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安宅小闺女 卷三》 v第一章[12.18] 【正文开始】 第二日上午,萧云天一早便带了不少聘礼上门了,唐氏直接将他拦在院外。 萧云天拱手说道:「萧某人钦慕贵府女儿已久,此次特来下聘,望老夫人与夫人能应允!」 唐氏急得头疼,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裴嵩前脚出了事,他后脚就来了。 她催促秦嬷嬷:「你快,快往后门走,去唐家跟我父亲说说……我这儿也是方寸大乱,若父亲再不管我,我与那一双儿女可要怎么活啊?」 秦嬷嬷点头说道:「老奴这便过去了,夫人也莫要担忧,万万要撑住了啊!」 唐氏抿着嘴,婆母那儿靠不住,有个齐春蓉从旁挑唆,只怕是婆母这会儿已经倒戈了。 她思来想去,又招手对春晖说道:「你快快差人去寻阿文回来。如今咱们全都是女眷,这样的事儿,也只能阿文回来处理了。」 她咬咬牙,转头还是去了暮春堂——总不能让齐春蓉真把婆母给挑唆住了吧。 暮春堂中,老夫人一掌把茶盏挥下来,指着跪在地上的齐春蓉,怒骂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还是压根是你与宛茹串通一气的?见着咱们沈家糟了难,萧家立马上前来逼迫?」 齐春蓉恨得牙痒痒,说什么拿自己当亲女儿,遇着什么事儿,还不是只会拿她出气。她面上不显,只委委屈屈的说道:「姑母这话好没道理,春蓉连暮春堂都不曾出去过,如何与宛茹勾结?若说来往……那自然是有些许的,姑母与表哥狠心不要宛茹,可她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哇……」 老夫人气得直翻白眼,廖嬷嬷一面给她抚胸,一面回头对齐春蓉说道:「你少说两句吧,老夫人这会儿本就不痛快……」 齐春蓉吸了口气,暂时还是得稳住姑母,只要她松了口……哼,等宛茹做上萧家的大少夫人,她便再也不用忍受姑母了。 她站起来,上前劝道:「姑母,姑母,我知道您是气宛茹那孩子不争气,可如今表哥的事情要紧,宛茹那边只是小事啊。」 老夫人怒瞪她一眼说道:「唐家都说了无大事了,你的如意算盘是要落空了。」 唐氏带着秀茹宴菱才到暮春堂,便听见婆母这样一番话,心下稍安,忙上前说道:「母亲,儿媳已让人去叫阿文回来了,您放心,阿文知道该怎么处理的。」 秀茹犹豫着问道:「祖母,母亲,难不成就让那萧家在大门口堵着?」 话音未落,只见喜鹊走进来,有些焦灼的行礼说道:「老夫人,夫人……二少爷去大门外,让人泼了一桶……粪水……」 众人大吃一惊,齐春蓉急忙跳起来上前抓住喜鹊说道:「什么?阿韬这死孩子!有没有弄脏他妹夫?」 喜鹊为难的看着她,又犹豫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沉着脸说道:「春蓉,你真是放肆,宛茹不是咱沈家女了,自也不是阿韬的妹妹,何况她在萧家,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连个妾都算不上,你也好意思说那是阿韬的妹夫?」 齐春蓉刚想反驳,杜鹃走进来说道:「老夫人,夫人……那萧家公子让人通禀……说是如今朝中不太平,上头发了话,要严惩卖官鬻爵之事……说是咱们大爷……」 老夫人心一沉问道:「啥意思?他这是啥意思?他故意的……」 杜鹃摇头说道:「老夫人,二少爷也如是说……二少爷一冲动,与他打起来了……」 齐春蓉急忙往外跑去,老夫人大喊一声:「抓住她,不许她出暮春堂一步。」 齐春蓉回头骂道:「阿韬与他妹夫打起来了,姑母竟然还能这般淡定!」 老夫人说道:「便是出了事也与你无关,你要记得如今的身份!」 她深吸一口气,对唐氏说道:「琴英,你赶快让人去唐家问问情况,是不是真的……」 唐氏也方寸大乱,只点头说道:「我已经差人去了,这会儿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她伸头往外看去,只见秦嬷嬷在小丫鬟的带领下,正往这边赶着。 秦嬷嬷进来行了礼,只给唐氏使眼色,并不说话。 老夫人说道:「你也别支支吾吾了,如今这事儿咱们都晓得了,你只管把唐家探到的消息说一说。」 秦嬷嬷低着头说道:「是……唐老爷说这次严重了……连皇上都关注了这事,今晨发了脾气,要重罚严惩……唐老爷说……说……」 秀茹急了,问道:「我外祖父说了什么,秦嬷嬷你快说呀。」 秦嬷嬷咬牙说道:「唐老爷说,只怕最少是个流放啊……」 老夫人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唐氏一声惊呼,急忙上前去扶她。 齐姨娘心中暗喜,说道:「姑母如今还不肯放话吗?那萧家都带着诸多聘礼过来了,诚意十足,知晓我们打开大门放他进来,过不了几日,表哥就能被放出来啊。往后,咱们一大家子又可平平安安了。」 唐氏泪水涟涟,摇头说道:「不……母亲,已经去让阿文回来了,等阿文回来再做定夺吧。」 齐姨娘鄙夷的看着她说道:「等沈靖文回来,他不过一个书生,难不成有通天的本事,能把他父亲救出来?哼,还是你根本就是想,弃了表哥,这家大业大的,全都给你儿子一人。」 唐氏气急了,指着她说道:「你……你你怎的胡说。」 秀茹上前一步,扶住唐氏,说道:「春蓉姑娘慎言,如今沈家一损俱损,难道爹爹一人出事,哥哥就脱得了身?」 v第二章[12.18] 老夫人吼了声:「都给我住口,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是只知道吵吵吵……」 她推开齐春蓉的手说道:「你给我放老实些,裴嵩不在,阿文就是一家之主,我们妇人能有什么本事,自然是要阿文回来主持大局。」 齐姨娘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站在一旁。 沈靖韬急匆匆的跑进来,说道:「祖母,母亲,你们让人去请大哥了吗?」 唐氏忙点头应道:「嗯,那萧家来了人,我便让人去请你大哥了……」 沈靖韬握着拳头打在自己手上,焦急的说道:「果然是真的……」 众人都大眼瞪小眼。 沈靖韬说道:「只怕……哥哥也被人抓了去……」 老夫人更是大惊说道:「什么……你哥哥他……」 沈靖韬跪在地上说道:「祖母,孙儿想过了,如今父亲大哥都出了事,我是沈家儿,自然得撑起咱家的担子……我不相信父亲会做这种事,现下我便去击鼓鸣冤……」 宴菱急忙说道:「不可,不可,二哥哥,如今此案还没有定论,咱们去击鼓也没个结果。」 沈靖韬说道:「那可如何是好?都怪我平日只晓得混玩……」 宴菱说道:「为今之计,只能稍安勿躁,等判决下来了。二哥哥可知咱们家除了唐家之外,还有哪些知交?由二哥哥出面挨个去问问情况,说不定能有转机。」 沈靖韬眼睛一亮,点头说道:「宴菱说得对,我这便让沈进准备礼物,去拜访那些叔伯们。」 齐春蓉拦住他说道:「阿韬,废那些劲也不晓得有没有效果,倒不如直接放你妹……放那萧家进来,他们竟然知晓得如此清楚,定然能有把握把你父亲救出来的。」 沈靖韬冷冷的看着她说道:「姨娘是糊涂了吧,咱们沈家也是有骨气的,便是死也要站着死!」 齐姨娘骂了一声:「你胡说什么呐?什么死不死的……能活着总比死了强吧。」 沈靖韬说道:「我刚刚与那萧云天交锋,一丝也占不到上风,哼,这人狡猾冷静,只怕是哥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我刚刚就想,说不准爹爹这事,压根就是萧家构陷,逼我们就范的。」 齐姨娘一愣,转头对着老夫人说道:「姑母,不会吧,难道宛茹在那萧云天心中分量如此之重?他绕着弯儿都要迎娶宛茹做正室?」 老夫人没理她,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着唐氏说道:「裴嵩……那萧家果真不是好相与的,他分明是要逼迫咱们站在他那一边啊。」 唐氏只觉得心灰意冷,她沉默片刻问道:「母亲,如果当真是这样,那岂不是只有那萧家松了口,裴嵩才能安然无恙呀。」 老夫人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半晌抬起头说道:「阿韬,请萧家少爷和管家去大厅。」 秀茹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夫人,喊了声:「祖母……可是……」 唐氏拉拉她,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沈靖韬摇头说道:「祖母,若父亲知道我们为了救他,臣服于萧家的威势,父亲绝不会答允的啊!」 老夫人老泪纵横:「他是我儿,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这沈家唯一的依靠啊……若你,若你们有用,能想出法子,又何须聚在我这老婆子的院子里,苦苦发愁呢?罢了罢了,你们都是有骨气的好儿女,老婆子我只想要我儿安稳的活着,便由我来做了这恶人吧。」 她站起身,由金燕扶着往外走,齐姨娘赶紧上前,满面春风的说道:「姑母,我来扶您……」 老夫人伸手推开她,冷冷的说道:「事已至此,你也无需对我再献殷勤了。」 齐姨娘冷下脸来,干笑两声说道:「姑母这话说得,如今宛茹可是咱们家的救命稻草了,姑母还要对我这般瞧不上吗?」 老夫人也不理她,径自走了。 齐姨娘切了一声,颇有些得意的上前去拉沈靖韬,说道:「阿韬,今后再没人敢说你是庶子,也没人敢瞧不起你了。走,咱们赶紧去大厅去。」 沈靖韬用力推开她,只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齐姨娘站起来想要骂,又看到唐氏与秀茹皆是悲痛的表情,心下一阵高兴,说道:「我被你们母女俩压了这么多年,如今真可说是扬眉吐气了。唐琴英,你不就是仗着出身侯府嘛,如今连侯府也救不了你了,还不是要靠我的宛茹!」 她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唐氏,发自内心的狂笑起来。 沈靖韬厌恶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姨娘,当初是你登堂入室,先前也是宛茹不要脸,辱没我沈家门庭,如今沈家就要变成旁人的傀儡了,你还笑得这般高兴?现在的形势多严峻?爹爹大哥承担了所有的压力,可你,你在拖他们后腿啊!」 齐姨娘仰起头说道:「那是他们不明白,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阿韬,你小时候我就该强硬点,不要你祖父爹爹养育你,不许你整日跟着沈靖文,你这脑子也跟他们似的,全都坏了!」 沈靖韬怒道:「是,我脑子是坏了,之前我总是觉得你是我的生母,子不言母之过。如今……罢了罢了,如今这沈家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家不成家,人心全都散了……」 他站起来要往外走,齐姨娘慌了神,一把拉住他说道:「你要做什么?你……你……我和你妹妹可全都要靠你了啊……」 沈靖韬用力推开她的手,说道:「宛茹已不是我妹妹,从今日起,你也不是我生母了!」 齐姨娘尖叫一声说道:「我十月怀胎生了你,你竟然……竟然忤逆不孝……我……你信不信我立刻去报官抓你去……我……」 沈靖韬说道:「那你快去吧,快让官爷把我抓了吧……」 v第三章[12.18] 齐姨娘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宴菱皱着眉头,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二哥虽鲁莽,却是个直性子,前世他离家出走前,定也是与齐春蓉起过这么一场纷争。 宴菱低下头,蕴出泪花来,泪眼汪汪的上前去扯住沈靖韬的袖子,说道:「二哥哥……沈家目前就剩下你了……祖母年迈还在大厅,咱家两个掌家的都没……若你不去……」 沈靖韬心一软,不错,他恨生母,恨宛茹。可除了她们,沈家其他人也还活着,若他全都扔下不管,她们可怎么办啊? 他擦干脸上的泪水,对唐氏说道:「母亲,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咱们都应当齐心协力,祖母老了,我们不能退缩,让她一个人面对困难。」 唐氏点点头也站起来,抚了抚衣裙上的皱褶说道:「是,咱们应当齐心协力,不管事情是好是坏,总要等你们爹爹出来……」 齐姨娘见沈靖韬与唐氏才像亲母子,气得牙痒痒,却又不敢再说什么,生怕沈靖韬一气之下跑掉了,她连儿子都没了。只想着等会儿宛茹做了萧家嫡妻,再叫宛茹与那萧云天说一说,提拔提拔阿韬,她就不相信阿韬还会这般执拗。 到了大厅,老夫人已经在上首端坐好,萧云天与萧家大管家都在。 萧云天彬彬有礼,冲着唐氏等人拱手行礼。 唐氏勉强笑了下:「不敢不敢,您是世子爷,我们不过普通官眷,如何能受您的大礼。」 萧云天仿佛听不出唐氏讥讽的语气,只笑道:「本来早就该来拜访,也是我萧家办事不够妥当,拖拖拉拉到了今天。听说沈家伯父出了事,这才火急火燎的上门……」 宴菱都想给他鼓掌了,分明是爹爹不然萧家进来,萧云天竟能自谦说是萧家的过错。又明明是萧家故意设计陷害,他也能说是主动上门,想替沈家分忧。 老夫人没什么好脾气,说道:「咱们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有所求,我们有所需,你既是为了宛茹前来,老身便给你个准话,一会便修书回老家,让他们给宛茹把族谱上上去,婚事也可立即着人操办。」 剩下的站队的话,自不能摆在明面上说,但既然两家都预备结两姓之好了,站队可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齐春蓉只觉得心花怒放,等过了今日,她就是堂堂国公世子夫人的亲娘了。 萧云天笑着拱拱手说道:「老夫人会错意了,萧某并非此意。」 唐氏奇道:「你今日大张旗鼓,带了聘礼前来,不是为了让咱们松口,扶宛茹做正妻的吗?」 萧云天摇头说道:「伯母哪里的话,小侄再不懂事,也明白聘则为妻奔则为妾的道理,沈宛茹是无媒无聘主动跑到我萧府,我萧家也非低门小户,自不好乱了常纲……」 齐春蓉听到这里,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今日过来不是为了宛茹吗?」 萧云天上下打量了齐春荣一眼,很快就估计出她的身份。他依旧彬彬有礼的说道:「这位是宛茹的生母吧,实在抱歉,当初因宛茹的名誉,我不得不对她负责,我并不后悔,只是我不能为了她,终生不娶正妻吧?将来我也是要继承国公府的,我的正妻,自不能是主动跑到我萧家的女人。」 唐氏紧张的把秀茹往身后一藏,说道:「我家嫡长女已定亲,还有月余便要出嫁了,一家女不许两家男,还望萧公子见谅。」 萧云天微微一笑,说道:「夫人弄错了,小侄早听说了,贵府嫡长女与广宁侯府再结姻缘,我怎会做出抢亲之事。本次来求娶的,是贵府三小姐。」 众人都呆呆的看着宴菱,宴菱也是吃惊,前世爹爹入狱,萧云天求娶的的的确确是秀茹,当时秀茹也已经定亲了,定的是唐家大少爷,侯府的世子爷,萧云天照样逼迫秀茹退亲嫁给他。如今秀茹定的是二少爷,萧云天却说什么不会做抢亲之事…… 而且为何如今会变成求娶她?她绝不相信什么真爱,前世她愚笨,被他三言两语所骗。今生却不可能,他们都没见过几次。 萧云天继续说道:「从前无意中见到三小姐,云天仿佛见到瑶池仙女,久久不能忘怀,早早便立誓,今生定要娶三小姐为妻……」 宴菱如五雷轰顶一般,这话前世萧云天说得一模一样,偏她人傻,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真的信了那所谓的瑶池仙女的说法。如今听到与前世一般无二的话,她只觉得恶心至极。 沈靖韬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挡在宴菱前头说道:「这话你就哄鬼去吧,从前骗我二妹妹,现下又想来骗我三妹妹,你做梦!我沈家女儿,都要折在你萧家吗?」 萧云天扬起好看的容颜,对着宴菱的方向拱手说道:「云天所言,句句属实,今日也是诚心实意求娶三小姐,万望三小姐答允。」 宴菱脑中飞速旋转,是什么原因,让萧家愿意娶她这个外室女?只怕是他们已经猜到她的身份了,若真的猜到她的身份,求娶她是为了什么? 她突然记起前世,齐春蓉将她捆了塞进马车,送进萧府的场景。萧云天信誓旦旦说了他二人是两情相悦,无需在意名分的话语之后,便急不可耐的问她关于她生母的事情。之过当时的她只顾着伤心去了,压根没在意他说的话。后来在她死之前,他又陆续的问过好几次。 所以根本是有什么东西,才真正是萧家想要得到的,但她压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啊。 唐氏也摇头说道:「你既早早的与宛茹有了情,又如何能这么快移情别恋,我是宴菱的嫡母,自是不同意的。」 萧云天挑了挑眉毛,只「噢」的一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犹豫着,对宴菱说道:「宴菱……他是公府世子爷,能求娶你作为嫡妻,也算是有诚意了……」 秀茹上前拉住宴菱的手说道:「不可……宴菱不可,若早知今日会叫宴菱两难,当初我便早早的允了他便是了。」 老夫人站起身,走到她二人面前,拉着宴菱的手说道:「宴菱,你向来孝顺……你爹爹……你爹爹他最疼爱的便是你了……」 宴菱抬头看着老夫人不舍的模样,又环视着看了一圈,比起前世的孤立无援,今生她幸福太多了啊。连老夫人,都不似前世那边强硬责骂,而是软言软语好言相劝……她不禁自嘲起来,受了老夫人两辈子欺辱,这下老夫人态度好一点,她竟然感动起来,她真怀疑,自己怕是爹爹和唐氏的亲生女儿才对吧。 她回头看看萧云天,见他一如既往的温柔,目光里盛满了深情,哪怕那深情是假的,也足以魅惑任何一个无知少女。 她低头浅笑,她早不是无知少女,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想要复仇,苦于毫无接近萧家的办法,如今不是有了复仇的机会了吗?那萧家就像一个黑洞,吸引着她向前,她想要进去,想要弄清楚前因后果,想要替她的生父生母,还有养母爹爹报仇。 萧云天瞧着宴菱低头的模样,嘴角也勾起了笑容,面前这女儿家再机灵,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做出决断。 宴菱开口问道:「宴菱想问,如若宴菱答应,宴菱的爹爹与兄长,是否能安然无恙?」 v第四章[12.18] 萧云天点头说道:「云天说过,此次云天带了十二分的诚意求娶,只要三小姐答允,云天保证,不出五天,伯父与大少爷定当安全回府。到时候,云天作为女婿与妹婿,自当亲自去迎接他们。」 沈靖韬伸手抓住宴菱的手腕,他浑身发着抖,眼泪扑簌而下。 宴菱安慰的伸出手拍拍他的手说道:「二哥哥,谢谢你,可我也是沈家一份子,我也想要保护爹爹和大哥哥。」 沈靖韬抬头看她坚定的眼睛,颓然的松了口,低声说了句:「是我不好……」 他无力多说,只默默的退到一旁。 齐春蓉窜出来,怒骂道:「你个小贱人,都是你……都是你勾引他,你不要脸,连你姐夫你都勾引……」 她伸手就去推宴菱,秀茹眼疾手快,将老夫人与宴菱推开,自己则被齐春蓉撞到在地。 众人一声惊呼,待沈靖韬抓住齐春蓉,丫鬟们扶起秀茹,才发现她擦破了脸,血蹭得头发衣服上全都是。 宴菱大叫:「大姐姐,你做什么……你的脸……」 秀茹晕晕乎乎,却打起精神瞧着宴菱,只说道:「你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齐春蓉拼命挣扎,又指着萧云天说道:「你个小人,你骗了宛茹,你无耻!我把沈裴嵩的印鉴偷给你,结果你竟然不娶宛茹,转而要娶这个小贱人……你……你不得好死……」 老夫人大吃一惊,问道:「你说什么?你偷了裴嵩的印鉴?你再说一遍……」 萧云天笑起来说道:「沈家真是会演戏,分明是沈大人贪婪,如今竟倒打一耙,把错都怪到萧家身上……沈老夫人,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说偷了印鉴给我?可要拿出证据来。」 老夫人怒视着萧云天,她听懂他的意思,便是去告官,谁又肯相信齐春蓉说的是实话?春蓉到底是他沈家的人,她的证据不足为信。 沈靖韬用力将齐春蓉推在地上,指着她说道:「你……真的是你偷的印鉴?是你害了爹爹?你……娘!你怎能这般无耻,你要害了咱们全家吗?」 齐姨娘撑着身子爬起来,推开他狂笑道:「害全家?你现在指责我害了全家?这全家有谁在意过我,在意过你和宛茹?姑母面上说得好听,说我是她最疼爱的孩子,那凭什么我的儿子女儿都是庶出?我想要平妻之位,表哥不允,姑母就不答应。凭什么?明明是先与萧云天有感情的,若不是沈裴嵩嫌弃她庶出的身份,宛茹早就是萧家的长媳!哪里轮得到沈宴菱这个下贱女人所出的外室女?」 老夫人一口气提也提不上来,指着齐春蓉半晌说不出话来,宴菱急忙上前扶住她。 廖嬷嬷怒骂道:「表小姐好没良心,自小,老夫人对你的疼爱最甚,大爷不想留你,是老夫人一力保下,甚至逼着大爷去你房里,二少爷二小姐最得老夫人的宠爱,甚至越了大少爷大小姐去,如今你却说出这样的话,来戳老夫人的心窝子的吗?」 齐春蓉大笑又大哭起来,吼道:「最疼爱我?最疼爱我怎么我只是个姨娘?若真心疼爱我,当初唐氏差点死了,你怎么不让她干脆死了算了?扶我做正妻才是真的疼爱我!可我如今是什么身份?妾不是妾,表小姐也不是表小姐,你平日里都喊我什么?你个下人,也敢喊我姑娘?还说她最疼爱我?真是天大的笑话!」 老夫人颤抖着双手,金燕在一旁给她抚背,说道:「老夫人莫要伤心,老夫人要多替大爷少爷们想想……大小姐出嫁,小姐也是要回来的……老夫人替他们想想啊……」 老夫人听到她说芸兰,更是老泪纵横:「当初芸兰出嫁,怪我偏心春蓉……我跟她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会偏心?芸兰说,手心的肉厚,手背的肉薄,为何她就是那手背的,春蓉就是那手心的……」 齐春蓉还不甘心,沈靖韬生怕她再刺激祖母,忙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将齐春蓉关进柴房,一切等父亲回来定夺!」 齐春蓉怒目圆睁:「你个不孝子,你竟敢关我?我可是你亲娘!你只是个庶出,还真当自己是从唐琴英肚里爬出来的吗?你的生母是我!」 沈靖韬将她双手反剪,递到两个婆子手上,说道:「把她嘴巴堵住,莫要再让她污言秽语了。」 他眼见着婆子拿破布塞到齐春蓉嘴里,忍不住流下两行泪说道:「我一直记得你是我生母……可我是沈家子,除了你,我还有祖母,父亲……唐氏……她是我嫡母,我孝不孝顺,是父亲与嫡母来决定的……」 齐春蓉支支吾吾,偏偏又挣扎不开,只能任由两个婆子将她拖走。 沈靖韬深吸一口气,对着丫鬟说道:「祖母您先去歇着吧,大姐受伤了。来人,还不快扶大小姐进去歇着……母亲您……」 他想叫唐氏进去陪大姐,可终究他没经过事,着实希望有人在他身边。 唐氏上前拍着他的手说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是沈家的当家主母,是你与宴菱的嫡母,这种时候,我怎能不管?」 老夫人由宴菱金燕扶着,慢慢走到主位坐了,说道:「你们都这样说了,我这老婆子又怎是怕事之人?何况这一切,都是我纵容齐家的过错,要叫你们孙辈来填补,已让我羞愧不已。此刻我更不能独自躲到后头去。」 沈靖韬笑中含着泪,对着萧云天敷衍的拱了拱手:「萧公子,家事众多,倒叫你看笑话了。」 萧云天勾起笑容说道:「无妨,我们只当看了场热闹,倒是佩服沈二公子大义灭亲的勇气。」 沈靖韬摆手说道:「言归正传,萧公子刚刚所说,不出五天,便让我父亲与大哥出来……」 萧云天点头说道:「不错,这话是萧某所说,只要贵府愿将三小姐宴菱许给萧某。」 老夫人握着宴菱的手一紧,事已至此,她后悔道歉全无用处,她只能带着歉意的目光看着宴菱。 宴菱只一笑,说道:「说起来,还是宴菱高攀了。既然是明媒正娶,便请萧家安排媒人上门吧。」 萧云天愣了愣,萧管家见状,忙上前说道:「三小姐……此事紧急,我们萧家可是带着诚意来的,便是希望,三小姐能即刻跟我们回府。」 宴菱伸手理了理鬓发:「萧公子刚刚说钦慕宴菱已久,又说我二姐姐是无媒无聘……那如今你们只带着礼物上门,娶亲中间的过程,是打算全都不要了吗?」 管家忙道:「事急从权……更何况这是你沈家该急的!」 宴菱哈哈大笑,说道:「这位大人说笑了,若真是我沈家该急的,怎的你们萧家这么着急便上门来?」 管家怒气冲冲,刚想要开口,萧云天扬扬手,拦住了他。 v第五章[12.18] 萧云天笑道:「三小姐口齿伶俐,萧某自愧弗如。既然如此,明日定会有官媒上门,娶亲之礼,一样不会少。」 还没等宴菱答应,外头一个声音响起。 「就算官媒上门,我沈家也绝不同意。」 逆着光,站在门口的正是沈靖文。他身姿修长,即使不远处是京都模样最好的萧云天,他也没有半分失色,只让人觉得温暖安宁。 沈靖韬大喜过望,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他有了主心骨,不再是孤单奋斗了。他克制着自己,不至于在人前失态。 老夫人与唐氏双手交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宴菱则低下头,有些失望,更多的则是高兴。 沈靖文说道:「萧公子,我早就与你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何苦又来相逼?」 萧云天心中一沉,沈靖文与他父亲一样,看似温柔,实则狡猾,今日看来是不成了。不过既然有沈裴嵩的把柄在手,也不过是多费些心思罢了。 他拱手笑道:「沈大少爷好本事,这么快便出来了……刚刚与贵府老夫人和夫人,说道在下与三小姐的亲事……」 沈靖文打断他的话:「父亲不在,我妹妹的亲事自然是我来做主,我没有同意,妹妹自然是许不得人家。」 萧云天回头看着宴菱,却见她面上闪过一丝懊恼。萧云天一阵心喜,忙说道:「此事三小姐可想清楚了!」 宴菱心中犹豫,这是她嫁入萧家,寻仇的好时机,可为什么见了大哥,她便不愿意了?她看着大哥眼中的怒色,突然就想起前世她临死前,大哥抱着她一路狂奔,一路泪流的场景。 她不自觉的开口说道:「既然长兄已至,宴菱,自然是听长兄来安排。」 沈靖文勾起笑容,对着萧云天做出请的姿势。 萧管家见状,冷冷的说道:「沈家既如此,便等着给沈裴嵩收尸吧。」 沈家众人纹丝不动,老夫人有心想动作,却只看了看沈靖文,默默的忍下了。 萧云天只蹙了蹙眉,很快便恢复平静,拱手对沈靖文说道:「沈兄,还有五日,望你们能好生考虑……」 他示意管家跟着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自信的冲宴菱笑起来说道:「三小姐,萧某说过,钦慕你良久,这聘礼今日便留在沈家,萧某等你们的答复。」 沈靖文面若冰霜说道:「不用了,沈安,安排人帮萧世子将礼物都送回去。」 这礼物带不带走,关系着沈家对这件事情的态度,自然是不能随意处理。 沈靖韬说道:「大哥,我亲去将这劳什子礼物还回去,咱们沈家女儿,怎能就这么点礼物就给打发了!」 他意气风发,出门指挥着下人开始搬东西,时不时还要挤兑萧云天两句。萧云天自持有修养,只能忍着气,含笑不语。 沈靖文见他们都出去了,上前对着老夫人与唐氏行礼说道:「是我不好,我回来晚了。」 老夫人摇摇头说道:「怎能怪你?阿文,你爹爹……你爹爹他……」 沈靖文说道:「祖母放心,父亲不会有事的。」 他简短的说了这么一句,老夫人的心依旧不上不下,半天却没有说出口。 唐氏让春晖给沈靖文讲了讲今日发生的事情,金燕在一旁补充略有疏漏的地方。 沈靖文越听眉头就蹙得越紧,听到宴菱想要答应婚事,他只觉得胸口气闷,仿佛要爆炸了。 宴菱心虚的低下头,往老夫人身后退了两步。 