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安宅小闺女 卷二》 v第一章[09.29] 【正文开始】 踏青那日,宴菱烤的肉食,老夫人很是喜欢,比平日多吃了两块鱼和肉。 肉要等庄子上送过来才最鲜嫩,而且大夫说不要多吃,所以宴菱也没多少想法。反倒是鱼,池塘里就有的。于是每隔几日,宴菱便去池塘里钓鱼,又打发时间,又能做鲜美的鱼给祖母和父母吃。 烤制的鱼吃个新鲜,倒不如鱼汤好。宴菱最喜欢拿鲫鱼熬成白白的汤汁,把鲫鱼捞出来,只拿鱼肚子没刺的地方,用油烧了,再放入汤中,一起去端给老夫人尝。 褚玉阁没有小厨房,宴菱带着处暑去大厨房做,做好后又一路端到暮春堂。 处暑捧着食盒,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姐,这鱼汤果真好啊,老夫人最近对您可是刮目相看呢。」 宴菱只笑了笑,伸手捋了捋掉下来的额发。虽然祖母还是偏心,但今生她不再那么讨厌祖母了,她记得前世爹爹过世后,祖母悲痛欲绝,没多久也过世了。今生她只希望家人都健康安稳,再不要像前世那般可怜。 宴菱还在低头瞎想,突然听到一声猫叫,来不及反应,就被推到在地上。 宴菱心中一惊,是雪球。前世大概也是这个时候,雪球伤了她的脸。她本以为今生她与雪球这般熟悉,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是她太大意了。 雪球叼着一块鱼肉,一下子跳到树丛中,消失不见了。 旁边的小丫鬟赶紧跑过来,扶起宴菱和处暑。宴菱抬头一看,是大哥,她没事,但大哥的脖子上三道深深的印子,是猫抓伤的。 宴菱吃了一惊,上前一步靠近大哥哥瞧他的伤,声音都变了,大喊道:「快快,你们快去喊大夫啊,大哥哥你可千万别摸……」 宴菱一靠近,沈靖文下意识的想后退,心中那丝涟漪又升起来,他压也压不住。他只能避开宴菱的眼睛,笑着说道:「我刚刚那样推你,没受伤吧?」 宴菱眼泪都要出来了,大哥自己伤了,还这样关心自己,忙说道:「我没事,你干嘛要管我啊,你若不是为了我,肯定不会伤成这样的。」 沈靖文笑道:「我是男儿,容貌什么的不用在意,你可不一样,还好,不是你受伤。」 惹得宴菱又是一阵眼泪。 小丫鬟们手忙脚乱,将沈靖文送回院子,宴菱不放心,一定要跟着一起去。丫鬟们又去禀了几位主子,请了大夫。 等大夫瞧了伤开了药,宴菱忙拦住他说道:「大夫,大夫,我哥哥的伤如何了?」 大夫说道:「无需担心,已经开了药,每日涂几遍,不出半月,差不多也就愈合了。那猫儿当时是平日料理得好,挺干净的。」 宴菱又问:「可会留疤?」 大夫沉吟片刻说道:「每个人体质不一样,这样的伤口,或许会留一点。不过以后好了,只会是白色的浅痕,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唐氏听了这话,松了口气,说道:「那不要紧,还好这是伤在靖文身上,若是在宴菱脸上可不得了。」 秀茹也皱着眉头说道:「还好大哥哥在场,宴菱,雪球你找到了吗?赶紧把它送走吧。」 宴菱愣了愣,下意识的摇摇头。 沈靖文眯了眯眼睛,说道:「你把雪球给我吧,万一哪一天它又发了狂,抓伤了你。」 宴菱赶紧说道:「不,不会的,不会的……今天肯定是我没给鱼儿它吃……肯定是小丫鬟没照料好的。平日里它不会跑出褚玉阁的。」 正说着,立冬抱着雪球匆匆赶过来,行礼说道:「小姐,雪球找到了。」 雪球卧在立冬怀中,眼神满是惊恐,似乎觉察到自己做了坏事,要受到惩罚一般。 沈靖文站起来,往立冬那边走,边走边说:「把它给我。」 他眼眸里全是冰凉,这只猫,差点伤了宴菱。他怎能再留它? 宴菱一愣,干净上前抱住雪球,冲沈靖文摇摇头:「大哥哥……不要,不要……雪球它很乖的,真的很乖,你看,我抓它它都不会伤我的……今天肯定是有原因的。」 沈靖文瞧见宴菱用手去拔雪球的毛,心中一慌,忙上前将雪球拎起来,说道:「不行,你不要再碰它了,它会抓伤你的。」 宴菱眼中含着雾气,抓住沈靖文的手臂,拼命摇头:「不会的,大哥哥不要带走它,它陪了我快两年了,我开心不开心,都是它陪着我的……大哥哥。」 沈靖文如同被电击了一般,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动作太大吓着宴菱。他有些搞不懂,为什么宴菱一靠过来,他心就怦怦狂跳? 他低头一看,宴菱矮矮小小的个子,才到他胸口。她仰着小脸,脸上全是恍惚,眼中含着泪,叫他忍不住就心软了。 他不自觉说道:「那……」 宴菱听到他语气中的缓和,眼睛一亮,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沈靖文本还在犹豫,见着宴菱这般模样,哪里还忍得住,只硬着头皮说道:「可以,但是你不许再靠近它。」 v第二章[09.29] 宴菱忙不迭的点头。 唐氏不满的说道:「这怎么行,阿文,不可这般纵容宴菱,猫儿毕竟是畜生,发起性子来哪里是人能控制住的?万一伤了宴菱怎么办?」 宴菱赶紧松开沈靖文,跑到唐氏身边摆手说道:「不会的,母亲,雪球它真的很乖,不会的……」 沈靖文侧头去看宴菱,发觉她在娘面前总有点拘谨,与在自己面前完全不一样。他没来由的就一阵高兴,似乎宴菱对自己,比对别人都要好一些呢。 唐氏依旧皱着眉头,拉着宴菱的手说道:「你这孩子,不晓得轻重,女儿家的容貌最是重要,今日若不是你哥哥,那雪球抓的是你的脖子,往后你找婆家都不好找。」 宴菱嘟着嘴,撒娇说道:「母亲,若真如此,宴菱也不要找婆家了,就在家里陪着爹爹和母亲。」 唐氏又好气又好笑的怒道:「胡说,你这孩子……」 沈靖文听到这里,心里那丝涟漪又升起来……若是宴菱寻不到婆家,他也愿意养着宴菱一辈子。 这念头一升起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压制住这样的想法,只说道:「娘,宴菱是个有分寸的,不会有事的。」 宴菱咧开嘴,赶紧狗腿似的对着沈靖文灿烂的笑。 沈靖文只作没看见,说道:「雪球让你带回去也是可以的,不过往后你都不许摸它抱它,更不许将它抱上床,听到了么?」 唐氏一惊,问道:「什么,宴菱你还将雪球抱上床过?」 宴菱愣了愣,她虽然喜欢雪球,却并不喜欢将雪球带进内室,只抱过那么一回去床上。 秀茹诧异的问道:「我怎不晓得宴菱将雪球带上床了?哥哥你怎么发现的啊?」 沈靖文掩饰的将拳头放在嘴上,没接话,只又说道:「宴菱可记住了?」 宴菱有些犹豫,若是不能摸雪球,那她养着雪球做什么?不然再撒撒娇?不过看唐氏这模样,若是自己还执意要成天跟雪球玩,只怕是连留住雪球都不可能了。 她赶紧鸡啄米是的点点头,心道反正回了褚玉阁,你就看不到了,我私下摸你也不会知道的。 谁知沈靖文只笑一笑,回头将雪球递给立冬,说道:「立冬,若是三小姐碰过雪球一次,我便把你们院里所有的丫鬟都换掉。」 立冬与处暑忙点头应了。宴菱在一旁傻眼了,大哥分明是故意的! 等唐氏带着两个丫头都走了,沈靖文才沉下脸。他十岁,表兄便把雪球赠与他,跟了他四年才被送到褚玉阁,雪球是什么样的他怎会不清楚? 立冬是娘跟前的丫鬟,向来是妥帖细致的,她怎会叫雪球从褚玉阁跑出去?还有那鱼汤虽是宴菱所做,当时却在处暑手中,没道理雪球不去扑处暑,专冲着宴菱去的呀。 他喊来阿松,低声叮嘱了几句。 …… 宴菱带着立冬与处暑回褚玉阁。 一直到了褚玉阁,处暑才放下心来,抱着雪球嘟囔着:「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竟然想去抓你主子,赶明儿我就把你给宰了,高高的挂在树上……」 立冬则不好意思的靠近宴菱,低声说道:「小姐,是奴婢不好,没有看住雪球……」 宴菱心中清楚,雪球向来是处暑照料的,处暑若是不在,则是小丫鬟小寒看着。立冬帮着姜嬷嬷管理整个褚玉阁,又怎会时时盯着雪球呢? 她环视四周,只远远见到角落里,一个小丫鬟在跪着。想来她差点出事,姜嬷嬷是处罚了小寒。 她低声对立冬说道:「我从来不相信巧合,今日怎么这么巧,雪球跑了出去,又单单往我脸上扑。」 立冬凝神一想,也是有些好奇,忙点头说道:「是的,小姐一说,奴婢也觉得有问题。不然奴婢报给夫人查一查?」 宴菱只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自己走进去了。 立冬呆在当地,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处暑这时候才跟上来,诧异的问道:「立冬,你怎么呢?」 立冬张张嘴,低头看了看雪球,仿佛不经意一般问道:「处暑,你说……小寒应该怎么处置啊?」 处暑侧头去看跪着的小寒,生出一丝同病相怜,却只说道:「犯了错自然是要罚,姜嬷嬷还是心善,只罚跪!虽说小姐没伤着,可大少爷伤着了,若是我,定要给她好几板子!」 立冬又问道:「可……小寒不过是监管不力,加入是旁人害了她呢?」 处暑说道:「监管不力也是错,旁人害了她?若我是她,先老老实实挨了罚,回头自己抓了那始作俑者……」 立冬皱着眉说道:「自己抓?不是禀了小姐?」 处暑像看傻子一样看立冬:「禀小姐做什么?小姐还帮她处理这些纠纷吗?她若是这点能耐都没有,便是小姐帮了她,她也是个没用的。再则,立冬,小寒是你调.教的,自是由你来管束。」 v第三章[09.29] 处暑说完,抱着雪球往一旁的耳房去了。 立冬依旧呆立着,几个小丫鬟,都是她来管束,自是她来负责。夫人把她给了三小姐,那她就是三小姐的下人,不是夫人的。可是有什么事儿,她总去报给夫人,她不过是担心三小姐年级小,性子软绵受了欺负罢了…… 立冬在廊下站了一夜。 第二日一大早,处暑服侍宴菱起身,边不好意思的说道:「小姐,奴婢昨日不该跟立冬胡言乱语……立冬定是觉得,这次的事情,她有连带责任,才在廊下站一夜的……」 宴菱抿着嘴问道:「可有给她加衣服?」 处暑忙点头说道:「小姐放心,姜嬷嬷说她是您身边最得力的,自是要小心着身子,早早的给她拿了斗篷披着……」 正说着,立冬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处暑诧异的站起来绞了帕子给宴菱擦手,边说道:「我来就可以了,你昨夜没睡,当去休息会才是呀。」 立冬笑了笑说道:「放心,我晓得轻重。」 宴菱开口说道:「处暑,你去看膳食吧。」 处暑高兴的点点头,小姐这么说,定是不会再责怪立冬的。她与立冬一同服侍小姐,自是不想看着立冬受罚的。 立冬放下铜盆,给宴菱净了脸,又扶她去镜前坐好。低声说道:「小姐,之前是奴婢想岔了……」 宴菱「唔」了一声,没答话。 立冬反而笑起来,说道:「刚进来,听处暑说奴婢是您跟前最得力,倒是叫奴婢脸红。其实从前奴婢也总这般认为,奴婢是大夫人身边的廖嬷嬷亲自调教,本是预备等大小姐出嫁带到夫家去的。往前奴婢总觉得您记挂着大夫人与大小姐,因此……」 沈家嫡女身边只得两个大丫鬟,可出嫁去了侯府,身边就得四个,唐氏是早早的就打算好了的。 立冬又道:「其实从前,奴婢觉得您性子太好了,太纵容处暑……昨日才晓得,处暑天真单纯,虽有些莽撞,却最衷心不过了。小姐最需要的,不是妥帖,而是衷心。」 宴菱想不到立冬说得这样明白,反应过来却是一笑:「你站了一夜,倒是没有白站,实际上,我相信你的衷心。」 立冬也笑起来:「谢谢小姐的相信,奴婢往后,一定不会把衷心用错了地方。」 唐家小女儿唐宁儿比秀茹只小几个月,年初被唐家大夫人送回娘家玩了几个月,才回来没多久,巴巴的下帖子请秀茹去玩。她性子直爽,只请了秀茹一人,唐氏本想带着秀茹一起去,又担心不带剩下的三个丫头,老夫人有意见。左右秀茹也大了,便叫她一个人去了。 五月底的天气有些热了,秀茹高高兴兴的出发。沈家到唐家的路,并不远,但是秀茹绕了远路,她先前绣了一面佛经,打算制成摆台送给外祖母。可昨日铺子传话,说是遇到事情耽搁了,她便打算自己去取了带到唐家。 秀茹与夏至坐在马车中,规规矩矩的,秀茹突然噗嗤笑起来,说道:「每次带宴菱出来,她总会掀开车帘瞧着外头。」 夏至忙说道:「小姐,三小姐在外头长大,与您不一样的,您是大家闺秀,万万不可做出这种动作的。」 秀茹收了笑脸,有些落寞的说道:「夏至,你说,我从小到大,都是个乖乖巧巧的模样,祖母,爹爹和娘,总是夸我听话懂事,说我规矩好……可我很羡慕宴菱,本来我也觉得她胆儿小,不经事,可渐渐的,我发现她只是不多事,并非胆子小。她知道谁待她好,谁待她不好,她……其实活得比我快活。」 夏至吓了一跳,说道:「小姐,三小姐身份不如您,因为幼年艰苦,大爷才多心疼她,又因本分老实,夫人才多看中的,她怎会活得比您好呢?」 秀茹自嘲的笑了笑:「谁说她过得比我好,我是说她快活,她很聪明,不像我,只是死撑着……你瞧没瞧见,大哥对她也是极好的。」 夏至摇摇头不解:「奴婢没觉得大少爷对三小姐好,大少爷关注她,也是因夫人和您多照拂她的缘故。反而上次踏青与前些日子雪球抓伤大少爷的时候,奴婢瞧着大少爷对三小姐挺凶的呢。」 秀茹微笑着:「大哥向来温润,从没与人红过脸,更不成生过旁人的气……」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抚了抚衣服上的皱褶。心中有些失落,她的妹妹,轻而易举的得到爹爹,娘和哥哥的心。可她那个妹妹,虽然对她也亲近贴心,却常常让她感到疏离,似乎对她有些防备…… 秀茹还在低头想着事,车身剧烈的颠簸一下。 夏至忙喊道:「什么事?」 马车停下来,外头却没有人回答,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奔跑。秀茹与夏至对看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害怕了。 秀茹这次出门,因不远,没有带很多下人。车夫是家里的,下人是夏至与赵嬷嬷,另有两个婆子。可此刻,外头连赵嬷嬷的声音都没了。 夏至轻轻掀开车帘一看,马车停在一个死胡同里,车夫,赵嬷嬷和婆子都消失无踪了。 这时一个戏谑的声音传过来:「哟,小娘子长得白白嫩嫩的,来,出来让哥几个瞧瞧。」 旁边传来几个大汉的狂笑声,夏至吓得急忙将车帘关上,颇有些惊恐的喊道:「你们是何人?你们可知车中是谁家女眷?」 那为首的男子哈哈大笑:「听说是个官家小姐,哈哈哈,声音真好听,咱们可赚到了。小妞,来,出来让咱们快活快活,说不准就放你一条生路。」 车内二人吓得抱住彼此,眼里全都是绝望。 秀茹自幼生长在内宅里头,若是内宅阴私,她还能处理一二,这种流氓行径,她哪里招架得住? 那大汉一把扯掉车帘,看着车内的二人,一愣,转而大喜:「嘿,兄弟们,不是一个妞,是两个……哇塞,你们瞧,那个才是官家小姐,长得真的是美极了!」 v第四章[09.29] 旁边三名大汉忙也跑过来,见着她二人,哈喇子流得老长,其中一个结结巴巴的说道:「呵呵呵,老大,那个……那个丫鬟也好看……老大,那个小姐我就不要了……把……把那个丫鬟给我做……做媳妇吧……」 说罢伸手去拉夏至的衣服,夏至一边尖叫,一边几往后躲,秀茹抱着她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为首的大汉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想得美,就你这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跟瘌痢头得那个丫鬟,我们……嘿嘿嘿,先把她们拖出来!」 眼看着他们就要进到车里了,秀茹急中生智,说道:「等一等……」 四个人愣了愣,为首的大汉忙不迭点头说道:「哎呀,小姐的声音更是美妙动人,我一听就酥了……小姐有何吩咐,小的们一定满足,一会儿……叫你们主仆俩好生快活快活,哈哈哈。」 秀茹忍着恶心说道:「我们……我们自己下车……你们不要碰我们……」 那大汉一边拉着同伙后退,一边点头笑道:「哎呀,小妞们还害羞呀,一会儿郎情妾意,不总要肌肤之亲的。罢了罢了,这等害羞的小妞,我最喜欢了。」 秀茹与夏至慢慢吞吞的下了车,靠在车壁上不敢动。 那四个大汉搓着手,发出狂笑,就要上前,这时冲过来一个男子大喊:「住手!」 秀茹一看,可不就是齐家表哥齐岳阳。虽然平日里她并不喜欢这个齐岳阳,但此刻无疑是见到了救星了。 她之前强忍着的眼泪,此刻都扑簌而下,哽咽着喊道:「表哥救我。」 齐岳阳上前怒道:「你们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 为首的大汉冷笑连连:「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吧,瞧你这文弱样子,手无缚鸡之力也敢跟我们争?」 齐岳阳将秀茹挡在身后,眉毛倒竖,怒道:「我们可是沈家家眷,你们竟敢欺辱朝廷命官的亲眷?都是不要命了吗?」 为首大汉仰天大笑:「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喊吧,哼哼,老子倒要看看,是咱们先快活,还是你们先能找到地儿处罚了咱们!」 齐岳阳急忙小声对秀茹说道:「你们快跑,我……我挡住他们。」 秀茹摇着头说道:「可……可表哥你怎么办啊?」 齐岳阳一脸着急:「我是男的,最多挨顿打,你不一样,你快跑……」 他伸手把秀茹往外面推去,自己则用力往为首大汉身上撞去。 秀茹心下感动不已,深深愧疚自己从前看不起他。她一咬牙,想着跟在这里,表哥还要担心她,不如出去喊人来救他,便拉着夏至往胡同外跑去。 然而那大汉明显看出他们的想法,两个人抓住齐岳阳,两个人拦住秀茹与夏至。 秀茹夏至跑不掉,只得灰溜溜的回到车壁前面。 齐岳阳没一会儿便被两个大汉打得鼻青脸肿,连连告饶,!为首的大汉将他一脚踢到地上。 秀茹急忙上前扶住他,说道:「表哥,你怎么样,你要不要紧啊?」 她心中又是担心又是着急,心道表哥都是为了救她,才被人打成这般模样。 为首的大汉:「你有空担心你这小情郎,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四个大汉也不管齐岳阳,直接围住秀茹和夏至。秀茹忙站起来,又与夏至抱成一团,瑟瑟发抖起来。 齐岳阳捂着掉了一颗牙的脸,吐出一口血,愤恨的喊道:「你们怎的说话不算话?老子可是给了银子的!」 秀茹还没反应过来,便听那个为首大汉笑道:「小伙子真是的,这等子好事,区区十两银子算什么?咱们兄弟几个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谁手上没几条人命案子?但这等细皮嫩肉的小妞,我们可没尝过……」 秀茹这下明白了,这些人不是见色起意,根本就是齐岳阳想要博得自己的好感,来个英雄救美。但此刻也不是追究的时候了,英雄救美没成功,他们三人今天怕是都没命了。 然而没想到齐岳阳听了这话,竟说道:「你们……好吧,她……她就送给你们,你们放我走吧……」 秀茹大惊失色,不可思议的问道:「表哥,你这是……」 为首大汉冷笑一声:「放你走?想得美,若是你走了,找了人来抓我们,我们岂不是惨了?」 齐岳阳冷汗直下,想了一圈说道:「那……这马车送给你们了,你们带她们走……我……我再给你们十两银子……放过我吧?」 夏至气急了,怒道:「表少爷,你怎能这般……你不怕回去,没办法向老夫人和大爷交代吗?」 齐岳阳也不理她,此刻自然是保命要紧,只趴在地上,可怜兮兮的看着那大汉。 为首大汉眼珠子一转,本来多三条人命也没啥,总是要跑路的。但是既然有银子有马车,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可以多玩弄些时日,自然更妙了。 他转头道:「小伙子机灵啊,哈哈哈,你们两个,给我滚上车!咱们上车,瘌痢头,你赶车,快些,咱们快些走!」 夏至扯着嗓子喊道:「表少爷,你居心不良,你会遭雷劈的……你……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v第五章[09.29] 齐岳阳抖抖索索的掏出银子,为首大汉一把抢过钱袋,又掳走他身上的玉佩项圈,往口袋里一塞,冲夏至吼道:「啰嗦个屁,等老子带走了你们,谁晓得你们是这小子害的?哈哈哈,你小子是个懂事的。咱们走!」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声音响起:「谁敢!」 一个身影飞起一脚,将为首大汉踹落在地上。 赵嬷嬷气喘吁吁的跑到秀茹身边,怒视着正预备推她们的大汉,吼道:「还不把你们的脏手拿开!」 秀茹一看,那踢翻大汉的,可不就是她的表哥,是的,是她唐家二表哥唐语轩。 唐语轩三下两下将几名大汉打到在地上,才回头看着秀茹,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说道:「还好你没事……都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秀茹「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赵嬷嬷忙抚着她的背说道:「小姐,小姐……途中那两个婆子总是想方设法甩掉奴婢,奴婢觉得不对,又怕嚷嚷出来毁了小姐名誉……想着离唐家近,就想去求援,还好路上遇到唐二少爷,不然老奴真要去了这条命了哇……」 说罢,与秀茹夏至哭着抱做一团。 齐岳阳慌乱中想跑,唐语轩一脚踢到他背心窝,冷笑道:「想跑?没那么容易,我的小厮已经报官了,你就等着蹲大狱吧!」 齐岳阳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忙爬到秀茹面前磕头说道:「表妹救我,表妹救我啊……我们齐家就我一根独苗,我去了大狱,齐家可怎么办啊?」 夏至怒道:「刚刚做什么去了?你个不要脸得,去年你爹娘做出那等子不要脸的事儿,大爷夫人念着亲戚一场不曾追究,如今你竟然陷害小姐,还想着临阵脱逃!放过你?做梦去吧!」 齐岳阳愣一愣,说道:「你不过是个小丫鬟,我爹娘是主子,你竟敢这般口出狂言,等我回去……定要叫表叔给你好看!」 夏至冷笑说道:「你可拉倒吧,就你这样!死十次都嫌少!」 秀茹脸色依然白得吓人,刚刚还强装镇定,此刻脸色发白,身子抖得厉害。 唐语轩见状又挠挠后脑勺,虚扶着她说道:「表妹,不然你去车上?我先带你回唐家,再去沈家报给姑父。」 秀茹点点头,由着夏至扶着她上了车。还没进去,她回头一把拉住唐语轩的袖子,神情恍惚说道:「表哥……我怕……」 唐语轩愣了愣,不好意思缩回手说道:「你别怕,你先去坐好,一会我给你赶车,绝不会让你再受到惊吓的。」 秀茹只晃了晃身子,脸色依旧惨白。 唐语轩忙对赵嬷嬷说道:「你快上去陪着你家小姐。」 秀茹这才慢慢的钻到车厢里,只听到唐语轩在后头说道:「表妹别害怕了,我定会安全的保护你回唐家的,不然我哥哥也不会放过我的。」 秀茹身子剧烈一颤,没有回头,只默默的走了进去。 赵嬷嬷不满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表少爷慎言。」 唐语轩有些摸不着头脑,半天才反应过来,这种事说出来,于表妹的名声有碍。他忙吞吞吐吐的说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表妹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口无遮拦……」 秀茹没做声,只红着脸低头坐下。她不是介意二表哥的话,可去年表姐的暗示让她明白,她要嫁给大表哥这事,只是她和她娘这么以为。过年的时候,为了她的事儿,娘差点和舅母闹起来,可若舅母并非心甘情愿,表哥并非非她不可,她嫁过去又有什么意思? 马车一路行到唐家,唐老夫人与夫人,还有唐宁儿都侯在门口。秀茹见着外祖母,眼泪先下来了。 唐老夫人伸手搂住秀茹哭道:「我的儿受苦了……轩儿已经叫人告诉我们了,秀茹放心,你祖母爹爹再这般拎不清,咱们唐家立刻上门去替你讨个公道!」 秀茹眼泪更甚了。 唐夫人忙道:「母亲,咱们先进去,秀茹肯定是惊魂未定的,让她歇歇!」 唐老夫人拭了泪,被秀茹与宁儿两个一人一边搀扶进去。 唐夫人见秀茹神情疲惫,笑着对唐老夫人说道:「母亲,秀茹这样子也累了,媳妇把从前馨儿的院子,着人整理了一番。不然先叫秀茹去歇息歇息?」 唐老夫人一肚子话想对外孙女说,见着她此刻精力不足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难受,只点点头说道:「也好,也好……本来想秀茹你在我院子里的……不过你们小孩子一道,比我这个老婆子要好。宁儿,你秀茹姐姐今日受了惊,你可要好生照料着。」 唐夫人带着秀茹去了馨儿的院子,边走边说:「秀茹别担心,虽然你轩儿表哥是个莽夫,但最是热心肠不过了,这事既然被他撞到,他定会为你打抱不平的。那齐家从上到下不是个好东西,若不是你母亲要息事宁人,去年你外祖父与舅舅就打上门去了,今年出了这等子事情,你祖母与父亲再敢偏心那齐家,我唐家绝不善罢甘休!」 秀茹泪水涟涟,因着与大表哥的亲事,她与娘都对舅母有些不满,没想到舅母还是如从前一般关心她。 三人刚到馨儿的院子门口,就见着唐语彬走过来。 唐夫人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勉强笑起来说道:「彬儿来了?你表妹今日可受了惊了,你可要好生安慰她啊。」 唐语彬点点头说道:「我听弟弟说了,秀茹,你可无事了?」 秀茹见着他,面色更白,却只行礼答道:「谢表哥关心,多亏了二表哥,秀茹无事。」 唐语彬温和的笑了笑说道:「那就好,表妹好生歇息,在侯府,什么都不用担心的。」 v第六章[10.08] 他行了礼,转身便走了。秀茹也没做停留,只跟着唐夫人一起,进了院子。 唐语轩瞧着母亲她们进去,方跳出来,往哥哥肩上一拍,有些生气的说道:「表妹都那个样子了,你怎不多安慰安慰?」 唐语彬无语的看着他说道:「她是女儿家,我作为表哥,慰问一下自是应当,可男女授受不亲,我怎能与她从往过密?」 唐语轩瞪大了眼睛,问道:「可……可……哥哥,你不是不知道外祖母的意思……你这样子……」 唐语彬叹了口气,说道:「语轩,这话你可莫要再提了,于表妹的名声有碍的。」 唐语轩有些着急,忙说道:「哥哥……表妹模样出众,举止娴雅得体,你……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唐语彬皱着眉头说道:「模样出众,举止得体的在京都那么多,我做什么要喜欢她?」 唐语轩傻眼了,吞吞吐吐半晌才问道:「可……可她是咱们的表妹呀……」 唐语彬点点头说道:「不错,她是表妹,幼时总在咱们家玩耍,可我……我对她与对宁儿没什么区别的,她就是我的一个小妹妹。语轩,你有时间胡思乱想,不如好好做些学问,你也不小了,成天要父亲担心。」 唐语轩摸摸脑袋,学问什么的,他最讨厌的……额,但现在也不是说学问的事儿,表妹若是不嫁进来,从前姑母做的准备,不都白费了吗? 唐语彬也不理会他,径自去了祖父的书房。 唐老爷正提笔运气,写得一手好字,见着他进来,只问道:「可见了秀茹,她如何了?」 唐语彬规规矩矩答道:「瞧着只面色有些苍白。」 唐老爷搁了笔,叹气说道:「本是我唐家女,却被一群不知所谓的人给欺负,你姑母是年纪越大越糊涂!」 唐语彬一面开始点茶,一面说道:「祖父也不必苛责姑母,姑母毕竟嫁做人妇,上有婆母,下有子嗣,很多东西不得不隐忍些。」 唐老爷仍旧不大高兴:「你祖母也是的,背着我与你姑母计划着,想叫秀茹嫁近咱们家来。也不想想,咱们家是个什么光景?一个空头侯府罢了,如今朝堂动荡,你的亲事岂能这般草率?」 唐语彬面无表情,只点好了茶说道:「表妹可怜,祖母偏疼也是有的。祖父,悦城朱家嫡长女,将门虎女,儿子觉得很是不错!」 唐老爷点点头说道:「悦城乃边防最要紧的关卡,朱家几代镇守,是忠诚良将。既然你已选定,近日,我便叫你父亲着人提亲。」 唐语彬叹了口气说道:「只不晓得父亲他……孙儿的意思是等一等,让母亲先给秀茹看好了亲事再动作。」 唐老爷皱着眉头,有些无奈的说道:「当年也是我太过妇人之仁,没好生管教你爹爹,如今养成他这般犹豫的性子……罢了罢了,叫你母亲先给秀茹看看吧。」 唐语彬迟疑着,想要开口,却将话咽了回去。 唐老爷眼尖,问道:「你想说什么?」 唐语彬凝神片刻,失笑着摇摇头:「我觉得,语轩似乎对秀茹有些意思,本想着祖母与姑母有心,不如将秀茹嫁给语轩也可。但细细一想,却是不妥,一则秀茹从前与我,虽然没闹出去,家里人都是听到风言风语,日后相见也是尴尬。次则,秀茹若是对我真有这个心思,嫁进来对咱们侯府不好,对语轩也不公平。再则,语轩不懂事,既选了从戎,想必祖母与姑母也不愿将秀茹嫁进来。」 唐老爷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彬儿,咱们侯府的将来,要靠你了,万事小心为上。你爹爹你弟弟都是不能指望的,祖父也万不能让你出一点点差错!」 唐语彬抬头说道:「祖父,你怎不去祖母那边,也好看看秀茹?」 唐老爷发了会子呆,有些怅然:「秀茹……最似她娘,我若是去了,只怕你祖母又缠着我……」 他怕自己心软,会应允了彬儿和秀茹的亲事,索性不露面了。 …… 此时沈家却乱成一窝粥了。唐氏着人套了马车就要回唐家,宴菱在一旁死死劝着。 唐氏眼泪都要掉下来:「我儿受了这般苦,我怎能不去看看她?」 宴菱拉着她的袖子,低声说道:「母亲,您这一走,只怕没几天,始作俑者便被领出来了。」 唐氏迟疑片刻,摇头说道:「我不管,我要去看秀茹。宴菱,你姐姐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般惊吓。而且你外祖家也不是个好地方,哼,我就要接她回来!」 宴菱给一旁的秦嬷嬷使眼色,秦嬷嬷忙上前说道:「哎哟夫人呀,三小姐说得没错啊,您现在跑去做什么?将大小姐接回来?大小姐受了惊还要来回奔波吗?而且大小姐此刻心中不晓得有多难受,回来不是更想起齐家的人齐家的事儿了吗?不如在唐家呆些时日。」 宴菱也点头说道:「母亲,外祖母向来疼爱姐姐,怎会叫她受欺负呢?反倒是家里,母亲,祖母是个耳根子软的,身边又有表姐和齐姨娘。父亲便是有心替姐姐报仇,也架不住祖母胁迫的啊!」 唐氏还在犹豫,秦嬷嬷咬咬牙说道:「夫人,去年您肚里的小少爷是怎么没的?老夫人与大爷轻轻放过齐家那群人,那也罢了,如今都欺负到小姐头上了啊,难道您还要一忍再忍吗?」 宴菱立即红了眼眶,说道:「听闻姐姐出事,宴菱也是害怕极了,好在有唐家表哥相助。只是往后……往后姐姐难道在自己家里,都要提心吊胆的生活吗?」 唐氏听了这话,稍稍冷静些,齐岳阳被抓,母亲定要让裴嵩把他救出来。想到这里她就心如刀割,去年落胎的苦在她心口压着不能放松,她这如珍似宝捧着长大秀茹竟又遇到这种事。 她怎会甘心,又怎能甘心? 唐氏闭了闭眼睛,许久才问道:「大爷在哪里?」 v第七章[10.08] 宴菱语气清脆:「爹爹去祖母院子里了。」 唐氏看了宴菱一眼,眼神坚定,理了理鬓边有些凌乱的头发,对秦嬷嬷说道:「扶我去换件衣服……不,不用了,就这样吧,去暮春堂。」 凌乱有什么要紧的,她从前就是太过倔强,生怕丢了沈家唐家的脸……什么仪表仪态,哪里有秀茹重要?她就是要裴嵩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宴菱上前两步,将唐氏扶好:「母亲,宴菱跟您一起去。」 唐氏又看看宴菱,这个便宜女儿,表面胆小畏缩,实则心中最是明白,且最大胆。她凝神想了片刻,又失笑了,她行的正坐得直,宴菱亦是,她又何须介怀? 到了暮春堂,还没等攀雀进去通传,便听到里头茶盏摔碎的声音。 然后便是老夫人哭天抢地的喊声:「那是你唯一的舅舅,是齐家唯一的独苗,你怎的这般狠心?」 唐氏冷哼一声,齐家唯一的独苗?所以她要一忍再忍?自己的嫁妆银子给了多少出去?肚里的孩子也给了,现在还要容忍齐家来欺辱她的女儿? 她示意秦嬷嬷与春晖不要跟着,只带了宴菱进去。进去一瞧,除了她沉香院,所有人都到了。 齐姨娘正跪在沈裴嵩跟前说道:「大爷……大爷,那是妾唯一的侄子啊大爷……他是不对,可他已经受到教训了啊。听说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可怜阳儿自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般苦?」 唐氏侧头看着宴菱,只见她看着齐姨娘的目光万分嫌恶。 宴菱回头冲唐氏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突然伸手掐了唐氏的腰一把,唐氏一个没注意,身子往一旁一扭。 宴菱忙一脸惊惶的扶住唐氏,惊呼:「母亲,母亲……母亲您怎么了?母亲,大姐姐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您可千万要保重自己身子啊!」 唐氏微微错愕,很快反应过来,像是支撑不住了,整个人往地上滑。 沈裴嵩赶紧跑过来,一把搂过唐氏,心疼的责备道:「你过来做什么?在院里好好歇息便是了,这里有我呢。」 宴菱心道,这里有您,只怕老夫人与齐姨娘三言两语,您又心软了,不痛不痒申斥几句,这件事又这么不了了之。 她面上只落下泪来,哽咽道:「母亲听说大姐姐出了事,就……本来她这便要去唐家瞧姐姐,可秦嬷嬷说她自去年小产,身子一直不好,如今受了刺激,怎能再操劳……」 沈裴嵩脸色一沉,齐家,全都是齐家的错! 老夫人听宴菱这般说,心道不好,这个丫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时候提到唐氏小产,是巴不得裴嵩想起去年齐家对不起他们的事儿吗? 她忙咳嗽一声说道:「琴英,你身子不适,就在院里歇着,巴巴的跑这里来岂不是折腾。」 连宴菱都知道想法子,她唐氏不过是性子淡了些,从前只顾着和裴嵩怄气。如今自己也就罢了,人家都欺负到她的秀茹头上来了,她哪里能忍得住? 她亦是泪水涟涟,拉着沈裴嵩的衣裳说道:「我娘家来人说……说秀茹发烧了……裴嵩,我欠秀茹太多太多,如今竟叫她陷入这样的地步,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沈裴嵩自然懂她的意思,当年秀茹出生,因着他与春蓉的事,琴英生了气,他二人自顾不暇,对秀茹也没怎么上心。而母亲则处处偏袒春蓉,也无暇顾及秀茹,所以秀茹那孩子,自幼与她哥哥一般,成日在他们祖父面前。 可父亲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靖文是男儿,自当严肃些,本该娇养的秀茹,也日日如男儿般教养着。 沈裴嵩一阵心疼,摇头说道:「不,不是你,是我,是我亏欠秀茹太多了。她自小懂事聪颖,什么事儿都不需要我操心……因不需要操心,我反而最是忽略她……」 齐姨娘急都急死了,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齐岳阳这个没用的,没害到秀茹,反把自己都贴进去了。偏他是哥哥唯一的儿子,她不能完全不管的啊。 她迟疑片刻,想着唐氏向来好说话,便冲着唐氏磕起头来:「夫人,夫人,都是妾不好,是妾没有约束好阳儿……可他毕竟是大爷的侄子啊……」 唐氏斜睨她一眼,只泪眼朦胧的看着沈裴嵩,继续哽咽着:「是……大爷,那是您的侄子……」 沈裴嵩更加难过起来,是啊,为了齐家,他与母亲,次次都要琴英退让,琴英也一让再让。若是再让下去,他如何对得起琴英的这一片真心? 他冷冷的说道:「阳儿是我的侄子,秀茹呢?秀茹是我的亲生女儿!」 齐姨娘诧异的看了看唐氏,不自觉的说道:「可……大小姐平安无恙……」 沈裴嵩腾的站起来,气愤的在齐姨娘跟前站了站,最后走到老夫人跟前问道:「母亲也是这么想的?」 老夫人愣了愣,犹豫着说道:「嵩儿,我知你心疼秀茹,那是我的亲孙女,我自然也是心疼的……可她目前的确已经无事了,阳儿也已经受到教训了,若是你不管,他岂不是由着那些狱卒作践?他可是你表哥唯一的儿子呀。」 沈裴嵩冷笑道:「由着狱卒作践?那也是他自找的。母亲,秀茹是我的嫡长女,他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觊觎秀茹?」 老夫人气恼的说道:「他究竟是齐家子……这,自然是晓得自己配不上,才会起了歪心思……说来说去,还是怪那几个地痞,竟然这般下作……」 沈裴嵩怒道:「那些地痞是怎么来的?儿子虽然不过是个五品官,但天子脚下,何曾出过官眷出门被地痞劫持的事情来?若今日不是唐家二郎,咱们沈家所有女眷的名声,都不消要了!」 老夫人想到这里,也是又心疼又愤恨,只哭求道:「母亲如何不知道,但是……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不是吗?阳儿他只是想取得秀茹的好感,哪知道着了那些人的道……也不能说全是阳儿的错。」 宴菱悠悠叹了口气,低声在唐氏耳边说道:「母亲,若是被人看上了这般可怕……宴菱往后还是呆在家里,哪里也不去了。」 唐氏立刻站起来,宴菱说得不错,她的秀茹无端受害,还要说不是始作俑者的错?她立马说道:「母亲,您这话媳妇不能苟同。按照齐岳阳的想法,便是自觉配不上我沈家女儿,偏偏要想些歪门邪道,难道是要我沈家女儿自轻自贱,主动求嫁吗?」 v第八章[10.08] 老夫人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心中着实难过。她也不理会唐氏,只对着沈裴嵩说道:「嵩儿,你当真要看着齐家绝嗣吗?」 沈裴嵩皱着眉头说道:「母亲,阳儿是该受些惩罚,况且如何判决尚不知情,又不是一定要他的性命。」 老夫人尖锐的嗓音,带着老人特有的杂音,显得格外尖酸:「还要等他判刑?等判决了,如何还能将他捞出来?你好狠的心肠啊!你不去,我去,我舍了老脸,替我这可怜的侄孙奔走去!」 说着她便要站起来,沈裴嵩急忙上前扶住她,语气也有些不耐烦,说道:「母亲!您这是要逼着儿子去徇私吗?」 老夫人吼道:「你不去,我不要你去,我自个儿去!哼,你这个白眼狼,老娘也是齐家女,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拨大,如今你翅膀硬了,便不认你外家亲人了!」 唐氏怒火中烧,忍不住说道:「母亲这话好没道理,齐家都做过些什么,母亲非但不是一无所知,而是知道得最清楚。裴嵩是如何待齐家的,母亲自己也看得一清二楚。好,现下母亲去将那齐岳阳弄出来吧,秀茹也不消回来,只住在唐家好了,明儿我便将宴菱也送去,甚得遭那起子小人惦记着。」 老夫人被这一番抢白,气得半天说不上话来。 齐姨娘忙膝行上前,对着唐氏又是一阵磕头:「夫人,夫人,如今老夫人精力不济,您还是少说两句吧……阳儿虽与您无血缘,但他好歹也是大爷的血亲,怎能见死不救呢?」 宴菱瞧着唐氏气急了,急忙上前说道:「母亲,母亲……别因为姨娘的话生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姐姐在唐家岂不是更要担心了?」 她轻轻对沈裴嵩行礼说道:「爹爹,不如……明日宴菱陪母亲先回唐家住一阵子?」 沈裴嵩只觉得心中一团毛线,扯得到处都是,话语便急了些:「什么回唐家,这里才是你的家!难道我沈裴嵩的孩儿,还要给齐家子腾地儿不成?」 老夫人瞪大了眼,大哭道:「什么给齐家腾地儿?往后不叫阳儿来内院不就成了,你们何须这般不依不饶?」 宴菱此刻才发觉,唐氏不过是对旁的事都漠不关心而已,此刻关系到她的亲生女,她的脾气竟是收也收不住。任宴菱怎么拉扯都阻止不了她的暴怒。 「母亲说得真是轻松,去年媳妇肚里的胎是怎么没的?当时母亲没跟齐家时候,让不要来打扰媳妇么?他们听了么?今日,秀茹出事又是在内院出事的么?难不成真如宴菱所说,往后沈家女儿就只缩在内院,哪里都去不得?」 老夫人指着唐氏支吾半天,索性滚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老天爷啊,你们瞧瞧我这好儿子好媳妇,是如何孝敬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吧……」 齐姨娘与宛茹月颖急忙上前去拉她,然而她如何肯依,倒在地上无论如何不肯起来。唐氏倔强着站在下面一动也不动。 沈裴嵩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够了!」 老夫人一愣,也歇了哭声,齐姨娘三个更是不敢作声了。 沈裴嵩疲惫的叹了口气,走到唐氏面前说道:「琴英,你身子不好,先回去。宴菱,扶你母亲回去!」 又对齐姨娘说道:「你们也都先回去吧,我跟老夫人单独说说话。」 齐姨娘有心留下,见唐氏只阴沉着脸盯着她,便也不敢再闹,只拉着宛茹往外走。 月颖啪的一下子跪在地上说道:「表叔……」 还没说出口,沈裴嵩就怒喝:「出去!」 月颖生生把要涌出来的眼泪憋回去,又气又羞的跟着宛茹一起跑了出去。 沈靖文得了消息回到家,直接来到暮春堂。金燕站在外头,通报也不是,不通报也不是,只尴尬的看着他。 他听到父亲在跟祖母争辩,微微叹了口气,没有齐家,祖母便如平常的老妇人无异,关爱子孙,体贴儿媳。但只要关于齐家,祖母便拿出全部力气来逼迫父亲。 他站在外头默默的听着。 老夫人的声音响起来:「若你媳妇不服气,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去给她赔罪,要跪要磕头,悉听尊便。」 「母亲何须这般埋汰人?如何是琴英不乐意?是儿子我不肯,母亲,自小您让长姐让着春蓉,长姐念着春蓉小,从不与她计较。后来您要琴英处处让着她,您以为您赢了,可是儿子呢?您明知儿子只喜欢琴英一个……这也罢了,是儿子对不住她二人。后来阿韬出生了,阿文是长子,要让着。然后是秀茹要让着宛茹,再是让着月颖。母亲,难道我不是您的孩儿?阿文秀茹不是您的血脉?」 过了良久,老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母亲要入土了,这是最后一回,你……依了母亲吧,母亲发誓,再不会管了……」 屋里传出来沈裴嵩压抑的哭声:「母亲可知,去年那孩儿没了的时候,儿子有多难过……」 又过了许久,沈裴嵩似乎妥协了:「让阳儿出来,母亲又打算怎么办?」 老夫人斟酌许久:「他这个样子,你从前的筹谋也无用了……宴菱,宴菱不过是外室女,模样也好,将宴菱嫁给他,送他回怀洲吧!」 「母亲!」 「祖母!」 沈靖文推门而入,他只觉得心中的愤怒就要喷涌而出,他上前怒道:「祖母,秀茹受了惊,现下还没醒过来,祖母不闻不问也就罢了,现下竟然还逼着爹爹将齐岳阳弄出来?是要他继续祸害我的妹妹吗?」 话一出口,他有些后悔,祖母蜷缩在椅子中,全靠廖嬷嬷撑着她,她脸上毫无生气,眼中也全是灰暗,暮色在她脸上显示得淋漓尽致。 他的祖母太老了,难怪父亲会妥协。 沈裴嵩咳嗽两声,也是身心俱疲的模样,哑着嗓子说道:「阿文回来了?可曾去唐家探望你妹妹?」 v第九章[10.08] 沈靖文张张嘴,想要跟他们说说秀茹的情形,又瞧着祖母的样子,终于是没有说出口。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金燕的声音:「老夫人……唐家来人,想要见老夫人。」 老夫人一愣,想要站起来,却半天站不起来。 沈靖文忙上前,与廖嬷嬷一起将她扶起来。他不由得心灰意冷,每次都是这样,他压着心中的怒火,想要替亲人讨一讨公道,可见了祖母的模样,他如何说得出口?这个全身心都只放在齐家身上的老祖母,若是爹爹或自己强制,岂不是拿尖刀戳她的心窝子? 外头来的,是唐老夫人身边老嬷嬷。她进来行了礼,却是面无表情,只说道:「沈老夫人,沈大爷,我们老夫人让我来说说,去年唐家姑娘受了落胎之苦,险些没命,最终因为咱们唐家姑娘替姑爷说情,事情不了了之。今年老夫人的外孙女险些出了事,敢问沈家是不是还打算不了了之?」 沈裴嵩忙赔笑说道:「怎么会?怎么会?」 