想到这个孙女竟然有这么大的造化,早在三年前,江令宛考了京华女学头名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孙女以后不得了。 后来,江令宛被宁轩看上,她觉得她要有一个做侯夫人的孙女了,当时以为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可是没想到,还有今天这样烈火烹油的滔天富贵在后头。 江令宛,她已经是真正的人上人了。 江老太太如是想,其他人就更不言而喻了,四夫人何娉芳不过是萧湛表姐,都被江家人捧着供着,如今她是萧湛的未婚妻子,地位就更不必说了。 江伯臣嘴都要笑歪了,比他当年中举还要高兴:「乖女儿。」 他展眉舒眼,别提多慈爱了:「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好好在家里待嫁,嫁妆的事情交给为父,你放心,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的。保管让你风光大嫁。」 江老太太笑容满面:「是啊,宛姐儿,祖母会与你父亲一起给你置办嫁妆,你不要操心,只管安心等着做新娘子吧。」 江令宛:…… 又被萧湛算计了一回! 呵呵。 好,萧湛,五舅舅,您真是好样的。 …… 第二天,风荷宴的事情、洪文帝赐婚的事情成为京城最津津乐道的话题,何娉芳本来还担心江令宛接受不了,待听到他们是两情相悦,又觉得高兴。 这天是她去别院泡温泉的日子,就让欢哥儿去喊江令宛。 不一会欢哥儿回来了,说三姐姐要去梅姨家里,不能去泡温泉。 赐婚的消息,梅雪娘昨晚就知道了,何娉芳以为江令宛是害羞了,就带着欢哥儿去了别院。 萧湛在别院没等到江令宛,就知道小姑娘是真的生他了气了,骑上马就走。 临走前,何娉芳笑着说:「五郎你也太心急了,宛姐儿到底是姑娘家,刚刚赐婚,她难免会害羞,等过段时间,她自然会见你的。」 萧湛却想,她哪里是害羞,分明是气狠了。策马回京,他径直来到梅宅。 …… 梅雪娘得知赐婚的消息,再一联想女儿红肿的嘴唇,气鼓鼓的模样,哪还有不明白的。 她没见过萧湛,但却从江令宛口中听说过他。 这个五舅舅待宛姐儿很好,宛姐儿也把他当做亲舅舅去看待,信任,突然有一天,这个舅舅对她露出了男女方面的心思,又陡然赐婚。 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觉得惊愕,宛姐儿身为当事人,肯定更加接受不了。 她养的女儿她了解,最是个倔强的性子,外人欺负了她,她是一定要报复回去的。如今被最信任的人欺骗了,一定又恼又怄。一时半刻绝对转变不过来。 细细想想,这门亲事怎么看都比顾金亭好,但萧湛用的手段太不好了,她很担心,怕江令宛做出过激的事情来。 第二天见了江令宛,她立刻把江令宛叫进内室:「宛姐儿,你跟娘说实话,萧湛他……是不是占了你的身子了?」 她女儿长得娇艳明媚,萧湛会喜欢上女儿,虽然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可若是萧湛欺负了宛姐儿,她便是抗旨,也绝不会让女儿嫁给他的。 江令宛怎么也没有想到母亲会有这么大的误会,心里又给萧湛添了一项罪名。 这厮,若不是他那天那样用力,她的嘴怎么会那么红,又怎么会被母亲误会? 江令宛咬牙切齿道:「他想得美!」 梅雪娘知道,萧湛没有越最后的雷池,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 她还想再问别的,门口传来杜妈妈喜不自禁的声音:「夫人,小姐,萧五爷来了。」 这厮,他还敢来! 江令宛立刻面黑如锅底,眼中杀气腾腾。 萧湛之前从未来过梅宅,梅雪娘也只是听江令宛、杜妈妈说过他,从未见过他真人。今天他突然来了,必然是为了宛姐儿来的。 杜妈妈欢天喜地:「夫人,昨天刚刚赐婚,今天萧五爷就来了,您还担心萧五爷不喜欢宛姐儿,实在是多心了。奴婢刚才迎了萧五爷进门,他一脸的和气,并无半分不喜之色,还把小公子抱在怀里。奴婢瞧着,他分明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昨天赐婚的消息传来之后,梅雪娘一夜没睡,担心江令宛被萧湛欺负,担心萧湛对江令宛不是真心。 齐大非偶啊! 杜妈妈却让她安心,她之前因为玉石原料的事,在白云寺见过萧湛一面,是个又英俊人又好的后生,跟小姐最般配不过。 这会子萧湛来了,杜妈妈就笑着说:「夫人去看过就知道了,萧五爷是天底下第一好的人。」 梅雪娘就跟杜妈妈一起去正厅,人到门前,就在客座上坐着一名男子,身穿玄青色团花锦袍,腰间绑着一根佛头青祥云纹腰带,二十二、三岁的年纪,风华正茂、惊才绝艳,举手投足间贵气逼人又十分稳重内敛。 小阿宝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他一手扶着小阿宝,正低头跟他说话,孩子童言无忌,他并不觉得厌烦,一直含笑听着,十分有耐心。 梅雪娘在心中想,不怪杜妈妈对萧湛赞不绝口,光从容貌上看的话,他的确是人中龙凤,配得上宛姐儿。 v第五十七章[12.07] 「阿宝不懂事,劳烦萧五爷了。」 萧湛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见杜妈妈陪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走了进来,容貌跟江令宛有五六分的相似,举止从容,气质沉静,便知她是江令宛的母亲梅雪娘。 梅雪娘跟江伯臣和离的事情他知道,所以他打心眼里尊敬这个自强自立的妇人。 萧湛起身,给梅雪娘行了晚辈礼:「我与宛姐儿是未婚夫妻,宛姐儿的长辈就是我的长辈,夫人唤我清华即可。」 这个男人身份尊贵,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跺一跺脚整个京城都要抖三抖,他今天亲自登门拜访,还摆出这样低调的姿态,目的不言而喻。 梅雪娘关心则乱,一开始以为他对江令宛见色起意,欺负了女儿,此刻见了萧湛,便明白过来。 凭着萧湛的身份手段,若真要欺负江令宛,有的是方法,实在不必求皇帝赐婚。 梅雪娘示意乳娘把小阿宝抱下去,问萧湛:「不知萧公子今天来所为何事?」 萧湛听她改口叫自己萧公子,便起身朝梅雪娘施了一礼:「湛今日是向夫人赔罪而来。」 「我对宛姐儿倾慕已久,当时宛姐儿爱慕顾金亭,我不敢毁人姻缘,所以一直未曾表露,只以长辈身份与宛姐儿相处。后来,顾金亭与宛姐儿亲事作罢,我本想慢慢告诉宛姐儿,不料风荷节上宁轩步步紧逼,我不想宛姐儿嫁给宁轩,便抢在宁轩之前,求皇上赐婚。」 萧湛神色郑重认真,语气诚恳:「虽是为了不让宁轩得逞,却也是我自己一片私心,我早已下定决心,此生非宛姐儿不娶。只是未曾经过宛姐儿同意、未曾禀明夫人。先斩后奏,湛自知失礼,今日登门赔罪,不敢求夫人原谅,只想像夫人剖明真心:我萧湛要娶令嫒,绝非一时冲动,我对令嫒衷情许久,若能娶宛姐儿为妻,必珍之爱之,此生唯她一人。」 梅雪娘惊讶,实在没有想到萧湛不仅不是见色起意之徒,反而是个品行端方的君子。 在宛姐儿与顾金亭两情相悦的时候,他没有横刀夺爱,而是默默守护,等到宛姐儿与顾金亭不成了,才要娶宛姐儿。 这几年来,萧湛帮了宛姐儿多少忙,当初宛姐儿被顾金亭拒亲伤心时,也是他接了宛姐儿去安慰。 当时她从未朝这方面想过,如今想来,他对宛姐儿用情竟然如此之深。 她自然听说过萧湛不近女色的名号的,也听何娉芳抱怨过,说他是个宁缺毋滥的性子,一直洁身自好,从不是个好色的人。 这样好的郎君,独独衷情她的宛姐儿。 虽然方法不好,但这一片真心却半点没有掺假。 梅雪娘身为母亲,已经被这个男子所打动了,有人这样疼宛姐儿,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 她想了想,说:「萧公子方才说,若能娶宛姐儿为妻……是什么意思?莫非这御赐的亲事还有反复不成?」 「湛对宛姐儿一片真心,能娶她为妻是我所幸。但正因如此,我更不敢强迫宛姐儿。虽然圣上已经赐婚,但我还是希望宛姐儿能真心愿意嫁给我,而不是迫于皇威而嫁。」 「我想亲自到宛姐儿面前,求得她的原谅。若她愿意下嫁,我必爱若珍宝;若不能求得宛姐儿原谅,便让婚事搁置,等宁轩娶妻生子,对宛姐儿不再有威胁,我便进宫求圣上收回成命。求夫人允我去见宛姐儿。」 男人身材高大,言辞恳切,一字一句都无比认真,方方面面都替宛姐儿考虑到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以宛姐儿的意愿为先。 宛姐儿性子要强,容不得欺骗,如今正在气头上。萧湛愿意登门哄女儿,求女儿谅解,又保证不会勉强女儿,梅雪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点头,让杜妈妈领着萧湛去见江令宛。 杜妈妈对萧湛一千一万个满意,她头一次见萧湛是在白云寺,那时候她白云寺给萧家太夫人做法事,不许其他人入内,是萧湛帮了她。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萧湛的身份,只觉得这个后生模样俊俏、说话和气、有乐于帮助人,真好。 哪怕后来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位高权重的萧湛了,她也不觉得萧湛可怕。她始终觉得他是那个和气热心的好后生。 小姐能嫁给萧湛,这是天作之合。 杜妈妈带萧湛到了江令宛门前:「小姐就在房里,萧公子去吧。」 老人家很和蔼,笑眯眯的,萧湛从她身上感受到善意,就笑着说:「杜妈妈,您不用这么客气,我跟宛姐儿是未婚夫妻,您唤我姑爷就行。」 杜妈妈想应但是不敢应:「等您跟小姐定亲了,奴婢一准改口。」 杜妈妈也知道江令宛在生气,就小声说:「我们小姐最是心软,萧公子你多说几句好话,她一定能原谅你。」 杜妈妈把院里的下人都支开,她站在院中候着。 萧湛敲江令宛的门:「宛姐儿,是我。」 门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回应。 萧湛等了一会,又说:「你开门,听我解释。」 江令宛在房里坐着,忿忿的眼神几乎要穿破房门,恨不能化成箭,都射到萧湛身上去。 这一世的初吻,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没有了。 枉她那么信任他,还以为他是被人下了药,她不顾自己的安危,留下来陪他,他却…… 一想到自己被骗了这么久,一想到自己傻乎乎的信任她,江令宛怎么都迈不过心里这道坎。 萧湛在门口等着,等到天快黑了,也没到她开门。 杜妈妈有心想劝,却不敢开口,怕越劝小姐却不接受,可萧公子已经知错了,小姐也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萧湛很想破门而入,想进去将她圈怀里好好道歉,说软话哄她开心,从前没表明心迹的时候,他都能哄着惯着,现在他只会惯得更厉害。 可他不能闯进去。 更不能隔着门哄,一则效果达不到,二则,这里是梅宅。 看来,这小东西今天是铁了心不会见自己了。 萧湛便说:「宛姐儿,我走了,明日再来。」 杜妈妈叹了一口气,去找梅雪娘:「夫人,要不要劝劝小姐?」 「宛姐儿的性子,岂是我们能劝得了的。她看着娇娇纵纵,其实最是个锱铢必较的性格,最容不得信任之人欺骗。她心里的气得撒出来,否则永远是个疙瘩。」 「别担心。」梅雪娘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萧湛对宛姐儿一片赤诚,只要功夫到了,宛姐儿会真心接纳他的。」 就让他们俩解决吧,她对萧湛还是有信心的。 v第五十八章[12.07] 夜幕降临,一丝风也没有,反而越发闷热,是山雨欲来的预兆。 竹枝给江令宛打好洗澡水,跟柳絮一起退到门口。 江令宛让她们也去休息,江令宛睡在里间,柳絮跟竹枝睡在外间。 夜渐渐深了,柳絮跟竹枝都睡得香甜,江令宛没有睡意,洗过澡穿了一件松垮垮的短寝衣,披着头发靠着冰纳凉。 后窗突然「笃笃」响了两下,传来萧湛的声音:「宛姐儿,开窗,我有话说。」 「呵!」江令宛一声冷笑,「我记得我这窗户是挡不住萧五爷的,当初您可是直接就进来的。」 萧湛苦笑。 当初他是她五舅舅,她信任他,他当然可以夜闯香闺。但是现在不行了。 小姑娘还气着呢,他若真闯进去,她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他了。 「宛姐儿,是我错了,不该瞒你。我以后都不会再骗你了,你开窗,让我进去。」 夜深人静,怕惊动旁人,两人都压低了声音,江令宛冷哼:「我可不敢开窗,谁知萧五爷会做出什么事来?」 就算情不自禁,也不必非要用那种方法。 就算喜欢她,也可以慢慢地说,而不是…… 江令宛还恼着:「总之,你别想我开门。有本事,你就闯进来。看我会不会信你的花言巧语!」 小姑娘生气了,隔着窗户,他都能感受到她的怒火。 萧湛能想象到,她现在必然杏眼圆瞪,气得鼓着嘴,小脸都红了,胸脯一起一伏,恨恨地盯着窗户呢。 她生气的样子他见过,像炸毛的猫儿,张牙舞爪又奶凶奶凶的,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宛姐儿。」 他声音低低,像在诱惑她:「我骗你是我不对,我知错了,带着满满的诚意来跟你道歉。乖,把窗户打开,南北商行一半的干股给你。」 房间里瞬间沉默了。 萧湛不急了,小姑娘是财迷,她一定动心了。 自己得罪的小娇娇,当然要投其所好,给她哄回来啊。 南北商行是大齐最大的商行,表面上看非常有钱,背地里却更有钱,是富可敌国的那种有钱。 一半的干股,够一般人躺着吃吃喝喝挥霍几代人了。 对于江令宛这种财迷来说,这个条件简直让她怦然心动。而且真得了一半的干股,那她直接就是主子的合伙人了啊,想见主子还不是迟早的事? 可是…… 一想到萧湛在等着她点头呢,她就不乐意了。 不行!决不能让萧湛得逞,她江令宛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才不是银子能收买的人! 为了彰显自己的决心,她「啪」一声拍在窗户上,斩钉截铁地说:「你当我是什么人,区区一半干股,我怎么会放在眼里!你休想用银子收买我。」 可萧湛却从她语气里听出了恋恋不舍与心有不甘。 区区一半干股? 小姑娘此刻怕心疼肉疼,咬牙切齿呢吧。 「我知道你视钱财如粪土,不把这些银子放在心上,是我心里有愧,所以才想用钱财弥补我的过失。没想到你不要。」 他低低叹了一声:「像宛姐儿这样又漂亮、又有立场的女孩子越来越少了,我竟然妄图用钱财打动她,真是错得离谱了。看来,这干股只能我自己留着了。」 江令宛双目盯着窗户,几乎要把窗户戳出两个洞来。 她觉得萧湛太敷衍了,道歉一点都不真诚,既然是要送干股,就得百折不挠啊,怎么才说了一次就不说了。 他分明就是不想送。 窗外,萧湛又开始说话了:「一下子送一半干股,的确有用银子收买的嫌疑,要不,我少送一点,送四分之一吧。宛姐儿你觉得呢?」 江令宛吐血。 瞧瞧吧,这才眨眼的功夫,就少了一半,他果然不想送。 如果自己一直不答应,他过一会是不是又要砍一半? 他这是道歉吗? 分明是逼迫,拿银子逼迫。 「不要问我,我不想跟你说话!」江令宛冷冷说了这一句,就「噗」一声把灯吹灭,兀自上床睡觉去了。 房间里燃着熏蚊虫的香,有助眠的功效,江令宛睁大眼睛盯着被黑夜笼罩的帐幔,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睛,白花花的银子,黄灿灿的金子堆成山在她眼前晃。 她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她就这么想着银子想睡着了,梦里她坐拥金山银山,正躺着数钱,突然「咔嚓」一声霹雷,金子、银子全部长出翅膀,扑棱棱飞了。 啊!我的钱,我的钱! 江令宛一着急,醒了过来,窗外雷声咔嚓咔嚓响,竹枝跟柳絮进来了,一个点灯,一个撩了帐子看她:「小姐做梦了吗?一直在喊银子,钱。是遇到贼,丢了银子吗?」 竹枝给她捧了茶来,笑着安慰她:「小姐不怕,梦都是反的,梦到银子丢了,一定是要发大财了。」 外面雷声轰隆隆不绝于耳,一道青白色闪电从天边划过,窗外大雨倾盆,哗啦啦响声不断。 若是其他丫鬟,一定安慰小姐不要怕打雷,她们陪着呢。 可江令宛不是一般小姑娘,打雷什么的,哪有银子飞了吓人? v第五十九章[12.07] 所以竹枝跟柳絮便说了好听的话哄她,她们的小姐大部分时间是冷静的,唯有在面对美食、钱财这两样东西的时候,十分孩子气。 江令宛一边喝水一边想,曾经有一份巨大的钱财摆在我的面前,可惜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被欺骗什么的,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给我钱,只要给我多多的钱,天天骗我也成啊。 