老夫人感觉到了,忙说道:「阿文莫要怪宴菱,都是祖母不好……祖母太担心你父亲与你了,想着……想着既然要妥协……你妹妹嫁过去做正妻也是不错……」 沈靖文抿着唇,半晌说道:「你们好糊涂,那萧家岂是真心实意的?他们分明是故意做局,想把咱们一网打尽……」 他说道这里住了口,他与爹爹的谋划,对旁人来说是大逆不道的,当年李家是要造反才被诛九族的,如今他们无凭无据却想要给李家申冤,自然只能私下慢慢收集证据,若闹开了,只怕证据没有集齐,他们的脑袋瓜都要移位了。 唐氏也忙说道:「是,是咱们慌了神了,你父亲和你都被关进去了,当时那种情形,咱们只想着能先把你们救出来便好……」 沈靖文看看宴菱,见她心虚的低着头。其他人不知道,只以为爹爹与大哥都中了萧家的计,她却是知道的,她明知爹爹与大哥早有准备,却还是预备答应亲事。 沈靖文努力缓和心绪,说道:「母亲,请您扶祖母先回去吧,秀茹受伤了,你也该去看看她。宴菱跟我到书房来。」 宴菱乖巧的点点头,狗腿一般跟在沈靖文后头去了书房。 沈靖文进了书房,关上门,恶狠狠的抓住宴菱的手臂说道:「你……你瞧中那萧云天了?」 宴菱诧异的「啊」了一声,半晌才反应过来,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他勾引大姐姐,骗了二姐姐,我怎会喜欢上那种人。」 沈靖文狐疑的看着她,面上的表情略略缓和了些,说道:「旁人不晓得,难道你也不晓得?今日你若是真的应允,日后你打算怎么办?便是我与爹爹出来了,你也已经允诺了,难不成真的嫁到了萧家去。」 宴菱低头半晌不语,许久才分辨道:「等你与爹爹回来,自然会帮宴菱解决的,我又何须担忧。」 沈靖文气结道:「何须担忧?你若当真允嫁了……」 v第六章[12.23] 他说不下去了,他很想说,若你当真允嫁也不要紧,左右你将来是要嫁给我的。可是此时此刻,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宴菱心中也存着气,本来她若答允了,复仇的事情便有了着落。谁想大哥会这个时候冒出来阻了他的路。 她自然知道大哥对她的情意,但是如今她有她的仇,有她的恨。大哥前世今生对她的情义,她只能抛诸脑后,来世再报了。 思及此,她用力挣脱沈靖文的手说道:「大哥哥,想来你也是知道我身世的,既然你我非亲生兄妹,自不能像从前那般……」 她的声音依旧软糯好听,拨动着沈靖文的心弦,可她话语里的绝情,却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沈靖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想不到她竟会如此说,他总以为妹妹对他也是有感情的,如今看来,原来是他一厢情愿。 他很快恢复了情绪,一脸平静的看着他,只说道:「嗯,我知道了。不过此刻,你仍是我沈家女,我必须要对你负责。那萧云天,我绝不允许你瞧中他。」 宴菱有些失望的敛下眼眸,片刻又淡笑道:「我知道大哥你的意思。你放心,我自有分寸。那萧家与我有血海深仇,我又如何会对的萧云天动心?」 宴菱说完便转身出去了。沈靖文呆呆的愣在当地,却又不甘心的喊住她:「宴菱,我总算做了你这些年的大哥,你放心,一切都有我。」 …… 老夫人回院子就病倒了,病得迷迷糊糊的,嘴里一直喊着春蓉,但是没有任何人敢把春蓉放出来。 唐氏衣不解带的守在老夫人跟前,颇有些苦恼的对沈靖文说道:「不然修书一封给你姑母,让她们尽快赶回来?」 沈靖文整天在外头,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也只是急匆匆看看祖母,听到这里,便点头说道:「行,一会儿让蒋俊卓先写信去。」 唐氏见着昏迷不醒的老夫人,叹了口气,站起身示意沈靖文跟她一起出去。二人走到院中,见着宴菱走了过来。 宴菱行过礼说道:「母亲,大哥哥,大姐姐睡着了,我来看看祖母。」 唐氏微叹一口气说道:「你祖母还是没醒过来,她受了太多刺激了……」 宴菱瞧唐氏眼中满是担忧不忍,不知怎的,竟然想笑。老夫人受了太多刺激?她分明是活该,她的溺爱,导致齐春蓉的有恃无恐,瞧瞧凡是老夫人教养的孩儿,没一个是根正苗红的,统统都自私自利,心思狠毒。 唐氏又道:「本来该去你们外祖家说一说情况,你大姐姐的脸,估摸着得些日子好,这亲事怕事要往后推。可我如今也不得空……宴菱不然你替我跑一趟吧。」 说是宴菱跑一趟,不过是唐氏身边的春晖说话,宴菱只是去撑个面子,显得重视。她自然是忙不迭点头应了。 正说着话,小丫鬟带着沈靖韬与蒋俊卓走了过来。蒋俊卓行过礼,抬头一眼瞧见宴菱,便再也挪不开眼神了。 沈靖韬问道:「母亲,祖母可无事了?你们怎的都在外头站着?」 唐氏叹了口气说道:「你们祖母年岁大了,如何能受这等刺激。对了俊卓,我们刚刚还说到你,你抽空给你家里送个信,让你大伯母提早过来吧……」 蒋俊卓毫无反应,只呆呆的看着宴菱。 沈靖文蹙起眉头,伸手把宴菱往身后一拉,不满的看着蒋俊卓说道:「蒋兄这副样子,可非君子所为。」 蒋俊卓这才反应过来,涨红了脸弯腰行礼说道:「是俊卓唐突了,还请夫人小姐莫怪。」 他往后退了两步,再也不好意思抬头了。 沈靖韬忙道:「母亲,刚刚蒋家哥哥说,他既受惠于咱们家,也愿替咱们家分忧。那萧家执意要求娶三妹,他愿意立刻与三妹妹定下亲事……」 沈靖文的脸色更黑了几分,开口说道:「不妥,如今萧家是志在必得,区区一个蒋家,他们如何会放在眼里?」 唐氏本还存着几分希望,听了这话到也歇了心思,颇有些难受的拍着宴菱的手说道:「宴菱别担心,有你大哥在,绝不会叫你嫁得不甘不愿。」 蒋俊卓深深行礼说道:「沈伯母,之前小侄未曾见过三小姐,只是想替沈家解一解燃眉之急……可想必这位便是三小姐吧……俊卓初见小姐,只觉得若能迎娶小姐,此生方得圆满……」 唐氏听了这话,倒是认真思虑起来。从前她就有这个意思,奈何裴嵩不乐意,后来又觉得蒋俊卓本许过宛茹,自是不愿意再许给宴菱。现下瞧蒋俊卓的模样,显然是极喜欢宴菱了,既然是这样…… 沈靖文冷笑一声说道:「蒋少爷好大的本事,既能解我沈家燃眉之急,又能叫我沈家女儿感激涕零,诚心实意嫁与你蒋家。」 蒋俊卓愣怔片刻,连沈靖韬也觉出不对来。大哥向来温润,何曾这般讥讽过别人,更可况蒋兄所言非虚,纵使有些许不妥当,大家也都能理解啊。 蒋俊卓面若猪肝,支支吾吾的行礼,却不晓得如何辩解。 宴菱沉吟,前世蒋俊卓是为了报爹爹的大恩才愿意娶她,最终也为了萧家抛弃她。若说感情,他二人见过数面,次次都是她鄙夷他,如何会有分毫感情?今生他们却是第一回见面,倒没想到他第一次见她,就说瞧上了她。 但就算他有情,她也不愿,且不说今生,不晓得他最终还会不会抛弃沈家,就说她心中只有复仇,便决计不能嫁给他了。 想到这里,宴菱盈盈一拜,说道:「沈家最近诸事不顺,事务繁杂,我大哥一力撑起,自然是有些不顺气,若有得罪,还望蒋公子谅解……而宴菱如今只望爹爹平安归来,旁的事情暂且放一旁吧。」 蒋俊卓眼神暗了暗,他如何不明白,三小姐这是推拒的意思。 唐氏见场面尴尬,忙笑着岔开话题说道:「对了阿韬,你们祖母没醒过来,我走不开,本该当面去唐家说一说你大姐的事情的……刚刚与宴菱说了,让她跑一趟,你若无事,不如送你妹妹过去吧。」 沈靖韬郑重的点点头说道:「如今大哥整日在忙,母亲要照顾祖母和大姐,这等小事,全可让儿子我去办。」 宴菱便告辞,预备回院子收拾一番,再出发去唐家。 v第七章[12.23] 沈靖文跟在她身后,走到没人的地方,才低声说道:「那蒋俊卓……虽是不可多得的良才,假日时日,定当有所作为,但为人颇有些急功近利。宴菱,他配不上你。」 宴菱站住脚步,看了看丫鬟小厮,他们都离得稍远些,是知道他二人要单独说话。 她看着大哥眼中的关心,又想起那日大哥醉酒,抱着她说的那些话。是啊,大哥永远对她那么好,稍稍一不注意,就会沉醉在他的温柔里面。 她也想,也想回应大哥这一片深情,可如今更重要的,是复仇。 她浅笑一声说道:「大哥,这是宴菱自己的事情,大哥无需时时记挂着。从宴菱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便不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了。我有自己的想法,也会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做。大哥有这个时间,不如尽快让爹爹出来吧。」 沈靖文张张嘴巴,只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他握了握拳,不论宴菱对他是如何想的,他总要奋力一搏,才不悔终生。 宴菱坐在马车中,有些昏昏沉沉的。她得想办法接触萧云天,他才是复仇的关键。可有大哥这个大麻烦,她如何能接触到呢? 她思索着,不如效仿宛茹,左右她连沈家族谱也没上,只消爹爹一句话,她便可与沈家脱离关系。 她在车里思索着,炔烃外头沈靖韬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萧云天,大庭广众之下,你想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要用强?」 「贤弟说笑了,萧某只想单独与三小姐说几句话而已。」 沈靖韬怒意更甚:「我妹妹与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你速速离去,不然休怪我不客气了!」 萧云天轻笑两声,扬声说道:「沈家三女,貌若天仙,萧某钦慕已久,奈何登门不应,求娶不答,只好出此下策……」 一旁的行人都暗自咂舌,这说话的男子长得如斯容貌,竟说那马车中的女子貌若天仙,不晓得那女子是何等的貌若天仙。一时间,竟无人肯离去了。 沈靖韬气急败坏,刚想开口责骂,便听到马车中传来立冬的声音。 「二少爷,小姐说,让二少爷请萧公子前往望乡楼一聚。」 沈靖韬愣怔片刻,想要拒绝,又转念一想,在这人群之中拉扯来拉扯去着实不妥。倒不如去望乡楼,好生与那萧云天说道说道,当下便挑眉应了。 宴菱带着帷帽,便是到雅间也未脱下。 萧云天仿佛没看见,只吩咐人点菜,又带着笑意说道:「能请二少爷三小姐来这里用膳,实乃萧某之幸。」 沈靖韬气鼓鼓的想要反驳,又见三妹妹都气定神闲的坐在那儿,也不肯落了后,只板着脸喝茶,什么也不说。 宴菱倒是毫不客气,一面吃一面点评,时不时与沈靖韬说两句话,仿佛只是与哥哥一同很正常的出来用膳而已。 吃了没一会儿,她对立冬说道:「你与处暑到外面去候着吧。二哥哥,叫你的小厮也带外面去候着吧,我用膳的时候,不喜人多。」 立冬犹豫片刻低声问道:「小姐,可此刻有外人在呀。」 宴菱笑道:「有二哥哥在呢,你担心什么?去吧。」 处暑还在犹豫之中,立冬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拉了拉她一起转身出去了。沈靖韬犹豫片刻,挥手示意自己的小厮也出去。 萧云天见状,只笑了笑,对自己的随从使了使了使眼色,随从乖觉立刻也转身出去。 宴菱一边用着膳,一边笑着与沈靖韬说话。萧云天叫了酒与沈靖韬喝了两杯,沈靖韬记着是在外面,对面又是仇人并没有多喝。 宴菱轻声说着话,主要是说她回沈家之前的事情,关于生母的那些。她一面说,一面悄悄打量萧云天的表情。 然而萧云天依旧只是含笑看着他二人,并没有太多表情。宴菱颇有些失望,不知道这萧云天是隐藏太深,还是对她的身世并不感兴趣。 宴菱思索片刻,亲自执起酒壶,给沈靖韬倒了一杯酒,说道:「二哥哥,我敬你。」 沈靖韬有些紧张,忙说道:「我喝就好,你莫要贪杯。」 说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又将酒壶拿走,不让宴菱喝。 宴菱只含笑坐着,不再出声,继续慢慢悠悠的掀起帷帽的下围,一点一点的吃菜。 沈靖韬有些不耐烦,看着时辰也不早了,便站起来对萧云天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有事情,便告辞了,多些你的款待。」 萧云天挑了挑眉,忍不住笑起来,说道:「可我瞧着二少爷似乎醉了,不如歇一歇再走。」 沈靖韬怒视着他说道:「这么几杯水酒,怎会难得到我?」 话音刚落,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跌倒。宴菱急忙站起来,将他扶到椅子上,让他趴在桌上睡着。 萧云天拱手说道:「三小姐果真妙人,不动声色便能将干扰都解决了。」 宴菱轻轻取下帷帽,露出精致美丽的容貌,温柔的替沈靖韬理了理掉到脸上的头发,这才看向萧云天说道:「我这也是胆大妄为了,原本应该一切交给二哥哥处理,我……只是不甘心。」 她抿着唇,她偷偷在沈靖韬酒中下了药,本只想让沈靖韬昏迷片刻,她好与萧云天单独说话,没想到,萧云天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把戏。 萧云天勾起嘴唇,他很自信,见过他的女子,就没有不被他迷惑的,原以为眼前这个是意外,现下看来,并不是意外。不过这个小丫头,比那愚蠢的二小姐要机灵多了,娶她做正妻,倒也不亏。 宴菱酝酿片刻感情,再抬起头,眼中似有一层雾气。她知道自己这个模样最好看,前世她自持貌美,处处计较,生怕落了旁人下风,只要有人在场,她定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开屏一般,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 v第八章[12.23] 这个表情,她不晓得练过多少回,纵然今世没刻意用过,如今拿起来,也还是得心应手的。 她语气有些焦灼,说道:「萧世子,我沈家与你萧家,本就应各走一边,我大哥哥已经替我定好了亲事……可我……我不甘心,故而借着这次机会,想单独问一问你。」 萧云天看着她,只觉得心思荡漾,这个小丫头是他的囊中之物,可恨那沈靖文,这么快竟想将她嫁出去?他定定神,点头郑重的说道:「三小姐请问,在下绝无半句虚言。」 萧云天说话是真是假,宴菱都不在意,她这么做,只是要吸引他的主意。她不甚了解他,但她发现,他与前世的她一模一样,极其爱慕虚荣。不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总会想方设法得到她,而若她能稍微示弱,表示出她也对他有意,他定会很高兴的。 她就是要他高兴,他高兴了,就会有弱点,她才能反客为主。 宴菱低下头,泪水沾在睫毛上,闪着光,却并没有掉落,她颤声问道:「我大姐姐说……你曾经对她有意,你又……又求娶过我二姐姐,并纳她做了妾……我想问问你,你说要娶我,究竟是真心喜欢我,还是……还是……」 说道最后,她已经带着哭腔,眼中全是倔强的泪水。她脸上带着失落,赶紧自嘲的笑道:「我早该知道是为什么,可我总是不甘心……明明我已经要许给旁人了……却还是不甘心,想来问一问……」 萧云天看着面前美丽的少女,只觉得心慌意乱,他突然深深的后悔,很早之前,他便对她有意,为什么还要去一次一次的试探,试探她姐姐,试探她? 他略做沉吟,急切的说道:「三小姐……不,宴菱,请允许我直接喊你的名字……宴菱,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万佛寺,当时你与你二姐姐起了冲突。只当时你还年幼,我不能……但我一直都是记得你的。我从不曾对你大姐有意过,不晓得是哪个时候叫她误会了,倒是当初长公主提过,说你大姐端庄贤淑,问过我的意思,可我心中只有你,又怎会答应她呢?」 宴菱简直想唾骂他一顿,分明是他故意勾引秀茹,现下却说是秀茹一厢情愿,得亏今世她不曾眼盲,不曾稀里糊涂看上他这个恶人。 她面上只做委屈状,问道:「是真的吗?」 萧云天站起来,走到宴菱跟前,单膝跪下,伸手扶住她的膝头,说道:「我萧云天对天发誓,今生今世,我只喜欢沈宴菱。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我也只愿娶你一人为妻。」 宴菱一阵恍惚,仿佛回到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话语,真是可笑,可笑啊。 萧云天见她眼中全是迷惘,不由得开心起来,又赶紧说道:「至于你二姐姐,实在是因为她不小心……她名声毁了,我不得不对她负责。不过宴菱请你放心,我心中只有你,你将是我的正妻,她威胁不到你的位置的。」 宴菱敛下眼眸,做出害羞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 萧云天只觉得心花怒放,说道:「宴菱,那……你答应我好不好?嫁给我好不好?」 宴菱一副痛苦的样子,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痛苦的说道:「不,我不能嫁给你,云天,你知道的,萧家与沈家势不两立,我怎能……家人都这般疼爱我,我不能叫他们失望啊……」 她回过头,坚定的看着萧云天说道:「不过我会记得你一生一世的,再过几日,我便要定下给那蒋俊卓了……你,你忘了我吧。」 说到这里,她泪流满面。萧云天心疼极了,伸出手想要给她擦泪,手刚刚碰到她脸上,就听身后一阵咳嗽。 二人回头一看,沈靖文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二人。 宴菱一阵心虚,仿佛偷情被抓住了一样。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忙伸手推推萧云天说道:「你……你快走吧……」 萧云天一笑,眯着眼看了看沈靖文,一边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宴菱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为妻的,你等等我,最多五天。」 等萧云天走了,沈靖文依旧冷冷的看着宴菱。 宴菱心虚的摸摸衣角,慢慢挪到沈靖韬身边,伸出手指头戳戳他的手臂,干笑两声说道:「二哥哥喝醉了……不然让小厮进来,将他弄回去吧……」 沈靖文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沉声说道:「你想嫁给萧云天?」 宴菱扭扭手臂,挣不开,她心虚的挪挪身子,想离他远一点,支支吾吾的说道:「呃……怎会,我不想嫁给他……我怎么会想嫁给他……我,我……」 她看着大哥阴沉的脸,心一沉,咬牙说道:「不错,我想嫁给他,我瞧中他了。」 沈靖文一滞,反而笑起来,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逼近一步说道:「你看上他?看上他什么了?你分明是故意勾引他,还骗他说我要把你许给姓蒋的那臭小子。你不是想嫁给他,你是想报仇对吧?」 宴菱被他戳中心事,索性也不躲了,赌气似的说道:「不错,你说得对,我就是想报仇。大哥你知道我的身世,我身上背着那么深的仇恨,我的生父生母,都是怎么死的?我李家满门,只剩下我这么一颗独苗,我……」 她说不下去了,前世她这么一颗独苗,也死在萧家,不晓得是死在秀茹,还是死在萧云天手中。 沈靖文听她承认了,心中仿佛松了口气,就算他明知道宴菱不会喜欢萧云天,他还是不高兴,她怎能用那种魅惑人的表情去看萧云天? 他语气软下来,说道:「有爹爹有我呢,我们会替你报仇的。」 宴菱眼泪刷的一下子流下来,拼命挣开他的手说道:「有你们?有你们?我什么都靠你们?你瞧,因为我的事,爹爹被抓进去了。你总说爹爹不会有事,可是真的不会有事吗?祖母相信,母亲相信,可我不信啊,若真的无事,你为什么每天还到处奔波,你瞧瞧你眼下的乌青,分明是夜晚睡也睡不好,是急出来的啊。我不要你们管,刚刚我跟他还没说完呢,我嫁给他,我有办法逼着他保爹爹平安的,你跑进来做什么?若你不进来,我早就跟他谈好了!」 沈靖文怒道:「谈好了?谈什么?拿你去换爹爹出来?你以为那萧家是那么好相与的?便是你吸引了那萧云天,萧家如今也不是他做主,更何况他后头还有个萧贵妃,还有个慕容临涣。你那根本就是以卵击石,主动送上去被他们欺骗啊!」 宴菱心中一阵烦躁,她挥手推开想来抓她的靖文,喊道:「不要你管,我不要你管!你凭什么管我?仗着你做过我几年的大哥,就能限制我的自由吗?我自有我的法子……」 她还没说完,沈靖文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抱住,吻住她的唇,不让她再出声。 宴菱吃了一惊,纵然她早早的明白大哥的心思,也懵懂的知道,自己心中是有他的,可是……她已经决定要复仇,已经决定要将感情都收起来了啊。 沈靖文轻轻松开她的唇,见她早已泪流满面,他轻轻伸出手给她擦眼泪:「对不起,对不起眼泪,我不是故意要侵犯你的……可我受不了,宴菱,我整天都担心,担心母亲把你嫁给别人,担心那萧云天觊觎你,现在还冒出个蒋俊卓,你越长越大,越长越好看,觊觎你的人也会越来越多,我……我爱你,我爱你……」 「咚」的一声,宴菱还没反应过来,沈靖文被人一拳打倒在地上。 沈靖文下意识的跳起来,只见沈靖韬赤红着脸,将宴菱拉到身后,怒视着他说道:「大哥你……你不要脸!宴菱是我们的妹妹,你怎可……」 沈靖韬将宴菱护住,说道:「宴菱你别担心,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二哥绝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v第九章[12.23] 宴菱心中涌出一股暖流,点点头说道:「嗯,谢谢二哥哥。」 她突然恶作剧的伸出头,冲着沈靖文吐了吐舌头。 沈靖文收起拳头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算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去吧。一会儿去书房,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他率先走出去,快到门边的时候,他回头看着宴菱说道:「复仇的事有我,你再要私下与那萧云天见面,我便将你关起来。」 沈靖韬听他威胁宴菱,更是着急生气,这个哥哥,怎能喜欢上自己的妹妹?虽然他也觉得宴菱好看又听话,但毕竟是亲妹妹,他对宴菱,绝不会超出兄妹感情的,可哥哥竟然…… 他怒视着大哥,将宴菱挡住,不叫大哥看到她。 等沈靖文出去了,他才回头看宴菱,见宴菱有些恍惚的脸,忙安慰说道:「别担心,大哥他最近压力大,是昏了头了……你往后别去他面前,有二哥在呢!」 宴菱乖巧的扬起小脸,冲着沈靖韬一笑:「二哥哥你真好。」 沈靖文握了握拳头,很想回头斥责一通,这个宴菱,在阿韬面前装出小绵羊的样子……他无奈的摇摇头,她刚回来的时候,他不是已经知道了嘛,她本来就不是外表那般乖巧,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露出本来的面目。 想到这里,沈靖文又开心起来。所以,在宴菱心中,他与旁人是不一般的。他舔了舔舌头,不自觉的微笑,宴菱的唇软软的,很好亲呢。可惜他太紧张,又怕吓到她,只那么一下就松开了。 若再来一次,他不要这么早就松开她。 宴菱上了马车,又拉开窗帘对沈靖韬说道:「二哥哥,母亲让我们去侯府的……现下也不早了,怕是去不了了吧。」 沈靖韬犹豫片刻,他想说自己骑马去,又想着让妹妹与大哥在一起很危险。想一想便说道:「我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再跑一趟……是有点晚,一会儿去与母亲说说……就说遇到萧家那登徒子,哼!」 沈靖文知道他是指桑骂槐,明着说萧云天,实际上是说他是登徒子。他侧过头看着宴菱,还没说话,沈靖韬立刻紧张的站过去,将宴菱的脑袋推进车里,把窗帘给她拉好。 沈靖文无奈的耸耸肩说道:「我骑马过去吧,下午我要去一趟吏部,等晚上回来,你去一趟我院里,咱们再单独谈谈。」 沈靖韬冷哼一声,又想到如今大哥事务繁杂,若一心记挂着家里也不好,便点点头,不再恶语相向。 …… 宴菱坐在长椅上发呆,之前没感觉,等这会没人了,她才想起大哥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她不自然的抚了抚自己的唇,不自觉的红了脸,似乎她一点都不排斥,甚至还觉得怦然心动。仿佛前世今生,她渴求了很久的东西,终于到了她面前。 她猛然发现,原来很早以前,她就喜欢上了他。原来她并不是为了报恩,她也爱他。所以她看到他就会开心,就会放心,就会想抛去一切伪装,只做真实的自己。 她呆愣愣的看着窗外,其实她什么都没有看,她还在感知,不知道是感知她内心的感动,还是今天那个突如其来,让她心动不已的吻。 处暑悄没声走出去,焦急的低声对立冬说道:「立冬,你说小姐该不是瞧上那萧家公子了吧?」 立冬透过门缝看了看里头的小姐,见她面带红晕,兜自发着呆,一瞧就是少女思春的模样。她心一沉,处暑猜的莫不是真的? 她很快回过神,摇摇头,她跟了小姐快四年了,小姐什么个性,她怎会不清楚?小姐是不会被皮囊所迷惑的。 处暑还在说:「虽然那萧公子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连我见了他都觉得,这世上是没有女人能配得上他的……嗯,二小姐那种女人,定然是配不上这种只应天上有的谪仙的……嘿,细细想起来,整个京都,怕只有咱家小姐这等容貌性情,才配得上那萧家公子呢。」 她被自己的话吓了一大跳,忙又念叨着:「哎呀处暑呀处暑,你在胡说什么呀,那萧家与咱么沈家势不两立,你不能因为人家公子长得好,就胡思乱想呀。哼,长得好,也是狼心狗肺,配不上咱家小姐!」 宴菱打开门走了出来,吓了处暑一跳。 处暑忙不迭摆手说道:「小姐,奴婢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想,真的!」 宴菱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说道:「说什么呢,处暑,陪我去大姐那儿,她这会子应该是歇息好了。」 到了芙蕖阁,却瞧见秀茹红着脸往外走,见着宴菱,秀茹忙招呼说道:「宴菱,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我脸上这疤痕还明显吗?」 宴菱瞧了瞧夏至和霜降,见她二人都是一副无语的样子,想来秀茹已经问了她们好几次了。 宴菱又细细给秀茹看了几遍说道:「还是有痕迹,不过已经不明显了……哎,大姐姐怎的擦了粉?大夫说了,不能擦粉的。你们怎么不拦着?」 夏至说道:「三小姐是不知道,小姐听说表少爷过来了,哪里管的了其他的,急吼吼的穿衣打扮,硬是要擦粉遮那伤痕……」 宴菱问道:「二表哥过来了?」 秀茹脸色绯红,是粉也遮不住的。 宴菱忙拉着她的手说道:「好姐姐,你那头发便挡了一大半,快去把脂粉给洗了吧。将来可是要一辈子面对二表哥的,若是胡乱擦粉,那伤疤严重了,遮了这回,下回可怎么好?难不成以后成了亲过日子,晚上睡觉也擦着粉睡吗?」 秀茹举起粉拳往宴菱身上招呼两下:「胡言乱语。」 又忙不迭转身跑进屋里,急急的洗掉脂粉。 宴菱跟着进了屋,倒是没再继续笑话她。如今她也有自己的心事,见了大哥,恨不得也拿出最好看的模样,自然是能体会秀茹的心情。 秀茹净了脸,取了药膏子涂抹,说道:「宴菱,不是说了婚期延后,等娘得空了,再去商议好日子的吗?你说二表哥跑过来是做什么啊?」 宴菱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哎,大姐姐别着急呀,这药膏子要慢慢涂抹,你放心,二表哥在那儿,跑不了的。」 v第十章[12.23] 夏至霜降都忍不住笑起来,秀茹看着宴菱那一本正经的脸,狠狠的唾她一口。 秀茹羞答答的牵着宴菱的手,一路行至大厅,偷偷躲在屏风后头往外看。 宴菱才晓得,原来定了亲的秀茹,是不可以出去见未婚夫婿的。