老夫人横他一眼,勉强笑了笑,想要解释说道:「说起来,这是我沈家事,原本也与唐家无关……只……」 老嬷嬷也不待她说完,仿佛就是等着她这句话一般,只点头应道:「我们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这是沈家事,我们老夫人从来不曾越矩多置喙一句,毕竟唐家只是我们小姐的娘家,我们小姐也不能出嫁了还处处依着娘家。」 老夫人脸色大变,这老妈子是说她都是沈家妇了,却处处维护齐家了。 老嬷嬷压根没看他们的脸色,只正色道:「只……一而再再而三,我们老夫人年老经受不住,盼着在这有生之年,能见着小姐安好……这是当初我们小姐嫁过来的嫁妆单子,还请老夫人与大爷过目……」 沈裴嵩大惊,不仅是这嫁妆单子,更重要的是,唐家向来喊他姑爷,如今却喊大爷,他如何不慌?他忙问道:「这是作甚?」 老嬷嬷颔首应道:「老夫人说了,若是沈家执意,不顾我们小姐与表小姐的死活,便一别两生欢,早些和离,两家的姻亲尚在。不然若是再闹出事情来,两家撕破脸皮也是不好看的。至于嫁妆,我们老夫人说了,文哥儿总是沈家子,这嫁妆留一半于他。秀姐儿……秀姐儿年纪尚幼,便先住在唐家,等日后做了亲,自会将她送回来待嫁。」 沈裴嵩哪里敢去接那嫁妆单子,只连连摇头说道:「不……不会的,请嬷嬷回去同岳母大人说一说,是女婿的过错,日后定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老嬷嬷也不坚持,只笑了笑,收起嫁妆单子说道:「无妨,我们小姐的嫁妆单子,沈家也有。老奴只是来传话的,这便要回去了。」 老嬷嬷一走,老夫人又颓然坐在椅子上发愣,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沈裴嵩则青筋直冒:「母亲,琴英失了孩子之时,儿子在她面前信誓旦旦,这是最后一回,绝不会再叫她受苦……如今过了不到一年,秀茹就出了这等子事,您叫儿子怎么对得起她们娘俩?」 老夫人剧烈咳嗽起来,一直咳到让人担心,她是不是喘不过气了。她缓过神又是泪流满面:「我答应过……要照顾你舅舅……我……」 「母亲这是要看着琴英与儿子和离吗?」 沈裴嵩跪在地上,头抵着地面,压抑着哭泣起来。 老夫人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她想说唐家以权压人,可琴英嫁进来这些年,育有一子一女,无甚大错,还为了他们沈家颜面,撑过那么多风雨,她实在没有办法继续胡搅蛮缠。 良久,沈靖文轻声说道:「爹爹,您先回去看看娘吧,儿子……儿子陪陪祖母。」 沈裴嵩狼狈的爬起来,也不再看老夫人,步履蹒跚的走了出去。 沈靖文给老夫人倒了茶,老夫人并不接。沈靖文将茶搁在一旁。 「祖母,前阵子,父亲升任吏部验封郎中了。」 老夫人下意识的看了看他,有些不大明白,他无缘无故为何要说这个。她向来只关注内宅,不管男人在外头的事业,儿子是验封员外郎,还是验封郎中,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年多点银子的区别。 沈靖文说道:「从前我们是京都沈家,祖父官至二品尚书,到了爹爹这一代,却一直在六品从五品徘徊,如今孙儿已经长成,只敢从头再来,要与那寒门学子一起考试。祖母可知为何?」 老夫人迟疑片刻说道:「我知道沈家不如从前……当年朝堂动荡,波及咱们沈齐两家……」 沈靖文笑了笑:「祖母所言不错,当年朝堂动荡。但爹爹才华不浅,沈家根基亦不浅,缘何这些年,爹爹都不能前进半步?又祖父爹爹压制着,硬要孙儿去参与科举?而爹爹今年突然升官了,祖母可曾想过个中缘由?」 老夫人摇摇头:「内宅女人,这些朝堂之事,自然不是我们该谈论的。」 沈靖文叹了口气:「朝堂,何止是十多年前动荡,如今的朝堂,动荡得更厉害了。祖母,皇上暮年了,沈家做不到独善其身,爹爹只能再前进与消亡中选一样。」 老夫人惊讶的抬头看他,她这是听懂了,沈家早不是从前的沈家,如今沈家连避世安稳都不成了:「沈家……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沈靖文点点头:「祖母只知道爹爹公务日益繁忙,孙儿却知道他是如何步步为营,步履维艰,分毫不敢错了差池。只要错了丝毫,等待咱们沈家的,不单单是齐家那般罢官免职,世代不得入朝为官这般简单了。」 老夫人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本就愧疚的心中,仿佛撕开了一道大口子,她犹豫着说道:「你爹爹……从不曾与我说过。」 「孙儿记得很小的时候,祖父就告诉过孙儿,男儿郎当顶天立地,为国为家都当如此。家中只有男儿郎顶在前头,女眷方能在后头过得安稳。只是,纵然爹爹乃大才,也无法做到心无旁骛,不受外界打扰分毫啊。」 老夫人低下头,她懂孙子的意思,嵩儿在前头为了家人小心翼翼,可齐家总在后头拖后腿……不,不是齐家,是自己,是自己一步一步,把儿子逼到这一步的。 她总以为嵩儿靠着沈家荫蔽,虽不如先祖辉煌,却能安稳度日。其实她早就疑心过,当年京都那么多家权贵没落,沈家却能无大恙,夫君与嵩儿,定然付出良多。只当是的她,一味沉浸在齐家落败的消息当中去了,所以她无暇顾及其他,只一味的哀求年迈至仕的夫君去替齐家打点,要战战兢兢的嵩儿去给齐家想法子…… 嵩儿,是她唯一的儿子啊。 …… 第二日一早,唐氏才起来,让谷雨去库房寻了补品,打算今日回唐家看看秀茹。 v第十章[10.08] 昨日老嬷嬷来的事,她都清楚,但也不想管。她从前就是性子太好,叫这沈家都以为她好欺负。如今母亲是忍不住了,这才没通知她,直接上门威胁婆母和夫君了。 裴嵩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无非是和稀泥,就算有心替她出头,也架不住婆母寻死觅活。 只她实在是想知道,她都要和离了,裴嵩到底是要救齐家,还是要她。 但愿裴嵩不要让她失望。 春晖急匆匆走进说道:「夫人,夫人,老夫人来了。」 唐氏心中一紧,是在是有些厌烦,每次都是这样,她不是软弱,她只是懒得争,也不想叫裴嵩为难。可这个婆母,只要是齐家的事,她想各种方法,都要逼着裴嵩,逼着自己妥协。 她叹了口气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这次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妥协了。 唐氏迎到院里一看,却愣了,只见金燕和杜鹃扶着老夫人,廖嬷嬷和喜鹊则托着托盘。唐氏不用打开也能知道,那是主要的账册和对牌钥匙,老夫人这是要将中馈给她,换得裴嵩去救齐岳阳吗? 唐氏瞧着老夫人,心软了一半了,堪堪过了一夜,老夫人本来半白的头发全白了,面上的憔悴是藏也藏不住,好在精神看着还行。她心内打鼓,思索着只要将齐岳阳送回怀洲,不然这事就算了? 老夫人松开杜鹃,握住唐氏的手,拉着她进了屋,才说道:「琴英,从前是母亲老糊涂了,你也莫怪……昨日母亲也想清楚了,原本这中馈就该你来管着的,如今你身子好了大半,中馈还是交给你吧。你放心,母亲不再那样补贴齐家,咱们沈家的日子,还是好过的。只是母亲有几个请求……」 唐氏心中警铃大作,没想到老夫人这般直接,这么快就说道正题了,定是要说让裴嵩救齐岳阳的事了。 老夫人喝了口茶,仿佛做了个重大的决定,才说道:「齐家那边……终究是母亲早早的允诺了的,每年一百两银子,还望琴英能替母亲坚持了。」 唐氏点了点头,一百两,比之从前每年一千二百两还打不住,自然是要好得多了。齐家总是裴嵩的外家,沈家只要有一口气,总不能完全不管他们的。这些身外之物,只要不过分,她不是很在意。 老夫人又道:「也不用多久,我那弟弟也怕是过不了很久的,等我与他都入了土,你便看着,做个普通的亲戚往来便是了。」 唐氏诧异的看着老夫人,从前婆母可是打算,把齐家上下三代都养活的,怎的现在变了。 老夫人也不看她:「各家的日子,总要各家挣……不过颖儿那孩子,一直养在我跟前,若是回去跟着她祖父爹爹,只怕没个好日子可过。当然了,如今母亲还能活动,也看好几处人家了,只是希望你能稍稍上心。」 唐氏明白,她是沈家大夫人,女儿家的事情,免不了是要她去出面的。纵使不喜欢这个表侄女,她也不会做得让沈家难堪的。 老夫人又说了许久的话,都是叮嘱唐氏要好生持家,莫要再像从前一般使性子,叫裴嵩分心的。说完了,才站起来要走。 唐氏诧异半晌,很好奇怎么婆母丝毫不提齐岳阳的事儿了呢? 老夫人仿佛才想起来,说道:「我瞅着你喊了马车,是不是要回唐家看看秀茹?去看看也好,秀茹在唐家多歇歇,等身子好了,让阿文去接她回来……还有阳儿的事……」 唐氏抬头,目光坚定,心中却有些忐忑。她早已打了退堂鼓,如今不过是倔强着,心里不服气罢了。 老夫人继续说道:「昨日我也问过了,阳儿估计是个流放,他终究……是齐家子,裴嵩回来,你跟他说说……等判了,让裴嵩疏通疏通,看能不能去个好点的地儿,不叫他受太多苦……」 唐氏还没反应过来,老夫人已经带着人走远了。 老夫人回到暮春堂,就看见齐姨娘带着宛茹月颖站在院子里等她。 月颖眼睛红肿,看着老夫人立即扑上来,哭喊道:「姑祖母,姑祖母……我哥哥他……」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颖儿,等过些日子,叫你表叔是疏通疏通,让他带着你去瞧瞧你哥哥吧。」 月颖呆了呆,反应过来,姑祖母这是不打算救哥哥出来了,她泪雨滂沱,拉着老夫人的衣摆哭喊着:「不……姑祖母,您……您怎么能不管他呢?姑祖母,我们齐家,哥哥是唯一的男孩子啊……」 齐姨娘心中一紧,只以为是昨日唐家来人威胁的缘故,忙说道:「姑母,咱们不能不管阳儿啊,阳儿与夫人无关,她自是不愿意管得,可是咱们沈齐两家多少代的交情,怎能见死不救呢?」 老夫人只摆摆手,不想多说。 齐姨娘着急,上前跟着老夫人说道:「姑母,姑母,齐家可就只能靠您了啊,若是您都不管……」 老夫人烦躁的说道:「我如何管?你要我如何管?我马上就要被土埋了,这些事,早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昨日是阳儿做了错事,他自然应当受罚,我又能怎么样?只能让你表哥多多打点,叫他在里头少吃一点苦。」 齐姨娘听出老夫人语气中的无奈,便跟着无奈的说道:「秀茹明明无事,作何要这般咄咄逼人……若是她唐家子犯了事,她怎会这般袖手旁观……」 老夫人如何不知道齐姨娘是故意挑拨,从前她只把春蓉当自己女儿,不甚在意,如今听在耳中却格外刺耳。 她冷冷的看了齐姨娘一眼说道:「若昨日受惊的是宛茹,你也是这般轻轻揭过?往后莫要让我再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她是我沈家明媒正娶入府的大夫人。」 齐姨娘低下头不敢作声,心中只认定了,姑祖母这是怕了唐家的权势,只能放弃阳儿了。可如今表哥根本不到她房中,她想了几次法子,遇到表哥,表哥也只是淡淡的,不愿与她多说。表哥分明是怪她去年协同齐家,伤了唐氏肚里的孩子。 月颖听完了,只趴在暮春堂院里的地上嚎哭不止,宛茹也泪水涟涟,跪在地上哭求着。然而老夫人只命人将门关上,由得她们哭诉。 虽然沈裴嵩厌极了齐岳阳,却仍旧碍着他是齐家子,忍着气替他疏通关系,叫他在牢里过得好一些,判刑判得轻些。 毕竟沈家在京都也是有些脸面的,而沈裴嵩也好歹是个五品官,倒是得了大理寺熟人的信。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因沈家女儿的清誉,不好声张,判不得什么重刑。只那齐岳阳勾结案犯,那几个犯人身上不轻不重都有几个案子,所以齐岳阳也被判了流放三百里。 沈裴嵩极为高兴的,他不愿齐岳阳判刑过重。但他更心疼自己女儿,受了惊吓连个委屈也不能外道,齐岳阳若是安然无恙,他才要气坏的。如今判了个不轻不重的,他倒是松了口气了。 v第十一章[10.15] 他回去便跟老夫人通了气,老夫人倒只拉着他的手,细细叮嘱,说是齐岳阳既然已成定局,叫他要以自己为重,不要为了齐家得罪上峰同僚云云。 沈裴嵩更是诧异,从前母亲为了齐家的事儿,逼着他出去寻门路找关系,只为能拉拨齐家一把,现如今这是怎的了? 等他走了,老夫人沉默下来,许久才对廖嬷嬷说道:「银铃,从前常听人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话真是不错的呢。」 廖嬷嬷知道老夫人心情不好,只一下一下的替她顺气。会哭的孩子?廖嬷嬷看着老夫人,她是说她自己不会哭,还是说大爷? 等判决送到了,沈裴嵩却是吃了一惊,竟不是流放三百里,而是五百里。他下意识的去看母亲,果然见母亲蹙紧眉头,似乎当下就要闹将起来。 等狱卒走了,老夫人立刻拉着沈裴嵩说道:「嵩儿,上回你不是跟我说三百里的吗?怎的变成了五百里?」 沈裴嵩沉吟片刻,说道:「不行,我再去问问,如何又变了,之前我问过,不仅是三百里,而且我塞了银钱,让他们给安排往南,阳儿日子也好过些。怎的这会变成五百里,且往北了?」 老夫人赶紧拉住他说道:「不可……不可,嵩儿,你别去。上头这么安排,肯定有他们的原因。只怕是你上次去找关系,惹了谁的厌啊,嵩儿,你如今不容易,可要万万小心,不要……」 沈裴嵩心中划过一丝暖流,关键时刻,母亲还是更关心他的,他点点头说道:「母亲放心,儿子心中有数,我先去打听着,无碍的。」 沈裴嵩忧心忡忡的去,却怒气冲冲的回来。回到书房,对着沈安怒喝:「去大门处候着,竖子回来,立刻叫他滚过来!」 沈安不明所以,也不敢看沈裴嵩,只拿眼睛去看沈进。 沈进张嘴,无声的说:「大少爷……」 沈安忙低头退了出去,心中有些诧异,大少爷向来懂事,这是干啥了,竟然惹大爷生了这么大的气。 沈靖文这些日子没去书院,却嫌家里气氛压抑,便早出晚归去书社看书去了。 他一回府便遇到沈安,得了父亲雷霆大怒的消息,他也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淡淡的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到了书房,刚进去,便被沈裴嵩一个镇纸迎头砸过来,还好他反应迅速,闪身躲开了。 沈进急忙上前拿眼神示意,表示大爷很生气,让他看着办,然后捧了地上摔破的镇纸,有些肉疼的出去了。 沈靖文悠哉的走上前,满不在乎的行礼说道:「爹爹何故……发这样大的火气?」 沈裴嵩怒道:「你少给我装蒜,你表哥那个事情,是你做的?」 沈靖文正色道:「表哥?前阵子去外祖家,倒是与表哥有些许交流,表哥他虽只长儿一岁,学识见地却远……」 「沈靖文!上回还觉得你长大了,担得起整个沈家的重任!你左顾而言他,是因为心虚吗?」 沈靖文沉默片刻,只抬头冷冷的问道:「担起沈家的重任?儿以为父亲从前所说,是复我沈家从前辉煌,是叫我亲人安枕无忧。可如今看来,儿上护不住母亲,下护不住妹妹们,她们不能安枕,儿如何算是担得起沈家重任?」 沈裴嵩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靠在椅子上半晌没说话。儿子这番话,明摆着是说他没有担当,可他无法反驳。 沈靖文冷笑一声,继续说道:「祖母年老,一味糊涂,母亲乃妇孺,心软也正常。可儿作为孙作为子,难道就由着他们心软糊涂?让旁人看着咱们沈家好欺负?被齐家压制这么久,差点连嫡长女都赔进去?」 他一字一句的说,沈裴嵩只觉得他是一字一句打在自己脸上。他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下来,说道:「他究竟是你表兄,究竟……是齐家子,既已判决,你又何必多事,将他……将他……」 沈靖文冷笑道:「往南流放三百里,允州富庶,常年风调雨顺,的确是个好地方。而且冲着咱们沈家的面子,只流放五年。爹爹,儿子只想问问,五年后,他是不是还要回来,继续祸害咱们沈家?」 沈裴嵩嗫嚅:「五年后……秀茹已出嫁,也无事……」 沈靖文气急败坏,撑着桌子,直视沈裴嵩的眼睛:「秀茹出嫁了,宴菱呢?还是说她们将来要因为齐岳阳这厮,连家都不敢回?就因他是齐家子?父亲!您从前不是这般教儿子的啊!」 沈裴嵩摇摇头:「阿文,其实他流放哪里都不重要,什么时候回来也不重要,他回来,我直接叫他回怀洲,不会再管的。我今日叫你过来,是想说,这件事既然我已经在处理了,你又何必插手?而且那毕竟是有血脉关系的亲人,我不想你如此冷情?」 沈靖文冷笑一声:「冷情?父亲,不顾亲人的死活,对恶人的放纵,那才是真的冷情!」 沈裴嵩哑口无言,是啊,对齐家的放纵,枉顾他小儿子胎死腹中,枉顾秀茹差点失了清白,甚至宛茹与宴菱的名声也要毁了。明明每次他都格外生气,可母亲一个撒泼哭诉,他就妥协了。 沈裴嵩还想要再说什么,沈靖文摇头说道:「父亲无需再说,这件事情已无转圜余地。不过父亲且想想,若是我们再无动于衷,唐家那边,父亲打算如何交代?难道又要母亲忍着心中悲痛,去替您,或者替祖母开脱?」 沈靖文抬脚往外走,走到门边,又回头说道:「爹爹,儿子只想保护儿子在乎的人,母亲,秀茹……还有宴菱。」 沈裴嵩久久的不曾动作,他难受,阿文说的都对。他心中明知道对琴英不公平,可却不肯立起来替她撑腰,不怪琴英这些年生气,实在是他做得不好。 过了几日,便是齐岳阳上路的日子,老夫人没有出面,只让齐姨娘,沈靖韬,宛茹与月颖去送行,另叫金燕替她前去。 齐岳阳不肯走,苦苦哭求着齐姨娘,宛茹月颖则哇哇大哭,只沈靖韬拿了银钱物什,让官差多些照料,不叫齐岳阳受太多苦楚。 等齐岳阳被官差们押着,看不到人影了,宛茹月颖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头。因着表哥的事儿,宛茹消沉了这么些日子,又得知姨娘竟纵着表哥,想要表哥娶秀茹,宛茹的心里一直对姨娘有着气。 此刻宛茹也不愿意跟齐姨娘走得太近,反倒是月颖挽着齐姨娘走在最前面,沈靖韬苦大仇深的跟在她俩身后,而宛茹则失魂落魄的跟在最后头。 齐姨娘与月颖刚上马车,突然不知道从哪儿窜出一条野狗,冲着宛茹就是一顿乱吠。 v第十二章[10.15] 宛茹惊慌失措,那狗还没扑上来,她自己就仰头跌到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等沈靖韬赶走那野狗,齐姨娘与金燕扶起宛茹,竟发现她吓得失禁了,裙下一片污秽。 齐姨娘又羞又气,对着沈靖韬一阵吼。 还是金燕沉住气,支开不相干的人,叫齐姨娘把宛茹扶上车,处理干净。又将在场的人都敲打一番,不叫这种事儿胡乱传出去。 好在跟的下人不多,且都是贴身的,没闹出什么叫外人耻笑的风言风语来。 只宛茹又是惊怕又是羞愧,当晚就发起了高烧,一直说着胡话,吓得老夫人与齐姨娘又是请大夫,又是请了高僧过来给她瞧。 一直过了大半个月,宛茹才慢慢的清醒过来,只那以后,再不能见到任何狗了。 …… 这些事,最诧异的就是宴菱了。她恍惚记起来,前世齐岳阳就是这段时日,被人打折了腿,整整半年不能下床,为此齐家可好一阵闹腾,闹得老夫人不晓得给了多少银子才平息。而宛茹,也是在这个时候,去闺中好友家里玩的时候,被发了狂的狗吓到了,折腾了半个月才好些。 她在这边恍惚着,立冬走进来,轻声说道:「小姐,大少爷来看您了。」 沈靖文因下半年要秋闱,课业越发紧张,偶尔会让阿松或阿木送点新奇玩意儿过来。 宴菱听说他亲自前来,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赶紧让处暑去准备吃食茶点。 沈靖文进来便看见,宴菱眼中闪着光,兴奋的跑上前,牵着他的袖子,把他领到桌前坐了,开心的说道:「大哥哥如何有空来看我?」 沈靖文见着宴菱的笑,只觉得心情如天气一般都晴朗了:「许久不曾来看你,如今得了空,便来瞧瞧……」 宴菱在他身侧左看右看,颇有些犹豫,心想每次大哥来,都如同喂小猪般,要带些各式好吃的东西给她,这次却好似空着手来的。 沈靖文哪里不晓得,只拿手指刮了下宴菱的鼻子,笑道:「小馋猫,不用看了,哥哥今日没有带吃食过来。」 宴菱皱皱鼻子,把处暑端上来的点心,献宝似的送到靖文跟前:「大哥哥真是的,我不过就是看看,没有想要贪吃。大哥哥尝尝,是处暑新学的,挺好吃的。」 沈靖文抬头看了眼立冬,立冬乖觉,拉着处暑说是有事情,便站到外头去说话去了。 宴菱心中知道,大哥哥这是有话说,不由得心中一禀,难道是她偷摸雪球被发现了? 她忙举起手摆了摆:「大哥哥,我真的没有把雪球带进来……也没有摸它……额,摸过一回,真的,只小小的摸了一下,立冬就大呼小叫着跑过来了……」 沈靖文弯了弯嘴角,他就喜欢看宴菱这小松鼠一般,满嘴包着坚果鼓鼓的,做了不敢认,又不敢不认的模样。 他忍着笑,正色的看着她说道:「宴菱……上次雪球发狂,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宴菱的笑脸一点点收起来,她知道不是意外,她早查出来,是宛茹动的手脚,本想着寻机会报复,没想到宛茹自己出了事。只是她不大明白,宛茹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靖文何等精明,见她这模样,马上反应过来,颇有些诧异,问道:「你知道?」 宴菱略略点点头,又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二姐姐受惊,是你做的?」 沈靖文颔首不语。宴菱心中一阵感动,前世和今生,都是宛茹动的手脚,前世应当就是大哥替她报仇的,今生……因为今生她不像前世那般,无头脑的排斥唐氏及大哥大姐,所以大哥肯将这些事告诉她。 她想了想,又问道:「大哥哥……那齐家表哥……也是你做的?」 齐岳阳恐怕是前世就瞧中秀茹,被大哥教训了。只不晓得为何今生这事,闹得大得多。 沈靖文不知道前世的事,只以为她这般聪明。他略略点头说道:「齐岳阳也不算是我做的,我不过是想办法,没让他沾爹爹的光而已。至于宛茹……宴菱,对不起,本来我应该替你报仇的,但宛茹是我妹妹,我只能让她受些教训……」 宴菱笑看着他,她就知道,大哥对她最好了。爹爹有时候还会顾及旁的,大哥却只一门心思对她好。 前世沈家都那般艰难了,大哥不管不顾的,冲进萧家抱起她,还怒吼秀茹,责怪她害了自己。大哥哥是最好的。 宴菱笑着的眼中,不自觉就带了泪。 沈靖文忙道歉:「是我不好,宴菱。我说爹爹优柔寡断,其实我不也一样的吗?我下不了狠心,她毕竟是我妹妹,我只能给她这么小的教训。」 宴菱摇摇头,擦了泪,捧着脸笑道:「不是的,大哥哥,谢谢你,有你护着我,我就很满足了。二姐姐和我一样,都是你的妹妹,我明白的。」 沈靖文一愣,下意识的想要说她们不一样,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宴菱的身世是个秘密,就算不是秘密,他总不能说,自己对这个没有血缘的妹妹,比自己的亲妹妹还要在意些吧? 宴菱想一想,又问道:「大哥哥,虽然我很感激,你肯这么护着我。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二姐姐她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呢?我觉得……我也没什么值得她去伤害的啊。」 沈靖文敛下眼眸,不自然的瞟了瞟窗外,不是他不会撒谎,而是,他在宴菱面前,总是不太愿意撒谎。「她是嫉妒你……得爹爹的宠爱。」 宴菱迟疑片刻,大哥哥在撒谎,绝对不是因为这个:「我……我都回来快两年了,姐姐为何现在才嫉妒我呢?而且今年爹爹一直很忙,回来的时间都少,也不曾对我特别好的呀。」 沈靖文掩饰的吃了口糕点,说道:「谁知道呢,对了宴菱,你大姐姐明日便回来了,也有人陪你说说话了。」 v第十三章[10.15] 宴菱见他岔开话题,颇有些失望,倒也没说什么。她也不想去管宛茹是为什么,反正宛茹这个人,根本不是表面那般天真可爱,前世表面是她的好姐姐,实际上可做了不少毁她名声的事儿——不过前世的自己是当真傻,怪不得旁人。 沈靖文突然叹了口气说道:「宴菱,你……别怪爹爹……从前我也不懂,他什么事都听祖母的,受委屈的总是我娘,我和秀茹……现在我也慢慢懂了。」 宴菱侧过头,前世的她,一味享受爹爹的宠爱,从未曾想过,爹爹给她的这些宠爱,让唐氏,让秀茹有多大的难堪。还有唐氏的胎,就那样无端端没了,这一世若非是她坚持,只怕与前世一样,齐家与老夫人,还要把落胎的错怪到唐氏身上。 可为什么?爹爹难道不是一个顶天立地,为家人撑起一片天的好男人吗? 沈靖文勉强笑了笑:「爹爹是习惯使然,祖父就是个只顾着外头忙碌,不怎么管家事的,爹爹也是一样,觉得男儿在外头拼搏便能给家人一个安稳。我幼时在祖父跟前长大,本也是这样以为。若不是现在有了你……有了你们,我定也与祖父爹爹一般,稀里糊涂的,以为表面平静,便是真的无事。」 宴菱听了这话,倒也点头同意:「人不可太过良善,爹爹与母亲都是太过良善了。」 沈靖文握了握拳,想说他绝不会像爹爹一般。却只张张嘴,没有出声。 唐家,唐琴英正倚在唐老夫人怀中。 唐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之前你过来几次,都是匆匆忙忙的,不曾与你好生说说话。如今秀茹也要回沈家了,娘有些话要好生叮嘱你一番了。」 唐琴英忙端正了身子,说道:「是女儿叫娘操心了,娘请放心,如今那齐岳阳已经被判了刑流放了,齐家早就回怀洲了,只剩下一个齐月颖如今都十六了,已经替她看了亲,现下等着怀洲齐家回话,便可定下了。」 唐老夫人摸着她的手,悠悠的叹了口气说道:「是娘不好,一直要求你知书达礼,没想到把你养成这么个软弱可欺的性子……以为这样便好了吗?只怕不出月余,齐家便又要上京了。」 唐琴英心里一咯噔,是啊,齐岳阳出了事,齐家自然会上京的。就婆母这些年的做法来看,到时候只怕要迁怒她与秀茹了。 她想了想,冷笑一声说道:「娘莫要担心了,女儿心中有数,左右有婆母和裴嵩,我不理会他们便是。」 唐老夫人见她这模样,又叹了口气说道:「我的女儿哟,也难怪会被欺负,你总以为冷淡着,不与人交流便无事吗?殊不知这世上,太多欺软怕硬的人了,你越是不理会,他们越是以为你好欺负。秀茹那性子与你一般无二,实在叫娘担心啊。」 唐氏微叹一口气:「那我能怎么办呢?我婆母一味护着齐家,裴嵩也是左右为难……好在那齐春蓉是个听话的……」 唐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她听话?她听话怎会与你夫君有私?怎会把你婆母忽悠得只顾着一双庶出子女?还有你肚里的那块肉是如何没的?」 唐氏忙解释:「娘,她也是被她兄嫂撺掇的,她就是个软和性子,之前与我做姑嫂的时候就那样,只晓得哭……」 唐老夫人拍打着她的肩,气得牙痒痒:「她软和性子?分明你软和性子才对!她晓得哭,是晓得一哭你那个婆母,你那个夫君,包括你都心软。我问你,她兄嫂要你肚里那块肉,要你的命做甚?」 唐氏犹豫着想解释,唐老夫人说道:「她们想要你的命,你没了,那齐春蓉就能扶正。去年你不听我的,今年那手都伸到你女儿身上了,你还认为她是清白的?」 唐氏摇摇头说道:「我……其实宴菱有时候会不经意的说齐春蓉有心思,可我总觉得……她也是苦命……」 唐老夫人气结:「她苦命?你觉得她苦命,就要拿你自己的命,拿你的孩子去安慰她不成?琴英,这些年你什么都不管,文儿还好,是个有本事的,秀茹呢?在她祖母那儿不得脸,在她爹爹那儿又被个外室女抢了风头,你可曾替她想过?」 她见女儿想要辩驳,又道:「你别跟我说什么那个宴菱懂事听话,我见过那孩子,懂事是真,听话却是假的。况且,连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都能看出齐春蓉那女人不简单,你还在这里犹犹豫豫,生怕自己不良善?你莫要不信,将来秀茹和你那个宴菱各自出嫁,她比秀茹本事大得多!」 唐氏低着头,这话她信,若不是宴菱,她早被齐家那群人给害死了。 唐老夫人咳嗽两声说道:「你父亲和你嫂子的意思,你也是清楚的……你也别怪他们,他们也要替唐家的将来考虑,假若你婆母要把那齐月颖嫁给文儿,你可愿意?」 唐氏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可……秀茹毕竟是大家闺秀,教养岂是齐月颖能比的?」 唐老夫人说道:「所以,若非轩儿不听话,非要习武从戎……我有打算叫轩儿娶了秀茹。可秀茹的性子,也定然压不住轩儿呀,你嫂子是个能干的,我在的时候能护住秀茹,过不了几年,我便走了,到时候呢?」 唐氏抿着唇,她立不住,她的女儿如她一般软和,也是立不住的。嫂子待秀茹好,可这外甥女与儿媳妇区别有多大,她心里怎会不知道? …… 不出唐老夫人所料,七月初,齐老爷带着齐宇翔又上京了,一同来的,还有四个齐家本家弟兄,与沈裴嵩差不多大年纪。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了齐家,倒叫齐家人措手不及。沈裴嵩不在家,唐氏虽有所准备,但没想到他们会背着老夫人和沈裴嵩,直接上门。 金燕得了消息,立马进了内室禀告。 老夫人本与廖嬷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听说弟弟来了,马上站起来说道:「来,快,替我更衣……」 刚说完,她又犹豫了,只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金燕,你去沉香院跟大夫人说一声,如今是她管家……我便不去了。」 金燕迟疑片刻,却见老夫人慢慢的坐回床上,脸上满是郁色。她也不敢多说,只快步赶去沉香院了。 等唐氏带着嬷嬷丫鬟们到了前厅,齐老爷坐在上头已经是很不耐烦了。 齐宇翔见着唐氏过来,一声冷哼:「怎的,赶了我们出去,如今架子也大起来了,我们都在这里喝了半个时辰的茶了,这边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唐氏听他颠倒黑白的话,也不生气,只淡淡的说道:「表兄哪里的话,弟媳也是不大明白,向来齐家过来,都是大张旗鼓,要咱们沈家派车派马过去接……如何这次竟悄无声息,偷偷的过来?」 齐宇翔大怒,站起来就要骂她。齐老爷咳嗽一声,他立刻闭嘴了。一路上父亲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要乱说话,他们来的目的只是阳儿,不必起没必要的纷争。 齐老爷也装起一副清冷模样,只淡淡的说:「叫你母亲来说话吧。」 v第十四章[10.15] 唐氏站在下面,看着上首坐着的两个人,心中倒是冰凉,主客不分,不知礼仪,这样的人,竟也敢说自己是京都贵族。 「舅舅想见我母亲?那外甥媳妇带您与表兄过去吧。」 去内院见老夫人,自是只有亲近之人方便进去,其他人是没资格的。 齐宇翔压着怒火,只问道:「叫你母亲过来见我爹爹便是了,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唐氏噗嗤笑起来,像看笑话一样说道:「舅舅莫不是弄错了?外甥媳妇是晚辈,自当先来看您……只婆母她是您的姐姐,又是在做各位兄弟们的长辈,怎好劳动我婆母过来?」 齐老爷看了她一眼,眼睛一转,冷笑一声说道:「怎的?我姐姐想来不顾及这些虚礼,莫不是你拦着不许她来见我们?」 话音刚落,只听老夫人的声音响起。 「无人拦着我,是我自己年老体弱,实在不想动弹……」 唐氏略略吃惊,婆母的意思是她不来的,怎的现在又来了? 廖嬷嬷扶着老夫人走到上座,齐宇翔愣了愣,灰溜溜的站起来,走到下面坐好。 老夫人坐下,测过脸咳嗽几声才说道:「实在是力不从心,可惜在院里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你们去见我……想着我这儿媳妇也是个体弱的,生怕她出了岔子,这才坚持着过来。」 这话明面上是说唐氏招呼不周,实际上却是说齐家人不知礼数,欺负了她这个身体不好的儿媳妇。 齐老爷自是听懂了,脸色大变,有些诧异的看着姐姐,见她只接着咳嗽,心中有些犹豫,莫不是姐姐年级大了精力不济?并非是故意讥讽他们的? 接着齐姨娘,宛茹与月颖也都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宴菱。 唐氏冷冷的看着,突然有些明白娘跟她说的话,这个齐春蓉,分明是有心机的。之前她独自过来对付齐家这群人,她就不相信齐春蓉那边没得到消息,偏她就是不过来。如今婆母前脚进来,她后脚就来了。 月颖见了祖父父亲就哭起来,哽咽着喊道:「祖父,爹爹……大哥他……」 齐老爷本来只是努力支撑着,如今听到孙女提起孙子,他哪里还支撑得住,只恨不得与孙女抱头痛哭。 齐宇翔更是怒气冲冲:「姑母,我好好一个儿子放在你们是沈家,出了这等子事情,难道你们没什么要交代的吗?」 唐氏悠哉的找了个位置坐下,宴菱立刻走到她身后站好,她心头一暖,这个便宜女儿,又贴心又机灵,也是多亏了她。 唐氏冷冷的看了眼齐宇翔说道:「说起交代来,咱们沈家也想讨一讨交代,齐岳阳出了这等子事,勾结案犯,差点连累了我沈家满门。齐家是打算如何给个交代呢?」 齐宇翔气急了,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齐老爷一看,姐姐低头吃着茶,任由唐氏打机锋,显然是不打算管的样子。 他也怒了,半起身,隔着桌子伸手扯住姐姐的袖子,一盏茶险些泼了老夫人一身。 齐老爷说道:「姐姐,你与裴嵩嫌弃咱们齐家是不是?所以故意坑害咱家唯一的孙儿是不是?哼,你们去年就想法设法把我们赶走,今年又把我孙儿弄到流放……你们分明是故意的。」 老夫人涨得满脸通红,将茶盏往桌上一扔,想要开口,却一阵咳嗽,说不出话来。 唐氏冷笑一声说道:「怪只怪他自己贪心不足,沈家如何对不住你们?如何对不住他?」 齐宇翔走到唐氏跟前,逼视着她怒道:「哼哼,你们如何对得住咱们?咱们阳儿瞧中了秀茹,是她的福气,偏你们要拿乔不允!」 唐氏气个倒昂,难道齐岳阳瞧中了秀茹,秀茹就非得嫁给他不成?齐家算是哪根葱哪根蒜? 只她还未说话,就听宴菱小声的说道:「表伯父怎的胡说?表哥他是勾结逃犯被抓的,与大姐姐有什么关系?」 唐氏这才冷静下来,是啊,这事面上与秀茹无关。齐家想毁秀茹的名声,她是绝不允许的。 齐宇翔撸起袖子,上前就要揍宴菱。 唐氏急忙起身拦住:「你怎的这样?宴菱不曾说错话,即便她说错了,也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你好意思跟她置气么?」 齐宇翔骂道:「哼哼,一个外……你们都当宝贝一样!」 他本想骂外室女,只犹豫片刻没说出来。他知道这是沈裴嵩的忌讳,沈宴菱也是沈裴嵩最疼爱的女儿。 唐氏听了这话,并不生气,只笑起来说道:「表兄可莫要胡说,宴菱乖巧听话,最是贴心不过了。如今她年岁还小,再大些入了族谱,自然是归到我的名下,是真正的嫡女。」 宛茹吃惊的看着唐氏,又看看宴菱,嫉妒写了满脸,藏也藏不住。本来宴菱不过是个外室女,身份这样底下,就算得了爹爹的宠爱和唐氏的维护,也摆脱不了身份底下的命运。如今竟然能翻身做嫡女?唐氏竟然也肯? 是啊,唐氏为什么不肯,平日瞧着宴菱是个呆笨的,没想到她这样有心机,巴结着唐氏,巴结成了嫡女。就算这种挂名的嫡女不如秀茹这样真正的嫡女,可比之前的身份要高太多了。 而宴菱也是吃了一惊,并不是吃惊唐氏要将她收在自己名下。而是前世她一直不曾上族谱,直到爹爹出事了,老夫人与唐氏才急匆匆把她上到族谱上,是为庶女。那时候她一直恨唐氏,不早早的把她上到族谱上,无端端叫月颖嘲笑了她数年,说她根本就是寄养在沈家,连祖宗都没得。 现下唐氏提起这个事儿,她才想到,今生她与唐氏关系很好,没道理唐氏要压着不给她上族谱啊,所以唐氏一开始就是打算先观察着?还是与爹爹说好了等大了再上族谱? v第十五章[10.15] 老夫人只听他们纷争,脸却更黑了。这事关系到沈家女眷的名声,外头都只以为齐岳阳是交友不慎,与案犯勾结才获罪的。 她叹了口气,只怕是月颖这孩子,偷偷告诉她父亲的。 「这事是阳儿的过错,嵩儿为了这事也跑上跑下打点了不少,不然不止判这么轻。而且你们也不必担忧,等到了那边,嵩儿早托人照料他,不会太难过的。」 齐老爷不可置信的问道:「就这样?这样就算是打点了?我看你根本没想着把他捞出来吧?你可别忘了,娘过世前,你是怎么允诺她的?如今娘入土才二十年,你倒把娘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 老夫人眼中含泪,却只好声好气的劝道:「阿东,我知道你们心里难受,可事已至此,再闹也没什么用了……」 齐老爷瞪大了眼:「我闹?哼哼,你们沈家真的是不知所谓,听说裴嵩升了官了,发达了,就不认我这个舅舅了?」 齐宇翔上前拉住齐老爷,狠狠的说道:「爹,别跟她们讲七讲八的,她们若是不想办法把阳儿弄回来,这事儿咱们就闹得人尽皆知!我倒要看看,沈家嫡长女没了名声,还嫁不嫁的出去!」 唐氏激动得要站起来,宴菱在后头死死的拉住她,示意她不要出声。 老夫人剧烈咳嗽几声,气道:「颖儿养在沈家,秀茹的名声没了,宛茹宴菱颖儿,一个都跑不掉,你……你不顾她们,也不顾自己的亲生女儿么?」 齐宇翔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她个女儿家有什么要紧的?你少拿她来吓唬我,阳儿才是咱们齐家的命!」 月颖回头看着爹爹,发现他脸上的不屑,他从心底就是这么认为的。她忍不住悲从中来,其实平日里,她都能想到,姑祖母,姑母都是什么样子的?她的将来,也逃不脱。 齐姨娘急忙上前拉开她,低声说道:「你爹爹说的气话,不能当真。」 不能当真?月颖知道姑母只是在安慰她而已,可她又能怎么办?在这个家里,还有姑祖母和祖母,若是到别处了,她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齐宇翔并没有在意女儿,只继续对老夫人说道:「我就不相信了,齐裴嵩若是连阳儿也捞不出来,他也不消做什么官,滚回去种地算了!」 「表兄是想叫我回去种地吗?」 众人回头一看,可不正是齐裴嵩进来了。他大步流星,走到唐氏面前站了站,见她站起来,依旧是那恬静的模样,想必没有太过生气。 他又赶紧走到老夫人跟前,握住老夫人的手说道:「母亲,儿子回来晚了。」 老夫人摇着头说道:「傻孩子,你回来作甚?你最近政务这般繁忙,不用为这么点小事回来的。」 齐宇翔眼睛一翻,怒道:「小事?在姑母心中,这只是小事?那可是我们齐家唯一的儿子啊!」 齐裴嵩冷笑一声:「是吗?既然表兄想要说道,弟弟我便于你说道说道。赵勤勤现在在哪里?」 齐宇翔惊得后退一步,眼神躲闪不敢正视他,嘴里只支吾着:「她……都已被休弃……提她作甚?」 齐裴嵩只不言语,盯着他冷笑连连。唐氏这才吃了一惊,原来那赵氏根本没有被休弃?所以她腹中的胎儿,白白的冤死了。 唐氏差点忍不住,可天性使然,还是生生忍下这口气,这事儿裴嵩知道,可裴嵩压根没告诉过她。她只觉得内心无比悲凉。 宴菱伸出手,轻轻放在唐氏身边,一下一下抚摸她的胳膊。若说之前,她关心唐氏,不过是为了爹爹和哥哥,是为了她自己的日子更好过些。此时她却只想真心实意的安慰她,唐氏,与前世她认识的嫡母太不一样了,她太苦了。 沈裴嵩冷笑一声:「你以为到了怀洲,做什么事情我们都不会知道吗?年初有旧友去怀洲,知道沈齐两家的关系,回来言谈中,竟完全不知你已休妻。若不是阳儿这等事,我早就差人去问你们了。」 唐氏稍稍心安,原来裴嵩不是早就知道的,原来裴嵩也不能很确定,不然他怎会知道了还不告诉自己。 齐老爷心中也是慌乱,不是他拖拉着不让儿子休妻,只当时那事情,又不是赵氏一人做的,万一赵氏狗急跳墙,岂不是麻烦?而那赵家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们商量一番,便弄了个假的休妻凭证,送到京都来,实际上也只打算瞒着沈家一时罢了,等时日长了,姐姐失了孙儿的痛没那么深了,自然也就不会怪赵氏了。 齐宇翔不肯落了下风,硬着头皮嚷嚷:「你们都把我们赶走了,还想咋样啊?那孩子又没生出来,说不准压根生不出来,是你媳妇想赶我们走,故意赖在勤勤头上的……」 沈裴嵩怒不可遏,斥道:「颠倒黑白!你们颠倒黑白,行,左右我也是个无用的,连自己的孩儿都保不住,连我女儿都护不了!我这便去自首,什么官身我都不要了,我明知你们犯了命案,还纵容包庇,还压着唐氏低头……」 老夫人咯噔一下,赶紧下来,泪流满面的说道:「不……不要啊,嵩儿,这些年你这般不容易,好不容易熬到现在,万万不可冲动啊……」 在场的齐家人都赶紧上来相劝,他们本是听了齐老爷父子二人的话,以为沈家欺辱了齐家后生,这才一起上京都讨债来的,当然也存在占便宜的心思。只没想到事情原来并非如此,若是那沈家不做官了,他们齐家岂不是更一点好处都没了。 齐宇翔想不到沈裴嵩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吓了一跳,但见姑母这副模样,他心中思索着,莫不是做戏的?他还没细想,便看到唐氏坐在椅子上,眼神冷漠,似乎与她根本不相干。 定是唐氏撺掇的! 齐宇翔大喊道:「哼,沈裴嵩你个无用的,是怕了你媳妇吗?这种无良的媳妇,她既然用和离来逼你,你还真受她的逼迫?真是无用,若我是你,和离?做梦,直接休妻罢了!」 一时间,整个空气都静止了,所有人都无人敢作声,劝人和离这种事,齐家人自是不敢的,只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当没听到。 宴菱小小的声音响起:「咦,母亲您要跟爹爹和离?母亲不要生爹爹的气了,若是和离了,大哥哥与大姐姐该怎么办啊?」 她语气无辜,可老夫人一下就听到了关键。当初唐家来人说要和离的事情,毕竟说出去面上无光,老夫人都是下了死命,不许任何人说出去的,几个孩子除了阿文,无人知道。 她眼睛一扫,是齐春蓉。她拿春蓉当亲生女儿看待,从前春蓉有个什么心思,她也能理解,也会护着。可终究春蓉只是内宅女人,不晓得顾全大局。只怕是春蓉还以为,是唐家逼着他们,叫阳儿判了刑的吧。 老夫人突然丧气得很,是啊,她这些年护着齐春蓉,护着齐家,可他们又何曾替她想过?齐家伸手伸惯了,不思进取,而齐春蓉只怕是早就拿唐氏当做眼中钉了。 v第十六章[10.20] 齐宇翔轻蔑的看了宴菱一眼,冷笑道:「你又不是只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沈裴嵩,我妹妹齐春蓉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当初你是怎么对她的?若非你做出如此下作之事,我妹妹此刻也是为人正妻,靖韬宛茹也是嫡子嫡女,丝毫不比唐琴英的子女差!」 说道这件事,沈裴嵩只觉得心中有愧,是他对不起琴英,也对不起妹妹。 齐姨娘则吓了一跳,抬眼去看老夫人,见老夫人压根不看她。她心中一咯噔,当时的事,其他人都不知道,可是姑母知道啊,若不是木已成舟有了阿韬,姑母都想把这事压下来,直接将她嫁出去的。 她忙说道:「哥哥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当时的事,不是表哥的错。」 齐宇翔气焰嚣张,如何肯听:「怎么不是他的错,哼哼,你委委屈屈的在这里做个妾,替他生儿育女,他呢?还有姑母,真是咱们的好姑母,说什么替咱们养着春蓉,养着养着却拿她来做妾?怎的?嫌弃咱们齐家门楣太低,配不上你们沈家?」 齐姨娘吓坏了,急忙上去拉着齐宇翔说道:「哥哥你别说了,别说了,不是这样的。」 齐宇翔伸手推开她,她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沈裴嵩赶紧上前扶起她,对齐宇翔说道:「你闹够了没有?她可是你亲妹妹!」 齐宇翔冷笑道:「你现在心疼了?这些年她委曲求全,明明是大家闺秀,偏偏只能给你做妾,你可心疼过她?咱们齐家,就由着你们这么欺负的吗?」 