外面下雨了,萧湛一定走掉了。 唉,本来没想睡的,现在睡着了,钱真的飞了。 御赐的婚姻,她想跑也跑不掉,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啊,她真傻。 「你们去睡吧,我不用人陪。」 竹枝柳絮也知道自家主子不怕打雷,两人看看窗户没有被风吹开,就又回去睡了。 这一回,江令宛彻底没了睡意,追悔莫及。 南北商行一半的干股,我五辈子也挣不了那么多钱。 「唉!」 惆怅地叹了一口气,突然,有人敲了两下窗户:「宛姐儿。」 江令宛怀疑自己出现错觉了。 外面风雨大作,他一直在淋雨吗? 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趿了鞋飞快走到窗户边,试探地问:「五……萧湛,你在吗?」 她不想喊他五舅舅。 「我还在,我的宛姐儿还没原谅我,我怎么舍得走?」 有雷雨之声掩护,萧湛就不必再刻意压着嗓子了,他的声音很清晰。 「你是傻子吗?下这么大的雨!」 江令宛不知是气还是急,伸手把窗户打开,才拔了栓,呼啦一阵风把窗户顶开,裹挟着潮湿的雨水吹进了屋。 被湿冷冷的风猛然一吹,江令宛觉得身上一凉,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窗外在萧湛站着,他站在倾盆大雨中看着她,身后是幽深的黑夜,他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在窗户打开的一瞬间,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窗户内,小姑娘裹了薄薄的一层披衣,遮住了身体却遮不住曼妙的曲线,那披衣是粉色的彩锦,被烛光照着,小姑娘身体的轮廓在发光,柔软与婀娜一览无余。 「宛姐儿,你愿意见我了。」 他的小姑娘,当然会心软。 江令宛见他站在雨里淋,一动不动,不知怎么心里就觉得有火,她在屋里都觉得凉,他淋了这么久,竟然都不知道躲一下。 明知道这是他的苦肉计,江令宛却没办法不管他,但要她现在就原谅他,她也做不到。 「我开门了,与你见面了,你可以走了。」 她侧着头不看他,风哗哗的吹,将她头发都吹到一边,露出修长如天鹅般的玉颈。 「好。」萧湛盯着那一片白皙,咳嗽了起来,「我……咳咳,我回去了。」 江令宛转头时,见他捂着胸口,眉头皱着,很难受的样子,一时不确定他是不是装的。 「等一下。」 她转身走了,再出现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伞。 「给你。」 她一直不看他,声音也硬邦邦的。 萧湛却知道她心软,心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暖。 南北商行一半的干股都没能让她原谅他,一场大雨她就心软了。 他的小姑娘啊,这么可爱,他怎么也爱不够。 萧湛伸手接伞,无意碰上她的手,江令宛一惊:「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像冰块一样。 「无妨,站久了难免冷,我走起来就不冷了。」 江令宛不相信他没骑马过来。 可又有些动摇,毕竟他说一直等她,就真的在雨里等。 心里的火在燃烧! 萧湛这厮……果然是魔鬼,自打认识到现在,但凡他们交锋,她就没赢过! 耻辱啊,重生后她回回赢,却屡屡栽他手里。 太阳穴突突跳,江令宛生生按住了,咬牙道:「既然要走回去,你怎么站着不动,是想让我留你避雨对吧?」 萧湛:「知我者,亲亲宛卿也。」 「那还不快进来!」她没好气地丢下这一句,径直走回来,找了两条干巾帕、一条软毯丢给他。 萧湛拿着巾帕、软毯,小姑娘坐到床上,背对着他,披衣紧紧包裹着她,后背像精致的琵琶。 她气鼓鼓的,不想理他。 萧湛轻轻喊她:「宛姐儿。」 v第六十章[12.07] 小姑娘没回头。 萧湛就把软毯拿起来,这毯子很软,她随手丢过来的,肯定是她刚才盖过的,上面还有她淡淡的甜。 萧湛把软毯放到鼻下,很认真很陶醉的模样,墙上投下他的影子,江令宛便把他一举一动都看清了。 这厮! 「萧湛,你不要太过分!」 江令宛猛然回头,萧湛已经来到她面前了,还伸了一只手摸她的头:「乖,睡吧,我过一会就走。」 他的手不知道摸了她头多少次,只要他手一伸过来,江令宛就会乖乖的,几乎已经形成条件反射。 江令宛呆了一下反应了过来,当时就想把他的手打开,萧湛却说:「不用怕,银子是你的,金子是你的,通通都给你,谁也抢不走。」 江令宛:…… 刚才梦里哭着喊着要银子别跑一定被他听见了。 躺在床上,她鸵鸟似的把自己包在被子里,从头到脚都盖了起来。 这一回,她是彻底失眠了。 风声雨声渐渐小了,已经到了下半夜,很快就要天亮了。 江令宛探出头,墙上男人的影子很高大,是仰面靠着椅子睡的,睫毛非常的长。 她盯着影子赶人:「你该走了!」 那抹影子一动不动,睡熟了一样。 江令宛稍稍提高声音:「萧湛?」 连喊了三声都没有反应,江令宛又不敢太高声,只能下了床去叫他。 男人双目紧闭,睡得很熟,喊他也不醒,江令宛就伸手推他。 他身上滚烫,隔着软毯她都感受到了。 江令宛伸手去摸他额头,烫得惊人,许是她手冰凉的缘故,他觉得额头凉凉的很舒服,发出轻轻的呻吟。 江令宛盯着他,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 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她真是拿他没辙了! 真想把他从窗户里推出去,不管不问。 男人昏昏沉沉,脸颊烧得通红,根本无法感知她的怒火。 江令宛咬咬牙,抱住了他的腰。 男人身上滚烫,身上的肌肉却非常结实,隔着薄薄的夏衣这样搂着,她的柔软、他的结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若不是她有功夫底子,还真搬不动他。 饶是如此,当把人搬到床上时,她还是趔趄了一下,扑在他的胸膛上。 额头在他下巴上撞了一下,唇从他颈窝擦过,他身上有清冽的男人气息。 江令宛累得气喘吁吁,不敢让丫鬟听到,只能窝在床上喘。 萧湛双目阖着,偶尔发出细微的、痛苦、压抑的呻吟声,身上越发烫,脸也更红了。 天已微微亮,柳絮与竹枝已经起床了,但还没到叫江令宛起床的时间。 江令宛低声道:「烧死你算了!」 人却下了床,蹑手蹑脚去端冷水,拿了干净的巾帕。 转身回到床边,她手一抖,险些把铜盆给扔了。 萧湛把身上的软毯扯开了,衣襟半散,两条大长腿打开,把整个床都霸占了,修长的脖颈,结实雪白的胸膛都露着。 江令宛本能地先闭眼,过一会才把眼睛睁开,端着铜盆上床,绞了巾帕给他搭在额头上,把他推到里面。 弄好这一切,她放下帐子,在他身边躺下。 帐内光影浮动,晦涩不明,身边躺着的男人容貌俊美,身材迷人,半开衣襟,还是她的未婚夫婿,怎么看都是一派旖旎暧昧。 江令宛没觉得半分暧昧,她一点心情都没有,只想快点把萧湛弄走。 躺下之后,她喊柳絮竹枝进来。 「小姐今日醒的倒早。」竹枝负责她日常起居,一进来就走到床边要去撩帐子。 「别掀帐子,我头疼。」江令宛声音闷闷的,「去请赵爷爷来,就说我病了。记住要悄悄的,别惊动了夫人。」这是对柳絮吩咐的,外务都归柳絮管。 这两个丫鬟一内一外,俱对她这个主子忠心耿耿,服服帖帖,两人俱没有提出异议。 江令宛又吩咐竹枝:「跟夫人我昨晚没睡好,别让她知道我病了。」 两个丫鬟各自忙各自的去了,江令宛这才翻了个身,面对着萧湛。 这张脸俊美无俦,如玉的脸,高挺的鼻,丰润的唇,发了高烧脸颊通红,唇也红,越发昳丽,像流云的霞光映着晶莹的美玉,好看的不像真人。 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竟然干出…… 一想到自己被她放在腿上,被他按着亲,她就气得不行。 伸手捏了一下他耳朵,她心里的气才稍稍消了一些。 …… 赵老大夫不好请,但他这两年跟江令宛处的多,早把她当亲生孙女看了。加上他今年培育双月椰没成功,还想再去蓬岛瑶台,一听到江令宛不舒服,立马就跟着柳絮来了。 v第六十一章[12.12] 「坏丫头,你叫我来,不是为了治病吧?」赵老大夫坐在床边问,「搞的这么神神秘秘的,连丫鬟都支开了,准没好事。」 「赵爷爷,你先给号号脉。」 从帐子里伸出一只手,赵老大夫把手搭上去,眼皮子一抖:「不是已经赐婚了吗?你们就这么急,连几个月都等不了?」 赵老大夫是何等高超的医术,他一搭脉就知道这是个男人,而且是个身强力壮、内家功夫登峰造极的男人。 江令宛身边这样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萧湛。 江令宛就知道瞒不过他,这才一把掀了帐子:「赵爷爷您医术不行了啊,连他病了都号不出来啊。」 赵老大夫一听江令宛竟然质疑他的医术,登时就怒了:「我当然知道他病了,但谁说病了就不能……不过他的确还是童子鸡。」 而且还是个非常强壮的童子鸡。 攒了二十多年,成亲的时候…… 赵老大夫的目光意味深长地从萧湛两腿间划过,天赋异禀,异于常人,现在的年轻人啊,啧啧,真是不得了,了不得! 随着他视线扫过去,江令宛也不由自主瞥了一眼,萧湛他竟然还是……他果然还是! 她赚了! 呸呸呸!他是或者不是,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都怪赵爷爷,把她带偏了。 江令宛指了指自己的窗户:「赵爷爷,把您的马车弄到后墙那边,不能让他继续在我这里。」 赵老大夫点点头:「你这个死丫头,弄出这样的事来,老头子我心善,就帮你一次。若有下回……罢了,横竖过段时间你们就成亲了,人不风流枉少年,胡闹就胡闹一回吧。好歹他有分寸,没有闹到最后一步。」 江令宛:…… 「够了。」江令宛深深吸了一口气,「赵爷爷,有什么要求,您提出来吧。」 「我能有什么要求!」赵老大夫冷着脸,十分失望,「你扪心自问老头子对你怎么样?难道没有好处就不能帮你做事了吗?你这个死丫头,真真要气死我。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做点点事就要好处?」 「等着!」他没好气瞪江令宛一眼,「我去弄马车来。」 江令宛:…… 行,你能你有理,惹不起,惹不起。 赵老大夫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出了门就把手里藏着的一个小纸团打开看了。 嗯,姓萧的这个小子,够聪明,够有眼力劲,老头子喜欢。 过了一会,赵老大夫回来了:「马车已经放在后墙了,我先施针,让他清醒,但只能维持半柱香的时间。」 江令宛把萧湛从床上拖下来,让他在地上躺好。 她可不想萧湛知道她把他弄到她床上来了。 赵老大夫就拿了银针给他扎穴位:「他这病很严重,用针强迫醒来,会加重病情,你把东西收拾收拾,路上帮我看着他。」 江令宛却捕捉到他的话:「他病得很重?」 赵老大夫头也不抬,轻描淡写道:「热极伤阴,痰热壅肺,小病,难不倒老头子。」 痰热壅肺的确难不倒赵老大夫,但是需要好好护理,这病是好治,但一个弄不好就会落下病根,一到特定时间就复发。 「你药膳做的好,好好给他调理调理。」 江令宛挑眉看他:「赵爷爷,您是大夫,怎么能让我给他调理?」 赵老大夫跟她反呛:「他是你男人,你不调理谁调理?调理好了还不是你受用?」 江令宛盯着萧湛,眼中的火又冒上来了。 要不是昨天的雨是偶然下的,要不是赵老大夫就是这么个性子,她都要怀疑他是装病故意跟赵爷爷一起坑她了。 看她咬牙切齿,赵老大夫就说:「死丫头你别不放心上,一定得好好照顾他,夫妻本是一体,他好了你才好。等你成亲了你就知道了。」 江令宛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后悔,万分后悔,为什么当初萧湛说给她南北商行一半干股的时候她没答应,她要是答应了,哪还有这些事啊。 给自己挖了坑! 流年不利啊! 说到底,还是怨萧湛,这一切都是他弄出来的。 江令宛恨恨地盯着他,男人睫毛抖了两下,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他声音嘶哑,盯着江令宛问。 「别说话,省点力气,等会还要你翻墙呢。」赵老大夫退开一步,把位置让给江令宛,催她,「别傻站着啊,扶你男人起来啊。」 自己请来的赵爷爷,含着泪也要听指挥。 江令宛没辙,硬着头皮上。 萧湛看出来她的不乐意,自己先站起来了,就是站得不太稳,晃了晃。 赵老大夫好像没看见,用眼神跟江令宛说,别看我,又不是我男人,谁男人谁扶。 萧湛下了床,才迈了一步,胳膊就被人托着了。小姑娘两手扶着他胳膊,虽然抿着嘴没说话,却让他觉得心里美。 她一次次嘴硬,却一次次退让,他就知道,她不会不管他。 萧湛果然只支持了半柱香的时间,一上马车,他又晕了过去,赵老大夫一边赶马车一边说:「诊箱里有参片,给他含着。」 江令宛拿了参片喂他,他闭着眼根本不知道张嘴,她只能用手去捏他脸,强迫他张嘴。 他身上还很烫,贪恋她玉一样温凉的小手,主动把脸贴她手心里。 v第六十二章[12.12] 捏开了他的嘴,把参片放进去,手难免要碰到他的唇。 江令宛瞪他,她一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小姑娘,就这么便宜他了! 萧湛的别院,江令宛来过许多次了。不同的是,之前她是五爷的小闺女,这一回,她成了五爷的小小未婚妻。 青峰表示震惊又喜极而泣,他真蠢真傻真瞎,竟然就没想到主子疼三小姐不是爹爹疼女儿,而是小伙子疼小姑娘。 他的主子,清心寡欲跟仙一样的主子,竟然思凡了。 天大的喜事啊。 青峰喜滋滋地笑,大牙板子都露出来了。 等江令宛把萧湛安置好,熬好了药汤,青峰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江令宛发现这别院一个女子都没有,从服侍的到做饭的,到洒扫的竟然全是男的。 她从前没太注意,今天发现偌大的别院竟然找到不到一个能给萧湛喂药的人。 所以这个差事就落到青峰身上了。 他哪敢啊。 「不行,三小姐,主子从不许我们碰他的,他生活起居都是自己,我们若是碰了他,是要挨板子的。」 这是什么奇葩规矩? 江令宛捧着药碗问:「难道就没有人近身接触过他吗?」 青峰看着她:「的确有一个人,也只有那么一个人。」 他眨了眨眼,没说那个人是谁,江令宛却懂了。 …… 江令宛给萧湛喂了晚上临睡前的最后一遍药才回家。 梅雪娘虽然不太确定,但却能猜出七八分她是从萧湛那里回来的。 她心里已经认定这个萧湛这个未来女婿了,女儿不怄气了,解开心结,才能跟萧湛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所以江令宛去萧湛那里她就装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江令宛一踏进别院,黑仔就兴奋地扑过来,围着她打转,好像在问她昨天去哪里了。 江令宛摸着黑仔的头揉它,陪它玩了好一会,直到药熬好了,她才踏进萧湛的卧房。 昨天过来,没仔细看,今天才发现萧湛卧室东西挺少的。 一张大床,窗下一个炕,一张屏风,一个斗柜,两张小凳,便是萧湛卧房里所有的物件了。 东西不多,却样样精致金贵,光那张金丝楠木床就价值不菲,更别提其他东西了。 床贵重精致,睡在上面的男人更精致。乌黑的头发,挺拔的鼻梁,身上盖了薄丝被,修长的笔直的大长腿隔着被子都能看见。 江令宛故意放重脚步,男人依然闭着眼睛,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她就把药汤放在床头,冲窗外喊青峰:「抓三只苍蝇来。」 萧湛眼皮轻轻抖动,睁开了双眼。 江令宛就知道他是在装睡,昨天给他喂药,累得她骨头都酸了,他醒了,竟然还想让她喂。 既然如此,她当然要满足他啊。 伸手把药碗端过来,江令宛轻轻搅着,脸上带着笑:「赵爷爷说,要给你加一点药引子,这样能好的快一些。」 小姑娘笑得美,带了得意狡黠,还有等着看好戏的小骄纵。 萧湛知道,他的小姑娘又回来了。 一抬手,把一张百两的银票拿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 小姑娘的琉璃般漂亮的眼睛果然被银票吸住,随着银票晃动而晃动,跟黑仔见了肉骨肉的反应是一模一样的,就差张嘴吐舌头了。 真是个小财迷。 萧湛把银票收起来,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一口,一张。」 烧了许久,他嗓子嘶哑了,比平时更好听,江令宛无心听他的声音,更无暇去品味他眼中的深情,只端着碗盘算。 按照这碗中的汤药,用勺子喂,至少得十勺。也就是说,有足足一千两银子。 有钱不要是傻瓜,昨天没银子她都喂了,没道理今天有银子反而不喂啊。 江令宛觉得这买卖划算,也不计较他装睡了,舀了一大勺药汤,喂给萧湛。 