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都见不到他,还急吼吼的把伤痕遮这么好干嘛? 秀茹仿佛听到她的心声,小声说道:「万一……这万一碰上了呢?」 却听外头的唐氏说道:「算下来不过一个半月了,秀茹脸上的伤痕,虽说无大碍,但恐到时候不能全好……」 唐语轩拱手说道:「姑母思虑自是周全的,不过我……呃,不是,是我娘说,最近姑母家中也不甚太平,若此时说咱们两家亲事延后,岂不是让人以为咱们唐家是落井下石,又以为沈家是要不行了啊……」 唐氏迟疑道:「你母亲是这般说的吗?」 刚问出口,她便瞧见侄子面红耳赤支支吾吾的模样,细细一想,嫂嫂自然不会这样说,定是这小子不肯延迟婚期,巴巴的拿他母亲做借口。 沈靖韬在一旁陪着,皱着眉头说道:「这事儿又没定下来,左右还是要等过几天爹爹回来,表哥若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可不必担心。」 唐氏见侄子扭捏半晌,就是不说话,索性说道:「好了,轩儿,你先回去吧。等姑母手头上的事儿解决了,定会亲自上门,与你母亲说说清楚的。」 唐语轩着急的说道:「别……别啊姑母……娘她……娘她答应了。」 唐氏笑道:「既然你娘答应了,你还跑来做什么?」 唐语轩嗫嚅道:「可我……可我没答应啊……」 他抬头一瞧,瞧见姑母戏谑的眼神,有些讶异,原来姑母都猜到了。他索性厚着脸皮上前两步,坐到姑母一旁的矮凳上,像儿时一样,向姑母撒娇说道:「姑母……姑母,这亲事都定好了……若是表妹担心她的脸,我回去便求祖母,让她去递牌子请太医来,替表妹好生诊视……好不好嘛姑母。」 唐氏佯装不悦,摇头说道:「你表妹是小伤,过不了多久便好了,不用请太医。不过亲事延迟些,也保险些。姑母已经看了日子的,左不过延迟两三个月。」 唐语轩抬起头瞪大眼睛:「延迟两三个月?不行不行,姑母,轩儿盼着日子盼了这么久……」 宴菱见着红脸偷笑的秀茹,想起前世那个因爹爹的死,因唐氏的疯,整日皱着眉头,冷若冰霜的长姐。只希望今生,那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暗自思索着,还是让秀茹早早的嫁过去才能安心。 她嘤咛一声,身子往前一倒,秀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宴菱扑倒,屏风受不住她二人的力,二人便跌落到地上。 唐语轩吃惊的站起来,这才晓得原来表妹就躲在屏风后头。他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刚刚他那般赖皮撒娇的模样,全都被表妹瞧见了? 秀茹更是慌乱不已,她偷听偷看,全都被表哥知晓啦? 她慌乱的爬起来,扶起宴菱小声问道:「宴菱没事吧?」 宴菱假装头晕,捂着头「唔」了一声,又像反应过来一般,冲着唐氏摇手说道:「母亲……都是宴菱不好……宴菱不知怎的就……有点不舒坦……」 唐氏冷眼瞧着她二人,如何不明白她们的小心思,只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轩儿你回去吧。」 唐语轩低着头,半晌才回过神:「啊?」 唐氏对沈靖韬说道:「送你表哥出去吧。」 唐语轩赶紧拉着唐氏说道:「可是姑母……那个……姑母……」 沈靖韬见唐氏一脸无奈的模样,赶紧扯着他往外走说道:「我母亲这样,就是答应你了,不改我大姐姐的婚期了,你赶紧跟我走……」 唐语轩乐得跟孩子似的,忙不迭的点头说道:「好好,我这就走,这就走……表妹你放心,我一定请最好的大夫来给你瞧伤……便是瞧不好也没关系,表妹我不介意……」 沈靖韬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往门外拖去。 秀茹红着脸不敢抬头,等听不到声音了,这才慢吞吞的走到唐氏跟前行礼。 唐氏嗔她一眼说道:「说是叫你偷偷来看看,偏你弄出这么大动静。」 秀茹小声分辨:「不是我……是宴菱……」 宴菱如同鸡啄米一般点头应了:「是是是,母亲,都是宴菱的错,跟大姐姐一点关系都没有……」 三人忍不住都笑起来。 沈靖文刚回到院子里,就看到沈靖韬站在门口候着他。沈靖韬沉着脸,与平日里恭敬的样子差别极大。 沈靖文看着他的脸,不知怎的,就想起祖母身边的廖嬷嬷,廖嬷嬷平日总是板着脸,便是挤出笑容,也是难看的,像是日子很难过似的。沈靖韬平日里爱笑,倒不怎么像,此刻这一副不高兴的模样,真是像极了。 或许是眼花了吧,沈靖文抬手示意弟弟跟他进去。 到了小书房中,沈靖文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了,只爹爹还得辛苦数日,且让那些人高兴些日子吧。」 沈靖韬犹豫片刻,想开口说他不该对宴菱起心思,又觉得似乎爹爹的事情更要紧,便问道:「大哥,我见你整日忙进忙出的,是不是很难办?」 沈靖文斟酌片刻方道:「其实父亲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比预期的还要难办得多……本想着借这个机会,怎么样也让萧家吃吃亏的,如今也只能作罢,真是可惜,可惜啊。」 v第十一章[12.30] 沈靖韬对父亲的事情知之不多,但大哥如此感叹可惜,想来他们的计划是失败了。他忙安慰说道:「只要爹爹与你安然无恙,咱们无损失,便无事了。」 沈靖文叹了口气说道:「打草惊蛇了……」 他思索片刻,又摇头说道:「左右早就已经打草惊蛇,也不差这么一回。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往后行事要更加小心了。」 沈靖韬见他说到小心,又沉下脸说道:「大哥也知我们该小心为上,怎的你这般糊涂,宴菱是我们的亲妹妹,你做出这种……这种……」 沈靖文听他说道宴菱,不自觉的勾起笑容,说道:「宴菱她……并不是我们的妹妹。」 沈靖韬大吃一惊,问道:「她不是妹妹?她……她怎会不是妹妹呢?」 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有些气恼,又有些失望:「宴菱她又乖又听话,长得又软又好看,还贴心,说话声音小小的,很需要人保护……她……」 沈靖文一张脸沉下来,冷冷的看着他说道:「对,难道你听到她不是妹妹,你也……」 沈靖韬没注意他说什么,又跑回来坐好,失望的说道:「大哥,大姐虽说只大我两个月,但她也是姐姐,总是端着姐姐的架子,一点也不可爱。宛茹见我就总说我无用不争气,我也很烦她。只有小妹,她这么可爱,怎么说不是我妹妹,就不是我妹妹了呢?」 沈靖文见他眼中失望之色不似作假,心情又好起来,说道:「嗯,她不是我们的妹妹,不过往后她还是我们的家人。」 沈靖韬愣了愣,又开怀大笑道:「哈哈,是的,往后她是会嫁给大哥你的,那以后我还是可以常常见到她,与我亲妹妹无异。」 沈靖文眯了眯眼睛,警告似的说道:「等往后她嫁过来,就是你的嫂嫂了,你要记住,那是你嫂嫂,不是你妹妹,不许离她太近!」 沈靖韬回了个白眼给他:「哼,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可爱的妹妹,这辈子就是我妹妹了,你若是敢对她不好,我就敢把她藏起来。」 沈靖文面无表情,心中思索着,看样子等阿韬长大了,要找个时机将他弄走,弟弟大了,自然是要出去历练的。 沈靖韬还不清楚,大哥因为他的这句话,已经做出了打算,只继续说道:「宴菱不是咱家女儿,那她是什么身份啊?母亲怕是还不知道的吧?」 沈靖文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儿本来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家里只父亲和我知道。宴菱是罪臣之女,若是被人知道了,不止宴菱,咱们全家都保不住了……」 沈靖韬惊讶片刻,低声问道:「大哥……她的身份,也关系到朝堂不太平的,对吗?甚至萧家想要娶她,只怕是萧家也知道她的身份了,是吗?」 沈靖文沉默半晌,才点头说道:「你猜的不错,暂时我还没想出更好的法子。靖韬,爹爹身子大不如前了,还在为了沈家努力,我们是沈家的希望,所以……」 二人没有在继续说话,只沉默着相对而坐。 过了三天,吏部的案子查出来了,吏部左侍郎贪赃枉法,事情败露之下,栽赃陷害给沈裴嵩。皇上雷霆大怒,将吏部左侍郎革职查办,又将沈裴嵩升任吏部左侍郎,且太子慕容临风监管吏部户部工部。 此事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太子殿下自幼平庸,三皇子慕容临涣则聪颖能干,最得皇上喜欢,便是三皇子长到如今二十岁,也只在工部历练。如今太子殿下却直接管辖三部,这是前所未有的荣耀,也足够让朝臣们慌乱良久了。 从前太子一派,如今都扬眉吐气般的欢喜,而出头之鸟沈家,则是惴惴不安。 老夫人在沈裴嵩回来之前,终于醒了过来,她问了儿子的归期,梳洗用过膳,才对唐氏说道:「琴英,齐春蓉陷害家主,一个小妾本可直接解决,不过她究竟是我一手养大的,又替沈家生了阿韬这个孩子……琴英,送她去西郊的道远庵吧。」 道远庵是一个小庵堂,庵堂虽小,名气却大,因为那是大周朝廷建造的,专门收治罪妇的地方,若不是被家人彻底抛弃,便是犯了错,也不会送去那种地方。 齐春蓉这次犯的事固然严重,却因不能外道而被隐瞒下来。唐氏本想着等沈裴嵩回来再做处罚,没想到老夫人却自己做出选择了。 唐氏犹豫片刻说道:「听闻道远庵不是人待的地方,进去了要日日夜夜干活,吃不饱穿不暖,还不时的要受到鞭笞……不如就送她去家庙吧?」 老夫人面上划过不舍,摇摇头说道:「不是人待的地方?她能算是人吗?」 唐氏心中一禀,什么也没说,只站起来走到外头,低声吩咐秦嬷嬷去安排。 老夫人撇过脸去,她知道唐氏是不想叫她听到了难受,如今她还有什么难受的呢? 沈裴嵩回到家里,老夫人又是哭又是笑,搂着他不撒手,说道:「你这个坏小子,好在是回来了,娘跟你说,你若是敢走在娘的前头,娘便是到地底下也要把你挖出来的。」 沈裴嵩笑道:「娘说哪里的话,咱们一家子都要长长久久,平平安安一辈子。娘放心,儿子哪是那么容易走的呢。」 唐氏与秀茹自是开了宴,让一家子聚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吃个团圆饭。老夫人整个席间,都拉着沈裴嵩的手,叹息他瘦了憔悴了。 正在这时,喜鹊急匆匆跑过来行礼说道:「老夫人,老夫人,廖嬷嬷她……她……」 老夫人吃惊的皱着眉头,廖嬷嬷说身子不爽,留在暮春堂没出来。她忙站起来,有些紧张的问道:「她如何了?怎么好端端的就……」 老人家身体不好,突然出事也是有的,可之前只说有点不爽,不像是这么严重的啊。 沈裴嵩知道廖嬷嬷在母亲心中的分量,忙吩咐道:「还不去请大夫?请最好的大夫过来!」 喜鹊显然是慌得不行,磕磕绊绊的说道:「老夫人……是表小姐……是表小姐,她把廖嬷嬷当成了您,一下子撞过去,廖嬷嬷眼看着就不行了啊……」 老夫人愣怔在当地,整个人往后仰去,还好沈裴嵩扶住了她。 金燕忙替老夫人抚背,想要训斥喜鹊,又咽了下去。她们几个自小就是廖嬷嬷养大的,尤其是喜鹊是孤儿,无父无母,把廖嬷嬷当亲祖母一般看待的。 老夫人回过神来,吐出一口浊气说道:「快,快,裴嵩,去把夜莺接来,快去……」 她就着金燕的手,往暮春堂赶去。其他人见状,自然也不敢继续吃了,只跟着唐氏一起,也往暮春堂走去。 v第十二章[12.30] 唐氏见大家都是一脸疑惑的表情,解释道:「夜莺是廖嬷嬷唯一的女儿,廖嬷嬷丈夫过世得早,又只生了个女儿,不容于族人。好在你们祖母心善,将她和夜莺都接回来,所以廖嬷嬷这么多年,对你们祖母是极好的。」 秀茹问道:「那夜莺在哪儿?怎么我们都没有见过啊?」 唐氏叹了口气说道:「夜莺小时候受了苦,脑子不太灵光,在暮春堂有你祖母和廖嬷嬷护着,安稳的长到二十多岁。本来她那样子,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活着也挺好……偏偏她看中庄子上的一个鳏夫……」 秀茹又道:「那鳏夫可是待她不好?」 唐氏摇摇头说道:「你祖母见廖嬷嬷担忧夜莺,便让你爹爹把那鳏夫调到外院,守着外门,他当时三十多岁,会照顾人,对夜莺很是不错,二人和和美美,过了两三年才有了身孕…… 可就是这时候,那鳏夫说要带夜莺回老家去探亲,要让两个老人看着孙子出生。也不远,就在北郊的一个山村里……只是等孩子出生了,老夫人算着日子派人去送礼,却只带回了夜莺一个人。」 「这是为何?」 唐氏长叹一口气:「夜莺可怜啊,遇到了山贼,山贼把他们那几户都杀了个干净,夜莺估计是被她丈夫给藏起来,才没受害。不过回来之后,她就疯了,整日逮着人就喊儿子……你那时候才两个多月,一抱到暮春堂,她就死命要抓你,抱着你喊儿子。老夫人怕把你和阿韬伤着,就只好把夜莺送到庄子上,安排人养起来了……」 几个人都沉默了,原来是这样,所以廖嬷嬷出了事,老夫人才会急着让人接夜莺回来,只怕是让她们母女俩见最后一面了。 大夫过来替廖嬷嬷诊视一番,只摇头说道:「不成了,准备后事吧。」 老夫人忙问道:「可否再瞧瞧……她孩子还没来得及过来……」 大夫想一想,便掏出银针给廖嬷嬷失了针:「那参片给她压在舌下,抓紧些,我这点法子,也不过能撑两个时辰罢了。」 廖嬷嬷已陷入了昏迷,只那一双眼巴巴的盯着门外,就是不肯闭上。 老夫人泪水涟涟,握着她的手说道:「银铃,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夜莺的……银铃,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早点狠下心来把她送走,你也不会为了替我而出事的啊。」 金燕喜鹊忙围上去,要老夫人顾惜自己的身子云云。 老夫人冷静下来,走到外头,对着下人说道:「将齐春蓉给我带过来。」 两个婆子立马将关在柴房的齐春蓉给押上来,齐春蓉嘴里塞着破布,头发散乱着,恶狠狠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泪流满面说道:「春蓉,你怎么这般狠心……廖嬷嬷她年岁这样大了……」 齐春蓉冷冷的看着她,呜咽两声,一旁的婆子把她嘴里的破布扯出来。她说道:「廖嬷嬷不过是替你罢了,姑母,你才狠心,你竟然想要送我去道远庵,你不如直接一刀杀了我才好啊!那道远庵是人待的地方吗?」 老夫人面如土灰,说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悔改?我送你去道远庵,就是希望你能改过自新啊,等你悔过,说不准那一日,还能再出来……」 齐春蓉唾她一口说道:「出来?哈哈哈,是姑母你天真,还是故意骗我的?去了那种地方还怎么出来?谁放我出来?齐家,还是沈裴嵩或者唐琴英,还是姑母你?姑母,只怕前脚我去了庵堂,后脚你就踏进棺材里了,还想着我出来?」 老夫人一滞,摇头说道:「我这身子定然是撑不过五年,只是我早就写好了书信,一封留给裴嵩,一封送往沈家老宅,五年之后,自会有人接你出来,而且到时候,你就会记到我名下,是沈家女,再不是那齐家女了啊……」 齐春蓉愣住了,不可置信的问道:「当真?不……不,怎么可能,你怎会这样对我?不会的,不会的,我不是你亲生的,而且我还做了这么多错事……」 她越说越心凉,如何不会,姑母最疼她,她自己都清楚的,姑母不会骗她的,一定会说到做到。可她做了什么? 她一时气愤,想着左右要去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不如给自己报个仇,若不是姑母不护着她,不帮着宛茹,她如何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跪在地上,匍匐向前挪了两步,哭喊道:「姑母,姑母,春蓉错了,春蓉错了啊,姑母原谅春蓉吧……春蓉是您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今天……今天是猪油蒙了心才想要害姑母…… 不,不是,是廖嬷嬷,她平日就对我冷言冷语,瞧不起我是齐家女,总在您身边说齐家的不是……我一时气不过才会……才会动手的。其实我没用多大的力气,是她,是她年岁大了,她寿命到了,与我无关。是的,与我无关啊姑母。」 老夫人听她这样狡辩,将错处一味怪到旁人身上,忍不住悲痛欲绝,放声大哭起来。 沈裴嵩看不下去,担心齐春蓉刺激到母亲,忙说道:「来人,把齐春蓉给我拉出去,直接送到大理寺去。」 齐春蓉吓了一大跳,忙磕头喊道:「不要啊,姑母救春蓉啊,救救春蓉,姑母……表哥不要,表哥,我千错万错,也给你生了一儿一女,你不能这么狠心啊。」 沈裴嵩撇过脸不看她,两个婆子上前抓住她,把她往门口拖去。 正在这时,沈靖韬跪下来,冲着老夫人和沈裴嵩磕了个头说道:「祖母,父亲……虽然儿子早说了,不认她这个生母……可是儿子再怨她恨她,她也是儿子的生母啊……父亲,不论父亲如何处置她,求父亲饶她性命吧……」 齐春蓉忙喊道:「阿韬,阿韬救我,我是你娘,你救救我啊,你求你祖母,求你爹爹,让他们不要送我走,把我送去小佛堂,关在家庙都可以,不要送我去道远庵那种地方,更不要去大理寺,不要啊……」 沈靖韬回头看着她,说道:「姨娘,很早之前我就在想,为什么你会是我的生母?从你肚里生出来,让我觉得耻辱…… 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管你了,也绝不会再认你这个生母。在我心里,我的生母已经死了!这是最后一次替你求情,从今往后,我再无生母了。」 他说完,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齐春蓉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不孝子,老娘十月怀胎生了你……」 说话间,外头两个婆子领着个打扮得奇奇怪怪的妇人,远远的往这边走过来。 沈裴嵩见状,说道:「把她的嘴堵上,容后发落。」 那奇奇怪怪的妇人,正是夜莺,她一脸笑嘻嘻的看着大家,一路走一路喊着:「那个人好富贵啊,是天上的神仙吗?」 她走到宴菱面前,很吃惊的伸手去扯她的头发,立冬忙将她隔开。她也不生气,问道:「你真的好美呀,跟我从前看到的,画上的仙女一模一样。」 v第十三章[12.30] 宴菱含笑说道:「谢谢你,你也很美的。」 夜莺得意的笑起来说道:「是的,我夫君也这样说呢。」 跟着她的婆子轻轻推着她说道:「姑娘,姑娘,你娘在里头呢,去看看你娘吧……」 夜莺很听那婆子的话,点点头继续往前走,走到老夫人身边,她又笑嘻嘻的指着老夫人说:「王母娘娘,呵呵呵,这是王母娘娘,我认得的,王母娘娘心善,会帮我找儿子的……」 婆子赶紧教她:「这是老夫人,要喊老夫人的哈。」 夜莺一脸茫然的问道:「你是王母娘娘,做什么要我喊你老夫人呢……那你会帮我找儿子吗?」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夜莺,快去看看你娘吧。」 夜莺被婆子牵着到了门口,推开门就能看到里头的床铺上躺着一个垂垂老妇,那老妇努力睁着眼泪,向她伸着手。 夜莺有些害怕的后退一步,摇头说道:「不……怕,我怕……她是鬼。」 婆子耐心的劝道:「那不是鬼,那是你娘,姑娘快去,快去见见你娘。」 夜莺皱着眉摇摇头,一直往后退,退回来抓住老夫人的衣服说道:「王母娘娘,我害怕……」 老夫人也耐心的哄着她:「夜莺莫怕,来,我带你进去好不好。」 老夫人牵着她慢慢的往屋里走,刚走到门口,她猛然甩开老夫人的手往后退去:「不去,夜莺不去,里面有鬼,我不去,我要找阿贵。」 她发了疯似的一声尖叫,厉声喊道:「我不去,不去,里面好多鬼,他们要杀了阿贵,杀了我,要抢我的孩子,我不去……阿贵,阿贵……」 婆子将她搂在怀中,慢慢的哄劝着:「好,夜莺不去,夜莺哪里都不去,夜莺就在这里等阿贵回来……」 夜莺泪流满面,呜呜咽咽的喊道:「阿贵怎么还不回来,阿贵……阿贵怎么还不把孩子找回来……」 她又烦躁起来,一把推开婆子,焦急的走来走去,边走边念叨:「阿贵叫我躲在这里不出声,不出声鬼就不知道我在这里……他去找儿子去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唐氏低着头,眼中全是眼泪,握着秀茹宴菱,低声说道:「阿贵就是那鳏夫……他哄骗着夜莺躲在安全的地方……自己早就身首异处了……」 宴菱心中一紧,不自觉也握紧了唐氏的手,问道:「那那个孩子呢?」 唐氏抿唇说道:「旁边是一条河,大人的尸首都有不完整的,孩子……哪里还能活下来。」 宴菱不自觉打了个冷颤,难怪唐氏说夜莺可怜。夜莺怕是承受不住,这才疯掉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是丈夫生前为了许过诺言,说是会把孩子找回来,她就那样傻傻的等,等着丈夫抱着孩子回家。 周围的下人,本来很看不上面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妇人,如今听了唐氏与宴菱的对话,都沉默下来。 夜莺又哭又笑,难听的嗓音回荡在暮春堂中,夜间寂静,只听得人痛断心肠。 夜莺看不懂旁人那怜悯的目光,她只睁大眼睛四处搜寻,想要搜寻到丈夫抱着儿子的身影。 突然,她尖叫一声,冲着沈靖韬扑过去。实在是猝不及防,一旁的婆子们没有拦住。她一把抱住沈靖韬喊道:「阿贵,阿贵,你回来啦,阿贵,孩子呢?孩子呢?」 她亲昵的搂着他,仿佛他真的是她的丈夫一般。 沈靖韬尴尬的推了推她,靠得这么近,他都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像是许久不曾沐浴一般,散发着腐朽的酸臭味。他不自觉屏着气说道:「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阿贵……」 照顾她的两个婆子吓坏了,赶紧跑过来拉她,说道:「姑娘,你认错了,这是二少爷,不是阿贵,你瞧瞧,阿贵哪能这么年轻呢。」 夜莺听了这话,当真抬起头,细细打量沈靖韬,点头说道:「阿贵,你比从前年轻多了……阿贵,咱们的孩子呢?」 沈靖韬屏住呼吸,一旁的小厮赶紧过来帮忙,想将夜莺拉开。 夜莺又是一声尖叫,大喊:「滚,滚啊……阿贵阿贵,不要,我不要跟你分开,你是骗我的,你骗我说你去找孩子。我要跟你一起去,一起死,不要丢下我,不要啊……」 原来她什么都清楚,她知道阿贵是为了保住她的命,才把她藏起来的。就是因为太清楚,她才会绝望发疯。 老夫人咳嗽两声,上前说道:「夜莺啊,你娘还在屋里头,你快去瞧瞧你娘……」 夜莺猛地站起来指着老夫人说道:「你不是王母娘娘,你是坏人,就是你,杀了我公公婆婆,杀了阿贵……呜呜呜,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你要孩子,我给你就是了,我把孩子给你好不好,我给你,你看,他这么小,他才活了一天,我是真的舍不得啊……」 沈靖韬听得心里发酸,扶着她站起来,慢慢哄劝着说道:「来,夜莺,我们去看看你娘,好不好。」 夜莺茫然的点点头,说道:「是……是的,阿贵,我们去寻我娘,我娘她什么都会帮我们解决的,我娘她是观音菩萨座下的弟子……观音菩萨你知不知道,住在京都的大宅子里呢。」 她握住沈靖韬的手说道:「嘘,阿贵你别怕,我们去寻我娘,叫观音菩萨帮我们找儿子好不好……」 她猫着腰,蹑手蹑脚,眼睛瞪得极大,惊恐的看着四周,样子滑稽极了,但没人笑话她,大家都只悲凉的看着她。 她拉着沈靖韬,轻声说着:「阿贵阿贵,你还记得我们儿子吗?你说等回去京都,要请观音菩萨的儿子给他取名字,观音菩萨的儿子,在京都当好大的官……」 沈靖韬心下不忍,点头应了说道:「好,我们去请那个大官给孩子取名……先去看看你娘好不好?」 v第十四章[12.30] 夜莺点头说道:「好,嘘,小声点,不要让那些坏人发现了咱们,他们会把咱们都杀掉的……」 她突然跳起来,拼命抓着沈靖韬的衣服,使劲摇着:「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阿贵,阿贵,咱们孩子脚底有三颗痣,一颗是红色的!我要去跟观音娘娘说,他耳朵后还有个米粒大小的灰色胎记……我想起来了!阿贵,婆婆当时还说,咱们的孩子是大富大贵的命……」 沈靖韬呆呆的站在当地,半晌才说道:「你说什么?那孩子……脚底有三颗痣?耳后还有个米粒大小的胎记?」 夜莺点点头,咯咯笑起来:「不错不错,有一颗是红色的痣哦……那个胎记……啊,我想起来了,在左耳,左耳……」 她突然攀住沈靖韬的肩膀,够到他左耳后面看了看,指着他的耳朵又咯咯笑起来:「阿贵,你从前没有的,生了儿子之后,你左耳也长出胎记了?」 现场一片死寂,沈靖韬转头看向祖母和父亲,沈裴嵩则死死盯住齐春蓉,她正拼命往后缩,仿佛想要躲起来一般。 老夫人浑浊的眼神看看夜莺,又看看沈靖韬。从前她不曾觉得,此刻才发现,沈靖韬与银铃,分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啊。 她用力咳嗽几声,说道:「把夜莺送到偏房去。」 两个婆子全都低着头,恨自己为什么要在场,听到这话,忙不迭的上前对夜莺说道:「姑娘,姑娘,走,咱们吃好东西去。」 夜莺听到好吃的,立马什么都不记得了,欢欢喜喜的跟着婆子们走了。 秦嬷嬷见状,忙上前扭住齐春蓉,对下人们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好在在场基本上都是贴身伺候主子的,听了秦嬷嬷的话,全乖觉的鱼贯而出。 老夫人慢慢往下走,秀茹与宴菱忙上前去扶住她。她缓缓的走到齐春蓉跟前,将她塞嘴的帕子扯下来,问道:「你说……阿韬是谁的孩子?」 齐春蓉惊恐的摇头说道:「是我的,姑母,阿韬是表哥与我的孩子……」 老夫人干笑两声说道:「阿韬早产一个月,出生的时候健壮活泼哭声嘹亮,压根不像是早产的孩子……你产后总说虚弱难受,要我去叫裴嵩多多看望你。虚弱难受?阿韬不过三个月,你便怀上了宛茹,身子也好得太快了。从前我都不曾细想过,毕竟这是混淆血脉的大事……」 齐春蓉支支吾吾不敢在说话,偏秦嬷嬷力气极大,将她抓得极牢。 老夫人继续说道:「你好歹毒的心肠,银铃待你如何?夜莺待你如何?你竟然杀了他全家!」 老夫人伸手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我齐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歹毒的女人?」 齐春蓉半张脸整个都红了,若不是老夫人年迈,只怕她这张脸都要肿起来。 她愣怔片刻,突然狂笑起来:「是……我是个歹毒的女人,还不是因为你!是你,还有沈裴嵩,还有唐琴英!我想方设法与表哥共处一室,你是怎么做的?我名声都没了,你竟然还想要把我嫁于旁人?哈哈哈,说我是你心尖上的肉?你会拿你心尖上的肉做妾?还不是碍于唐琴英是侯府出生,而我,只是个爹不疼没有娘的孤女!」 她大笑着,用力挣脱秦嬷嬷的手,指着沈靖韬说道:「是,我瞧见夜莺有了身孕,这才动了心思。只可惜我雇的人无用,竟然没有赶尽杀绝,漏了夜莺这个贱人。廖嬷嬷对我好?她根本看不起我非你亲生的,夜莺那个小贱人,从小与我争东西,凭什么?她不过是个下人的女儿,有什么资格与我争?」 老夫人气得喘不过气来,指着她说道:「夜莺脑袋有问题,只会傻乎乎的笑,但她对你如何不好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最记挂着就是你……何况便不是她,是旁人,你怎心狠到这般地步,要杀人全家?」 宴菱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祖母您对她千般好万般好,她只觉得是应该,只怕是大姑母或者爹爹,得您一丝一毫的疼爱,她都要嫉妒,更何况夜莺只是个丫鬟……」 齐春蓉尖叫一声,指着宴菱说道:「你闭嘴,你只是个下贱的外室女!