沈裴嵩恼怒不已:「胡言乱语,齐宇翔,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齐岳阳的事儿,我已经尽力了,你们快快回去怀洲,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齐宇翔怒火中烧,几个齐家弟兄都拉不住,他跳将起来,指着唐氏怒吼:「都是这个贱人撺掇你了,沈裴嵩,你要是还记得你娘姓齐,即刻休了她,扶春蓉做正妻!当年是你对不住她的,她给你做了十五年的妾,如今也该做正妻了。」 齐姨娘泪水涟涟,只好对着齐老爷说道:「爹爹,您管管哥哥吧,叫他莫要胡说了……大夫人先进门的,表哥与我的事儿,跟她不相干的啊。」 齐老爷犹豫片刻,想到儿子的话,是的,是沈家欠他们的。阳儿如今被唐家害得这么惨,他如何能忍。 他拍着齐姨娘的手说道:「春蓉,爹爹早该给你撑腰了,你莫怕,今日他沈裴嵩不是要闹吗?好呀,我们一起闹,当年沈裴嵩欺辱你的事情,于情于理都是不符的。我倒要看看,欺辱表妹,逼迫表妹做妾的事情闹出来,我看他沈家就有脸了?」 齐春蓉慢慢的放下手,有些绝望了。是啊,爹爹哥哥哪里是在意她,他们是借这个事儿逼迫表哥,要表哥救阳儿回来。若是表哥不答应,整个沈家都毁了,表哥,她,阿韬宛茹的名声,统统都没了啊。 沈裴嵩闭着眼,深吸一口气说道:「舅舅,我娘与我,受了你们这么多年的胁迫,你们要真想闹,我也不是怕事的。大不了我们回老家,做个乡绅或是从商。这些年除了对春蓉有愧,对于你们齐家,我沈裴嵩问心无愧。」 齐宇翔没想到,他们这样威胁,沈裴嵩也是不松口。他咬咬牙怒道:「好好好!沈裴嵩你这是要比谁硬是吧?哼,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齐家唯一的独苗被你们害得这么惨,我要让他看看,欺负他的人,会比他惨千倍百倍。」 唐氏心中恍惚,若真闹出来,沈家全都毁了,阿文的前程,秀茹的将来,全都毁了。 她赶紧上前,走到沈裴嵩身边说道:「不……裴嵩,千万不要冲动,和离,我们和离……」 沈裴嵩笑得凄凉,他伸手在琴英脸上摸了摸:「琴英,我虽然对春蓉有愧,可我最对不住的,是你啊。我不会和离的,琴英,你相信我,就算不做官,我也会让你衣食无忧,让我们的孩子过上好日子的……」 唐氏忍不住落下两行泪:「我……已经不怪你了。」 沈裴嵩伸手搂住她,忍不住放声大哭。 宴菱在后头也红了眼眶,爹爹与唐氏,就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被齐家压制了这么多年,竟然还……她忍不住去看老夫人,老夫人给齐家兜了这么多的烂摊子,如今齐家都欺辱上门了,她可能替沈家兜一兜吗? 老夫人仿佛看到宴菱的意思了,她对着齐春蓉伸手说道:「春蓉,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齐春蓉身子剧烈一抖,捂着脸哭泣起来。 齐宇翔不满的嘟囔:「说什么?劝我们?我话放在这里了,若是阳儿不回来,咱们便来个鱼死网破。」 齐家四个弟兄劝了齐老爷又劝齐宇翔,心中则是无比后悔,为什么要跟着他们淌这个浑水。 齐老爷吁了一口气:「姐姐,你也莫要执拗了,与嵩儿和你媳妇说说,把阳儿救回来,这事儿不就一笔勾销了吗?」 老夫人嘴角勾出一个讥讽的笑:「一笔勾销?春蓉在我沈家长大,颖儿小小年纪也在我沈家长大。整个齐家的吃穿嚼用,哪个不是我沈家给的?如今来跟我说一笔勾销?」 齐老爷脸色大变:「姐姐这是何意?」 齐姨娘一下子跪在地上,说道:「不……爹爹,当年不是表哥做了错事……是女儿,是女儿给表哥下了药。」 在场的人大惊失色,这等事情闹出来,简直是有辱门楣啊,宛茹月颖都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沈裴嵩诧异道:「你说什么?」 齐宇翔最先反应过来,他上前就是一脚踹倒齐姨娘:「怎的,你表哥这般对你,你还为着他说话?为了沈家,你连自个儿名声都不要了。」 齐姨娘一口气半天吐不出来,她抹干脸上的泪,说道:「名声?你们胁迫表哥的时候想到我的名声了吗?齐家女儿,根本就是你们的踏脚石,姑母是这样,我是这样,将来颖儿也是一模一样!」 月颖被她说中心事,哇的一声哭出来,窝在宛茹肩膀上啼哭不止。 齐姨娘爬起来,唾了齐宇翔一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你们从来不曾想过我,我是沈家长大,本来,姑母就与我亲娘一般,表姐与表哥,谁不比你们对我好?连唐琴英,她进门也拿我当亲小姑子待。我有什么不满足?我做什么要自甘下贱,勾引自己表哥?都是你们,都是因为你们,你们逼着姑母,给我寻了怀洲的亲事,你们想一辈子,像套牢姑母一样,把我也套个死死的!」 说着说着,她又哭起来,捂着脸,声音也小了许多:「我能怎么办?我多希望,我是姑母肚里生出来的……」 沈裴嵩与唐氏都是呆若木鸡,当年出了那事之后,唐氏一直都怪裴嵩,却没怎么怪过齐春蓉,甚至她还庆幸,齐春蓉不是亲小姑子,不然这种事,是天理不容的啊。没想到竟然不是裴嵩,是齐春蓉故意的。 v第十七章[10.20] 沈裴嵩低下头没有说话,他当初也有些没想通,明明他喝醉了,是琴英来照顾他,他当时意乱情迷,压根没注意到,琴英的大肚子没有了,身姿似乎更纤细……第二天,躺在身边的就变成了春蓉。 老夫人站起来,微叹一口气,看看年迈的弟弟,自己比他年长五岁,比他更老了啊。她只说道:「你们回去吧,阳儿那边嵩儿打点好了,等几年后他出来,嵩儿自会送他回怀洲……」 齐老爷愣了愣,皱起眉头,刚想说话。 老夫人又道:「去年我儿媳胎落之事,我现下便卖这个老脸,求一求她,叫她莫要再追究赵氏,想来我这儿媳妇还是肯再买我这老脸一回的。若这样你们还是不肯,那只能公堂上见了……见了公堂,你我沈齐两家,自然不再有瓜葛。银钱物什,也没什么好往来的。」 齐老爷大惊失色,声音都颤抖起来:「你说什么?沈齐两家不再有瓜葛?你可别忘了你姓什么!」 老夫人心中悲凉,只觉得浑身无力。她捂脸抽泣片刻,也顾不得丢脸,用袖子狠狠抹了把泪,对着沈裴嵩说道:「嵩儿,这个家终究是你与琴英的……你舅舅说得不错,人啊,都不能忘了自己姓什么……」 廖嬷嬷扶着她,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 齐老爷与齐宇翔想要拉住她,却被自家的四个弟兄拦住。 「叔叔,您可别糊涂了,咱们齐家数代不得入朝为官,您现在竟然想与沈家决裂?」 「是啊,翔老弟,不是哥哥我说你啊,阳儿也是自个儿不争气。等日后他出来了,裴嵩是他表叔叔,自是会照拂的,你如今逼迫人家和离,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 几人说来说去,齐老爷虽气恼,却也无言以对,只愤愤不平的说:「走,我们这便走!」 本家子侄犹豫着问道:「叔叔,咱们……咱们不住这儿?」 齐老爷怒道:「没骨气的东西,人家都不欢迎咱们,咱们住这里做什么?走,我只当没这个姐姐!」 老夫人还没走远,听到这里,只顿了顿,也没有回头。 等齐家人都走了,齐姨娘跪在唐氏跟前磕头:「嫂嫂……是春蓉对不起你……当时春蓉是猪油蒙了心,做了这种下作事……嫂嫂您放心,往后春蓉再不会到表哥跟前一步的……只阿韬和宛茹……他们毕竟是表哥的亲骨肉……」 唐氏还有些没回过神,一时间仿佛春暖花开了一般。 沈裴嵩拍着唐氏的肩说道:「琴英,过去的事儿,我们就让它过去吧,往后……我绝不负你。」 二人手牵着手出了门,留着剩下的几人大眼瞪小眼。 齐姨娘自觉在小辈面前丢了脸,见沈裴嵩他们出去,也爬起来走出去了。月颖见状,急忙跟着出去了。 谁也没看宛茹,宛茹低沉着头,手握得紧紧的。她从前不肯承认她是庶女,她娘是祖母跟前长大的,祖母的亲侄女,若不是唐氏先进门,大夫人的位置肯定是娘的。可如今才知道,竟然不是这样,是她娘自甘下贱做了妾,而她是实打实的庶出。 她不甘心,可不甘心她又能怎么样? …… 第二天正午,齐家急匆匆来了个人,对了门房大喊:「快快快,去禀告你家老夫人……咱们家老爷出事了……」 门房见他这样着急,哪里敢多问,只赶紧去通报大夫人。 唐氏得了消息,一面差人跟齐家人去客栈瞧齐老爷,一面亲自去暮春堂,也不敢进去,只小声跟金燕说了。 因着昨天的事儿,暮春堂整个暮气沉沉,老夫人倚在床头,盯着床幔发呆。廖嬷嬷在一边轻轻的给她打扇。 金燕轻手轻脚的走进来,抬头看看老夫人,欲言又止,眼神里满是焦灼。 老夫人伸手让廖嬷嬷扶她起来,支撑着问道:「何事,说罢!」 金燕略略沉吟,说道:「是齐老爷出事了,说是……表大爷在客栈与人起了冲突,两方闹腾起来,齐老爷磕到头了……」 老夫人挣扎了起来,急急忙忙的说道:「人呢?人呢,快快,扶我起来,我去看看他……」 金燕话到嘴边,又转个弯咽回去,只上前扶住她说道:「老夫人,您近日身子不好。大夫人已经着人处理,也让大爷回来料理了,您就……」 老夫人手一顿,抓紧金燕的手问道:「料理?叫嵩儿回来料理?东儿他……」 金燕本就心慌,当下也不敢再说谎,只跪在地上:「齐老爷……没了。」 老夫人一口血喷涌而出,软软的倒在床上。 因是盛夏,怕时间长了齐老爷身体保不住,齐家人急着回怀洲发丧。沈裴嵩买了一支镖队,赶着日子送他们走。 暮春堂中,老夫人也是奄奄一息,茶饭不思。沈裴嵩心疼母亲,本想告假在家,好生陪陪她,但她执意不允,说是有琴英陪着就行了。 而齐姨娘跪在暮春堂外,哭求着说要服侍姑母,老夫人也都给拒了。 唐氏私下对秀茹和宴菱说道:「其实她也是可怜,被齐家害成这样,若不然,哪个女人想要做妾?可惜你们祖母如今这个样子……唉……」 v第十八章[10.20] 宴菱简直想上去好生敲打唐氏,这般心软,干脆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给那齐春蓉好了。她以为她这是良善?分明是个傻的啊。 还有齐春蓉,前世没有闹出这些事来,齐春蓉是家里的良妾。唐氏失了孩子之后性情暴躁,成日里吵闹不休,与爹爹,与老夫人争执个没完没了,家里中馈全都在齐姨娘手中。 可后来呢?爹爹出事,萧云天娶了秀茹,又要纳她做妾。老夫人与齐姨娘想方设法要她主动去做妾,是唐氏不允,匆忙中给她定了姑母夫家的堂侄蒋俊卓。 当时她不觉得,只以为齐姨娘在她面前,说那些郎情妾意何须在意名分的话,是真心替她着想,而唐氏则是故意将她送去寒门。如今想来,真正其心可诛的,分明是齐春蓉。 后来爹爹身死,唐氏疯癫,二哥负气离家出走,全家只靠着大哥一人。那蒋俊卓害怕萧家势力,退亲娶了宛茹,而她则被齐姨娘捆了送去萧家,做了那屈辱的妾室…… 宴菱抿着嘴,轻声说道:「母亲是这样想的吗?宴菱倒是觉得祖母做得对……」 唐氏微微诧异,想到宴菱向来是有成算的,连忙问道:「宴菱怎的这样说?毕竟姨娘是在你们祖母跟前长大的,如同亲女儿一般啊。」 宴菱微叹一声:「母亲,从前姨娘算是您的小姑子,在祖母跟前得脸,后来做了妾,因是爹爹醉酒之故,她委曲求全,生儿育女,祖母疼她也是正常。可现在这件事闹开了,好像既不是爹爹的过错,也不是姨娘的过错,全都是那齐家的过错一般。那往后姨娘在爹爹跟前,究竟是算妹妹,还是算做妾?母亲现下心疼她,往后又怎么面对她呢?」 唐氏迟疑着,之前她没想这么多,只想着春蓉也是可怜,如今细细想来,当真是不好办啊。 宴菱又道:「母亲,祖母若是见了她,要她侍疾,就等于是原谅她当初的过错,往后她照样是祖母贴心的侄女,母亲要比往日更看重她才是。祖母没见她,是认定了她妾室的位置啊,往后母亲也不必为难她这小姑子不是小姑子,妾不是妾的了。」 唐氏琢磨片刻,叹了口气说道:「宴菱说得不错,如今你们祖母想开了也好,就算是齐家的不好,与我也没关系,她既然当初做出了这种事,就应该承担后果。」 宴菱见她不是一味心软,倒也松了口气,唐氏这个人,平时拎得清,就是耳根子太软了。只是不明白,这么个耳根子软的人,生得女儿秀茹分明也是个心软的,怎的前世最后会对她下狠手呢? 宴菱摆摆头也不去想,抬头一看,正看见秀茹对着她笑。 秀茹拉住宴菱的手说道:「宴菱……其实从前我还有些嫉妒你,轻而易举的得到大家的喜爱,现在想想真是不应该,你本来就很聪颖,我不如你多了。」 宴菱一愣神,见她目光澄明。心中有些感动,前世她一味胡闹,却也能得到爹爹的疼爱,大哥的维护。今生,秀茹不怕旁人说她小心眼,这样把心事在她面前剖开,其实,还是她不如秀茹太多。 唐氏伸手握住她二人的手,又拍拍宴菱说道:「宴菱,虽然你不是我生的,但这些日子以来,你实在是贴心……你至情至性,纯良又不软弱,与你爹爹一般,不愧是你爹爹的孩儿。」 宴菱红了红脸,她没有唐氏说的那么好。只是,原来人与人之间,只要真诚相处,真的能相处出感情来。她与唐氏秀茹,前世感情一般,这一世倒像真母女,真姐妹一样。 …… 盛夏已过,晚上便没那么闷热,一丝丝的有些凉风。暮春堂因老夫人的病,门窗都关得紧紧的。 过了二更天,廖嬷嬷轻手轻脚的压了压老夫人的被角,示意金燕去歇息。 金燕摇摇头:「嬷嬷您去歇着吧,我来就可以了。」 廖嬷嬷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若不是呼吸时那铁锯般的声音,真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没了。 廖嬷嬷声音很轻:「我无碍,你守了这么些时日的夜,今日好生歇歇。」 金燕犹豫片刻,这些天她日夜坚守着,也着实累了。倒也不再坚持,熄了外头的灯,小心翼翼的出去了。 廖嬷嬷把床边小塌上的褥子铺好,窸窸窣窣的上塌准备休息,老夫人那拉锯似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廖嬷嬷一愣,细细听着,半晌没听到动静。她赶紧爬起来,走到床边,有些犹豫的又听了半晌,依旧没有动静。 她心中不安,轻轻伸出手,往老夫人的口鼻间探去。 「我无事。」 廖嬷嬷一愣,赶紧缩回手。 老夫人开始剧烈咳嗽,一直咳个不停,廖嬷嬷赶紧把她扶起来,又是倒水又是抚背。 好不容易,老夫人才安静下来,微叹一口气:「银铃,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廖嬷嬷一反常态没有反驳,语气也见老态:「小姐……咱们都老了……」 老夫人点点头:「是啊,都老了,我弟弟也没了……可我不能走,我还不能……」 廖嬷嬷这阵子忙碌久了,腰身都直不起来,支撑着在老夫人床边坐下:「老夫人……您太苦了。」 老夫人苦笑一声:「苦?有什么苦的,嵩儿才苦,是我从前不知足,只想着在生前,好生拉拨一把齐家。可……扶不起的阿斗,我再怎么拉拨,嵩儿再怎么拉拨,都是无用的。」 她起身下了床,慢慢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一丝缝儿。 廖嬷嬷赶紧按住她的手:「老夫人,您身子不好,小心着凉。」 老夫人挣开她的手:「闷久了不舒坦,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银铃,我死不了的,别人说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祸害了沈家一辈子,哪儿就那么容易就死了呢?」 廖嬷嬷眼中蕴出泪,从前她总劝着,叫老夫人不要太顾着齐家,可老夫人就是不听。如今,老夫人实在是被齐家那些人伤透了心了。 v第十九章[10.20] 「您不是祸害,小姐,您怎么会是祸害呢?往后咱们还有好日子的不是吗?大爷孝顺,大小姐年礼节礼一个都不少,少爷小姐们都贴心懂事……」 老夫人透过门缝看着窗外:「是啊,为了他们我也要撑下去。我不敢死,我死了,外头要说嵩儿不孝,害死舅父,害得母亲活活气死。就算外头不说,嵩儿心里也要这般内疚的。」 老夫人重重的咳嗽几声:「银铃,我对不起东儿,若不是我总想着齐家,他们也不会只晓得依赖沈家……可这些内疚,让我一个人承担就好,我不要嵩儿这样艰难,还要为了我愧疚一生。」 她看着外头,偶尔的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没了齐家拖后腿,往后的沈家,总会越来越好的,若是娘要怪罪,等她到地底下,再好好的给娘赔罪吧。 …… 秋闱结束,沈靖文虽然中了,排名却在百名开外,整个沈家都没有中举的喜悦。 倒是老夫人舒缓了神色,她养了这几个月,身子见好了,只拍着沈靖文的手说道:「今年咱家事儿多,阿文取了这个成绩很是不错,祖母一会儿便去给你祖父上香。」 沈裴嵩心中内疚,若不是他,靖文怎会分心不能好好考试?年初山长就说了,靖文定会中举,而且有望经元,甚至解元。如今只是百余名,着实惨淡了些。 沈靖文只斟酌片刻说道:「父亲,考试那几日,儿子精神有些不大好,是以没有考好。不过考完儿也研究过,实是儿学识不精……至于春闱,儿打算三年后再考。」 沈裴嵩点点头,除了家事,朝中的事纷争不断,靖文在这个时候不出风头也好。 宴菱见大家兴致缺缺,自然如此,前世大哥一鸣惊人,考中解元,来年春闱又中了探花,沈家可谓风头无俩,一派喜气洋洋。 她声音清脆又天真:「大哥哥中举了,难道不好吗?大哥哥,宴菱给你编了一双护手,是庆贺你中举的礼物。」 沈靖文微微一笑,走到宴菱跟前,伸手取过护手,点头说道:「谢谢宴菱。」 秀茹赶紧说道:「不错,大哥中举了,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祖母,母亲,秀茹安排了简单的席面,就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庆贺庆贺可好?」 老夫人点头笑道:「还是秀茹最贴心。」 一旁的齐姨娘面上笑得温纯,裙摆后的手握得死紧。靖文中了举人,秀茹最贴心,宴菱跑来凑趣。可她的阿韬宛茹,却什么都没有。 她抬头看看阿韬,见他正兴致勃勃的拉着靖文,一面询问考试的相关事情,一面呆头呆脑的问他自己什么时候考试才好。 她听到靖文轻声细语,说阿韬学识不够扎实,可再好生读两年书。 学识不够扎实?分明是你自己考不好,怕阿韬下场抢了你的风头吧! 她侧头一看,看到宛茹情绪低落……自从齐岳阳出事之后,宛茹这几个月像变了个人,不是重要的事情,她压根都不出来的。 她皱了皱眉,齐家现在成不了气候了,姑母这几个月都不怎么理会她,沈裴嵩更是一心一意的与唐氏举案齐眉,琴瑟和弦。 老夫人站起来,边扶着金燕的手,边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说道:「阿文也十六了,如今是举人老爷了,既决定再等几年,就先把亲事看了吧……咱们沈家人丁不旺,琴英你多多看着。」 月颖眼睛闪过一丝光,表哥要看亲了?开年她要嫁人了,往后……她再遇不到这样优秀的男子了。 沈靖文恭敬的说道:「祖母,父亲母亲,我还是想再等等,四年后,我也不过二十岁。这几年,我想好生念书。」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宴菱,见宴菱正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他不由得红了耳朵。四年后,宴菱就十六了,到时候宴菱应该已经不是沈家女了吧?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那是他妹妹,她心中只拿他当亲哥哥,他怎能如此? 不过现下朝中事务纷乱,他又想好生陪着爹爹度过难关,娶亲的事儿,还是压后吧。想到这里,他心里暗自点头,是的,他不娶亲是为了沈家的将来,才不是因为宴菱呢。 老夫人顿住脚步,微叹一口气:「我是想着沈家人丁单薄……罢了,学业为重,咱们沈家的将来,都靠你了。」 宴菱抿着嘴看着大哥,她心中满是高兴。前世大哥中了解元,但唐氏性情大变,沈家齐姨娘当家,门楣稍好些的人家都不肯将女儿嫁进来,那些要巴结爹爹和大哥的,大哥又自己不愿意。 可今生不一样,就算大哥只是普通举人,她也相信,四年后,他与前世一样,最少也是个探花。到时候他可以娶天下最美好的女子做她的嫂嫂,她的嫂嫂一定是个温柔娴淑的人吧。 冬月腊月,唐夫人却是接二连三的给唐氏下帖子,也总是特意提出,要她把女儿家都带上。 本来唐家是唐氏的娘家,经常下帖子邀她过去也是正常。唐氏一般是带上秀茹和宴菱——本也要带宛茹,但宛茹总借口身子不舒坦,不肯去。 宴菱去过两回,倒也摸出些门道来。每次都不是只她们沈家女眷,总有其他差不多家世的老夫人或者夫人们,也会带着小姐们一道前来。只唐家舅母笑得开怀,唐氏却总有些勉强,而秀茹则总是被那些夫人们拉着手夸赞。 这明显是给秀茹相看啊。宴菱有些诧异,前世秀茹差点就嫁给她表哥唐语彬了,怎的今生竟不是如此? 到了腊月,天气冷了,唐夫人还是隔几日下个帖子过来,唐氏全不推拒。只不晓得是为了遮掩,还是想提前把宴菱拿出来见人,每次都会拉着宴菱给众人瞧看。 唐氏也是个爽快的,不曾扯谎,只明白的告诉旁人,宴菱性情温和,善解人意,家里上下都很喜欢她。又说宴菱自从回了沈家,她都是如同秀茹一般教养,还特意托唐家选了好的教养嬷嬷。 京都贵人何等精明,自然都点头,明白这是给沈家小女儿造势,将来是要记在她头上的。只外室女到底是外室女,记到嫡母名下,也高贵不到哪里去。不过模样倒是乖巧,看样子与嫡母嫡姐相处得很不错呢。各位夫人便开始琢磨着,家里旁支嫡子,或者本家庶子,若有合意的,也可卖唐沈两家这个人情呢。 秀茹宴菱像瓷娃娃一般笑着迎合各位夫人,迎合了一个时辰,唐夫人终于说道:「宁儿,带诸位姐妹到花厅里去玩吧。」 秀茹出了院子,只说要去整理整理,拉着宴菱便走。 走到无人处,秀茹才搓搓脸,对着宴菱说道:「这一天天的,真是烦不胜烦……娘也真是的,这个嫌模样不周正,那个嫌只是个庶子。我也就这样子,人家若是样样完美,哪里瞧得上我?」 v第二十章[10.20] 宴菱噘着嘴说道:「姐姐作何这般贬低自己?你就是样样都好,所以娘才要给我选个样样都好的姐夫。」 秀茹横她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也不怪舅母着急……从前外祖母总想要我嫁给彬哥哥的。」 宴菱心中一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前世的唐家要娶秀茹,而今生的唐家却不娶了?她犹豫的小声问道:「大姐姐……你很喜欢彬表哥吗?」 秀茹愣怔片刻,拉着宴菱走到前面的石凳上坐好,风吹得二人都有点冷。 秀茹撑着脸说道:「若说我有多喜欢彬表哥,那也不可能的。其实我有点怕他,他从来都不苟言笑,跟外祖父差不多,我怎么会喜欢呢。只是娘跟我说,若是我能嫁进唐家,有外祖母和舅舅护着,彬表哥又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的日子定能过得很好的。」 宴菱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前世是沈家出了事,重情重义的唐家马上给秀茹下定,是想护着她。也就是说,沈家今生若是出事,唐家还是会定下秀茹的。 可她不愿意爹爹出事,既然秀茹不喜欢彬表哥,那也不用非要嫁给他的。 秀茹兜自说着:「其实我小时候,真的是很怕彬表哥,我与轩表哥关系好些。你别看轩表哥做事莽莽撞撞的,他待我可好啦,我要什么他都给我。小时候我在家,祖母总要我让着宛茹,说她比我小,可月颖比我大,我也得让着。在唐家就不一样,小时候跟宁儿争东西,轩表哥从来都是不问青红皂白,逼着宁儿把东西给我,惹得宁儿哇哇大哭……」 她撑着脸歪着头,压根没注意自己越说越远:「若是彬表哥,肯定会训斥我们,说我们不该争抢的。唉,宴菱,我小时候最快活的就是来外祖家……」 宴菱心思一动,问道:「大姐姐,你说轩表哥对你好,那为何母亲不让你嫁给轩表哥呢?」 秀茹愣住了,整个脸全红了,拍了宴菱一下说道:「不许胡说,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宴菱见她这模样,更是吃惊,她分明是少女怀春,看上那唐语轩了啊。可前世……她明明喜欢的是萧云天呀。 「大姐姐,你……真的喜欢轩表哥……那……」 秀茹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说道:「你别胡说了,不许胡说听到没有?外祖母从前的意思是把我许给彬表哥,怎可以换成轩表哥?何况他……他……」 宴菱腹诽,前蒋家不就如此,唐氏已把她定给蒋家,蒋家最后却说她是外室女身份太低,换了宛茹过去。 秀茹缓缓放下手,眼神游移:「他不像彬表哥气宇轩昂,又不像哥哥温润如玉。他总是呆呆的,做事也爱毛毛躁躁的,可他心思单纯,待人诚恳……其实本来我从没有注意过,上回他救我的时候,我……」 宴菱看着她脸上的红晕,心中思索着,难道前世唐宇轩不曾英雄救美,秀茹一直没注意过他?还是前世的现在,秀茹还没见过成年的萧云天,不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思? 秀茹看宴菱发呆的样子,突然噗嗤笑起来:「我不喜欢他,你也不要再胡说了。」 她那笑声中分明带着遗憾与不舍。 宴菱心思一转,唐氏不是个贪心的,按道理说秀茹配侯府嫡长子,身份是稍微低了些,可若配嫡次子就正好,为何唐老夫人与唐氏都不给秀茹选唐宇轩呢? 秀茹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说道:「轩表哥执意从武……祖父在悦城有一个知交好友朱家,轩表哥幼时跟着祖父去过,就念念不忘要去当兵打仗……前阵子,舅舅压着他念书,他什么也没带,跑了……」 宴菱咂舌,翻了年唐宇轩就十六了,竟这般莽撞?而且若真是从戎,岂不总是夫妻分隔两地。那就难怪唐老夫人和唐氏不愿意了。 二人又说了会子话,手拉着手走了。 她们一走,不远的树下走出一个小厮,看看她们的背影,又往树上看了看,轻喊一声:「大少爷……这事……可要告诉老爷?」 树上的唐语彬翻身下来,沉吟片刻问道:「我……平日太严肃了?」 小厮忙堆着笑摇摇头:「哪能?大少爷最是和善不过了……只不过,沈家表少爷温润,表小姐可能见惯了表少爷温和的性子,一时有些不习惯罢了。」 唐语彬翻了个白眼,秀茹幼时一年总有半年住在唐家,怎可能不习惯他的性子。 小厮斟酌片刻,又问道:「其实小的觉得表小姐哪儿都好……若是……小的不是要置喙主子的事儿,不过小的瞧见老爷大爷还有大少爷,总是为二少爷的事儿发愁,如今这表小姐自己心里有意……不如咱们跟老爷说说?」 唐语彬勾起嘴角笑了笑,摇摇头说道:「先不说,先去准备纸笔,我要给轩儿写信了。」 小厮摸不着头脑,二少爷写一大封信回来,大少爷也不过两个字:知晓。如今竟主动要写信? 他犹豫着问道:「大少爷是想告诉二少爷这事儿?」 唐语彬显然心情很好,拍着他的脑袋说道:「这种事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我不过是……把最近母亲如何给表妹看亲的事情,好生……仔细的跟他说道说道。」 正月里,长公主办了一场梅花宴。长公主最喜热闹,哪里有宴会定会带着家中女儿参加,若是有些日子京都无人办宴,她便寻思出各种由头,怎么样也要折腾一场。 只不过,因沈家不是什么高官显贵,而且长公主向来与萧贵妃交好,从前很少下帖子给沈家。这次竟然热情的下了帖子,还隐晦的说叫带上家中所有女眷。 唐氏琢磨不透,与唐夫人讨论一番,估摸着是唐夫人去年年底的动作太大,长公主注意到了,她最喜好给人牵线了,这便赶紧下了帖子想给秀茹牵线来着。 到了正月二十,唐氏带着秀茹宴菱参宴。月颖守孝,而且她已经许了人家,等闲的宴会自是不便参加的。宛茹又在参宴的前一天病倒了,唐氏也很叹息,毕竟这种宴会,她们不怎么能进得去,若是能把宛茹带上,说不准也能寻个合意的。 齐姨娘有心闹一场,奈何不是唐氏不肯带宛茹,宛茹自己压根不愿意去,便也只好作罢了。 因着沈家门楣不高,只见了礼,就跟在唐家一边,一起看戏。 宁儿坐不住,早早的拉着秀茹要去寻馨儿,秀茹不想打扰她们亲姐妹,更不想把宴菱留下,找了借口拒绝了。 v第二十一章[10.30] 看到一半,宴菱想如厕,带着立冬自去了。 回来的路上看到秀茹,她坐在路边的亭子里。这里不甚热闹,但是也并不僻静,想来秀茹是特意来等她的。 宴菱正准备过去,却见着萧云天走过来,径自去了亭子里。 宴菱吃了一惊,他们难道认识?明明年前秀茹的样子,是喜欢唐宇轩的,怎的现下会与萧云天在一处? 宴菱心情复杂,前世她那般喜欢萧云天,萧云天却逼不得已娶了秀茹。今生呢?今生她不参加那些小姐妹的八卦,也不管什么京都四美男,更不曾出丑去主动追着人家。所以到现在她和萧云天互不相识。 宴菱低着头,既然互不相识,就不要认识好了,今生她的夫君,有爹爹唐氏决定,除了蒋俊卓,旁人她都愿意。 只是秀茹,难道她今生还要与萧云天拉扯不清吗?宴菱虽前世很喜欢萧云天,只重活一世,却想明白了,他并非良人。比如大哥,定不会在两个女孩间这般为难,若是迫不得已娶了秀茹,定不会还逼着要她嫁过去做妾。 宴菱摆摆头,前世秀茹杀了她,纵使今生她们关系好,她也不要插手这些事。那是秀茹自己的决定,她管不着。 可,她心中总有些不安。 立冬莫名其妙的看着小姐,只见她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红。又远远的看着大小姐,有些着急,怎的大小姐会在这里会见外男? 她轻轻推推宴菱:「小姐,我们要去阻止大小姐吗?」 宴菱回过神,抬头看看秀茹,眼神晦暗不明,只摇摇头说道:「不……我们走吧,这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立冬思索片刻,咬咬牙,她是小姐的丫鬟,听小姐吩咐便是了。 宴菱回到唐氏身边,却总是走神,心中还是疑惑不清,一面想着秀茹是什么时候与萧云天勾搭上的呢?一面又想着,不关她的事儿她绝不要管。 没过一会儿,秀茹回来了,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唐氏看着两个女儿,怎的离开了一会,回来都这个样子,也很是有些诧异。只碍着人多,不方便好好询问一番。 等回了府,唐氏没让她们回院子,直接带到沉香院,准备好生问问。谁知三人回了沉香院,竟发现沈裴嵩在家。 沈裴嵩怒气冲冲,挥退下人,直接问秀茹:「秀茹,你可见过萧云天?」 秀茹吓了一大跳,忙点头说道:「见过,我无意中遇见过他好几次……但是这个人言语轻浮,我很是不喜。」 宴菱吃惊的看着秀茹,言语轻浮?那般美貌男子在秀茹口中就是一个言语轻浮?她偷眼打量秀茹,见她眼神澄明,不似说谎。 她下意识的说道:「萧云天?可是那个京都第一公子?」 秀茹瞥了她一眼,心中一个激灵说道:「人不能只看表面,容貌再美,立身不正又有何为?」 沈裴嵩脸色稍霁,点头说道:「秀茹说得不错。那萧云天竟然到我跟前,说要求娶秀茹,真是不知所谓!」 唐氏大惊失色:「他要求娶秀茹?难怪长公主会给我们下帖子,我今儿还琢磨如何让我们去了,也没给我们介绍……原来是萧家……」 萧家乃国公府,区区五品小官的女儿,如何配得上他家嫡长子? 宴菱却一头雾水,为何这一世全都变了?难道前世唐氏与秀茹不曾说谎,当真是萧云天求娶嫡姐不成,才转而求勾引她的?后来爹爹出事了,萧云天还是选了嫡姐?只若是如此,为何萧云天还要逼着纳她做妾? 秀茹也是气得满脸通红,说不话来。她侧头一看,正看到宴菱低头沉思的模样,心中焦急更甚:「宴菱,你在想什么?」 宴菱回过神,迷迷糊糊的摇摇头:「没……没有啊……我没想什么……」 秀茹心中警铃大作,宴菱不会看上那个萧云天了吧?她忙拉着宴菱说道:「宴菱,萧云天是京都第一公子,不论家室还是样貌人品,都是贵不可言的。可姐姐我条件不过尔尔,如何会被他看上?定是有所图的。」 宴菱还是迷迷糊糊的问:「可……姐姐,他图你什么呢?」 秀茹摇头说道:「我是内宅女子,自是不懂他会图我什么,但是官场上的事儿不是小事,只怕他图的不是我,而是爹爹与大哥,若我稀里糊涂相信了他,岂不是叫爹爹与大哥难堪?」 宴菱不自觉红了脸,姐姐说得不错,这般显而易见的事情,她前世竟是拎不清看不明,白白叫爹爹与大哥担了多少心啊。 沈裴嵩焦急的在房里走来走去,犹豫半晌又问唐氏:「琴英……不然你……算了,我自己去,我去问问岳父大人……」 秀茹忙摇头说道:「不要,不要啊爹爹,外祖父他们有自己的思量,总不能为了女儿就……爹爹,您那么多门生,随意给女儿选一个就成啊。」 唐氏一把搂住她:「我的傻女儿啊,父亲母亲为了你的亲事筹谋了这般久,哪里能这般委屈你?」 沈裴嵩摇摇头说道:「现在说不得什么委屈不委屈了,若是可以,只要品性好的,我都愿意……只是萧家势大,等闲人家若是知晓了萧云天有意,哪里还敢来求娶?只有岳家……我今日与萧云天说的,也是说他们两小无猜,自幼双方都有意……」 唐氏抿着嘴犹豫半晌:「本来嫂嫂无意,我也歇了心思……如今……」 秀茹闷坐在一旁,苦恼的说道:「真烦人,恨不得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唐氏瞪她一眼:「胡说什么?不顾你自己,也要顾及整个沈家其他的女儿家啊。」 沈裴嵩点点头说道:「琴英,还是要辛苦你,我总觉得萧家不会善罢甘休的,宛茹宴菱也赶紧定下才是。」 v第二十二章[10.30] 唐氏点头应了,又道:「宴菱……要找个时间给她上族谱,就记在我名下吧。」 沈裴嵩沉吟片刻,遥遥头说道:「这事儿不急,你先给她寻人家吧。」 宴菱白着一张脸,前世她是爹爹出事,唐氏才给她入的族谱,她一直以为是唐氏压着不让她入族谱。现下想来,唐氏从来不是个磋磨人的,定然不会压着她,分明是爹爹不让……可爹爹作何不让呢? 宴菱心中压得透不过气,又怕他们看出端倪,只借口不舒服,先回去休息。 唐氏心中担忧,生怕这孩子以为那萧云天貌美,动了心思,有心想要劝说,被秀茹拉了拉,低声说道:「宴菱向来有成算的,娘也不要太过担心,就算有些什么,我们该说的也说过了,她会想通的。」 宴菱心烦意乱的往自己院里走,她此刻才发现,原来前世自己眼里看到的,心中以为的,大多不是事实。刚刚她看得清清楚楚,爹爹定是出了什么事,那萧云天根本就是因为爹爹的缘故,才要求娶姐姐的,前世恐怕也是如此。 宴菱低着头,突然听到立冬的声音:「大少爷。」 她抬头一看,沈靖文正站在她面前,脸色很难看。 靖文白着一张脸,语气有些不好,说道:「萧家不是什么好人家,萧云天也不是个好人,你们往后离他远些。」 宴菱张张嘴,刚想要说自己不认识萧云天,又闭上嘴巴。前世大哥也这么说过,可她那时候一心一意只有萧云天,还出言指责,说大哥中了解元,就目空一切,瞧不起人,还说那萧家名门贵族,萧云天又是如何高贵云云。 宴菱突然就笑起来,笑自己前世拎不清,又笑大哥分明是一片好心,想来是担心秀茹才这般失态。 她点点头,乖巧的说道:「是,大哥哥说的,宴菱记住了……大哥哥莫要担心,大姐姐是有分寸的,不会被那萧云天迷惑的。」 沈靖文愣一愣,面上也缓和了不少,有些不大好意思,说道:「秀茹不糊涂,我了解她……我是怕你被那萧云天……」 宴菱诧异的问道:「难道大哥哥觉得宴菱是个糊涂的?」 沈靖文忽而红了脸,摇头说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你要多多注意些,知道吗?」 唐氏第二天就带着秀茹宴菱去了唐家,与唐老夫人,唐夫人都通了气。 唐夫人有些不乐意,只硬着头皮,说这事儿还是要问问公爹。 唐氏自然知道,虽说父亲年岁大了,早该致仕,可哥哥是中庸之辈,为了侯府,爹爹只能继续撑着。彬儿将来的岳家,自然是想选得力之人。 唐氏只略略有些失望,倒也没多说,反倒是拉着嫂嫂的手说道:「因事出紧急,秀茹父亲说是咱们两家有意……并非故意为之,还请嫂嫂多多体谅。」 等唐氏带着女儿走了,唐老夫人拉着儿媳妇眼泪巴巴,从唐氏出嫁,到秀茹出生,到后面她们娘儿俩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絮絮叨叨一大堆。宗旨自然是要她去公爹面前表明自己的意愿。 可彬儿的亲事,并非唐夫人不愿意啊,分明是公爹和彬儿不愿意的啊。 晚上唐老夫人又是一阵哭天抢地,在一家人面前泪水涟涟:「老爷,旁的我也不说了,只说咱们琴英这些年的日子多么苦。好容易现如今料理了齐家那群人,她也算是苦尽甘来,秀茹又出了这档子事儿……秀茹那孩子,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你们这么狠的心,难道真要她回沈家老宅,嫁个乡野农夫不成?」 乡野农夫自是不可能,只秀茹的亲事,若唐家不愿意,唐老夫人唯恐京都无人敢逆萧家了。 唐大爷是个犹豫的性子,当下说道:「父亲,彬儿与秀茹,自幼便是说过的,不然咱们便定下来?早早的定下,也免得萧家打她的主意。」 唐老爷怒目而视:「糊涂,哪里就到了那个地步?萧家虽然强势,但沈家根深叶茂,也不是能随意欺凌的,更何况咱们唐家与之同气连枝,萧家自然也不敢胡乱动作。你们不需担心,他们只会旁敲侧击,沈家不松口,他们也不敢在外头胡言乱语……若当真到了那一步,老夫定要到御前告他个欺辱京官,骚扰良家妇孺之罪。」 唐老夫人又是一阵哭诉,老爷不耐烦的挥挥手说道:「妇人之仁,你莫要做出这个样子,沈家也不是齐家那等子不要脸面的,若是琴英知道是你这样逼迫的,只怕是立马将秀茹送走的。」 唐老夫人听了这话,马上止了哭声,犹豫着说道:「可……可琴英今儿都求过来了……」 唐老爷说道:「裴嵩是个聪明的,一时间没转过弯来,只急着叫琴英回娘家求助……回头就阿豪与他分说分说,他自会明白的。」 唐语彬一语不发,等回了房,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笑意。 小厮犹豫着问道:「大少爷,如今府里为了表小姐的事儿,都是着急得不行了,大少爷怎的还这般高兴?」 唐语彬瞟了他一眼,笑道:「真正是天助我也,原本我不过是定期给轩儿写信,写些秀茹表妹的日常活动,说些母亲与姑母又给表妹瞧了哪些人家……如今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这便取了纸笔过来,我继续与轩儿说道说道——就说那萧家马上要上门提亲,可分明表妹不乐意,碍着萧家权势,不得不答应。」 信中还说了,本来祖母有意让他娶表妹,可他与表妹互不钟爱,自然是不行的。顺便又说去年,无意中听到表妹颇有些心仪轩儿的话。 沈裴嵩听了舅兄的话,冷静下来自也想通了。既然那萧家只想拉近关系,定然不能强买强卖,无非是多应付几回,叫他们明白,自己绝不会将女儿嫁过去便行了。 只又叮嘱唐氏与齐姨娘,叫她们早些给宛茹与宴菱定亲。 大周虽然婚姻由父母做主,但也不是不能言说的,一般的人家,都会提前告知儿女,也遵循下儿女们的意思。 唐氏看着最近几间铺子的账册,看看底下一个教一个学着刺绣的两个女儿,心中很是满足。若是她们嫁得好夫君,靖文再娶个好媳妇,她这一生便也圆满了。 她忍不住就开口问道:「宴菱,你有没有想过未来的夫婿是个什么样的?」 宴菱红了脸,摇头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宴菱但凭爹爹母亲做主。」 唐氏噗嗤一声笑道:「我们自然会给你做主,不过这婚姻大事,关系你的一辈子,你且给母亲说说,喜欢什么样子的,比如模样如何,性情如何?」 v第二十三章[10.30] 宴菱停了手中的刺绣,认认真真想着。她前世今生加起来,都没遇到过多少男子。外男接触稍多的便是萧云天与蒋俊卓,萧云天这人心思太多,太可怕了,她肯定不愿意。蒋俊卓倒是个老实本分的,既是爹爹的门生,又是姑母的堂侄。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她固然能理解他,今生却决计不愿意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除去外男,她认识的男子也并不多。爹爹沈裴嵩虽然人好,却太过多情,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扛。齐家那些人不消说,唐家哥哥她也不熟悉,最熟悉的恐怕就是大哥了。嗯,大哥温润体贴细心…… 宴菱摆摆头,不大好意思的笑道:「母亲,其实宴菱也没怎么见过外男,如何能知晓自己喜欢什么样儿的?倒是……倒是觉得,大哥那样的,才是这天下间最好的男儿。」 秀茹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不错不错,宴菱说得不错,哥哥可不就是这天下间最好的男儿……只可惜他是咱们的哥哥。」 唐氏失笑着摇摇头说道:「这怎么办,只怪你们母亲太会教养孩儿,教养的儿子是人人称赞了。可惜这等好男儿也轮不到你们。」 三人笑作一团,唐氏笑够了才正色道:「罢了罢了,左右你自个儿都不清楚,还是我与你们爹爹自己选吧。」 到了晚上,唐氏带着秦嬷嬷,拿着挑好的册子去外书房,准备与沈裴嵩好生说说,却看见沈靖文也在外书房。 唐氏犹豫片刻说道:「你们是在谈政务吧?不如我明日再说?」 沈裴嵩本来眉头紧皱,此刻也松了神说道:「无碍,左右这些事儿一天两天是谈不完的,你有什么事,只管说吧,我们也当是缓缓神。」 唐氏走到沈裴嵩身边,沈靖文赶紧倒了茶扶她坐下。 她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宴菱的亲事。」 沈靖文一愣,皱眉说道:「宴菱?宴菱才十三岁,现在就看亲,是不是太早了?」 沈裴嵩摇头说道:「不早了,靖文你也知道,如今朝堂动荡,还是早早的给她们定下了才好。」 沈靖文没出声,父亲与他都明白,如今是风雨欲来的时期,父亲是怕自己出了事,不能护住妹妹们,这才早早的想将她们打发出去。 靖文握了握拳头,他知道是自己心急,可他如何不急?他只怕自己再徐徐图之,沈家整个都倾覆,到时候妹妹们,他一个都护不住了。 唐氏没发现儿子的异样,只继续说道:「也是不大好选,我琢磨来琢磨去,倒是选了几家。靖文,你是长兄,也过来帮着看看吧。」 她打开册子说道:「这是京都合适的人家……宴菱虽说往后要记到我名下,可是高门大户的嫡长子也是不成,基本上都是旁支嫡次子幼子,偶有些上进的庶子。再就是门楣低些的,然后是京都以外的。」 沈裴嵩略略点点头,问道:「你眼光向来不错,你选了哪几家?」 唐氏说道:「我嫂嫂公孙家的旁支嫡子,今年十六岁。我嫂嫂家,你也应该知道,是将门。那后生我也见过,根正苗红,性子有些孩子气,却也上进,他家也是叫他走科考的路子。」 沈靖文皱皱眉头说道:「公孙家的那个旁支我知道,家里不过是九品小官,如何配得上宴菱?」 唐氏迟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喜爱宴菱,我也喜欢她。可虽她要记在我名下,终究……身份不高。而那公孙家,虽然目前只是九品,只要后生上进,有将军府提携,还怕他将来没有高升之日吗?」 沈靖文摇摇头说道:「不好,母亲,我也上进,我将来定会努力高升,比那公孙公子要好得多,他自然还是配不上我妹妹的。」 唐氏沉吟片刻,也不纠结,翻过那一页说道:「既然你们觉得不好,我还看中一家,是詹事徐家的庶长子,虽然是庶子,却是长子,且很是能干的,今年……」 还没说完,沈靖文就皱紧眉头:「詹事徐家?不好不好,母亲,他是庶长子,可见那徐家管家不严,嫡子未出生,就弄出个庶子来,哪家高门会闹这种笑话?而且既然如此,徐家内宅定然复杂,宴菱嫁进去岂不是吃苦?」 唐氏有些不高兴,搁了册子,瞪他一眼问道:「这个不好,那个不愿意,我且问问你,你觉得哪家的儿郎配得上宴菱?只要你瞧中了,你父亲答应了,我立刻找人去透个话。」 沈靖文「啊」了一声,呆愣住了。 沈裴嵩见琴英生气了,忙笑道:「莫说他,我也是觉得那些都不好,都配不上宴菱。」 秦嬷嬷轻笑一声,说道:「大少爷这是恨不得能有一个同他一般的男儿,方能配得上自个儿的妹妹。」 唐氏叹一口气说道:「是啊,宴菱也说了,若是有个大哥哥那般的好男儿才最好。」 秦嬷嬷点头应道:「自家人看自家的,自然是最好的。」 沈靖文在一旁,不自觉整个耳朵都红了。 