青峰抓苍蝇走到门口,就看到房中那一对羡煞旁人的爱侣,女子貌美如花,娇艳欲滴,男子英俊无双,和光同尘,一个喂,一个吃,缱绻羡爱,鹣鲽情深。满室都是甜甜的气息。 青峰赶紧退出去,体贴地把门带上,想着自家主子很快就要大婚了,心里美滋滋。 然而以上纯属他脑补,萧湛的确深情款款,江令宛却没给他回应,她满心想的都是钱、钱、钱,早点喂完,早点拿钱。 一共喂了十三勺,一千三百两。 江令宛心情好,还附赠了漱口的服务。 收拾停当之后,她伸手问萧湛要钱:「好了,该银货两讫了。」 轻轻松松挣了一千三百两,小姑娘眼中有得意,花瓣般娇艳的红唇微微上翘,像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般。 夏日锦衫薄,她伸出手来,就露出了一截手腕,白皙如玉,纤细可爱,他喉头滚动,伸手将那一截皓腕抓住,一个翻身,压倒她,亲上去。 …… 江令宛总算明白了他说的一口一张是什么意思,一口并不是喂他吃一口药,而是让他吃…… 从床上挣扎起来,她对着铜镜照,唇再次红肿了,虽然没有那天那么严重,但依然能看出她的嘴被人吃过。 v第六十三章[12.12] 他明明病了,力气却大得惊人,手劲大,嘴上劲儿也不小。 江令宛没辙,只能留在别院,等唇上的红肿消了再回家。 她在萧湛别院这里有自己的房间,所以她不打算管萧湛,只把黑仔叫过来玩。 她不去,萧湛却找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匣子。 知道自己刚才过火了,萧湛就抢在她赶人之前开口:「这里是南北商行的契书,一半的干股都在这里。」 江令宛还恼他刚才的过分,眼都不瞟他一眼:「要不起,我怕自己有命拿没命花。」 一千三百两银子她拿的不轻松,差点就窒息晕厥了。 萧湛把匣子放下:「这是我给你的聘礼,钦天监算了几个日子,明天会送到梅宅让你选,宛姐儿,你选九月九这天吧。」 钦天监算了三个日子,九月九、腊月二十、来年二月。 九月九最近,离现在只有三个月。 江令宛气得瞪他,就算圣旨赐婚,也不会要求必须在什么时间内成亲的,可钦天监算出了日子就不同了,那必须得按照钦天监给的日子来。 「是我进宫去求的。」 萧湛没否认,直言不讳地说:「我想早点娶你,而且宁轩还没死心,我们早一天成亲,我就早一天安心。」 这回江令宛没说话了。 她倒是不怕宁轩,但她不是一个人,还有母亲,杜妈妈,小阿宝,她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母亲弟弟。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是她? 她的婚事早一点尘埃落定,的确能让母亲早一天安心。 可就这么让萧湛事事顺心了,她咽不下这口气,必须得把场子找回来。 「九月九的确是个好日子。」江令宛不恼了,开始跟萧湛讨价还价,「南北商行的干股,只能算你欺骗我的补偿。若要我选九月九,你还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莫说两个,千千万万个我都答应。 可小姑娘很精明,他若真许下这样的诺言,万一小姑娘说成亲后不许他碰她呢? 萧湛不动神色地问:「哪两个?」 「第一,你要带我去见水木先生。」 她重生后心心念念的就是要见主子,主子却神龙见首不见尾,她连影子都没见到。回回跟萧湛说,他总是问东问西,探究来,探究去。 既然如今能提条件了,她当然要把见主子放在第一位。 萧湛觉得这个要求太简单了,就一口答应:「成亲后,带你去见。」 江令宛暗自喜悦,面上却一派镇定,萧湛却看得分明,她高兴时眼尾上翘,眼睛比平时更亮更圆更好看,她自己都不知道。 「好。」江令宛觉得很顺利,说第二个要求,「我们先成亲,但如果我不愿意,你不能勉强我。」 她到底还记着被欺骗的事,不想这么快就让他得逞。 「我可以答应,但得有个时间期限。」 江令宛伸出两个手指:「两年。」 他如何能等得了两年? 萧湛去捏她手指头,将其中一根攥住:「一年。」 一年就一年,她本来就打算一年,怕他不答应,所以才提了两年的。 目的达成,她心满意足:「一言为定。」 一年,足够她好好跟萧湛相处了。 保护母亲,让她不再像前世那样被害死; 嫁给顾表哥,跟他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找到主子偿还他前世的恩情; 示警萧湛,让他避开前世的悲剧; 她的目标一直很清晰。 保护母亲这一条,她实现了。 嫁给顾表哥,已经失败。 剩下的两条,她无论如何都得完成。 嫁给萧湛,刚好可以像他示警。 她现在不反感萧湛,但观念还没转变,并没有彻底接受他未婚夫的身份,毕竟一切来的太突然了。 但是她愿意尝试,用一年的时间好好跟萧湛相处,试着做他的妻子。 …… 第二天,钦天监果然派人来,请梅雪娘选日子。 梅雪娘挺吃惊的,因为江令宛虽然是她的女儿,但女儿毕竟姓江,是江家的人,钦天监到了梅宅来,这必然是萧湛的意思。 心里对这个女婿又添了一层满意。 梅雪娘笑着让钦天监的人稍等,她去跟江令宛商定婚期。 其实不用商量她也知道,江令宛一定会选来年二月,小两口拌嘴还没和好呢,宛姐儿不会这么快就原谅萧湛。 「就选这个日子吧。」 v第六十四章[12.12] 江令宛纤纤玉指点了点最上面的那个日子。 九月九,会不会太近了? 梅雪娘讶然,转瞬便反应了过来,宛姐儿嘴上说不乐意,其实心里也是喜欢萧湛的。 她了解女儿,喜欢好吃的,喜欢银子,还喜欢闪闪发光漂亮的东西,她之前喜欢宁轩,就是因为宁轩长得好;后来的顾金亭,模样也俊。可他们都不能跟萧湛比,萧湛是真的闪闪发光,只要他出现就能遮盖其他人光芒的那种耀眼。 这样俊美无俦的男子,宛姐儿不喜欢才不正常呢。 说到底,宛姐儿也是个爱美爱俊的小姑娘。 「好。」梅雪娘忍俊不禁,「母亲这就去回话。」 钦天监的人刚走,宫里又来人,是傅淑妃身边的大宫女锦绣,来传话说傅淑妃新得了两盆双色玫瑰,邀江令宛明日进宫赏花。 傅淑妃是萧湛的姨母,她请江令宛进宫,赏花是假,看人是真。 既然是借了赏花的名义,肯定不止江令宛一个人,萧湛的母亲傅氏极有可能会进宫相看。 「多谢锦绣姑娘。」梅雪娘笑着答应:「我家宛姐儿明天一定准时进宫。」 第二天,江令宛一早起床装扮。 之前在宫里听了两年的经筵,进宫都穿着京华女学统一的服装,也不必刻意打扮,可今天不同。 她的身份不再是京华女学的学生,而是萧湛的未婚妻。 她穿了玫瑰粉的撒花烟罗衫,沉香色金线绣花裙,头上戴着白玉嵌红珊瑚珠钗,简单的描了眉,并不需要特意涂脂抹粉,便唇红齿白,人比花娇。 梅雪娘眼中有遮不住的骄傲,她的宝贝女儿要进宫给未来婆家人相看了。 她握了握女儿的手,叮嘱她:「就跟平时一样就好了。」 这是御赐的婚姻,皇上保的媒,萧湛也满意,虽然相看就是走个过场,但顾金亭的前车之鉴在那儿,她还是希望女儿能得到未来婆婆的喜欢。 「母亲。」江令宛展颜一笑,安她的心,「我这么漂亮,这么聪明,何愁她们不喜欢我。您就放心吧。」 梅雪娘点头:「去吧,母亲等你回来。」 傅淑妃住在昭阳宫,她喜欢花,昭阳宫正殿的庭院里,摆放了各色的花卉,赏心悦目,馨香扑鼻。 进了正殿,江令宛先给傅淑妃行礼。 「起来吧,赐座。」 傅淑妃长得很漂亮,虽然不年轻了,却保养得当,看着不过花信年华,其实她所出的大皇子都已经二十多岁了。 傅淑妃看着江令宛,声音温柔亲切:「清华性子冷清,一直对自己的婚事不上心,这些年为了他娶妻的事情,我跟姐姐几乎快磨破了嘴。本以为他要把自己耽误了,没想到天下掉下你这么一个小姑娘,收拢了他的心,让他愿意娶亲。」 「我姐姐听说赐婚了,喜欢得一夜没合眼,第二天就进宫来,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召你进宫来见一见。」 傅淑妃满意地看着江令宛:「你的才华容貌品行是经皇上认可的,今天让你来,不是挑剔,就是姐姐她高兴,想提前见一见你,不用担心,我们都很喜欢你。」 她很疼萧湛,这个人尽皆知,若不是大公主跟萧湛年岁不匹配,她都想把亲生的大公主嫁给萧湛了。 两人正说着话,锦绣通禀:「娘娘,萧大夫人来了。」 傅淑妃忙让请进来。 不一会,就走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身穿丁香色妆花缎褙子,头戴赤金碧玉簪,容貌与傅淑妃有几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傅淑妃的姐姐。 萧大夫人傅氏给傅淑妃请安,傅淑妃嗔怪:「姐姐,这里又没有外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傅氏一边行礼一边笑:「的确没外人。」 她眼睛落在江令宛身上,笑着打量她,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明媚娇艳的像朵花,就是年纪小了一些。不过清华说了,这孩子年纪虽然小,但本事却很大,管家算账无一不精,不像她,什么都不会,帮不上清华什么忙。 姑娘还这么小,就要嫁过来给清华生儿育女、操持中馈了,她一定把姑娘当自己女儿疼。 所以,当江令宛来给她行礼的时候,傅氏就拉住了江令宛的手,笑着拍了拍:「有你照顾清华,我以后就能放心地享清福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一个镯子套在了江令宛的手腕上。 赤金的镯子,沉甸甸的,上面镶满了各色宝石,闪瞎人的眼。 傅氏却很满意,因为她提前打听过了,未来儿媳妇喜欢金银,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这个镯子正符合。 她是个简单的人,江令宛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虽然窘,却也觉得高兴,毕竟傅氏是喜欢自己才会打听自己的喜好,虽然手段简单粗暴,却是她的一片心意。 江令宛笑着道谢:「谢谢夫人,我很喜欢。」 跟面对别人是客套的笑不一样,她发自内心笑的时候就格外的漂亮,弯弯的眼睛里有亮晶晶的光,唇角绽开一个酒窝,像朵娇艳的牡丹花。 傅氏看着就「哎呀」了一声:「你这孩子,笑起来真好看,这以后……」 这以后跟清华生了孩子,不知道要漂亮成什么样子。 「以后要多笑。」她呵呵地笑,及时改了口。 傅淑妃看着她们婆媳相和的模样,心里替傅氏高兴,她这个姐姐性子太懦弱了,明明是长子长媳,身后又有公公撑腰,却依然斗不过妾氏,连管家大权都旁落。如今有了江令宛这么个儿媳妇,很快就能立起来了。 她也希望姐姐能在萧家内宅站稳脚跟,这样萧湛势力更大,姐姐跟萧湛日子安稳,对她对四皇子也是一种助力。 傅淑妃让宫女把那两盆双色玫瑰花过来:「姐姐看好了女儿花,便来看看玫瑰吧,昨儿新得的贡品。」 这一语双关,是说江令宛这个小女孩儿漂亮的像朵花;也是说傅氏把江令宛当做女儿看的意思。 傅氏听了果然高兴,拉着江令宛看花。 锦绣又来通传:「娘娘,皇后宫里来人了,说得了几盆花,听说江小姐进宫了,就赏给江小姐两盆,让江小姐去坤宁宫拿花。」 宁皇后所出的大皇子跟傅淑妃所出的四皇子一直在明争暗斗,之前风荷宴上江令宛又联手萧湛踩了宁皇后的脸,她这时候叫江令宛去,恐怕没安好心啊。 但皇后有赏赐,又不能不去领赏谢恩。 v第六十五章[12.12] 傅氏很担心,傅淑妃说:「你去吧,不用怕,我这就让锦绣告诉清华一声。」 傅氏便笑了:「还是娘娘有主意。我们不好跟到皇后宫里去,清华不同,未婚妻进宫了,他想见一见,没人说什么。」 …… 坤宁宫,宁皇后正跟宁轩说话:「……这是最后一次了,阿轩,姑母为了你冒了很大的风险。」 宁皇后的语气虽然不赞同,却又不失和蔼。 宁轩心里冷笑,他姑母一向都是如此,对她有用的时候,她便是疼爱侄儿的好姑姑;一朝无用,便会被她丢到一边。 就如当年,她对他的母亲那样。 他母亲是永平侯夫人,与父亲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只因汾阳长公主看中了父亲,李太后就要父亲休妻。 父亲没答应,姑母却为了巴结李太后,讨好汾阳长公主,骗母亲进宫,母亲回来后就吐血亡故了。 她当皇后的路是用母亲的鲜血铺成的。 她以为他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殊不知他早就知道母亲的死因了。 现在,她想利用他,给她的儿子铺路,什么姑侄之情,一律是假的。 宁轩垂眸,一派感激:「多谢姑母,侄儿记着您的情,一定报答。」 …… 事情还要从六月六风荷节那天说起。 风荷节结束之后,萧湛跟江令宛出宫了,宁轩却没走,因为宁皇后传话,让他去坤宁宫。 宁轩眼睁睁看着江令宛上了萧湛的马车,满心不甘。 他为了风荷节准备了很久,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却独独没算中结局。 在外为官这两年,他心心念念想着的,只有她。 她第一次跟他见面,问他名字时明媚娇艳的模样一直印在他的脑海,他不能想象她有一天会那样对另外一个男人笑,对另外一个男人撒娇。 她只能是他的。 所以他才拼命立功,就为了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婚事,就为了能娶她。 他不怕得罪宁皇后,更不怕得罪李太后与海陵郡主,只要能得到她,他什么都不在乎。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萧湛! 他藏得好深! 什么舅舅,什么亲戚,他早就包藏祸心! 他对顾金亭出手,甚至他在风荷节上的表现,这一切都在萧湛的算计之中,他潜伏在暗中,渔翁得利。 宁轩胸口有一股火在燃烧。 他不会放弃的,他不会让她就这么嫁给他的,她是他的。 他到坤宁宫的时候,宁皇后并不在,她被李太后叫去了。 海陵郡主哭着跑回了慈宁宫,李太后便知道了这边的情况,海陵郡主是她的掌上明珠,不知有多少人要求娶海陵郡主,她看上了宁轩,是宁轩的福气,没想到宁轩竟然这么大胆,让海陵郡主丢了这么大的颜面。 「皇后!」李太后面沉如水,冷冷将茶盏摔到宁皇后面前,「你们宁家的人都很有种,耍心眼子耍到哀家跟前了。你是不是忘了,当初你这个皇后之位,是谁给你争取来的!」 洪文帝的原配李皇后,是李太后的娘家侄女,李皇后病故后,洪文帝想扶傅淑妃为皇后,是她讨好了李太后,所以才得到这个皇后之位。 宁皇后当然不敢忘,她也知道自己在洪文帝面前不如傅淑妃得宠,所以一直巴结李太后。 没想到宁轩打她一个措手不及,所以风荷节一结束,她就来请罪了。 「母后息怒,儿臣也不知宁轩他得了什么失心疯,竟然会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他知道错了,儿臣会好好教训他,让他亲自来给母后、给海陵赔罪!」 宁皇后虽然是皇后,但是在李太后面前,实在一点体面都没有,身上的皇后凤袍都被李太后的茶水泼湿了,她无暇顾及,只是连连道歉。 李太后的冷哼道:「宁轩敢欺负海陵,哀家自然不会放过。至于赔罪就不必了,哀家自会去跟皇帝说,外甥女被朝臣欺负了,他这个皇帝舅舅得评一评这个理。」 本来宁轩娶海陵郡主,就是宁皇后先开的口,闹成这个样子,宁家理亏。 洪文帝最是孝顺,若李太后真的开了口,恐怕宁轩手中的兵权就危险了。 宁皇后如临大敌,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颜面了,噗通一声跪下来求李太后。 李太后并不搭理她,只是捻着佛珠,任她嘴巴都说干了,也没有正眼瞧她一下。 宁皇后没辙,只能含恨回宫,一见到了宁轩就责问开了:「你今天真的太冒失了,弄成这个样子,该如何收场?」 「你知不知道,太后说要去找皇上评理!」 到时候不单单宁轩会受斥责,就连宁皇后、大皇子都会受到牵连,得罪了李太后,大皇子若想夺嫡,怕是难上加难了。 她疼这个娘家侄儿,但也是有条件的。如今她没给自己帮忙,反而给自己惹了麻烦,宁皇后自然不再是从前那个和蔼的姑母了。 宁轩撩了衣摆,跪在宁皇后面前:「此事皆是由我引起,牵连了姑母,是我的错。」 「你既然知错,就把这件事摆平!」宁皇后冷笑,「本宫信任你,才容你这样放肆,这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你下次再这样轻举妄动,就不要怪本宫不顾情面了。」 宁轩脸色不变,声音平稳如昔:「姑母放心,我会解决的。」 他本来打算的很好,娶江令宛为妻,就算一无所有,他也可以从头开始。手中的权势,富贵的生活,旁人羡慕的身份,没有什么是他不能舍弃的。 可现在,她被萧湛夺走了,权势于他就非常重要了,只有比萧湛的权利更大,他才能把她抢回来。 宁轩眼中阴沉沉,到了慈宁宫,他便收起一身的戾气,换上的惭愧的模样:「宁轩求见太后,求见海陵郡主。」 v第六十六章[12.12] 他连正殿的大门都没进去,就被宫嬷嬷拦住了:「宁世子,太后今日不爽利,不召见任何人,请回吧。」 