你个贱人,若不是你,我的宛茹怎会这般凄惨,到如今连名声都没有!」 秀茹冷笑一声说道:「宛茹便是如你一般,自私自利,她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根本是她咎由自取!」 齐春蓉怨毒的看着秀茹说道:「哼,你不就是仗着自己嫡出的身份,凭什么?我的宛茹哪里不如你!凭什么你就高高在上,她就……」 秀茹切了一声,说道:「你这话真的是很好笑,其实从前我从不曾觉得,宛茹与我有什么区别,包括宴菱,我们都是沈家女儿,没有谁比谁更差。可是你一面瞧不起宴菱,说宴菱身份不如宛茹,一面又说凭什么我是嫡出。究竟是谁在介意身份?」 齐春蓉茫然的愣了愣,一时想不出话来辩解,便转头指着沈靖韬说道:「是,他不是我生的,可这些年他作为沈家二少爷,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最好的?若不是我,他能有这个身份?若他只是夜莺的孩子,这辈子他都只能是最下等的奴隶,没有尊严,最多给沈靖文做个小厮!」 沈靖韬呆呆的坐在地上,仿佛没听到她说的话,许久,他才流下眼泪说道:「若是可以选择……」 齐春蓉又大笑着说道:「可惜可惜,下贱的种就是下贱的种,这些年我费尽心思,把他当做亲生儿子来教养。可他只晓得跟在沈靖文的后头,做他的狗腿子,一点自己的思想都没有,蠢得要死。早知道当年就不选他了!」 沈裴嵩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脚踢翻她说道:「他是沈家二少爷,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而你又算什么东西?既然你非阿韬生母,我们也不用顾忌这点子情面了……」 他侧头看着老夫人:「母亲……」 老夫人转过身,就着秀茹宴菱的手,慢慢往回走,边走边说:「你是家主,自然是你做决定……」 齐春蓉凄厉一声喊:「姑母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们齐家,都是你害的……」 秦嬷嬷将地上的破布捡起来,一把塞到她嘴里,不许她再胡言乱语。 老夫人却站住脚步,回头看了看她,点头说道:「我早就知道我不得好死……裴嵩,虽然你是家主,但内宅之事也不便你来处置……她只是妾,犯了这样的事,母亲我便做主了……乱棍打死吧。」 齐春蓉呜呜咽咽,还想要再说,奈何老夫人看都不看她,只疾步走到屋里去。 屋里廖嬷嬷已经咽了气,可那双眼睛不甘心的瞪得老大,很显然,外头发生的一切,她全都知道了,她的眼角流下一行晶莹的泪。 「银铃」,老夫人凄厉的喊了一声,身子一歪,倒在秀茹宴菱身上,昏死过去了。 沈裴嵩迟疑片刻,挥挥手说道:「沈进,就按照老夫人说的做。」 v第十五章[12.30] 齐春蓉绝望的看着他,拼命跳起来,险些将秦嬷嬷掀翻在地,还好沈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与秦嬷嬷合力将她拖了下去。 沈裴嵩有些疲倦的看看唐氏说道:「你带着两个孩子去看看母亲吧,靖文靖韬,跟我来。」 唐氏上前两步,低声说道:「裴嵩,阿韬……可以记到我名下……」 沈裴嵩有些感动,来来去去,还是发妻最懂他的心。 外书房中,沈靖韬依旧恭敬的站在那儿,只是他的身影,无端端让人觉得颓废没有生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沈靖文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走,坐过去。」 沈靖韬张张嘴,声音有些嘶哑,总算是能开口说话:「我……如今都不知道该怎么喊你们了……」 沈裴嵩哈哈笑道:「傻孩子,咱们这么多年的父子情,难道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说没就没的吗?」 沈靖韬摇摇头,破罐子破摔似的坐到沈靖文旁边说道:「从前我以为我是您的儿子,如今才发现不是的……我的生父生母,都是沈家的下人,那我……」 沈靖文皱着眉头说道:「阿韬,你自幼是在沈家长大,是按照沈家少爷教养的,祖父与父亲,都对你寄予厚望。你只用记得,你是沈家子,将来沈家的重担,都在你我身上就行了。」 沈靖韬有些感动的看着父亲与大哥,他明白他们的意思,他以后还是沈家的二少爷。可是,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高兴,从前齐春蓉再坏再不好,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出生,他是妾生子。可如今他才知道,原来他非但不是妾生子,连爹爹的孩儿都不是了。这个二少爷,他当得心虚啊。 他苦笑着说道:「往后,你们还是我的父亲,还是我的大哥……只是我……只是我……」 沈裴嵩明白他的犹豫,笑道:「对了阿韬,刚刚你母亲跟我说,家里孩子也不多,想把你记到她名下。」 沈靖韬诧异的看着他,很快反应过来。原来他们都有思考,他们怕他尴尬,早就替他想好了。他有些哽咽:「可是父亲,我……毕竟不是您的血脉啊。」 沈裴嵩摇头说道:「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其实从前我还在想,我是个优柔寡断的个性,怎么生了你这个莽撞的孩子。可是正是因为有你,才让我看清楚我性格上的不足。阿韬,旁的话,爹爹也不说了,你只用记得,今生今世,你都是我沈家的二少爷。」 他站起身说道:「至于你的身世,你放心,我已经跟沈进说过了,今日在场的下人,除非是贴身的,全都换掉,也不许一丝风声传出去。还有你的生母……阿韬,她不能留在这里,明日还是会回庄子上,这些年你祖母与廖嬷嬷对她的照顾都不少,往后她的生活一应照旧,你得了空,也可以常去看她。」 沈靖韬沉默许久,小声说道:「谢谢父亲。」 沈裴嵩笑了笑说道:「你又来了,你是我儿子,我自然会为你打算。为你打算,便是为了整个沈家打算,咱们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沈裴嵩说一切都是为了他,他还没这么感动,偏偏他剖析开,直言也是为了整个沈家的声誉。沈靖韬更是感动不已,他了解父亲,声誉重要,他在父亲心中的分量更重要。 …… 老夫人自那夜晕倒之后,彻底中了风,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吃喝拉撒全要丫鬟妇人们照料了。 她口齿不清,似乎什么都不想问,只念叨着:「芸兰,芸兰。」 唐氏心知肚明,那是她觉得亏欠她的长女,如今年岁大了,越发觉得心中有愧了。 蒋家,也在老夫人的期盼之下,到了京都了。 蒋家老爷原是中书省检校,官职不大,当年京都巨变的时候,受到的波及不算大。他们家在京都有出宅子,只地方稍稍偏远了些。 沈芸兰先回蒋家的府邸安置好了,第二日才带着孩子们过来看望老夫人。 沈芸兰育有两子两女,大女儿和两个大儿子均已成家,留在老家并不曾过来。这次过来,沈芸兰只带了小女儿和一个庶出的儿子。 她看着老夫人生病的模样,面无表情,只微微叹了口气,对沈裴嵩说道:「母亲年岁大了,病痛也多。」 沈裴嵩多年未见到自己的长姐,自然是无比高兴的,忙不迭的点头说道:「怎的只姐姐过来,姐夫不曾过来吗?」 沈芸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说道:「我公爹从前有个至交好友,得了我们要上京的信,早早的就说让他去,那边好歹也是长辈,所以……」 沈裴嵩有些不大高兴,那边是长辈,母亲却是更亲更重要的长辈,姐夫这安排也太不妥当了吧。只他看着姐姐没什么不乐意的样子,便将心头的话压下去。又陪着姐姐到了前厅。 自然先是见礼了,沈芸兰拉着小女儿蒋凤倩,对着沈裴嵩与唐氏说道:「这是凤倩,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凤倩,要喊舅舅舅母。」 蒋凤倩长得珠圆玉润,一派天真的模样,样子依稀有些像沈芸兰,与她堂兄蒋俊卓也有些相似。 蒋凤倩行了礼,唐氏拿了一对玉镯给她做见面礼,沈芸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又拉过另一个孩子说道:「这是我那个庶子蒋宜卓,将将十岁,是个不成器的,胆子又小。宜卓,快喊舅舅舅母。」 那蒋宜卓缩手缩脚,呆头呆脑的样子,笨拙的行了礼,很是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怕把衣裳给弄脏了。 唐氏含着笑,又递上一块玉佩给他——成色比之蒋凤倩要差那么一点点。 看了人家的孩子,送了礼,自然是把自家的孩子拉出来遛一番了。 唐氏指着秀茹说道:「这是秀茹,大姐姐从前抱过的,已经十六岁了,还有半个月便要出嫁了。」 秀茹恭敬的喊了「姑母」,低头做羞答答的样子。 v第十六章[01.09] 沈芸兰忙点头,拉着她左看右看说道:「哎呀,说起来啊,我最是喜欢秀茹了,她这模样生得端庄,弟妹你别怪我乱说话哈,咱家秀茹嫁到你娘家唐家,可是唐家的福气啊,这等子容貌性情,送到宫里去也是使得的……」 唐氏讪笑着,人人都说秀茹高攀,大姑姐这般说,她倒吃不准是啥意思了。还是沈裴嵩听着不像样,重重的咳嗽两声,才止了她的话头。 沈芸兰干笑着:「你姐姐我这张嘴,向来如此,别介意。」 沈裴嵩琢磨着,大姐出嫁前,不是这副样子的呀。 不过那沈芸兰,生了嫡长女嫡长子,就跟着夫君外放离开了京都,如今算下来,有十五年不曾回京都了。这么久不见,有变化也是正常的。 唐氏赶紧又拉着宴菱说道:「还有两个混小子,不在家。这是小女儿宴菱,也是十四岁,与你小女儿凤倩一般大。」 宴菱乖巧的喊了声:「姑母。」 沈芸兰鼻子里「嗯」了声,没理她,只继续跟唐氏说道:「哎呀,我还记得靖文,自小模样就好看,跟裴嵩一个样儿。不晓得如今是什么样子了,若跟我家裴嵩年轻时一般,岂不是要迷倒不少女儿家?」 沈裴嵩红了红脸,轻斥道:「姐姐,孩子们都在,怎的说这种胡话?」 沈芸兰瞪了他一眼说道:「姐姐在乡下住久了,自比不上你这种贵人会说话咯。」 沈裴嵩无奈的看着她,见她语气虽阴阳怪气,面上却眉飞色舞,依旧拉着唐氏说个不停。 「对了弟妹,秀茹马上要出嫁了,靖文呢?怎的没听说靖文娶媳妇的事儿?」 唐氏说道:「阿文上进,说是想等两年,下场考中了进士,再说亲事不迟。」 沈芸兰满意的点头说道:「正是这个理,咱们靖文呐,是人中龙凤,与爹爹像得很,日后肯定能高中状元的,到时候……」 沈裴嵩听她满嘴胡说,赶紧又打断说道:「大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家孩儿自己知道,阿文不过普通,如何能说这等大话?」 沈芸兰又瞪他一眼,也失了继续说得兴致,只淡淡地说道:「得了,这也说不得,那也说不得,真真是无趣得很。琴英,走走走,咱们去逛院子,别理他这个老学究,烦死人了。」 秀茹的婚期快到了,该准备的也基本上准备齐全,只消添置一些细致的东西。 宴菱整日呆在秀茹的院子里,看着她缝制里衣,颇有些好奇的问道:「大姐姐,怎的这么久了,我都没见你绣嫁衣啊?」 秀茹笑道:「请了绣娘来绣,不用我们自己绣的。不过里衣和寝衣还是要自己动手的,寝衣我做好了,里衣……他的也做好了,就剩我自己的了……」 宴菱恍然大悟,意味深长的点头笑道:「明白啦,先把姐夫的做好了,才做姐姐自己的……」 一旁的夏至捂着嘴偷笑,秀茹狠狠的瞪宴菱一眼:「你也有出嫁的那一天,往后姐姐我定要好生笑话笑话你!」 二人打闹了一会,秋分走进来笑着行礼说道:「小姐,三小姐,蒋家表小姐过来了。」 宴菱一愣,秋分?很久没见到她了,怎的现下又成了大丫鬟了?她有心想问问,又碍着那蒋凤倩要进来了,只好压着心中的疑惑。 蒋凤倩圆圆的小脸显得孩子气,行动举止说话声音也都活泼可爱,见着秀茹便高高兴兴的打招呼:「表姐,怎的我下帖子你都不去我家玩啊?」 秀茹温柔的笑着:「我事儿太多了,不得空过去。」 凤倩不满的嘟着嘴说道:「那我都来你家了,也没见你去陪陪我,真是的……」 宴菱听了这话,有些奇怪的问道:「姑母也过来了吗?怎的没听母亲差人来喊我们过去作陪呢?」 凤倩看也没看宴菱一眼,只拉着秀茹说道:「我娘说也不是旁人家,不消那么多礼数,便不许舅母喊你去……表姐,园子里桃花开得好,你陪我去看看吧。」 秀茹有些为难的说道:「我真的是不得空……」 凤倩虎着脸说道:「做什么事这么要紧?比我这个妹妹还要紧的吗?」 秀茹红着脸,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宴菱见状忙道:「表妹,大姐姐还有几天就要出嫁了,可里衣还差一件没有制出来。咱们可不能贪玩,误了姐姐这等大事……」 宴菱带着调皮的音调,秀茹嗔怒的拿手绢丢宴菱。 宴菱忙接住手绢说道:「哎呀大姐姐,这手绢……可是绣给姐夫的?你怎的这般随意就丢给我了呢?」 秀茹更是羞红了脸,低着头只假做生气,不理她。 凤倩眼神暗了暗,却也没再闹腾,只乖乖的坐在秀茹旁边,看她做寝衣。 一连几天,沈芸兰便是不自己来沈家,也会叫凤倩过来。明面上说是帮唐氏与秀茹的忙,毕竟大婚前,事务着实繁多。可实际上,每次过来都会看中那么几个好东西,字画珍玩,尤其是头面首饰。 不过自不用供养齐家那个无底洞之后,沈家靠着从前的家底,以及唐氏的嫁妆出息,日子是越发好了。又想着沈芸兰说起来,也是沈裴嵩唯一的姐姐,唐氏自然是不吝啬的。 这天,宴菱照旧在秀茹屋里,正瞧见夏至和霜降将嫁衣抬进来。二人将嫁衣铺开来放在桌上,那嫁衣绣着金丝银线,美轮美奂,连宴菱都看呆了。 前世秀茹婚事匆忙,随意采买的普通嫁衣,而宴菱与她置气,自是没有好生看着。至于宴菱自己,被绑了去萧家做妾,没机会准备这样好看的嫁衣。 v第十七章[01.09] 如今宴菱激动极了,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又有些犹豫,总觉得自己手上脏污,似乎摸一摸就会损了那嫁衣。 秀茹笑道:「宴菱怎的这般大惊小怪,不就是嫁衣吗?过来摸摸。」 她拉着宴菱的手,轻轻抚在嫁衣上。宴菱更是惊叹了,嫁衣上头全是绣制繁复的花纹样子,可摸起来却极其顺滑,仿佛那些花纹不是绣制,而是直接印在上头的。 看过嫁衣,夏至和霜降开始好好整理,拿着火熨,微有皱褶的地方,都给熨得平平整整的。 秀茹则坐着给里衣收尾:「这些天绣得我腰酸背痛,总算是绣完了,一会儿叫她们收起来,我也能休息几日了。」 宴菱眼睛咕噜一转,低声问道:「大姐姐,我这几日看到秋分了……她又提上来了?」 秀茹点头说道:「我要带四个大丫鬟过去,秋分自幼跟我长大,犯的事儿又不是大事,她这些年沉稳多了,有她在我也安心些。」 宴菱轻叹一口气,前世是前世,今生那一切都变了,自己又何须这般在意? 她转身想要去看别的绣花样子,怎奈一侧身,桌子底下竟有颗螺钉突出来,将她的裙子划开好长一道口子。 夏至急忙将嫁衣放好,过来仔细的瞧了瞧,皱着眉头说道:「还好衣裳穿得不少,不然可要伤着三小姐了。都是奴婢们不好,这桌子早就该修理了,最近事儿忙,总是给忘记了……」 宴菱今日是一个人过来的,下人也不在,她犹豫片刻说道:「姐姐随意给我一件衣裳披了吧,左右这么近,我去换过再来。」 秀茹笑道:「哪里就这么麻烦呢?开春了娘才给我们做的新衣裳,我还有两套没穿的……夏至你陪三小姐进去换一换。」 她又细细的看了看宴菱说道:「我们宴菱也长大了,去年还是矮矮小小的,今年就已经是大姑娘了,个头都要赶上我了。」 宴菱笑嘻嘻的跟着夏至一起去了里屋换衣裳。 秀茹一面继续缝制里衣,一面等着宴菱出来。 正在这时,凤倩又高高兴兴的走进来,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圈,没见着宴菱。 她犹豫片刻问道:「表姐,沈宴菱今儿怎的不在?」 秀茹抬起头说道:「宴菱啊,她刚还在的,一会儿就……」 凤倩只听说她不在,立刻坐到秀茹身边,拉着秀茹的手。秀茹手中握着针线,吓了一跳,险些把另一只手给扎了。 凤倩说道:「表姐,我知道你家中姐妹少,难免对沈宴菱不错……可她只是个庶女,你是高高在上的嫡女,怎能自降身价,与她关系这么好?听说她回来之后,你出去会友都要带着她,也不怕人笑话你?」 秀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正色道:「表妹莫要胡说,我们沈家不论嫡庶。宴菱是我妹妹,若在外头我不护着她,那才让人笑话呢。」 凤倩冷哼一声:「表姐真是个傻子,那些个庶出的,都是过来抢咱们嫡出子女东西的……」 秀茹顾及着宴菱就在里间,生怕她听到了不高兴,当下沉着脸呵斥道:「表妹,这些话你莫要再说了,且不说女儿是娇客不分嫡庶,宴菱向来对我母亲和我,都是尊重又体贴,她本就是我亲妹妹。」 凤倩不满的切了一声:「什么亲妹妹,嫡就是嫡,庶就是庶,何况沈宴菱那个人,心机重得很,她……」 秀茹腾的站起来,蹙着眉说道:「凤倩,你是我表妹,我自然是喜欢你的,但是宴菱是我亲妹妹,若你再这样挑拨离间,往后便也不用来我这里了。」 蒋凤倩又急又气,一张圆脸整个皱起来,委屈的看着秀茹。 秀茹见她这样子,软了态度,柔声说道:「凤倩,是表姐太急躁,语气不大好。我瞧着姑母与你,似乎对庶出子女又意见,可是我们沈家与你们不一样,宴菱与我也没什么不同的。」 凤倩低着头没做声。 秀茹拉着她的手到梳妆台,拿起一只玉兔金钗说道:「凤倩你瞧,昨日得了这枚金钗,我就想着与你正正相配,特意给你留着呢。」 凤倩去过金钗,有些欢喜的瞧着说道:「上头有一只兔子,好可爱啊。」 秀茹给她把金钗戴上说道:「正是呢,最配凤倩啦。」 凤倩一扫刚刚的郁气,又把金钗取下来把玩,欢欢喜喜的坐在凳子上,看秀茹做衣裳。 霜降熨好了嫁衣,转头问道:「小姐,奴婢去叫秋分进来,一起把嫁衣收起来吧。」 秀茹放下手中的里衣说道:「我来吧。」 凤倩听到这话,也抬起头,看着那嫁衣瞪大了眼睛,说道:「表姐,你的嫁衣好美啊……我姐姐出嫁的时候,嫁衣还不及这一半好看……」 秀茹笑道:「嫁衣都是差不多的,不过是金线银线多寡的区别,都是绣娘的功劳。」 凤倩眼中闪过一丝嫉色,犹豫着问道:「表姐,我能摸一摸吗?」 秀茹点头说道:「当然可以,过来摸摸!」 凤倩将手藏在衣裳后面,拽紧了金钗,一步一步往那嫁衣走过去。 宴菱换了秀茹的衣裙,有一点大,夏至用针线给她修改了下,倒也可以穿。 v第十八章[01.09] 刚回到正屋,就瞧见凤倩手中握着金钗,一步一步往嫁衣走过去。 宴菱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去,在凤倩就要到嫁衣跟前的时候,一把握住她的手,说道:「你做什么!」 凤倩一慌乱,金钗落到地上,玉兔摔瘪了。 宴菱又问道:「你想做什么?」 …… 下午,沈芸兰匆匆忙忙赶到沈家,见着唐氏颇有些不满的说道:「凤倩回去就大哭一场,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唐氏淡笑道:「怎的,她的丫鬟没跟你讲吗?」 沈芸兰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小孩子嘛,不懂事,也不晓得拿着金钗不要去碰嫁衣……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怎的宴菱闹得像凤倩是故意似的……」 唐氏笑道:「宴菱那孩子就那样,一惊一乍的,她与秀茹感情最好,自然是一心为着秀茹了。说起来没几天秀茹就要嫁了,那嫁衣是我早早的去外头寻的老绣娘亲自给做的,这个关口若是毁了可不得了了,我上哪儿再去找这么一件嫁衣?」 沈芸兰冷哼一声:「这不是没毁嘛,凤倩还是个孩子,是她不懂事,宴菱何至于此?弄得凤倩回去哭成那个样子。」 唐氏微微一笑:「这事我也说过秀茹了,她是长姐,嫁衣谁人没有?偏她这样显摆……唉,宴菱也是个孩子,只比凤倩大一个月,孩子们嘛,便是起了纷争过两天也没事了。」 沈芸兰见她这般维护庶女,心中更是气不顺,说道:「弟妹你真是……许是你娘家没有庶出的子女,夫家也没有庶出的兄弟姐妹,不晓得这庶出孩子有多可怕。你瞧瞧你,一个庶子一个庶女,看得跟什么似的,听说那沈靖韬,你竟是记到自己名下了?」 唐氏想一想,明白大姑姐从前在家里,就与那齐春蓉关系不好。沈靖韬的身世,只家里几个人知道,旁人还当他是齐春蓉的孩子。便只解释说道:「阿韬是个好孩子,与她母亲不一样,大姐,你也见过的,将来有他助着阿文,我也能放心。」 沈芸兰皱着眉头不耐烦的说道:「说你天真你也真是天真,都是我弟弟的儿子,难道我还真的会厚此薄彼?我这都是替你着想啊,庶子越优秀,你该越谨慎才对。阿文的助力?将来指不定就是他跟阿文抢夺家产呢。」 唐氏不赞同的说道:「孩子们若是上进,定不会只巴望着这些家产,只有那不上进的,才会兄弟间争来抢去。」 沈芸兰眼睛一红,很不满的撇撇嘴。又说道:「听闻你还给沈靖韬寻了个高门女儿家?这不是增加他的筹码吗?」 因着老夫人的身子,怕是过不了多久了,沈裴嵩怕那公孙家的小姐年岁大了不肯等,便忙着将二人的亲事提前了,就定在三月中。虽然匆忙,但是公孙家很满意,他们沈家自然也就乐意了。 唐氏说道:「高不高门的就别说了,不过的确是咱们阿韬高攀了人家。」 沈芸兰扶了扶额头说道:「弟妹,真……罢了罢了,我也不说了,左右是裴嵩做的决定。可沈宴菱呢?你拿她当亲女儿,巴心巴肺的替她打算,往后她还不骑到你头上去?」 唐氏摇头笑道:「宴菱那孩子最是乖巧听话了,虽说不是我生的,却与秀茹一般无二,很是贴心……不怕大姐你笑话,当初我与裴嵩,因着齐春蓉关系冷淡,裴嵩才在外头寻了人,生了宴菱。我总觉得,若不是我与裴嵩置气,宴菱那孩子,就该生在我肚里的。前几天我这条命,都是那孩子救的呢。」 沈芸兰说道:「你是她嫡母,别说她无意中救了你,便是拿命来换你的命,那也是应该的。」 唐氏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并非说说而已,压根就是一直这么觉得的。唐氏敛下眼眸,闭上嘴,觉得还是不与这种人交流的好。 沈芸兰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想通了,忙高兴的说道:「弟妹,这些你早该想清楚了。至于凤倩,她到底是我肚里出来的嫡女,姐姐我也不要旁的,那孩子不高兴,你叫宴菱去我家陪陪她吧。」 唐氏心中冷哼一声,叫宴菱去陪凤倩?这明摆着的意思是,宴菱惹着凤倩不高兴了,叫宴菱去给凤倩磋磨磋磨,让凤倩高兴高兴。 她抬头看着沈芸兰笑道:「大姐这是什么话,秀茹出嫁,阿韬娶妻,家里的事儿多,宴菱怎好跑到别人家去?说起来这事情都是秀茹的不是,回头叫秀茹给她表妹赔个不是吧。」 沈芸兰沉了脸,堵着一口气。 唐氏想了想,万一趁她不注意,偷偷欺负宴菱可就不好了,又说道:「唉,大姐,你是不知道,宴菱这孩子最得她爹爹的喜爱,别说秀茹了,从前宛茹还在的时候,那也是比不上的……」 沈芸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样子主要还是在裴嵩身上,难怪沈宴菱胆子这样大,完全不似普通的庶女。她皱着眉头想着,如今的蒋家还要靠着沈家,这样的小事,还是算了吧,等往后要给宴菱寻亲事的时候,她再从中操作一番,定不叫那小蹄子好过。 二月底,秀茹出嫁,唐氏哭得泪眼汪汪,沈裴嵩也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勉强应付着往来的人。 等秀茹三朝回门,一家子又是喜气洋洋,看着秀茹面上的羞涩与欢喜,唐氏对唐宇轩这个侄子更满意了几分。 转眼到了三月中,沈靖韬大婚,娶了公孙家十八岁的庶女公孙从双。 将军府三个嫡子一个嫡女,本来还有个小女儿,可惜刚出生尚未取名就夭折了。夫人丧女一年后,夜夜总梦见小女儿辗转梦中舍不得走,奈何她体弱无法再生育,便抬了房妾室,第二年果真生了个女儿。 将军夫人觉得这庶女是那夭折小女儿转世,便拿她当亲生女儿一般,也把从前幼女的名字从双给了她。但她身体不好,又有腿疾,如今十八岁了,下嫁给沈家,虽是下嫁,但沈家诚意足,把庶子记成嫡子,而且公孙小姐对沈靖韬也很是满意,于是将军府上下是极其高兴的。 过了门,唐氏发现,这儿媳妇与京都其他矜贵贵女完全不一样,继承了公孙家豪爽的家风,落落大方又不高傲,相处实在是愉快极了,没几天,女儿出嫁的难过,便被这新儿媳给冲淡了不少。 半个月后,老夫人的病奇迹般的好起来,虽然还是不怎么能行动,但能开口说话,也能分辨人了。 沈裴嵩高兴的请了大夫过来,然而大夫只叹气摇头:「有些人到了要走的时候,会有回光返照的现象,老夫人想来也是这样的,还是请她平日最亲近的人过来多陪陪吧。」 沈裴嵩与唐氏,赶紧请了沈芸兰与秀茹回来。至于宛茹,没人说,也没人在意,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老夫人一路看过去,见着儿子孙子孙女都好,略略松了口气。 又特意把公孙从双叫到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终于是放心了,叫金燕取了个甚是老气的金镯子,给她戴上说道:「阿韬这孩子从前不懂事,你多担待些……这镯子年岁久了,早该重新炸制了,往后便是你的了……」 公孙无双见公爹婆母都是一脸悲痛的表情,心中明白这个怕是祖母压箱底的东西,当下点头说道:「祖母放心,往后孙媳与阿韬,定会好好的。」 v第十九章[01.09]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又往外张望着。沈裴嵩知道她是想看沈芸兰,便偷偷着人继续催,奈何从中午催到傍晚,还是没见着大姐过来。 老夫人有些失望的说道:「芸兰这是不肯原谅我啊……」 唐氏忙道:「怎会,大姐回来之后,经常来看望您,今日定是有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然而纵使他们劝慰,老夫人也提不起兴致。 正在这是,外头一声凄厉的大喊:「姑祖母,姑祖母,求求您了,救救孙侄女吧……」 唐氏愣怔片刻,忙起身说道:「阿韬,从双刚嫁过来不久,这等子事情她不好处理,你也不处置吗?」 沈靖韬恍惚着摇摇头说道:「我……我也不晓得她怎么会跑来的,我这便吩咐人将她关起来。」 老夫人摆摆手说道:「罢了,我都是要入土的人了,我那侄儿不来看我,侄孙来不了,也就剩这么个侄孙女了,叫她近前来吧。」 沈裴嵩与唐氏对看一眼,母亲本就心软,如今见了齐月颖,只怕更是软了心肠。 纵使天气还不暖和,齐月颖却只着单衣春裙,衬得身形越发单薄。她不施粉黛,也没有任何首饰,气色瞧着是极其不好,进来便往老夫人跟前跪下。 「姑祖母,从前是颖儿不争气,表叔表婶和表弟怪我也是应当的,可如今事已至此,表弟也大婚了,我……我,总不能叫我一辈子守活寡吧?」 老夫人沉默着看着她,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一头青丝原本黑亮好看,如今也有些发黄发枯了。 月颖见老夫人不搭话,忙又说道:「姑祖母,从前沈家,就是姑祖母最疼我了,今后,今后颖儿可以依靠谁了呢?」 老夫人心中发酸,是啊,齐家就这么个闺女了,旁的她也管不上了,她不管颖儿的话,颖儿要怎么活呢? 她正要开口说话,公孙从双上前一步握住老夫人的手说道:「祖母,当初公爹婆母上我家提亲的时候,是说阿韬有个妾室,想来,这位便是阿韬的妾室吧?本来我嫁进来也半个月了,还想着怎的通房们都见过了,这妾室怎么一直没见过来敬茶……奈何阿韬说了,他不认这个妾室,也不许我喝她的茶。祖母,孙媳妇这是左右为难啊。」 沈靖韬本还在发蒙,听了这话,忙膝行至老夫人跟前说道:「祖母祖母,我知道您疼孙儿,可孙儿当真不喜欢表姐……孙儿早就说过了,这一世都会保表姐安枕无忧,但多的,便不说孙儿的意愿了,孙儿早早的在岳父母跟前许过诺,难道要我刚成婚便反口吗?」 齐月颖摇头哭道:「不,不,姑祖母,难道要颖儿一辈子守活寡吗?