三月初,唐夫人身边的嬷嬷来拜会唐氏。秦嬷嬷领着她进来,倒是吓了唐氏一跳,嬷嬷眼下乌青,显然是一晚上没睡好。 唐氏着急的问道:「是出了何事?我嫂嫂她怎么了?」 那嬷嬷一下子跪在地上,咬牙说道:「小姐,原本这事儿,老夫人是不许夫人闹到您跟前的……可二少爷都快被大爷打死了呜呜呜。」 唐氏赶紧上前扶她:「你快起来,起来说话,轩儿如何?是发生了何事?轩儿自小顽劣些,哥哥打他打得不少,这是出了啥事要你急匆匆的跑这一趟?」 那嬷嬷就是不起来,呜呜哭着说道:「是……本来去年二少爷负气出走,到了悦城才来家里来了信,气得大爷说是不认他这个儿子……」 唐氏点点头,这事儿她是知道的,可……那也是哥哥一时气话,总不能真的跟孩子置气不是? 老嬷嬷扭扭捏捏的又道:「只……二少爷不晓得是抽了什么风,昨个儿风尘仆仆的回来,就逼着……逼着老夫人……和夫人……」 唐氏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全,也是猫儿挠腮般着急。 v第二十四章[10.30] 秦嬷嬷见状忙说道:「哎呀老姐们就直说了吧,你也不是不晓得咱们小姐是什么性子。难不成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嬷嬷闭着眼,轻喊道:「是……二少爷逼着老夫人和夫人,说要娶……娶表小姐进门……」 唐氏惊得坐起来:「什么?轩儿他……瞧中秀茹?」 嬷嬷赶紧趴在地上说道:「二少爷什么性子?老夫人如何能允,自是骂了他一顿。奈何二少爷猪油蒙了心,就是不改口,还指责……指责老爷老夫人,说他们心狠,只顾着自己家里钻营,压根不顾及……不顾及小姐您和表小姐的处境……」 唐氏呆愣片刻,无奈的说道:「这个轩儿,他定是从哪里听到消息,以为秀茹要嫁进萧家……他自幼与秀茹如同亲兄妹,这才莽撞的跑回来。嫂嫂没与他好生解释吗?」 嬷嬷又哭道:「如何没有,夫人和大少爷都劝了,可他就是不听,觉得大家伙儿都是骗他的。他非说要娶表小姐,所若是娶不到表小姐,他就不做唐家儿郎。大爷气急了,抽了他十几鞭子,又罚他去跪祠堂……本来夫人也狠着心肠说是不管,可今早大少爷偷偷去瞧二少爷,回头给夫人说,二少爷在外头受了苦,身上本就一身伤,如今……如今是旧伤添新伤……」 嬷嬷说着,又心疼得哭泣起来。 唐氏手中的帕子都要搅碎了,嬷嬷这话没说多严重,可她了解自家嫂嫂那个性子,若非闹得厉害了,又怎会忤逆娘的意思,偷偷打发嬷嬷过来找她呢?她一面心疼轩儿这傻孩子,一面自也是不愿意秀茹嫁给这个憨侄子。 嬷嬷抬起头说道:「小姐,大少爷给出了个注意……说是让小姐带着表小姐回去一趟,叫表小姐亲口拒绝二少爷,二少爷定是肯听的。」 唐氏还在犹豫,嬷嬷又道:「夫人本也不想麻烦小姐的,可二少爷是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她着实不忍心啊。大爷如今还在气头上,二少爷偏偏倔强不肯服软……」 唐氏心一软,叹一口气说道:「你且先回去,我去收拾收拾,随后就来。」 嬷嬷松了口气,夫人说得不错,这位出嫁了的小姐最是心软了,不用多波折,她便会应允。 秀茹与宴菱正在院中折花枝,准备摘好了插花。谷雨走过来说道:「大小姐,三小姐,夫人让大小姐赶紧去一趟。」 秀茹迟疑片刻,看了看宴菱,问谷雨:「可知是什么事?」 谷雨四下看看,走近她二人,低声说道:「是唐家二少爷,在府内闹着……说是想要上门求娶大小姐您,他这不是胡闹嘛?可偏偏劝不听,唐家夫人差人过来,是想大小姐您亲自过去劝劝……」 秀茹白了张脸,下意识的看向宴菱。 宴菱忙笑道:「谷雨姐姐先去准备着,等姐姐换身衣裳便去。」 到了内室,秀茹也不要旁人伺候,只拉着宴菱说道:「宴菱,宴菱,你说这是咋回事啊?轩表哥他怎么突然……」 宴菱摇摇头说道:「现在不是管怎么回事的时候,大姐姐,我只问问你,若是真的能嫁给轩表哥,你可愿意?」 秀茹眼神游移:「可……可外祖母和母亲,都不大乐意,宴菱你也知道,轩表哥他……」 宴菱打断她的话:「你只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秀茹红了脸,浅浅的点点头。 宴菱吁了一口气,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前世的事儿,是真是假她都不知道,何况那些如今也全没发生。既然姐姐不喜欢萧云天,对唐宇轩又真心实意,她当然要帮她。 她小声说道:「虽然你愿意,但是也不知道轩表哥是如何想的。姐姐,你先去单独与他谈谈,若他是怜惜你,那你也不必纠结旁人的意思,自己做决定便是。若他是真心喜欢你,姐姐,你的机会可要自己把握了。」 秀茹晕晕乎乎,问道:「但是娘……娘她……」 宴菱低声说道:「母亲巴望着你嫁得好,唐家是你目前最想去的,唯一便是轩表哥从戎。可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十全十美的人呢?你可是介意他从戎?」 秀茹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宴菱说道:「你既然不介意,又何须在意别的?将来的生活,总是要你自己过的啊。母亲是开明的,只要你乐意,她便愿意。」 秀茹也不知是怎么到的唐家,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一路上,唐氏把事情言简意赅的告诉她。 她大概清楚了,轩表哥是担心她,怕她所嫁非人。既然如此,她一会便好生问问,若是轩表哥是真心喜欢她,她自然也是情愿的。若只是心疼她,那她便好生劝他放弃,总不能为了自己,牵绊他的一生吧。 唐老夫人见着她二人来了,眼睛如钩子一般怒瞪着唐夫人。唐夫人自知理亏,避开唐老夫人的眼光,只眼泪巴巴的拉着唐氏说道:「琴英,是嫂嫂对不住你……只……」 唐大爷见此状况,如何不清楚唐氏这是来干嘛的,当下怒道:「你们来作甚?为那个兔崽子求情?不消求情的,做事儿不计后果,这话传出去,秀茹的名声还要不要?他若不改口,我便要他跪个三天三夜!再不改口,我继续抽他!」 唐夫人眼泪汪汪说道:「轩儿还是个孩子,你怎能这般狠心?他固然有错,主要也是错在心疼他妹妹……他自幼与秀茹关系好,如同亲兄妹……」 唐氏心一软,忙拉着哥哥说道:「嫂嫂也没说错,轩儿那孩子倔强,咱们做大人的,与他计较个什么?你放心,他也是个有分寸的,一会儿让秀茹好生与他说说,让他明白秀茹无事,他自然不会胡言乱语的。」 唐大爷气恼的看着她们说道:「你们这群妇人,就是心软!罢了,我不管你们……只一样,他再要敢说出丁点,我立时打断他的腿。」 说罢,转身走了。唐夫人听了这话,又泪水涟涟哭起来。 秀茹忙安慰道:「舅母莫伤心了,舅舅也是心疼轩表哥,这不也软了话嘛。说起来都是秀茹的不是,叫表哥受了这般苦楚。」 唐老夫人上前搂着秀茹一叠声的哭喊:「如何是你的错,分明就是他们不好,我早说了,让彬儿娶了你便什么事都没有了。他们非……」 唐氏脸色大变,如今还说这种话,不是让秀茹难堪吗?忙道:「娘快莫要再说这话了,是秀茹没有这个福分。」 v第二十五章[10.30] 唐老夫人摇着头说道:「你放心,我怎会乱说,不过是见着你们,心疼秀茹罢了。」 秀茹被下人带着去了祠堂。刚刚把门推开,便听到里头传来轩表哥的怒吼。 「干什么?老子今天跪死在这里,也绝不改口。你们狼心狗肺,秀茹妹妹是咱们家里长大的,跟亲妹妹有何异?唐语彬你个王八蛋,始乱终弃,不要脸……」 下人只做没听到,瓮声瓮气的说道:「表小姐您进去,小人就在外头候着,有事随时喊一声,小人马上进来。」 唐宇轩听了这话,立马噤声往外看去,果然见到秀茹端端正正的走了进来。 他一愣,声音温和了一大截:「秀茹你怎的来了?」 秀茹本来就心酸,此刻一看他的样子,更是心疼不已,他衣衫褴褛,像是很久没换过,头发披散下来,胡子也长出来了。脸上手上,只要是露在外头的,全都是伤。 秀茹一下子红了眼眶,上前说道:「表哥你……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唐宇轩不大好意思,伸手擦了擦脸,又把头发稍微整理清楚,嘟囔道:「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哎哎,你别过来,我忙着赶路,好些天没洗澡换衣服,身上都臭了……」 秀茹跪坐在他面前,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 唐宇轩吓了一跳,想伸手给她擦眼泪,又发觉与礼不合,而且自己这般脏乱,没得弄脏了妹妹好看的衣裳。 他只讪讪说道:「表妹你别哭,也别怕,我自然不会叫你嫁到萧家去,他家目的不纯,分明是看中沈家的地位,沈家虽然低调,可一打听就能打听到,沈家……唉,我跟你说这些干嘛,表妹你别担心,我跟他们说了,既然哥哥不娶你,我娶,你别怕。」 秀茹摇摇头说道:「轩表哥,你弄错了,我没有要嫁到萧家,我爹爹也决不允许我嫁到萧家去。」 唐宇轩诧异的抬头看她,又赶紧低下头说道:「当真?可……你不嫁给他,姑父会随意给你选个人家嫁了吗?你不会要回老家去吧?」 秀茹笑得温和:「不是,我也不会回老家去。我娘已经给我选了几户人家……」 唐宇轩吃惊的抬头问道:「是哪家的?」 话一出口,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秀茹也低下头不做声。 过了许久,秀茹才抬头,小声说道:「可我……都不喜欢。」 唐宇轩愤怒的说道:「我就知道,他们不好好给你寻人家……」 秀茹忙摇着头,忍不住扑哧笑起来:「表哥,你太冲动了。不是他们的原因,我爹娘怎么会给我选不好的人家,是我自己不乐意。」 唐宇轩愣了愣,下意识的问:「若是好人家,你为何不乐意?」 秀茹羞红了脸,声若蚊蝇:「我……心有所属。」 唐宇轩只觉得心怦怦直跳,他想起哥哥写给他的信,说听到秀茹对宴菱说,她喜欢他。他之前觉得哥哥是托词,可现在呢?秀茹口中的那个人,是他吗? 唐宇轩下意识的就去拉扯自己破烂的衣裳,真的很后悔,为何昨天一回来就与祖母父亲争吵,应该听母亲的,先梳洗一番才是啊,如今叫表妹见着他这副模样…… 秀茹她……喜欢他?不可能吧,他一无是处,莽撞冲动,秀茹怎么会喜欢他?哥哥是最优秀的,任何人见了哥哥,都不可能喜欢自己的吧? 秀茹见他不接话,有些失望,只轻声说道:「表哥,你莫要再说胡话了,我这便去跟外祖母说你想通了,你快回去好生歇息吧。」 唐语轩见她站起来,慌了,也站起来想要拉住她,许是跪的时间太久,竟一下子栽到在地上。 秀茹一声惊呼,忙伸手想要去扶起他,外头的小厮也急忙跑进来。 唐语轩拉着秀茹说道:「不,表妹别去,我没想通,你别去……表妹我是真的想娶你。」 秀茹羞红了脸,小厮更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听到表小姐的惊呼,生怕表小姐受惊,这才急匆匆的跑进来,哪知道二人的私房话还没说完呢。 他伸手挠挠头,尴尬的说道:「小人……先出去了……」 秀茹缩回手,赶紧说道:「别,你别出去,你快扶你家少爷起来吧,我先走了。」 唐语轩哪里顾得其他,只拼命拽住秀茹的裙角,一不小心,那裙角竟被拽下来一片。 秀茹又急又羞,转身提起裙子就跑了。 唐语轩气恼的看着手中小片裙裾,抬头瞪了小厮一眼:「我话还没说完呢,都是你!」 小厮扶他坐起,问道:「少爷,不然咱们先出去?」 唐语轩犹豫片刻,问道:「那……出去咋说?我这些年这么混账,祖母和娘肯定不允的……而且从前大哥与表妹议过亲,她们肯定是不同意的……」 小厮支支吾吾半晌:「少爷,您跟小的说这些也没用,小的能有啥主意啊!」 唐语轩盘腿坐下,生气闷气来,不晓得是气小厮,还是气自己。 v第二十六章[11.06] 小厮小心翼翼的说道:「不如……不如小的去请大少爷来?大少爷足智多谋,他肯定有主意的。」 唐语轩瞪他一眼怒道:「不要,我不跟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来往!」 小厮没有回答,只麻溜的站起来,对着外头行礼:「大少爷。」 唐语彬好笑的倚在门框上说道:「得,为了不让你觉得我背信弃义,我这便去告诉爹娘,我乐意娶表妹去。」 唐语轩慌了神,赶紧喊道:「哎哎哎,你是不是我大哥呀?你根本就不喜欢表妹,娶她作甚?」 唐语彬翻了个白眼,走过来说道:「这不是不想被你说我是背信弃义的小人嘛!」 唐语轩低着头,沉默不语。小厮见状,转身出去,顺道把门给带上了。 唐语彬席地而坐,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二弟,其实我很早就觉得你喜欢表妹。不过一则,我以为表妹对你无意,二则,我当时与父母亲一般,觉得你性子跳脱,没得害了表妹一辈子……」 唐语轩涨红了脸,说道:「胡说……我……我之前没有喜欢表妹……」 唐语彬「哦」了一声,说道:「那……是表妹那一腔深情错付了?唉,也搞不懂她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傻小子。」 唐语轩怒目圆瞪:「我怎么了?我很不好吗?我虽然学识不如你,长相不如你……额,但我……但我……」 他越说越懊恼,越说越觉得,自己样样不如大哥,表妹凭什么喜欢自己呢?难道是因为大哥不喜欢她,所以她退而求其次? 唐语彬如何不晓得自己弟弟的个性,当下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二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同。你觉得我学识好,可你我选择的方向就不同,我是长子,承担的责任又不同。你说我模样好,我们俩一母同胞,区别能有多大?不过是你好动些。实际上我很羡慕你,你活泼开朗又热心,表妹不喜欢你,难道喜欢我这个从来都沉着脸,阴郁灰暗的人吗?」 唐语轩呆呆的看着哥哥,半晌才摇头说道:「不是啊……你怎么会阴郁灰暗呢?你明明……就很好啊。不过若是你不整天想着算计,就更好了。」 唐语彬自嘲的笑了笑。 唐语轩却兴奋起来,拉着哥哥的袖子问道:「不过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 笑完他又低落下来,说道:「可我……我想当兵,将来当将军,我不能整天陪着表妹,她嫁给我……唉,当兵是我毕生的梦想,大哥,我真的不想放弃。」 唐语彬反手握住他的手:「有梦想便好,我以前不赞同,是觉得你太过冲动,只是现在你也长大了。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我在。表妹那边,你还是好好与她沟通,若她不愿意,你也莫要耽搁了人家。」 唐语轩嘿嘿干笑两声,摸摸后脑勺:「要是她不乐意,我……我就不去……」 唐语彬无奈的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若她不愿意,也不会嫁给你的。你同她一起长大,还不了解她的个性吗?她绝不会为了自己,阻碍你的梦想的。」 …… 秀茹回到前厅,唐夫人立即上前问道:「秀茹……秀茹,那混小子如何了?你可劝好他了?」 秀茹脸红了一大截,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回答。 唐氏一急,伸手拉她一把:「怎的?轩儿不听劝?还是……」 秀茹忙摇摇头,声若蚊蝇:「没有,我跟表哥说清楚了,他不会再胡言乱语了。」 唐夫人松了口气,拍拍胸口说道:「你都不晓得,他昨日跑回来就跟我与你外祖母一顿吵嚷,还闹到你舅舅那儿……挨了那么一顿打,好在他自小野惯了的,挨惯了打的,不然定得病一场。」 几人心放下来了,也都松了口气,开始闲话家常。 之前唐夫人给秀茹看的人家,正好也带着拐角亲戚,是唐馨儿夫家堂弟,官职不高,不过因着伯父是伯爵,倒跟秀茹算得上门当户对。 唐氏已经点头表示满意。唐夫人则说道:「不过馨儿那位三叔一家子,要明年才能上京都,我的意思是先去信把这门亲事定了,左右端午节他们要回来住一阵子,到时候我叫我娘家嫂嫂前去分说分说。」 唐老夫人吁了口气:「不错,秀茹的亲事有了着落,我这颗心也算是放下了。」 秀茹坐在一旁,颇有些失魂落魄。长辈们选来选去,反正是不可能给她选二表哥了。 正在这时,唐语轩大步走进来喊道:「不行,娘,我不同意,不同意!」 唐夫人惊得站起来,皱着眉头呵斥道:「你个不省心的,又闹腾个什么?得亏你爹爹出去了,快快给我滚回去好生梳洗一番,这副样子,也不怕吓着你表妹。」 说完才想到,秀茹已经见过他了,当下也止了话头,只怒瞪着他。 唐语轩扯扯血迹污迹布满身的衣裳,扭捏片刻,摇头说道:「娘,大姐姐给秀茹瞧中的那个小子,一点用都没有,大姐姐出嫁的时候,那小子跟我逞能,三两下就被我打趴下了……」 唐夫人气急了:「你姐姐结婚是什么时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成天只知道斗狠,整个一莽汉!等你哥哥娶了妻,我立马给你娶个媳妇,好生给我管着你。」 这话也不是第一次说,每次唐语轩都叫嚣着要去当兵,不肯娶媳妇。谁知这次,他竟然红着脸站好了,扭捏着身子点点头。 「娘……表……表妹管着我……我一定听话……」 马车上,秀茹低着头不敢作声。唐氏沉着脸,刚刚她还在发愣,嫂嫂抛去大家夫人该有的仪态,一个箭步窜出去,扯了根柳枝就跑进来,冲着唐语轩劈头盖脸的抽打。 v第二十七章[11.06] 然后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女儿上去抱着她舅母哇哇大喊,说她愿意。 她愿意?愿意什么?愿意嫁给轩儿那傻小子?不是她做姑母的不疼侄子,实在是轩儿自小混到大啊。抛去这方面,从前秀茹与彬儿议亲,总有人听到风声了,如今换了轩儿,说出去实在是不好听啊。 唐氏边想边抬眼去看秀茹,见秀茹也正偷眼打量她。唐氏立刻板着脸,说道:「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说吧。」 秀茹红透了脸,半晌才鼓起勇气说道:「娘……娘,我真的愿意……表哥他……他待我好。」 她心中已经想好了各种说辞,不管娘反对的理由是什么,她都要好生解释清楚。 谁知道唐氏只点点头说道:「轩儿一根筋,今日娘也看见了,他喜欢你不似作假,你跟着他,最多是受些分离的苦楚,你不是长媳,或许分离都不用……只他是个莽撞的,不细心,你可想好了?」 秀茹愣愣的看着她,下意识的问道:「娘您不反对吗?」 唐氏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是反对的,不过想来想去,你喜欢才最重要。他那样一根筋也好,你最多气他不懂你。不像你爹爹心思太多,顾虑太多……」 唐氏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灰暗,秀茹想要劝慰,不知道从哪里劝起。 好在唐氏很快回过神笑道:「你爹爹是太重情了,想做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结果最累的还是他。不说这个了,既然你想好了,只要你舅母派人过来,我可就应允了,你再想反悔,可就没得反悔的。」 秀茹低着头红着脸应了。 唐夫人更是迅速,第二天就上门来了。 老夫人听说秀茹还是嫁进侯府,喜不自胜,能再与侯府结亲,自然是再好不过的。至于人品如何,有儿媳看着,自然不会叫秀茹嫁得不如意。 唐夫人则不好意思的拉着唐氏道歉,说自己家里那混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只他发誓非秀茹不娶,又长子也替他说话,往后定会改过自新,乖乖呆在家里不乱跑的。 唐氏则笑道:「孩子们都有孩子们的思想,嫂嫂放心,秀茹那孩子已经答允了。」 唐夫人千恩万谢,拍着胸脯保证,说秀茹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定然会一辈子对她好。 秀茹的亲事定下了,老夫人也格外高兴,晚上多吃了一碗粥,又拉着齐姨娘说话。 她身子好之后,常年在暮春堂待着也不怎么出去了,而齐姨娘隔三差五的去暮春堂跪着,沈裴嵩也再不曾踏足飞燕堂一步。老夫人到底是心软了,叫齐姨娘也不必再去唐氏或者沈裴嵩面前,只日日去陪她便是了。 老夫人叹道:「如今月颖秀茹都选了人家,听琴英说也在给宛茹宴菱选,但怎的宛茹总不出来见人?不跟她嫡母出去,她嫡母如何帮她选人家?」 齐姨娘想到这里,也是头疼不已,叹着气说道:「姑母说得是,如今我也没旁的想法,只要阿韬宛茹亲事上顺顺利利就好……可宛茹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见天儿躲在院里不出来。别说秀茹宴菱,就是月颖那儿她也不去了。」 老夫人沉吟:「你没问问她是怎的了?」 齐姨娘犹豫片刻:「我去过好多回,她都不愿意见我……」 老夫人冷哼一声:「了不得,你是她生母,难道她好日子过惯了,还嫌弃你不成?」 齐姨娘赶紧摇头说道:「不是不是,她哪是这样的人。她不止对我,对谁都这样,成天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姑母也别担心了,孩子大了总有些不听话的,赶明儿我再叫月颖去问问她。」 老夫人点点头:「阿韬有他父亲大哥,用不着你操心。只剩下宛茹了,她从小也是被你我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从前总想着,等她大了,记到琴英名下……如今也罢了,只望她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齐姨娘低着头,没让人瞧见她的脸色。 天气渐渐热起来,夏天到了。宛茹也在齐姨娘与月颖的劝说下,打开了心怀——人总要向前看,她一味沉浸在过往,又有什么好处呢? 唐氏倒也满意,秀茹定下来之后,她出门只带着宴菱也是孤单,有宛茹与宴菱做伴也好。 只宴菱诧异的是,宛茹也就算了,月颖竟然也三天两头的往唐氏跟前凑?且不说齐家做了那些事之后,爹爹和唐氏都不怎么理会月颖了,就是从前沈齐交好的时候,月颖仗着自己在老夫人跟前得脸,向来是不喜欢唐氏的。如今她都要出嫁了,何须这般讨好唐氏? 宴菱细细观察一阵子,发觉只要是大哥回来的日子,月颖必定都会到沉香院请安。她心中一个激灵,莫不是月颖同齐姨娘一样,贪心不足?不愿意嫁到外头,这是打大哥的主意了吗? 虽然不能确定,但是要小心些才是。月颖长得柔弱貌美,大哥虽说向来冷静,但说不准他一下子昏了头,就被月颖的表象所迷惑。 宴菱低头一想,不行,不论前世今生,大哥对她最好了,她一定要保护好大哥,不要他被那个坏女人迷惑。 沈靖文回府,照例先去沉香院请安,受了各位妹妹的礼。只觉得有些奇怪,宴菱怎的好像心神不宁的样子,一个劲儿瞧他,难道他今日穿着有些不妥当? 他压着心中的疑惑,去暮春堂给祖母请过安,一面回院子,一面想着,要不等会用了晚膳,去褚玉阁瞧瞧宴菱? 正想着,只听到前面一声清脆的喊声:「大哥哥。」 靖文抬起头,见着宴菱那如鹿般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还带着点婴儿肥,一张小嘴微嘟。他不自觉扬起嘴角,只要见到宴菱,他就会心情好。 宴菱走上前,看了阿松一眼,阿松见着三小姐连丫鬟也没带,乖觉的行礼走掉了。 宴菱笑嘻嘻的问道:「大哥哥给宴菱带吃的没有?」 靖文睨她一眼道:「上回听说你晚上吃多了不消化,闹了一晚上肚子,我自然是不敢再给你带吃食了。」 v第二十八章[11.06] 宴菱笑容凝固,半张着嘴:「啊!没有没有,大哥哥定是听错了,我那回……那回是没听大姐姐的话,偷偷去玩,吹了风,这才不舒坦的。跟那天的卤子鹅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 靖文见她湿漉漉的眼睛,哪里还能板着脸,只笑起来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不过往后晚上也不能再吃油腻的,明天我带你们去店里吃。」 宴菱高兴的跳起来,抚掌笑道:「当真,大哥哥可要说话算话了,我一会儿便去告诉大姐姐。」 靖文含笑说道:「嗯,也差人告诉宛茹与月颖,你们许久没出门,我晚上去禀了爹爹,带你们出去转转。」 宴菱愣住了,宛茹也是大哥的妹妹,带上是应该的,至于月颖,虽然住在一起,带上更好,但……就算不带也没事的吧?大哥不会真的瞧上她了吧? 靖文又道:「对了,你今日来寻我,是有何事?赫」 宴菱眼珠子一转,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就是想跟你诉诉苦,大哥哥你不知道,月颖表姐最近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了,总往母亲院里跑……」 靖文「唔」了一声,没接话。 宴菱又道:「从前没见着她这么热心,从前连大姐姐她都是不放在眼里的。更何况她母亲还害了母亲和弟弟,难道她就不觉得母亲心里会不痛快吗?」 她抬眼瞧了瞧大哥,见他没什么表示,忙接着说道:「哼,不过她向来是不顾及旁人感受的。大姐姐定了亲,母亲自然是想和大姐姐多说说话,偏她每次都坐在母亲身边,大姐姐都要靠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母亲的女儿呢。」 靖文皱起眉头,问道:「你不喜欢她?」 宴菱忙不迭的点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啦,他们齐家那般过分,我做什么要喜欢她……」 靖文冷着脸说道:「就算不喜欢她,也不可这样背地里说人坏话。静坐常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这样的道理,你也该懂了。」 宴菱瞪大了眼,心道完了完了,大哥果真被那个女人迷惑住了,她不过说人家几句坏话,大哥就这样斥责她。她一着急,直说道:「你怎么这样啊,我分明是为你担心啊……」 话一出口,她赶紧住嘴了,万一大哥根本没注意,她说穿了,岂不是更让大哥注意到月颖? 靖文听说她是担心自己,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温柔的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你放心,我有分寸的,不用担心我。」 宴菱心中狂跳不止,根本顾不上去考虑大哥是不是被月颖迷惑了,她心思全乱了。怎么回事,为何大哥揉她的脑袋,她会激动成这样?感觉心脏都跳得停不下来了。 她活了两世,从没有这种感觉出现过。 她低头思索,定是因为大哥是前世对她最好的人,她这辈子打定主意要报答他,所以见到他就不免激动。可好像哪里不对,按说最好的人还有爹爹,怎的她见到爹爹就没这么激动? 第二天,沈靖文与沈靖韬二人,带着家里的四个女孩子一起去了望乡楼。 宴菱举着菜谱,兴致勃勃的对秀茹说道:「大姐姐,往常总是吃大哥哥给我带回去的,如今能来现吃一回,想想就开心呢!」 宛茹不甚高兴的瞥她一眼说道:「一点子吃食就这副模样,叫人瞧见了,还以为咱们沈家穷成这样,没见过世面。梓」 沈靖文沉了脸,轻斥道:「胡说什么,这里都是家人,你妹妹高兴,有什么不能说的?」 宛茹撇撇嘴没说话,宴菱用菜谱挡着半边脸,冲着靖文做鬼脸。惹得靖文狠狠瞪她一眼,又不由得失笑起来。 月颖看得分明,忙温温柔柔的起身给每个人倒茶,说道:「宛茹,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规矩什么的,也不消太讲究的。」 宛茹翻了个白眼没做声,月颖也丝毫不在意。 宴菱警惕的看了月颖一眼,要说秀茹说这番话,她是毫不吃惊的。可月颖前世可是个嚣张的性子,就是今生月颖没那么嚣张,也绝不会替她说话的。 沈靖文一面低声与靖韬说着话,一面用余光打量宴菱,见她小猫儿一般瞪着眼竖着耳,警惕的目光时不时扫向月颖。靖文不自觉勾起嘴角,真有趣。 等菜品上齐了,宴菱见着烤乳鸽,水晶肘子,高兴得见牙不见眼,虽还是规矩的用膳,那脸上的喜悦却是毫不掩饰的。 月颖小口吃了两筷子摆在面前的素菜,搁下筷子,对靖文说道:「表哥,不如叫壶酒,你与表弟也可品饮一番。」 靖文含笑摇头说道:「谢谢表妹心意,不过我们今天的任务是照顾好你们,自然是不便饮酒的。」 靖韬也点点头,说道:「表姐你莫管我们,今日是特意带你们出来玩耍的,你们自个儿吃好便行。」 月颖拿起帕子压压嘴角,指着牛肉羹说道:「表哥,这道牛肉羹很好吃,我给你盛一碗吧。」 说罢,她就站起来,拿起汤勺,准备给沈靖文盛一碗。 靖文刚想阻拦,突然瞧见宴菱如临大敌的目光,心中不知怎的,就高兴起来,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秀茹皱起眉头说道:「表姐,有丫鬟们做这些,你不需这般劳动。」 月颖边盛汤,边笑得更温柔:「无妨,其实月颖一直住在沈家,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如今只是替表哥盛汤而已,并不算什么的。」 秀茹与靖韬赶紧客气的与她寒暄着。 靖文好笑的瞧着宴菱,见她眼中敌意深深,又似很不服气一般。他敛下眼眸,心想也玩够了,便开口说道:「嗯……表妹有个心便很好,可帮各位弟弟妹妹们也盛一碗。放心,往后我们更会亲如一家人的。」 v第二十九章[11.06] 月颖愣了愣,尴尬的顿了片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给每个人盛汤。 宴菱声音清脆:「谢谢表姐,往后宴菱一定拿你当亲姐姐。」 月颖气得牙痒痒,她根本瞧不起眼前这个妹妹,如今硬着头皮给她当丫鬟。她只觉得宴菱的话里,满满都是戏谑。 月颖压着火气盛完汤,想再跟表哥套近乎,奈何他压根就不理她,只顾着和秀茹宴菱说话。 回到家,月颖只红着眼眶,冲唐氏行了礼就跑掉了。 唐氏等靖文带着靖韬走了,宛茹也离开了,才莫名其妙的问道:「怎么了这是?你们叫颖儿受委屈了?」 秀茹抚了抚额头,叹了口气说道:「不晓得哥哥今儿是怎的了,竟叫她给我们盛汤。」 宴菱立马嘟囔道:「才不是,分明是她对着大哥哥献殷勤。若真如她所说,是感激我们,怎的大哥哥叫她给我们盛汤,她又做出这幅样子?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唐氏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得了,她都要出嫁了,无非是想着往后,我们也算是她半个娘家,想多些依靠罢了。」 宴菱白眼翻到天上去了:「她哥哥做出那种事情,我们不迁怒她便好了,还给她依靠?」 唐氏伸手戳她额头:「你这小精怪,越长大越皮了。」 秀茹笑道:「她定是看着哥哥中举了,往后前途无量,想着上前巴结。娘也不用责备宴菱,便是我也觉得她这样做不厚道。哪有从前爱搭不理,现在跑来套近乎的?」 唐氏叹气道:「你们总是要嫁出去的,心里也要明白,这样的人儿事儿,多得去了。往后万不可如现在一般,由着性子胡说,知道吗?」 秀茹冲着唐氏撒娇说道:「娘你放心吧,女儿不是胡闹的人,宴菱更是机灵,懂得分场合的。」 因着靖文摆了月颖一道,宴菱心中格外舒坦,回院子的路上也蹦蹦跳跳的。她自己也没发觉到,重生三年来,她第一回像个真正的孩子一般高兴。 她走到院里,便看到大哥坐在树下抱着雪球,一下一下摸着雪球的白毛。微风吹起他的头发和衣裳,在夕阳的映照下,竟有一种神圣的美感。 宴菱呆呆的就那样看着他,半天都没动。 沈靖文抬起头,伸手招呼她过去:「宴菱,你发什么呆?过来坐。」 就像这是他自己的院子一般。 宴菱低头一笑,跑到沈靖文身边坐了,小心的伸手去摸雪球。一抬头,见他没反对,更笑开了颜,欢喜的摸着雪球。 靖文笑道:「你心情很好?」 宴菱点头说道:「是啊,我之前生怕你被月颖的表象迷惑,以为她是个好人。现在发觉你没上当,我当然安心啦。」 「是非黑白,我怎会不明白。她父母做过什么,她哥哥做过什么,我自会记得清清楚楚,就算这些与之不相干,我也没办法原谅她。」 宴菱低头不语,松了口气。是啊,哥哥是何等聪明,何须她这般旁敲侧击的提醒?哥哥今日作为,不过是为了让她安心罢了。 她抬头歪着脑袋看他。 他问:「你看什么?」 宴菱浅笑:「大哥哥长得好看,又温柔,连我也喜欢看你……只不晓得将来哪家的千金这么有福气,可以做我嫂嫂。」 沈靖文努力克制的,不让自己的脸沉下来。他突然有一种心跳的感觉,这个迷糊的妹妹,似乎与他一般。他不由得陷入沉思,既然父亲有想让宴菱恢复身份,那么他是不是也可以有这样的想法呢。 唐氏没给宴菱看好人家,便有事没事,带着宛茹和她串门子。宴菱乖巧,也没什么闺蜜,又不爱跟着宛茹,听她与她的伙伴们冷嘲热讽,便总是乖乖呆在唐氏身边。 这天是去太常寺大夫府邸,唐氏与一干贵妇人聊得开心,宴菱支撑着坐在后面,不叫人看到。 不知是她太困了,还是一旁倒茶的小丫鬟不当心,一盏茶整个泼在她身上。 那丫鬟吓得脸色全白,跪在地上连声道歉。 宴菱迷迷糊糊,不大好意思的说道:「无事……无事……我去换过了便是。」 小丫鬟泪珠挂在睫毛上,小心翼翼扶她起来:「奴婢扶您更衣。」 宴菱下意识的往唐氏身旁看去,立冬在外头,谷雨刚刚去帮唐氏拿东西去了。她犹豫片刻,跟唐氏说了声,便跟着小丫鬟往客房走去。此刻她已经全醒了,倒不是别的,只出门在外,总要小心些才是。 小丫鬟走的路都是常规,过了池塘便是小道,远远的能看见客房那边的长廊。京都人家都是这样的,倒也不复杂。 也因为不复杂,宴菱没太注意,那小丫鬟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宴菱心中警惕更甚,踌躇片刻,决心还是往前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就不相信了,这等内宅后院,会有人来害她这个外室女?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原因了,眼前坐在长廊边上的,正是萧云天,他那漆黑的眼眸只稍稍看了宴菱一眼,宴菱仿佛见到深深的漩涡。前世那温柔痴情全都是假象,那里明明写满了贪婪与算计。 v第三十章[11.06] 萧云天倒是没想到,这个沈家外室女看到他,根本不是旁的女儿家,痴迷惊叹,哪怕是她姐姐沈秀茹第一次见他,也是满满的惊喜。可她脸上明白的写着害怕,仿佛他是洪水猛兽一般。 他忍住诧异,只温柔的关心:「你身子不适吗?」 宴菱退后两步,低头行礼说道:「我……污了衣衫,正预备去厢房更换,想是走错了路,跑到外院来了。」 她自然没走错路,这里也压根不是外院。分明是萧云天设计好了,到这里来堵她。秀茹前世今生都说的实话,萧云天开始的目标是秀茹,秀茹拒绝了他,他才会把目标转向自己。 可笑的是前世自己的那一片痴心……不过她还是想不通,前世最后他明明已经达到目的娶了秀茹,为何还要逼她做妾? 萧云天手持一朵木芙蓉,粉红色的花儿在他手中,没有丝毫不和谐,反而更衬得他容貌出尘。 他缓缓说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宴菱勾起嘴角,前世她是一年前十二岁,与他第一次相遇时,他念了这首诗。当时的她纵使皮囊不俗,可压根没有长开,如何担得起倾国倾城之佳人? 宴菱沉下脸,轻斥一声:「公子自重!」 她没给萧云天再开口的机会,只转身提着裙摆,顺着小道一溜烟跑了回去。 宴菱偶遇萧云天这件事,她谁也没有透露。只后来出门更加小心翼翼,不再落单,不想让萧云天有机可趁。 端午节前,唐家放出消息,唐语彬定了悦城朱家嫡长女,唐语轩则定了沈家嫡长女秀茹。由于唐沈两家早早造势,倒也没有什么闲言碎语出来。 大姑母沈芸兰今年的节礼,比去年整整厚了三分。送节礼的,是姑父蒋家堂侄蒋俊卓。 沈裴嵩看了姐夫的信,自然是明白,蒋家这是把出色的儿郎送过来,给他做门生,若时机合适,也好提携一二。他看看蒋俊卓,见他仪表堂堂,气质虽淳朴,眼中的上进更是不容忽视,当下满意的点点头。 宴菱在内院,只听说姑母的堂侄,做了爹爹的门生,她默默的算了算时间,前世蒋俊卓就是这时候来的,那姑母的堂侄,是他无疑了。 前世半年后爹爹出事了,蒋俊卓此人,也算得上重情重义,陪着大哥四处奔走,甚至毫不犹豫答允娶她为妻。可……再重情重义,最后还是为了蒋家,为了他自己,弃她而去。 她知道怪不得他,只今生,她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只盼他将来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夫人,一世安好吧。 因着有前世的记忆,宴菱心中格外焦灼,她常久在内宅,根本不知道爹爹是犯了何事,如何就被抓起来了,又该用什么方式提醒爹爹与大哥呢? 端午节后,唐氏带着四个女孩去万佛寺上香,沈靖文正好旬休,便于沈靖韬一同送她们前去。 上过香,自然还是要求一求签的,秀茹月颖是求嫁人后的日子是否顺遂,宛茹与宴菱则是求姻缘。宴菱有了前世的经历,本不愿意过多的接触这些,奈何唐氏不乐意,拉着她与宛茹一道求了签。 解签的大师只好奇的看了看宴菱,拿着签半天不说话,弄得唐氏与宴菱都是忐忑不安。 唐氏问道:「怎么?我女儿可是姻缘上不顺遂?」 大师摇头说道:「怎会,此女两世命格奇佳,前世有人保驾护航,奈何太不知所谓,好在今世不曾稀里糊涂,做了他人踏脚石。」 宴菱敛下眼眸,大师说得不错,前世的自己就是太不知所谓。大师那诧异的目光,想来是觉察出她乃重生之人吧。但她不曾作恶,自然不怕因果报应会伤害自己,想来这方外之人看破红尘,也不会无故将此事暴露出来,害了她才是。 唐氏听得云里雾里,还想再问,大师已经摆摆手,指着宛茹说道:「倒是施主家这位千金,需得早日拂去心中尘埃,须知平平淡淡才是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高下并非一念之间。」 宛茹面上恭敬,心中却很是不耐烦,平平淡淡?她一辈子只是个庶女,秀茹嫁去唐家,她若是不争个高下,往后一辈子都要被压一头了啊。 只……她一个庶女,如何去争?她声音中透着认命:「多谢大师。」 大师看看她,微叹一口气:「望施主彻底想明白。」 解完签,唐氏带着秀茹月颖二人,去大师禅室里听禅,宛茹与宴菱则去院里坐着等她们。不过宛茹与宴菱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她连面上功夫也不肯做,宴菱更不愿意去讨好这个前世阴恻恻害她的小人。 没一会儿,宛茹就借口有小伙伴相邀,径自走了。宴菱带着立冬则去一旁的花圃处看花,这万佛寺到了春末夏初,开得最好的竟是杜鹃,各色杜鹃开得着实讨人喜欢。宴菱没一会儿就贪看住了,前世她心思急躁,最不喜这些闲情逸致了,连花的种类她都不认得几种,如今跟着秀茹时间久了,倒也如数家珍起来。 立冬本来正在听宴菱讲解着这是哪一种杜鹃,突然站直了身子,轻轻碰了碰宴菱。 宴菱起身一看,又是萧云天。她沉下脸,行了礼,拉着立冬就要走。 萧云天拦住她说道:「沈三小姐,难道本人长相可怖?怎的小姐见到我就要离去?」 他自然不会长相可怖,京都第一公子,最美的男儿,据说只有萧贵妃年轻时的容颜可与之相较。 宴菱低着头没做声,立冬见状,忙道:「公子自重,咱们小姐向来爱惜羽毛,见了外男,哪有不回避的道理?还请公子快快让开吧。」 萧云天眼神暗了暗,这个小丫头有意思,他自幼就知道,自己承了父母最优秀的地方,又与姑母萧贵妃容貌甚似,京都里不论是幼稚女童,还是中年妇人,见了他无不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出尘绝丽之人。 可面前这丫头,他见到过几次,第一次是掌掴亲姐,分明是个倔强强悍的小孩子,后来几次,却总是跟在她那个规规矩矩的长姐身后,一副乖巧模样,让人分不出她是装的还是真的。 他知道她是装的,她怎可能跟在长姐后头就变得乖巧可爱了呢?他捻捻手指,虽然父亲的意思是沈秀茹。但在他私心里,还是对这个三小姐有意思,唯一的缺陷便是,她是外室女。若只拿来做妾,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可惜沈秀茹不答应,还这般急吼吼的定了亲,摆明了是要摆脱他。眼前这个丫头竟然也不乐意?难道跟着她那个死板的嫡姐,也变得死板了?或是自觉配不上自己,索性连个开始都不要? v第三十一章[11.14] 萧云天笑起来说道:「说起来,从前沈家得势之时,你父亲与我父亲是同僚,关系甚是不错呢。」 宴菱极快的点头应道:「原是如此,这位公子是父亲同僚家的公子,立冬,咱们不可太过无理,没得让旁人以为我们没有教养呢。」 立冬呆了呆,面前这个萧公子,这般大的名声,小姐便是没见过,也该猜得出来啊?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会长这般动人心魄的模样呢?唐家大少爷也是京都四公子之一,可容貌与这萧公子相比,一个天一个地啊。 宴菱继续行了一礼说道:「不过公子若是有事相商,家中两位兄长皆在园外,此处是女眷们歇息的地方,公子……」 萧云天抿着嘴没做声,这个丫头故意的,她表明她不认识他,又表明这地方不是他该来的。他冷笑一声,以为几句话他就会放弃吗?沈秀茹那是他并不在意,眼前这个女孩,他势在必得。 「常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小姐如何要拒人千里之外?」 宴菱浅笑:「公子所言甚是,只……小女子无才无貌,只喜吃穿,至于情感婚嫁之事,有爹爹母亲操持,自不用小女子多费心思。」 萧云天眉毛一挑,笑道:「在本人看来,小姐您是天上星辰,不可多得,如何要妄自菲薄?」 宴菱刚想说话,只听身后传来声音。 「三妹妹。」 宴菱眼睛一亮,开怀一笑,是大哥。她冲萧云天行了礼,快步走到沈靖文身边,忽闪着眼睛看着他。 萧云天一愣,沈宴菱对着他与对着沈靖文,完全是两个模样。他磨磨牙齿,没想到这个女娃竟这般不同,便是她姐姐沈秀茹,也只是长久的理智叫她不至于被自己迷惑。可眼前这个女娃,分明是一点点都不喜欢自己。 沈靖文拱手说道:「萧兄兴致不错,是想来这里看花么?我这妹妹自小天真不谙世事,倒不知萧兄做何不让她离去?」 萧云天愣了愣,没说话,只拱了拱手,转身欲走。 沈靖文又说道:「原本我也无意置喙你家的事情,不过一码归一码,萧沈两家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自走各自的路便是了。萧兄三翻四次骚扰我妹妹,难道萧家行事作风就是如此吗?」 萧云天侧头看了他一眼,忽而开怀大笑:「贤弟说笑了,刚刚我也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贤弟的妹妹是个妙人,萧某心悦之。」 沈靖文往前走一步,刚好挡住宴菱,说道:「既萧兄有意,何不让家中父母亲至沈家,让我父母来定夺?这般私下拦截,岂不是置我妹妹名声于不顾?」 若萧家主家亲自提亲,父亲自是拒绝。大周于男女大防上并不严格,便是萧家贵为国公府,也没有强行纳娶的道理。 萧云天浅笑一声,没有答话,径自走了。 沈靖文回头看着宴菱,微微一笑问道:「卿本佳人,如何说自己无才无貌?」 宴菱耸耸肩膀说道:「你是我哥哥,自然觉得我很好,可我心中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 沈靖文一愣,摇头笑道:「胡说,你本来就很好,以后不可以再这样说自己了。哪怕是拒绝旁人,也不要这样,知道吗?」 宴菱乖巧的点点头,应道:「那……我都这般听话了,大哥哥今晚可会奖励好吃的?」 