宁轩没再说什么,朝后退了两步,在慈宁宫院中的甬道上端端正正跪下:「宁轩有错,向太后请罪,向郡主请罪。」 宫嬷嬷跟着太后,一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便对宁轩说:「世子还是回去吧,太后是不会见你的。」 他知道李太后不会见他,他要求见的,也不是李太后。 六月烈日如火,热浪阵阵,宁轩跪得笔直,不一会就大汗淋漓,全身湿透。 他不以为意,只是跪着,以此来彰显自己的诚心。 有一抹粉裙在墙角那边露出来,又飞快退回去,宁轩装作没看见。 海陵郡主还在哭,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被她悉数扫到地上,一地狼藉。 活了十五岁,她从没有丢过这么大的脸,从没有这样伤心过。 宫女珍珠快速跑了进来:「郡主,宁世子来了。」 「滚出去!」海陵郡主抓过一个瓷瓶,重重朝大宫女珍珠砸去,「滚出去,不要再提他!」 他已经不要了她了,还跟她提他做什么!她还不够丢脸,还不够被人耻笑的吗? 她以为宁表哥会跟她提亲,她连嫁妆都准备好了,还去看了最新的喜袍,还有凤冠霞帔…… 可是他却众目睽睽之下像江令宛求亲。 他不喜欢她,一直都是她自作多情! 海陵郡主扑在床上哭,眼泪把枕头都打湿了。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这么伤心过。 其他宫女早吓得躲到一边去了,珍珠是她的贴身大宫女,并不惧怕,只静静陪着她,等她哭声小了一些,轻轻唤了一声「郡主。」把宁轩跪在烈日下的事情说了。 「宁世子已经跪了整整一个时辰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出人命的。」 海陵郡主的哭声立刻止住,抬起头,红着眼睛问珍珠:「宁表哥他跪了一个多时辰?」 「是。」珍珠忙上前去扶她,「宁世子一来就跪下了,说要向您赔罪。太后宫里的许嬷嬷让他走,他也不走。天气这么热,慈宁宫的甬道是水磨砖,又硬又烫,宁世子跪了这么久,怕是要受伤了。」 「受伤也是他活该,他愿意跪,就让他跪!」 海陵郡主嘴硬,眸中却闪过一抹挣扎。 宁表哥不是说他喜欢江令宛吗? 那他还来这里求她原谅做什么? 他都不要她了,她才不会原谅他! 珍珠绞了巾帕给她擦脸,一边擦一边说:「郡主,宁世子从前一向不喜欢江令宛,怎么会突然像她求婚,会不会有什么苦衷?」 见海陵郡主不说话,咬着唇听着,珍珠越发忧心忡忡:「万一宁世子真有逼不得已的苦衷,您这边又不见他,那宁世子也太委屈了。就算他错了,您也得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奴婢瞧着,太后这回是真生气了,宁世子跪着还不行,恐怕还有狠狠责罚他呢。」 海陵郡主眼皮闪了闪,低着头没说话,分明有些心软了。 珍珠便道:「罢了,到底是宁世子做错了,就让他跪着吧,便是跪坏了腿,便是太后再罚,也不与我们相干。不管他有什么苦衷,错了就是错了,谁让他让我们郡主伤心,让太后生气了呢。」 海陵郡主就说:「我们去看看外祖母吧,别让她老人家气坏了。」 珍珠连忙应了,给海陵郡主撑了伞,去慈宁宫正殿。 一到正殿,海陵郡主就看到宁轩了,他果然在那里跪着,海陵郡主心里有气,不去看他。宁轩立刻喊:「陵陵。」 他嗓子嘶哑,声音却很弱,一边说一边喘,几乎快说不出话来了。 海陵郡主本不想理他,听声音不对,跑过去一看宁轩脸颊通红,汗出如浆,双唇却白的吓人,分明中暑了。 「宁表哥!」海陵郡主一声惊呼,也顾不得生气了,立刻喊人来,把宁轩扶到偏殿,给他喂水,拿冰给他降温,让太医来给他治病。 太医说是中暑了,开了降暑的药,让大家散了,不要围着他,叫宁轩静静地躺一会。 海陵郡主跟着大家一起走,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她知道是宁轩,但是她没回头,这一瞬间很委屈,她红了眼眶。 「陵陵。」宁轩声音低低的,很无奈地叹了一声。 海陵郡主立刻转过头来,委屈地质问他:「你不是要娶江令宛了吗?你还来做什么?」 宁轩抓着她的手腕不放,反而握得更紧了:「我娶江令宛做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一个计谋吗?」 「什么计谋,需要你当众求娶,你以为我是傻子?」她用力抽自己的手腕,不想让宁轩攥,「我再也不要信你的花言巧语了!」 宁轩不松,反而顺势握住了她的手:「陵陵,你听我解释。」 宁轩第一次握她的手,海陵郡主果然没再动了。 「你还记得何清雅吧?她是萧湛之前的未婚妻,大殿下为了打压萧湛,趁他为祖母守丧,夺了何清雅的清白,逼得萧湛不得不退亲。这件事让萧湛消沉了许久,也让殿下争取了许多利益。」 「如今萧湛又喜欢上江令宛,大殿下便想故技重施,因为江令宛从前对我有好感,他便让我去做。」 海陵郡主瞪着眼睛,忿然:「那你就去做了?如果不是江令宛拒绝了,你是不是就真的要娶她为妻了?」 宁轩知道海陵郡主信了,就冲海陵郡主扯了扯嘴角笑:「我怎么可能会娶她为妻?顶多将她纳回家做妾,丢到一边做个摆设,这样就能打击萧湛,羞辱萧湛了。」 海陵郡主不依不饶:「当初大皇子也是想要打击、羞辱萧湛,可他还不是纳了何清雅,占了她的身子,还让她怀孕了?」 「他是他,我是我,除了何清雅,他宫里的人多了去了。可我身边却只有一个人。」 他盯着海陵郡主,很深情的样子:「大家都知道我在等谁,可那个人却不信我,还冤枉我。」 v第六十七章[12.12] 海陵郡主就红了脸,嘟囔道:「谁冤枉你了,是你自己没说清,还赖我。」 「别生气,好不好?」 海陵郡主被他握着手,早不生气了,嘴上却道:「除非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宁轩笑:「你说。」 「你什么时候娶我?」海陵郡主说的时候底气十足,可一说完就低下头看自己脚尖,到底是姑娘家,便是再骄纵,这个时候也要羞了。 宁轩垂了眼皮,没说话,海陵郡主转头看他时,他已抬了头,深情款款看她了:「等你过了生辰,我有惊喜给你。」 他眼眸情深似海,海陵郡主只觉心头一甜,再也忍不住脸上露出一个喜悦又羞涩的笑:「那我等你。」 她说完就跑,到了门口又转回头:「外祖母那里你别担心,有我呢。」 这次是真的走了。 宁轩眸色深深,哪里还有半分深情。 与海陵郡主和好如初之后,宁皇后对宁轩又恢复了和蔼模样。 宁轩也答应宁皇后,他一定会娶海陵郡主,但是在婚事定下来之前,他要再见江令宛一面。 江令宛身边有萧湛的人,他根本无法接近,只有江令宛进宫了,萧湛的人才不能继续跟着。 坤宁宫是最适合的地方。 宁轩垂了眼皮:「姑母放心,这是最后一次。」 宫女进来通传:「娘娘,世子,江三小姐来了。」 宁皇后说:「宣她进来。」 江令宛不相信宁皇后会那么好心赏花给自己,进了正殿,行了礼,就听宁皇后说:「你跟萧湛的是在风荷节上互吐心声的,说起来,本宫也算是月老了。你们婚事定下了,本宫也高兴,正好得了一盆并蒂玫瑰,是个好彩头,你带回去玩吧。」 她扬了扬手,立刻有宫女走上前。 「带江小姐去取花。」 领花是假,恐怕有什么阴谋是真,江令宛跟着宫女进了偏殿,就看到宁轩在椅子上坐着。 「宛宛。」宁轩起身,走向她。 今天她稍作装扮,比之前更漂亮。 只是这份漂亮,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 前面两天,她每天都去那个男人的别院,他在后面跟着,都看在眼中。 在梦里,他抱过她,亲过她,与她花前月下,他不想她跟别的男人也做那样的事,他是属于她的。 「不要嫁给萧湛。」他眸色深深,「他给不了你幸福。」 「我带你走,我们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去。」 世子之位,富贵荣华,他都可以抛弃。 他凝视着她,前所未有的认真。 江令宛觉得他很可笑。 前世她毫无尊严,苦苦哀求他不要休她的时候,他搂着江令媛,没有丝毫动容,丢下一纸休书。 如今却要她跟他私奔。 不过,她现在隐隐觉得,宁轩好像的确不是为了江令媛来找她的了。 「你凭什么以为你能说服我?凭什么以为我会抛弃家人、抛弃幸福,没名没分与你在一起?」 她眼中的嘲讽很浓:「世子,你想多了,也白费心了。莫说我现在有得选,就是没得选,我也绝不会选你。」 纵然风荷节你步步紧逼,我想的也是此生不嫁,而不是妥协嫁给你。 宁轩眸色沉沉,声音沉沉:「便是我为你抛弃一切,你也不愿?」 「对,我不愿。」江令宛对宁轩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也不需去考虑宁轩的心情,她果断,跟他从前拒绝她的时候一样果断,「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喜欢你,请你以后自重,不要在做这些可笑的事情了。」 这句话是宁轩从前说过的,她原封不动还给他。 宁轩听了,脸色无比难看。 该说的话都说了,江令宛觉得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转身就要走。 「慢着。」宁轩拦住她的路,不让她离开。 「宁世子这是做什么?」 随着淡淡不悦声响起,萧湛竟然来了。 江令宛瞬间就明白了宁皇后的恶毒,她不让人通传,直接让萧湛过来,就是想让他看到这一幕。 不管是什么原因,未婚妻与之前有流言蜚语的男子共处一室,一般男人都是无法忍受的。 宁轩拦着不让她走,也是在等萧湛吧。 萧湛会怎么做呢? 她也想知道。 萧湛慢慢走过来,他情绪莫辨,神色一如往常的冷,像是没看到宁轩那样径直越过他,走到江令宛身边,霸道地牵过她手,手指撑开她指缝,与她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江令宛没想到萧湛竟然也会做出这种幼稚的举动,不过她没有甩开他的手,反而握了他的手,配合他。 之前她一直以为宁轩接近她,是为了江令媛。其实直到现在,她都半信半疑,真喜欢一个人应该会希望她幸福吧,怎么会是像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搞破坏呢。 v第六十八章[12.12]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不甘心吧。 江令宛不相信宁轩对她有真情意。 男人与女人的手相扣在一起,紧紧相贴,宁轩目光盯着那两只手,面无表情,眼神冰冷。 「萧五爷。」他语气没有起伏,「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好。」萧湛言简意赅,说了这一个字,就去看江令宛,声音很温柔,「到外面等我。」 他松开江令宛的手,揽了一下她的肩:「很快就好。」 江令宛拿眼睛瞪他:请你适合而止。 萧湛笑了笑,松开手。 这样子像极了眉目传情,宁轩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极力不去看。 江令宛走到外面去了,宁轩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萧五爷,我有件东西想给你看。你觉得这荷包绣工如何?」 石青色的锦缎,上面用绿色的线绣了花纹,配色不错,绣工却很笨拙,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初学者之手。 萧湛收回视线,负手而立:「旁人的东西如何,与萧某无关。」 「她不是旁人,她对我一片痴情,这是她绣的第一个荷包,手指头上戳了许多伤口。她说会勤学苦练,以后绣更漂亮的荷包送给我。」 宁轩不信萧湛不介意:「她还给我写过信。小姑娘的赤诚之心最让人动容。她拽着我的衣袖不放,说只喜欢我一个,一定会嫁给我。」 宁轩又掏出一封信来,「萧五爷,君子不夺人所好。她爱慕的人是我,因为爱之深,所以责之切,她不过是一时赌气,才要嫁给你。与其等她过段时间后悔,不如萧五爷现在就此罢手。」 他望着萧湛笑了下,很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样子:「萧五爷一定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心里惦记着旁人吧?」 萧湛早把江令宛之前跟宁轩的事查清楚了。 他不在乎她从前喜欢谁,只要她以后喜欢他,并且一直喜欢他陪着他这就足够了。 他也有信心,迟早有一天,会得到她全部的心。 宁轩企图用这些东西来离间他,实在可笑。 「宁世子说这么多,不过是出于嫉妒。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就不劳宁世子费心了。她愿意嫁给我,就说明一切了。」 他轻描淡写,并未刻意强调,越是如此,越显得宁轩狼狈。 她的我的妻子,她愿意嫁我,这就足够了。 他瞥了宁轩一眼,抬脚离开。 宁轩气得脸发青,追出去看时,萧湛牵着江令宛手,将她小手紧紧裹在掌心里,走出了坤宁宫。 紧紧牵在一起的手,刺痛了宁轩的双眼,也刺痛了他的心。 宁轩的目光渐渐冷硬,出了宫门,吩咐左右:「去查查江令媛现在在什么地方。」 …… 京郊有个清心庵,里面关的都是各家犯了错的女眷,这个地方庵如其名,是个让人清心败火的地方。 没有华服美饰,只有粗布麻衣;吃的是佛门粗茶淡饭,一点荤腥都没有。虽然没有折磨殴打,却日日都要在佛堂念经。 若是不听话,就会被关禁闭,让人饿肚子悔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江令媛刚来的时候,也想跑,但是没跑多远就被抓回来关禁闭,饿了几天后,她就看清了现实。想跑,那是不可能的。 江家没有人管她,只有顾太太偶尔来看她,给她一点点银子,让她贿赂庵里的尼姑,日子才稍微好过那么一点。 顾太太喜欢她,想让她嫁给顾金亭,她心知肚明。没有人能帮她,除了顾太太。所以,她哭着求顾太太,求她救自己出去。 一开始顾太太答应她,说顾金亭金榜题名后,就跟江家提亲,顾金亭娶了她,江伯臣就不能苛待她了。 江令媛给顾太太磕头,说会对顾金亭好,会好好孝顺顾太太,说永远都不会忘记顾太太的大恩大德。 可是后来,顾太太就不再提这件事了,江令媛追问,顾太太就支支吾吾说顾金亭要娶江令宛。 江令媛觉得这是晴天霹雳。 要是顾金亭不娶她,她这辈子都出不了庵堂了。她就含垢忍辱,说愿意做妾,只要顾金亭愿意娶她,做妾她也可以。 顾太太说对不住她,只能委屈她,搂着她抱头痛哭。 她嘴上说不要紧,只要能跟顾金亭在一起,别说做妾,就是做粗使丫鬟也心甘情愿。 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可是没想到,这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顾金亭跟江令宛的亲事没成,顾金亭整个人都十分颓废,跟顾太太的关系降至冰点,母子二人再不复从前的亲密。 顾太太决定再等两年,等顾金亭缓过来了,再给顾金亭娶一房名门闺秀为妻,届时再纳江令媛为妾。 江令媛觉得天都塌了。 她已经在清心庵待了两年,吃的是刚刚能填饱肚子的粗粮,日日有念不完的佛经,抄不完的佛经,睡的是稻草床铺,翻个身稻草哗哗响,大部分时间被关在屋中,有时候好几天都见不到一个人。 她已经快疯了,若是再继续待下去,待到何时才是个头? 她求顾太太做主,先把她纳回家,哪怕不圆房都行。 可惜顾太太拒绝了,为了跟顾金亭修复关系,顾太太天天围着顾金亭打转,到庵堂来的越来越少了。 江令媛绝望了,整整一天都没吃没喝,到了晚上对着佛经万念俱灰。 门口传来脚步声,江令媛一抖,赶紧站了起来,见来了一个尼姑,忙讨好地迎上去,温顺谄媚:「妙如师父,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指示?」 妙如恶声恶气:「有人要见你,跟我走!」 v第六十九章[12.12] 江令媛以为是顾太太来了,先是一喜,接着又怕,惊恐地朝后退了两步。 顾太太是清心庵的老熟人了,她若是来,根本不用妙如尼姑通传。 不是顾太太,也不会是江伯臣,如果他要来接自己回家,只会在白天,绝不会在夜晚。 不是他们俩,那就只能是江令宛了。 当年江令宛说过,不会这么快就要她的命,要让她受尽折磨,眼睁睁看着江令宛飞快腾达,才给她一个痛快。 她听顾太太说了,江令宛被圣上赐婚给萧湛了,江令宛是真的飞上枝头做人上人了,所以她要来对付自己了吗? 「妙如师父,我不走!」江令媛噗通一声给妙如跪下了,声音惊悸,「我会被杀死的,求求你,别让他们带走我。」 妙如尼姑丝丝毫不为所动,叫了两个壮硕的粗使尼姑把江令媛押出了门。 一辆马车停在清心庵门口,三个黑衣男人在门口等着,从粗使尼姑手中接过江令媛,将她扔进马车。 「你们是谁?是江令宛派你们来的对不对?」