颖儿不愿意啊,颖儿也不要旁的,只要一个孩儿便满足了……」 老夫人听到这话,表情有些松动,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庶出子,应该是不打紧的。可阿韬这个样子,显然是不愿意的…… 沈靖韬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应答,公孙从双一时间也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齐月颖见状又强调:「也不是现在……自是等夫人先诞下孩儿……我的孩子不过是庶子,碍不了什么事的。不然将来,我岂不是年老无依了吗?」 她趴在地上,好不可怜。 宴菱瞧着她这个样子,又见那公孙从双暗淡的眼神。是啊,她这样子,谁都觉得她是个可怜人,这样卑微,只消二哥分给她一丝关注就可以了。 然而宴菱有些不高兴,下意识的去看沈靖文,心道若是大哥遇到这种事情,也一样无从解决吗?一个人的心思,真的可以分一丝到旁人那里吗? 她突然就有些沮丧,沈家从上到下,全都一个样,不妥协还能怎么样?唐氏嫁过来的时候,沈家还辉煌,不算很下嫁,老夫人逼着唐氏妥协。可这公孙从双,妥妥的下嫁,只怕也是要妥协的了。 沈靖文一侧头,正好瞧见宴菱看他,且很失望的模样。他心念一动,明白宴菱这是由己及人,他不由得心情舒畅,这个宴菱,分明是心中有他的。 思及此处,他上前跪下行礼,说道:「祖母,孙儿有一个办法。」 老夫人眼睛一亮,忙问道:「是什么法子?」 沈靖文看向靖韬,问道:「只要表妹愿意,阿韬可愿在此立誓,保证她今生今世衣食无忧,安枕终老吗?」 沈靖韬忙不迭的点头说道:「我愿意,我愿意,我可发誓,我与从双,甚至将来的孩子只要是有的,表姐绝不会比我们差。」 沈靖文又看向月颖道:「可表妹不愿意。」 齐月颖捂着脸说道:「表哥,我还年轻,我才十七岁啊,我……」 沈靖文打断她的话说道:「你不愿守活寡,我可以说服我父亲出面,在本家那边,寻个商户或者普通白丁,将你嫁过去。当然了,与那边说清楚,你虽名声受累,却还是清清白白的好女子,日后定然不会因此而受委屈。」 齐月颖愣住了,说道:「那怎么可以,我如今的名声都是表弟给毁的……」 她赶紧抓住老夫人的手,哭诉道:「姑祖母,我……我名声是表弟毁的,自是不可以嫁给旁人啊……」 老夫人哑着声音问道:「是你表弟毁的?而不是你贪心不足?」 齐月颖颓然坐在地上,委委屈屈的喊了声:「姑祖母。」 沈靖文冷笑一声说道:「你说你只是不想守活寡,不想孤独终老,如今法子也给了,我们可以给你寻个夫君,甚至日子都不会很难过,你为何还不愿意?」 齐月颖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 沈靖文继续说道:「因为你根本是贪图富贵,你既想像如今这样,日子逍遥自在,丫鬟婆子服侍着,喊你一声表小姐。又想鸠占鹊巢,你心中也许都在计划,如同你姑母一样,怎么样生了一个孩儿,再生一个孩儿,直到阿韬的心思全在你,在你的孩儿身上……」 齐月颖赶紧摇头说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v第二十章[01.09] 沈靖文弯下腰,目视着她说道:「你不是这样想的?那你究竟是想嫁人生子,还是想安稳一生?」 宴菱看着这样的大哥,仿佛不认识一样,他向来是温暖的,体贴的,何曾这般咄咄逼人过?她第一次感到,大哥与爹爹是不一样的,他懂得守住自己的底线。 沈芸兰带着凤倩与庶子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冲着老夫人行了礼,笑道:「裴嵩,你有阿文这个好儿子,才真算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啊。」 老夫人一愣,干涸的眼睛里蕴出一丝泪花,恨不得马上站起来,想要去握住沈芸兰的手。 然而沈芸兰只是将凤倩推过来,说道:「母亲,这是我的小女儿凤倩……大的那几个都没回京都。」 老夫人直点头,一面喊金燕拿首饰匣子,取了两套头面,对着凤倩比划比划,犹豫着说道:「老婆子我如今也不剩什么好东西了,这头面不大适合年轻人啊……」 沈芸兰忙笑道:「哎呀,小孩子嘛,也不讲究那些……说起来,我那几个孩子,都没怎么回来瞧过母亲您呢,还是凤倩比她哥哥姐姐有福气多了。」 沈芸兰的嫡子嫡女,老夫人都不曾给过见面礼,她此刻说出这些话,就是想提醒老夫人,亏待了她的孩子们。 沈裴嵩不满的说道:「大姐说什么呢……」 老夫人挥挥手说道:「芸兰说得不错,来,凤倩,外祖母这儿也没什么东西,这两套首饰还是很早以前,你外祖父替我添置的……拿回去让你母亲送去改改,改成小姑娘戴的时兴样子吧。」 凤倩红着脸,软糯着声音:「谢谢外祖母,凤倩真不懂事,头一回见外祖母,便让外祖母破费了。」 老夫人听她这般懂礼,笑得更开怀了。只身子不适,喘息了半天,才又招手叫宜卓过去,说道:「既然喊了我外祖母,自然也不能少了你的,来拿着!」 她塞给宜卓的,是支金剑,小小一支,分量却不轻。宜卓没什么反应,沈芸兰却笑开了花。 老夫人重重的咳嗽两声,一阵眩晕。唐氏与秀茹赶紧上前,扶她躺好。 齐月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满含委屈的喊了声:「姑祖母……」 沈芸兰仿佛才见着她一般,声音拔高了一度说道:「哟,你就是齐家我那个表侄女吧?竟还在这儿呢?不害臊呐?你姑母坑我弟弟,怎的,你也想来坑我侄儿?还有完没完呐?」 齐月颖八岁就到了沈家,接触到的人,要么就是温柔可亲,要么就是笑里藏刀,面上却都是过得去的。何曾遇到过像这个表姑母这样的,不分场合,大喇喇就讥讽她的人?她哇的一声就哭开了。 沈芸兰翻了个白眼:「要哭滚出去哭,在这儿哭个什么劲儿?再说了,我母亲身子不好,想见见家人,你跑来干嘛?晦气,跟你姑母一个德行。」 沈裴嵩听她说话不像样,忙上前来拉拉她说道:「大姐,孩子们都在呢。母亲身子不好,你少说两句。」 沈芸兰鼻子里哼了两声,讥讽的目光从齐月颖转到了老夫人身上:「怎么,母亲您贴了齐家一辈子,逼着嵩儿贴了齐家一辈子,现在打算让阿文阿韬接着贴下去?」 老夫人身子剧烈一抖,她生平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逼着儿子贴补齐家,如今女儿这样说出来,实在是扎在她心口的刺啊。 沈裴嵩急忙上前用力的拉了她一把,急促的说道:「大姐,你做什么,纵然母亲从前做得不对,如今她都……你还记挂着那些做什么?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啊。」 沈芸兰撇着嘴角干笑起来:「从前?多久以前?二十多年前是吗?二十多年前,我就是个傻子,被那齐春蓉压一头,话也不敢说。母亲她好歹顾及着你是儿子,我呢?我算什么?祖父祖母过世后,我变得胆战心惊,生怕哪一点被把齐春蓉惹着了,就要去罚面壁……」 沈裴嵩愣了愣,张张嘴,最终没有出声。 沈芸兰话匣子打开了,再也关不上,只对着老夫人说道:「我长大了,该看亲了,你一心想要我嫁去齐家,因为你知道,以齐家日渐衰败的模样,娶不到什么高门贵女,所以打算把我坑进去!我可是你的亲女儿啊!呵呵,你倒是猜对了,齐家便是没有十四年前那场灾难,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夫人一口气踹了许久,还是踹不上来。金燕忙给她抚背,唐氏上前拉着沈芸兰就要走。 沈芸兰一把甩开她,继续说道:「要不是父亲,我怎可能嫁到蒋家?就这样,齐春蓉那个贱人,还哭闹一场,说我命好,生得沈家女,嫁得好儿郎!我命再好,也抵不过她鸠占鹊巢,占了我的地儿,夺了我的母亲,甚至还设计跟我弟弟生了儿女!」 老夫人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众人皆是一惊,连沈芸兰也愣在当地,没再继续言说。 老夫人咳嗽良久,缓缓说道:「芸兰……是不肯原谅娘了么?」 沈芸兰直起身子,冷冷的看着她说道:「母亲这话说得,你也从不曾在意过我的想法不是么?谈何原谅不原谅。」 老夫人看着她决然的脸,长长的吁了口气,头一歪,倒在秀茹怀中。 沈芸兰又是一愣,踉踉跄跄的上前,趴在床边,伸手摸了摸老夫人还温热了身子,又向她鼻息见探去,颤抖着手慢慢放下,眼泪滚滚而落,终究是撕心裂肺的大喊。 「娘!娘啊……」 她趴在老夫人身体上嚎啕大哭,与往日精神抖擞的中年妇女判若两人。 宴菱跟着众人往外走去,也不自觉的伤感起来,这样一对畸形的母女,生前不曾和好,死别后更让人唏嘘。 她前世与老夫人没有半分祖孙情谊,这一世反倒生出不少来,如今老夫人身死,纵然她早只会有这一天,也觉得心中堵得慌。她都这般,更何况爹爹与大哥了。 宴菱回头去寻爹爹的身影,见他跪在老夫人床前,背影瞧上去更加凄凉。 她低头继续前行,还没回过神来,一不小心踏空了,眼看着就要顺着台阶栽倒下去。 沈靖文许是注意她许久了,急忙上前一把搂住她,眉头紧皱:「走路也七想八想的?」 秀茹赶紧回头,提着裙摆又上来看她,见她只面色有些苍白,才略略松口气说道:「知道祖母过世,你心里不舒服,可也要顾惜你自己的身子。如今我出嫁了,弟妹刚嫁进来,家里诸多事情,不说你帮着母亲分担,总得照料好自己,莫要让旁人操心啊。」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60章节】。 豆豆网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豆网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v第二十一章[01.15] 宴菱被沈靖文握着手臂,不自觉就红了脸,低声声若蚊蝇的说道:「谢谢大哥哥。」 这时沈靖韬走过来,急匆匆的皱眉说道:「大哥,关于齐家表姐的事儿,我该如何处理啊?」 公孙从双听了这话,忙也走过来,杏眼圆瞪:「哼,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怎么这么心软?该不是早就这么打算的吧。」 沈靖韬急了喊道:「怎么可能,你不是说绝对相信我的吗?」 从双撇撇嘴:「你都没你大哥豪气,大哥他三言两语,就把那女人说得哑口无言,这才是男人中的男人呢!」 沈靖韬涨红了脸,忽而问道:「你处处夸赞我大哥,怎的没听你夸赞我?」 宴菱听他俩拌嘴,心中觉得好笑,只独自往台阶下走。走下去,正好看见凤倩,眯着眼睛看着他们。 秀茹追上宴菱,手挽着手一并朝前走,说道:「你这个嫂嫂倒是个妙人,我瞧阿韬那莽撞直白的性子,也就她能治得住了。」 …… 等老夫人发了丧,沈芸兰整整一个月没有再上门了,连带着凤倩也没再过来。不过蒋家递了信,说是沈芸兰高烧一直不退,沈裴嵩托人请了有名的大夫,请了数名,沈芸兰才有些好转。 一个月后,沈芸兰浴火重生一般,又开开心心的带着凤倩来串门子了。唐氏带着从双与宴菱,陪着她二人说话。 凤倩上来乖乖巧巧的对唐氏行了礼,又冲着从双宴菱二人喊了声:「表嫂,小表姐。」 宛茹从族谱除名后,宴菱原该行二,但沈裴嵩觉得她不是沈家人,且没入族谱,故而不让人喊她二小姐。丫鬟们便只三小姐,或者小姐这样含含糊糊的喊着。 而凤倩,她向来都不理会宴菱的,今天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凤倩上前拉着宴菱的手说道:「小表姐,从前是凤倩不懂事,你莫要生气,凤倩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宴菱受宠若惊,只晓得点头应是。 沈芸兰不满的瞪了凤倩一眼,又堆满了笑,招手让宴菱过去,把手中的玉镯子推到宴菱手上,笑道:「哎呀,弟妹你这个小女儿,生得可真是好看啊。从前只觉得秀茹端庄大方,如今细看宴菱,发现宴菱这模样啊,简直是牡丹花开,叫人一见难忘。」 唐氏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从前大姐不怎么喜欢宴菱,怎的病了一场,转了性子了? 沈芸兰拉着宴菱看了又看,那目光让宴菱觉得,她是在挑市场上的萝卜白菜。 沈芸兰又道:「你不晓得,你姑母我呀,十多年前去了老家,那时候你凤倩妹妹还没出生呢,她生在老家长在老家,好些习性没养好,如今到了京都才晓得,咱们那教养什么都,着实差了些。这些日子啊,我也给你凤倩妹妹寻了嬷嬷,好生教养她。」 凤倩略略撇嘴,很快端正了态度,只红着脸做个鹌鹑状。 宴菱心中思索着,难道是有了教养嬷嬷,这凤倩也变得有礼貌了? 唐氏见大姑姐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忙岔开话题问道:「姐姐身子可好些了?我本想带宴菱去看看你,又想着家里有白事,不便上门……」 沈芸兰摆摆手,倒也明白唐氏的意思,便对着宴菱说道:「宴菱,带你凤倩妹妹玩儿去吧。凤倩,可要乖乖听话,不许再胡闹,知道吗?」 凤倩依旧红着脸低着头,跟要出嫁的小姑娘似的跟着宴菱出去了。 等她们一走,沈芸兰回过头笑道:「哎呀弟妹呀,我刚刚可不是说的玩笑话,我见着从前的老姐妹们,都说我好歹是沈家嫡长女,怎的现如今跟个农村老太婆似的……」 唐氏忙道:「姐姐听她们胡说呢,你年轻得很,怎会是老太婆。」 沈芸兰笑得跟一朵花似的,又道:「唉,如今啊,我身边就一个凤倩,她才十四岁,也到了看亲的年纪,但我总想着,等蒋家情况稍稍好些,她也能配得好点的人家。」 唐氏想,原来大姑姐是为着凤倩的亲事,难怪又说礼数不好,又说请教养嬷嬷的事儿,便点头称是:「不错,咱们做父母的,自然是巴望着儿女嫁娶都好。凤倩这孩子的亲事,我也多关注着,若有合适的……」 谁知沈芸兰只摆摆手说道:「弟妹,现如今不是说凤倩的时候,我家那个侄子蒋俊卓,他是蒋家的希望,若他有所成,凤倩是她堂妹,自然不会差的。」 唐氏恍然大悟,忙点头说道:「说起来,俊卓这孩子,裴嵩一直是夸赞的,我也见过好几回,他是越发长进了。 本来呢,是把宛茹许给他的,怎奈出了那等子事,我们也没什么颜面……裴嵩的意思是给他再寻一门合适的,不过大姐你也知道,去年家里出了那种事,今年两个孩子成亲,母亲过世……这事情一桩一桩的不停歇,现如今算是好了,裴嵩估摸着有打算了,我今晚再跟他提一提。」 沈芸兰听她说今晚,眼神暗了暗,弟弟如今只剩一个当摆设的通房,唐氏那庶子庶女瞧着都是听话的,不像她家里…… 不过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沈芸兰打起精神笑道:「还提什么呀,弟妹,现成的不就有个人嘛?宴菱就挺好。弟妹啊,宴菱虽说要记到你名下,但终究是外室女,身份不高,俊卓那孩子有裴嵩的提携,将来也差不了,配还是能配上的……」 唐氏总算是明白过来,她说怎么今天大姐转了性子,对着宴菱夸赞个不停,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沈芸兰兜自说着:「我知道母亲过世才月余,宴菱还在孝期,不过咱们私下说说,等她出了孝期再下定。俊卓十七岁了,等一两年,十八九,宴菱十五六岁,刚刚好。」 唐氏犹豫片刻说道:「实不相瞒,之前我给宴菱看人家的时候,就看中俊卓这孩子了,但裴嵩不乐意,改成宛茹了。后来出了那等子事情,虽不乐意叫宴菱去填宛茹的坑,但俊卓的确是个好孩子,我也有这个想法,可裴嵩似乎还是有他的想法,没答应……」 沈芸兰愣住了,问道:「弟弟他不答应?我听闻他最是宠爱宴菱,难道是觉得俊卓配不上宴菱?」 唐氏忙摆手说道:「怎会,虽然嫁娶的确也要看门楣,但裴嵩也不是那等子势利眼,更何况俊卓是他满口称赞的……我总觉得吧,他似乎对宴菱的亲事有了想法,只他不肯说,我也不好问……」 沈芸兰失望的说道:「这样啊,俊卓那孩子回去跟你姐夫说,说是看中了宴菱,想娶宴菱为妻。你姐夫听了很高兴,这不,立刻便催我过来透个话……」 v第二十二章[01.15] 她转念一想,说道:「不然晚上你再跟裴嵩说说?我让你姐夫也跟他说说,说不准他现在想法不一样了呢?」 唐氏沉吟片刻,委婉的说道:「我自会与裴嵩说说,但……大姐啊,万万不可到外头去说,毕竟关系着女儿家的名誉……」 沈芸兰不在意的撇撇嘴说道:「放心放心了,听你姐夫时候,俊卓现在越发成器了,裴嵩打算把他放到工部去历练历练,日后定不会差的。」 然而,不到半个月,秀茹急匆匆的回沈家,拉着唐氏就问道:「母亲,你们是怎么回事啊,作何这般着急给宴菱定下亲事?她可还在孝期呢,外头都传宴菱孝期与人有私……」 唐氏吓了一大跳,忙问:「怎么回事?我与你爹爹怎会这般不晓得轻重,不说还没给你妹妹看好人家,就是看好了,我们也只会私下说说,哪里会拿到明面上去?这不是明晃晃打沈家的脸吗?」 秀茹一想,不错啊,自从宛茹弄出那等子事情,爹娘本就是杯弓蛇影,又怎会自讨苦吃。 她犹豫着说道:「因爹爹之前就多加夸赞蒋家公子,之前碍于宛茹的事儿,不好说。我以为如今你们是答应了呢。」 唐氏着急的抓住她的手:「蒋家?蒋俊卓?」 沈裴嵩火急火燎的回了家,将沈靖文喊道书房说道:「蒋家这件事儿,爹爹我自有决断,你别要插手。」 沈靖文面无表情的说道:「晚了!」 沈裴嵩气结:「你你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动手了?你把那蒋俊卓怎么样了?」 沈靖文摇头说道:「没怎么样,本来你不是打算把他放到工部去嘛,现下不过是给他换了个地儿,去了户部。」 沈裴嵩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了,户部如今虽然也是太子殿下管着,但户部尚书并左侍郎都与萧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俊卓到了工部,有他的人脉关系,只要用心努力,不怕没有高升之日。然而去了户部,除非事态彻底明朗,否则俊卓哪里有出头之日? 沈裴嵩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儿原也怪不得蒋俊卓,是你姑母与姑父做的……」 沈靖文笑道:「爹爹说的是,当然儿子也不是那种欺软怕硬的,只不过好捏的柿子自然是先捏,不好捏的慢慢来。」 沈裴嵩瞪圆了眼,说道:「那可是你姑父姑母,你折腾了蒋俊卓还不够?还想着怎么折腾你姑母他们吗?」 沈靖文点头说道:「蒋俊卓那小子实在是太贪心了,之前宴菱拒绝过他,后来阿韬特意又单独跟他说过了,他竟还纠缠不休。至于姑父姑母,则是压根不把宴菱的名声当一回事。想必母亲也跟父亲您说过了,她根本没应下,还叮嘱过姑母不可外传的。」 沈裴嵩苦大仇深的说道:「你姑母就那个性子,着实是不注意了些,我明日定要好生去说说他们,叫他们日后……」 沈靖文打断他的话说道:「日后?爹爹的意思是,宴菱这个亏,就白白的吃了吗?」 沈裴嵩犹豫着说道:「我会处理……」 沈靖文眉头紧皱:「爹爹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和稀泥的是吗?娘好性子,你便觉得娘不委屈,宴菱好性子,你也觉得委屈她一下没什么要紧的。」 沈裴嵩赶紧摇头说道:「我知道这事情是宴菱受委屈了,我是打算与你姑父姑母好生说说,让他们以后万不可……」 沈靖文站起身说道:「爹爹如何做,是爹爹的事,我如何做,也请爹爹不要管了。」 他转身往外走,沈裴嵩一把拉住他说道:「那毕竟是你的姑父姑母。」 「所以我只让他们记个教训便好。」 沈裴嵩看着面前这个儿子,他长大了,他再不是那个崇拜他,什么事情都听他的儿子了。他犹豫着问道:「你想怎么对他们?」 沈靖文笑起来:「父亲,在我心中,你和母亲,秀茹和阿韬很重要,若伤害宴菱的是你们,我或许还会犹豫。其他人,有什么资格来伤害她?我若是不保护她,今生今世,我也没资格娶她了。」 沈裴嵩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儿子走了出去,是啊,保护不了她,有什么资格说给她好日了呢?这辈子琴英嫁给他,亏了啊。 第二日,沈裴嵩给蒋俊卓定了工部笔帖式家的嫡长女。蒋俊卓最先得了消息,大惊失色,原本沈裴嵩给他安排的,便是工部小吏员,历练历练,便也可升做笔帖式。怎奈突然得知换了户部吏员,这也罢了,那笔帖式四十岁的年纪,要么是才华实在浅薄,要么是家世太过低微,不然何至于这般年岁,还只是个笔帖式? 蒋俊卓琢磨着如今蒋家还不知道,这事儿也没说定,便赶紧带着礼物跑来沈家,想见沈裴嵩没见着,沈靖文也没见着,只见着沈靖韬了。 沈靖韬只沉着脸说道:「我家妹妹还在孝期,名声全给毁了,我都没找你算账,你到好意思先找我家来了?」 蒋俊卓陪着笑脸说道:「不是啊,靖韬,我对三小姐,当真是一往情深,当日惊鸿一瞥,久久不能忘怀,是以……只没想到,我大伯与大伯母这般急不可耐,实在不是我的本意啊。」 原本他这么说,沈靖韬会觉得不是他的原因觉得,可是来之前,从双说的话在沈靖韬耳边响起:「且不说他们家故意闹得人尽皆知,毁了妹妹名声,做的打算不就是妹妹非他不可吗?就说他这个人,你都跟他说过了,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他还不顾妹妹名誉,胡言乱语。阿韬,说起来我最是佩服你,当初我若是拒绝,你会纠缠着我不放吗?」 他心中沾沾自喜,当初心仪从双,但若从双不愿意,他也绝不会强迫的,更可况是用这种下作手段。再者,宴菱将来是要做他嫂嫂的,比起蒋俊卓来说,自然是大哥才配得上宴菱了。 这样想着,他脸色更难看了:「我早跟你说过,我妹妹对你无意,你如何要纠缠不休?难道你喜欢就可以为所欲为,不惜毁了我妹妹名声,也要得到她吗?」 蒋俊卓急了,说道:「不,不是这样的,三小姐都未曾与我接触,如何知晓她喜不喜欢我呢?靖韬,你觉得我是那种靠不住的小人吗?」 沈靖文摇头说道:「你自然不是……」 话音刚落,又想起从双的话:「我知道,公爹与你都说过,那蒋公子一表人才,学识颇高,且勤奋好学……但喜欢一个人,跟这些东西都无关啊,比如我当初一眼见到你,只因你一颗赤诚心,不似旁人那般喜欢弯弯绕绕的……」 他傻呵呵的笑了两声,马上沉下脸又道:「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人不错,但你人不错,我妹妹就必须要喜欢你吗?这世上人不错的多了去了,难不成我妹妹都要喜欢?我妹妹可是全家捧在手心里的人,将来只有……只有……只有……嗯,对,一等一的好男儿,才能配得上她!」 他心中默默想着,大哥算得上一等一的好男儿,嗯,自己这么说没错。 v第二十三章[01.15] 蒋俊卓眼神暗了暗,说道:「我知道了,说来说去,还是我蒋俊卓家世太低,配不上三小姐……」 沈靖韬摸摸脑袋说道:「不是……唉,不是这样的。反正宴菱她不喜欢你,谁也不能强迫她的。」 蒋俊卓什么话也没说,默默的离开了。 沈裴嵩则跑到蒋家,将姐夫蒋青松好一阵斥责,说他不顾沈家女儿的名声,没说好的事儿也敢胡言乱语。 沈芸兰不乐意的说道:「嵩儿,你不是说俊卓是个好孩子吗?宴菱一个外室女,难道咱家俊卓还配不上她不成?」 沈裴嵩额头青筋直冒:「宴菱不是外室女!」 沈芸兰点头说道:「我知道你是想让她记到弟妹名下,做个嫡出女。她那个容貌性情,我也明白,你是想高嫁出去,也好替沈家添筹码。可是俊卓这孩子,说起来也是你沈家亏欠的啊,当初他与宛茹可都是定好了亲事的,被这么摆一道……」 沈裴嵩微叹一口气,摆摆手说道:「罢了,本来我是打算寻个一般家世的嫡女,现如今……罢了罢了。」 他也没说已经给蒋俊卓看好了人家,只告辞离去,走到门口,又回头说道:「对了姐姐姐夫,这些日子,你们还是少出些门吧……」 蒋青松与沈芸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不明白他说的意思。 蒋青松有些不满的说道:「我都说了,裴嵩浸淫官场这些年,既然不允俊卓这门亲事,定是有理由的,你非说只要消息传出去便万无一失,现下好了吧?裴嵩生气了,对蒋家有什么好的吗?」 沈芸兰怒气冲冲,指着他说道:「我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蒋家,将来沈家当家做主的是谁?是靖文啊。嵩儿是个重感情的,可靖文与我这姑母就没见过几次,与蒋家子侄更是不熟悉,只有姻亲才牢靠。」 蒋青松皱着眉头:「牢靠牢靠,如今把他给惹怒了都不松口,牢靠什么?就我说了,只要俊卓跟着裴嵩得了好,咱们蒋家后代还能不好吗?」 沈芸兰大怒:「好你个蒋青松,我提议的时候你应和,现下我弟弟不乐意了,你就把错都怪到我头上?我做什么这般劳心劳力,还算计自己侄女?还不是你姓蒋的不争气,靠来靠去还要靠我娘家……」 蒋青松涨红了脸,甩甩袖子:「不知所谓。」 转身就往小妾房里去了。 沈芸兰倔强的在正厅站了半晌,红着眼眶对丫鬟说道:「我从小发誓,将来成婚了绝不贴补娘家,也做到了,可是你瞧瞧这蒋家,我巴心巴肺,他们觉得理所应当,真是……」 丫鬟忙劝道:「夫人,忍忍吧,家和万事兴啊。」 沈芸兰掉了两滴眼泪,叹了口气说道:「你舅老爷是个柔和性子,我与他血脉至亲,过些日子他不气了,我再去给他赔罪……到时候宴菱嫁过来,我多哄着些,嵩儿定会高兴的……」 此刻她还不晓得,裴嵩已经给俊卓定了亲,宴菱,是绝不会嫁进蒋家的。 没过几天,蒋青松与人压赛马,输了近五百两银子,沈芸兰活活给气病了,五百两,差不多是一年半的花销,一天就给蒋青松输掉了。 蒋青松本内疚得很,奈何沈芸兰得理不饶人,把他骂个狗血喷头,他气急败坏,转头就又往屋里抬了两房年轻貌美的妾室,气得沈芸兰直接就病倒了。 沈裴嵩听了这些话,什么也没说。 又过了些日子,太子殿下替沈靖文求了官身,调他做工部员外郎。 宴菱听了这个消息,愣怔半晌,前世大哥是去了吏部,有爹爹与爹爹同僚相携,总是要轻松些。今生大哥都没继续考试,直接去了工部,只是太子殿下为何要提拔大哥去工部呢? 巧菊坐在她旁边,看着立冬与处暑盘点小库房。 处暑欢喜的说道:「这些年老爷也赏,老夫人也赏,老太夫生前也赏了不少东西……再加上大爷大小姐送的,咱们褚玉阁也是有钱的院子啦!」 立冬瞪她一眼:「胡言乱语,小姐住在家里,吃穿用度都是家里的,难道从前苛待了不成?你这话若传出去,旁人还要说小姐不知足呢。」 处暑吐吐舌头:「我就这么一说,哪里就这么严重呢?」 巧菊看她二人这样拌嘴,不自觉笑起来说道:「若你娘看见你如今的生活这样安详,定能瞑目了……」 宴菱回过神,轻笑了一声,知道身世前,这样的日子本就是她愿意的。可知道身世之后,她便再也不乐意了,她要报仇,又无从报起,难道真的把一切交给大哥?可那是她的仇恨,怎能仗着大哥的情谊,就将一切危险抛给他? 处暑拿出一个襁褓,对着阳光皱着眉头看了看,说道:「小姐,这是您入府的时候带进来的,定是您幼时用过的吧,可惜年岁久了,有些破损……立冬,这样的破损,咱们府里有人能补好吗?」 立冬看了看,摇摇头说道:「这是从前的绣法,管针线的嬷嬷那儿当能寻到会的人,可惜这料子是很久以前的了,不晓得京都哪里能寻得到……」 巧菊听了心念一动,说道:「拿过来给我看看。」 处暑忙将襁褓递给巧菊说道:「姨夫人,这想来是小姐生母制作的,您是她的姐姐,应当也会的吧?」 宴菱看了看襁褓,说道:「娘……过世的时候,拉着我千叮咛万嘱咐……说务必要保护好这个襁褓……这个襁褓是?」 巧菊知道她的意思,是问这个襁褓,是不是夫人所制,她点头说道:「宴菱猜对了,这襁褓,是你生母亲手一针一线缝制的……她自幼体弱多病,家人拘着不怎么出门,这些东西她最是能干了……我跟着她也学了皮毛,不如给我拿回去试试吧。」 巧菊本住在褚玉阁,但她久居方外,深觉不适应,便请求在院子最后面,靠近小佛堂的地方,给间小房子住着。 沈裴嵩到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唐氏觉得不妥当,便安排人制了院子,虽是简单,但好歹也跟下人们住的地方区分开了,倒也清净。 宴菱点点头,心想如今她认识的外人,除了巧菊,没有第二个了,可惜巧菊也不能帮她。