沈靖文失笑道:「成天就想着吃,都要变成小猪了。」 宴菱抚掌笑道:「那样也好啊,小猪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可不就是我所愿的?」 沈靖文摸摸她的脑袋:「那样……也好。」 与宛茹相约的贵女们纷纷离去,只剩她一人百无聊奈的等着宴菱,心中很有些不耐烦:「这个宴菱,没事瞎跑什么。」 她往水榭边走去,水池里的锦鲤煞是好看,说不准宴菱就是在这儿贪玩,忘了时辰吧。 绕过水榭,走到假山边,她吃惊的看到前面,假山旁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一袭白衫的乌发男子,他那一头长发披散在肩上,深邃的眼眸微皱着,仿佛遇到什么不太高兴的事情。 那是京都第一公子萧云天。 宛茹心内激动,结结巴巴的行礼问安:「萧公子好。」 萧云天抬眸看了看她,心中有些不耐烦,只素日在人前,他都是温和的性子,便也忍着心中不快,点头说道:「沈二小姐,是在下打扰了,这本该是女眷待的地方……刚刚有事,路过这儿,便坐下歇息……」 宛茹听他这般温柔,忙摆摆手说道:「萧公子多虑了,我也是无意中才过来的,你……并没有打扰我。」 萧云天温柔的看了看她,拱手告辞走了。 宛茹半晌没回过神,她竟然见到萧云天了,萧云天竟然冲她笑了。 回去的路上,宛茹低着头一声不吭,脑海里全都是萧云天。他样样都出众,那样优秀的人,竟然这般温和的与她说话。可那是星辰,她只是地上的泥土,她将来的夫婿,注定不及他万分之一啊。 宛茹抬头看了看秀茹,秀茹将嫁去唐家,做侯府的夫人。她从小也是金枝玉叶长大,可将来,注定会被秀茹压上一头了。 她又想起姨娘的话,原本爹爹是要将她记到唐氏名下的,她养在祖母身边,记到唐氏名下,自然是水涨船高,比真正的嫡女也不差什么。偏偏来了个宴菱,宴菱分明是占了她的位置啊,她个外室女,就算记到唐氏名下,也改变不了低贱的身份! 回了家,宴菱把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唐氏,唐氏急得嘴角都起了泡了,晚上就去了外书房,拉着沈裴嵩说了此事。 v第三十二章[11.14] 沈裴嵩咬牙切齿说道:「我本以为萧家只瞧得中秀茹,毕竟她是嫡女,没想到他竟然打起宴菱的主意来了!」 唐氏忧心忡忡说道:「我早早的放了话,要把宴菱记在名下,自然是……自然是引起别人的注意了。再加上宴菱容貌太甚,如今年岁还小,带出去已经很打眼了,再长开些,只怕觊觎她的人更多了。」 沈裴嵩叹了口气,点点头:「谁说不是呢?怀璧其罪啊!」 他看了看站在下面发呆的长子,问道:「阿文,你今日是如何与那萧云天说的?」 沈靖文压根没听到,脑中只有父亲刚刚的话,怀璧其罪,是啊,宴菱那样美貌的人儿,就算没有萧云天,将来觊觎她的人也会源源不绝。 唐氏上前推推沈靖文,问道:「阿文,你怎么了?」 沈靖文摸摸鼻子摇摇头说道:「哦哦,我在想萧家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秀茹不成就宴菱,这样围追堵截是个什么样子啊。」 唐氏皱眉说道:「他知道按规矩上门求娶,我们不会应允,这便想了旁的主意,想来个私相授受,若是宴菱糊涂了,说瞧中了他,我们还能说不吗?」 沈裴嵩暴怒:「她敢?若她这般糊涂,我便将她关在家里,不许她出门。」 唐氏赶紧说道:「别担心,宴菱怎会这般糊涂,你瞧她出了这事,回来立马告诉我,让我替她做主呢。」 沈裴嵩沉吟道:「你是如何想的?」 唐氏说道:「还能怎么想,与秀茹一般吧,早早的给宴菱定下来……只上次我挑的人家,你都不满意,我这一时半会,也没挑到更合意的……」 沈裴嵩思索片刻,说道:「大姐夫家那个堂侄,蒋俊卓,你上次也见过的。」 唐氏点头笑道:「不错不错,那后生不错,进退有据,有礼有节。目前瞧着稍稍有些寒酸气儿,不过也是被家境所累,毕竟幼时家逢巨变,他肯奋发向上,说明是个不错的人。」 沈裴嵩也笑着点点头:「你也是这么认为的?那就好……对了,宛茹的事儿你也上点心,早早的定下来,咱们也少一幢心事。」 唐氏抬眼看他,是他的心事才对吧。不过她并没说出来,只点头应了。 沈靖文却瞪大眼,说道:「不行……不行……」 沈裴嵩唐氏二人都诧异的看着他。 他支吾片刻说道:「蒋家全都外放,与乡绅无异。蒋俊卓此人……此人……家世低微,实在配不上宴菱啊。」 唐氏松了一口气,笑道:「阿文,我知道你待宴菱好,如同亲妹妹一般,自然挑剔些。不过宴菱的身份也只一般,而且男儿只要上进,家世稍低些也无妨。更何况咱们家家世高,宴菱嫁过去也不会有人欺负她。」 靖文摇摇头说道:「不行,还是不行。」 唐氏问道:「之前的也不行,这个又不行,你倒是说说哪儿不行,哪家的儿郎才行?」 靖文低着头不做声。 唐氏甩甩袖子,板着脸说道:「那我可不管了,你们自个儿决定吧。」 唐氏走后,沈裴嵩微叹一口气说道:「阿文,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宴菱并非沈家外室女,而是李家唯一的女儿,皇后娘娘的嫡亲外甥女,身份贵不可言……可她的真实身世不能言说,如今却是迫在眉睫的关口啊。爹爹已经暗中联系了许多从前的同僚,如今萧家势力太大,同从前的穆家无异,他们压根不晓得收敛,假以时日,一定会陷入万劫不复。那蒋俊卓是个不错的孩子,宴菱嫁给他也不算太委屈,日后有咱们提携,他定能有所建树的。」 沈靖文明白父亲的意思,且不说他们成功,替李家平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事儿偏偏又惊险万分,萧贵妃能不能被拉下来是个未知数,宴菱能不能归位也是个未知数。可……他怎么甘心? 他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沈裴嵩愣了愣问道:「你这是作甚?」 沈靖文只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儿……心悦宴菱。」 沈裴嵩瞪圆了眼,有些气恼:「你说什么?那是你妹妹啊!」 沈靖文抬起头看着父亲的眼睛:「可她并非我妹妹不是吗?」 沈裴嵩抓起茶盏就往靖文头上砸去,靖文分毫未动,那茶盏重重的砸在他头上,当下额头一个血窟窿,一个劲儿往外流着血。 靖文仿佛不曾觉察,依旧分毫未动。 沈裴嵩握紧拳头,压着怒气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靖文动动嘴角,抿着唇,半晌说道:「因着知晓她并非亲妹妹,又知道爹爹有意让她回归李家……儿子便没约束自己的感情……」 沈裴嵩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向来是冷静懂事的,怎的……怎的……」 沈靖文倔强的跪在地上:「她,儿愿一辈子不冷静懂事。」 沈裴嵩气结,仿佛又想到什么,撑着桌子站起来,怒道:「你们早就……所以她不被那萧云天勾引?她跟秀茹一样,只秀茹为了唐家表哥,而她?」 沈靖文忙摇头说道:「不,宴菱并不知晓……爹爹,兹事体大,儿子怎会将这样的事情告知于她。」 v第三十三章[11.14] 沈裴嵩略略松口气,坐在椅上思索着,阿文自是不会说谎,可现下想想平日里阿文与宴菱的举动,怎么想就怎么觉得不对。 沈靖文跪得挺直:「宴菱那个性子爹爹也是清楚的,一向迷迷糊糊,只晓得吃穿。她……她待儿子不一般,只怕她自个儿都没发觉。」 沈裴嵩愤怒的瞪了他一眼,又看着他额头的伤,不耐烦的挥挥手:「滚出去!」 沈靖文又跪了片刻,才起身走了出去。 沈进见了他流着血的额头,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他说道:「小人扶您回院子吧。」 沈靖文摇摇头说道:「不用,你进去收拾吧,阿松在外面等我。」 沈进犹豫片刻,忙道:「我先去差人请大夫。」 沈靖文按住他:「不必了,只是小伤,没得叫娘担心。我回头让阿松包一下便是了。」 沈进轻手轻脚走进去,见地上破碎的茶盏,有一块还带着一丝血迹。他心中思索着,光看着茶盏就觉得疼,大少爷真是冷静——只不晓得发生了何事,叫大爷生了这样大的气。 沈裴嵩拿手指头敲了敲桌子,开口说道:「沈进,你说,阿文与宴菱,登不登对?」 沈进一恍神,手中的茶盏碎片差点戳到肉里,大少爷和三小姐?这这这……这如何使得?他迟疑半天才想到,三小姐并非沈家女儿。 沈裴嵩本也没指望沈进能回答,只自言自语说道:「难怪琴英给宴菱挑的,那小子一个都看不中,原来他存了这样的心思……」 沈进低着头,只装作没听见。 沈裴嵩继续絮絮叨叨:「宴菱那孩子平日里还算机灵,终究年纪太小。从前说是什么最好的男儿是她大哥……只怕是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的心事吧。」 沈裴嵩苦笑着撑着头:「罢了,本来蒋家那孩子我也觉得配不上,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等也不知等到什么时机去了。沈进,明日便下帖子给谏议大夫刘大人。」 沈进愣了愣,只点点头应了。 暮春堂中,唐氏笑得如同一朵花儿,跟老夫人说道:「母亲,大姐夫家那个堂侄,人品很是不错,裴嵩与我皆是很满意的。」 老夫人点点头,自然明白唐氏说这话的意思,便说道:「蒋家老夫人是个不错的,从前也算是我的老姐妹了。那你们是打算替哪一个选?」 唐氏笑道:「长幼有序,那蒋俊卓年十六,宛茹十四,刚好相配。」 老夫人这才真正展颜笑道:「不错不错,日后宛茹嫁过去,有芸儿这个长媳大夫人在,自不会亏待宛茹。」 齐姨娘脸色凝住了,唐氏这般热心,竟不是给宴菱选婿,而是她的宛茹?她迟疑问道:「这……这事儿表哥可知道?」 唐氏敛下眼眸,难怪即使齐姨娘再不曾去裴嵩面前,宴菱还是总觉得她不好。如今自己给宛茹做亲,她倒不乐意了?生怕自己给宛茹选个不好的? 老夫人斜了齐姨娘一眼,咳嗽一声说道:「裴嵩上回还跟我夸赞,说芸儿夫家这个侄子甚是靠谱上进,当时他就露出想要结亲的意思。不过依着他对宴菱的喜欢,我还以为这是要留给宴菱的呢。怎的,你竟然还嫌不好?」 唐氏腹诽,不愧是裴嵩的亲娘,还真知道裴嵩的心思呢,本来可不就是打算留给宴菱的,只不晓得阿文说了啥,叫裴嵩改了主意。她还觉得便宜宛茹了呢,哼! 齐姨娘讪笑道:「不是……我怎会是这个意思……就是蒋家如今……配不上咱们沈家呀,何况他还只是堂亲……」 老夫人听她这般说,又想到当年自己给她看好了亲事,她不乐意,就下药给裴嵩的事情,心里很有些不高兴,也懒得理她,只对唐氏说道:「你是宛茹嫡母,她这亲事原该你做主的,旁人不消理会。」 齐姨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姑母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也是宛茹的亲娘啊,如何不消理会她了?只是她恨得牙痒痒,却什么也不敢说。 唐氏见她这样,心又软了,终究是为了孩子。便又对老夫人说道:「虽说我作为母亲,可直接给她们定了。但孩子们也不小了,不如问问她们自个儿的意思,将利弊分析分析给她们听听,她们也都是懂事的。」 老夫人琢磨着,若是直接给宛茹定下,她性子娇气,闹起来也不大好看,便点头说道:「如此也好,叫她们几个孩子都过来吧,我来与她说。」 宛茹默默的听老夫人说完那蒋俊卓的好处,唐氏在一旁时不时添上两句。她红着脸坐在椅子上,只小声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宛茹但凭祖母母亲做主。」 老夫人满意的笑起来,唐氏也是松了口气,又看着齐姨娘抓耳挠腮的模样,开口说道:「不如也听听你姨娘的意见吧?」 宛茹如何不知道姨娘在一旁拼命给她使眼色,可是她能怎么办?连万佛寺的大师都说了,叫她认命,她还能闹腾着,要嫡母给她寻个秀茹那样的人家不成?蒋家说起来,也算是知根知底,那蒋俊卓,大哥二哥都说了不错,定是错不了的。说来说去,还不是自己没个得力的外祖家。 她低眉顺眼说道:「父亲母亲帮女儿看的,自然没错,姨娘……姨娘也定会听父母亲意思的吧。」 齐姨娘想不到宛茹这般说,却只能尴尬的点点头。如今姑母表哥都赞同,宛茹自己也同意了,她还能说啥?唐氏再好性子,她也没理由去闹腾了呀。 老夫人见她这样,只冷哼一声,转头对唐氏说道:「既如此,你叫裴嵩先给那孩子透个意思,具体怎样,给芸儿去了信再详谈。」 唐氏点头应了说道:「自是应该的。」 老夫人见着宛茹的亲事也解决了,倒是松了口气,又看向宴菱说道:「宴菱只比宛茹小一岁,虽说要记在你名下,究竟身份不高,你也上心些,不要东挑西选了,差不多就行了。」 老夫人以为是儿子儿媳太挑剔,故而这般多叮嘱一番。唐氏含笑答应,不是她东挑西选,只裴嵩与靖文都是挑剔的,若不是宴菱还小,她早就着急了。 正在这时,金燕来报:「二位少爷过来了。」 v第三十四章[11.14] 老夫人听说孙儿来了,自然笑开了怀,把宴菱的事儿抛到脑后,忙喊他们进来。 等他们进来,大家伙却是一愣,沈靖文头上包着纱布,瞧着像是受伤了。 唐氏吃惊的问道:「阿文你这是怎的了?才一个晚上不见,你受伤了?」 靖文行过礼,只笑道:「昨日不小心磕碰到了。」 宴菱狐疑的看着他,磕碰怎么磕碰到额头?分明像是被什么砸伤的一样。她犹豫片刻又自嘲的笑起来,大哥最温柔不过了,怎会与旁人起纷争?只又有些忐忑,前世就是今年的秋季,爹爹出事的,大哥受伤,莫不是一种预兆? 而靖文自从昨天像爹爹剖白心迹之后,心虚得厉害,是看都不敢看宴菱一眼,只兜自低着头,被老夫人拉着心疼的看来看去。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流了不少血吧?唉,定是一心想着书里头去了,你这孩子,也不晓得心疼自己。朝堂上的事儿有你爹爹呢,你也不消太过操心,知道吗?」 说完了又看向唐氏:「虽说靖文大了,又总在书院或者他爹爹跟前,你也要细心些……说起来他也十七了,就算你们是打算他考中了再成亲,也可先选看着,不然好人家的女儿,都被订走了可怎么好?」 靖文听到这儿,不自然的往宴菱看去,却见她站那儿发着呆,还是宛茹拉拉她,她才晓得坐下。他微叹一口气,这个迷糊的妹妹啊,怕是要等到真相大白,才会开窍的吧。 老夫人与唐氏又在絮絮叨叨,从女儿家说道男孩子,从靖文说道靖韬,无非就是亲事的问题。唐氏一一点头应了,说先给靖文慢慢瞧着,靖韬也一并留意着。 好不容易都散了,齐姨娘拉着宛茹就往飞燕堂走去。 进了屋,宛茹不耐烦的坐在桌前,没好气的问道:「姨娘你这是做什么?你还想怎么样?」 齐姨娘气得鼻子都歪了,压着怒气问道:「你今天做什么?唐琴英给你选个家世那么低微的你也愿意?」 宛茹翻了个白眼说道:「不愿意?不愿意我能怎么样?她还能把大姐的亲事换给我不成?我是什么身份,咱家家世不高,我又只是个庶女……」 齐姨娘抓着她的手说道:「什么庶女?你可是老夫人跟前长大的,比那个宴菱不晓得好多少!难道你希望将来姐妹出嫁,你见了宴菱都要低她一头?那蒋家算个什么东西?竟也肖想咱们沈家女儿?」 宛茹拂袖挥开她说道:「蒋家不算什么?大姑母可都嫁到蒋家去了!大姑母还是嫡长女呢!」 齐姨娘瞪她一眼说道:「你大姑母嫁过去的时候,蒋家还不是如今这个样子呢!如何能比,更何况说给你的那个蒋俊卓是个堂亲,隔着一层的啊!」 宛茹自己倒了杯茶说道:「从前咱们沈家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呢。再说了,我也想过了,蒋家做什么把个堂亲送来?定是这一辈,那个蒋俊卓是最成器的,这是想叫爹爹提携他。日后他定然是蒋家主家的,我跟着她如何不好?」 齐姨娘见她这副认命的样子,急得不行了,说道:「你个傻孩子,那唐琴英,难道还真能给你寻个好的?她只怕是巴不得你落得不好!」 宛茹像看白痴一样看她:「这话你说了好些年了,可实际上压根不是这样的,她根本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窝囊货。再说了,寻个好的,如何寻?大姐若不是有个靠谱的外祖家,最多也不过京都四五品官家里的长子次子了,说来说去,还不是我出生不够,没有一个靠谱的外祖家。」 齐姨娘呆了呆,语气有些变了,问道:「你……是嫌弃我出身不好?」 宛茹皱皱眉头:「大姐的外祖父外祖母是啥样的?我的又是啥样的?哼,我有什么资格嫌弃你吗?左右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也认命了,懒得去折腾。只希望日后那蒋俊卓争气,叫我也能扬眉吐气吧。」 齐姨娘在她旁边坐了,眼眶子全红了。她心如刀割,只觉得她这样努力,为的不就是阿韬宛茹的将来嘛?可如今宛茹竟然要嫁个小门小户的,她怎么忍受得了?是啊,秀茹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嫡长女,有个可靠的外祖家么。偏偏齐家不成器,宛茹又不可能变成嫡女。 她思索着,突然想起月颖看着沈靖文那眷念的目光,心思一动。如果沈靖文不成了,家里不就只能靠着阿韬了么?若表哥看中阿韬,宛茹自然能水涨船高,到时候她努努力,让宴菱嫁去蒋家,她的宛茹,自然是有更好的选择。 她太知道月颖了,小时候在齐家不受重视,哥哥嫂嫂把她像丢垃圾一样丢到沈家,偏偏姑母万分疼爱,倒叫这妮子脾气巨变。只要利用好了她,不怕那沈靖文逃得过。 宛茹压根没注意她的情绪,只侧头去看外头的杨树,小丫头在树下面,拿着驱虫的药草,小心翼翼的往树上挂着。她有些恍惚,仿佛杨树底下,坐着那个容貌绝美的男子,正冲她微微笑。 唐氏做事很迅速,很快就给大姑姐去信说了这事。沈芸兰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他们蒋家送蒋俊卓上来,本就打了这个主意,自然是满意的应了。只因年岁还小,便口头说定了,等来年开春,再正式定亲。 盛夏,月颖的孝期快结束了,老夫人开始催促沈裴嵩与唐氏,月颖与湛州代家早已说好了,现下只尽快给她下定,争取在冬天将她嫁过去……毕竟她都十六岁了,因着齐老爷的过世,她白白耽搁了一年。 沈靖韬在学堂上,得了先生的表扬,心里很高兴,回院子的时候,见到齐姨娘正在厅中坐着。靖韬忙喊道:「姨娘,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瞧我?」 齐姨娘见他神色很愉快的样子,问道:「是有什么喜事吗?你瞧你这高兴样儿。」 靖韬点点头笑道:「今日先生夸赞我学识大有进益……姨娘,上回大哥说我可以参加童试了,我好高兴。」 齐姨娘听到他这副模样,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你大哥这是故意的吧,明明你很早就能考了,他自己没考好,就压着你不叫你考么?」 靖韬摇头说道:「姨娘你误会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童试都不过,那才丢人,所以大哥希望我学扎实些也正常。更何况我学识本事本就不如大哥……」 齐姨娘板着脸想继续说,转念一想,又笑起来:「嗯,阿韬说得不错,说起来你大哥也是很关心你的,哪回回家不是盯着你的功课……」 靖韬讪笑一声,大哥哪儿都好,就是太严格了,他上回只背错了一点,就被大哥教训了一顿,真是比爹爹还严格。而且他出去玩,只要被大哥发现,都免不了一通训。 齐姨娘又道:「这样吧,后天晚上你大哥要回来,姨娘在你院里,给你们置办一桌席面,你请你大哥过来吃酒,好生谢谢他。」 靖韬听到喝酒,眼睛一亮,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我是该请大哥好生吃一顿酒了……只我甚少见他多吃酒,想来酒量不甚,姨娘就帮我置办一些好菜,酒就少喝点。」 齐姨娘心花怒放笑道:「哪儿能呢?既要感谢,怎能少喝酒?左右就是在你院里,姨娘早早的将东侧间收拾出来,若是喝多了,晚上歇你这儿,你们还能把酒问月,秉烛夜谈呢。」 靖韬听了这话,忙也点头应了,他最喜喝酒了,偏爹爹与大哥总说他年级小,不许他常喝。 v第三十五章[11.14] 到了沈靖文旬休的日子,沈靖韬早早的去寻他,拉着他说明了来意。 靖文犹豫片刻,摇头说道:「酒就不喝了,咱们兄弟何须讲究这些?日后自是咱们互相扶持的。」 靖韬拉着他说道:「不,不,这本就是我该谢的,大哥,今日咱们不醉不归,弟弟我一定与你一样,一路顺顺利利!」 靖文见他这孩子气的模样,无奈的笑了笑,想着反正明日休息,压抑了这么些日子,与弟弟好好喝酒畅谈,也是不错的。又深觉自己平日里太过严厉,弄得阿韬有些怕他,如今阿韬能打开心胸,主动邀他喝酒,也是好事。 二人酒过三巡,二人都已经有些醉了,靖韬的小厮端着一瓶新酒走过来,笑着说道:「二位少爷,这是望乡楼新出的酱香酒。」 靖韬欢喜的取了酒,立马给靖文倒上。 靖文心念一动,望乡楼新出的酒,他今日听好友说了,价值不菲,这么一小壶二十两。倒不是说阿韬买不起,只……靖文狐疑的看了看弟弟,难道真的是为了感谢自己,他这般细心破费? 他犹豫片刻,靖韬已经倒好了酒,他自己饮了一杯,又倒一杯,催促道:「大哥快喝啊,这酒果真入口醇厚,好喝得紧,大哥若是不喝,弟弟我可都喝光了。」 靖文看着这个弟弟,心中有些好笑,只怕他是借口宴请自己,特意弄了这好酒来尝尝的吧。他端起酒杯,正预备饮酒的时候,一股异香似有若无,他仔细嗅一嗅,又没闻到。他又狐疑的看了眼弟弟,只见他眼神天真纯粹,不像作假。 推杯换盏之间,二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小厮上前来轻轻扶起沈靖文,阿松忙说道:「我来就行,我来就行了。」 小厮将沈靖文送到阿松怀中,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没想到二位少爷喝了这般多……之前咱们少爷说了,若是醉了,让大少爷也不用赶着回院子,咱们院里已经备好了房间。」 阿松迟疑片刻,见少爷实在醉得不行,便点头说道:「那你先帮我一起,送大少爷过去。」 那小厮急忙上前帮着扶住靖文。 正准备走,靖文一下子挣开他们,扑到靖韬身上,喊道:「阿韬,来,咱们继续喝酒。」 阿松忙道:「少爷,少爷……很晚了,小的先扶您去歇息。」 靖文迷迷糊糊「啊」了一声,抱住靖韬说道:「阿韬,阿韬,咱们一起睡。」 阿松与小厮伸手去扯,奈何二少爷摊成一滩泥,大少爷抱着二少爷不撒手,根本分不开二人。 阿松苦恼的说道:「我去喊阿木过来,先把二位少爷分开吧。」 小厮眼神微闪,忙道:「起风了,别去喊阿木了,耽搁时间,一会儿若是少爷们着凉了可不好。咱们院里有人,一起帮着把二位少爷送去侧房吧。」 阿松犹豫道:「可……可他们两个人不分开,怎么办?」 小厮说道:「先送进去,等他们睡沉了,我再安排下人过来,将二少爷抬回房。」 阿松点点头,一起扶着二人进了东侧房,将二人放在床上,他抹了把泪,气喘吁吁的说道:「还真沉,算了,二位少爷亲兄弟,感情也好,睡一晚上无妨的。」 那小厮想不到阿松主动这样说,自然是高兴极了,忙点头说道:「走,还有点好酒好菜,咱们一同吃了。」 阿松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我便不吃了,明天大少爷约了唐家表少爷,我先回去准备着,明儿一早过来接他。」 二人边说,边费劲力气将二人的外衣给脱了,又将薄锦被给二人盖好,一起出了门。 外头没了声音,沈靖文一骨碌爬起来,三两下除了自己的内衣,与弟弟换了衣裳,又换了位置,打散了头发,趴着睡好。 没一会儿,那小厮蹑手蹑脚走进来,借着月光看了看床上,估摸着外头那个是二少爷,便伸手预备扶他。 只犹豫了下,二少爷身量好像没这么长吧?不过二人都蜷缩着看不清,又都趴着。他细细看了看衣饰,确定二少爷的玉佩还在内衣带子上,这才将他扶下来,扶到卧房内,放到床上。 他看着床上的二少爷,叹了口气说道:「下了血本了,可不就上钩了。」 沈靖文偷偷摸摸出了靖韬的院子,微风习习,他本就喝得有点多,若不是最后觉察不对,将那些酒都倒了,只怕现在还醉得不省人事。他打了个冷颤,一半是因为风吹得冷,一半却是心凉。 弟弟向来纯善,虽说贪玩了些,却不喜勾心斗角。什么时候,他竟然会做这种事?他以为自己酒量很浅,所以邀约喝酒,实际上,自己酒量并不浅,只是不喜多喝而已。 他寻了自己院子门,准备进去,却发现院门已经关了。他咬牙切齿想到,好你个阿松,扔了自己主子不管,哼,也不怕人家把你主子卖了? 他思索着,不晓得弟弟是打算做什么,但是定与齐姨娘脱不了干系,他不若躲到内院去,去寻母亲那儿避一避吧。 他撞撞跌跌,躲躲闪闪的跑进内院,穿过长廊,绕过水池的假山后,却瞧见一堆火光,火光一旁坐着的,可不就是宴菱。此刻的她,满脸泪痕,手中一叠纸钱,一张一张的扔进火堆,还能听见她压抑的哭声。 靖文有些吃惊,轻喊道:「宴菱……」 宴菱吓了一大跳,忙站起来,支支吾吾的将手中的纸钱往身后藏,整个人也往后退去。突然,她脚一滑,整个人往池塘里栽去。 靖文忙冲上去,一把搂住她,二人滚到在地上。 宴菱又惊又吓,待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正在大哥身下,而大哥满身酒气,粗重的呼吸声,喷在她耳边,弄得她心中狂跳不止。 v第三十六章[11.21] 前世便是萧云天几次想用强,她也从没让他近身过。两世来,她从没与哪个男子贴得这样近,可……他是她的哥哥呀。 此刻,她多希望这个人不是他哥哥。 她眼中蕴出泪来,突然有些明白,为何虽然她觉得大哥,当配京都最好的女儿,可她想来想去,把京都贵女想了一圈,却觉得没有一个配得上他。 原来,她心中希望的,是她自己。可,她是他妹妹啊。 她止不住,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沈靖文只觉得头疼欲裂,身上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他睁眼一瞧,正瞧见宴菱挂满泪珠的脸,他心痛的抱住她,迷迷糊糊的说道:「宴菱,别哭,别哭。宴菱,有什么事儿,你告诉大哥,大哥一定会帮你的……」 宴菱心中一震,是的,大哥说得到也做得到,前世她那般乖张,大哥也宠着她护着她。 靖文努力睁着眼睛,轻声说道:「宴菱,很早很早,我就说过,这辈子,我一定不要你伤心,更不要你落泪……」 宴菱听了这话,只觉得心慌意乱,偏偏大哥把她拥得这样紧,她仅存的理智一直在提醒自己,大哥这是喝醉了酒,说胡话呢。他们是亲兄妹,怎可以做出这种违背伦理道德之事? 她拼命推开他,只他太沉了,压根推不动。她努力将他挪开一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清醒一些,才说道:「大哥哥,你喝醉了,你放开我,我是宴菱,我是你的亲妹妹啊。」 沈靖文「呵呵」干笑两声,语气越发温柔的说道:「不,你不是我妹妹,你怎会是我妹妹?你不是。宴菱你放心,我一定要找到方法,让你身份大白于天下,这样我才能光明正大的告诉你,我爱你啊。」 宴菱呆呆的看着沈靖文,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嘴里还在迷迷糊糊说道:「宴菱,不要嫁给别人,等我,好不好,等我……我在努力……在努力了……」 宴菱忙推推他:「你说什么?大哥,你说我不是你妹妹?我不是沈家女儿?那我是谁?我爹又是谁?」 然而沈靖文身子一软,整个人滚到一边,昏死过去了。 宴菱见他衣衫单薄,面色彤红,身子却一直抖个不停。她急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只觉得如火烧一般,是发烧了。 她迅速的往西边拜了拜,将没烧完的纸钱与灰烬都处理了,这才努力拖着大哥,往沉香院的方向走去。边拖边思索着,前世大哥对她那般好,且一直不曾娶妻,她以为是爹爹遇害,唐氏疯癫之过。可现在想想,焉知不是她的原因?她的身世又是怎样的呢? 她细细想了想,她很小的时候,生母曾有一次说过她姓李,可爹爹姓沈,生母姓张,她如何会姓李?而且生母当时说,她姓李之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这事太久远,她压根没太在意,如今想来,果真是疑点重重。 既然大哥知道她非沈家女,爹爹也一定是知道的,所以爹爹迟迟不让她入族谱,是打定主意想要叫她回归本家啊。 宴菱抹了一把泪,又想着,前世萧云天娶了大姐姐,还要纳她做妾,是不是与自己身世有关?爹爹遇害,是不是也与自己身世有关? 她心中一团乱麻,大哥又太沉,她走了一小段路,就气喘吁吁。本想喊人,却突然想到大哥鬼鬼祟祟醉醺醺的过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想让人知晓。她犹豫片刻,把靖文放到一旁的石头后面,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盖在他身上,迅速往沉香院跑去。 沉香院守门的婆子,见着三小姐深更半夜,披头散发,只着里衣跑来,身上头上还带着香灰草碎泥土,也是吓了一跳,忙进屋去轻声回禀了秦嬷嬷。 宴菱进了屋,拉着秦嬷嬷小声说道:「快,大哥哥晕在外头,你快安排个人,偷偷把大哥哥弄进来。」 秦嬷嬷一面让春晖去正房喊大爷夫人,一面安排两个靠谱的婆子,去将沈靖文偷偷弄进来,在偏房安顿好。 沈裴嵩见着宴菱衣衫不整的模样,又见长子喝醉了酒,穿着里衣,外头披着宴菱的外衫,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他心中怀疑,莫不是二人背着他偷偷私会? 唐氏不知道宴菱的身世,等安顿好了靖文,才赶紧拉着宴菱的手说道:「怎么回事?你三更半夜怎么在外头?怎么你哥哥跑内院来了?」 宴菱白着一张脸,摇摇头说道:「我……我今日有事……谁知道遇到大哥醉醺醺的,偷偷摸摸的往内院跑……」 她这躲闪的眼神,让沈裴嵩更加怀疑,这对不省心的孩子,难不成已经做了苟且之事? 他正想开口询问,却听到外头吵吵嚷嚷。下人进来报,说是表小姐不见了,老夫人和齐姨娘都急得不行了,正准备去外院寻呢。 沈裴嵩一愣,看向宴菱,却见宴菱也是一脸诧异。便只按下心中疑惑,抬脚准备往外走。 宴菱一把拉住唐氏,轻声说道:「母亲,母亲……先别让人知道大哥哥在这儿……」 沈裴嵩回头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些计较,却只挥挥手,对着下人们说道:「大少爷在这里的事情,你们嘴巴放严些。」 唐氏紧紧拉着宴菱,低声问道:「你知道什么?」 宴菱摇摇头说道:「母亲,我真的不知道……但是大哥哥那样子,分明是有人要害他……」 沈裴嵩心中咯噔一下,猛然间想起多年前,表妹就是这样,将他灌醉,而她打扮成琴英的样子,叫他中了计。现在,她们又如法炮制,对付他的儿子? 他出了门,看着母亲与齐姨娘焦灼的眼神,心中有些烦躁,母亲也参与其中?知道他决不会让儿子娶那齐月颖,所以来这么一出? 老夫人眼下乌青,眼袋掉到脸颊上,显得格外苍老。她语气沙哑:「你舅舅死了,翔儿阳儿不成器,只等我死后,你们连银钱也不消给了……可颖儿是我一手带大的,她若是在咱们家出了事可怎么好?」 沈裴嵩皱着眉头说道:「她若是乖乖呆在自己院里,会出什么事儿?这半夜三更的,她是预备跑去哪里?怎么会闹到外院去?」 齐姨娘忙说道:「不是的,宛茹说她给阿韬绣了个荷包,傍晚的时候阿韬下了学,宛茹本预备拿过去送他,只因着了凉头晕,就托了颖儿帮着送去……颖儿院里的丫鬟还当她在宛茹院里,也没太在意,等太晚了还没见颖儿回来,就去宛茹院里寻,这才发现人没见着……」 老夫人沉着脸,低声说道:「荷包什么时候拿不都一样吗?怎的偏偏要傍晚送到阿韬那儿?」 v第三十七章[11.21] 齐姨娘忙说道:「我也说过宛茹了,真是孩子气……」 老夫人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着齐姨娘,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听说,你让阿韬今日请他哥哥吃酒?」 齐姨娘愣住了,心慌意乱的点点头:「是……是啊……阿韬他……他一直说,他哥哥待他好……想着要请他吃酒,报答他……」 沈裴嵩冷着脸看着她二人,果真如此,她们的目标,果然是阿文。阿文可是沈家的希望啊,他还没有娶正妻呢!若不是他机灵跑出来,只怕此刻已经如从前的自己一般,中了招了。 老夫人一言不发,半晌才看向宴菱,说道:「三丫头怎么在这儿?」 唐氏忙寻了个借口说道:「宴菱……她魇住了……我不放心,这便让秦嬷嬷将她……」 老夫人脸一沉,刚要开口。沈裴嵩已经开口说道:「宴菱不舒坦,来,到爹爹这里,跟着爹爹。爹爹阳气重,你定不会再魇住的。」 老夫人看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只甩开齐姨娘的手,由金燕扶着,走得极快。 到了沈靖韬的院中,一眼就看见,树下的酒桌旁,躺着两个醉醺醺的小厮,想来是吃了二位少爷吃剩的酒。 沈裴嵩沉着脸,上前一脚踢翻一个小厮。 那小厮醉眼朦胧,瞧着家中主子几乎全来了,酒也醒了大半,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沈裴嵩冷笑一声,问道:「表小姐在哪里?」 老夫人略略皱皱眉头,不满意的看了儿子一眼,他们浩浩荡荡过来,下人们跟了不少。儿子这般直言,岂不是毁了阿文与月颖的名声? 她咳嗽一声说道:「今日表小姐来找你们少爷送东西,可知她是何时离去的?」 那小厮迟疑片刻,仿佛是在想着什么事儿,半天才答道:「小的……小的不记得了……只记得……大少爷喝醉了,表小姐扶他……」 沈裴嵩暴怒,又是一脚,直踹他心窝,踹得他一口血喷涌出来。 唐氏忙拉住他说道:「消消气儿,宴菱还在这儿,莫要吓着孩子……」 宴菱心中冷笑,这些人真是可恶,一盆污水往大哥哥身上泼,她怎能叫他们得逞?她轻轻后退一步,附在谷雨耳边轻声说道:「快去想办法让大少爷过来。」 谷雨略略思索,马上明白了宴菱的意思,忙四下打量,见大家都被大少爷与表小姐的事儿吸引,没人注意她,便慢慢后退出了院门,一溜烟往回跑。 老夫人心中悲凉,挣脱金燕的手,问道:「在哪个房间?」 那小厮抖抖索索,往东侧房指了指。 老夫人率先走进去,只见床幔半遮掩着,床上却是白花花两具躯体。秦嬷嬷将不相干的人全都清了出去,金燕则掌灯将老夫人扶近些。 他们这一动作,床上那披散头发,身姿妙曼的女子便醒了,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忙扯了锦被将自己盖上,冲着老夫人哭喊一声:「姑祖母……」 老夫人上前一把将她扯下床来,床上衣衫不整的男子趴着,叫人看不清模样,但那衣衫用料针脚一瞧,可不就是唐氏的手艺,是靖文无疑了。 老夫人勃然大怒,伸手就给了齐月颖两巴掌:「不知羞耻!我们沈家如何对不住你?你竟做出这种事情,败坏沈家名誉。」 齐月颖捂着脸哇哇大哭。沈裴嵩在一旁斜眼看着她们,只觉得心灰意冷,事情都发生,何必还这般做戏?只……阿文明明不在这里,床上那个是谁?难道是阿韬? 却见齐姨娘上前,取了被单给月颖裹上,跪在地上对老夫人说道:「姑母,事已至此,您就是打死这丫头也无用啊……颖儿,你做什么……为什么做出这种事?」 月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道:「不是……我扶表哥进来……他却一把拉着不叫我走……我……我拼命推都推不开……姑祖母,颖儿不是那种人,颖儿都要嫁人了,怎会……怎会……而且颖儿对表哥,只有兄妹之情啊。您一定要替颖儿做主啊。」 老夫人身子微微一摇,险些站不稳,她张张嘴,又看看儿子儿媳,犹豫着没做声。 齐姨娘见状,明白姑母这是不想管了,她忙说道:「姑母……姑母,颖儿这孩子自幼可怜……我哥哥嫂嫂是什么样儿的,姑母也是知晓,好不容易在咱们家过了几年好日子,眼看着就要嫁出去了……她这亲事都定了,怎会还弄出这种事儿?」 沈裴嵩继续冷眼看着母亲,若是母亲敢说一句,让阿文娶了月颖,他立刻将月颖送到家庙去关起来。 老夫人闭着眼,深吸一口气说道:「裴嵩……颖儿这孩子……究竟是个女孩儿,阿文力气大,她也阻挡不了。就……让她给阿文做个妾吧。」 沈裴嵩愣住了,当年齐春蓉设计他的时候,他是已经娶了琴英,若非琴英家是侯府,说不准母亲都会逼着他休妻的。现如今,阿文没有正妻,她竟愿意月颖给阿文做妾? 月颖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老夫人,她孤注一掷,为的就是表哥的正妻之位,可姑祖母竟要她做妾?她如何甘心? 齐姨娘也是眉头紧蹙,岳阳出了事之后,姑母将月颖看得如眼珠子一般,比当年对她还要疼爱三分,怎的现在竟只让她做妾? 她慌忙说道:「姑母……姑母,颖儿也是受害者啊,她不过来替宛茹送个荷包……」 老夫人冷哼道:「送荷包?瓜田李下送什么荷包?表兄表妹更当避嫌,她都定了亲,两个月后就要出嫁了,还不知检点,四处乱跑,给靖文做妾算是便宜她了。」 沈裴嵩这下才觉得,这事儿并不是母亲做的。他冷冷的看着春蓉,之前他被设计,尚能说春蓉是被齐家逼得走投无路。可月颖呢?是怕齐岳阳出来之后,无人会管,这是赖上他们沈家不成? 齐姨娘还要说,月颖一下子扑在地上,抓着老夫人的腿。她手臂暴露出来,因刚刚滚落下床,手臂上全是淤痕。她没哭也没闹,只大滴大滴的落着泪说道:「姑祖母……是颖儿不好,颖儿给您丢脸了。往后……颖儿定会乖乖听您的话。」 v第三十八章[11.21] 宴菱简直想在心中给她鼓掌了,这个齐月颖,果真是聪明多了,她知道这样最能引起老夫人的心疼,若大哥真纳她做妾,只怕过不了多久,老夫人便要逼着大哥扶她做正妻。 老夫人面色果然缓和许多,伸手抚摸月颖的脸,说道:「颖儿……姑祖母早跟你说过,只要你听话,要什么姑祖母都是愿意的。」 月颖只仰头看着她,一语不发。 正在这时,沈靖文在外头喊了声:「祖母,父亲,母亲……」 众人皆是一愣,老夫人缩回手,急急忙忙走到门口,见着她最爱的大孙子站在外头,虽是衣衫不整,却完好无缺。 老夫人眼泪哗啦啦往下流,伸手拍打着靖文说道:「你这坏孩子……你去了哪里?叫祖母这般担心……」 靖文鼻子一酸,赶紧收住眼泪,做出迷糊样说道:「我……喝多了,以为是我院子……」 老夫人点点头哽咽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哎呀,你身上怎么这么烫?穿这么少,定是着凉了,来人,来人,还不快去请大夫……」 齐姨娘与月颖面面相觑,沈靖文在外头,那床上是谁? 沈裴嵩已经走到床边,将床上的人翻了个个儿。齐姨娘一瞧,可不就是她亲生儿子沈靖韬。 齐姨娘惊呼一声,爬起来扑到床上,拼命的摇着沈靖韬,然而靖韬醉得不省人事,没有丝毫动静。 月颖哭也不敢哭,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床上的沈靖韬,明明说那是表哥的啊,怎么变成表弟了? 齐姨娘回头看看月颖,又看看老夫人,说道:「姑母,姑母……您瞧,阿韬他醉得这般厉害,他怎会做出侵犯月颖的事来?他们定是清白的!对,他们是清白的。」 唐氏本还在想,这唱戏般的结果,到底是意外,还是齐姨娘一手动作?听到这里,她才确定,这分明是齐姨娘做的局。本来那个不省人事的人,是阿文!她不由得叹息,多亏阿文机灵。 又想着,齐姨娘太傻了,他们之间是清白的又如何?两个人衣衫不整共处一室,偏偏闹了这么大动静,是掩盖也掩盖不了了。 老夫人看着月颖呆愣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春蓉说颖儿的爹娘不心疼颖儿,她这个做姑母的,又何曾心疼过颖儿?可叹这个傻丫头,还以为她姑母是对她好呢。 老夫人哑着嗓子说道:「孤男寡女,衣衫不整……颖儿的清白也毁了。阿韬是庶子,颖儿便许给阿韬吧……至于代家那儿……」 齐姨娘尖叫,指着月颖说道:「不,这个贱女人,怎么配做我儿的妻?她不知廉耻,不知廉耻啊!她故意的,她就是想赖在沈家不走!姑母,姑母,你怎么可以……」 老夫人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冷冷的说道:「她是你亲侄女,你竟然这般说她?」 齐姨娘嚎啕大哭,趴在地上好不可怜。 月颖听到姑母这样骂她,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说道:「姑母你说什么?你说我不知廉耻?明明是你……是你叫我这么做的!我……」 齐姨娘怒道:「你说你爱慕阿文许久,你说你不想嫁去代家的。我叫你这么做?我叫你怎么做了?我跟宛茹说阿文阿韬在喝酒,你就巴巴的要跑过来?现在变成我叫你来的?」 月颖哑口无言,她知道,姑母分明是故意的,故意勾引着她过来。可……姑母又的确是拦住她不许她来,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齐姨娘膝行至老夫人跟前,扯着老夫人的衣服说道:「姑母,她硬要来的,我怎么劝说都没用……姑母……她说她爱慕阿文,只想来看看阿文,她说还有两个月,她就见不到……」 月颖捂着脸又呜呜哭泣起来。 齐姨娘继续说道:「姑母,阿韬与她是清白的啊,姑母……她爱慕的是阿文。不如……不如就叫阿文纳她做妾,只是一个妾,不要紧的啊!」 唐氏简直要气笑了,她的儿子和侄女滚做一团,却要自己的儿子纳个贱人做妾? 老夫人伸手拉开她的手,冷冷的说道:「春蓉,你要记得你的身份,阿文阿韬,你应该喊少爷,怎可直呼其名?」 齐姨娘松了手,她虽然是妾,可是她是沈家的表小姐,不是下人,因此下人们从来都把她当正经主子。此刻姑母这么说,根本就是打她的脸啊!她不甘心的说道:「姑母……阿韬也是您的孙子啊……姑母……」 老夫人深深的吸了口气,就着金燕的手,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内宅之事,本该夫人做主……我这把老骨头,早就无用了……」 月颖绝望的趴在地上哭泣起来,本来老夫人就不管事了,只有她,只有她的亲事,姑祖母不放心,才亲手打理。如今姑祖母,是连她也不打算管了。 唐氏上前扶着靖文,说道:「走吧,我们回去吧。」 齐姨娘一下子窜起来,抱住沈裴嵩的腿喊道:「表哥,表哥,阿韬是你亲生的儿子,表哥,阿韬是个好孩子啊,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娶这个女人,一辈子都毁了吗?表哥,我也服侍过您十多年啊表哥,你不能这么狠心……你怎能这么狠心?」 沈裴嵩干笑两声,弯下腰伸手拍拍齐姨娘的脸说道:「春蓉,从前我总觉得你可怜,所以发生任何事,总想着让一让你。今天,我才发现,你真的是可怜。」 齐姨娘泪流满面,她懂表哥的意思,从前她的可怜,只让表哥怜惜。如今她的可怜,足以让表哥愤恨了。 他站起身冷笑道:「阿韬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有你这个生母!至于齐月颖,跟你一般无二,可惜了我的阿韬。」 齐姨娘早已失了表哥的心,如今只有孩子在他心中有些分量。她忙摇头说道:「不要啊,表哥,不能……你不能心中只有沈靖文,阿韬他也是你的孩子……」 沈裴嵩没理她,直到出门前才说道:「与你一样的人,自不配做我沈家儿郎的正妻,齐月颖……就给阿韬做个妾室吧。」 沈靖韬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了。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侧房,心中有些诧异,这是给大哥安排的房间,怎的他会躺在这里? v第三十九章[11.21] 他捂着还是很疼的头,往外喊道:「昨晚谁值夜?」 