江令媛急红了眼,仇恨地盯着他们诅咒,「你们告诉江令宛,她敢谋杀亲姐,我江令媛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其中一个黑衣人伸手卸掉了她的下巴。 江令媛不能再说话,眼中的恨意如滔天之火,她会有今天,全是江令宛害的,若是有来世,她一定要将江令宛刀刀凌迟,让她受尽千刀万剐之苦。 马车在一处院落停下,江令媛被人从马车中拽了出来,咔一下,下巴被合好,黑衣人朝前一推,她重重跌在地上。 她看到一双男人的脚,虽然夜色不明,但她却知道脚上的鞋是用上等锦缎做的。 头顶传来男人冷漠的声音:「你还想不想嫁给大皇子?」 江令媛一惊,抬起头来,眼前的男人赫然是永平侯世子宁轩。几年不见,男人容貌俊美如昔,可眼神却越发的冷。 再见昔日故人,从前的种种在脑海中浮现。 嫁给大皇子,她当然想,做梦都想,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嫁给大皇子,做皇子妃、太子妃、皇后、皇太后。 可一切都被江令宛毁了。 她被困在庵堂,别说嫁给大皇子,就连给顾金亭做妾都是奢望。 可是今天,宁轩给了她一丝希望。 不管宁轩有什么目的,这却是她唯一的机会。只有抓住这个机会,她才能翻身,才能报复江令宛。 「宁世子要我怎么做?」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不管宁轩有什么条件,她都答应。 …… 江令宛跟萧湛的婚期定在九月初九,紧跟着宁轩与海陵郡主的婚期也定了下来,九月二十八,比江令宛与萧湛的婚期晚了大半个月,也是钦天监选出来的好日子。 一时间京城最出色的两个勋贵子弟都要娶亲了,特别是萧湛娶亲,让无数闺秀黯然伤神,在家中难过,无心出门,导致京城的胭脂水粉、新式裙裳都卖不动了。 可金银铺子的老板却乐开了花,因为无数儿郎都跑来买金条、银条、买首饰,都是给宛卿买的。 宛卿真实又可爱,喜欢银子就是喜欢银子,从来不藏着掖着。 马上她就要大婚了,他们要给宛卿添妆,让她十里红妆,风光大嫁。海陵郡主想压过他们宛卿,那是休想! 你一条,我一条,宛卿嫁妆就能豪。 你买银,我买金,都是拳拳一片心。 你一块,我一块,满满都是兄长爱。 银缕衣,千金裘,宛卿嫁妆不用愁。 为了宛卿,冲呀,给我洗空银楼! 金银铺子甚至在门口打出条幅:散客暂不接待,只为宛卿添妆。 一时间,为宛卿添妆成为京城最热闹的话题,开口不谈宛卿,都不好意思出门。 江伯臣嘴都笑歪了,没想到到了七月底又有第二件喜事:大皇子登门了。 江伯臣很纳罕,女婿萧湛是四皇子的人,跟大皇子是敌对势力,大皇子怎么会登江家的门? 就算他有事要找江伯臣,派个人过来,江伯臣就会去了,怎么敢劳动他这个天潢贵胄亲自登门? 江伯臣一路跑着接驾,大皇子的马车直接驶进了江家大院。 大皇子从车上下来,江伯臣跪地请安。 不知是福是祸,他挺忐忑的。 「江大人请起。」大皇子声音带着喜色,没有刁难的意思。 等江伯臣起来,他又说:「本皇子今天过来,是要跟江大人提亲,令嫒性情温婉,贤良淑德,甚得我心。本皇子决定纳令嫒做侧妃。」 江伯臣只觉头上响了一个炸雷,两腿一软,给跪了。 数年前,萧湛有个未婚妻,就是何家六小姐,却被大皇子截胡强占了何小姐,纳她为侧妃,让萧湛沦为笑柄。也让何家与萧家从姻亲差点变成仇敌。 难道大皇子要故技重施吗? 江令宛能嫁给天潢贵胄,能给大皇子做侧妃,他当然高兴。但洪文帝给萧湛赐婚在先。 大皇子不怕得罪萧湛与洪文帝,可是他怕啊! 洪文帝不会怪大皇子,一定会责怪他没教养好女儿。 还有萧湛,恼羞成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 大皇子笑得这么得意,该不会宛姐儿已经被他…… v第七十章[12.12] 江伯臣面色如土,耳中嗡嗡响,觉得自己要完了。 他汗出如浆,强撑着说:「殿下,这话从何说起,小女已经被赐婚给萧家五爷,岂能……一女二嫁?」 大皇子哈哈一笑,像是听了特别好笑的笑话一样,畅快又得意:「江大人不必慌张,本皇子要纳的不是三小姐,而是你的另外一个女儿,媛姐儿。」 媛姐儿? 江伯臣愕然,自打江令媛被送走,他就再也没想起过这个女儿,不过是个弃子而已,没有利用价值,不值得他去想。 可是没想到,现在竟然还能听到江令媛的名字。 紧跟着他听到有人喊他「父亲」,车帘一动,江令媛在一个嬷嬷、一个丫鬟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两年不见,江令媛容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气质却跟从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她傅粉施朱,穿金戴银,装扮的十分华贵。 江伯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跑到江令媛身边,眼圈都红了:「媛姐儿,好孩子,你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副疼爱女儿的慈父模样。 大皇子笑吟吟说:「这几天就会有赐婚的旨意下来,媛姐儿就劳烦江大人照顾了。」 江伯臣忙说应当的,点头哈腰送走了大皇子,回来对着江令媛就掬一把老父亲思念女儿的泪水:「媛姐儿……」 他想叙旧,却被江令媛身边的嬷嬷打断了:「江大人,侧妃身子虚弱,不宜劳累,请大人速速将侧妃的院子腾出来,供侧妃休息。」 一腔热情换来冷冰冰的拒绝,江伯臣仿佛没看见,连连喊人:「来人,来人,立刻把梅园收拾出来,供二小姐居住。」 梅园就在后花园,是江家最大的院落,从不曾让某个人单独住过。可如今情况不同了,江令媛是大皇子侧妃,金贵无比,莫说是梅园,说不定以后皇宫她都能住得的。 「不必了。」江令媛一口否决,眼角眉梢带着冷,「我要住蕉园。」 那才是她的地方,住在蕉园里,才能时时刻刻提醒她,从前她遭遇的一切。才能让她紧紧牢记,她与江令宛的仇。 被当众反驳,江伯臣不以为意,反而觉得江令媛有皇子妃的气度,不愧能得大皇子喜欢。 「好,为父亲自看着人收拾,一定让媛姐儿满意。」 江令媛被大皇子送回家的消息轰动了整个江家,老夫人也喜不自禁。 江家沉寂太久了,徒有会宁侯的名头,内里早就虚了,两个儿子都没甚本事,为了一个爵位争得头破血流。 三儿子打小就聪明,可惜九岁那年夭折了;老四在兵部当差,能干有本事,可惜不是她生的,是隔了房的侄儿。 她仅剩的两个儿子,更偏疼小儿子,因为小儿子自小体弱,是她一点一滴拉扯大的。不像大儿子,一直跟着祖母,同她有隔阂。 如今大儿子有福气了,养的女儿一个比一个本事,一个要嫁到萧家;一个要做皇子侧妃。 有两个女婿提拔,大儿子官运亨通,他自然就不会跟小儿子争爵位了,还会拉扯小儿子一把。 小儿子的前程不愁了,老夫人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看大儿子就更顺眼了:「一定要安置好媛姐儿,千万不能怠慢了。宛姐儿跟媛姐儿一直不和,你一定要留心。」 江伯臣呵呵笑道:「母亲放心吧,宛姐儿要住在棉花胡同,直到出嫁前几天才会回来。媛姐儿过几天就会被接走了,两人碰不上。」 两个女儿,一个嫁了嫡长的大皇子,一个嫁了受宠有实力四皇子的心腹,不管最后哪位皇子夺嫡成功,都少不了江家的富贵荣华。 江伯臣跟老夫人都很满意。 老夫人惦记着江令媛,第二天一早就亲自去看江令媛,到地方扑了个空。原来江令媛一早就出门去了。 虽然没说去哪,但老夫人却猜到,她一定是去看顾太太了。 顾太太对江令媛很好,像疼女儿似的疼她,如今江令媛发达了,先去看顾太太也很正常。 老夫人吩咐丫鬟说:「以后蔬菜瓜果上来了,记得给顾家送一份。」 原来,顾金亭高中探花之后,就从顾家搬出去了,离这里不远,单门独户的一座小院,也买了几个仆人,虽然俸禄不多,但母子二人生活绰绰有余了。 但顾太太的生活并没有很幸福,因为江令宛,顾太太与顾金亭之间有了很大的隔阂,顾金亭整日闷闷不乐,每日下衙回来,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短短半个月就瘦成了一柄刀子。 顾太太本以为时间会慢慢冲淡他的痛苦,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了,他丝毫没有走出来,依然沉浸在痛苦之中。 江令宛被赐婚给萧湛的当天,顾金亭大醉一场,从那之后就养成了酗酒了坏习惯。 平时还好,白天不饮酒,只在晚上喝,却也有节制。一旦休沐便从早喝到晚,日日买醉。 原本温润俊秀挺拔的儿郎,几乎要被酒掏空了身子。 顾太太怎么劝都没用,又气又急,以泪洗面。 这天她正暗自垂泪,丫鬟说江令媛来了,她不敢相信,忙跑到门口,见果然是江令媛。 「媛姐儿,你父亲接你回来了?」 江令媛摇头,进了门,让顾太太屏退下人,扑在顾太太身上哭了一场:「顾姑母,我对不起您,对不起顾表哥。」 顾太太不明所以,江令媛却在顾太太面前跪下,哭着忏悔:「您还记得存善寺给顾表哥算命,说江令宛与他八字犯冲,不能结为夫妻的那个大师吗?」 顾太太当然记得,他算的灵验,两次都算对了,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顾太太惊疑:「媛姐儿,你怎么知道我给阿亭算八字?」 江令媛又羞又惭,抓着顾太太的手哭:「顾姑母,对不起,其实宛姐儿跟顾表哥的八字并不相冲,是我爱慕顾表哥,不想让顾表哥娶宛姐儿,所以才托庵里的尼姑带银子给大师,请他撒谎欺骗您。」 「对不起,顾姑母,我以为,只要顾表哥跟宛姐儿的婚事不成了,顾表哥就会娶我。我没想到顾表哥会这样。是我害了顾表哥,害了您。」 「您打我吧,您骂我吧,我活该,我绝无怨言。」 她泪流满面,悔不当初。 「你、你哪来的银子?」 「是您给我碎银子,我都攒着,全给了那个和尚。姑母,我是无心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顾表哥这样的,我只是想嫁给他。对不起,对不起。」 v第七十一章[12.19] 顾太太怔住,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八字相冲是假的! 是江令媛骗了她,枉她那么疼她,江家人都不管她死活了,她还去庵堂看她,偷偷给她带吃的,偷偷给她塞银子。 她就是这样报答她的吗? 顾太太气得发抖:「滚!你给我滚!」 她的确不喜欢江令宛,但当时阿亭喜欢,所以她也认了,她是同意阿亭娶江令宛的。若不是江令媛收买了那个和尚骗她,她怎么会临时反悔,阿亭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想到好好儿子如今颓废的不成样子,顾太太就心痛如绞,她再也忍不住,伸手给了江令媛一耳光。 江令媛跪着没动,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 等顾太太重重跌坐在椅子上垂泪时,江令媛才抬头看她:「姑母,我知错了,我今天来,正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而来。」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色的小瓷瓶:「这是恶酒散,顾表哥服了就再也不会喝酒了。」 恶酒散这个药赫赫有名,服了恶酒散就会对酒十分厌恶,一闻到酒味就会恶心呕吐,便是对酒再痴迷的人,服了它也能把酒戒掉。 顾太太也一直想买恶酒散,但恶酒散价格昂贵不说,只供给达官显贵,有钱还要有门路才能买到。 正因为顾太太处处碰壁,走投无路,所以知道这恶酒散的珍贵。 江令媛一个被关在清心庵的小娘子,怎么能得到这种药。 顾太太不敢相信:「你从哪里弄来的?」 江令媛又哭了,哽咽道:「是跟大皇子讨要的,我听说大皇子要去存善寺,就买通了尼姑。」 她闭上眼睛,痛苦道:「我已经委身给大皇子了。姑母,我也是没有办法,不这样做,怎么能得到恶酒散呢。」 顾太太盯着她流泪的脸半晌无言。 江令媛为了阿亭,竟然无名无分就跟了大皇子。 心里的怨憎又掺杂了几分复杂,到底她也疼了江令媛几年,这个时候若一点都不动容也是不可能的。 江令媛睁开眼睛,愧疚地说:「过几天,我就要进大皇子府了,我对不起顾表哥,不敢求您与顾表哥原谅我,这药是我对顾表哥最后心意。」 她把恶酒散放在桌上:「您以后多保重。」 江令媛走了,顾太太却瘫软在椅子上,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一般。 过了许久,她才拿起那瓶药,去找顾金亭。 顾太太推开顾金亭的房门,屋中酒气熏天,床上地下倒着许多酒瓶。 昔日窗下看书的少年,如今醉得不省人事。 他喝醉了从不哭喊打闹,只一味沉睡,这会子脸色酡红,眉头紧锁,身体蜷缩,很痛苦的样子。 「宛表妹,宛表妹。」他喃喃喊着江令宛,眼角有泪。 顾太太就喊了小厮来,让他扶着,把恶酒散喂给顾金亭。 她找猫儿试过,这药没有毒。 …… 顾太太在床边守了整整两个时辰,顾金亭呼吸渐渐平稳,蜷缩的身体慢慢舒展,不再是沉醉,而是真正的睡着了,她才走出房门。 「不许打扰少爷,让他好好睡一觉。」 他酗酒,是因为夜夜失眠,才喝酒助眠,后来酒瘾越来越严重,到了不喝酒就不能入睡的地步。 顾太太抹了抹眼泪。 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这一夜顾金亭睡得特别沉,顾太太看着心安。第二天早上,顾金亭依然在沉睡,顾太太想着儿子累极了,就让他多睡会。可是等到中午,他还在睡,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顾太太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阿亭,阿亭!」她喊顾金亭,推他,大声喊他,顾金亭毫无反应,若不是还有呼吸,顾金亭几乎就像个死人一样毫无意识。 用尽各种手段,都没把顾金亭唤醒,顾太太彻底慌了,她惊慌失措地跑到江家,来找江令媛。 「媛姐儿。」顾太太像没头的苍蝇朝江令媛的蕉园里钻,被院中的丫鬟拦住,「胡喊什么?我们侧妃娘娘的名讳也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喊的?」 「我找媛姐儿有事。」顾太太扯住丫鬟的衣袖,急急慌慌,「劳烦你通传一声,就是我是顾太太,媛姐儿的姑母。」 「我们侧妃姓江,何来顾姓的姑母?来人,掌嘴!」 丫鬟一声令下,便有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架了顾太太,要打她。 顾太太急了,挣扎着冲里头喊:「媛姐儿,媛姐儿我是你顾姑母,你快出来管管你的丫鬟。」 在她心中,江令媛还是那个温婉懂事的女孩子,她为了顾金亭不惜委身给大皇子,昨天还跪着求她原谅。江令媛绝不会拦着不让她进门,一定是这丫鬟自作主张。 丫鬟冷笑,冲婆子使了一个眼神。 婆子得令,左右开弓,啪、啪、啪,几个重重耳光的打下来,顾太太眼冒金星,脑中空白。 此时,江令媛贴身丫鬟金钗才姗姗来迟:「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是侧妃的贵客。」 金钗笑着跟顾太太赔罪:「丫鬟不懂事,惊着顾太太了。您跟我来吧,我带您去见侧妃。」 顾太太无暇计较挨打的事,她挣开婆子的手,急急忙忙去见江令媛。 江令媛高高坐在主位,身边站着三四个下人,犹如众星捧月。 顾太太心急如焚,神情慌乱:「媛姐儿,那瓶恶酒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阿亭他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江令媛挥挥手,等下人都退出去了,她才慢条斯理回答顾太太:「顾表哥夜夜失眠,才会酗酒。服了我的药,就能睡个好觉。虽然不是恶酒散,但效果跟恶酒散是一样的。」 v第七十二章[12.19] 「不是恶酒散?」 顾太太骤然变了脸色,浑身冰凉:「那这是什么?」 她捏着那蓝色瓷瓶,满目惊怒,魂不附体。 看着她这个样子,江令媛觉得异常畅快。 当初在清心庵,顾太太答应了自己,等顾金亭金榜题名,就会提亲救自己脱离苦海。 结果她却反悔了。从娶她为妻,到让她做妾,再到绝口不提。 她当初也是这样惊惧绝望,也是这样求助无门。 她只能忍,只能忍气吞声,步步退让,明明痛极了,恨极了,却要对顾太太笑脸以对。 那些仇恨羞辱她都记在心里,等的就是这一天。 所有对不起她的人,她通通都要踩回去。 江令媛笑了笑:「姑母,您别担心,这是让人睡觉的药。只不过若想醒来,就得服用解药。否则,就会长睡不醒,在睡梦中死去。」 她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不错一样,脸上还带着温婉的笑容,嘴角勾着残忍的弧度。 