若是能联系到旁人就好了,李家诛了九族,不剩亲戚了,生母娘家是张家……张家? v第二十四章[01.15] 宴菱思索片刻,便起身要与姨母单独走走。 等避开了丫鬟们,她低声说道:「姨母,我想回张家……」 巧菊吃了一惊说道:「张家?当初我去寻过张家,可……」 她戛然止住话头,她不过是个丫鬟,张家没有将她扭送至官府,算是全了她与夫人那些年的主仆情谊,若小姐回去…… 她仍旧摇摇头说道:「小姐,夫人只希望你安安稳稳一辈子,若张家狼心狗肺,把你告了出去,岂不是毁了你,毁了沈家?」 宴菱听到毁了沈家,也犹豫了,然而心中一旦有了想法,便如野草一般疯长,止也止不住。她左思右想:「不然我与爹爹商量商量。」 她打定主意晚上去寻爹爹,却听小寒来报:「三小姐,大小姐回府了。」 宴菱忙欢欢喜喜的,带着立冬往沉香院里去了。 才进院子,便发现几个大丫鬟都在外头,霜降似满面怒色,惊蛰则是气愤不已的表情,谷雨稍稍稳重些,眉间也有郁色。 宴菱进了院子,谷雨最先反应过来,立刻迎上来说道:「小姐过来了?夫人和大小姐在屋里呢,快进去吧……立冬,霜降刚刚还在说,想问你要擦手的膏药方子呢……」 立冬心领神会,这是让小姐一个人进屋的意思,忙点头去与霜降说话去了。 宴菱心下狐疑,进了屋,才发现秀茹眼睛红红,显然是哭过的。唐氏则面色不虞,似在忍耐什么,夏至像是刚说完话,嘴角下撇,极其气愤的模样。 秀茹见着宴菱,勉强堆着笑容说道:「宴菱来了?过来让大姐看看,看长大了没有。」 二人不过半个月没见面,能长大多少?宴菱担忧的拉着秀茹的手问道:「大姐姐,你怎么了?」 秀茹忙笑道:「没事,一点小事而已,心里不痛快,来找母亲诉诉苦,这不,说完我就好了。」 唐氏却摇头说道:「我让宴菱过来,也是想说给宴菱听,省得她嫁出去后,与你一样犯傻。别跟我说什么未嫁女听不得这些话,有什么听不得的,就是未嫁的时候不好意思听,出嫁了才不晓得怎么处置,才受了委屈的。」 她一说完,秀茹的眼泪又扑簌而下。 唐氏说道:「夏至,你给三小姐讲讲。」 夏至点点头,气愤的说道:「是秋分那贱蹄子……前些日子小姐来了葵水,姑爷出去应酬喝醉了酒,回来歇在书房,秋分竟……」 夏至没说下去,宴菱却听懂她的意思,秋分爬了唐宇轩的床。 她忍不住冷哼,男人都一副德行。之前说他有多爱秀茹,非秀茹不娶,一生一世只对她好,借口醉酒就瞧中的旁的女人。 然后又想到,今生秋分爬了唐宇轩的床,前世呢?萧云天那般模样,秋分若得了机会,怎能不动心?所以前世果真不是秀茹要杀她,而是萧云天吗? 宴菱只觉得心中堵得慌,说道:「当初二表哥说得那般好听,如今你们成婚不过四个月,他便做出这等子事情……」 夏至忙道:「不怪姑爷,怪只怪秋分那个贱蹄子……」 她如此咬牙切齿,宴菱也能明白。惊蛰夏至秋分冬至四个丫鬟,是一起长大的,都是秦嬷嬷与春晖亲手调教的。夏至与秋分,早早的就给了秀茹,惊蛰与冬至,是打算日后秀茹出嫁带过去的。 后来唐氏大丫鬟病逝了一个,便将惊蛰提上去,宴菱入府后,又把立冬给了宴菱。所以夏至与秋分,其实是感情最要好的姐妹。 如今最好的姐妹做了这种事情,难怪夏至会气得牙痒痒。 唐氏依旧一副淡淡的表情,半天才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秀茹愣了愣,想一想说道:「还能怎么办?她与我一道长大,又已经这样了,我总不能发落了她吧……」 夏至吃惊的说道:「小姐,这等贱蹄子,你竟然还打算留着她吗?」 秀茹为难的说道:「算了,以后我若是怀孕了,总得安排通房丫鬟的吧,秋分也算是贴心人,就当是提前把她提做通房。」 宴菱听到她说通房丫鬟,心中有些失落,是自己的想法不对吗?她总觉得,若是真爱一个人,怎会耐不住寂寞,管不住下半身,女人怀孕了,便急吼吼的要去找别的女人? 唐氏冷哼一声说道:「提前将她抬做通房?等她生了孩子,就提做姨娘是吗?」 秀茹默不作声,是默认了。 夏至还在咬牙切齿,说道:「哼,老夫人放心,奴婢回去便监督着,只要那贱蹄子侍寝了,奴婢便给灌一碗药,绝不叫她在小姐前头生下孩子。」 唐氏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从前你外祖母说我是个任人揉搓的性子,又早早的预料,说你将来同我一般,落不到好,这才心心念念想要你嫁去唐家…… 如今看来,你外祖母担心得不错。你在唐家,上无刁钻婆母,中无嘴碎小姑,竟自己与自己不痛快,没过几天安稳日子,竟闹出这样的事情……」 秀茹委屈的喊了声:「娘……」 唐氏摇着头说道:「这不怪你,这怪我,怪我啊……」 夏至沉默半晌,突然跪下说道:「老夫人,您也知道我们小姐这个性子,还请您教教她该怎么办吧。」 v第二十五章[01.15] 唐氏这些年,也算是看穿了,又应是为母则刚,便点点头说道:「宴菱你也听着,刚结婚就纳妾,这是大忌,当年母亲我也犯过这个大忌,所有人都觉得我温婉贤良。往后只要有个风吹草动,我但凡有一点点不乐意,那就是我变了,变得善妒,不再贤良。」 她站起来,冷笑一声:「贤良?贤良不过是面子,我活了这些年都看不穿,如今看到秀茹你这样,才发现面子算什么?里子才是真正的实惠。哪怕那是你的表兄,你也要记得,万万不能表现得太过温婉。」 宴菱低着头,若她将来嫁给大哥,唐氏会不会后悔今日对她的这番教导? 秀茹犹豫着问道:「那……如今秋分,我该如何处置?直接打发去庄子上吗?」 唐氏摇摇头说道:「秋分与你情分上不一样,若你就这样打发了,说你善妒事小,左右你公爹婆母都还算向着你,就怕寒了其他下人的心啊。」 秀茹一脸为难,这是处置了也不对,不处置也不行啊。 唐氏又道:「你今日只管把秋分留下,我再给你安排两个老实的丫鬟。你记住了,通房丫鬟,只要你婆母没开口,阿轩没开口,你就不要提。若他们开口了,你能压下就压些时日,压不住,就从娘给你的那几个当中选,那几个都是老实本分的,与你情分又不深,往后做了这种姐妹,也不至于尴尬。」 秀茹唯唯诺诺问道:「那……若表哥问起……」 唐氏说道:「他不会问的,他做了这种事,只会对你心中有愧。你大可以做出吃醋的模样,放心,你们新婚燕尔,你吃醋,他只会高兴,不会不耐烦的。」 秀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秀茹到了傍晚才收拾东西回了唐家,虽然事情解决了,宴菱依旧心思沉重。她带着立冬慢慢的往回走,前世她一心想嫁给萧云天,又认准了以为二人心有灵犀,只是为萧云天不明媒正娶而生气,压根没在意过他的通房。毕竟纳妾与通房,是多么常见的啊。 可现如今有了秀茹这件事,她茫然的发现,她不愿意大哥有通房妾室,甚至她想起了大哥院里的那两个老实的丫鬟,白露和青露,就算那两个丫鬟如今只在大哥院子里,连正屋都进不去,她还是不乐意。 莫非她是个极度自私的人?竟要独占大哥吗?她恍惚间一抬头,正看见靖文站在树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靖文走过来,低声说道:「宴菱,我有话,想跟你单独说说。」 立冬行了礼,先走了。 靖文与宴菱并排着往褚玉阁走,靖文见她情绪不高,低声问道:「怎么?你姐姐遇着这事儿,闹得你也不开心了?」 宴菱低着头想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抬头问道:「大哥哥……若往后你成亲了,也会纳妾,也会有通房吗?」 靖文看着她,心中高兴到飞起,宴菱这么问,说明她明白她自己的内心了,她分明是喜欢他的。 靖文笑起来说道:「宴菱,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个。你姐姐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我想来告诉你: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宴菱羞红了脸,低着头默默往前走,半晌又鼓起勇气问道:「你……你真的不纳妾?」 靖文收起笑脸,郑重的点点头,举起手说道:「我沈靖文对天起誓,今生今世,不,若生生世世,我只要有宴菱一人足矣,绝无旁的女人。有违此誓,就……额,断子绝孙……」 宴菱吓了一大跳,急忙上前捂住他的嘴,说道:「你胡说什么呐……」 靖文笑着捉住她的手,放在嘴边狠狠的啄了两下。说道:「我本想拿父母起誓,又觉得为人子女,就是誓言也不可不敬父母。拿我本人起誓吧,不够慎重,所以……」 宴菱红着脸,赶紧把手缩回去,四下看看,见着没人,才略略放下心来,瞪他一眼说道:「拿子孙?你子孙将来还不是……」 她本想说你的子孙不就是我的子孙。又觉得不好意思,忙止了话头。只双手合十,对着天上虚拜三下说道:「菩萨莫怪莫怪,我大哥是昏了头了,胡说的,不作数,不作数哈。」 沈靖文正色道:「宴菱,怎能不作数?放心,我绝不负你。像爹爹阿韬那样的事情,我也绝不叫它发生,若真的发生了,我即刻自宫……」 话说得太快,他才想起宴菱还是小姑娘呢,只好尴尬的将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两声,假装刚刚的话不是他说的。 宴菱羞红了脸,又瞪他一眼说道:「说什么呢……我……我不过是问问……是替将来的嫂嫂问问,你扯到我头上做什么?我……我不跟你说了……」 她提着裙摆,一溜烟跑回去了。 沈靖文含笑看着她的背影,心道什么嫂嫂的,你以后便是我的妻,除了公孙从双,再不会有旁的嫂嫂了。他轻声说道:「宴菱你放心,我心中只有你,又怎能容下他人?既然只有你,自当为你,守身如玉。」 宴菱跑回院子里,只觉得身上热得冒火,赶紧喊处暑给她取了冰碗来吃。 处暑诧异的问道:「小姐跑这么急做什么,您脸怎么这么红啊?不会是生病了吧?」 立冬听了这话,急忙过来伸手碰她的额头。 宴菱躲开她,摆摆手示意无事,进了屋便坐在凳子上发呆。刚刚只顾着脸红去了,忘了问了,大哥是因为怕她不高兴,还是从心里就排斥纳妾呢? 又觉得自己太过纠结,大哥都已经立誓了,她怎么还这样纠缠不休? 她心里烦躁,干脆脱了外衣,爬到床上去躺着。 处暑端着冰碗走到门口,低声问立冬:「小姐这是怎的呢?你不是说小姐是跟大爷说话去了吗?怎么说话说成这样?」 立冬思索了一阵子,疑惑的说道:「莫不是……大爷与小姐说的是她的亲事?」 处暑恍然大悟,点头说道:「不错不错,一定是这样的,前阵子蒋家做了那种事儿,还好老爷快刀斩乱麻,让那蒋公子娶了旁人的女儿。如今怕是给小姐选了好人家……不过在孝期,只能私下里说说。」 二人越说越觉得对,心中都是极高兴的,小姐这模样,显然是对男方满意极了呢。 v第二十六章[01.23] 到了晚上,宴菱得知爹爹回来了,急忙去了外书房。 沈裴嵩忙碌了一整天,听说宴菱来了,高兴的召她进来,问道:「宴菱有什么事儿?」 宴菱见着这两年越发显得老态的爹爹,心中一酸。爹爹白日当值,晚上还有数不尽的文件信件要看,时不时还要去同僚那里应酬,或者喊门生过来问学问,实在是太忙了,说来说去,他都是为了这个家。 宴菱替他研磨,边研边犹豫着说道:「爹爹……宴菱想……想去张家看看……」 沈裴嵩一愣,抬头看了看宴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宴菱又道:「爹爹,我本来是想着去张家,可巧菊说,一个不慎,不止我,连沈家都会遭殃……所以我来问问爹爹的意思。如果时机不成熟,我便不去了。」 沈裴嵩起身在书架最底下抽出一本书,从里面取出一封信,打开信细细的看了看方说道:「可以去,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张家家主张鹏程,就是你的外祖父,虽然他是个精明狠心的人,但并不狼心狗肺,你也是他的血脉,他不会害你的……至于其他人……其他人,你大舅父过世了,二舅父我不大清楚,倒是你还有两个表兄……」 宴菱听他这样说,心里稍稍安稳了些,又问道:「可我这样去的话,会被萧家发现的对吗?而且虽您说外祖父可靠,但毕竟这么多年没见,张家也不止他一人……」 沈裴嵩点点头说道:「是的,你如今身份不明。不过爹爹有法子,十多年前,谷吉县有一场洪涝灾,对外可说你外祖家是那里的。谷吉县在松临镇以南,你若是去,绕一绕可以到松临镇。到时候我会安排好,不会让人发现的。」 宴菱迟疑片刻,着实没想到,爹爹竟这么快就答应了她:「爹爹……我总是麻烦你……」 沈裴嵩笑起来,想要伸手去摸她的脑袋,最终还是缩回手:「说什么傻话,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掌上明珠。我现下就写一封信给张老爷,过几日你便启程,对外只说是你打听到舅父了,要回去探亲。」 宴菱有些哽咽,点头又道:「谢谢爹爹……爹爹,其实我……我小时候总幻想爹爹的样子,后来见到您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我爹爹定是那个样子……哪怕现在,我知道并非您的亲生女儿,可我心里还是觉得,您就是我爹爹。」 沈裴嵩听到这话,第一次见到宴菱的情形,他已经不记得了,没想到宴菱却一直记在心里,他不自觉又想到阿文的话。是啊,他早已习惯了,琴英秀茹以及宴菱,她们都是温柔体贴的,所以他遇到事情,习惯性的就觉得,她们受委屈了不要紧。 他终于伸手摸了摸宴菱的脑袋,说道:「是,我就是你爹爹。宴菱,谢谢你,我现在才明白,从前我错过了很多很多。」 包括他对秀茹的严厉,与对宛茹的宠爱,实际上都是错的。现如今,秀茹一味软弱,在夫家也认为忍辱负重才是正确的,而宛茹更是被宠得是非不分。若他早些明白,正一正家风,或许这些都不会发生了。 宴菱回去的路上,一直思索着,旁人不知道她的身世,大哥是知道的,她要不要主动跟大哥说一说?可是今天她才与他说过那种害羞的话,此刻再去的话,不大好吧。 她犹豫片刻,还是默默的回了院子。 半夜宴菱睡得迷迷糊糊,一转身,突然发现屋里圆桌旁,似乎坐了个人。她吓了一大跳,惊醒过来,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大哥。 她吃惊的坐起来,慌乱的扯过薄被,把自己盖好后,问道:「大哥哥,怎么你……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沈靖文见她像防什么似的防着自己,心中有些不快,又想着,是自己像个采花大盗一般,半夜跑宴菱屋里来了,她没大声嚷嚷,已经算好的了。 但终究气不顺,没好气的低声问道:「你……你要去张家?」 宴菱迷迷糊糊,半天才反应过来,点点头。 沈靖文又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宴菱莫名其妙说道:「告诉你做什么?你……你也走不开,又不能陪我去,爹爹说倒时候会让赵叔带着人送我去的。」 沈靖文借着月光,看到她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迷惑不解,只觉得自己生了场莫名其妙的气,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想了许久,颓然说道:「罢了,也没什么,你早些睡吧,如今京都事情多,你离开一阵子也好……」 他默默走到窗边,打算从窗户钻出去,一回头,正看见宴菱张大嘴巴吃惊的模样。他觉得好笑,说道:「你这么吃惊做什么?这么晚了我总不能大摇大摆的进来出去吧,自然是钻窗户。」 宴菱还是一片茫然,见他就要钻出去,赶紧说道:「大哥哥……其实今天我本想着去告诉你的……后来……后来太晚了……」 她没好意思说,其实是不好意思去。然而靖文已经很高兴了,他开心的从窗子上下来,来到床边,轻轻捧起宴菱的脸,在她额上吻了吻,说道:「宴菱,谢谢你。」 宴菱问道:「谢我什么?」 靖文笑道:「此生能遇上你,是我之幸。」 他走后,宴菱却再也睡不着了。大哥说此生遇到她是他的幸运,那前世呢?前世遇到她,分明是大哥最大的不幸。因为她,蒋家才会遭到三皇子一派的报复,因为她,大哥终生未娶,最后又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他怀里。 宴菱低下头,任由眼泪流满锦被:大哥,此生我绝不负你。 七月,沈家全都知道,原来从巧菊回府开始,沈裴嵩一直在帮忙替宴菱寻找外祖家,之前已经寻到谷吉县有宴菱的舅父,本想着派人接他们上京都来与宴菱团聚,怎奈舅父病重,只好让巧菊带着宴菱回乡去看他了。 坐了马车又乘船,再又坐马车,终于在八月初赶到了松临镇。宴菱只带着巧菊与立冬,并几个护院。立冬虽不知道小姐的身份,也知道这次出远门,并非真的去谷吉县,她向来懂事,什么也没有多问。 张家虽然落败了,但好歹当今皇后娘娘是张家女,故而在松临镇,张家还是赫赫有名的。 宴菱吩咐护卫递了拜帖,只说是张老爷从前旧友的孙女,路过此地,特意前来拜会。 开门的是个年纪很小的小厮,用疑惑的眼神打量他们,又细细看了他们的马车,似乎在掂量马车的豪华程度。半天才应了声,转身拿着名帖去通报去了。 立冬疑惑的问道:「小姐,他这样子怎么跟防贼似的?」 宴菱笑了笑说道:「不是防贼,这松临镇是个小地方,张家却是大户,想来平日里打秋风占便宜的实在是太多了,张家进项不多,光靠吃老本,见着打秋风的人,自然是不高兴的。」 v第二十七章[01.23] 巧菊点头笑道:「宴菱果真是长大了,遇到事情一看就明白了。」 宴菱苦笑一声,前世她长到那般大,也没有丝毫懂事。今生不过是多长个心眼,处处多想些罢了。 正说着,那小厮将门大开,走出来一个六七十的老者,巧菊见了他,立刻往后躲了躲。 那老者对着宴菱行了大礼说道:「贵人前来,未曾远迎,失敬失敬。家主正在正厅等候贵人,还请贵人跟老奴过去。」 宴菱颔首,走了进去,那老者靠后半步,引着她往前走。 进了府,一个嬷嬷带着两个丫鬟过来行礼说道:「小姐自去吧,请姑娘们跟奴婢们先去歇息。」 这是指巧菊立冬二人。宴菱笑道:「嬷嬷,我这姨母跟着我习惯了,还请你们先带我的丫鬟去吧。」 那嬷嬷又行了礼,从立冬手上把行礼取过去。立冬看了宴菱一眼,见她点头,便默不作声,跟着那嬷嬷走了。 宴菱带着巧菊,一路行到正厅,正厅门口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虽是白发苍苍,却目光如炬,有不怒自威之感。 宴菱只瞧一眼,便明白,这位就是她的外祖父。可是看起来,并非庸碌之人,为何当年会不肯协助做皇后的长女,后来又不肯帮一把被抄家的幼女? 张鹏程什么也没说,带着他们进去,那老者退了下去,屋里便只剩下他们三人。 张鹏程请宴菱坐了才道:「你生得倒不像你娘,反而有些像你姨母。」 宴菱愣了愣,外祖父有两子两女,她母亲是幼女,姨母便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可是若说她长得像皇后娘娘,怎么回京都这些年,从未听人说过?不说唐氏,这些年她也算见了不少贵人,那些贵人们常入宫,总不会都没见过皇后娘娘吧? 或者是外祖父见了她,思念长女的缘故? 老人端着茶盘过来,给他们上了茶。 巧菊跪在地上磕了头说道:「老爷……巧菊斗胆,挑唆了小小姐回府看您……」 张鹏程叹了口气,挥挥手说道:「罢了,事已至此,我总不能见着亲外孙回来,还将你们赶出去吧。」 他细细算了算时辰说道:「你如今应该是十四岁了,这些年一切可好?」 宴菱见他不甚亲近,倒是松了口气,至少不是虚与委蛇之人。她点头说道:「从前尚有些苦日子,后来爹爹……沈伯父寻到了我,我做了沈家女,日子便好起来了。」 张鹏程点头说道:「拜帖上写你叫沈宴菱……沈裴嵩那小子,名字娶得不错。」 宴菱摇摇头说道:「我的名字,不是他取的。」 巧菊忙道:「老爷,是小姐当年,要我们带走小小姐的时候取的。」 张鹏程有一瞬间的失神,很快反应过来,说道:「荏苒向来与众不同。」 他语气淡淡,听不出是褒是贬。 宴菱想了想,她此次过来,一是想看看亲人,二是想来寻求帮助,显然外祖父是没打算叫她认旁的亲人,那到不如直接一点。她说道:「外祖父,此次宴菱前来,是想求您帮忙的。」 张鹏程蹙着眉:「沈家待你不好?还是旁的?」 宴菱摇摇头,一字一句说道:「沈家待我极好,但从我知晓自己身世起,心中就有一根刺。生父生母死的冤,此仇不报,我有什么颜面活着?」 张鹏程想不到她会如此说,只看了她几眼,从她眼里看出几分不满。他失笑道:「不愧是荏苒的女儿,性子与她一样倔。不过想来你那养父沈裴嵩早跟你说过的,让你这一世做个沈家女,将来安安稳稳出嫁便可。」 宴菱说道:「爹爹从前或许是这般想的,但如今不是,不然也不会同意宴菱来寻您。」 张鹏程默然,沉默许久,才说道:「可我张家,如今算什么?如何能帮你。」 宴菱继续说道:「如今太子殿下受到重用,三皇子一派必然大受打击,萧家因此消沉不少。这个时机,就是张家起复的最好时机,外祖父,太子殿下手中无人,您是他的外祖,自可做他的依靠啊。」 张鹏程摆摆手说道:「我不行,我太老了,张家后辈庸碌无能,帮不了你们。」 宴菱有些恼怒的站起来说道:「您不行?您数十年前便说不行,让皇后姨母独自在宫内举步维艰,十多年前您也说不行,让小女儿一家满门惨死。如今您还说不行?难道骨肉血亲您都可抛下不顾?舅父表哥们,一辈子只能在这松临镇做个乡绅吗?」 张鹏程见她发怒,却只微微叹气说道:「难得糊涂,宴菱,你回去吧,叫你爹爹给你寻个好人家,就做沈家女嫁了吧……叫他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更不要想着替李家讨什么公道……」 宴菱听了,却是大喜,上前两步,握住他的手说道:「外祖父,您说难得糊涂,那外祖如今这般年岁,耳聪目明,身强体健,难道不是平日有意锻炼之故?您说不要无谓的挣扎,为何京都之事,您都了如指掌?」 张鹏程哑口无言,轻轻推开她的手,背着身子不看她。 宴菱眼泪汪汪的说道:「外祖父,宴菱此次前来,为的就是复仇,三皇子,萧家与我不共戴天。更何况只怕是宴菱的身份,早就被他们知晓了,那萧家,逼着宴菱嫁过去呢。外祖父,若说宴菱在这世上,还有什么血亲,便是外祖父您啊,难道您要眼睁睁看着宴菱,被那些恶人践踏……然后与我娘无异,不甘不愿的死去?」 张鹏程一口气堵在胸中,半天才说道:「你娘她是自己不听话,当初我说了不许嫁给李宏毅,她不听我的,若她……还有你姨母,她们但凡肯听我一句……」 他回过头看着宴菱说道:「你大舅父的名字,你可知?他叫张永寿,永寿永寿,他承载着太多的希望了。可惜他与你一样,一心想起复张家,一心想替你姨母撑腰,于是当年你爹娘身死,他不甘心……不甘心又如何,最后死在异乡,叫我与你外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宴菱呆呆的站在他面前,原来这一切,并不是外祖父心狠,也根本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v第二十八章[01.23] 她咬牙切齿:「萧家竟……」 张鹏程打断她的话:「不是萧家!萧家算个什么东西!半分能耐都没有,靠的不过是裙带关系。」 宴菱只觉得毛骨悚然,不是萧家,还有谁能真正要李家的命?能压制张家压制成这个样子? 二人都沉默下来不做声,半晌,张鹏程叹了口气,对巧菊说道:「你先出去吧,让阿卫去请两位少爷过来。」 巧菊知道他是有话想要单独对小小姐说,便行了礼转身出去了。 他靠在椅背上,像是极累,他说道:「宴菱,我能想办法,给你换个身份,让你离开京都,不卷入那个漩涡里……」 宴菱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那我生父生母的仇呢?更重要的是,我爹爹呢?沈家呢?」 张鹏程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沈裴嵩不过养你四年,你便一心一意记挂着他们……」 宴菱抿着唇,说道:「爹爹一心想恢复我的身份,他说我是李家嫡女,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本该高高在上,却只能做他的外室女儿……外祖父,我不在乎我是李家女还是沈家女,但我在乎的人,他们都在保护我,我有什么资格退缩?更何况,还有生父生母的血海深仇。此生若不复仇,我枉为人女。」 她语气平淡,张鹏程却从中听出了澎湃的感情。 他凝视她许久,哑然失笑,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我们张家一脉,全都一副德行,不撞南墙不回头……当年你娘便是死活不听我的劝。有些事,我还是直接告诉你吧。」 他酝酿片刻,说道:「宴菱,平日里,有人夸过你的长相吧?」 等宴菱点了头,他又道:「然而你的长相,不及你姨母三成……」 宴菱略略有些诧异,前世自己是个草包,都因为这副皮囊引得许多人的注意,她这样的容貌,尚且不及皇后娘娘三成,那皇后娘娘该有多美啊。 她没见过皇后娘娘,也没见过萧贵妃,只见过萧云天,听闻萧云天那极盛的容貌与萧贵妃神似,可萧云天比她也不过美了一两成,可见萧贵妃定是没有皇后娘娘貌美的。 只不明白,为何这般貌美的女人,在京都的名声中,远不及萧贵妃。 张鹏程继续说道:「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一辈子要强,入仕升官,拼尽全力,张家也在我的努力之下蒸蒸日上,在京都落了地扎了根。小女初长成,便如你这般大小,已是倾国倾城之貌。若当时我早早的给她定了亲事也好,偏偏我奇货可居,待价而沽,她那万中无一的容貌,带给张家的,却是无尽的灾难……」 宴菱听他毫不吝啬夸奖皇后娘娘的容貌,心中却只觉得发毛,甚至更想去瞧一瞧,究竟皇后娘娘是什么样子呢? 「她长到十四岁,引起了宫里的注意,贤王要休妻再娶,太子殿下与八王为她争得头破血流……这样引起皇室纷争的女子,怎可能在京都立足?我当机立断,将她送回老家,只想着等风声过来,许个普通人家便好。」 「只是我低估了慕容一家子的用心,贤王被先皇禁足,八王被早早的赶到封地,无召不得回京……当时的太子殿下,他隐藏得实在是太好了,连先皇也被骗了,以为他改过自新。谁想他转头就来了松临镇,无所不用其极,凌波当时与你现在一般大,竟是昏了头了,答允了他……不,凌波何曾是昏了头了,凌波就是故意的,她早就瞧中了他,早就想嫁入皇室了……」 宴菱见他面色痛苦,几乎要落泪,犹豫着问道:「当今圣上对皇后娘娘用情颇深,既然先皇把矛盾都解决了,外祖父又何必强行拆散他们呢?」 张鹏程摇摇头说道:「可当初他已经定了亲,便是他外祖家穆家嫡女……」 宴菱倒吸一口凉气,她略有耳闻,知道当时穆家强势,逼得刚上位的皇上毫无退路,险些皇位不保,后来便是萧家与她生父帮皇上解决了这个困顿。 张鹏程又说道:「更重要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太子此人,疑心太重又睚眦必报,他身后的关系错综复杂,我张家并非名门望族,靠我一己之力才登上高位。张家既不能给他帮助,他又不值得托付终生。于是我逼着凌波放弃,甚至辞官致仕,回到这里,只想保张家平平安安。 可凌波……她竟然私奔,宁可做妾室也要嫁给他……我不能为了她一个,让整个张家赔命啊……所以从那以后,朝中诸多老臣,请了我数回,我只借老母体弱,儿子们不堪重任,再不肯回京了。」 他沉默下来,咳嗽两声,又道:「那慕容家的人,岂是好惹的,他与他父亲一模一样,是头伺机而动的猎豹。凌波做了太子良娣日子就不好过,好在她聪颖,穆家那个女人当了太子妃却不得宠,很快便香消玉殒。太子毫无悲痛之情,立刻让凌波当了太子妃。」 他停顿了很久,宴菱听出意思来,穆家那个太子妃的死,只怕是太子和姨母干系不小。 「她做了皇后,来求我帮她,我被磨得没办法,又不忍她终究是我亲生女儿,便推荐了老友,便是你祖父。你祖父是当朝首辅,为人刚正不阿,想到他我就愧疚,是我害了他李家满门…… 我万万没料到,他竟会推举萧家,萧家与李家世代好友,但萧鸿光那人心术不正,好钻营,我向来是不屑与之为伍。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再后来,是萧李合伙,灭了穆家。皇上却唯恐再养出一个穆家,处处提防李家,便纳了萧贵妃。