阿青忙走进来,整张脸皱在一起。 靖韬不乐意的说道:「怎的跟你家死了人似的哭丧着一张脸?阿年呢?」 阿青从前不是近身伺候的,手脚略略有些笨拙的伺候少爷穿衣服,一面轻声回答道:「昨儿出了那事……阿年被大爷打了五十板子,送去庄子上了。」 靖韬心中咯噔一下,五十板子,阿年那条命就去了。他忙抓住阿青的手问道:「昨晚的事儿?何事?我与大哥喝醉的事吗?这与阿年有什么关系?不行,我去找父亲……」 阿青一把拉住他,又哭丧着脸说道:「少爷……昨日大少爷在院里睡了两个时辰……现下高烧不退……」 他犹豫的看着自家主子,咬咬牙又道:「等少爷您满了十五,表小姐便先送到咱们院里来。」 靖韬还在震惊,想着难道阿年扔着大哥没管,大哥受了风寒,这才叫父亲震怒的?又听说表姐要送他这儿来。 他莫名其妙的问道:「送到我这儿来做什么?我不过几天就要满了岁数……她来……她来……」 他本想问,表姐来给他庆贺吗?可瞅着阿青的脸,他突然一个激灵,回头看看凌乱的床铺,仿佛明白了什么事。 沈家家教甚严,不似旁的京都贵人家里,男儿长到这般岁数,都会放几个丫鬟。可父亲不允,说是太早接触男女之事,容易乱了心性,无心向学。哥哥都十七了,院里也只有嬷嬷婆子,哥哥是他的榜样,他自然也不肯在院里放丫鬟。 可……没吃过猪肉,不代表没见过猪跑啊。他与好友们出去混玩的时候,也是见识过那等子事情的。 他握紧拳头,他曾问过哥哥,哥哥说,情爱一场,有人喜欢欢愉,有人却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哥哥是后者,他又何尝不是?可如今,他要娶一个压根不喜欢的人? 阿青察言观色,看出主子的意思,忙说道:「表小姐是直接送过来……只往后少爷的亲事,可能要艰难些……少爷,大爷说,往后让你不要去姨娘跟前……」 靖韬站起身,草草的穿上衣服。阿青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若是还不知道,就完全是个傻子了。 他急匆匆赶到飞燕堂,见着姨娘与宛茹都在。 齐姨娘见着靖韬,眼泪哗哗往下流,拉着他的手说道:「阿韬,阿韬,你快去,快去告诉你爹爹,说你不喜欢齐月颖,说你跟她什么都没有。」 靖韬冷冷的看着她,问道:「姨娘先给我解释解释,为何昨天表姐会到我院里去吧?」 齐姨娘支支吾吾不敢作声,靖韬冷笑一声说道:「东侧房是您收拾的,原是给大哥住的,只我喝多了,稀里糊涂中睡了他该睡的房间,你们本来要算计的是大哥,阴差阳错算计到我头上的!」 齐姨娘哭了整整一夜,眼眶通红,怨毒的看着门外,厉声说道:「是,可那沈靖文太过狡猾,他算计你,他算计你啊!若不是他,你怎会要纳齐月颖那个贱人!阿韬,你万万不能纳她,她那个人,贪婪自私,小气短视,齐家又是个丢不开的裹腿泥,你可千万不能陷进去啊!」 靖韬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你算计大哥,大哥不曾中计,你就说是大哥陷害我?是大哥逼我喝酒的吗?是大哥要住我的院子吗?是大哥要表姐去的吗?」 宛茹不满的推开他抓着齐姨娘的手,说道:「大哥怎的这样?姨娘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不然你一辈子就只能是个庶子……」 靖韬甩开宛茹的手,冷笑道:「庶子?我本就是庶子,生来就是如此,有什么可隐瞒的?祖父一向教养我,说为人不论嫡庶,但要心正身正,哥哥为主,我做辅,我二人相互依扶,沈家方能延绵昌盛。我虽为庶子,但自幼祖父父亲看中,祖母疼爱,我有什么不满足的?要你们这般处心积虑去害哥哥?」 齐姨娘尖着嗓子指着他说道:「你个没用的,你为辅?凭什么你为辅?怎不是她唐琴英的儿子为辅?我也是齐家正经的嫡女,我从前也是高门嫡女!」 靖韬怒道:「你成天就想着与嫡母一争高下,我从前不在意,因我是男儿,男儿当心系家族,心系国家。你以为搬倒了哥哥,我就好了吗?没有哥哥,我算什么东西?沈家嫡子又怎样?没有兄弟帮扶,你以为一个人就能拼出来?爹爹哥哥为了咱们家努力拼命,你……你们齐家算什么东西?只晓得拖后腿!」 齐姨娘指着他骂道:「你……你个没良心的!瞧不起齐家,你也是齐家女肚里爬出来的,你父亲也是齐家女生的!」 靖韬不耐烦的说道:「果然爹爹叫我少见你是对的!不知所谓,齐家本就不好,沈家对齐家已经够好了。倒是你,一面嫌弃齐家不好,一面又拿自己是齐家正经嫡女说事。」 齐姨娘气个到昂,见着儿子转身要走,忙压着心中的气愤,伸手拦住他说道:「阿韬,你生气也好,骂我也罢,你一定要去你爹爹那儿说说,叫他千万不要让你纳齐月颖啊!」 靖韬烦躁的问道:「如今表姐清白都毁了,我不纳她,她怎么办?还是将她送去代家?日后代家从旁人那儿听到昨日的事情,岂不是与咱们沈家结仇?」 齐姨娘眼睛一闪:「她不知廉耻……让你爹爹送她去家庙,送去庄子上……你放心,齐家不会管她的,她是死是活,你舅舅都不会在意的,你舅舅只怕是,还嫌弃她丢了齐家的脸。」 靖韬像不认识她一般,上下打量许久,呵呵一笑:「姨娘……那可是你的亲侄女!」 他径自走了,心情沉重的来到大哥的院子。一进去,便瞧见大姐也在。 他还没说话,脸先红了,只不好意思的拱手弯腰。 沈靖文坐在床上,手执一本书,云淡风轻的看着,见他们这样,只淡淡的说道:「妹妹先回去吧,母亲那儿今日事多,你去帮帮她吧。」 秀茹叹了口气说道:「大哥要多注重身子,你这烧刚退,书随时可以看,不急于这一时。」 靖文不可置否的笑了笑,秀茹无奈,只好转身出去了。 靖韬站在原地不敢动,昨日的事,大哥若是能指责他,骂他一顿,他反而心安。 靖文扬扬手中的书,说道:「今日书可温了?」 靖韬摇头答道:「弟弟才起,并未温书……不过大哥身子不适,或可缓缓……」 v第四十章[11.21] 靖文笑道:「今日事今日毕,祖父在朝数十载,哪怕狂风暴雪,都不曾有一日告假。有次他从台阶跌下,伤了腿,也要撑着拐杖上朝。你可知为何?」 靖韬点头应道:「祖父说,人不可有一日惫懒,但惫懒一日,便日日想着惫懒。是以,我们当日日勤奋。」 靖文略略露出满意的神情,又道:「那你还不回去温书?」 靖韬低声说道:「我……大哥,昨夜之事,对不住。」 靖文摇头说道:「昨夜我生你的气,今日清醒了,却想明白过来,你性子单纯,断断做不出这种事来,倒是为兄不该,只顾着自己逃脱……」 靖韬眼中涌出泪来:「是我姨娘设计陷害,我原也是活该……」 他本以为大哥会安慰几句,没想到靖文却点点头说道:「不错,你原也是活该。幼时祖父便教导我们,做人做事但留三分心。不过这也怪不得你,在自己家,自己院里,谁曾想竟不能全心放松?便是我,也只是机缘之下逃过这一劫。只往后你要长个记性,后宅女子,若是可靠便罢,不可靠的,只会害人害己……日后娶亲也是如此。」 靖韬忙行礼点头应了:「是,阿韬谨记……大哥,那您先歇息,我这边回去温书……」 靖文颔首,又加上一句:「你也莫要担忧,不过是一个妾室,因着发生这种事,祖母也不会压着你宠幸她的,放在一边不管她便是了。」 靖韬又恭恭敬敬的应了,才告辞离去。 沉香院中,老夫人拄着拐杖,由金燕扶着慢慢走进来。 唐氏急忙迎出来,瞧着婆母那几乎全白的头发,心中有些叹息,齐家就这么一个女孩子,让婆母不至于失望透顶,如今也这出这种事。 金燕急忙让开,让唐氏扶着老夫人。 唐氏说道:「母亲怎的过来了?昨日那些下人,我都已经发落了。也差人去寻人牙子,不过贴身的还是知根知底的要好一些,我已经……」 老夫人摇摇头说道:「这些事……你无需跟我时候,你是大夫人,这本就该你自己决定的……」 唐氏低头应了:「是,多谢婆母体恤。」 老夫人自嘲的干笑两声说道:「我……是想问问,阿韬那儿,你不若放几个丫鬟?」 唐氏心中一禀,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她是怕齐月颖不死心。靖韬单纯,男女之间的事,他懂得不多,若是一下子被迷惑住也是不好。 她笑道:「好,我晚些时候,给安排两个丫鬟过去伺候。」 老夫人拍着她的手,走到上座坐了说道:「你自己挑,挑两个温顺端正的,不要挑那种狐媚的。」 唐氏一一应了。 老夫人又道:「这事儿你做主便是,不需问他亲娘的意思,若他们有不满,你只管来问我。」 她想一想又道:「阿文也大了,也安排两个丫鬟放他身边吧。我知道裴嵩的意思,不过从前裴嵩未娶亲的时候,也是有几个通房的,也没碍着学业的事。」 唐氏略略蹙眉说道:「从前我便有这个想法,只阿文他自己不乐意……不过也过了这么久了,今儿给阿韬挑的时候,我也给阿文挑一挑。」 老夫人点点头,接了谷雨上的茶,呷了一口,状若无意说道:「代家那边总得有个说法,你们怎么想的?」 唐氏答道:「这事儿有些难办,裴嵩的意思是,去本家那边选个合适的女儿家嫁过去……咱们沈家旁支的女儿,想来代家也不会太介意。」 老夫人轻轻的搁下茶杯,说道:「代家虽然官职不高,不过在湛州说一不二,又天高皇帝远。他们看中月颖,因着月颖是长在京都,是沈家教养的。若是只从旁支选个女儿家,乡下长大的,恐代家不满意……」 唐氏心中咯噔一下,紧蹙眉头说道:「若不成,几位堂弟尚有两个未出嫁的女儿,虽说早早的离了京都,但也是我沈家嫡支女儿,代家应当……」 老夫人打断她的话说道:「我瞧着,宴菱甚好。」 唐氏一下子站起来说道:「母亲,宴菱那孩子,是沈家亲女啊。」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我如何不晓得,我晓得裴嵩和你,都甚是喜欢她。可是如今朝堂上风波不断,裴嵩在前头如履薄冰,我们在后头总得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啊。代家是我差人亲看,四处打听过的,是个好人家,日后对裴嵩阿文也有好处……只是路程远了些,你多选些陪房丫鬟给宴菱便可。」 秀茹着急了,跪下说道:「不,祖母,那是表姐做错了事,凭什么要宴菱去顶这个窟窿?」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秀茹,你向来是最懂道理的,难道不明白?你表姐这个事,只能按下来,不然你们沈家女儿一个都跑不掉啊……不是祖母心狠,实在是……总得替你爹爹你哥哥想一想啊。宴菱不过是外室女,舍她一个无碍。」 唐氏跪下说道:「母亲,母亲,您知道的,自从当年,宴菱她拼死维护儿媳……儿媳心中,她就是我的小女儿,与秀茹无异啊。母亲,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更何况那代家并不是门楣高贵不可攀之人,咱们去信给他们好生说说,他们……他们……」 她一咬牙,说道:「咱们拿沈家女换齐家女,只怕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拒绝?」 老夫人愣怔半晌,问道:「咱们那个乡下长大的沈家女儿去,怎么解释?难不成将颖儿这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们?我们脸子要是不要?」 唐氏身子发抖,她摇着头说道:「不……难道我们要脸子,就一定要拿宴菱出去?宴菱她回来沈家堪堪三年,好日子才过了三年,我们便要……」 老夫人继续劝道:「是,就因为她只三年,与沈家感情不亲近。」 唐氏握紧拳头,侧头看着呆呆的秀茹,深深的觉得自己无用极了,未出生的孩子没了,自己的命也差点没了,女儿,儿子都差点被害,现在轮到宴菱了。是啊,娘说得对,就是自己太好性子,太软绵了……这次是宴菱,下次呢?万一还有下次,又会是谁? v第四十一章[11.27] 她摇头说道:「我不同意。」 老夫人想不到儿媳会这样直接拒绝,当下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的看着她。 唐氏继续说道:「既然母亲有这个想法,不如,送宛茹过去吧。」 老夫人张口结舌说道:「可宛茹……已经定了……蒋家儿郎了。」 唐氏说道:「是啊,不过既然送去代家的能换,嫁给蒋家的也能换。宴菱将来是要记到我名下的,是嫡女,裴嵩也是不舍得宴菱外嫁的,正好将宴菱嫁去蒋家。」 老夫人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支支吾吾的说道:「怎可……怎可如此?那蒋家……蒋家……」 唐氏打断她的话说道:「裴嵩喜爱宴菱,母亲您也是知道的,从前我提议蒋家,裴嵩都嫌配不上宴菱,更何况是那湛州代家。若是您匆忙决定,只怕裴嵩回来,又会与您闹一场呢。」 老夫人听了这话,又犹豫了,是啊,裴嵩最疼爱的就是宴菱了。可若真是宛茹嫁出去,嫁到那么远,她如何愿意?那是在她膝下长大的孙女儿啊。 唐氏站起来,亲自给老夫人斟了茶,笑道:「母亲,这等大事,总得裴嵩回来才能决定的。咱们家是结亲,不是结仇,若是嫁出去闹个鸡飞狗跳,那还不如毁了这门亲事呢。」 老夫人眼皮子一跳,儿媳这意思是,若她想要背着裴嵩定下,儿媳定会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她抬头看看唐氏,有些不明白,这个儿媳,向来是隐忍的,如何会为了一个外室女,这般硬气? 等老夫人走了,唐氏软软的跌在椅子上坐好。 秀茹忙上前扶住她问道:「娘,您没事吧?您别担心,我这便差人去寻爹爹。」 唐氏拉住她,笑了笑说道:「娘没事,你放心吧,你祖母不会把宴菱嫁过去的。」 秀茹犹豫着问道:「娘,你做什么要威胁祖母呢?可以直接跟爹爹说,爹爹疼爱宴菱,定不会叫她嫁那么远……而且若是爹爹知道你要将宛茹送去,说不准会生气的啊。」 唐氏苦笑一声:「从前总想着,一家人无需计较太多,能让一步便让一步,结果呢?有任何事情,你祖母觉得我好性子,明着是商量,实际是直接下命令。你爹爹觉着我比旁人好说话,处处要我让着忍着。宴菱不是我肚里爬出来的,我偏要护着,并不只是为她,更是为了你们啊。我妥协了这么多次,害了你弟弟,害了你害了你大哥……往后呢?往后还有你的孩儿,你大哥的孩儿,只要我不硬气,你们都是砧板上的肉。」 秀茹眼一红,摇头说道:「不会,不会的,娘,往后我有外祖母和舅舅护着,大哥又是沈家嫡长子,祖母她不会再胁迫我们的。」 唐氏拍着她的手说道:「她会与不会都不重要,只是齐春蓉在沈家一日,我便要硬气一日。秀茹啊,你要记住,从前我总按大家闺秀的模板来教养你,可如今才晓得,什么一家人无需计较太多,什么忍让才是最大美德,那都是放屁的话。」 秀茹从不曾听母亲说过粗话,当下愣了愣。 唐氏缓缓说道:「秀茹,人善良是本心,不用觉得有错,可……善良也是应该有底线的,反而,若是你一开始就不好惹,日后便也没人敢惹你了。这些不止是治理下人需要的手段,对你将来的亲人,同样需要。」 秀茹呆呆的的看着母亲,尚没能反应过来,她不明白,难道对最亲密的家人,也需要算计的吗?可好像的确如此,她自小听话懂事,所以祖母父亲总是叫她让着妹妹们。如果,她不是那么听话懂事,是不是也可以,不次次都让着旁人? 到了晚上,沈裴嵩回来,唐氏忙站起来,预备接过他的外衫放好。 沈裴嵩摆摆手说道:「你坐着,别起来,你昨夜没睡好,今儿一天也是累坏了吧?我自己来就可以。」 唐氏侧头看他放外衫的背影,勾起嘴角,除了耳根子软,这个夫君真的是细心体贴,何况自己不也是个耳根子软的性子么。 沈裴嵩回头见到她盯着自己发呆的样子,笑起来问道:「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今日穿衣不妥帖?」 唐氏走上前,伸手拥住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将头靠在他胸膛上,一句话也没说。 沈裴嵩一愣,琴英还是第一回主动依靠他,他忙小心翼翼的拥住她,问道:「怎么呢?可是今日的事情太忙累了?还是让月颖做妾,母亲不满意了?」 唐氏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的确是有些累……不过母亲对你的安排没意见,倒是……」 沈裴嵩忙问道:「是什么?」 唐氏叹了口气说道:「代家那边不好随意打发,母亲的意思是把宴菱嫁过去……」 沈裴嵩忙松开她,吃惊的问道:「宴菱?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宴菱怎可嫁去湛州?我这便去找母亲说说清楚。」 他转身要去拿衣裳,唐氏拦住他说道:「别担心,我已经说过了,绝不让宴菱嫁过去。若母亲执意如此,便让宛茹嫁过去,将宴菱嫁到蒋家……」 她忐忑的看着沈裴嵩,谁知沈裴嵩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并没任何不满的意思。 沈裴嵩皱眉思索了一番,说道:「我明日亲自写信去湛州,与他们分说分说,顺道给六弟去个信,他那个十五岁的嫡女尚未定亲,若代家愿意,便做了这门亲事。」 他叹息一声,那个堂侄女,长得花容月貌,本来是想着带到京都来寻人家,也给沈家添一添筹码的。只前两年她身子不适,养了两年,才给耽搁了。 唐氏低头应了,又说道:「裴嵩……你可知昨夜,为何宴菱会在外头?」 沈裴嵩一愣,摇头说道:「我本想着,难道是阿文去她院里寻她?可也不像,阿文昨夜烧得那般严重,宴菱……你直接说吧,你知道些啥?」 他心中最忐忑的,就是这双儿女的感情,虽然知晓昨日他们并不是私会,也免不了担忧。 唐氏问道:「你可知昨天是什么日子?」 v第四十二章[11.27] 沈裴嵩想了一圈,摇摇头。 唐氏说道:「昨日,是宴菱她生母的诞辰……她估摸着怕我吃心,只半夜偷偷跑去祭奠她生母。」 沈裴嵩听了这话,愣怔半晌,叹了口气说道:「宴菱这孩子重情重义……真是个好孩子啊。」 唐氏看着他面上的神情,心中更是疑惑,他不记得他那红颜知己的诞辰便罢,怎的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眷念?毕竟那女人为他生了个孩儿,何至于如此无情? 宴菱独坐在院中,她一整夜没睡,回了房独自睡个天昏地暗,半下午才醒,竟是一天无梦。 她自己也不明白,明明满满的心事,怎会无梦呢?咋然得知自己并非爹爹的女儿,她已经满肚子疑惑了,还加上大哥那般述衷肠,她实在是想不通。 大哥怎会喜欢她?她只是个黄毛丫头。尤其是前世,她除了这副皮囊,什么都不好,任性自私,嚣张跋扈,大哥……大哥并非肤浅之人,怎会看上她? 正想着,处暑走过来:「小姐,大少爷过来了。」 宴菱惊惶的站起来,一张脸全红了,大哥来了?他来做什么?他……他来继续表白的吗?那要不要问问大哥,她的身世究竟如何? 沈靖文走进来,瞧见宴菱面色潮红的站着,皱皱眉头,担忧的说道:「宴菱你如何了?不舒坦吗?莫不是昨晚着了凉?」 宴菱见他走过来,慌忙后退一步,支支吾吾说道:「没……没有……我没事,我……」 她只觉得手无足措,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 立冬见状,马上笑着说道:「大少爷,小姐她刚刚睡醒,许是还有些发蒙。您请坐,奴婢这便让人给您上茶。」 她伸手推了推宴菱,宴菱也跟着坐下,却依旧一言不发。 立冬只好又道:「大少爷烧可退了?我们小姐一直记挂着,刚刚醒了还想着要去看您……」 宴菱压根没想过要去看大哥,只立冬的话让她反应过来,大哥发着烧呢。她忙抬头问道:「大哥哥,你烧可退了?你……你这时候过来作甚?若是不小心,病更重了可怎么好?」 靖文好奇宴菱这副局促的样子,却也没有多想,说道:「我无事,烧已经退了,休养几天就可全好。我听秀茹时候,昨夜是你送我去沉香院的……对不住,我……昨夜喝多了,只记得想去母亲那儿,不晓得为啥跑到你这儿来了。」 宴菱抬起眼睛打量他两眼,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她略略松了口气,大哥哥看样子是不记得昨晚的事儿,还以为他是跑到褚玉阁来呢。 她干笑两声:「无妨……不,不是,大哥哥你不重……我是去寻秦嬷嬷的……我……」 她支支吾吾说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便只闭口不言。 立冬忙又笑着说道:「大少爷,想来咱们小姐还有些没回过神……一会儿奴婢去请大夫过来瞧瞧。」 沈靖文点了点头说道:「嗯,宴菱,你昨夜也忙了半个晚上,要多多休息,不要硬撑着,知道吗?」 宴菱如同鹌鹑般点点头,却不曾再抬头看他。 靖文略略有些失望,想来她是吹了风没什么精神,自己也太心急了,稍稍有些力气就跑过来,却不曾想到她估计也不舒服。 他站起身告辞离去,宴菱只送到门口,全然不似从前那般活泼,要送个老远。 大少爷一走,立冬急忙上前,探探宴菱的额头,着急的说道:「刚刚还好好的啊,是不是不应该在这儿坐着吹风?小姐,还是赶紧进去吧,您看您脸色差成这样了。」 宴菱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额头,并不烫,可她感觉自己的脸烫到不行。昨日的事,大哥全不记得,可她记得清清楚楚,大哥的气息,仿佛还在耳边。 「宴菱,我在努力……在努力了……」 宴菱低头逃也似的回了房间,爬上床用被子蒙住头,她摆脱不了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只是,她很高兴,是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很高兴。 晨起,老夫人咳嗽了好几声。 廖嬷嬷端着一碗银耳汤过来说道:「老夫人,您这几天太辛苦了,今日不用起这么早吧?」 老夫人摇摇头说道:「年纪大了,睡不着。」 她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喝着汤,平日很喜欢的甜腻的银耳,如今吃到嘴里,却是一股苦苦的味道。 她放下调羹,慢慢站起来,说道:「银铃,你可记得嫣然?」 廖嬷嬷愣了愣,点头说道:「是方家小姐。」 方家有个儿郎娶了穆家女儿,当年穆家被连根拔起,方家也跟着遭了秧。方家这位外嫁的小姐,立刻被休弃了,她转头便剃了发去京郊做了姑子。 许是当真看破红尘,如今年岁大了,倒得了京都贵人们的看中,去尼姑庵上香的,都要恭敬的喊她一声「净圆师太」。 老夫人说道:「最近事情太多了,我去长云庵给家里祈福吧。」 廖嬷嬷皱眉说道:「老夫人,您都这般年岁了,大爷定不会放心的。」 v第四十三章[11.27] 老夫人摆摆手说道:「留在这里,春蓉就会有个指望……这么多年了,她知道我过不了多久,又会心软。可我再心软还能如何?手心手背,都是我的肉啊!我远远的离开,远远的走了,他们才能安心。」 老夫人要去庵里长住的消息传出来,沈裴嵩急得不行,又是磕头又是哭求,说道:「母亲,您都这个岁数了,原该在家里颐养天年的啊,何必这般折腾?」 老夫人说道:「嫣然是母亲的老姐妹了,我这身子骨,熬不了多久,只想着去看看她,好生说说话……再说了,我去那里清净又快活,没什么不好的。」 唐氏犹豫着说道:「可……您一个人去,身边连个体贴的后辈都没有,我们如何能放心?」 老夫人笑道:「你们大可放心,有廖嬷嬷和金燕陪着我这老骨头,就够了。别怪母亲说话不好听,说起来,廖嬷嬷和金燕,反倒是最贴心的。」 沈裴嵩依旧摇头说道:「不可,不可,母亲,您可是责怪儿子不够贴心?」 老夫人扶起他说道:「裴嵩啊,只要你们平平安安,母亲就心满意足了。母亲真的是老了,只想自己出去松泛松泛,在家里,母亲当真是窝烦了。」 齐姨娘见状,忙跪上来说道:「姑母,姑母,春蓉陪您,您去哪儿,春蓉便去哪儿。」 沈裴嵩也点头说道:「不错,母亲,有春蓉陪着,我们也好安心……」 老夫人干笑一声说道:「算了,她做了什么心里有数,我这把老骨头,只想出去休养休养,不想再管旁的闲事了。」 齐姨娘一哽,姑母这是明白她的心思,压根不让她近前。可她若是不到姑母跟前,如何能让姑母回心转意? 沈裴嵩犹豫的看了看齐姨娘,张张嘴,却没再劝说。母亲都说得这般直白,他还傻兮兮的让春蓉去伺候母亲,那他就是真的蠢笨了。可是,母亲身边的嬷嬷媳妇丫鬟,都是听母亲的,报喜不报忧,万一母亲有个三病两痛的,母亲定不让她们报给自己。 宴菱猜到爹爹的心思,忙上前说道:「祖母,宴菱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宴菱想跟着祖母一起去。」 沈裴嵩皱皱眉头,问道:「宴菱,你这是怎么了?」 宴菱说道:「大姐二姐都许了人家,只有宴菱还没有。而且宴菱最近总觉得不舒服,不能静下心来,也该去佛门重地好好修习一番。」 更重要的是,她心中还在忐忑,还在想着爹爹入狱的事。朝堂上的事情,她干预不了,只能求神拜佛,祈求上天,让爹爹不要再遭前世之难。 走之前,宴菱扭扭捏捏,跟沈裴嵩说道:「爹爹,您在外头,切莫要强出头,能忍则忍……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务必三思后行啊。」 沈裴嵩只当她是心神不宁太久了,有些疑神疑鬼,便只笑着说道:「你放心,爹爹自有分寸。你跟着祖母出门在外,要格外小心,有什么委屈先且忍着,回来爹爹给你做主。护院赵叔叔,是爹爹最信任的,你有什么事,就赶紧告诉他,让他回来给我报信。」 宴菱有些感动,她知道爹爹不是生父,可爹爹还是这般疼她,与生父又何异? 宴菱跟着老夫人往南郊去的时候,沈靖文执意要送她们。 他骑着马抿着唇,一语不发,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不高兴。 宴菱心中忐忑不安,大哥不高兴什么?是不高兴她吗?可她自从知晓大哥的心意,是再也没有办法呆在家里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既能让爹爹安心,又能让她避开见到大哥的尴尬,她自然是高兴极了。 老夫人本来不甚注意宴菱,不过在庵堂中,只宴菱日日陪着她,倒也对这个乖巧的孙女,生出许多好感来。 她不由得想着,若是抛开齐家,她年岁这般大了,只在家中含饴弄孙,不晓得有多快活。 老夫人是个安静的性子,喜欢宴菱之后,自不愿拘束了她,便让她得空了在庵堂里闲逛,不用时时陪着。 宴菱本也赖不住性子,不敢去远的地方,便只在庵堂后院里随意逛着。 庵堂后院有一大片池塘,池塘这边是贵人们临时居住的客房院落,沈家便是住在这边,偶尔有些其他的散客,也是住在这里,不过三三两两的,住不了两天便走,最多只是打个照面。 池塘的那边,宴菱从未去过,偶尔能远远看到有人打理的影子,只貌似打理得并不勤快,依旧是一片杂草荒芜的模样。 这个下午,宴菱百无聊赖的趴在池塘边上,指着池塘里的鱼儿,拉拉一旁的处暑说道:「你看你看,鱼儿好肥美啊,若是能钓上来,做一桌子鱼宴,不知道有多好。」 处暑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咽了咽说道:「可是小姐,咱们如今在庵中祈福,自当茹素才是啊。」 宴菱颇有些失望的点头说道:「所以我只敢偷偷跟你说啊,若是被廖嬷嬷知道了,又得训斥你们了。」 处暑拼命点头称是,憧憬的说道:「不知道老夫人什么时候回去,回去了,我们就不会这般可怜了。」 立冬狠狠的瞪了处暑一眼,说道:「菩萨跟前也敢胡言乱语?回头定要叫姜嬷嬷好生处罚你。」 处暑噘着嘴嘟囔:「是小姐先说……」 她见立冬扬起手要打,急忙一溜烟跑到宴菱另一边,大笑着说道:「小姐小姐,快救我啊,立冬又要打我了……」 立冬鼓着嘴,四下看看,嘘了一声说道:「佛门重地,岂容你喧哗?赶紧住嘴,回头真是要把你这蹄子的嘴给缝上。」 宴菱笑看着她二人闹,只眼神又不自觉的飘向对面,她没去过对面,也不知道那是哪儿。看着地势应当是庵堂里面的,但又在池塘那一边,只有一条小道过去,那小道杂草甚多,显然是不常往来的。 对面出现一个女人,拎着一个桶正在打水。 宴菱惊得站起来,推推身边的立冬:「你看她……你看她……」 v第四十四章[11.27] 立冬好奇的打量对面那妇人,一身尼姑素服,身姿不错,远远的根本看不清楚面容。只是瞧着那打水的姿态,不似普通妇人,倒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宴菱心中却是吃惊,那妇人打水的姿态,与幼时娘带她去池塘边,她在那儿玩耍,娘涮洗衣物的样子,简直是一模一样。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却无端端感觉,那是她娘。 宴菱站起身就往小道走去。 立冬急忙拦住她说道:「小姐,那边是什么地方我们都不清楚,不好这般冒冒失失的过去……不如奴婢向庵里的尼姑打听清楚,先过去探探情况吧?」 宴菱置若未闻,只推开立冬,拎着裙子就往前跑去。 处暑拉了她一把说道:「赶紧跟上吧。」 处暑在前头开路,将伸出的树枝杂草扒开,让宴菱好走一些。即便如此,三人仍然废了些力气才来到对面。 这边比较简单,只有三间茅草房,地上倒是种些瓜果蔬菜,还有一片篱笆围住的花圃,此刻没什么花,郁郁葱葱的还是很好看。 那打水的妇人,显然是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 宴菱眼泪刷的流了下来,扑过去喊道:「娘,娘!」 立冬处暑都吃了一惊,这位,是小姐的亲娘?可小姐的亲娘不是已经过世了吗? 那妇人显然也大吃一惊,往后一退,只有些警惕的看着她,却没有表示拒绝。 她犹豫片刻,双手合十说道:「施主可是认错人了?我乃方外之人,不曾有施主这般大的女儿。」 宴菱抹了一把泪,这才细细打量她,见她虽然与娘的面容一般无二,但是看着比三年前的娘还要年轻些许,想来是因为日子没有娘那般凄苦,所以不如她老态吧,而且这妇人的右腿似有不便的模样。 宴菱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宴菱,眼中虽带着警惕,更多的却是好奇,似乎在猜测宴菱的身份。 宴菱毫不犹豫说道:「我是宴菱,宴菱啊,您可认识我?」 那人一震,顿时红了眼眶,伸手抓住宴菱的双手,喊道:「宴菱,你是宴菱?」 宴菱拼命点头,说道:「你认识我?你认识我?你是我娘的亲人对吗?您与她一模一样。」 那人又是一震,问道:「你娘?她是你娘?」 宴菱见她不可思议的模样,有些诧异,只懵懵的点头说道:「是啊,是我娘。」 那人忙又问道:「那……你娘现下在何处?」 宴菱眼眶一红,眼泪又滚滚而落:「我娘她……过世了。」 那人早就猜到,伸手给宴菱擦擦眼泪,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她忙迎了三人进去,说道:「宴菱……你娘可是巧竹?」 宴菱抹了把眼泪笑道:「不错,我娘叫做张巧竹,您长得与她一样,应当是我的姨母吧?」 「张巧竹……张巧竹……」那人喃喃自语片刻,回过神点点头说道:「我叫巧菊,是巧竹的同胞姐姐。」 宴菱前世从不知道生母还有姐妹,当下扑到在巧菊怀里,哭得天昏地暗。 等她哭够了,巧菊心疼的抚着她的头发问道:「宴菱,你娘死后,你是怎样生活的呢?」 宴菱张张嘴,心下狐疑,这个姨母知不知道她的身世?不过立冬处暑在一旁,她自是不敢乱说,只老老实实的答道:「我娘三年前过世的,正好那天爹爹找到了我们……我爹爹是吏部验封郎中沈裴嵩……」 她仔细盯着姨母,果然见姨母露出诧异的神情,毫无疑问,姨母是知道她的身世的。 巧菊掩饰住诧异,只点头说道:「你回到沈家了,我便放心了……你出生的时候,才一点点大,如今十三年都过去了……你都成大姑娘了……」 宴菱低头思索片刻,站起身对立冬处暑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要与我姨母单独说说话。」 立冬处暑犹豫片刻,处暑想要说话,立冬拉她一把,说道:「小姐,奴婢瞧见夫人院里的蔬菜干涸,想是要浇水了。您与夫人说说话,奴婢们去浇水。」 二人出去将门关上,便一起去打水给蔬菜浇水去了。 宴菱见她们走远,立刻跪下来。巧菊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扯她。 然而宴菱执意的摇摇头说道:「不,姨母您听宴菱说,我知道,沈裴嵩不是我的生身父亲,姨母,我的父亲,到底是谁?我的身世究竟如何?」 巧菊愣怔片刻,见她目光坚定,叹了口气,低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是不是沈家……待你不好?」 宴菱摇头说道:「沈家待我很好,我也是前些天才知晓,原来我并非沈家女儿……爹爹只说娘是他的外室,可……可我瞧着爹爹似对娘没有任何感情。」 巧菊伸手拉起她,让她在凳子上坐好,才悠悠地说道:「你猜得不错,沈大人不是你的父亲……而且,巧竹她不是你的生母。」 v第四十五章[11.27]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宴菱惊得站起来,问道:「娘她……娘不是我娘?那她是谁?那我娘是谁?」 巧菊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泪流满面说道:「小姐,小姐……奴婢以为您没了……没想到您竟然还活着。」 宴菱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巧菊继续说道:「您的祖父,是当年的首辅李大人,您的父亲叫做李宏毅,是李家独子。而您的母亲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妹妹……我与巧竹,自幼服侍夫人,从张家到李家……当年李家被抄家,夫人刚诞下你没几天,只托我与巧竹照顾你。可混乱之中,我们走散了,我费尽力气才活下来,可遍寻京都,我都没找到巧竹与你……我以为你们早就……」 她压抑着哭泣起来,忽而又开心的笑着,摸着宴菱的手说道:「太好了……老天待我不薄,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小姐您……还能告诉小姐您的真实身世。沈大人从前是您爹爹的好友,只是……当年与李家知交的都落了难,很多压根没什么联系的也都被贬斥,沈家无事,我一直以为……以为沈大人是投靠萧家……」 宴菱冷静下来,思索着她的话,生父果然姓李,但她没想到,原来娘并非亲娘,娘之所以说自己姓张,就是因为生母姓张。而萧家……她想起前世的事,萧家分明就是构陷爹爹的罪魁祸首,最后竟然逼迫秀茹嫁过去,逼她做妾,只怕是晓得她的身份了吧。 宴菱往窗外看了看,见着天色不早了,再晚些时候,老夫人就要拜完佛回来了。处暑有些着急,一直往屋里看。 她拉起巧菊说道:「爹爹不晓得我已知道,自己并非他亲生,我最近是跟祖母一起来礼佛祈福的。往后,你就是我亲姨母。」 巧菊抹了一把泪,看着宴菱小小年纪这般沉稳,又是心酸又是开心,只点头说道:「我知道轻重的……我前些年往张家去了一趟,然而张家并不愿出面……」 宴菱对朝堂中的事儿知道得不多,只知道皇后母家姓张,但是她两世都没听说过京都有张姓贵人家。她犹豫片刻说道:「姨母,当年发生的事,你慢慢讲给我听好不好。我想知道……」 巧菊点点头,她知道如今不是说话的时候:「好,宴菱,我慢慢讲给你听,现在时间太晚了,你快回去吧,不然你祖母会担心的。」 宴菱略略皱眉,伸手握住她的手说道:「你也是我的家人,姨母,既然我见到你了,断没有把你留在这儿的道理。姨母,我要带你回去。」 巧菊缩缩手,摇摇头说道:「不……宴菱,我习惯了这里……我……」 宴菱坚定的说道:「可是,我需要你。」 巧菊看看宴菱,她的模样更像小姐,不像姑爷,可她面上的神情,分明就是姑爷的翻版啊。她坚韧有决断,不愧是姑爷的孩子。 巧菊微微一笑,是的,小小姐需要她,那她就跟她走,从前是巧竹保护小小姐,今后换她了。 老夫人见了巧菊,听说是宴菱的姨母,倒也没在意。在她心中,宴菱的生母,应当是个穷苦人家的姑娘,保不准就是家乡糟了难,逃难的时候跟家人走失了……不然怎的裴嵩只带了宴菱回来,那女人却是葬在外头的? 老夫人问了几句,巧菊随意编了个身世,只说自己是没了家人,孤身一人,更是印证了老夫人的猜测。 老夫人只念了句佛语,说道:「宴菱自幼长在外头,跟她生母相依为命,也是可怜,如今她外家那边有了你,也算是多了个人疼她。咱们沈家虽不是什么大富贵的人家,但多一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便又对金燕说道:「金燕,你去与净圆师太说说,就说这位师太,是我沈家亲戚,替她安排还俗吧。」 巧菊自是千恩万谢了,宴菱欢欢喜喜的牵着她的手回去了。 老夫人瞧着她们的背影,迟疑了片刻方道:「银铃你瞧见没有,宴菱的那个姨母,进退有据,不卑不亢,绝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唉……只怕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糟了难,躲到这尼姑庵来的。」 廖嬷嬷笑着点头说道:「老夫人说笑了,她那个胞妹是大爷瞧中的,若是一般农妇村姑,大爷怎会瞧上眼。」 老夫人蹙着眉:「从前我是老眼昏花,从不曾想过裴嵩的心思……当初逼着他亲近春蓉,如今想来,他只怕是恨极了我,琴英不与他亲近,他宁可到外头去随意寻个人……琴英也定是恨极了我吧。」 廖嬷嬷忙劝道:「老夫人,大夫人那个性子,旁人不知道,难道您还不知道吗?是个面冷心热的,何况老夫人您最看重大少爷大小姐,大夫人怎会恨您?」 老夫人勉强笑了笑,悠悠的叹了口气:「裴嵩那性子像我,心太软,遇事喜欢粉饰太平……当初公爹和老爷把他带走,我是千万分的不舍,如今倒是庆幸……」 她又当真开怀起来:「好在阿文不似他父母,阿文与老爷性子像,温和却坚定,等他当了家,咱们沈家定会好起来的。」 老夫人在诵经祈福中,情绪越发稳定,态度也更和善了。而宴菱,有巧菊的陪伴,心情也见好。 可沈家却不太平。 唐氏依着老夫人的意思,给沈靖文与沈靖韬房里各放了两个丫鬟,沈靖文尚好,只把两个丫鬟赶到院里去,不许进内室,也不许进书房。 沈靖韬开始也是依着哥哥的样儿,把两个丫鬟赶到院里。只月颖见天儿闹腾,仗着自己是沈家的表小姐,只要一见到那两个丫鬟,非打即骂。 其中叫雪鹑的丫鬟实在受不了,寻着沈靖韬在院里的时候,闯到书房去跪着大哭了一通。 沈靖韬气个倒昂,当夜便让雪鹑侍寝,第二夜又召了画眉侍寝,后面更是日日宠幸她二人。 月颖如何受得了,她本是沈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表小姐,只消哄着姑祖母一人便可。如今她只是个妾便罢了,表弟只把她供在院中,宁愿去宠幸两个模样身段都不如她的下人,她如何不气? 偏偏给她撑腰的老夫人不在家,至于姑母?她算是看清楚姑母这个人,两面三刀,她到表弟院里没多久,姑母就来敲打过她好几回了。哼,姑母自己也不过是个妾,她正经的婆婆是唐氏! 唐氏?月颖眼神一闪,便跑到沉香院去了。 唐氏正在与秀茹一起打点嫁妆,日子已经定了,来年二月份,秀茹便要嫁去唐家了。唐氏万分不舍,只日日拉着她说着话。 便听到外头月颖的喊声:「表婶,表婶,请您救救侄女吧,救救侄女吧……」 唐氏蹙着眉走出去,见到齐月颖跪在地上,期期艾艾的看着她。 v第四十六章[12.07] 她微叹一口气说道:「颖儿,如今你是阿韬房里的人了,按规矩当喊我一声大夫人的。」 月颖哭声顿了顿,又嚎哭道:「难道婶婶就看着颖儿这般受委屈,不打算管的吗?沈靖韬是您儿子,他……他……」 唐氏对沈靖韬院里的事不关心,只前两天闹太大了,小丫鬟在她跟前说了一嘴,她便让春晖去说了几句,让他们安分些。 她有些不耐烦问道:「阿韬如何了?他做了何事?」 月颖张张嘴,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说沈靖韬宠妾灭妻?她自己的身份也不过是个妾,虽然她总觉得,日后老夫人定会替她做主,让她做了沈靖韬的正妻。 她犹豫片刻,只说道:「沈靖韬……他……我到他院里这么久……还……还是完璧……」 春晖听她说话不像样子,咳嗽一声说道:「这话姨娘莫要再说了吧,咱们院里丫鬟多,都是没成亲的小丫头,不适合听这些。」 更何况屋里还坐着未出嫁的大小姐呢。 月颖抬头看春晖,她知道这个是大夫人身边得力的媳妇子,从前她从不正眼看她,不过一个下人而已。可如今,她跪在这儿,这个下人却高傲的站着。 月颖捂着脸痛哭,此刻她才无比的后悔,为什么要听姑母的撺掇?说什么勾引了沈靖文她就能把持住沈家,姑母自己勾引了表叔,也没见着把持住啊。 把持住沈家的,分明是面前这个唐氏,可自从她娘伤了唐氏腹中的孩儿,唐氏再不曾给她一个笑脸,哪怕是迫于姑祖母的压力,唐氏连面子情都不愿意给了。 如今又有谁能替她做主呢? 唐氏听她在地上哭得伤心,隐隐有些心疼,只转瞬便消失了。她只说道:「你回去吧,不要在我这里吵闹。」 月颖一下子跳将起来,抱住唐氏的腿哭喊着:「表婶,我知道从前是我爹娘对不起你……但那都是我姑母撺掇的啊,冤有头债有主,表婶,你要算账去找姑母算账呀……我……我可是沈家正经的表小姐,您怎能就这般不闻不问呢?」 谷雨上前一把拉开她,不高兴的说道:「姨娘,如今你不是什么表小姐了,老夫人走的时候说过了,你就是咱们府里二少爷的妾室。何况姨娘说的话好没有道理,你与二少爷之间如何,岂是咱们夫人能管的?难不成还要咱们夫人出头,替你教训二少爷不成?」 月颖皱着眉头,怒瞪着谷雨,说道:「你们……你们瞧不起我!」 惊蛰噗嗤一声笑起来,说道:「姨娘……这话从何说起?咱们是大夫人院里的丫鬟,且不说二位少爷尚没婚娶,就算他们大婚了,咱们能见到的,也是二位少爷的正头夫人呢。」 月颖气得瞪圆了眼,指着唐氏说道:「好啊,你们都瞧不起我。唐琴英,定是你……是你故意弄两个小妖精,想勾引沈靖韬的注意,分我的宠……」 惊蛰笑得更欢了:「你也值当咱们夫人费神?」 月颖只觉得自己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只哇的一声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门口传来一声喊:「这是怎么回事,这么热闹?」 唐琴英一抬头,见到沈裴嵩带着齐春蓉进来。她眼神暗了暗,这个齐春蓉,婆母在的时候她乖乖巧巧,婆母走了她就想法设法靠近沈裴嵩。 月颖见着沈裴嵩,立刻爬起来,跟着沈裴嵩哭喊着:「表叔,表叔,您要为侄女做主啊……侄女如今过得生不如死啊……」 沈裴嵩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求仁得仁,路是你自己选的。」 他没管月颖,只走到唐氏跟前,小声问道:「怎么回事?我才回来,就听到有人说你这里闹开了。」 不用问,这个人告状的定是齐春蓉了。唐氏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只笑笑说道:「无事,不过是小儿家纷扰。」 沈裴嵩听了这话,回头不耐烦的说道:「去请二少爷过来,什么事儿都要闹到他母亲跟前,难道不晓得他母亲身子不好,经不得累的吗?」 秀茹这才从里面走进来,对着父亲行礼说道:「爹爹,母亲近日为了女儿嫁妆的事儿,着实累着了。偏女儿让她悠着点,她也不愿意。」 唐氏忙道:「秀茹瞎说呢,不过就是繁琐了些,哪用得着我自己来劳动?」 沈裴嵩上下打量她,见她气色不错,这才放下心来,轻拍着她的手说道:「我知道你是心疼秀茹,她马上要离开咱们嫁去别家,不过你自个儿也要多多注意,不要太过操劳。」 齐姨娘在下面,见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直恨得把帕子都要搅碎了。而月颖听到他们在说秀茹的亲事,更是心灰意冷,本来她也可以风风光光出嫁,姑祖母和表叔定也会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如今她是什么都没了。 