顾太太震惊,不敢置信瞪着江令媛。 到了此刻,她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总算看清了江令媛的真面目。 「你害阿亭!」她扑向江令媛,「把解药给我,给我!」 江令媛岂会束手待毙,她抓过桌上的茶壶扔过去,重重砸在顾太太头上。 顾太太「咕咚」一声摔倒,再抬头时,血水混合着茶水从头上朝下淌,狼狈不堪。 「姑母你一定不解,为什么这药其他人吃了没事,单顾表哥吃了就昏迷不醒吧?」 「这药寒凉,需要药引子,酒性热,可以催化这药。所以不饮酒的人服了这药,是没有效果的。」 江令媛见顾太太眼中都是恨意,就柔声说:「姑母不用这样看着我,我这么做也只是想让姑母为我办件事,只要姑母听我的话,我自然会把解药给姑母。毕竟姑母疼我,我怎么忍心您中年丧子,孤苦无依呢?」 中年丧子! 顾太太听了这几个字,登时心痛如绞,瞳孔都要瞪出来。 「为什么?」顾太太盯着江令媛,眼中都是仇恨,「我待你不薄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江令媛立刻怒了:「你待我不薄?你是怎么待我的?一次次骗我!一次次辜负我!还有顾金亭,我哪里不如江令宛,他竟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这都是你们母子自找的。」 顾太太睚眦欲裂,悔不当初。 她好恨啊,如果不是她,阿亭就不会与江令宛分开,就不会成日酗酒。都怪她没有认清江令媛这个中山狼。 江令媛冷笑道:「是想要解药,还是让顾表哥就这么不省人事,姑母你早作决定。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顾表哥可等不得。」 …… 七月的最后一天,离江令宛的婚期还有一个月,登闻鼓响了。 顾太太含泪敲响了登闻鼓,状告梅雪娘一女二嫁,明知江令宛与顾金亭有婚约,却在赐婚之时隐瞒不报,犯了欺君之罪。 登闻鼓一响天下知,因为登闻鼓是百姓将冤屈上达天听的途径,只要百姓敲响登闻鼓,皇帝就得出面审案。 又因为顾太太告的是梅雪娘——江令宛的亲生母亲,这件事瞬间就闹得全城轰动。 一个是新科探花顾金亭,一个是手握重权的萧湛,女主角是大名鼎鼎的江令宛,想不轰动都难。 各种猜测众说纷纭,有一种声音叫嚣的最厉害,说江令宛与顾金亭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表兄妹,两人早早就有婚约,双方父母在心知肚明。不料萧湛横刀夺爱,梅雪娘嫌贫爱富,有了萧湛就看不起顾金亭,逼迫江令宛接下皇帝赐婚的圣旨。顾金亭伤心欲绝,日日买醉,已经两天没去翰林院了。 这个说法立刻得到了众人的附和,有人说顾金亭从小住在江家,跟江令宛的确感情很好;有的说梅雪娘是个商人,见利忘义,是商人的本性。 看江令宛不顺眼的闺秀们则拍手称快,不管真相如何,经此一闹,江令宛的名声是坏透了,她绝无可能嫁进萧家了。 萧湛是老定国公的嫡子长孙,以后要继承定国公府的,国公爷绝不会允许孙子娶这样一个名声有污的女子为妻。 梅雪娘最近一直忙着给江令宛置办嫁妆,听说顾太太要告自己,登时惊了。 女儿与顾金亭并未定下婚约,没有婚书,就算到了御前梅雪娘也敢与她对质。她担心的是女儿,一则,顾家悔婚,竟然还反咬一口,对宛姐儿是多么大的伤害。 二则,事情闹大了,萧家的人一定会去查,那女儿从前跟顾金亭的事也一定会被知晓。 萧湛疼宛姐儿,不计较。可萧湛的母亲祖父呢?她听说老国公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 女儿与顾金亭婚事不成,若是再与萧湛退亲,以后还怎么嫁人? 她自己婚事不顺遂,却不想女儿跟她一样。 梅雪娘立马把杜妈妈喊来:「你查查顾金亭、顾太太最近都接触了哪些人。」 事出必定有因,顾太太绝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着急慌张无济于事,找到问题才能帮助女儿。 「来不及了。」 江令宛从外面走进来:「顾太太已经进宫了,这会子传唤我们进宫的太监已经在路上了,用不了多久,就要到家里了。」 梅雪娘赶紧抬头看女儿,江令宛双目清朗,面上一派平静,并没有害怕担忧的神情,她的心稍微定了定。 「宛姐儿,你想到对策了吗?」 没有。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太突然了。 那天跟顾表哥分开之后,她一直刻意不去打听顾表哥的消息,她想再等等,等她能若无其事面对顾表哥了,再去找他。 她根本不怪顾表哥,毕竟他们婚事不能成,并不是顾表哥的错。 v第七十三章[12.19] 所以,听到顾太太这样做,她也挺吃惊,但并不害怕。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她现在隐隐有猜测,却并不确定,一切都要等进宫见了顾太太再说。 「没事,母亲。」她握了握梅雪娘的手,语气很轻松,「皇上会公允处理此事的,我们没错,不用怕。」 宫里果然很快来人,母女二人坐上马车进宫,离乾清宫还有很远的时候下来步行,远远就看见了立在甬道旁的萧湛。 在江令宛看到他的瞬间,他抬步径直朝她们走过来。 今天他在宫里当值,穿着金吾卫大红锦衣,腰挂御用佩刀,威风凛凛,神采飞扬,此时俊美的脸上有几分凌厉。 他很快就走到她们身边,目光先落在江令宛身上。 紧张、害怕、担忧……这些通通没有,他安慰的话没了用武之地。 小姑娘神色很平静,就像她从前遇到困难时一样。不过,在与他对视的时候,她眼中闪过一抹歉意。 她知道萧湛最不喜旁人对他议论纷纷,如今却因为她闹得沸沸扬扬。是她连累了他。 萧湛明白她心中所想,冲她点头,安她的心:「别担心,一切有我。」 …… 风荷宴结束之后,萧湛进宫求洪文帝赐婚。 这事惊动了包括洪文帝在内的许多人,这几年,定国公、傅淑妃为了萧湛的婚事没少操心,连洪文都曾经问萧湛,他到底想娶什么样的姑娘? 男人成家是人伦大事,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是为人儿女的根本;娶了妻子,后宅稳定,才能更好为朝廷效力。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洪文帝以为萧湛会推脱。不料他说,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只是时机不成熟。时候到了,一定来求洪文帝赐婚。 洪文帝当场就准了,并安慰定国公与傅淑妃,说男子成婚晚一些不要紧,大龄稳重,成了亲才更知道疼人,日子才能过得更好。 所以,当萧湛真的来求恩旨的时候,洪文帝当即就颁旨赐婚。 如今有人状告梅雪娘一女二嫁,洪文帝脸上也很不光彩,立刻宣梅雪娘、江令宛进宫,他要与文武官员一起审理此案。 不一会,萧湛与江令宛、梅雪娘三人来了。 文武官员不约而同转头去看,萧湛走在最前面,器宇轩昂,惊才绝艳。他身后的母女俩,容貌相似,气度却有很大不同,江令宛艳若牡丹,梅雪娘清若玉兰,却都是让人侧目的美人。 有人用看傻子的目光看江伯臣,为了一个姨娘,跟这样清丽端方的正室夫人和离,他这是为了芝麻丢了西瓜,眼珠子被屎糊住了吧? 江伯臣的眼珠子此刻正怔怔盯着梅雪娘,三载未见,她丝毫不见老,反而比在江家时更美更动人了。 当然,给他惹事的本事也越来越大。 好好的一个宛姐儿,眼看着就要嫁到定国公府去了,却在此时闹到了金銮殿上,这都是梅雪娘惹出来的祸事。 宛姐儿跟顾金亭的婚事,必然是她应允的了,这事,他连影都不知道! 到手的荣华富贵要泡汤,还惹了一身骚,江伯臣眼中的惊艳就化成了愤然与不满。 等这事结束了,就得让梅雪娘回到江家,不能任由她在外面胡来,免得好好的一个女儿都被她教坏了。梅雪娘还是待在他身边,他才放心。 而顾太太在看到江令宛的那一刻就咬紧了牙关,眼中的怨恨也掩不住。 她恨江令媛,也恨江令宛。 如果不是江令宛蓄意勾引,她的儿子怎么会对江令宛这么痴迷,以至于与她母子反目? 如果不是江令宛与顾金亭婚事不成后,火速与萧湛订下婚事,她的儿子又怎么会受到这么大的打击? 如果不是江令宛与江令媛姐妹龃龉,她的儿子又怎么会成为江令媛的棋子? 她们姐妹斗争,却让阿亭受罪! 她的阿亭生死未卜,江令宛却已经攀上高枝了,要嫁给萧湛了。 凭什么,凭什么! 还有梅雪娘,都是她教出来的好女儿,害得阿亭如此,害得被江令媛胁迫,敲登闻鼓,挨了二十大板。 要不是江令媛早有安排,要不是行刑的人看她可怜,说不定那二十大板已经要了她的命了。 顾太太噗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皇上,梅雪娘一女二嫁,与我顾家违反婚约在前,欺骗萧家、欺骗皇上在后,民妇的儿子顾金亭大受打击一蹶不振,求皇上为民妇做主,还民妇、还民妇儿子一个公道。」 她的儿子顾金亭是新科探花郎,顾太太又哭得如此伤心,很快就赢得了官员、特别是清流文官的怜悯。 江令宛在来之前就猜到必然是幕后黑手拿住了什么把柄,所以顾太太、顾金亭不得不这么做,她了解顾表哥,他绝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她不怕跟顾表哥对薄公堂。 此时见只有顾太太一人,她心里就涌起一股浓浓的不祥预感。 顾表哥呢,他怎么没来? 江令宛跟梅雪娘给洪文帝行礼,洪文帝话语不多,不怒自威:「起身,梅氏,顾李氏所言,可有此事?」 梅雪娘是一介商人妇,素日沉着冷静,此时虽有些紧张,但女儿是她最后的底线,为了女儿她绝不能退缩。 「回禀皇上,民妇之女从未与任何人定下婚约,一女二嫁更是无稽之谈。」 之前顾太太棒打鸳鸯,让她的女儿受委屈,如今又倒打一耙,想坏女儿名声,梅雪娘母性被激发,不愿意再忍了。 她目光清冷地质问顾太太:「顾太太既然说两家有婚约,敢问婚书何在?」 顾太太对梅雪娘母女深恶痛绝,闻言立刻悲痛愤恨道:「本来要订下婚书,你却说再等等。虽然没有婚书,但阿亭与江令宛的婚事却是的的确确存在的。」 「皇上,这是江令宛与阿亭的婚约信物。」 顾太太将一根木簪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问,「就算没有婚书,难道交换信物就不算了吗?」 婚书是官方的认定,信物却是私下的契约,虽然没有婚书那么正式,但的确也算是订下婚约的证据。 梅雪娘心头一惊,她没想到顾太太竟然会有信物,不过她依然很镇定:「不过是一个簪子而已,如何能证明就是我家宛姐儿送给顾金亭的定亲信物,若人人都效仿顾太太,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随便攀姻亲?」 v第七十四章[12.19] 「梅氏,你休要再狡辩了。」顾太太恨恨盯着梅雪娘,「这簪子是江令宛亲自到首饰铺子购买送给阿亭的。皇上可以去首饰铺子查,就是西大街的吉祥首饰铺,店小二可以作证。」 「江令宛,你明明白白告诉大家,这簪子到底是不是你送给阿亭,你敢吗?」 江令宛盯着那簪子,她现在可以肯定,顾表哥一定出了意外。 洪文帝就问:「江令宛,这簪子的确是你送给顾金亭的吗?」 帝王抬起眼皮,视线从江令宛脸上划过,带了审视。 定国公是他的骑射夫子,也是他的心腹,他倚重萧家,也看重萧湛。 萧湛是他肱骨之臣,深得他信任器重,所以,他才会把金吾卫这么重要的职责交给他。 他亲眼看着萧湛长大的,也想给他挑一个配得上他的妻子。 江令宛容貌才华无一不是上佳,他冷眼瞧了两年,对她很满意。所以才将她赐婚给萧湛。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个福分。 帝王声音淡淡,视线却如泰山压顶,江令宛却不十分怕,她很稳:「这簪子是臣女送给顾金亭的,那时臣女的确有想跟顾金亭立下婚约的打算,只可惜顾太太从中阻扰,婚姻半途而废。」 江令宛不闪不躲,不卑不亢:「顾太太,我敢承认这簪子是我送的,你敢让顾表哥来金銮殿与我对质吗?说到底,这是我跟顾表哥之间的事,婚事是不是如我说的这样,你说了不算,我跟顾表哥说了才算。」 「你还敢提阿亭!」顾太太红着眼,咬牙切齿道,「他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他为了你日日宿醉。如今好不容易才略略有好转,我绝不会允许你再继续祸害他。」 江令宛默了默,却没有退缩:「顾太太,你不敢让顾表哥来,真的是怕我祸害顾表哥吗?难道不是顾表哥被人钳制,已经失去人身自由了吗?」 顾太太一抖,立刻惊慌失措地否认:「胡说,你胡说,阿亭他现在好好的,什么被人钳制,纯属胡说八道!」 「根本没有的事,你要见阿亭,是因为你知道阿亭心软,他若是来了一定会原谅你,帮着你。你死心吧,我不会让你见阿亭的。」 不能慌,要咬死江令宛,只要坏了江令宛的名声,阿亭就有救了。 江令媛亲口答应她,事成之后会给阿亭解药的。 她不怕死,只要阿亭好好的,欺君之罪,攀咬之罪,得罪萧家,她通通都不怕。 江令宛如何能看不出她的外强中干?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想隐瞒。越是这样,就越证明顾表哥很危险。 江令宛心中的怒气忍不住了:「你以为你这样对付我,幕后黑手真的会如你所愿放过顾表哥吗?」 「你确定你不是与虎谋皮?对方既然如此丧心病狂,你难道还指望他们言而有信吗?你犯了欺君之罪,必死无疑,他们难道还会留顾表哥一个活口?」 「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只有死人才会对他们没有威胁!」 一声声,一句句,凌厉如刀,顾太太分崩离析,浑身发抖,凄厉地尖叫起来:「不会的,不会的,她答应我会给阿亭解药的,她不会言而无信的……」 「解药?」 也就是说顾表哥没有被人抓走,而是中毒了。 她的心稍稍平定,有赵老大夫在,中毒不要紧,江令宛对他的医术很放心。 可顾太太却方寸大乱,惊恐摇头:「没有,没有,阿亭没有中毒。」 她脸孔苍白,抖成筛糠,精神崩溃,几近疯癫。 「皇上!」江令宛立刻跪下来,求洪文帝,「顾金亭一定是被人下毒了,臣女恳求皇上彻查此事。」 这个时候,逼问顾太太是问不出什么结果了,不如直接求皇上,说不定把握还大一些。 江伯臣急得跳脚,傻女,傻女,你还管顾金亭做什么,不趁这个时候撇清关系,还想等到何时? 我江伯臣怎么会生出这么蠢笨的女儿来? 此时撇清关系,跟萧湛的婚事就稳了啊。 哎呦,哎呦,江伯臣急死,好好的婚事,飞了。 「皇上。」大殿上响起男子清冽的声音,萧湛站出来,拱手说,「顾金亭是今科探花,翰林院官员,无端被人谋害,幕后凶手想借此攻讦臣的未婚妻,破坏这门御赐的婚事,如此目无法度,丧心病狂,不得不惩。臣愿亲自调查此事,还顾金亭一个公道,还臣未婚妻一个清白。」 江令宛一直跟顾太太对峙,此时终于有机会去看萧湛。男人容貌俊美,身材高大,站在她身边,像山一样稳重。他说出来的话语,郎朗有声,用他一个人的声音,压住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出了金銮殿,梅雪娘忍不住说女儿:「宛姐儿,你太冒失了!」 她也担心顾金亭,她也不想顾金亭出事,可顾金亭远没有女儿重要。 顾金亭不过是爱慕了女儿一场,最后却跟女儿毁亲,并没有为女儿做过什么事,女儿怎么会那么在乎他,为了他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皇帝求情。 她不明白,也不赞同。 江令宛扯了扯嘴唇:「母亲,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前世,顾表哥照顾她,爱慕她,守候她,终生未娶。这一世顾表哥依然小心呵护。 就算他们婚事没成,顾表哥也是她的亲人。 她绝不会坐视顾表哥有危险而不管,就算重来一次,她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只是没想到萧湛竟然会帮她。 金銮殿上,他站在她身边,将她护在羽翼之下。 她感动也欢喜。 所以,送母亲梅雪娘坐上马车之后,她没有上去,而是上了萧湛的那辆车。 「五舅舅,谢谢你。」她真诚像萧湛道谢,给他端茶倒水,亲手捧给他。 时隔一个多月,她再次叫他五舅舅。 萧湛伸手去接茶盏,却是连她的手带茶盏一起抓住:「一盏茶可不够,把眼睛闭上。」 江令宛失笑,一边抽回自己的手,一边道:「你想得美!」 v第七十五章[12.19] 前面两次,真给她留下阴影了,看着谪仙似的人,吃起人嘴巴来花样太多,每每都让她唇红肿不堪,他自己却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她是不想再让他亲了。 她长得好看,娇花一样,这次对他笑,却跟以前很不同,有点撒娇的意思,萧湛看着很喜欢,一时动情,在她手腕处摩挲了两下。 江令宛不许他得寸进尺,把手抽回来,不给他摸。 萧湛笑笑,没再继续逗她,因为逗她的结果是他自己难受。 