等萧贵妃诞下三皇子,萧李两家的联盟,变成了对立…… 宴菱问道:「外祖父,若是当时你肯出面的话,皇后娘娘便不会找萧家,那……」 张鹏程苦笑一声说道:「自她做了皇后,张家便是砧板上的肉,有了穆家前车之鉴,那人想要的是张家满门的命。」 宴菱张张嘴,疑惑着想说他太武断,又有些怀疑,为何不过十年,皇上便听信旁人的话,将李家连根拔起?李家,不就是替补的张家么? 张鹏程又道:「宴菱,萧家气数已尽,你以为皇上为什么会提拔沈家。你姨母比你聪明,她这些年受尽委屈,并不是真的无后盾不得不屈服,而是她太了解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萧家仗着家里出了个万分受宠的女儿,作威作福这么多年,皇上根本就是故意将他们胃口养大的。」 宴菱皱着眉头问道:「可……事关夺嫡,皇上如今的态度,不就是替太子殿下正名吗?」 张鹏程摇头说道:「太子……不过是踏脚石,皇上疑心重,绝不可能让他属意的人,势力这般大的。反倒是除了太子殿下和三皇子,其他几位皇子的可能性都很大。」 宴菱听他这般分析,似乎完全没把皇后娘娘当亲人,忍不住说道:「太子殿下,也是外祖父您的外孙呢。」 张鹏程愣怔半晌,没有作声。 宴菱靠近他又道:「外祖父,这些话,您可以告诉太子殿下啊,您可以告诉他如何做,才能不被皇上猜忌,才能安安稳稳的……登上高位不是吗?」 张鹏程眉头紧蹙,突然说道:「宴菱你知道吗,张家被监视了这么多年,若你早来半年,我都不敢让你进来的……我实在是怕了,我怕你表哥们,如同你舅父一样,突然就离我们而去。」 v第二十九章[01.23] 他声音哽咽,宴菱只愣愣的站在他跟前,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他没有错,他不过是为了后代,选择放弃不听话的儿子女儿们。 阿卫敲敲门说道:「老爷,少爷们过来了。」 宴菱回头看着进来的人,大吃一惊,走在前头的是大表哥张英纵,模样竟与她有有七分相像,可是一眼看去,却只能被他那眼眸给吸引住,他的眼睛是蓝色的,与常人完全不一样。 宴菱不由得笑起来,若是前世的自己,见过这张家表哥,又岂会因那萧云天一副皮囊而心动?那萧云天的模样是很好的,但与这张英纵比,却不值一谈了。也并非是容貌的差距,只觉得张英纵并非凡世间的人而已。 兄弟二人也是上下打量宴菱,张坚纵有些迷惑的说道:「这位小姐,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张鹏程并未理会他,只继续对宴菱说道:「你看到你大表哥的眼睛了么?」 宴菱点点头,张英纵那双眼睛实在是夺目,只要看一眼,便不能忘记。 张坚纵愣了愣,问了句:「大表哥?这是我们的表妹?难不成从前是见过的?难怪我看着她眼熟呢。」 张鹏程继续说道:「你大表哥与你姨母的长相,不说十分,也有八分像,尤其是那双眼睛。」 宴菱惊讶的看着张英纵,总算是明白为何张鹏程开始会说,她与皇后娘娘很像,京都却没有任何人说过。京都贵人们,便是能面见皇后娘娘,也不会盯着她仔细瞧,印象最深的,只怕是那双不一样的眼睛。而她宴菱,眼睛却是普通,故而并无人觉得她像皇后娘娘。 宴菱略略点点头,走到两位表哥面前行礼说道:「大表哥二表哥好,我是……李宴菱。」 张英纵一震,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她,嘴里喊了几声:「李宴菱,李宴菱……你是李家表妹。」 宴菱笑起来说道:「大表哥似乎并不吃惊?」 张英纵哈哈笑起来,神态与张鹏程一般无二。他说道:「李宴菱,祖父,她是李家后人,她寻到这里……」 他没说完,眼神里满是激动,带着肃杀的血气。 张坚纵一拍脑袋说道:「啊,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觉得表妹眼熟了,表妹与大哥长得很像的嘛。」 宴菱瞧了瞧张坚纵,张家不论男女,长相都是出众的,不过他跟他哥哥站在一处,便显得格外普通一些。 张鹏程说道:「张家蛰伏这么多年,你们兄弟俩一直想要起复,如今你们表妹也过来了,我今日是被你们表妹,给说服了。」 张英纵眼里的血气更重了,抑制不住兴奋说道:「祖父,爹爹的大仇可以得报了吗?」 张鹏程只摇摇头说道:「萧家早就该遭到报应了,只是时机而已。你们父亲的仇,暂时还报不了,路总要一步一步走。」 张英纵对着宴菱竖起大拇指说道:「表妹,还是你的本事大,这些年无论我怎么说,祖父都是不同意的,你一来,便说服了他。」 张鹏程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跟我来书房,很多东西我要跟你交代。就你们以前的计划,还是得从长计议才行。」 他又对宴菱说道:「让坚纵带你去看看你外祖母,旁人就算了,知道的人少些也好。明日你便离开吧,本来沈裴嵩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不过既然我决定插手,很多事情都会有变化。你那个所谓的舅父,我来给你安排。」 宴菱点点头,又问道:「那表哥他们呢?」 张鹏程叹了口气说道:「原本只愿他们平平安安,可……唉,我张家人,哪一个是肯安分的?罢了,便按照从前的计划吧,英纵,路是你自己选的,祖父只希望你莫要后悔。」 宴菱跟着张坚纵往外走,还回头看了看他二人。张坚纵在屋里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出来却眉头紧皱,也不言语。 宴菱好奇的问道:「二表哥,我瞧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是担忧我们往后很艰难吗?」 张坚纵摇摇头说道:「复仇之事,艰难也要做,担忧也要做,我不是因为这个心烦,而是因为大哥……」 他一拍脑袋说道:「哎呀,表妹,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走走走,我带你去祖母那儿。」 宴菱低声说道:「你们是要报父仇,我也要报父母之仇,我不想活在你们的庇佑之下。」 张坚纵低着头,点头说道:「我也不想活在他们的庇佑之下……宴菱,我跟你想的一样,可是大哥说,张家总得有人……二叔他这些年郁郁不得志,整日只晓得借酒消愁,堂弟年幼,撑不起门庭……」 他抬起头看着宴菱,一字一句的说道:「其实大哥他比我能干多了,我多希望有那样一副样貌的是我,而不是他……若去那狼虎窝的地方是我,该有多好。」 宴菱愣了愣问道:「狼虎窝?大表哥是要去哪里?不是去京都协助太子殿下吗?」 张坚纵说道:「他是去宫里,也的确是去东宫,但是却不是为了协助太子殿下,而是为了皇上。」 他不耐烦的摆摆手,不想多说,眼里全是绝望。宴菱心下好奇,张张嘴,又不愿意逼问他。 二人穿过抄手走廊,一路前行,宴菱偷眼打量,似乎没看着什么来来往往的下人,甚至不远处的园子显得很荒芜,像是许久无人打扫似的。 到了老夫人的院子,才略略显得有丝人气。这人气也只是相较于外头而言,有两个婆子在院里打扫而已。 张坚纵见宴菱的样子,笑起来说道:「是不是我家很冷清?自爹爹身死,娘熬了两年,也病故了。这内院便没什么人,二叔一家住在南边,二婶身子又不好,堂弟堂妹年幼,也不怎么过来……只我与你二嫂,住在那边的院里,今日也不给你引荐了……」 宴菱没做声,比起沈家,张家着实冷清。又听他说二嫂,说明他已成婚,可他并未说大嫂,大表哥这般容貌,竟然还未成婚吗? 门口的媳妇子见了张坚纵,忙行了礼进去通禀。不一会儿便出来个老嬷嬷,眯着眼睛看了看二人,才请二人进去。 v第三十章[01.23] 宴菱低着头跟在张坚纵后头,进去却有些不适应,此刻是初秋,天气颇有些热,可这屋里挂着厚厚的帘子,更是闷热异常。她没来由的一阵慌乱,沈家老夫人过世前,便是这般情形,整日里闭着门,屋里透不过气来,那时候好歹还是冷天呢。 那嬷嬷上前扶住张老夫人说道:「老夫人,二少爷带着一位姑娘来了。」 宴菱抬头一看,张老夫人坐在一张可以转动的椅子上,许是已不良于行。她转过头,眼睛干涸没有一丝生气……她是瞎子。 张老夫人伸出手,张坚纵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祖母,这是我表妹……叫李宴菱。」 张老夫人一愣,干涸的眼里涌出泪花,苍老的声音有些颤抖,冲着宴菱的方向招手:「宴菱?李宴菱?是荏苒的孩子?」 张坚纵忙答道:「是,是小姑母的女儿。」 宴菱只觉得心中一股酸楚,险些落下泪来,她跪在地上磕了个头,也不管张老夫人看不看得见。 「外祖母,宴菱不孝,到现在才来看您。」 张老夫人老泪纵横,挣扎着想要摸她。嬷嬷急忙上前扶起宴菱,将宴菱送到张老夫人身边。 嬷嬷说道:「小小姐,您可算来了,自从老夫人知道小姐家的事情之后,整日整日的哭,眼睛都哭瞎了……」 张老夫人细细的摸着她的脸,说道:「你活着?荏苒还有孩子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外祖母有生之年还能知道你活着,就够了……」 宴菱摇摇头,跪在张老夫人跟前,把脸埋在她手中说道:「不……外祖母您不要说这种话,您要好好活着,等着宴菱,等宴菱报了仇,把您接到京都,日日与您在一起……」 张老夫人摇摇头说道:「我早该死了,早该死了……可我放心不下啊,你娘走了,我没跟着走,你大舅走了我还没跟着走,因为还有你姨母,你二舅,我还没看到他们圆满,我舍不得啊,可再舍不得,我也要走了。还好,还好让我知道,有你这么个小心肝……」 她呜呜咽咽半晌,又笑起来说道:「宴菱,你的声音与你娘一模一样……说不准长得也像你娘……」 宴菱说道:「外祖父说我……长得像姨母。」 张老夫人手一颤,伸手又细细的摸她的脸,说道:「那宴菱一定是倾国倾城之貌了。」 倾国倾城明明是形容貌美的,可从张老夫人嘴里说出来,却仿佛是人见人嫌的东西一般。 宴菱摇头说道:「宴菱……没有大表哥那样一双眼睛,也远不及大表哥。」 张老夫人沉默片刻:「那就好,那眼睛是祸害。」 宴菱陪着张老夫人说了许久的话,张坚纵又带她出来,将她带去客院。 张坚纵叹了口气说道:「你外祖母……活不了多久了。」 宴菱心中一紧,她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外祖母吗? 张坚纵又道:「张家每一代,都有一个人生了那么双眼睛,听祖母说,从前就有人说过,那蓝色的眼仁,是不幸的开端,不是自身不得善终,就是亲人家破人亡。 上一代是大姑母,她做了皇后,高高在上,可我爹爹死无葬身之地,你母亲被砍头抄家……或许那眼睛就是一个诅咒。所以大哥他宁愿终生不娶,只求我们过得好……」 宴菱低声问道:「不幸的开端?我不相信,上天或许给人安排了不好的命运,可若是立身为正,厄运也会远离的。」 张坚纵嗤笑一声说道:「立身为正?祖父立身为正,怎么我张家会落到如此地步?你生父李家立身为正,怎么会被满门抄斩?」 宴菱哑然无语,许久才反问:「难道我们就不能抗争吗?」 张坚纵摇头说道:「抗争?人抗争得过命吗?大姑母不信命,她不相信她那双眼睛会带来灾难,不肯听祖父的,一定要嫁入皇家,结果呢?祖父早就预料了李家的结局,不让你娘嫁过去,可她就是不听,结果又是什么?抗争?唯一抗争出来的结果,只有你,只有你啊!」 宴菱呆呆的坐在床边,想着二表哥临走前的话:「宴菱你知道吗?你本有两个亲哥哥。」 这些年,她听到的都是家人死得如何惨,家人,有她的祖父,爹娘,还有那么多族人。但她从不知道,原来她还有两个哥哥。 如果那两个哥哥或者,是不是与大哥二哥他们一样呢?如果生父生母活着,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重活了一世,很多东西都改变了,她本以为是她努力抗争的结果,现在想来,焉知不是上苍看她可怜,给她安排好的结局呢? 她有些沮丧,想起在京都的大哥。对啊,大哥还在努力呢,为了她的身份而努力,不管结局是不是被安排好的,只有努力才能让人看到希望。 宴菱在谷吉县闲逛了半个月,便打道回府,回去的时候,有张家安排的所谓的舅父表哥陪同。 那假舅父非常瘦小,有外人在的时候,便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与宴菱巧菊单独在一起时,目光澄明,还会教宴菱一些奇门之术。 而那个表哥外表看着很是憨厚的样子,不怎么说话,总是沉着脸。假舅父说他武功甚高,有他在,一般人是无法近身的。 宴菱对这个比较相信,因为赵叔私底下跟宴菱说,感觉这个表少爷不是个普通农夫,而是个练家子。 还没回到京都,宴菱收到信,说是张家老夫人过世了。她心中堵着一口气,这个外祖母,她两世只见过那一面。她甚至可以想象,外祖母临死前,只怕还思念着大舅父与娘的吧。 才到京都,便看到沈靖文带着家丁侯在城门那儿,高高兴兴的接他们进去。 靖文上上下下打量宴菱,半天才笑道:「宴菱瘦了。」 v第31章[01.30] 立冬忙说道:「小姐是瘦了点,路上受了些颠簸,不过小姐身子好,一路都健健康康的。」 靖文笑着点点头,又道:「瞧着黑了些,更精神了。」 宴菱见着他的好心情立马就没了,瞪圆了眼看着他说道:「我黑了吗?我黑了?我都没怎么晒太阳,怎会黑了呢?」 靖文又笑起来说道:「你长得太白了,把旁人衬得一无是处,这样黑一点,感觉亲近些。」 宴菱嘟着嘴瞪他一眼,回了马车不理他。 靖文好笑的挑起车帘说道:「前些日子跟着太子殿下去狩猎,弄回来一只兔子,是不是可以跟雪球做伴?」 宴菱急忙凑上前,趴在车窗上问道:「兔子?白色的吗?跟雪球一样毛茸茸的白色的?」 靖文笑着摇摇头说道:「不是,是灰色的兔子,所以我说你不能太白了,不然那兔子岂不是整日看着你们,心里不舒坦?」 宴菱一把甩下帘子,不理他。 靖文盯着车帘,却是打心眼里高兴,他宁愿宴菱黑一点,丑一点,不那么引人注目一点,他希望宴菱,是他一个人的。 沈裴嵩早就收到张家的信,自然知道与宴菱一起回来的假亲人的身份,便早早的做了安排。 宴菱又去沉香院看唐氏,却见她眼下乌青,像最近很是操劳一样。 宴菱忙问道:「母亲最近是不大顺心吗?」 唐氏犹豫片刻,叹了口气说道:「家里事情太多了……不要紧,宴菱不必担心。」 宴菱有心想要再问问,却见谷雨进来说道:「老夫人,霜降过来了。」 宴菱略略有些诧异,唐家离沈家又不远,秀茹若有事定是自己回娘家,若无要紧事,派个嬷嬷回来也就是了,却是派的贴身丫鬟霜降? 唐氏听到霜降来了,脸上带的那点郁气一扫而光,侧头对宴菱说道:「你姐姐……有快两个月的身孕了。」 宴菱张大嘴巴,老夫人过世不足一年,秀茹有孕了,自是不好回来,所以才让霜降过来的。 她堆满了笑容问道:「大姐姐有了身孕了,我马上要做姨母了?」 前世家中兄姐,一个孩儿都没生过。她心中不自觉的柔软了几分,对秀茹肚里那个小外甥有了一丝期待。 唐氏也笑着拍着她的手说道:「是呢,今儿她定是得了信,知晓你回来了,巴巴的叫霜降来瞧瞧你。」 霜降进来行了礼,将秀茹的话一一说了,无非是一些三小姐路途奔波,要多注意身子的话。 唐氏又细细的问了秀茹的情况,听说她孕期反应颇重,有些发愁,又有些高兴,对宴菱说道:「当初我怀你哥哥的时候,也是反应重,成日里不舒坦,什么都吃不下……反倒是怀你姐姐的时候,什么事儿都没有,说起来,还是你姐姐最贴心,从肚里就能看出来。」 宴菱知道唐氏的意思,就是说秀茹这胎估计是男胎了。京都贵人们最讲究的便是一举得男,秀茹嫁入侯府本就是高攀,若能一举得男,唐氏的心也能放下大半。 等霜降走了,唐氏也催着宴菱回去休息:「你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很是辛苦,先去歇息,用晚膳的时候再好生说说话。」 宴菱回了褚玉阁,处暑等人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好似她受了多少苦似的。便是姜嬷嬷也站在后头,着急的瞧着她。 处暑上前来拉住宴菱上下打量,抹了把眼泪说道:「小姐您瘦了黑了,定是吃了好多苦……」 宴菱听她说黑,又想到大哥也说她黑了,忙问道:「我黑了很多吗?是不是长丑了?」 处暑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说道:「怎会丑?咱家小姐什么容貌?在京都也是排的上号的,怎会丑呢?不过是黑瘦了些罢了。」 宴菱见状,也懒得再问,只说道:「放心,我在外头吃得好喝得好,还没人管束着,可以撒欢儿玩,日子是极好的呢。」 处暑迟疑片刻说道:「去庄子上的时候,小黑就是撒欢儿玩……」 小寒见小姐不明所以,偷偷说道:「小黑是庄子上金大娘养的小狗……」 一院子丫鬟婆子都笑起来,立冬没好气的瞪了处暑一眼说道:「小姐数月不在,你倒是更快活了?」 等进了屋,宴菱问道:「处暑,家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我瞧着老夫人有些疲倦的样子,一路回院子遇到的丫鬟也都神色匆匆。」 处暑见屋里只有小姐和立冬,便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老爷明令不许谈论的……齐姨娘……死了。」 宴菱愣怔片刻,似乎在意料之中,又似乎很是吃惊。当初齐春蓉的事儿闹出来之后,爹爹便将她送进女狱,女狱是专门收容一些犯了罪,却因内宅阴私,不好对外言说,无法送至官衙的女眷的。 因只说她是谄害主母,所以在女狱里头,不过是吃穿粗糙,也不至于受重罚,也没做苦役。听说女狱里还有很多女犯可以安稳终老的,怎的齐春蓉竟死了? 处暑压低声音说道:「据说她得了失心疯……在女狱胡言乱语,老爷没办法就……」 宴菱反应过来,齐春蓉定是说沈靖韬并非沈家子,为了二哥的名誉,爹爹那个心软的性子,竟然也能做出杀死齐春蓉的决定? 处暑有些不满的嘟囔:「齐姨娘着实过分,听闻她死之前极尽恶毒的辱骂,说沈家对不住她齐家,更对不住她……」 v第32章[01.30] 宴菱冷哼一声:「世上就是有这种人,你给她再多,她都觉得应当,但凡有那么一次两次没给,她就觉得你是罪大恶极,真是笑话。」 立冬点头说道:「所谓升米恩斗米仇就是这个意思吧?」 处暑又说道:「但是因是老爷做的这个决定,所以老爷老夫人这几日情绪都不好……」 宴菱皱眉说道:「作恶的人理直气壮,心善之人反倒心虚气短。」 处暑犹豫片刻又道:「其实还有一件事儿,二爷院里的表小姐……跑出去了。」 月颖?宴菱说道:「她连个去处都没,跑出去能做什么?自讨苦吃。」 处暑摇头说道:「不,她满身是伤的跑出去,跑到衙门击鼓鸣冤,说……说当初二爷毁了她的名声,沈家逼她做妾,还说她做妾了还是完璧之身。后娶的主母又凶悍霸道,日日虐待,将她鞭打成那副样子……」 宴菱瞪大了眼,齐家上下都是能人啊,颠倒黑白的功夫简直是一绝,这齐月颖不遑多让嘛。 她犹豫片刻说道:「这事对咱们沈家很是不利……爹爹想来是很头痛了……」 处暑说道:「小寒听采买的婆子们说……公孙家如今也被人弹劾,说教女不严,嫁出去的姑娘嚣张跋扈,自私善妒云云。」 宴菱眉头紧皱,爹爹前头焦头烂额,二哥二嫂那里恐怕也是乱作一团了。 姜嬷嬷在外头说道:「小姐,可要摆膳?」 宴菱看看天色,到了正午了,她点头说道:「摆吧,用完膳,处暑陪我去一趟二哥哥院里。」 沈靖韬成婚后,搬到了西面,住在从前齐家住的院子,走过去也废了些脚程。 进去院里,看到丫鬟婆子们皆是愁容满面的。 从双得了通报,立刻迎上来,拉着宴菱进屋,叹着气说道:「妹妹,原本今日该去接你的,不过想来你也是知道了,如今我与你二哥,是过街的老鼠,哪里还敢出门一步啊……」 她说起来,眼眶又红了。 沈靖韬坐在屋里,也是唉声叹气说道:「不止你嫂嫂,她的家人也受了这无妄之灾。宴菱,我真是后悔,当初若是心狠,直接将她弄死倒是干净……」 宴菱坐下,从双亲自给她倒了茶,又是泪水涟涟说道:「如今还说这个作甚,只不晓得这件事情要闹成什么样啊,我爹爹在悦城为国征战,我却给他捅这么个大篓子……」 宴菱冷笑一声说道:「你们整日缩在家里后悔,却毫无反击之力,岂不是让背后始作俑者乐开了花?」 沈靖韬一愣,问道:「始作俑者?宴菱与大哥说得一样,大哥也是说,这样大胆的事儿,齐月颖定不是自己想出来的,背后一定有人指点……可我想不通,齐家只剩下表伯父了,那表伯父是什么德性,宴菱你也是清楚的,他如何想得出这样的法子?而且这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从双试探的问道:「莫不是……他们为了给那齐春蓉报仇?」 她这话说得忐忑,毕竟齐春蓉是夫君的生母……她有所耳闻,听说夫君不肯认这个生母了。能让一根筋的夫君不认她,想来是做过不少过分的事儿。 宴菱说道:「齐家狼心狗肺自私自利,齐月颖作为齐宇翔的亲生女儿,他也是说丢弃就丢弃,更何况齐春蓉这个就没在齐家呆过几天的妹妹。若他真的为了齐春蓉与齐月颖,怎的当初月颖给你做妾的时候他不闹?齐春蓉送去女狱的时候他也不闹?」 沈靖韬冷静下来,点点头说道:「宴菱分析得很对,大哥只叫我稍安勿躁,可是宴菱,我如何能稍安勿躁,爹爹与大哥事务繁多,还要因这些事烦扰,我真是……」 他说不下去了,心中又是毁又是恨。 宴菱安慰他说道:「你不用难受,你与嫂嫂不过是个契机,没有这件事,也会闹出别的事来。沈家现在得到重用,一步一步往上升,将军府与咱们结了姻亲,势力越来越大,自然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公孙从双惊恐的睁大眼:「是……我真傻,我怎么没想到?我还一味的与你哥哥吵闹……」 宴菱笑道:「若我是你,我也会吵闹不休的,嫂嫂不用自责……只是如今只有同心协力,才能度过难关。」 沈靖韬伸手抓住宴菱的手说道:「宴菱,你有办法了是不是?我瞧你胸有成竹的样子,你……」 门口传来一阵咳嗽,打断了他们的话。 沈靖韬抬头一看,正看见沈靖文怒视着他,一张脸黑得如炭一般,简直像要宰了他一样。 他诧异的瞧了瞧,赫然发现,自己的手正握着宴菱的手呢?他忙缩回手,不好意思的说道:「宴菱,是二哥孟浪了。」 宴菱心里那他当亲哥哥,自然没过多的情绪,只回头看着沈靖文,问道:「大哥哥这时候怎么过来了?」 沈靖文鼓了鼓嘴巴说道:「男女七岁不同席,便是亲兄妹,也当避讳些,你们……」 他言外之意是,你们并非兄妹,怎能双手握在一处? 从双忙笑着说道:「大哥,我也在这儿呢,他们也不是单独相处,大哥也不用这般古板吧。」 沈靖文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走过来坐在沈靖韬与宴菱中间。 沈靖韬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了,你自己心中有鬼,觊觎宴菱,以为我与你一样吗? 沈靖文仿佛没看到他的模样,只对宴菱说道:「本来是想过来跟靖韬说一声,这事儿闹得颇大,皇上也惊动了,恐怕到时候上头会有人来拿问,不过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爹爹与我,定会让你们安然无恙的。」 v第33章[01.30] 宴菱冷笑一声说道:「大哥这话的意思,是咱们便如此被动,由着人家欺负到头上也不反击?」 靖文愣了愣,下意识的问道:「齐月颖占了先机,她若只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偏偏是齐家女,咱们家与齐家的事,京都谁人不知道?这暗亏,咱们只能暂时吃下,反击只能等些时日了。莫不是宴菱有办法?」 宴菱一笑,对着公孙从双问道:「二嫂我只问你,你可曾对齐月颖动手过?」 从双头摇得跟拨浪鼓说道:「怎么可能,虽说我习武,但我也不会轻易打人吧?更何况那齐月颖,我就在祖母过世的那天见过她,后来再不曾见过的啊……」 沈靖韬说道:「可这事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啊,齐月颖身上都是伤,我都不理解了,在这儿谁敢打她?」 宴菱笑起来说道:「这事儿,爹爹与哥哥们只能吃暗亏,可嫂嫂你可不能吃啊,好歹你也是将门虎女,如今既落个残暴跋扈的名声,不如索性去坐实了吧。」 从双疑惑着问道:「我并非残暴之人……如何坐实了呢?」 宴菱说道:「我记得二哥哥有两个通房丫鬟的,嫂嫂如何处置了?」 从双红了脸,本来她对那两个丫鬟意见大得很,虽说那两个啥都不出众,但她们可是夫君之前就碰过的女人,她恨不得远远的打发了。 不过嬷嬷教她,说是先留着,等完全笼络住夫君之后,再做打算。这一放,放了大半年,那两个丫鬟也乖觉,自成亲后,见了夫君,连屋子都不进,她也就没动她们了。 她犹豫着说道:「那两个丫鬟还在……不怎么进来……额,不是我不让她们进来,她们自己爱在外头做些洒扫的事儿……」 宴菱笑道:「这么说,嫂嫂从不成苛责过她们?」 从双见靖韬看着她,忙不迭的点头说道:「当然了,她们听话,我怎会苛责她们?」 宴菱点点头说道:「既然是这样,就好办了,如今便是用得到她们的时候。」 三人都有些疑惑的看着宴菱。 宴菱笑道:「嫂嫂是公孙家的女人,自然是受不得委屈的,既然那齐月颖说你凶悍,你便只管凶悍的冲去找她理论。」 从双略略沉吟,左右她名声在这里了,出去理论一通,也不过是坐实她公孙家不好惹罢了。 宴菱又道:「京都贵人们,恐怕最羡慕的,便是嫂嫂的真性情了。不管是真的,还是被人曲解的,嫂嫂只管放心去做。」 公孙从双又问道:「那画眉雪鹑要用来做什么?」 宴菱说道:「画眉雪鹑,是二哥的通房丫鬟,你待她们都不错,又怎会对那个假的妾室动手呢?」 从双忙点点头说道:「可……又不能证明真假……万一旁人觉得我们是做戏怎么办?」 宴菱笑道:「嫂嫂想得太多了,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因为这个,旁人信了那齐月颖的话,可我们知道她不过是在做戏。她这个真做戏的人都不怕被人看穿,你这个假做戏的还怕吗?」 从双自然是聪明的,当下就喊画眉雪鹑过来。画眉模样略略出挑些,雪鹑则看着更老实。 宴菱见状,站起身说道:「既然嫂嫂要处理自己院中的事儿,妹妹就先回去了。」 她一走,靖文忙跟着走了。 从双看着二人的背影笑道:「你大哥真是迂腐,不过他也是心疼宴菱。」 靖韬翻了个白眼,他迂腐?哼,妹妹身世还没大白呢,他就急吼吼的据为己有了。心疼倒是真的,那么小的心眼,有任何风吹草动,可不就得心疼了? 从双转过头对着二人说道:「我嫁给二爷也有大半年了,一直没处置你二人,如今喊你们过来,是想问问你们的意思。」 画眉雪鹑对看一眼,像她们这种大婚前就与爷有了肌肤之亲的丫鬟,基本上都会被送出去配人,因为即便留下来,也不如主母亲自带来,准备做通房的丫鬟。 可她们留在院内,就算什么事儿也不做,月例也比一等丫鬟要高,有什么好的也能分到不少。若去庄子上配了人,自然就没有这样的日子了。 画眉抬眼瞧了瞧主母,她的模样出挑,主母自然不会喜欢,老子娘又在庄子上,便是去配了人,有娘家撑腰,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想到这儿,她跪下说道:「奴婢谢二爷二夫人的厚爱,实在是……奴婢的老子娘在庄子上,只盼着与奴婢团聚。」 她真心实意的磕了个响头。 从双看了看夫君,见他无什么表情,便放心说道:「你也算是沈家家生子,放心,我定然给你寻个好人家嫁了。」 画眉感激涕零的又磕了头,其实她失了身子给二爷,好人家是遇不到了,不过二夫人若肯帮挑选着,也不会挑选到太差的人家。更何况这个主母人不错,多半会看在她主动的份上,给她些嫁妆傍身。 雪鹑见状,犹豫半晌,她家里与画眉不一样,她没了老子,只一个娘在前院做些杂事,又没个兄弟姐妹帮衬的,若是去了庄子上配人,岂不是只能被欺负? 从双一眼看出她的想法,便说道:「雪鹑,既然是画眉先开了口,我只能放她出去,至于你,我……」 雪鹑忙跪下说道:「二夫人,奴婢身子不好,但绣活不错,只希望夫人能留奴婢在院里。」 从双满意的点点头,两个都是乖觉的,身子不好,自不能到主子跟前晃荡,绣活不错,是能留下用的意思。 从双又道:「不过,安顿你二人之前,我有件事需要你们帮忙。」 v第34章[01.30] 画眉忙磕头说道:「主子的事儿便是奴婢们的事儿,奴婢们自该万死不辞,如何能说帮忙二字?」 