齐姨娘瞟了月颖一眼,生怕她胡乱说话,忙拿着帕子假装擦擦眼泪,说道:「表哥……颖儿这孩子也是可怜的,当初她是猪油蒙了心,如今她给阿韬做妾,也算是惩罚她了……」 月颖希冀的抬起头,委委屈屈的看着沈裴嵩。 沈裴嵩瞟了瞟她们,问道:「行吧,那你们希望怎么做?」 月颖还没开口,齐姨娘马上说道:「自然是……阿韬当以学业为重,那两个小妖精,整天迷惑得他不能好生学习,自然是先把那两个妖精赶走……」 月颖忙不迭的点头。 却见沈靖韬急匆匆的跑过来,听到这话,立马跪在地上,冲沈裴嵩喊道:「爹爹,儿子不会放弃功课的,最近先生和大哥都说我进益不小……雪鹑画眉她们都是乖巧听话的,不会打扰儿子学习的。」 齐姨娘气急了,指着他说道:「你懂个什么?你学业学业不行,功课功课不好,还学人家红袖添香?真是不知所谓!」 沈靖韬看了她一眼,脸涨得通红:「姨娘什么都不懂,大哥早就告诫过我,书房我都不会让她俩进去的。」 v第四十七章[12.07] 月颖听了这话闹腾起来:「书房进不去?那半个月前是谁闯到你书房去的?日日要拉着她们到你房里做耍,哼,两个贱丫鬟你当个宝贝似的哄着!」 她说话不堪入耳,春晖忙咳嗽一声,说道:「大庭广众之下,姨娘说话注意些,非礼勿言啊。」 月颖扭着脸,委委屈屈的说道:「自从跟了你,谁都可以踩我两脚……怎么说我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 沈靖韬愤愤不平的说道:「从前我敬你是表姐,处处忍着让着你,你是怎么做的?自从去了我院里,看这个嬷嬷不顺眼,看那个婆子觉得人家偷懒,那些都是自幼就服侍我长大的老人了。画眉雪鹑被你打成什么样子了?雪鹑若不是拼死去书房寻我做主,只怕如今已经被你打死了。」 月颖梗着脖子说道:「那等贱蹄子,打死了也不为过!你为了她俩,处处跟我作对,难道我不如两个贱蹄子重要?」 齐姨娘忙说道:「自是不会的,阿韬,颖儿是你表姐,是你祖母娇养着长大的女孩儿,那起子下等丫鬟怎能与她比?若不是惹急了,颖儿怎会动粗?现下也不要你打死她二人,只消把她二人赶出去……」 沈靖韬深深的吐了口气,对着沈裴嵩磕头说道:「父亲,左右我与表姐之间是清白的,要送走,就把她送走吧!」 月颖听了这话,捂着脸哇哇大哭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喊道:「姑祖母,姑祖母您快回来瞧瞧吧,他们是怎么作践我的……我活了这么些年,竟不晓得,我连两个下等丫鬟都不如啊……我……我还活着做什么?」 说罢,她转身就往树上撞,一旁的婆子眼疾手快,把她抱住了。 齐姨娘心急如焚,跪在地上喊道:「表哥,表哥,颖儿好歹是齐家女儿,是姑母最喜欢的孩子……表哥,您难道要看着这孩子去死不成?您瞧瞧,那两个丫鬟把阿韬迷惑成个样子,分明是两个狐狸精啊,有她们在,阿韬如何能好生学习,将来如何能……」 唐氏冷哼一声,说道:「你这意思,是我故意给阿韬选两个狐狸精,干扰着不让他好生学习了?」 齐姨娘尴尬的凝了凝,她心中虽是这么想,可没打算这么说的。她轻轻抬头一瞧,瞧见表哥若有所思的表情,忙扭捏着说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本来嘛,阿韬那孩子单纯,容易被迷惑,那两个丫鬟妖妖调调的,不是什么好女孩……」 唐氏正色道:「当初我选了八个丫鬟,都是知根知底,听话懂事的丫鬟。阿文阿韬一起挑选的,绝没有偏私一分一毫。」 齐姨娘心中不耐烦,忍不住抢白道:「那如何阿文只顾着读书,看都不多看丫鬟一眼,阿韬的这两个转眼便爬了床?」 沈靖韬额边的青筋直冒,怒道:「姨娘你什么都不懂,她们都是普通的丫鬟,嫡母给我选的好好的,又能干活又体贴人。本来我都跟她们说好了,将来等我大婚,娶了正头夫人,再由夫人做主。偏偏表姐要死要活,见天儿拿她二人出气……如今她们都是我房中人了,赶出去?赶到哪里去?同要她们死有何区别?」 齐姨娘见他不受教,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说道:「她二人是下贱坯子,赶就赶了,你还管她们赶走了如何生活不成?你若是舍不得,回头姨娘给你选两个老实可靠的……」 沈靖韬忙说道:「不要不要,我不要你给我选,嫡母选的这两个,我很满意。我也不想要多的,大哥说了,院里的女人一旦多起来,纷争就不断,我便不能好生学习考试。爹爹,若是能,可以把表姐送走吗?我跟她真的是清白的……」 他见着父亲如刀似的眼神,忙又转了口:「儿子知道,虽说儿子与表姐是清白的,但她名声也没了……儿子自当负责,今生今世,儿子都会好生尊重表姐,让她衣食无忧,平安一辈子……」 月颖哇哇大喊:「什么衣食无忧,平安一辈子。沈靖韬,你分明是要我守一辈子活寡,我这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沈靖韬看了看她,坚定的低下头,对着沈裴嵩又磕一个头说道:「父亲,儿子不孝……只儿子自小就看惯了祖母与姨娘的做法,深觉家宅若要安宁,必定得狠下心肠……儿子从前只希望娶妻后,纳一两个低等妾室便足够了。如今是不成了,但儿子早就决定了,将来娶了正妻,万事都由正妻做主,若我与表姐有了牵连,往后儿的正妻,要如何对待表姐呢?」 他苦笑一声,若是私下单独说还没什么,这样直白的说出来,父亲定会雷霆大怒。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实在是忍受不了了。自表姐来了院里,院子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怪只怪他犹犹豫豫不果决,没早早的听大哥的话,私下与父亲说说。 然而沈裴嵩只呆呆的站在那儿,是啊,当年发生那种事,母亲要死要活的威胁他,春蓉的肚子又一天天大了,他只好妥协。妥协的后果,却是让他的妻,他的嫡子嫡女,受了这么些年的委屈。如今他的儿子,比他要清醒明白得多了。 月颖听了他的话,更是闹腾不迭,只喊着要立时死了才好。 沈靖韬脸红脖子粗的吼了声:「不要拦着,叫她死,就叫她死!当初是你自己做下那种事,现如今好似我对不住你一般,哼,你若真正有胆子死,当初一做下那事怎么不死?这在旁人家,你最少是要送去家庙做姑子去的。」 月颖听了这话,反倒不寻死了,横眉竖眼的指着他说道:「沈靖韬,哼,你巴不得我死了干净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做梦,我要好生活着。哼,我就不相信了,我不死难道你还能折腾我不成?我是沈家的表小姐,看谁敢不把我供着!」 她推开抱着她的两个婆子,理了理衣裳,转身走了。 沈裴嵩目瞪口呆,他向来温润,对女人连大声都不曾,何曾与人这般争执过。如今见到儿子与月颖二人横眉冷对的模样,他可说是吃了一惊,原来对付胡搅蛮缠的女人,可以不用一味退让的。 沈靖韬又磕了个头,对唐氏说道:「母亲……儿子院里的事,劳您多费心了……只这样下去,的确有些打扰儿子的学习……儿子想单独要个书房。」 齐姨娘见他对着唐氏这般恭敬,心中很不是滋味,说道:「阿韬,因为那些个纷扰,你连自己的院子都不打算要了吗?」 沈靖韬看了她一眼,说道:「姨娘,往后我的事,姨娘都莫要再管了。」 他见齐姨娘捂着胸口,受伤的表情,有些不忍,只偏过头去说道:「姨娘总以为您是对我好,可我这般大了,不需要姨娘的自以为好。我懂得是非黑白,姨娘是姨娘,我的事,自有父亲母亲来操心。」 齐姨娘没想到沈靖韬这般绝情,只捂着脸飞跑出去。 唐氏一口气堵在胸口,又觉得似乎解气,又觉得这个庶子心肠太硬了,半天只说道:「也好,你爹爹说等你考完了,也送到学院去读两年……你大哥院子旁边的空院子,就暂时给你做书房吧。」 沈靖韬磕头谢了,仿佛一身轻松,转身出去了。 沈裴嵩扶着唐氏进去,秀茹见状,乖巧的说前些日子小姐妹找自己要绣花样子,她要回去准备着,便告辞离去。 等她走了,唐氏方说道:「当日几个丫鬟,是阿文阿韬两个人一同选的。阿文选了两个看着手脚麻利些的,阿韬依样选了两个老实些的……」 她是记得齐春蓉的话,生怕裴嵩听了齐春蓉的挑拨,以为她故意给沈靖韬选了两个狐媚的丫鬟。 沈裴嵩只定定的看着她,微叹一口气说道:「琴英,从前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春蓉……我一直拿她当妹妹,她又一向听话,我以为是母亲偏心,才叫你难做的。现下想来,分明是春蓉借着我与她的兄妹感情,又假做温柔单纯,明里暗里不晓得给你使了多少绊子……」 唐氏听他这般说,只觉得长久以来,心口的那股郁气都吐出来了,哪里还有分毫不快? v第四十八章[12.07] 沈裴嵩伸手摸着她的手说道:「你的性子我是再清楚不过了,可笑我从前竟然还担心,以为你会因生气伤害她和阿韬宛茹……」 唐氏低头浅笑:「旁人怎么看我都不重要,只要你相信我便好。」 沈裴嵩感动的拥住她:「往后我再不会犯浑了,你是我的妻,我怎能不信你而去信旁人呢?」 唐氏蹙起眉头说道:「不过,阿韬这孩子脾气有些执拗,性子也有些急躁……好在也还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你可要好生督促他,莫要他稀里糊涂走了歪路。」 沈裴嵩点点头说道:「我明白,所以当日我怎么都不愿让他娶月颖为妻。月颖如何便不说了,齐家有齐宇翔和齐岳阳两个在,我便是片刻都不能安心。唉,可惜了阿韬。」 唐氏腹诽,今天瞅着阿韬那个样子,哪里是怕事的?便是他生母在,他也是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的。将来阿韬绝不会像裴嵩这般稀里糊涂,由着齐家乱来的。 沈裴嵩想一想说道:「不如……先给阿韬娶个正妻吧。」 大周女儿家多在十六七岁出嫁,男儿家一般是过了十八才会娶亲。沈靖韬如今才十五岁,着实小了些。 唐氏皱着眉头说道:「本来我是想着等两年,等这个风声过了,再给他选个好人家的女儿。这么早的话,只怕是不好选啊。」 沈裴嵩说道:「公孙家嫡支有个十七岁的庶女,本来是定了亲事的,两年前摔了腿,腿脚有些不灵便。」 唐氏微微一愣,她晓得那个庶女,馨儿出嫁的时候她还见过,那女孩模样甚好,虽然是庶女,却娇俏爽利,不愧是将军府的女儿家。按理说,她嫁给阿韬,算是阿韬高攀了。只那女孩子腿脚不灵便被退了亲,后来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说给阿韬,又似乎委屈了阿韬。 沈裴嵩说道:「那女孩儿我之前便打听过,也算是将门虎女,正好可压一压阿韬这个性子。不过想着她年岁不小了,阿韬定是要晚几年才能成亲的,这便作罢了……如今想一想,岂不是正好的姻缘?」 唐氏犹豫片刻,又道:「说起来阿文是长子,阿韬越了他哥哥娶亲本就不好。不如先个阿文定下,再让阿韬娶亲?」 沈裴嵩想到宴菱,又是一阵头疼,只摇摇头说道:「不了,阿文我已经有想法了。回头我先与阿韬通个气,将军府那边,恐还得夫人你出面了。」 唐氏见他说道阿文的亲事就转换话题,心中有些诧异,不晓得他和阿文在搞什么鬼,说起来阿文翻了年就该十八岁也,为了学业晚两年是没错,亲事可以早点定的吗? 她张张嘴,还是放弃劝说。 飞燕堂中,齐姨娘回了院子就把一套瓷器给砸个稀巴烂:「好你个唐琴英,你自个儿的儿子女儿也就罢了,连我的儿子也给你笼络了去。平时倒是看不出来啊,哼哼,如今看着我因齐家的事儿遭了罪,你倒是显山露水了啊!」 四喜忙收拾地上的瓷片,劝道:「姨娘,姨娘,快莫要摔了,如今咱们虽说吃穿不愁,但是如今是大小姐帮着管家,回头大小姐又要问了……」 齐姨娘更气的,尖叫一声说道:「她算个什么东西?仗着自己要嫁去唐家,在这儿作威作福!」 四喜急忙上前给她抚背,焦急的说道:「姨娘快莫要这么大声了啊……」 齐姨娘泪水直流,趴在桌上呜呜哭泣:「阿韬那个不省心的,我才是他亲娘,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可他呢?没良心,竟一味的哄着那个贱人……」 四喜又劝道:「姨娘别生气了,最近二少爷心情不好,莽撞些也是正常的,您是做娘的,多多体恤他些哈。」 齐姨娘听了这话,抹了一把泪,点点头说道:「不错,你说得不错,阿韬最近被他院里那两个小贱人撺掇着,又被月颖闹腾得心里烦躁。我是他生母,自然要多多体谅他……只可惜我没用,宛茹又许了个家世低微的,不能给阿韬撑腰……」 话音刚落,便听到院里小丫鬟的声音:「二小姐。」 宛茹急匆匆跑进来,见着齐姨娘,笑得满面春风喊了声:「姨娘……」 喊完了她才发现地上的碎瓷片,她皱皱眉头问道:「姨娘这是怎么呢?有什么不快的吗?」 四喜忙收拾好瓷片,转身出去把门带上。 齐姨娘起身抹了抹眼泪,恨恨的说道:「还不是你那个不成器的哥哥,被那个院里的贱人笼络了去,竟不顾我这个生母……」 宛茹说道:「哼,哥哥他自个儿不当心,又不肯对表姐好一些,表姐当然要闹腾了。」 齐姨娘剜她一眼怒道:「你表姐也是个贱人,哼,表小姐,她算什么表小姐?拐了弯的表小姐也配?得亏你爹爹看清她的真面目,没叫她做你哥哥的正妻。只可惜,你将来的夫君也是个不成器的,不然也可以拉拔你哥哥一把……」 宛茹面上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低着头嗔一声:「姨娘您说什么呢……」 齐姨娘兜自未觉,只絮絮叨叨:「当日我就与你说了,不要答应不要答应,哼,若真是那么好的人,唐琴英那个贱人保准留给宴菱了,怎会给你?偏你不听劝,还说要认命,认什么命?往后一辈子,你,你哥哥,都要被人压着一头,我这个心里当真是不痛快极了!」 宛茹犹犹豫豫半天,咬咬牙开口问道:「那若是我不嫁,我嫁个家世甚高的,可好?」 齐姨娘回头看她一眼,瞪圆了眼,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你……你想做什么?你可别傻啊,当年娘是不得已才委身做妾的,你可不一样,你是沈家女儿,就算是个庶女,身份也不低啊……你……」 她瞧见宛茹羞羞答答的模样,心思一沉,问道:「你……你看上谁了?宛茹你……你已经定亲了,若是你爹爹知道了,会打断你的腿的呀!」 宛茹红着脸说道:「就算爹爹打断我的腿,我也是不嫁了。那个人,比蒋俊卓好看千百倍,温柔千百倍,细心千百倍……家世更是高千百倍。姨娘,您若是见他一眼,定然要觉得他千万般的好,那蒋俊卓便是给他提鞋也是不配的。」 齐姨娘目瞪口呆,半晌才问道:「你说的,究竟是谁?」 宛茹浅笑:「是……永昌公府的嫡长子……萧云天。」 齐姨娘呆呆的看了她半晌,摇摇头说道:「这不可能,萧云天是京都四大公子之首,你却是五品官家的庶女,不可能,他怎会瞧中了你?若是从前咱们沈家还有威望的时候,也就秀茹能匹配得上。不可能,这定是你臆想的。宛茹,娘跟你讲,娘早听说过那萧家公子姿容绝色,见过之人莫不流连忘返,不能忘怀。但他是天上的星辰,我们是地上的泥土……」 v第四十九章[12.07] 宛茹沉了脸说道:「姨娘这是什么话?我自小多少人夸赞的,是,他是姿容绝色,可我也非一般的俗物……从前祖母那些姐妹们,都夸赞我容貌妍丽,如清荷一般出尘……」 齐姨娘看着她这自夸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狠了。家中四个一般大的女儿,秀茹端庄,月颖柔美,宴菱娇媚,只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宛茹,不过一个清丽而已。 宛茹拉着齐姨娘的手撒娇说道:「姨娘,您别担心这个了。他说了,我与他见过的那些妖艳贱货都不一样,他说因他自己生得貌美,所以甚是不喜那些容貌过甚的女子,反而我这般清新的女子,如同小荷一般……」 宛茹的声音越来越小,齐姨娘眼睛越瞪越大:「你……你你,你与他……你们……」 宛茹忙不迭的摇头说道:「没有没有,他是君子,怎会做出这等子事情来?姨娘您想想,我不过是小庶女,他是高高在上的,跟皇子都差不了多少的人儿,他无故怎会骗我?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齐姨娘低头思索良久,深以为然,他们家不过是五品小官,或许借着祖先的光,还余有轻微势力,可比那萧家,是万万比不上的。 她心中还在忐忑,那样的人儿,怎会瞧中宛茹?可她又有些兴奋,若是宛茹真的嫁入萧家,阿韬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便是唐琴英也拿他们没办法的。 她仿佛已经看到,宛茹风光大嫁,嫁入萧家,阿韬背着宛茹,周围的贵妇们,谁不恭贺他们?谁不高看他们一眼?便是姑母与表哥,对她也比从前更温柔了。 宛茹见她发呆,伸手推了推她说道:「姨娘,反正我是不会嫁给那个蒋俊卓的,我要嫁给萧云天,你……你去给爹爹说说吧?」 齐姨娘眉头紧皱,宛茹与那蒋家后生已经订好了亲事了,若再毁亲,表哥那个性子定然是不让的,说不准还会勃然大怒。可是若是不毁了这门亲,宛茹如何能嫁到那萧家去?以宛茹的身份,给他做妾都比嫁到蒋家要好呢。 齐姨娘咬咬牙,点了点头。 第二日,齐姨娘在外院书房守了一下午,总算是把沈裴嵩给守回来了。 沈裴嵩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问道:「你跑这里来做什么?阿韬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了,我自有分寸的。」 齐姨娘忙摇头说道:「不……不是阿韬,是关于宛茹的亲事。表哥,咱们进去说吧。」 沈裴嵩迟疑片刻,如今他是片刻都不愿与齐春蓉单独呆在一起了。不过他环视四周,事关宛茹的亲事,自然是不好在外头说话的。 他点了点头,示意齐春蓉跟他进去。 齐姨娘在后头,心中直冒酸水,这个表哥曾经温润如玉,当时她以为他会护她一辈子,没有感情又有什么要紧的?只要表哥待她好,就比嫁去旁人家要好。 可是,自从齐家上京之后,表哥对她是一日不如一日。她实在是难过极了,为什么她要生在齐家?是齐家女?娘家不仅不得力,还一味拖她后腿。若不是齐家,她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沈裴嵩坐在椅子上,伸伸忙碌了一天,酸疼得厉害的脖子,问道:「宛茹的亲事如何?不是已经定好了吗?难道她想悔婚不成?」 齐姨娘讪笑一声,只犹豫着说道:「表哥,宛茹这孩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她自幼在姑母膝下长大,虽是庶女,可吃穿用度比秀茹也是不差的。」 沈裴嵩唔了一声说道:「不错,我也没把她当庶女看过的。女儿家是娇客,本就不用分嫡庶。」 齐姨娘心中冷哼,不分嫡庶?不分嫡庶怎么秀茹嫁去侯府,宛茹只能嫁一个寒门学子? 她温和的笑道:「表哥,那蒋家门楣着实低了些……」 话音未落,便见沈裴嵩将本是挂在手腕的珠串扔在桌上,勾起一边嘴角,带着讥讽的看着她,冷笑一声:「你别跟我拐弯抹角,你瞧中了哪家?」 齐姨娘愣怔片刻,支支吾吾半晌才说道:「萧……萧家嫡长子……瞧中了宛茹……」 沈裴嵩了然的看了她一眼:「萧云天?他如何见到宛茹的?哼,萧家真是好本事,先是秀茹,再是宴菱,现在又是宛茹?」 齐姨娘也楞了,不可思议的问道:「他瞧中过秀茹和宴菱?」 她眼珠子转了转,打量起表哥来,见着表哥似笑非笑的脸,她压着心中的不快。表哥定是不想宛茹悔婚,故意骗她的。 她摇头说道:「这不可能,若萧云天瞧中了秀茹和宴菱,你怎的不答应?那可是永昌公府萧家啊!他家能瞧中咱们沈家姑娘,简直是沈家烧了几辈子高香……」 沈裴嵩只看着她,冷冷的说道:「你也知萧沈两家差距悬殊,更何况宛茹只是庶出。难道你就不怕吃相太难看,被噎住了吗?什么事都敢肖想!」 齐姨娘被他这番斥责,弄得面红耳赤,又极不服气的说道:「庶出?刚刚你还说女儿家是娇客,不分嫡庶,现如今怎的那宛茹是庶出来说话了?」 沈裴嵩不耐烦的说道:「我是让你看清楚自己的身份,连秀茹都知道,她不论家世品性都只一般,凭什么萧云天会瞧中她?宛茹不论容貌还是才情,都逊色秀茹一大截,如何便能入了萧云天的眼?」 齐姨娘涨红着脸说道:「宛茹在你眼中,便是如此不堪吗?萧云天说过的,他就喜欢宛茹这种清丽模样。大鱼大肉看惯了,自然就喜欢清粥小菜。」 沈裴嵩眯着眼问道:「萧云天说的?他与宛茹说的?宛茹尚未出阁,竟与外男拉拉扯扯?私相授受?这就是你们齐家的好教养?各个女儿家都这般不知廉耻吗?」 齐姨娘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怒道:「沈裴嵩,你凭什么瞧不起齐家,别忘了,你娘也是齐家女……萧云天如何便不能瞧中宛茹?沈家有什么值得他去故意构陷的?哼哼,你区区一个五品小官,他犯得着娶你的女儿来讨好你吗?」 沈裴嵩怒道:「你倒是说得对,我不过一个五品小官,向来大家族联姻都讲究门当户对,他萧家嫡长子,凭什么要娶咱们沈家的闺女?你用脑子想一想啊,这怎么可能的事呢?那蒋俊卓,虽然出生不高,但是个上进的,宛茹跟了她,日子绝不会差的。」 齐姨娘呸了一口吼道:「什么上进的?宛茹便是嫁去萧家做妾,也比嫁到那蒋家吃苦强上千倍百倍!」 沈裴嵩上前一巴掌扇过去,怒道:「你做妾没做够是不是?竟想送女儿也去做妾?」 齐姨娘捂着脸喊道:「沈裴嵩,你没有良心!我……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v第五十章[12.07] 沈裴嵩也不生气,只说道:「现下就给我回院子去。至于宛茹,我即刻便让人看住她,不许她出院子门一步。再让我发现她与外男勾结,我定要打断她的腿!」 齐姨娘哇的一声哭喊道:「我早就听说了,唐琴英本来是想把宴菱嫁给那蒋家后生的,是你舍不得宴菱,才让宛茹顶了她嫁去蒋家的不是吗?宴菱……好啊你给沈裴嵩,你不肯宛茹与萧云天接触,是不是因为宴菱?你打算等宴菱长大些,把宴菱嫁过去?沈裴嵩你还是不是人?宛茹是你亲生女儿,宴菱不过一个外室女,你这般掏心铁肺……」 沈裴嵩站起来逼视着她,气急了反而冷静下来,只说道:「我懒得与你多说!」 他大步走出去,对着外头喊道:「沈进!去安排护院婆子,把门禁给我关严实了,从今日起,二小姐不许踏出她院子一步,若发现了,即刻打断她的腿,也不消报于我!」 齐姨娘张牙舞爪大喊大叫,然后沈裴嵩充耳不闻,只转身去了沉香院。 她心灰意冷的回了飞燕堂,正遇到几个婆子拉着宛茹出院子。 宛茹见着她,着急的大喊:「姨娘,姨娘,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不是让你去跟爹爹说……怎的爹爹要把我关起来啊?」 齐姨娘慌了神,忙冲上前去,对两个婆子说好话:「别……她怎么说也是沈家的二小姐,你们怎能这般粗暴……来,我来劝她,我把她劝回去。」 几位婆子听了,当真松了手。此刻她们是听命行事,但若是惹了二小姐的厌,回头大爷心疼起来,倒霉的还是她们。 齐姨娘忙一把搂住宛茹,低声说道:「乖,别闹,姨娘想法子呢,你先乖乖听话,先回院里去哈……」 二人一道回了宛茹的丝厢楼,宛茹急吼吼的问道:「怎么回事?姨娘,爹爹作何要把我关起来?我不要,我要出去,我要去见萧云天啊……」 齐姨娘绞着帕子,颤声说道:「你爹爹实在是偏心……那个萧云天,估摸着早就与你爹爹说过了……但你爹爹他一心想把宴菱嫁过去……可怜我的儿,你这亲事,分明是与宴菱换了的啊!」 宛茹呆愣半晌,说道:「怎么会这样?爹爹他……他怎能这样?宴菱?又是宴菱,姨娘,自从宴菱来了,便处处与我作对。从前分明我才是这家里最受宠的掌上明珠,她算个什么东西?呜呜呜,姨娘,现如今连亲事,我也只能捡她不要的吗?」 齐姨娘心疼的抱住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说道:「别急,别急,我一定不会坐以待毙的。他们不仁在先,就休怪我们不义了。」 宛茹依旧啼哭不止,只恨不得把一双眼睛都给哭瞎了,化作一柄柄短刀,刺入宴菱的胸口去。 齐姨娘思索半晌,低声说道:「事到如今,只能徐徐图之。宛茹,这些天你乖乖听话,呆在院里哪里也不去。等你爹爹气消了,我自有办法让你出去……」 宛茹红肿着眼睛问道:「可……我出去又能怎么样呢?爹爹不答应,我如何能嫁到那萧家去?」 齐姨娘握着她的手说道:「宛茹你记住,决不能比沈宴菱那个低贱的女人嫁得还惨!只要萧云天心中有你,你去找他,他会来娶你的,到时候,你爹爹不允也没有办法了。」 入了冬,京都的天气似乎比往年冷多了,连贵人们都不怎么爱出去串门子了。但沈家爆出的消息,却如平地惊雷般,叫大家感觉到朝堂的动荡不安来。 传闻吏部验封郎中沈裴嵩私下面见皇上,在宣政殿密谈了好几个时辰,听闻皇上有意提拔他为吏部侍郎。京都沈家在十数年前是何等风光,尚书大人敢于直鉴,朝中诸事,皇上总要参考他的意见。可自从他年迈致仕,儿子沈裴嵩多年未有成就,兄弟子侄们更是无所建树,纷纷回了老家,沈家一朝之间不复辉煌。现如今是要起复了吗? 朝中何人不是人精,私下讨论的沸沸扬扬的时候,沈家又闹出另一件事。 那沈家二小姐沈宛茹外出游玩,不知怎的摔了腿,幸而得了萧家嫡长子萧云天的救助。萧云天亲自护送她回沈府,将一干京都贵女羡慕嫉妒的牙痒痒,只恨不得替了那沈家庶女才好。而精明的官员则暗自思索着,这意思莫不是萧沈两家要联姻了? 沈裴嵩阴沉的脸,看着满面春风的萧云天。 唐氏忙让人扶了宛茹进去,话说得甚是客气:「不愧是永昌公府的人,萧公子热血心肠,沈府上下皆是感激万分,今日事多,不好招待贵客,来日咱们沈家家主,定当厚礼上门致谢……」 萧云天潇洒一笑,拱手说道:「伯母太客气了,萧某机缘救了贵府二小姐,实乃缘分。又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损了二小姐名誉,萧某愿……」 沈裴嵩不等他说完,冷冷的说道:「不必了,萧公子大恩,沈某铭记于心,只我那女儿早已定亲,一女如何定两男?」 宛茹回头喊道:「爹爹……」 沈裴嵩怒喝一声:「还不把她嘴堵上!给我关到院子里去!」 扶着宛茹的丫鬟身子一抖,唐氏身边的婆子见状,忙上前去,掏出帕子堵住宛茹的嘴,由扶着变成押着,将宛茹押回了院子。 唐氏仿佛没看见,继续笑语晏晏对着萧云天说道:「萧公子,实在是家里事务繁杂,还请您先回去吧,回头家主定会登门致谢。」 萧云天也不过多纠缠,只拱手继续说道:「萧某……愿意负责。现下便不打扰伯父伯母,先告辞了。」 沈裴嵩气得手都在发抖,他好不容易寻了从前李首辅的诸个门生,将当初李家的冤情也呈给皇上了,只苦于没有证据,不能将萧家一网打尽。没想到宛茹这般任性,如此那些李家的追随者,只怕是以为他两面三刀,是故意要将李家门生一一消灭呢。 他沉着脸就往丝厢楼走去,进了丝厢楼,正看见宛茹冲着婆子吼叫着。他上前就是一脚,将宛茹踹倒在地。 唐氏跟着进来,吓了一跳,忙上前拦住沈裴嵩,说道:「裴嵩,宛茹是女孩子,你怎能对她动粗……」 沈裴嵩怒道:「女孩子?哪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孩子?哼,都已经定了亲了,竟然还跑到外头去跟外男勾勾搭搭!」 齐姨娘得了消息,急匆匆赶过来,正好见着宛茹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哭泣,她赶紧心疼的上前去扶起她,恼怒的说道:「表哥,宛茹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的如此对她?」 沈裴嵩看到她,方冷笑道:「齐春蓉,是你,是你想办法让宛茹出去的是不是?之前我下命令,不许宛茹出院子一步,她表面乖巧听话,我便不拘着,只不出府便成了。定是你放了她出去,叫她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丑事!」 齐姨娘赤红着眼睛喊道:「怎么就是丑事了?被萧家瞧中怎么会是丑事?那萧云天可是京都第一公子,京都所有女儿家,便是公主郡主们,也巴不得入了他的眼。咱们宛茹这般争气,你竟然还说她不知廉耻?」 沈裴嵩指着她说道:「都是你这个妇人挑唆,害得宛茹心比天高!你以为那萧家很好进的吗?他分明是故意引诱,用宛茹来要挟我,便是不要挟我,只要宛茹进了他萧家大门,我沈家与萧家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v第五十一章[12.12] 齐姨娘冷哼一声:「人家想与萧家到一根绳上都没机会呢!外头都传你要高升了,你咋不想想,这么多年也就升官一次,如今便要高升?分明是宛茹入了萧云天的眼,人家萧家想要提拔你……」 沈裴嵩甩着袖子说道:「不知所谓,不知所谓!你这个妇人,什么都不懂,只晓得……」 唐氏见着沈裴嵩气坏了的模样,忙上前扶住他说道:「别气,别气了,你在外头事情已经够纷扰了,家里的事情便放下让我来吧。萧家那边咱们一起登门谢了便是了,宛茹的亲事……还是提前吧,干脆让她与秀茹一同嫁了。」 齐姨娘怒瞪着她吼道:「唐琴英,你做梦,我女儿是要嫁入国公府的,区区一个寒门学子,休想高攀!」 沈裴嵩冷哼一声道:「她名声都没了,若还把她许给蒋家,回头蒋家还以为我沈家瞧不起他们呢!」 齐姨娘心下稍安,又道:「我知道,你们心中只有宴菱,巴望着让宴菱嫁入国公府去。可是宛茹才是萧云天瞧中的人,你们不能厚此薄彼啊。」 宛茹也跳将起来,大喊道:「爹爹,我是你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宴菱不过是个外室女,你凭什么把我的好姻缘换给她?」 沈裴嵩阴沉着连,冷笑三声说道:「你的好姻缘?蒋家那姻缘,你嫡母本是给宴菱看好的,若不是……哼,我本来也属意宴菱,没想到你这般不知足,竟然瞧不上蒋家。既然瞧不上,便不要瞧了,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宛茹听到这话,方展开笑颜,撒娇似的说道:「我知道爹爹还是疼我的,您放心,等我嫁到萧家去……」 沈裴嵩打断她的话,说道:「萧家?你还是不要妄想了,琴英,你安排几个婆子,将她捆了送去家庙吧!」 宛茹大吃一惊,只尖叫一声喊道:「什么?我可是你的亲女儿啊,你竟然要送我去家庙?」 齐姨娘也慌了神了,忙问道:「你怎的这般狠心?难道为了宴菱,你能如此不管不顾宛茹的死活吗?」 沈裴嵩依旧沉着脸说道:「我早跟你说过了,萧云天勾引秀茹宴菱不成,这才打得宛茹的主意。可我沈家与萧家势不两立,我沈家女绝不入他萧家门。她竟然不听话,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在家庙里待着吧。」 唐氏见沈裴嵩不似说笑,忙上前劝道:「宛茹终究只是个孩子,萧云天那人狡猾得很,生得如此好看,又能说会道,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招架得住的,怪只怪我们没看好她……咱们把这事情给姐姐去信说一说,以蒋家的身份,定然不会嫌弃宛茹……」 宛茹跳起来怒道:「都是你这个女人,都是你在爹爹跟前胡说八道,害得爹爹一味宠爱宴菱。我不要你虚情假意说好话,我宁死都不嫁给那蒋俊卓!」 唐氏忙又上前拉着张牙舞爪的她说道:「你这孩子怎的不听劝,那萧云天当真不是好人,当初你姐姐妹妹都被他忽悠过的。你也不想想,咱们怎么样的家世,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凭啥瞧中咱家的女儿?」 宛茹略略有些愣神,然而她听到唐氏说萧云天瞧中过宴菱,心中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当下一把推开她说道:「不要你假好心,你与爹爹一个白脸一个红脸,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萧云天那般温柔体贴,分明是独独对我有意,可笑你们为了不让我嫁给他,连他看中过秀茹宴菱的话也说得出来……我知道了,分明是你,你还想让宴菱嫁过去的,是不是?」 沈裴嵩将唐氏拉到身边说道:「她魔怔了,你不要跟她说了,把她送去家庙,关个三年再放她出来。」 齐姨娘倒吸一口凉气,家庙清苦,关三年,宛茹出来还有人气吗? 唐氏也想到这一点,忙劝阻道:「送去家庙怎么可以,宛茹年纪还轻,送去几年回来可怎么办?干脆送到老家去吧,两年后再接回来,这些风声也都淡了,再好好给她挑个人家。」 宛茹大怒,就要跳过去推唐氏,沈裴嵩赶紧把唐氏拉开。 宛茹吼道:「你果真是存心的,哼,就是要把我送走。我不走,我绝不走,我要嫁给萧云天……」 齐姨娘也哭喊着:「你……你们怎么能这么狠心,宛茹毕竟是你的亲生女儿啊!我……我即刻写信给姑母,让她回来给宛茹主持公道!」 沈裴嵩瞪她一眼:「我看谁敢!回头我就让沈进看好门户,任何人都不许给老夫人那边传消息,若是有人敢,全家都不必在我沈家伺候了!」 宛茹听了这话,绝望的大哭,突然冲到一边,抢下花盆下面的一把剪刀,戳到自己脖子上喊道:「你……你若真送我去家庙,我立刻便死在这里。」 唐氏吓傻了,忙上前想去夺下那把剪刀。 沈裴嵩一把拉着唐氏往外走:「你别管了,她要死个干脆倒也好了,偏她是个无用的,绝不敢就死!我也不打算送她去老家,还不知道她们要起什么幺蛾子,就送到家庙去!」 宛茹目瞪口呆,齐姨娘顺势将那剪刀夺下。而沈裴嵩拉着唐氏,完全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他们一走,宛茹扑到齐姨娘怀中哇哇大哭起来。 齐姨娘搂着她也是泪水涟涟,只恨恨的抹了眼泪说道:「事到如今,咱们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宛茹抽抽搭搭的止了哭泣,抬头问道:「姨娘还有什么法子?爹爹今夜就要将我送去家庙了啊。」 齐姨娘深吸一口气说道:「还能有什么法子?自是让你跑了。」 宛茹犹豫片刻说道:「可……爹爹说,沈家女不许嫁入萧家……万一……万一他说的是真的……」 齐姨娘打断她的话:「如今都这样的,难不成你真想被送到家庙去?就算爹爹回心转意,那唐氏也会把你送回老家,到时候你一个孤女寄人篱下,彻底成了乡下女了,便是两三年后回来又怎样?别说秀茹了,宴菱都会甩开你一大截的。」 宛茹听到宴菱,立刻不甘心了,凭什么她还不如宴菱这个外室女?她咬咬牙点点头,又问道:「可姨娘有什么法子能放我走?」 齐姨娘说道:「你放心,你爹爹定不会知道你敢半夜偷跑的,我这便去安排个车夫,他是你祖母从齐家带来的,我打点好,倒时候直接让他送你去萧家……后面,就只能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宛茹有些害怕,可那不甘心的思绪站了上风,便用力的点点头。 唐氏跟着沈裴嵩走回沉香院,还是心神不宁,犹豫着说道:「要不还是让人去看看,万一宛茹那孩子想不开……」 沈裴嵩微微叹了口气:「这些年,我是看也看明白了,她与她生母,与她祖母一般无二,只晓得一哭二闹三上吊。你放心,她绝不会自杀的,她生母在那儿,也不会让她做傻事的。」 v第五十二章[12.12] 唐氏听他这么说,才微微放心下来。很快又蹙着眉说道:「真是……一个二个出了这等子事情……蒋家那边怎么办?不如把宴菱……」 沈裴嵩忙摇摇头,他明白了儿子的心意,又已经着手打算替李家平复冤情,宴菱将来的身份定然高贵,的确不是那蒋俊卓配得上的。 唐氏犹豫着问道:「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把宴菱许给他?难不成你已经给宴菱看好了?」 沈裴嵩微微点头,又摇摇头:「反正宴菱还小,我心中有数,你放心好了,不会亏待她的。」 唐氏见他不肯说,也不想再问,只又发愁起来:「蒋家那边要如何交代呢?总不能又去本家那儿弄个女儿家吧?没得让家里人觉得咱们不会教养女儿,他们教养的好女儿,一个二个拿来给咱们填坑……」 沈裴嵩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便先写封信给姐姐姐夫,跟他们说一说缘由……唉,一个二个的不省心。」 沈裴嵩头疼的去书房,给姐姐沈芸兰写了封告罪信,并允诺一定在京都给蒋俊卓选个好女儿家。 信送出去,他方微微松了口气,只揉揉发胀的脑袋,最近事情着实不太平,他实在是有些累了。他急匆匆把宛茹送走,就是不想萧沈两家的风言风语发酵起来。 夜深人静,一队护院婆子,送二小姐的马车往家庙去了。可谁也不明白,为何送到之后,里头睡着的并不是二小姐,而是她的丫鬟鸳鸯。 而真正该去家庙的宛茹,则正在萧家委委屈屈的哭诉着自己的遭遇。 萧云天紧皱眉头,他没想到沈裴嵩这般绝情,竟不顾自己亲生女儿的死活,半夜三更要将她送去家庙。 他看了看面前的沈二小姐,不自觉就烦躁起来。这个二小姐只晓得啼哭,是个没脑子的,既没有大小姐那般沉稳,又没有三小姐那般机灵,他自然不是真心想娶她。 本来想着先稳住沈家,日后再解决了便是。如今看来,那沈裴嵩这样狠心,只怕自己娶了这沈二小姐也是无用啊。 萧夫人一脸和蔼的拉着宛茹的手说道:「可怜见儿,都是咱家云天耽搁了你……唉,本还想着过两日去你家提亲,没想到你父亲不通情达理到如斯地步……」 宛茹见这个未来的婆婆温柔体贴,眼泪流得更多了。萧家上下全都是好人,不像沈家,各个都欺负她。她柔柔弱弱的哭泣道:「夫人……请不要送宛茹回去……若宛茹真的回去了,必定是死路一条啊!」 萧夫人一面替她擦泪,一面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萧国公。 萧国公说道:「唉,是个可怜的孩子,既然如此,夫人便给她准备一间客房,好生安顿她。等明日……」 宛茹忙摇头说道:「不……不,我不回去,我……」 她看着萧夫人,眼泪流得更凶了,支支吾吾说道:「我真的不能回去的……今夜我是拼命才跑出来的啊……」 她赶紧跪下说道:「求求你们,千万不要让我回去啊……」 萧云天有些厌烦,这个女人真是不知廉耻啊,半夜三更跑到这儿来,究竟是要挟沈裴嵩,还是要挟他? 萧夫人忙拉起她说道:「傻孩子,不送就不送,乖,咱们早就听说过你的,最是贤良温柔不过了,云天也喜欢你。我呀刚刚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咱们有缘,放心吧。」 宛茹慢慢的止了哭声,跟着萧夫人去了客房。 萧云天不见她的背影了,才不耐烦的问道:「父亲这是作何?那沈裴嵩都要将她赶去家庙了,摆明了是宁愿没这个女儿,我娶个没用的女人作甚?」 萧国公笑起来说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成熟啊,这亲情血脉,是说不认就不认的吗?沈裴嵩这厮心思深沉,从前要你娶他女儿,是为了拉拢他,如今可不是。哼,如今他也露出狐狸尾巴了,没想到他蛰伏这些年,竟还是一心为皇后效力。」 萧云天有些迷糊,问道:「如今表哥势力甚大,大皇子庸庸碌碌,六皇子年幼不足为据,其他三位皇子更是不敢与表哥抗衡。大皇子就算有沈裴嵩的支持又怎样,咱们萧家还怕他不成?便是有唐家给他们做后盾也不消担心,更可况唐家是个怕事的。」 萧国公笑了笑:「我要你娶沈家女,不是为了沈家或者唐家,而是为了当初李家的那些追随者。你没经历过自是不知道,那李宏毅本事颇大,最会邀买人心,若不是如此,我何须忌惮到现在?沈家是李家走狗一条,只要他倒戈,你表哥胜算就更大了。就算他不倒戈,我们也要想方设法,让那些人不要与他一条心!」 萧云天有些泄气,只说道:「我实在是不喜欢这位二小姐,又蠢笨模样又不堪……若那三小姐……」 萧国公说道:「女人算什么?等往后你表哥做了那位置,什么样的女人你没有?」 萧云天怅然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看不大清楚。爹爹说得不错,可是他喜欢的那个人,却对他没有丝毫兴趣。 第二日,没等萧国公府上沈家去通报,沈家先行放出话来,说是沈家二小姐沈宛茹,不知廉耻,与外男拉拉扯扯,且不听家人劝阻,从今往后,沈家与其一刀两断,往后是死是活,与沈家毫无干系。 宛茹听了这话,简直要昏死过去,只泪水涟涟,恨爹爹如此无情。 萧云天极不耐烦,恨不得立刻将宛茹弄死算了。偏偏父亲不允,还要他好生劝着宛茹。 萧云天只好来到客房,预备好言安慰一番。谁知他一进来,宛茹就一头扎进他怀里。 宛茹哭着说道:「萧公子,往后宛茹……就只有你一个了……你可万万不能辜负了宛茹啊……」 萧云天耐着性子扶她坐好,只叹气说道:「没想到你爹爹这般过分……唉,本来我都计算好了,让我爹娘上门去求娶,八抬大轿将你迎进门……如今……」 宛茹停止哭泣,怯懦的看着他问道:「你……你不要我了?」 萧云天笑道:「怎会,我心悦你,怎会不要你……只是宛茹啊,你也知道,如今你父亲放出话来,要断绝关系……可我萧家是何等人家,自然不能稀里糊涂娶个女人入府啊。」 宛茹瞪大了眼,支支吾吾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是要我做妾?我……我可是沈家……」 v第五十三章[12.12] 她想说她是沈家女,可又立刻想到,爹爹已经不认她的,她算不得沈家女。当下绝望的捂脸大哭。 萧云天忍着恶心,想着父母的劝导,只耐着性子将手搭在她肩上说道:「宛茹,名分什么的,不要在意,你知道的,我心中只有你一人……你放心,日后我也只会对你一人好的。你先委屈些,说不准等咱们的孩儿出生了,你爹爹便会松了口了。」 宛茹迷茫的看着他,想到姨娘的话,便是入了萧家做妾,也比嫁入寒门要好。更何况,萧公子心中有她,只有她。 她忐忑不安,又稀里糊涂的点了点头。 自从遇到巧菊,宴菱明白了许多从前看不清的事情。巧菊说,她生父生母的死,与萧家脱不了干系,所以前世他娶了秀茹还要纳她做妾,恐怕目的也绝不单纯。 只她也想不通,算起来李家只剩她这一根独苗,还是见不得光的独苗,为何萧家要捉住她不放呢?唯一的可能,就是爹爹想要她恢复身份,甚至是要替李家出头鸣冤,这才惹怒的萧家。 她拉着巧菊问道:「巧菊,如果我能见到皇后娘娘,是不是……」 巧菊愣怔片刻,只摇头说道:「小姐,巧菊在这庵中过了好些年,外头的事情实在不晓得……只知道当初但凡与李家有牵连的,几乎都在几年内被边缘化。您只消看看如今的沈家,便可窥知一二,当年沈家枝叶繁茂,沈老爷是皇上最看重的近臣之一,可如今……」 宴菱皱紧眉头:「皇上难道糊涂至斯?」 巧菊摇头说道:「这个就不是我能窥探到的,只晓得当初皇后娘娘已经很艰难了,小姐的外祖家全都不肯出头,当初皇后娘娘的位置岌岌可危,是萧家……还有爷……」 宴菱闭上眼睛,她懂巧菊的意思,当初皇后娘娘为了自己的地位,不得不扶持萧家上位,只她估计也没想到,萧家也是豺狼一匹,转眼就把李家给消灭了。 二人正低声说着话,喜鹊急匆匆跑过来,在外头喊着:「三小姐,三小姐,廖嬷嬷让奴婢来请三小姐过去。」 宴菱略略吃惊的站起来,虽然她老夫人做事不靠谱,但她身边的丫鬟,规矩向来都是一丝不错的。如今喜鹊竟这般火急火燎,像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她出了门,见喜鹊额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此刻是严冬,喜鹊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立冬见宴菱出来,立刻上前小声问道:「喜鹊姐姐,老夫人是出了何事吗?」 喜鹊微微摇摇头说道:「三小姐,老夫人无事,是家里出事了。」 宴菱心一沉,提着裙摆就要往老夫人院里去,着急的问道:「家里?是我爹爹出事了吗?还是我大哥哥?」 喜鹊愣了愣,忙上前跟着她说道:「三小姐莫要担心,大爷与大少爷都无事,是二小姐……」 宴菱停下脚步,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她本以为是爹爹,前世爹爹是今年秋天入狱的,今生已经入冬了,她万分忐忑,日日都怕听到爹爹入狱的消息。 