两人到了顾宅,先去看顾金亭,他双目紧闭,面色平静,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一样。就是面颊消瘦,一看就知道有几天没有进食了。 「暂时没有危险。」赵老大夫正色道,「若找不到解蛊的方法,他顶多再活七天。」 江令宛没想到顾金亭是中蛊,脸色立刻也凝重了:「赵爷爷,这蛊连你不能解吗?」 赵老大夫要强,被人戳人心事,立刻把眼一瞪:「你这什么意思?看不上老头子?他顾金亭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当初你男人差点烧死在你床上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关心!」 江令宛:…… 这糟老头子坏得很,明知道她不想让萧湛知道,他还故意戳穿她。 萧湛却仿佛没有听见,继续问解蛊的事:「看来赵老大夫已经知道怎么解蛊了。」 「小小蛊毒,怎么能难得了我。」赵老大夫道,「鬼手老先生有个弟子,从前跟我学过医术,他医术比我差一丢丢,我解蛊的本事比他差一点点。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解蛊是他的强项,自然该他来弄。算你们运气好,他今年刚刚回京,我这就去找他。」 闹了半天,他还是不会。 不过有其他人会,江令宛倒不怎么担心了。 只不过只能腹诽,不再开口跟他杠了,毕竟还指望他找人来给顾金亭解蛊呢。 赵老大夫走后,萧湛就让青峰把顾家所有下人全都捆起来带走,左邻右舍也抓了,问是否来过什么人。 江令宛却道:「江令媛既然敢设下这个圈套,她来的时候一定避了人,换一身衣裳,戴个帷帽把容貌挡住。没有人亲眼看到她,她如今又在大皇子府,我们就算知道是她,也拿她没辙。」 她已经猜到是江令媛了,能取得顾太太信任,又对她恨之入骨的人,只有江令媛。 「只要给顾金亭解蛊,顾太太就会指认江令媛。但江令媛一定会否认。所以还需要物证。」 既然没有物证,那就创造物证。 江令宛眼神冷厉,走到顾金亭的书房,找到纸笔,写了几个字话。 萧湛看时,上面小小一行字:殿下,顾已服药,只待东风。 字很小,可卷成一张小纸条,正是江令媛的笔迹。 …… 江令媛人在大皇子府,却一直等外面的好消息。 可却等来了洪文帝让萧湛彻查这件事的消息,而且洪文帝之所以会点头,还是江令宛跟萧湛联手请求的。 江令媛大惊失色。 在她的想像中,应该是江令宛惊慌失措,急着跟顾金亭撇清关系,以此来稳固她跟萧湛的婚事;而萧湛则因为这事情脸上无光,责怪江令宛,迁怒顾金亭,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他们怎么会无缘无故帮助顾金亭呢? 莫非……莫非他们知道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所以想借此来除掉自己? 江令媛早就料到江令宛不会善罢甘休,但是她没想到江令宛的反扑会来的这么快。在她的预设中,江令宛会急着攀住萧湛,等跟萧湛的婚事有了结果之后,才能腾出来手来对付她。 到那时,她早已在大皇子府站稳了脚跟,她有的是时间跟江令宛斗。 然而江令宛这么快就要对付她了,还拉上萧湛这么一个大帮手,这一次真的很棘手。 幸好她早有准备,那天去顾家她换了衣裳,带了帷帽,没带丫鬟婢女,就算萧湛江令宛知道是她,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江令媛稍稍放了心,吩咐金钗把熬好的补药端来。 金钗是她的贴身婢女,自幼跟在江令媛身边,对她忠心耿耿,连去清心庵她对陪着江令媛不离不弃。 江令媛获得自由之后,立刻将金钗从清心庵救了出来,大皇子府的人她都信不过,她只信任金钗。 不一会,金钗端了补药来:「主子,大皇子对您宠爱有加,捧在手里怕冻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您迟早能怀上小皇孙,实在不用服用这种药。」 「小皇孙跟皇长孙是不一样的。」 江令媛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当今皇帝有六个皇子,除掉早夭的三皇子以外,大皇子、二皇子已经成亲,但这两位皇子膝下都没有一男半女。 谁能早日生下皇长孙,谁就是给皇家开枝散叶的第一功臣。 所以,她去找了乔姨娘,偷偷跟她要了生男胎的药方子。当年乔姨娘就是服了这个药,才生下杰哥儿的。 江令媛轻轻摸着肚子,她一定要诞下皇长孙,让江令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令媛吩咐金钗:「你去一趟工部衙门,把这盏水晶莲蓉乳酪送给给殿下,就是说是我亲手做的。」 八月秋老虎,天气炎热,吃一盏冰凉爽口的水晶莲蓉乳酪,从身到心都舒坦。殿下心里舒爽,自然来疼她这个做乳酪的人。 乔姨娘说了,两次月信中间这几天最容易怀上子嗣,这几天抓紧一些,说不定就能有了。 金钗去送乳酪,才走到二门处,又慌慌张张跑了回来:「娘娘,不好了,金吾卫的人来了。」 江令媛一惊,紧跟着就听到喧哗声:「金吾卫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不好! 这些人极有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让萧湛的婚事被人指指点点,若是落到金吾卫手里,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v第七十六章[12.19] 「快走!」她急急催促金钗,「快去找殿下,就说江令宛害我,萧湛要抓我,要打殿下的脸面。快去,从侧门出去,快走!」 金钗拔腿就跑,江令媛立刻钻进了床底下,情急之下,默默念佛,求佛祖保佑金钗找到大皇子,救她一命。 …… 皇子府邸,寻常官员如何敢闯?但金吾卫不隶属六部,直接归洪文帝管,这大齐朝,还没有他们不敢去的地方。 萧湛领着人进了大皇子府,属下的人办事老练,不消他吩咐便各自散开。 萧湛在庭院中负手而立,挺拔如峰,沉稳冷峻,与在江令宛面前时判若两人,冷厉沉凝、不怒自威才是他对待旁人的真正态度。 一名金吾卫快步走过来,声音恭谨:「大人,的确有一个丫鬟跑了。」 「不必管她。」萧湛声音淡淡,上位者气息却扑面而来,「去抓江令媛。」 那是大皇子侧妃,他说抓就抓,眼皮都不抬一下。 属下应声而去,没有片刻迟疑。 …… 金钗出了皇子府,拦了马车直奔工部衙门。 大皇子管着工部,为了给洪文帝留下勤勉的好印象,日日都到工部衙门来。 天气热,两个小太监给大皇子扇着扇子,大皇子一边看公文一边想着江令媛,是个温柔的美人,日日都给他送汤送水送点心,很得他心。 算算时间,这会子应该遣人来了,不知道今天送什么。 正想着,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金钗到了。 「殿下,救命!」金钗满脸都是泪水,进门就哭倒在地,「萧湛要抓我们侧妃,殿下,救救侧妃!」 金钗故意弄乱了发髻,看上去特别可怜,特别狼狈,一副死里逃生模样。 大皇子喝问:「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得罪萧湛了?无缘无故他怎么会抓媛姐儿?」 大皇子跟萧湛不对付,因为萧湛是四皇子的表兄,一直帮四皇子办事,两人的梁子早就结下了。 大皇子仗着自己身份尊贵,没少找萧湛麻烦,但洪文帝喜欢萧湛,很多次都给大皇子没脸,久而久之,大皇子就把萧湛给恨上了。 为了报仇,大皇子就趁萧湛为祖母守孝,毁了他未婚妻何清雅的清白,强娶了何清雅,朝萧湛心头扎了一刀子。这还不算,他让何清雅做了良娣,连侧妃都不算,狠狠打萧湛的脸。 你疼着护着爱着要娶回家做正妻的女人,到我这连侧妃都不如。 大皇子终于狠踩了萧湛一回,虽然因为此事被洪文帝申斥了,他也觉得很值。 萧湛跟江令宛定下亲事之后,他听宁轩说江令宛有一个嫡姐,名叫江令媛,便去把人找到,纳为侧妃。 目的依然是为了恶心萧湛。 在朝堂上,他不是萧湛的对手,但是在这些地方压萧湛一头,让萧湛心里憋闷,他想想心里就舒坦。 只是没想到萧湛会到大皇子府抓江令媛,这是何道理? 金钗哭着说:「殿下,我们侧妃最是个胆小温顺的性子,自打进了皇子府,从未出过门,怎么可能罪萧湛?侧妃娘娘在家里好好的,萧湛带着金吾卫突然闯进来要抓人,别说侧妃,就连奴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大皇子脸色变了:「萧湛是闯进本殿下府中抓的人?」 「是啊,殿下,可怜侧妃给您水晶莲蓉乳酪,还没来得及送来就被闯进来的金吾卫吓坏了。殿下,您一定要救救我们侧妃。」 金钗哭得泪人一般,大皇子却充耳未闻,萧湛手里管着金吾卫,直接听命于洪文帝,不受六部制约管辖。他到皇子府抓人,必然是有什么把柄。 一想到萧湛今天刚接手了一个案子,大皇子就无法冷静了:「我问你,顾金亭被害是不是江令媛干的?」 金钗没想到大皇子突然问出这么一句,哭声顿住,眼中闪过一抹心虚,又很快否认:「没有,殿下,我们侧妃是冤枉的。」 大皇子好色轻浮,却不是愚笨之辈,他如何能看不出金钗的慌乱? 这个江令媛,竟然给他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大皇子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怒火,一脚踹开金钗,急急忙忙进宫。 江令媛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她的死活无足轻重,可若是父皇因此怀疑他就大大不妙了。 他看萧湛不顺眼,想打萧湛的脸,那也得分什么时候。 他可以抢何清雅,可以把江令媛弄来做妾,却不能破坏江令宛跟萧湛的婚事,因为这婚事是皇帝御赐的。 他从中破坏,踩的不仅仅是萧湛的颜面,还有洪文帝的。 身为皇子,他想讨父皇欢心还来不及,又怎么敢触怒洪文帝让他厌恶了自己? 大皇子飞快赶进宫面圣,可还是迟了一步。 萧湛已经将江令媛带到御前让顾太太指认了。 顾太太状如疯癫,砰砰砰给洪文帝磕头,声泪俱下,「皇上,就是她把毒.药给我的,皇上,她就是谋害我儿的凶手。」 一开始她真的以为只要她乖乖听话,江令媛就能给她解药,这样顾金亭就能平安无虞了。可是现在她懂了,她在金銮殿上攀咬江令宛,已经犯了欺君之罪,是要砍头的。 有一个死刑犯的母亲,顾金亭就算醒过来,前途也毁了。 江令媛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儿子好过。 她真的好恨呐,恨到想喝她的血,吃的她的肉,将她扒皮抽筋。 她的目光太过于恶毒,江令媛心头一寒,伏地喊冤:「皇上,妾身是冤枉的。妾身与顾翰林无冤无仇,怎么会害他?妾身从没害过人,还帮了顾姑母许多,不知顾姑母怎么会如此冤枉妾身。求皇上为妾身做主。」 江令媛头一回面圣,心中害怕,但也有底气。 害怕是惧于天家威严,有底气是因为宁轩说了,只要她没有留下其他把柄,光凭顾太太指认,任何人都不能给她定罪。 只要不定罪,她就依然是大皇子侧妃。 v第七十七章[12.19] 洪文帝面无表情,冷冷质问大皇子:「这是你的侧妃,你有什么看法?」 洪文帝分明是对大皇子起了疑心,大皇子立即撇清:「父皇,不管江氏是否无辜,儿臣都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顾翰林遭此不幸,儿臣十分痛心。所幸发现及时,顾翰林还有救。有父皇为顾翰林主持公道,儿臣相信,幕后真凶一定能早日绳之以法,此等险恶之徒,就该被凌迟处死,方能还顾翰林一个公道。若查出真凶,求父皇一定不要留情。」 他痛心疾首,振振有词,一副不管真凶是谁,都与他不共戴天模样。话里话外都在告诉洪文帝,这事跟他没关系,就算是江令媛干的,他也不知情,更不会替她求情。 连凌迟处死这等残忍的话都说出来了,洪文帝怀疑果然消散了许多。 就在此时,萧湛站了出来:「殿下,您当真毫不知情吗?那这张纸条又该如何解释呢?」 纸条?什么纸条? 大皇子心头一凉,觉得事情不妙。 洪文帝眉头微蹙,脸上闪过一抹诧异,示意肖公公把纸条接过来。 纸条不大,写不了几个字,洪文帝看了纸条,目光一扫,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盯着大皇子的目光也犀利了几分。 大皇子知道,这纸条上写的内容一定对他不利,想开口喊冤,却又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不敢贸然开口。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焦急,特别是在洪文帝如此冰冷犀利的视线注视下,大皇子越发不安。 「你还说自己不知情?」洪文帝冷冷质问,将那张纸条扔下来,「你自己看。」 大皇子赶紧捡了纸条去看,登时睚眦欲裂,脸涨得通红,这是谁?竟然这样陷害于他! 「父皇!儿臣冤枉。」大皇子噗通一声跪下,不用伪装便满面冤屈,「儿臣从未指使人毒害顾金亭,这张纸条儿臣毫不知情。这是陷害,是有人故意要陷害儿臣。」 他是真的冤枉啊,是谁还害他。 是萧湛,一定是萧湛! 他立刻愤怒朝萧湛望去,是你,对不对? 萧湛拱了拱手:「微臣派人截获殿下府上的信鸽,是微臣不对,但为了查清案情,微臣不得不如此,还望殿下见谅。」 大皇子一个激灵,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信鸽只能朝廷使用,旁人使用信鸽罪同谋反。 但他为了与拥护他的官员联系,的确养了几只信鸽。这事很机密,只有少数几个心腹之情。如今却被萧湛捅破了。 「父皇,儿臣……」 他想喊冤枉,却喊不出来了,既然萧湛敢说出来,就说明他有足够的把握证明,再喊冤只会徒惹洪文帝厌恶罢了。 洪文帝的脸色果然比刚才又难看了几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之前朕念你年纪小,不与你计较,不想你变本加厉,连御赐的婚姻都敢搅合。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 萧湛就在旁边站着呢,他本来还觉得是江令宛给他惹祸,觉得江令宛配不上萧湛,想让这门婚事作罢。 没想到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他的儿子身上。 不是江令宛让他这个天子颜面无光,是他的儿子要打他的脸。 幸好萧湛提前给他送了消息,让文武百官退朝,否则他这个皇帝教出这样的儿子,当真无颜面对百官了。 「父皇!」大皇子慌了,心焦如油煎,「儿臣承认,儿臣的确养了两只信鸽,但谋害顾金亭一事,儿臣当真不知情。这纸条是怎么回事,儿臣真的不清楚,求父皇明察。」 信鸽的事,他推脱不了,但没干过的事,他打死也不能承认。 没想到,萧湛接下来的话又给了他重重一击:「皇上,微臣找人比对过,这纸条上正是江侧妃的笔迹。未免有误,微臣恳请皇上把纸条跟江侧妃之前的笔迹进行对比,再请京华女学的宋山长、工部郎中江伯臣大人来辨认,以此可保万无一失,也不会冤枉了江侧妃与殿下。」 大皇子震惊,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江令媛的笔迹。 江令媛到他身边才短短月余,他根本没有见过江令媛写字,因此也无从知道江令媛的笔迹是什么样的。 江令媛绝没有这么大的胆子,除非有人在背后怂恿,一想到江令媛是旁人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棋子,大皇子心里掠过飓风,冷汗连连。 洪文帝也不想冤枉了儿子,让肖公公去传旨召宋山长、江伯臣进宫,并对萧湛说:「带顾李氏、江氏下去。」 到了这个时候,顾太太、江令媛已经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了。 特别是江令媛,只要宋山长、江伯臣指认是她的笔迹,不仅她会万劫不复,连带着大皇子都要遭殃。 江令媛也猜到了,她心口狂跳,惊慌不已。 什么笔迹,什么纸条,什么飞鸽,纯属子虚乌有,根本没有的事。 怎么会这样?她心头涌起难以名状的恐惧,忍不住吞咽口中的唾液,她想说她是无辜的,想说是宁轩指使的,但是又很快把这个念头压下去了。 宁轩说过会帮她,会救她,不会不管她。只要不供出宁轩,她还有一线希望,若真说出宁轩的名字,她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棉花胡同离西大街不远,旁边是一家幼学私塾,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梅宅就在棉花胡同第三家,从门口经过可以看到院子里高大的玉兰树上花正开着,让人心旷神怡。 