不过她也细细想过,前世齐家此刻还在沈家住着的,爹爹若有疏漏,只可能是从齐家那边闹出来的。今生没了齐家拖后腿,爹爹方能安稳到如今。只宛茹这是出了何事? 喜鹊低声说道:「老夫人生了好大的气,三小姐快去帮忙劝劝吧……」 宴菱低着头往前走,老夫人是生气而不是伤心?宛茹是最得老夫人喜欢的,所以定是宛茹做了什么事惹怒了老夫人。她去劝?笑话,纵使这段时日,老夫人对她不错,那也是因为老夫人身旁没有别人,她最喜欢月颖宛茹不在,最看重的秀茹也不在,只有她这么个孙女能承欢膝下。可她若当真去劝了,只怕老夫人的一腔怒火,全都发到她身上了。 她脚步不乱,走了两步,又惶惶问道:「喜鹊姐姐,我二姐她是出了何事?她要不要紧?祖母她要不要紧?祖母……祖母年岁大了,身子本来就不好,又茹素这些时日……」 她晓得喜鹊并不会实话回答,也没指望她回答,只说完这番话,身子一软,整个人往下滑,呼吸也变得似有若无起来。 喜鹊吓了一跳,急忙扶住她,立冬与处暑也忙上前扶好她。 处暑着急得不行了,冲着外头大喊:「快去请大夫,咱们小姐晕过去,快去……」 立冬略略思索,也反应过来,对着喜鹊说道:「喜鹊姐姐,还请您谅解,小姐在家的时候就总是心神不宁,担忧家人……加上来这边小半年,小姐又年幼正长身体……」 喜鹊见立冬说得可怜,伸头瞧了瞧宴菱,见她面色苍白眼窝凹陷,眼下好大一片乌青,一瞧就是长期营养跟不上,精神又不好导致的。 她只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把小姐送进去,好生服侍着。小姐心思重,你们当多多劝慰着……」 她说不下去了,只急匆匆的又回了老夫人那边。 老夫人发了一通脾气,此刻正唉声叹气的斜靠在床头,一只手撑着头,对廖嬷嬷说道:「你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气死我了……」 她抬眼,正瞧见喜鹊偷偷摸摸走进来,她眉毛一挑,怒道:「你去干嘛了?怎么现在才来?」 廖嬷嬷忙安抚道:「老夫人,是奴婢见着你心情不好,让她去请三小姐来陪陪您的……」 回头看着喜鹊又问道:「让你去请三小姐,人呢?」 老夫人眉头一皱,往门外看去,发觉宴菱并没有跟来。她有些不高兴,这个宴菱平日看着乖巧,怎的喜鹊去请了,她都不来看自己? 喜鹊赶紧跪下说道:「老夫人,是奴婢不好,奴婢……担心老夫人,急匆匆的与三小姐说您……说您心里不爽快。三小姐一急……就晕过去了……」 廖嬷嬷见着老夫人愣怔的模样,忙问道:「晕过去了?要不要紧?怎么回事儿,怎会晕过去了呢?」 喜鹊没请来宴菱,自然是怎么夸张怎么说:「三小姐在家就为了大爷,成日心神不宁的,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日里是怕老夫人担心,这才做出强颜欢笑,想博老夫人一笑……如今听到老夫人不舒坦,她自然是……自然是……唉,都是奴婢不好,奴婢还以为三小姐康健着呢……」 v第五十四章[12.12] 老夫人本就是个心软的,听了这话又是心疼又是感动,更是毫不怀疑,宴菱平日定是强颜欢笑,生怕自己担心。她虽然是个闷葫芦,但也是自己的血脉,她都能那般维护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唐氏,自然更担心自己了。 老夫人还没开口,就听见小丫鬟在外头报,说是三小姐过来了。 她瞪了喜鹊一眼,忙说道:「还不快请进来。」 宴菱面色憔悴,神色慌张的走进来,上下打量老夫人,见她无事,才松了口气说道:「祖母,祖母……您无事吧?喜鹊姐姐说得不清不楚的,宴菱可担心坏了。」 老夫人忙招手让她上前,握着她的手说道:「你这孩子,不是不舒服吗?怎不看大夫好生歇着?我无事,我能有什么事儿?」 宴菱眼中蕴出泪花,摇摇头说道:「祖母……您到底是怎么啦?喜鹊姐姐就说是家里……家里怎么啦?」 她只说家里,没说宛茹。喜鹊心中有些感动,虽然本就是二小姐的缘故,三小姐迟早也会知道,但老夫人若是觉得,这事情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定要不高兴的。 老夫人轻轻拍着她的手说道:「宴菱你是个懂事的,不懂事的就是你二姐姐,家里有信送来,你自己看吧。」 廖嬷嬷迟疑片刻,取了信过来递给宴菱。 宴菱乖巧的接过信,本以为老夫人只会大概说一说情况,没想到她直接把信都给自己了。她微微的叹了口气,其实爹爹的性子与老夫人是一脉相承的,都是耳根子软,心也软的,只可惜老夫人这心软的性子,是用错了人。 宴菱草草的看了信,眉头紧皱。这是爹爹写的,与宛茹断绝关系的信。开始的时候,宴菱还略略有些心疼,宛茹与她前世一般无二,傻傻的被萧云天骗了。 可看到后来,爹爹说宛茹竟然私自跑出去,这般不顾整个沈家的名誉,被萧云天吃得死死的。她气愤的闭上眼,前世她再糊涂,也守着底线,哪怕萧云天几次三番邀请她出去,她都拒了。后来萧云天娶了秀茹,想纳她做妾,她也毫不犹豫拒绝。可宛茹,竟然肯做妾,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宴菱兜自发着呆,她已经确定前世秀茹不是真心想要嫁给萧云天的了,所以说谎的那个,分明是萧云天。那么前世爹爹出事,萧家只怕有很大的因素。 不论是生父生母的死,还是前世爹爹入狱到身亡,都与萧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恨她前世太糊涂,今生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萧云天,原来你与我之间,非但没有情,还有如此深仇! 老夫人见她神色恍惚,半天都不说话,有些担忧的推推她说道:「宴菱你也别担心了,这事儿不是咱们担心得过来的……只原本打算明年开春,你大姐姐出嫁之前,我们再回去的,现在看来,得早些回去了。天寒地冻的,宴菱要忍忍了。」 宴菱回过神,点点头说道:「祖母,宴菱不怕冷,宴菱还想早些见到爹爹呢。」 老夫人满意的看着她,吩咐廖嬷嬷去安排回城的事宜。 最近家里的事儿又多又乱,唐氏被宛茹的事情气得焦头烂额。沈裴嵩气狠了,要把齐姨娘送到家庙去,唐氏好说歹说,只让齐姨娘去了佛堂,等老夫人回来再做打算。 想着宴菱要回来,她略略开心了些,纵使宴菱还小,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她拿宴菱当亲生女儿,自然是巴望着她回来。 只是没想到,宴菱还带了个姨母回来,唐氏没来由的就觉得吃味,听说这姨母是宴菱生母的双胞姐姐,模样是一模一样,她心情更是复杂。 她细细打量着宴菱这个姨母,见她不卑不亢,沉稳的跟在宴菱后头,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唐氏暗自思索着,瞧着是个正经女人,当是不会起什么幺蛾子的。 她又偷眼去看沈裴嵩,见沈裴嵩只是略略吃惊,并没有任何暧昧情绪在里面。她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在这里疑神疑鬼什么呢。 沈裴嵩扶着老夫人进去,预备将事情详细的说一遍,老夫人只摇摇头问道:「春蓉在哪里?」 沈裴嵩一愣,说道:「我本是想把她送到家庙……琴英说内宅之事,还是要母亲您来决断,故而只关在佛堂。母亲您……」 老夫人摆摆手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心里有数,她犯下的事儿不是一件两件了……只是你已经放了话,与宛茹断绝关系了,春蓉她……便放过了吧,何况总得替阿韬想想。」 沈裴嵩不高兴的说道:「替阿韬想?我就是替阿韬想才要把她送去家庙,阿韬有这样一个生母,还不如没有!」 老夫人瞟他一眼说道:「你姐姐出生的时候,我不小心伤了身子,你姐姐便被你祖母抱去抚养了,你出生之后,你祖父与父亲,总怕我慈母多败儿,早早的把你抱走了。只春蓉,齐家把她送过来的时候,她才一点点大,小猫儿似的,哭声都格外小一些……」 沈裴嵩有些不耐烦,每次母亲维护春蓉,就会拿这些话出来说,生怕他委屈了春蓉,可分明次次都是他在忍在让。 他实在不耐烦,说道:「是,因为她小时候乖巧得如小猫一般,日日陪在母亲身旁,所以姐姐与我事事让着她顺着她……哪怕现在咱们沈家全族的女孩儿名声都没了,春蓉她也是罚不得的!母亲,秀茹定好了亲事,唐家因着琴英的关系,自不会退亲来打秀茹的脸子,宴菱我也有了计较,也是无妨的。但是儿子实在不晓得如何与叔叔兄弟们交代,寄回老家的信,就由母亲代劳吧。」 他顿住脚步,回头看看宴菱,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来沈家三年了,虽说长了些肉,可还是太瘦小了。他伸手想要摸宴菱的头,又侧头去看巧菊,不自然的缩回手去。 宴菱愣了愣,前世今生,爹爹都甚是宠爱她,见着她总喜欢揉一揉她的脑袋,可如今,爹爹却是疏远了她。所以爹爹已经猜到,巧菊将她的身世告诉她了。 她心中失落又难受,毕竟巧菊口中那个生父,她从来不曾见过,不曾知道过。可面前的沈裴嵩,是她记挂了两世的爹爹啊! 巧菊挽着发髻,前面的头发却披散下来,挡住小半张脸,遮着脸朦朦胧胧的,看不大清楚,只让人觉得怪异。 沈裴嵩站直了身子,对宴菱说道:「一路回来,你也累了,回去好生歇歇,让厨房做些爱吃的……我与你姨母久未见面,有些话想要说一说。」 巧菊低眉顺眼,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唐氏则左看右看,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巧菊跟着沈裴嵩进了书房,见着旁边没人,立刻跪下行了大礼,满含热泪说道:「这几年,多谢沈大人照顾宴菱……」 v第五十五章[12.12] 沈裴嵩伸手虚扶了她一把,说道:「何须如此大礼,如今你也不是李家的下人了,你现在是宴菱的姨母。更何况也无需说谢,李家上下与我沈家有恩,李兄过世前托我照拂宴菱,只可惜我寻了她十年,才算是寻到了。」 巧菊站起来,又行了礼,才斜斜的坐在椅子上,因太久不曾见外人,她只习惯性的低着头。 沈裴嵩低声问道:「宴菱……你告诉宴菱她的身世没有?」 巧菊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沈裴嵩吁了一口气说道:「本来,我是打算等真相大白了再告诉她的……她性子柔弱,我怕她承受不住。再加上,她若是不晓得自己身世,就算我失败了,她也能作为沈家女,被我老家那些人照拂着,至少能安稳的活下去。」 巧菊点点头说道:「还是大人想的周到,是奴婢心急了。」 她自称奴婢,还很有些不适应。她也没告诉他,宴菱早就知道自己并非沈家女。 沈裴嵩摆摆手说道:「她早些知晓也好,李家满门,嫡支旁支,只剩下她这一根独苗了,她早些知晓也好。」 他说了两遍,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说两遍。他侧头看着窗外,半天才又问道:「我查到些东西,貌似是萧家有什么把柄在李兄手中,你可知是什么把柄?」 巧菊愣怔片刻,摇摇头说道:「奴婢并不清楚,当初夫人只让我们抱着宴菱快跑,因奴婢与巧竹模样甚是相像,我便抱了个假襁褓,与巧竹分开跑的……」 沈裴嵩眉头紧皱,叹息着说道:「这话我也问过你妹妹,她也说不晓得……我原也觉得你不会晓得的。只这些年我怎么想都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萧家这样忌惮。当年的萧家根基刚刚稳妥,且萧贵妃与皇后娘娘感情不错,怎会突然翻脸?我好不容易得了消息,可也只是云里雾里,李兄是得了怎样的把柄,让他们忌惮至斯,竟要了李家满门的性命。」 他摩挲着手指,陷入了沉思。 巧菊低着头没做声,她如何不晓得,那是一封血书,一封可以直接要了萧家所有人性命的血书,不止萧家,还有萧贵妃,还有三皇子,统统都将死无葬生之地。 可是她明白巧竹的顾虑,就算如今宴菱告诉她,沈裴嵩对宴菱极好,她也不能完全相信。她不能用宴菱的性命去赌,若沈裴嵩并非真的要替李家鸣冤,他知道自己或巧竹知晓这件事,定会怀疑巧竹早就告诉宴菱了,那宴菱哪里还有命可活? 就算她明白,沈裴嵩若是坏人,早早的杀掉宴菱便什么事都没有,可她依然不放心,她怕他们是放长线钓大鱼。 那封血书,如今她也不知道在哪里,前些日子她旁敲侧击问过宴菱,很显然巧竹并不曾告诉宴菱。她只愿宴菱平平安安,不要再起别的风波。 沈裴嵩又说道:「我已经联合好了许多从前李家的跟随者,只可惜差点被我自己的那个庶女给毁了。如今我也只能尽力去挽救,唉……本来计划今年年底收集证据,明年开春想办法先把李家的冤屈给平了,如今只能徐徐图之……我真的是要等不及了……」 他这番话说得毫无条理,仿佛是许久没办法与他人倾诉,好不容易遇到旧人,急不可耐的絮絮叨叨,想让她分担些苦闷。 巧菊只听着,不敢轻易出声,她总在担心,生怕自己一个疏忽,错把豺狼当好人了。虽然这个沈大人,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好人。 二人在书房内坐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出来,唐氏在沉香院又急又委屈,深深的怀疑,沈裴嵩这是移了情了,不然怎的宴菱的姨母一来,他就急吼吼的拉人家到书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呆了这么久! 春晖抬眼看了看坐立不安的夫人,又看看不明所以的谷雨惊蛰,开口说道:「你们两个出去瞧着,天冷了,小丫鬟们容易偷懒不干活。」 等她二人走了,春晖才笑着说道:「夫人,听闻,三小姐那个姨母,与她生母是双胞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呢。」 唐氏本就心烦,只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春晖抿嘴一笑说道:「奴婢刚才仔细瞧过了,那女人气质尚可,模样却只尔尔,当真看不出来三小姐是打那样的女人肚里生出来的。」 唐氏一愣,细细想那女人的模样,觉得春晖说得真是不错,宴菱如花似玉,天仙一般的容貌,她亲娘却只是普通。更重要的是,那女人气度虽有些不凡,终究带了股小家子气。 她不由得失笑起来,裴嵩是什么性子,她最是了解的,便是想起与宴菱生母的旧情,也绝不会去勾搭宴菱的姨母。 正想着,沈裴嵩独自回来了。 唐氏忙迎上去说道:「裴嵩,宴菱那个姨母……我已经拾掇了个院子,再安排两个丫鬟过去服侍……」 沈裴嵩摆摆手说道:「不必了,我跟她说好了,她就住在宴菱院里,也方便她照顾宴菱。」 唐氏愣住了,住宴菱院里?虽说宴菱生母只是外室,但这姨母过来,怎么样也可算是半个客人,怎的裴嵩这般不客气,像是拿她当下人对待似的。 沈裴嵩想了想,解释道:「她久居佛门重地,虽说还俗了,心中也只牵挂宴菱一人……既是方外之人,不想见外人,我们就依着她吧。」 唐氏点点头,却不自觉的红了脸,觉得先前自己的心眼也实在是小了点。 小佛堂的门打开来,齐春蓉突然见着光,不适应的拿手臂挡住眼睛。 待她看清进来的是老夫人,立刻哭喊着扑上去:「姑母,姑母……您可算回来了,姑母,他们把我关起来,关了足足八日了啊……」 金燕急忙拦住她说道:「姨娘,老夫人车马劳顿着实辛苦,一回来就急忙来看您。她年岁大了,是万万不能再受激了啊……」 齐春蓉压根没听她说话,只缓缓神,上前抱着老夫人的手臂哭道:「姑母,带我走带我走啊!」 老夫人泪水涟涟搂住她说道:「好,姑母这便带你走……」 齐春蓉跟着老夫人来到暮春堂,由丫鬟们服侍着沐浴更衣,出来发现老夫人已经差人准备了几个好菜。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60章节】。 豆豆网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豆网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v第五十六章[12.18] 老夫人含笑说道:「还未到晚膳时辰,先用些垫垫肚子,晚上再一起用膳。」 齐春蓉点点头,颇有些狼狈的吃着饭,一时间又红了眼眶:「姑母,这些天那唐琴英只给春蓉吃些粗食,连下等丫鬟都不如……」 老夫人并没接话,只给她夹菜:「苦了你了……来,多吃点……」 齐春蓉又道:「姑母,这儿只有姑母对春蓉好,若是没有姑母,只怕春蓉要被表哥送到家庙,被唐琴英给折腾死了……」 老夫人说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你放心,往后姑母会护着你的。」 齐春蓉吃好了,搁了筷子又红着眼睛说道:「姑母……表哥真的是好狠的心,他竟然不管宛茹……宛茹如今……」 老夫人沉下脸摇摇头说道:「不要说那个不孝女了,她不知廉耻,不顾沈家名誉做出这种事情,已不是我沈家女了。」 齐姨娘一下子溜到地上,跪在老夫人身前说道:「姑母,宛茹是你捧在手心长大的孙女儿啊,怎能说不要就不要?姑母,宛茹并非不知廉耻,实在是那萧家门楣高贵,不晓得比蒋家……」 老夫人一掌拍在桌上:「门楣高贵?且不说她已经定了亲事,便是没定,哪家好女儿会与外男拉拉扯扯勾勾搭搭?她还不顾全家女儿的将来,竟自个儿跑到萧家去!沈家的脸都给她丢光了!」 齐姨娘捂着脸哭道:「可……那是因为表哥他……要把宛茹送到家庙……她没有办法才会跑去萧家的啊……」 老夫人只说道:「我知你心疼她,这样吧,我舍了这老脸不要,去萧家把宛茹要回来,送到老家的庄子上去。只要她从此青灯古佛,她便还是我沈家女。」 齐姨娘急了:「这怎么可以?姑母,那萧家嫡子与宛茹是……」 老夫人轻轻推开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说道:「奔则为妾,你以为宛茹弄出这样的事,还能嫁进那萧家去不成?不说裴嵩同不同意,那萧家也不会娶啊!」 齐姨娘忙道:「那是萧家嫡长子,宛茹便是做妾也不错的。」 她见着姑母因气恼而发红的脸,忍不住责怪:「还不是因宛茹只是庶女,若这是落到秀茹身上,只怕……」 老夫人冷眼瞧着她,半晌微微叹了口气说到:「春蓉,你知道为什么我膝下三个孩儿,我独独最宠爱你吗?」 齐春蓉低下头,她早就听姑母说了,表姐表哥都不是姑母亲自抚养的,只自己虽不是姑母生,却是姑母细心料理长大的,故而姑母面上多疼爱了些。 可再疼爱她,遇到重要的事情,还不是姑母亲生的孩子摆在前头? 老夫人说道:「当初我嫁进沈家,见着我那个小姑子,才晓得原来世间父母,并不都像齐家那般,视儿子为性命,视女儿为讨债鬼,只想把女儿卖了为儿子挣一片天地……我那小姑子模样妍丽,入宫也是使得的,可我婆母说,女儿家只要选个门楣尚可的,将来便不会受婆家欺辱。」 她咳嗽几声,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春蓉,又道:「而我们齐家女儿,哪一个不是高嫁?我若不是机缘入了沈家,估计跑不了去哪个王府做妾的命。可做妾,一颗性命都不在自己手上,连生下的孩儿都不能喊自己一声娘,那活着有什么意思?」 「齐家把你抱给我的时候,我是又哭又笑,我自己的孩子没福分养,却有一个你在身旁。我当时发誓,要让你过得万分金贵,从此摆脱齐家女的命运……可人算不如天算,你终究姓齐……当初我虽气你设计裴嵩,却最终没有怪过你,因我晓得你的艰难。」 老夫人说着便止不住泪水直流:「可宛茹她不姓齐,她本就是高高在上的沈家女,是全家都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啊!就算沈家落败,裴嵩也绝不会亏待了自己女儿……你们偏偏这般不知足。春蓉,你说若是秀茹,我们定不会不管,可是秀茹怎会做出有辱门楣之事?若她真的这样做了,不说裴嵩,唐琴英便是哭瞎了眼睛,也不会替那不孝女求情的啊!」 齐姨娘还要再说,老夫人摆摆手说道:「不要再说了,春蓉,从前我就是太顾着齐家了,叫裴嵩这般难做,你是我最疼爱的孩子,我没办法放着你不管。可我如今,也只能保下你一人了。」 齐姨娘绝望的瘫坐在地上。 喜鹊走进来说道:「老夫人,大爷大夫人带着少爷小姐们过来了。」 齐姨娘慌张的爬起来,抹了一把泪,上前抓住老夫人的袖子说道:「姑母……表哥来做什么?他又要把我关起来吗?」 老夫人安慰的拍拍她的手,对喜鹊说道:「让他们去正厅吧,我马上过去。」 老夫人替齐姨娘理了理额边有些纷乱的头发,说道:「事已至此,春蓉,你要记得,你还有阿韬,你是阿韬的生母,自然是要替他多想想的。」 齐姨娘低着头,她是阿韬的生母又有何用?宛茹出了事,阿韬不仅没有半分安慰,还跑过来斥责她一通,说定是她教唆妹妹做了这等下作事儿的。 这个白眼狼,只一味偏向沉香院那边,宛茹才是他的亲生妹妹! 可就算自己恼他恨他,他也还是自己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她不替他想,还有谁会管他? 到了正厅,晚辈们依次行了礼就了坐。 沈裴嵩也没心情多说,只简短的说道:「宛茹这件事儿,母亲您也回来了,我便跟你们都说说情况,我已经修书一封给三叔了,让他把族谱上宛茹的名字给去掉。」 齐春蓉大惊失色,惊惶的说道:「表哥,你怎如此绝情?宛茹那孩子也是你抱着宠着长大的啊!」 沈裴嵩压根不看她,又对老夫人说道:「至于齐春蓉,母亲,她是妾,谈不上写休书,只从今往后,儿都不愿再见她一面。若不愿去家庙,便将她送到老家去,咱们京都沈家,她是呆不得了。」 齐春蓉捂着胸口,泪眼婆娑的看着老夫人,看得老夫人一阵心疼。 老夫人摇头说道:「裴嵩,春蓉自幼生在京都长在京都,你让她去老家,人生地不熟,她如何生存呢?」 沈裴嵩摇摇头说道:「母亲,不是儿绝情,儿本来已给阿韬看好了亲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人家女方怕只庆幸还不曾下定。春蓉不送走,我如何与人家女方交代?」 v第五十七章[12.18] 齐春蓉指着沈裴嵩说道:「你心中只有沈靖文沈秀茹,何曾有过阿韬宛茹?宛茹明明有个高门显贵的男子,两情相依,你偏偏给她配个寒门学子,将来还要依附咱们沈家……阿韬呢?你说的是哪家的闺女?若是好的,你保准留给沈靖文,如何会留给阿韬?」 沈裴嵩端起茶杯看也不看她,气得她半天喘不上气来。 老夫人犹豫的看着沈裴嵩,又看看沈靖韬,轻声说道:「难道……非要春蓉走,才能说上亲事?如若这样,那亲事不做也罢,省得人家瞧不上咱们阿韬。」 沈裴嵩耐着性子说道:「夏天阿韬出了那样的事儿,亲事本就难寻,人家是见过阿韬本人,这才点头答允了,也是阿韬自己争气。母亲,这结两姓之好的事,咱们男方本就是高攀,自得拿出点态度来。宛茹这事儿,纵使把她逐出沈家,她也是咱们沈家教养的女儿。只有我们沈家拿出我们的诚意,人家才肯把掌中珠宝嫁进来啊!」 听到这里,沈靖韬站起来,跪在地上,冲沈裴嵩磕了个头。 沈裴嵩一愣,说道:「阿韬,当时你可是很愿意的啊?现下……这事情是你姨娘和妹妹做出来的,与你无关。」 沈靖韬摇摇头说道:「父亲,咱们沈家本就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也很厌烦姨娘这般算计。但是她毕竟是儿的生母啊,若是为了儿的亲事,只能将她赶走,那儿宁愿终生不娶……」 沈裴嵩疲惫了看了他一眼,说道:「阿韬,爹爹不希望你将来后悔,若是错过了……将来再也寻不到这样的好女儿家了啊!」 沈靖韬郑重的点点头说道:「实际上,她家也是看在爹爹与哥哥的份上,才答允这个亲事的。爹爹,儿子本事小,又冲动莽撞,原也配不上人家姑娘……至于姨娘,但求爹爹放她一条生路!」 沈裴嵩摩挲着手指,心情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个儿子,有些犹豫。他并非容不下齐春蓉,只是担心那萧家拿宛茹做诱饵。母亲与齐春蓉是靠不住的,朝中的情景,他亦是无法与她们多谈。不送走,沈家的危险则更多了几分,他实在不愿拿沈家上下来冒这个险。 沈靖韬见爹爹久未答应,转头看着沈靖文,说道:「大哥,若您是弟弟,您会如何做呢?」 沈靖文沉思片刻,也跪下说道:「百善孝为先,虽说弟弟该孝顺的是母亲而非姨娘,但姨娘纵有千万般错,也是他的生母。弟弟并非狠心之人,又所求虽难为,却并不过分,还望爹爹能允。」 他又侧头看向靖韬,说道:「只是阿韬,我觉得你所言不对,你总觉得自己本事小,可我只觉得小心使得万年船,你颇有些鲁莽是真,学识见地并不少。那……女儿若非见了你的心性才华,又如何会答允这门亲事?我还是希望你能当面向……她爹娘陈情。不问结果,但求无愧于心。」 沈靖韬呆愣在地上,他着实沮丧,有这样的姨娘和妹妹,他又有个莫名其妙的贵妾,那公孙姑娘如何还愿意嫁她。可哥哥说得对,若是他不去陈情,只怕将来几十年后,他会后悔万分的啊。 老夫人拍了拍桌子,老泪纵横说道:「瞧瞧,我沈家儿郎各个都是好样的,可你们呢?一个只顾着自己的前程,一个总在心中打着小九九,连孩子们都不如。」 沈裴嵩羞愧的低下头,他是为了前程,其实更重要的,他实在是受够了这种处处掣肘的感觉了。 老夫人咳嗽两声,说道:「这样吧,往后春蓉也不是裴嵩的妾室了,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齐春蓉大吃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夫人。她从前不止是表哥的妾室,更重要的,她是沈家的表小姐。可姑母如今的意思却是,她无名无分,地位与下人无异啊。 还不等沈裴嵩反应过来,沈靖韬已经欢欢喜喜的磕了头笑道:「多谢祖母,多谢祖母,有祖母安顿,孙儿也可放心了。」 老夫人说道:「后宅之事,本也不是你们男儿该管的,你们只管好生学习,为咱家争光。」 齐姨娘站在一旁,手绢都搅碎了,阿韬这样一说话,任何转圜余地都没有了啊,难道以后,她就从高高在上的主子,变成低贱的下人了? 老夫人瞟她一眼,有些心疼。又硬起心肠,只看着唐氏说道:「秀茹的亲事无碍吧?」 唐氏忙说道:「无碍,我母亲嫂子那边我都通过气了,她们也都明白。」 老夫人点点头又说道:「裴嵩说宴菱的亲事他心里有数,也要赶紧给她看着,虽说年岁不大,可翻了年也要十四了。」 唐氏又点点头答应了。 老夫人便挥挥手说道:「往后没什么事,你们也不消来我这院子了,有春蓉陪着我就够了。」 沈裴嵩连多余的话都不想说,只站起来行了礼,率先走了出去。 唐氏尴尬的看了看他,勉强笑起来说道:「这哪能呢?秀茹没多少日子要出嫁了,自当多多的在您面前服侍着,宴菱又……」 老夫人摆摆手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你们平安喜乐,我这把老骨头便开开心心了。去吧去吧,别都呆我这院里了,我在庵里呆久了,不喜热闹。」 唐氏这才带着大家行了礼出去。 老夫人显然是疲累极了,站起来把手伸给齐春蓉。 齐春蓉犹豫着没有上前,只委委屈屈的看着她。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怎的,你还怨我不成?我若不这样做,裴嵩岂不是为难?」 齐姨娘眼中蕴出泪花,只垂下眼帘说道:「春蓉不敢。」 老夫人见她这副样子,心中又生气又难过,只揉揉发胀的额头说道:「我从来拿你当亲生女儿一般,何曾委屈过你?就算你在外头没身份,我这暮春堂又有谁敢看不起你吗?」 齐春蓉心思转了转,也明白姑母是为了保她,只心里还是不舒坦,便扭扭捏捏说道:「姑母,春蓉想歇息了。」 老夫人本想着再劝她一劝,见她这副样子,只好挥挥手说道:「金燕,你去把西侧房安排安排,让人服侍春蓉去歇息吧。」 金燕带着齐春蓉自去了。 v第五十八章[12.18] 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悠悠的说道:「银铃你瞧见没有,她心中只有她自己,何曾有过我这把老骨头?」 廖嬷嬷搀着她说道:「老夫人,表小姐……春蓉姑娘这是没歇息好,想岔了,等过些日子,她想通了,自然知晓老夫人是待她好的。」 老夫人就着廖嬷嬷的手往寝室走,半晌开口说道:「她没歇息好,我也没歇息好……金燕说我车马劳顿,她问都没问过一句……」 廖嬷嬷愣了愣,什么也没说。 齐春蓉在房内自己别扭了半晌,心中苦闷气愤,又不敢摔东西泄愤,怕被旁人听见了,告到姑母那儿,姑母又是一顿说教。 她想了想,冲外头说道:「谁在外头?」 一个小丫鬟忙跑进来,许是慌乱了,被门口的毯子拌了下,险些摔倒。 齐春蓉说道:「我从前用惯了四喜,你去瞧瞧她如今在哪儿,我只要她服侍。」 那丫鬟惴惴不安的出去,呆愣半晌,犹豫着往正房走去。正房外头杜鹃守在门口,那丫鬟忙把事情跟杜鹃说了。 杜鹃说道:「你去跟攀雀说说,让攀雀去把四喜领过来,往后你便听四喜的话便是了,有什么不知道的,就来问我们。」 那小丫鬟喜不自胜的谢了又谢,这才转身跑出去。 宴菱坐在院中,细细的听着立冬的回禀。 她眼眸多了一丝忧郁,自知晓了身世之后,她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就是复仇。生父生母的仇,爹爹上一世的仇,她都想要报,可是她无门无路,如何去报? 她想到宛茹,爹爹把宛茹从沈家除名了,萧家自然会不甘心,宛茹也只能想尽一切办法与沈家有联系。那么只要宛茹能联系上的,她一个都不能放过。 她身边得用的,姜嬷嬷是唐氏的人,虽然一心为她,但她不愿意牵连唐氏。处暑太过单纯了,复杂一点的事情,只怕她想不过来。而立冬是唯一一个能放心的,自从那次敲打之后,立冬当真是一心一意起来。 她只是让立冬安排人,把老夫人院里和沈靖韬院里全都监控起来。尤其是齐春蓉,事无巨细,她全都要知道。 立冬轻声说道:「小寒嘴甜,去哪个院子都喜欢与人唠嗑。从前我总嫌她话多,若不是小姐不让我拘着她们,我早早的就不准她出去转悠了。没想到这会子倒派上用场了。」 宴菱浅笑道:「那丫鬟叫什么,是怎么说的?」 立冬说道:「叫百灵,听说有些呆笨,但是老实又肯干活,暮春堂的几个姐姐都喜欢她。这次是金燕姑姑叫她去伺候春蓉姑娘。」 「春蓉姑娘?」 宴菱念叨几句,不由得失笑起来。从前她一味好说话,只想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齐春蓉与沈宛茹,只要不欺负她,她便没什么太在意的。可如今不是欺负她,而是欺负了整个沈家的女儿。 沈宛茹又蠢又笨,齐春蓉恶毒自私。只要她在沈家一天,宴菱就无法安心。 立冬继续说道:「听闻春蓉姑娘得了四喜,还各种抱怨,说老夫人待她不好,安排的丫鬟也足够蠢笨,连个路也不会走……百灵在外头听到了,偷偷哭了呢。」 …… 数日都是相安无事,想来齐春蓉被老夫人约束得紧了,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宴菱也是忙碌的,秀茹许是要出嫁了,整日惶惶不安,天天拉着宴菱到沉香院陪着唐氏说话。 年前事情又多,宴菱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帮着唐氏料理家事。 安静了许多天之后的傍晚,宴菱忙完了带着处暑回到院子,正好看见立冬焦灼的走来走去。 她见到宴菱,忙迎上来,低声说道:「小姐……四喜行动了……」 宴菱四下看看,带着立冬进了屋,处暑守在门口。 进了屋,立冬焦急的说道:「小姐,您再不回来,奴婢就要到沉香院去寻您了……小寒打探到消息,说是四喜今天中午趁着外院没什么人……偷偷去了大爷的书房。」 宴菱张大嘴巴:「中午?中午的事儿,你怎的现在才告诉我?」 她不等立冬解释,站起身就往外院跑去。立冬急忙跟上,小声说道:「小姐莫要担心,奴婢安排了人盯着春蓉姑娘,只要她有任何要出去或者传信出去,立刻便有人报来……」 宴菱没有回答,只心想着,等人来报,为时已晚,她要赶紧告诉爹爹,只要爹爹查出来了,上辈子的事,说不定就不会发生了。 沈进站在书房门口,几乎要睡着了,突然见着一个藕荷色冬裙的影子冲了进来,吓了他一大跳,急忙行礼说道:「三小姐怎的这时候过来了?哎呦,三小姐是一路跑过来的?怎的这样着急?出了一身汗,可莫要着凉了才好……」 书房的门刷的一声打开了,沈靖文眯着眼,皱着眉正瞧着她。 沈靖文听到沈进的声音,立刻站起来拉开门,看着门外的宴菱。果真如沈进所说,她额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 傍晚的夕阳几乎已经看不到了,天有些擦黑,冬季的风吹得有些冷飕飕的。 v第五十九章[12.18] 沈靖文蹙起眉头,上前两步伸手拉住宴菱说道:「跑过来的?什么事这么急?一身的汗,也不晓得把衣服敞一敞,一会儿着凉了可怎么办?」 宴菱跑得热,此刻被风一吹,果真有些冷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问道:「爹爹呢?」 沈靖文见她打冷颤,眉头皱得更紧了。宴菱跟着祖母去长云庵之前,他们单独说过话。前些日子宴菱回来了,却总似乎处处避开他一样。 宴菱在靖文伸手过来拉她的时候,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又不大好意思的掩盖着说道:「额,大哥哥,爹爹可在里面?」 靖文眯着眼看看她的小动作,许是长大了些,懂得男女大妨了吧。他颇有些失落,还是从前那个总往他跟前凑的小丫头更乖巧可爱。 沈裴嵩走出来说道:「爹爹在这儿,快进来,外头冷!」 宴菱跟着二人走进书房,书房内的地龙烧得并不旺,但比外头也暖和多了,一冷一热,宴菱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两个男人都是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宴菱揉揉鼻子,脱了外裳,着急的走到二人面前说道:「爹爹,您快看看,您书房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 沈裴嵩摸不着头脑,说道:「少了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 宴菱摇摇头,咬牙说道:「爹爹,宴菱有个小丫鬟小寒,平日里无事喜欢四处逛逛,今天无意中发现齐姨娘的丫鬟四喜,鬼鬼祟祟的往外院来了……她便偷偷跟着,发现四喜跑来您的书房……因她不敢越矩,只等我回去才告诉我……」 沈裴嵩听到这里,带着笑意,温柔的说道:「宴菱担心爹爹?」 宴菱急得不行了,上前拉住沈裴嵩的袖子说道:「爹爹,宴菱真的是担心,若齐姨娘在您这儿弄了什么,去交给二姐姐,那……那萧家会不会对您不利啊?」 沈裴嵩点头说道:「宴菱真聪明,竟然这么快就想到了这里。」 宴菱愣了愣,看看他又看看大哥,见他二人并无甚慌张。她松了口气,又有些不满的嘟囔道:「你们早就知道了?哼,害得宴菱白白担心这么久。」 沈裴嵩心中一股暖流,当他听到说宴菱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之后,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无拘束的拿她当亲生女儿,如今看来,这个贴心的小棉袄,却是一点都没变。 他伸出手摸摸宴菱的头笑道:「叫宴菱担心了,是爹爹的不是。」 宴菱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沈靖文解释说道:「从祖母把她留在家里的时候,爹爹就猜到了。这书房有沈安日日守着,不是那么好进的,宴菱你放心吧。」 宴菱犹豫着问道:「所以,其实是你们故意放四喜进来的?你们故意让她偷了东西去给萧家的是不是?」 沈裴嵩点点头说道:「宴菱,这些事,我本不想让你知道的,你是女儿家,安安稳稳留在家里,你放心,万事有爹爹,还有你大哥呢!」 宴菱的眼泪夺眶而出,前世的爹爹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自己做自己扛,自己被他安稳的养在后宅,最后沈家一朝倾覆…… 最后沈家倾覆,应无完卵,可老夫人死了,唐氏疯了,沈靖文夹缝中努力生存,一下子老了。而齐春蓉活着,沈宛茹甚至顶了她的亲事,嫁给了蒋俊卓。齐家全都安安稳稳的活着,甚至比从前依附沈家时活得更好!沈靖韬抛下沈家远走他乡,是不是因为对这个家彻底失望了呢? 所以,蒋家投靠了萧家?至少前世的蒋家定是投靠了萧家,她以为蒋俊卓是被迫退亲,其实并不是,蒋俊卓拿她换了蒋家前程! 宴菱稀里糊涂回了院子,她想不通,前世的萧云天为何执意要纳她?她从前以为是情,现在想想绝不可能,萧云天这人心思深沉,她这般没头脑冲动的女子,怎会被他所喜?所以绝对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是萧家想要从她手中得到的。 她又想到,前世秋分杀她,会不会并不是秀茹的意思?而是萧云天发现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借刀杀人? 她打了个冷颤,此刻才觉得浑身冷得可怕。 宴菱离开外书房,沈裴嵩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沈靖文上前握住他的手说道:「爹爹,不能再犹豫了,既然做了这个选择,我们便毫无退路。」 沈裴嵩闭上眼说道:「沈家世代忠心为国,何曾有过站队之事?我担心……」 沈靖文跪在地上说道:「爹爹担心咱们投靠了大皇子,将来若是失败了,整个沈家都会没了……可如今朝中局势爹爹也看得明白,三皇子呼声最甚,大皇子不堪一击,若爹爹怕失败,倒不如直接接了萧家的橄榄枝……」 沈裴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京都最近出了不少事,查来查去,跟萧家都脱不了干系。便是不为你李伯父的仇,不为宴菱的身世,我也不愿投靠这样的人……可大皇子庸碌……」 沈靖文眼神一闪:「爹爹怎知大皇子庸碌,而不是明哲保身?」 沈裴嵩迟疑着说道:「明哲保身?」 沈靖文点点头:「爹爹,从前穆家在的时候,皇后娘娘就处于劣势,这么多年都没变过。但是她仍旧安安稳稳的生了两位皇子,六皇子才八岁,若她真的毫无招架之力,如何会在萧贵妃最得势的时候,诞下皇子呢?」 沈裴嵩握紧了拳头,靖文说得对,很多事情并非表面这么简单,更何况,不论怎样,他沈家与萧家已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他只能全力以赴。 开年刚过正月十五,沈裴嵩被人告发以权谋私,卖官鬻爵,很快便被抓入狱。沈家大乱。 老夫人吓得不轻,拉着唐氏问来问去:「裴嵩这孩子最是忠诚了,如何会做出卖官鬻爵之事?他若是肯,早就官升几等,门生也更多了……肯定是上头的大人差错了,琴英你快去,快去唐家,让他们打探打探情况……」 唐氏点着头劝道:「母亲快莫要忧心了,我已经差人给唐家送了信,不会有事的。」 v第六十章[12.18] 老夫人依旧惶惶不安,只担心的说道:「会不会是……是前些年你们舅舅表兄做的事儿……」 「不会的,母亲莫要瞎想了,裴嵩虽然尊重舅舅,但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这时谷雨走进来行礼说道:「老夫人,夫人,大少爷差人过来,让你们安心,说是无事的。」 唐氏这才松了口气说道:「母亲您瞧,脸阿文也这么说,定是没什么大事……最多就是裴嵩要受些苦,母亲放心,我这便去安排打点,叫他这两天好受些。」 老夫人点点头,忙不迭的挥手让她快去。 等唐氏走了,老夫人回到房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安稳,索性爬起来掀开帘子问道:「春蓉呢?」 最近春蓉脸色好了很多,日日都会在她跟前凑趣,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春蓉竟然不闻不问? 金燕走过来说道:「老夫人,春蓉姑娘说身子不爽快,歇着呢。」 老夫人皱皱眉头,莫不是也被吓着了?她犹豫片刻,只摇摇头没做声,又躺回床上。 西侧房里,齐春蓉正压低声音怒骂:「她这不孝女,当初说得好好的,只是要她爹爹的印鉴,为自己弄个贵妾的身份。如今那萧家没给她名分,她爹爹却下了大狱了?她爹爹怎会做这种事?」 四喜跪在地上说道:「姨娘莫要担心,二小姐说了,这事是大爷平日不当心,让下头的人钻了空子。等明天,姑爷便会亲自登门,只要老夫人答应他的请求,他定会将大爷完好无损的弄出来。」 齐春蓉呆愣片刻,嘴角慢慢浮出笑意。明日那萧少爷定是要来扶正宛茹的,到时候姑母不为宛茹,也要为表哥着想,自会同意的,而且会把宛茹重新记在族谱上。自己这个生母,也会水涨船高的。 她这边勾画了完美的宏图,到了晚上,老夫人不放心,拉着唐氏与几个小辈一同用膳。 唐氏有些强颜欢笑的样子,勉强对老夫人说道:「母亲,阿文连着送了两次口信,都是叫我们不要担心的,想来不是什么大事……」 老夫人此刻最是敏感多疑,只打量唐氏一眼,警觉的问道:「你娘家那边是如何说的?」 唐氏一滞,只说道:「儿媳这是听了阿文的口信……没去唐家那边打探消息……」 老夫人摇摇头说道:「你唬我?如今裴嵩都进去了,只剩咱们这些老弱妇孺,何须还瞒着遮着?你越是这个样子,我越是胡思乱想担心啊……」 唐氏犹豫得脸都红了,当下只刷刷的往下掉着泪。 秀茹急了,忙推推她说道:「娘,您这副样子,难不成爹爹……」 沈靖韬扔了筷子,红着眼眶说道:「都是我不好,若我长进些,也能早早的帮家里分担了……」 宴菱低着头不做声,虽然她觉得应当是假的,可有前世的记忆,她着实有些害怕。 唐氏这才泪水涟涟说道:「唐家说是裴嵩不当心,中了旁人的计……不过我哥哥说他已经在打点了,一般这样的情况,是闹不了多严重,至多不过是降职。我这……我这不是怕你们担忧才……」 老夫人此刻也没心思用膳,只唉声叹气的,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齐春蓉站在后头,心中暗暗发笑,又眼瞅着亲儿子在那儿发愁,有些于心不忍,便开口说道:「姑母,按我说,可以去寻一寻宛茹,她如今甚是得萧家欢喜,若她开口求那萧云天,表哥定能安然无恙的。」 她一面说,一面盯着唐琴英,哼,你有侯府做后盾,就在沈家耀武扬威,如今我女儿嫁进萧家,萧家可是京都最大的公府呢。 宴菱抬头看了看齐春蓉,暗暗骂了句,蠢货! 老夫人则手往桌上一拍,怒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那个不孝女已经不是咱们沈家女,若你再这般记挂着,明天我便将你也送去,让你们母女俩团聚。」 齐春蓉气恼的嘟囔:「我……我这也是为了沈家着想……」 老夫人斥道:「为了沈家?裴嵩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咱们沈家与萧家立场不同,他出了这种事,说不准就是那萧家摆他一道,你还在这儿心心念念记挂着萧家?」 宴菱敛下眼眸,心道旁人说老人越老越糊涂,这老夫人是越老越明白了。 齐春蓉直喘着粗气,气得拿手去绞帕子,抬头看了看旁人。所有人都跟她不存在似的,只阿韬不赞许的看了她一眼。 她气鼓鼓的转身出去了,心想今日你们就撑着吧,明日那萧家来人,稍微逼迫片刻,我看你们还能撑得住?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安宅小闺女》卷一 作者:向云烟 02、《安宅小闺女》卷二 作者:向云烟 03、《安宅小闺女》卷三 作者:向云烟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