「开门!」江伯臣隐怒的拍门声音打破了门前的安静,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守门的婆子把门打开了一条缝,见门口站着一个满面狰狞的男人,就道:「我家主人不在家,恕不接待生客。」 说完就要关门,江伯臣一把拦住,怒道:「什么生客,我是你家老爷!」 梅雪娘真不愧是商人出身,一点规矩都没有,看看这门房,连自家老爷都敢拦。 守门的婆子没理他,啪一声把门关了,嘀咕:「哪来的疯子,长得人模狗样的,精神却不正常。」 江伯臣气了个仰倒,在门口直打转。 好好好,梅雪娘,我就不信你不回来了,等你回来,我再好好教训你知道什么是夫纲。 不一会,梅雪娘果然回来了。 马车刚刚停下,江伯臣就冲了上去:「宛姐儿呢?」 他急赤白脸的,语气很不善。 车帘撩开,梅雪娘从车上下来,他顿了顿,脸上的怒火收了不少。 v第七十八章[12.19] 三年未见,岁月没有在梅雪娘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比从前更美更从容雅致了。 「宛姐儿在什么地方?」江伯臣又问了一次。 梅雪娘知道江伯臣是来做什么的,宛姐儿跟萧湛的婚事有波折,江伯臣唯利是图必然着急了。 但她觉得江伯臣没资格责怪女儿,因为女儿的婚事他不能插手,这是当初和离的时候,他们说好的。 梅雪娘不骄不躁,语气淡淡:「你找宛姐儿做什么?」 她眉宇间一派淡然恬静,这么多年了,她一贯如此,如今好像比从前更淡然安静,有一种从内而外的美。 这让江伯臣很不舒服。 梅雪娘一个女人,没有依仗,在外面讨生活应该很辛苦,她过得不好才是理所应当的。如今她过得这样好,让他难受。 「你还有脸问!」 心里难受归难受,这一趟来的目的他没忘:「我问你,宛姐儿跟顾金亭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教孩子的?这么大的事,你竟然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梅雪娘就笑了一下,因为他觉得江伯臣很可笑,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她跟他商量。 江伯臣却误会了,还以为梅雪娘是对他笑的。 他有点高兴,又觉得理当如此。 他们到底是夫妻,梅雪娘对他到底是念念不忘的。 说不定她很想回江家。 但他不会轻易让她如愿。 江伯臣板了脸,摆出老爷的架子:「从前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了,但以后宛姐儿的事,你不能再瞒着我。先进屋,我慢慢交代你。」 他抬脚朝门口走,让梅雪娘跟在他身后,就跟从前那样。 走到门口了,见梅雪娘站着没动,就皱了眉:「你还站着做什么?」 欢喜傻了不成? 梅雪娘立刻把江伯臣看得透透的,心里闪过一丝冷笑,嘴上却道:「江大人且让让,你把门挡住了,马车不好进去。」 她还叫他江大人,莫非还要拿乔? 女人嘛,难免矫情,他能理解,也愿意纵着她,但是不可太过,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江伯臣后退两步,把门口的路让出来,马车驶进了宅门,紧跟着梅雪娘也进去了。 江伯臣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个女人,真是没规矩,丈夫还在外头呢,竟然自己先进去了,商户出来的就是不行。 等会进去,他要好好说说她。 江伯臣抬脚要朝里走,眼看着要迈进宅院了,「砰」一声门被关上,他吃了一个闭门羹。 江伯臣犹如被开水烫了一样,跳起来就要砸门,忽然看见贴身仆人江大有急匆匆跑来了:「老爷,宫里来人了,让您立刻进宫。」 他神色慌张,如临大敌,江伯臣一看就知道是出事了:「怎么回事?」 江大有声音紧绷:「是二小姐犯事了。」 听江大有说了皇帝召见的原因,江伯臣几乎不曾晕过去:「这个祸害!」 同样是女儿,瞧瞧宛姐儿多乖巧,这个江令媛除了给他惹祸,还会干什么? 不能再留她了。 江伯臣飞奔进宫,一见到洪文帝就跪地请罪:「皇上!」 他痛哭流涕,以头抢地:「微臣有罪,微臣没能教养好女儿,惹出这样的祸事来,微臣……」 「江大人先别哭了。」萧湛微微皱眉,清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哭声,「宋山长辨认过,说这的确是江令媛所书写。江大人有话,先辨认过字迹后再说。」 江伯臣哭声戛然而止,抹了抹眼泪,先给洪文帝磕了个头:「微臣悲愤惭愧,一时失礼了。」 然后他从萧湛手里接过那张纸条,并没急着看,对萧湛说:「多谢贤婿提醒。」 贤婿! 这一声贤婿出口,洪文帝、肖公公、大皇子都忍不住侧目。 洪文帝有涵养,没做声;肖公公见惯了,见怪不怪。 大皇子就忍不住了,他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萧湛跟江令宛的亲事闹出这么大的风波,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这门亲事不成了,那句「贤婿」江伯臣怎么能叫得出口?他不怕萧湛一脚给他踹死吗? 大殿之上,唯有萧湛很冷静,他面色不改,看不出任何异样。 要不是场合不对,大皇子都要对他说一声佩服了。 江伯臣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江令媛的笔迹:「皇上,这的确是江令媛的笔迹。」 他把纸条还给萧湛,又哭趴下了:「皇上明鉴,这个江令媛虽然是臣的女儿,但简直像是讨债来的。处处跟臣作对,在家的时候就陷害姐妹、顶撞父亲;在女学又违反规定。臣屡次管教,她是屡教不改。家里出了这样一个顶撞忤逆之人,臣便与她断绝关系,将她送到清心庵反省思过。」 「但是臣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成为大皇子侧妃,更不知道她会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虽然臣早在两年前就与她断绝关系了,但臣没有看好她,让她离开了清心庵,让她被人怂恿,为人利用,做下这样的错事,是臣失职。求皇上惩处,臣绝无怨言。」 绝无怨言? 绝无怨言会说这么多?这一声声,一句句,全在洗刷他自己的嫌疑,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江令媛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把江令媛从清心庵弄出来的人是大皇子,有什么事跟他无关。 大皇子越听越恼火,恼江伯臣甩锅,更恼江令媛陷害自己。 「父皇,若儿臣真要指使江令媛做什么,悄悄跟她说就是,何必要弄飞鸽传书,还要在上面特意点明‘殿下’二字?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构陷儿臣。」 v第七十九章[12.19] 大皇子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一脸气愤道:「儿臣对天发誓没有怂恿江令媛破坏这门婚事,若有虚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洪文帝是皇帝,也是父亲,他膝下子女不多,大皇子是他颇为看重的嫡出长子,听他这样发誓,当即呵斥。 「朕要听你有用之言,休要胡言乱语。」 大皇子知道洪文帝信了自己,精神一震,乘胜追击:「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幕后之人明面上是冲着顾金亭、萧湛而来,实则是为了陷害儿臣。儿臣恳求父皇把江令媛交给儿臣,儿臣一定严加审问,查出幕后真凶,还自己一个清白,也叫父皇得知没有白疼了儿子。」 洪文帝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大皇子大喜,立刻谢恩,并保证一个月后一定会还洪文帝一个满意的答案。 出了乾清宫,大皇子冷冷对萧湛说:「今天的事,本皇子记住了。」 萧湛拱手:「臣也希望殿下早日揪出黑手,江令媛是关键人物,殿下一定要看好了。」 大皇子冷哼一声:「本皇子自会将她看好,就不劳萧指挥使费心了。」 这件事他跟萧湛都是受害者,应该不是四皇子干的,那会是谁?难道是老二想一石二鸟? 大皇子走后,江伯臣立刻上前来给萧湛赔罪:「贤婿啊。」 他老泪纵横,眼巴巴看着萧湛:「宛姐儿不懂事,让贤婿受委屈了。我本无颜面对贤婿,但这是御赐的婚事,贤婿能否包涵?」 皇子侧妃的女儿没了,他又把大皇子给得罪死了,要是跟萧家的婚事再没不成,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一脸地迫切,生怕萧湛不答应。 萧湛态度还算温和:「江大人放心,婚事不会有变动的。」 虽然不喜欢江伯臣,但他喊他「贤婿」他却不反感。 江伯臣立刻喜笑颜开:「好,好,好,贤婿如此大度,真令人自愧不如。你放心,我回去一定狠狠说宛姐儿一顿,让她知道自己错了,让她来给贤婿赔罪。」 他说完要走,被萧湛拦住。 萧湛比他高了整整一头,又穿着金吾卫的锦衣,这样横在面前,压迫敢扑面而来。 江伯臣能感觉到眼前男人的不悦,心里发憷,脑中发懵。 却听到男人清冽的声音:「宛姐儿没错,便是有错,也自有我这个夫婿给她撑腰。」 他没有刻意说重话,江伯臣的心却颤了颤。 他也听明白了,他这个贤婿霸道护短,虽然还未成亲,已经把他女儿护上宠上了。 他连连点头:「是,是,有贤婿给宛姐儿撑腰,宛姐儿怎么会有错?」 江伯臣后退两步,挤出一个笑:「宛姐儿是我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我从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刚才我是说笑的,贤婿勿恼。」 差点说错话得罪了这个贤婿,江伯臣赶紧改口,心里又为女儿御夫有术高兴。 我女儿如此有本事,当爹的何愁没有富贵荣华? 江伯臣美滋滋地走了,萧湛被洪文帝叫了进去。 帝王表情淡淡的:「你与江氏的婚事,就此作罢。朕再另指名门淑媛给你。」 婚事闹得沸沸扬扬,江令宛的名声已经坏了,她不适合再做萧湛的妻。 「臣不愿。」 萧湛眉眼不动,撩袍跪下:「臣非她不娶。」 洪文帝不解、不满的目光扫过来,落在他身上:「为何?」 萧湛不动如山,不畏惧帝王凝视:「因为她是臣心爱之人。若因旁人的流言蜚语,就与心爱之人分开,那是懦夫行径。臣不是懦夫,也绝不做懦夫。」 懦夫行径吗? 洪文帝目光复杂,没有说话。 如果当年他能像萧湛这样去争,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洪文帝视线凝滞良久:「婚期还有不到一个月了,准备聘礼吧。」 大皇子带着江令媛出宫,因为洪文帝同意此事交由他处理,他便不经过顺天府,直接把江令媛带回了大皇子府,丢入私牢。 他对江令媛是有几分宠爱的,新得的美人正在兴头上,他乐意宠着。 可如今美人变敌人,还是心如蛇蝎那一款的,陷害了他,险些让洪文帝厌恶了他,威胁了他夺嫡之路,他便用对付敌人的手段来对付江令媛了。 「说吧,究竟是谁派你来的?」大皇子语气冰凉,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私牢里冲刺着血腥味,昏暗的室内摆放着各种刑具,上面斑斑驳驳,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江令媛只看一眼,就浑身发颤。 这些刑具可能会用到自己身上……不、不、不,她承受不了。 「殿下,殿下!」江令媛魂飞魄散,惊恐万分,「殿下,妾身是无辜的,那纸条不是妾身写的,妾身怎么会写那样的纸条呢,您相信我,相信我。」 「一定是萧湛,是萧湛伪造的,他要构陷殿下,要栽赃于我,殿下,您不能被他蒙蔽啊,殿下!」 她真的没写,也不知那纸条是怎么回事。 可惜,大皇子不信。 他是苦主,萧湛也没好到哪里去,人家一箭双雕,想让他跟萧湛斗。他没那么傻。 大皇子冷笑:「看来,你暂时还不打算说实话。」 他语气里的凉意,让江令媛心悸,她惊恐地看着大皇子,就见他摆了摆手,然后来了两个暗卫抓住了江令媛。 片刻后,私牢里传来女子惨绝人寰的呼喊声,又很快消寂。 v第八十章[12.19] 巨大的痛苦让江令媛晕死过去。 大皇子毫无半分怜惜可言:「弄醒她。」 一声闷哼之后,江令媛醒了过来,疼痛阵阵传来,刚才遭遇的那一幕涌现在脑海,她心裂胆破,万分后悔。 她怕了,后悔了,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苦万分的滋味,她不想再承受了。 她愿意招。 「殿下。」 江令媛正想开口,一个暗卫过来通传:「宁世子来了。」 涌到嗓子眼的话,迅速咽了下去。 宁轩来了,他来救她了。 他说过,会帮她会救他,他果然来了。 江令媛心中涌起希冀,活下去的希望就在眼前,她咬紧了牙关,不管暗卫如何逼问,不管如何痛苦,她都忍了。 不一会,宁轩来了:「殿下,问出来了吗?」 「还没有。」大皇子一脸晦气,「这贱人咬死不开口。」 之前有一个心腹臣子向他谏言,让他在美色上收敛一二,免得坏事,他不以为意,事后还跟宁轩调笑,说那个臣子太迂腐。 没想到如今果然栽在女人手里了,他面上很不光彩。 宁轩就道:「殿下歇一会,我来审。」 表兄弟二人一条心,这样的勾当没少干,大皇子不疑有他,将鞭子交给宁轩,离开了私牢。 江令媛抬头看宁轩,浑身发抖,她有救了! 宁轩慢慢走到她身边,抬手捏住了她的下颌,冷声逼问:「说,是谁指使你来害殿下的!」 江令媛双目倏然瞪圆,张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因为宁轩在捏她下颌的同时,将一根毒针刺了进去,她身体僵硬,手指僵硬,舌头僵硬,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不是来救她的,是来杀她的。 江令媛总算想明白了,可惜太迟了。 宁轩,你好毒! 她恨自己受他蒙蔽,恨自己刚才没有供出他,恨不能将他撕碎。 可惜除了瞪着眼睛之外,她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宁轩让人给她行刑,她也只能闷哼。 半个时辰后,宁轩离开,他当然没问出什么,大皇子也自然没怪他。 这天半夜,江令媛死了。 在宁轩离开三个时辰之后死的,死的不明不白,形容悲惨。 大皇子气急败坏,这下子,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他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洪文帝对他很失望。 如果幕后指使就是他,那他蓄意破坏萧湛亲事,让皇帝没脸,这就是蠢。 如果幕后指使不是他,那他看不住身边的人,在眼皮子底下让人把江令媛弄死了,那就是无能。 总之,不管是不是他,洪文帝都很生气,责令他闭门思过两个月。 大皇子丢了颜面,狼狈出了乾清宫,迎头碰上他另外两个兄弟。 二皇子白白胖胖,一副老好人模样,其实内心阴险,他笑道:「天热了,我跟四皇弟还要办差,真羡慕大皇兄可以在家中享清福。」 大皇子冷冷一笑:「既然二皇弟羡慕,那我这便禀报父皇,让二皇弟也享享清福。」 二皇子呵呵笑:「我哪有大皇兄的福气。大皇兄已经在家享福了,若我再歇着,就独独剩四皇弟一个,他怎么能吃得消?我还是陪着四皇弟吧。」 四皇子也道:「大皇兄只管在家中歇着,别怕父皇冷落你,我跟二皇兄承欢父皇膝下的时候,会时时替大皇兄就求情的。」 求情? 我看是上眼药吧! 大皇子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在家思过两个月,朝堂上的势力一定要被这两个阴险狡诈的好皇弟瓜分了。 陷害他的幕后黑手,必然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个。 不仅收买了江令媛,竟然连他府里的暗卫都收买了,否则那几个暗卫绝不会把江令媛给弄死了。 且等着吧,他迟早会抓住他们的把柄,报今日之仇。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娇娘爱财天下知》卷一 作者:玲珰 02、《娇娘爱财天下知》卷二 作者:玲珰 03、《娇娘爱财天下知》卷三 作者:玲珰 04、《娇娘爱财天下知》卷四 作者:玲珰 05、《娇娘爱财天下知》卷五 作者:玲珰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