雪鹑也忙磕了个头,点头说是。 从双见画眉这般机灵,有些叹气,若这丫鬟不是先与夫君有了亲近,到可以留用一二。又想到贴身丫鬟给她打听的,说是二爷本不乐意收用通房,都是那齐月颖逼迫的,当下恨齐月颖的心更甚了。 从双说道:「我明儿一早,也要去击鼓鸣冤,你二人便陪我去吧。」 画眉一愣,诧异的抬头看她。 从双又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那齐月颖欺人太甚,我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却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 画眉机灵,立刻点点头说道:「主母说得是,明日我二人定会祝主母一臂之力。」 十月初,天气尚寒,公孙从双一身劲装,带着几名丫鬟家丁,到衙门击鼓鸣冤。 路边有好事者见状都围着不肯走,纷纷讨论起来。 「那个不就是嫁入沈家的公孙家的千金吗?」 「啧啧啧,可不就是她,听说她凶悍异常,善妒把人先入府的妾室打个半死……」 「那沈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把好好的表小姐毁了名声,又想高攀将军府,逼着表小姐做妾呢。」 「这就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可怜那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 …… 雪鹑气得七窍生烟,低声对从双说道:「夫人,他们竟然这般污蔑沈家与您……」 公孙从双淡淡一笑:「我既然决定出来,就不会怕这些流言蜚语。」 话音刚落,刑部一名小吏员走出来,脸上皱成个苦瓜样,看着公孙从双说道:「这位夫人可是有事?」 他没见过这位夫人,可她带着下人一路走来,一路上都有人传话。他听旁人说,也听懂了,这是沈家二夫人。可他知道了也不敢认,如今这案子上头还没发话,他一个小吏员能干嘛? 公孙从双冷笑一声,大声说道:「我乃沈家二夫人公孙从双,家父是威武将军公孙漠。此次我击鼓鸣冤,是要状告我夫家那位妾室颠倒黑白,中伤我公爹夫君以及我本人……」 为官的百姓哄的一声闹开了。 「你这毒妇,还敢出门?还想状告旁人?」 「真是不要脸,你们瞧瞧,人家姑娘那般柔弱,满身是伤,再瞧瞧这个夫人,啧啧啧……」 雪鹑涨红了脸,分辩道:「胡说,你们不要胡说,分明是表小姐说谎,我们主母……」 然而就算她扯着喉咙大喊,也比不过那些市井之人嗓门大。声音被淹没在流言之中,急得她直跳脚。 公孙从双击掌三声,让他们稍稍安静些,方大声说道:「本来此事我不想多说,但我父乃保家卫国的威武将军,他在边防为国征战,我作为他亲生女儿,岂能任由旁人诬陷我沈家公孙家,自己做个缩头乌龟?」 她这一番话说完,倒也有人赞同了,声音也小了许多。 「威武将军……」 「虎父无犬女,所以她这般彪悍呗……」 「不过瞧着这夫人,看着很是正直的模样,不像会做那种事的阴险妇人……」 「切,面上能看出什么东西?小偷的脸上会写着他是小偷吗?」 公孙从双回头看着那小吏员,说道:「我也不用等你们或者大理寺传讯,如今我沈家与公孙家名声皆无,我只想叫那齐月颖出来,当面对质。」 那小吏员眉头紧皱,说道:「这不合规矩,咱们……咱们总得保护受害人的安全吧……」 公孙从双讥讽的笑起来:「受害人?受害人是我,流言蜚语如刀如枪,字字句句戳进我的胸膛,怎不曾听说有人来保护我?」 小吏员一愣,围观的群众也都若有所思起来。 从双看了眼画眉,画眉乖觉,立刻大声说道:「主母,那齐月颖要做缩头乌龟,咱们就在此理论理论。在这里的诸位,想来都是明事理的好人,便请你们替咱家主母主持公道吧!」 她长相娇媚,字字满含委屈,便有几名大汉大声说道:「夫人们但说无妨,也叫咱们听听,你们那些高门贵人,是不是当真心肠歹毒……」 那小吏员心中焦急,忙说道:「这里人太多了,夫人不如先回去……或者先进去?我去请我们大人……」 公孙从双眉头一皱说道:「人多?怎的当初齐月颖来的时候,没人指责她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胡说?现在我来分辩一二,你们却不允了?」 小吏员额上的汗直滴,说道:「不是……不是这意思,是如今还没个决断,您……您要见那位苦主,怕也是难……」 公孙从双大声说道:「哼,不让我见她?怕我一刀砍了她?你倒是说对了,我公孙从双敢作敢当,从前我见都只见过她一回,更没有伤过她分毫。可她这般污蔑我……从小我爹爹哥哥就跟我说过,我是将军府的千金,容不得旁人放肆,既然我这恶妇的名头已经被按上了,我索性坐实了,不打她一顿,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啊。」 v第35章[01.30] 她身旁的丫鬟忙说道:「小姐,您是被将军与老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何曾受过这般委屈。明明是个贤良之人,偏被人诬陷凶残……」 画眉站出来大声说道:「齐家与沈家那些纷争,京都贵人们谁人不知?那齐家就跟蚂蟥似的,纠缠着我主家沈家不放,这种情况下,我们二爷怎会故意构陷她?真是笑话,二爷躲她都躲不及呢! 再说我与我妹妹雪鹑,是二爷的贴身丫鬟,夫人嫁进来后对我们以礼相待,从不曾苛责半分,却去苛责她那个有名无实的妾室?哼哼,分明是我们二爷瞧不上她,她气急败坏,这才想法子要诬陷主母呢。」 雪鹑也义愤填膺的说道:「那妾室在我们院里作威作福,因二爷对我与姐姐颇有宠爱,她便各种欺压责打,还是主母入府后,护着咱们,咱们才有了好日子……」 这种地方的百姓并不多,围观的多半都是那些高官显贵家中奴仆,内宅阴私谁人不知道一二?如今听下来,都点头称是。 「若主母当真容不下,早就弄死了,弄不死也早就弄走了,怎会留到如今?」 「听说她自己说是完璧,哈哈哈,可不就是沈家二爷瞧不中,这才叫她完璧的,恐怕是貌若无盐吧。」 「啧啧啧,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是齐家的,沈家与齐家的事儿,你还不知道吗?」 「诶,回头给我讲讲,不是说沈齐两家好的嘛?」 …… 公孙从双冷冷的看着众人,不就是抛头露面一场嘛?不就是被这些爱嚼舌根的人瞧着看着嘛,她是公孙府的小姐,什么事没见过?哼,她怎会怕这些?她怕只怕年迈的双亲,因她受委屈啊。 沈靖韬拨开众人走了进来,伸手递给她说道:「夫人,我们回家。」 公孙从双几天来的委屈,全都堆积在一起,哇的一声哭开了。 沈靖韬哑着声音说道:「是我不好,是我叫你受委屈了,我早该叫她走,不该心软,还将她供在家里……」 公孙从双摇头说道:「只要你懂我,我就不委屈。」 围观的人又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沈家二爷,长得一表人才呢。」 「可不是,不然公孙家的千金也不会下嫁嘛。」 「瞧他二人郎才女貌,琴瑟和谐,说不准,就是那表小姐嫉妒,这才使计陷害他们。」 「哈哈,美人计不成,便换苦肉计。」 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窗帘被挑开一道缝,里头那容颜绝丽的男人皱着眉头,这步棋废了,没想到这沈二夫人这般大胆。 他不自觉的想到沈宴菱那张脸,她就够大胆的,没想到她这个嫂子与她一样。 沈宴菱……不,恐怕你是李宴菱吧,我对你真心实意,你若再不识好歹,我也没办法救你了。 第二天,刑部来说是家务事,当是沈家自己结局。于是沈家的危机暂时解除了,齐月颖又被送回来。 沈裴嵩松了口气,这事明显是有人想要陷害他沈家所为,不然从前怎的不说是家务事,等舆论不会对他家不利了,便将人送回来,说是家务事? 他冷冷的看着齐月颖问道:「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齐月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是……是我自己……我害怕,你们杀了姑母,我害怕……」 沈裴嵩脸上浮出一丝笑,说道:「你姑母是病死的,怎会是我们杀了她?」 齐月颖愣了愣,抬头看看他讥讽的目光,赶紧低下头,不再言语。沈家对外都说姑母是病死的,可她知道,姑母明明是被面前这个人下令给杀死的。 沈裴嵩长叹一声:「我总记得亲情,舍不得赶尽杀绝,如今看来,真是我太过仁慈了……齐月颖,你说得不错,你是应该害怕,你姑母已经死了,至于你……」 齐月颖瑟缩一下,忙磕起头来说道:「不……不,表叔不要,求求您放过我,我以后肯定乖乖听话,那儿都不去……求求表叔……」 沈裴嵩闭着眼睛背过身子,不去看她。 沈靖韬一脚踢过去,说道:「你快说,是谁指使你的?若不说,我爹爹心软,总记挂着亲情,我可不会心软,我现在就后悔,当初不该心软,留你在院子里。」 齐月颖一愣,吃惊的看着他说道:「你你你……你想要做什么?」 沈靖韬狞笑道:「做什么?你让我沈家,让我岳家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你说我想做什么?你说我如何才能解一解心头只恨?哼,千刀万剐都不够。」 齐月颖支支吾吾说道:「我我我,我虽是妾,但我原本是良家女,不是奴仆,不能随意杀害的……」 沈靖韬不耐烦,取了一把刀往她脖子上一划拉,不过是一个小口子,却吓得她失声尖叫起来。 沈靖韬问道:「我官你是良家子还是贱籍奴仆,哼,我沈家儿郎,杀你这么个人,难道还有人追究不成?你说不说?你说了,我便去求我父亲,放你一条生路,将你送回齐家,若不说……」 齐月颖犹豫片刻,见那刀子又要送过来,忙道:「我说我说……我说了,能不能不要送我回齐家?我爹爹他不会管我的啊……能不能……」 沈靖韬冷哼一声:「那是你的事,不是我沈家的事儿,我沈家,再不会有你齐家任何人出现。既然你讨价还价,那我也懒得多问了,直接送你上路吧。」 v第36章[02.05] 齐月颖捂住眼睛又是一声尖叫,喊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是西院管园子的马婆婆,一直都是她口头跟我说的……我没见过旁人……求你……留我一条性命吧……」 沈靖韬往她脸上一划拉,转身就走。 齐月颖只以为自己要死了,放声大叫,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不过是割断了一把头发。 沈靖韬走到沈裴嵩与沈靖文跟前说道:「真可惜,没问出幕后的人。」 沈裴嵩摇头说道:「意料之中的事,无需可惜。只是人家手都伸到咱们家里来了,的确需要注意。」 沈靖韬沉吟着,点头说道:「不错,家里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大哥你发什么呆,在想啥呢?」 沈靖文回过神,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阿韬,还是你有魄力,相比之下,我差远了。」 沈靖韬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沈靖文兜自想着,女人太多,便有太多的烦恼,他又不像靖韬那样果决。好在他只想守着宴菱一人就够了,他可不像爹爹那么傻,徒增烦恼。 沈家的安稳日子,只过了月余,冬月初二的一早,沈家大门外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沈宛茹。 她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小腹凸起,显然是怀孕好几个月了。 沈裴嵩气得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了,抄起棍子想要出门打她。 唐氏急忙拦下说道:「冷静冷静些,没听到门房说她是怀孕了吗?她肚里是萧家子,若是打坏了可不得了啊。」 沈裴嵩怒道:「那个不孝女,我都放她一条生路了,她竟敢回来……她以为我不敢打她吗?」 唐氏死命拉住他说道:「如何能打?她被逐出沈家了,她是萧家的人,你怎能去打她?」 …… 宛茹在门口大声喊着:「爹爹,爹爹,请您看看女儿啊,爹爹……爹爹难道要这般绝情吗?」 她在门口声声泣血,几欲晕厥,旁边有仆从说道:「姨娘真孝心可鉴,不顾自己的身子,也要来求她父亲的原谅。她如今都身怀六甲,可沈家老爷丝毫不顾及这十多年的父女情分……」 宴菱坐在屋里,听小寒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的时候,她冷笑一声:「利用老百姓的舆论,一次好用,第二次难道也好用吗?那萧家是无计可施了吗?」 她问处暑:「知道爹爹与母亲那边是如何应对的吗?」 处暑说道:「听说老爷要去打二小……额,那位萧家姨娘,老夫人劝住了。现如今是让二爷二夫人出去了。」 宴菱点点头说道:「那我们也去看看吧。」 到了大门外,沈靖韬他们从西院过来,路程太远还没到。宴菱上下打量宛茹,她身子骨比从前在沈家的时候,可要瘦弱许多呢。 宴菱轻笑一声,面上带着心疼说道:「宛茹……你瞧着身子不大好的样子,是萧家待你不好吗?」 宛茹一震,抬起头怨毒了看了眼宴菱,都是沈宴菱这个贱人,迷住了云天,云天就是想娶宴菱,才忘记他们从前的甜蜜时光的。 她很快又低下头去,摇头说道:「三妹妹哪里的话,萧家怎会待我不好?不过是怀孕了着实辛苦……」 她弱不禁风的模样跪在那儿,让人看了心疼。 宴菱面上露出不忍之色,对处暑说道:「处暑,怎么说她从前也是我姐姐,还不快将她扶起来。」 处暑上前准备扶宛茹,宛茹却扭过身子,摇头说道:「我这次来,是请求爹爹原谅的……三妹妹,你若是心疼我,便去请爹爹过来吧……我实在是想念爹爹啊……」 她说完趴在地上呜呜哭泣起来。 围观的群众见了,皆是叹气,这女子大着肚子跪在这儿都小半时辰了,里头那个家主这般狠心,竟然不闻不问。 宴菱亦是泪水涟涟,颇有些生气的模样,对着宛茹身后的两个婆子说道:「你们萧家,便是这样对她的么?」 宛茹一愣,抬起头说道:「萧家对我很好……是因我最近日日梦见爹爹,白日思及幼时爹爹疼爱的场景,着实想念。今日便不顾家人阻止,想要来求见爹爹……」 宴菱柳眉一竖,冷笑道:「宛茹你这话好没道理,便是正儿八经的嫁到别人家去,身怀六甲,相信也没有哪个夫家会叫你这般自苦的。更何况当初萧家与你,做出那般对不起我沈家之事。 宛茹,宴菱知道你是被萧家欺骗的缘故,可那萧家分明是叫你借着身孕来要挟爹爹啊。宛茹,瞧你从前在家里,是何等快活恣意,如今却瘦弱成这般模样……妹妹我着实心疼你啊……」 宴菱说着便哭泣起来,心疼的上前去扶宛茹,边扶边哭道:「二姐姐,你快快起来,快快与我进去,跟爹爹道歉,说你从今往后,不再与萧家来往,爹爹定会原谅你的。」 围观的群众听了这话,都点点头,低声讨论,说这沈家女是不知廉耻,私奔做妾的,沈家把她赶了出去的。这沈家小女出来说这番话,想来也是家主不忍心,让小女儿出来打个圆场,接沈家女回家的。 宛茹拼命想要挣开她,又怕动作太大,伤了肚里的孩子。她本来就情况不好,万分小心才能保住这个孩子。 萧云天说了,只要她在这里跪上半天,跪软了爹爹的心,就将她抬做正经的妾室——现在旁人虽喊她做姨娘,但实际上,她不过是萧家的丫鬟而已。 只要她做了妾,生了孩子,生个男孩,萧云天一定会高兴的,也一定不会怪罪父亲冷情的。 v第37章[02.05] 想到这里,她用力推开宴菱说道:「不……萧家待我极好,是爹爹,是爹爹把我赶出去,害我做不了正妻,我……」 宴菱不可思议的捂着嘴巴说道:「宛茹你今天过来……难道不是因为想念爹爹,而是因为……是想逼爹爹抹掉以前的事儿,认回你,让你在萧家有颜面吗?宛茹你明知道爹爹最是刚正不阿,你这岂不是要他寻私,你这是……呜呜呜。」 在场的人都变了色,那些皇家事,明着不能谈,背地里大家还不晓得谈论了多少呢。于是大家看宛茹的眼神,就带着审视了。 宛茹赶紧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宴菱紧逼着说道:「那你是何意?你如今肚子这样大了,像这样在家门口跪久了,岂不是对胎儿不好?」 她站起来,看着那两个婆子说道:「你们姨娘身怀六甲,你们就这样干看着?若她肚里的孩儿有半分损伤,你们主家不怪罪?」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一个婆子说道:「这……这是姨娘的意思,我们做下人的……」 不远处的带着纬帽,躲在马车中的萧云天忍不住骂道:「蠢货……」 沈靖文走到车边,撩起下摆就要上车,车夫急忙将他拦住。 沈靖文笑道:「萧兄在我家门口候了这么久,想来是担忧姨娘的身子,不然萧兄去劝劝?」 萧云天恶狠狠的拉开车帘,看着他那张冷峻的脸,冷笑一声说道:「那个可是你的亲妹妹!」 沈靖文笑道:「只要她愿意回来,我们全家都欢迎。但她若执意要做旁人的走狗,为了家人,我绝不会放过她。」 萧云天轻笑:「想不到你沈靖文也有这般无情的一面。」 沈靖文摇头说道:「我向来如此,我的情谊只放在我在乎的人身上。倒与萧兄不一样,处处多情处处留情。」 萧云天沉默许久,浮出一丝笑:「沈靖文,笑到最后才能笑得最好,你不用高兴得太早,咱们走着瞧。」 他将车帘摔下,低声怒喝:「回府。」 车夫犹豫着问道:「可是姨娘……」 萧云天冷酷的声音传出来:「什么姨娘?我还未大婚,如何会有姨娘?」 沈靖文含笑目送他离去,嘴角的笑意慢慢凝固,萧云天这人当真冷酷无情,宛茹肚里可是他的孩子啊! 宛茹见围观群众看她的目光都带着讥讽,恼羞成怒,冲宴菱吼道:「你跑来做什么?我不要你管,我就要跪,跪到爹爹出来为止!」 「所以哪怕你肚里的孩子出了危险,你也不在乎吗?」 沈靖韬带着公孙从双从门内走出来,冷冷的看着宛茹。 宛茹一阵心慌,泪水直流:「哥哥,我可是你亲妹妹啊,你帮帮我,去请爹爹来看看我吧。」 沈靖韬说道:「宴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你就跟我们进去,与那萧家一刀两断,我们一定会求爹爹原谅你,从今往后,你还是我的好妹妹!」 宛茹捧着肚子说道:「可……可我已经有了萧家的孩子……」 沈靖韬说道:「不要紧,那孩子我会视若已出,绝不让它受半分委屈。」 宛茹惊恐的瞪大眼睛,摇头说道:「不,不不,这是萧云天的孩子,有了这个孩子,他就会让我做妾,我就是正经的姨娘了……」 沈靖韬痛心疾首的看着她说道:「宛茹,萧家是要你来逼迫爹爹啊,你知不知道?若爹爹此刻心软,接纳了你,接受了你去萧家做妾的事实,往后你叫爹爹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宛茹哭喊着:「我是他亲生女儿,哥哥,我是你的亲妹妹啊,难道你就看着我无名无分呆在萧家?我肚里的孩子,是你的外甥,你眼睁睁看着他,连个庶子都算不上吗?」 沈靖韬冷笑道:「你无名无分,你的孩儿连庶子都算不上,分明是那萧云天算计你,你竟然怪爹爹?」 围观的群众看到这里,也基本上搞清楚了,原来沈家这个除了族谱的女儿,竟是借口肚里的孩子,胁迫沈家家主来的。 宛茹伸手拉住沈靖韬的手,哭道:「哥哥,我是你亲妹妹啊,你对宴菱都能那么好,怎么不能对我好一点呢?你帮帮我,帮帮我啊……」 沈靖韬推开她的手,说道:「还好……如今你不是我的亲妹妹了……」 宛茹以为他是说,她已经被逐出沈家的,只捧着肚子,做难受状说道:「你们……这样狠心?」 沈靖韬见她面色惨白,表情极其痛苦,心里一慌,忙扶住她问道:「你……你怎么了?你肚子怎么呢?」 后头的婆子上前一步冷笑道:「哼,这是我萧家的孩子,若有半分闪失,我们家主定会来好好的讨个公道!」 说罢,她指挥仆从来扶宛茹。 宴菱眉头一皱,这老虔婆分明是想叫宛茹失了孩儿,把一切栽赃到沈家头上。 她刚想说话,就见沈靖文走了过来,冷冷的看着她们说道:「怎么,在我沈家门前唱这么一出戏,就想走了吗?」 他身后站在的一名老者,老者摸摸胡子说道:「来来来,老夫最善千金之科,让老夫给你瞧瞧身子。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再有什么,也不能作践自己的身子啊,拿肚里的孩子不当一回事……」 v第38章[02.05] 宛茹又是一缩,摇摇头不肯要老者给她把脉。 沈靖文一把扣住宛茹的手腕,冷漠的说道:「让大夫给你瞧瞧,你总不希望肚里的孩子出事吧?」 宛茹听了这话,呆愣片刻,她腹痛是真的,若不能保住孩子,一切都是空谈,便乖乖的依着沈靖文坐在软垫上。 两个婆子见状又惊又惧,上来就想要拉扯宛茹,沈靖韬一脚一个踢翻她们。 宴菱扬声说道:「二姐姐,这就是你所说,萧家对你很好?怎么瞧这样子,她们竟是监视着你的?」 宛茹心知她二人本就是监视她来的,但此刻若是承认了,萧家便再无她容身之处,于是忙摇头说道:「没有,她们是我的贴身嬷嬷,是帮着我的,怎会监视我……」 老大夫上前替她把过脉,又摸着胡子摇头说道:「真的是太不顾惜孩子了,平日里妇人你吃没吃好,睡没睡好,分明孕六月,肚里的孩儿才四月大小……啧啧啧,这个状况还跑来跪?这不明显着要把孩子跪没在这儿么……」 沈靖韬一愣,忙问道:「大夫,我妹妹无事吧?」 宛茹失神的看着沈靖韬,眼泪夺眶而出,这么久以来,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虽说衣食无愁,可根本没人关心过她,每个人见到她都是冷冰冰的。 那萧云天成日不见人影,大半年来,她才见过他三次。如今哥哥这般关心她,怎叫她不怀念?说来说去,这世上如今与她最亲近的,就只这个哥哥啊! 老者摇头说道:「放心,得亏是遇到了我,我这便开副安胎药,然后好生调养身子,总会调养好的。」 后面那位婆子爬起来,也不敢再上前,只催促说道:「姨娘姨娘,咱们拿了方子快回去吧,大少爷定是着急了呢。」 宛茹回过神,低下头,萧云天说了,这是他俩感情的结果,为了这个孩儿,她受了这样多的苦,总算要苦尽甘来,她怎能放弃? 沈靖文低声对她说道:「萧云天放弃你了,你肚里的孩子,不过是他的饵,回头吧,我把你送回老家好生养着。」 她眼神一闪,不会的,就算她是萧云天的饵,孩子也不会的,萧云天不会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吧,就算他不管,他爹娘祖父也不会不管的。 沈靖文见她面色松动,又道:「宛茹,你是我亲妹妹,我不会害你的,那萧云天不是好人,他本就是在利用你。你现在若跟他们回去,等于没了利用价值,你说他会怎么对你?」 宛茹一愣,虽然她不肯承认,但她心中很清楚,萧云天那人,对她肚里的孩子根本不在意。大哥说得对,她没了利用价值,萧家不会对她好的。 不过,若是假意与萧云天断绝关系,回到沈家偷偷给他传递消息,他肯定会很高兴的,到时候说不准,正妻之位也是愿意给她的。 她刚要点头,就见沈靖文冲身后的门房说道:「去跟沈进说,让他准备好车马人手,送二小姐回湛州。」 宛茹手一抖,瞪大眼睛看着沈靖文,哑声说道:「回湛州?不是回家吗?」 沈靖文笑道:「你已经被族谱除名了,自然是不好回沈家了。你放心,等你回了湛州,爹爹的信也到了,到时候自会将你的名字重新写到沈家族谱上的。」 沈靖韬也赶紧说道:「不错,宛茹放心,你如今这样子,留在京都也是麻烦,回去住几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宛茹身子直发抖,回湛州?她不在沈家还怎么与萧云天联系?还怎么给萧家报信? 她挣扎着站起来,推开他说道:「你做梦,做梦!我肚里怀的是萧家子,你根本是想让我断了与萧家一切联系,难道要我儿子,连爹爹都没有吗?」 沈靖文眼中闪过失望,宛茹果真如他心中所想的一样自私,她从不曾考虑过爹爹与沈家,她心中只有她自己,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在萧家立足。可她真傻,若沈家真的败了,难道萧家会在意她? 他站起来,冷冷的看着她说道:「沈家不会有萧家的后人,若你听话,我即刻把你送回湛州,这个孩子,将记到沈家名下,与萧家没有丝毫关系。」 宛茹恶狠狠的看着他说道:「你做梦,哼,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就是嫉妒我,怕我在萧家过得太好。」 她又指着宴菱说道:「哼,大姐嫁入侯府,我入了公府,你嫉妒了是不是?之前撺掇着爹爹让我嫁给蒋俊卓,还说什么那蒋俊卓将来定会飞黄腾达。 如今呢?不过是工部最小的吏员,有什么用?哼哼,那蒋俊卓都说了对你有意思,怎的爹爹就是不肯把你嫁过去?还给他许了个低门小户的女儿,在爹爹心中,我就与那低门小户的女儿一般吗?」 她抓狂的跳起来说道:「爹爹就是偏心,就是偏心!我不甘心,我凭什么甘心?我怎么就不如秀茹,怎么就不如沈宴菱这个外室女?」 沈靖韬愣了愣,上前扶住她说道:「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爹爹对我们是一样疼爱的。可那萧家与我们不是一路人啊,难道你要我们为了你一个,葬送我们全家吗?」 宛茹哈哈大笑三声说道:「借口,都是借口。我告诉你们,我绝对不会回去的,叫我回湛州?以后我一辈子都毁了,一辈子都被秀茹宴菱压一头,我绝不同意!」 她拢了拢衣裳,快步走到两个婆子面前说道:「我们……快回去吧。」 沈靖文大声说道:「沈宛茹,从前虽然你已被逐出沈家,但我们都还记得你是沈家二小姐,只希望有一天你能回头。今日若你离开,便与沈家一刀两断,往后你是死是活,与我们也毫无干系了,你可想好了!」 宛茹愣怔片刻,回头看着沈靖韬说道:「娘她惨死,你不闻不问,认仇人做母亲。如今也要抛弃你的亲妹妹吗?」 公孙从双轻笑一声说道:「夫君的母亲是沈家老夫人,夫君的生母是作茧自缚。至于你,并非是夫君抛弃你,而是你抛弃他啊。」 宛茹冷笑道:「好,哥哥你记住了,从今往后,这个沈家,我再无半分留念!」 沈靖韬浑浑噩噩的跟着公孙从双回了院子,却一直打不起精神来。小时候他是养在祖父与爹爹跟前的,与大哥更亲近,与姐姐妹妹都不甚亲近。 但他一直都以为,他与宛茹是一个母亲肚里的,所以对宛茹更加维护。便是后来知晓自己的身世,对宛茹他总有一种亏欠。如今这种亏欠没了,有了只是厌烦。 可这厌烦中,又夹着心疼,若是宛茹不是养在齐春蓉跟前的,或者她此刻与大姐一样端庄,与宴菱一般乖巧呢。 v第39章[02.05] 只可惜,永远都不可能有假如。 没过几日,萧家传出来的消息是,萧云天的姨娘沈宛茹,忧思成疾,心悸过度,连同腹中的孩儿一起,都没了。 沈裴嵩得知这个消息,抑制不住嚎啕大哭。 「沈进,我无用,我无用啊,我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护不住,我真无用啊!」 沈进面色沉痛,安慰道:「老爷,您已经很努力了,是二小姐魔怔了,两位爷好话坏话全都劝尽了,她执意一条道走到黑……」 沈裴嵩摇头说道:「若我放她进来,若我亲自劝劝她……说不定……」 沈进说道:「老爷,难道您是后悔,没有拿老夫人和两位爷的生命做赌注,去救二小姐吗?」 沈裴嵩呆愣愣的站在那儿,思考良久。 「坏的果子只能摘除,不然……所有的果子都会坏的。」 公孙从双坐在床前,握着沈靖韬的手这样说着。 沈靖韬面色悲痛,摇摇头说道:「她……是我妹妹啊。」 公孙从双点点头,比起大姑姐和小姑子,沈宛茹是夫君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她死了,夫君自然是最伤心的。 她想一想,低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夫君……我们还有别的亲人,大哥大姐小妹,我们还有他们。往后,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儿。」 沈靖韬抬头看着她,见她面色羞红,单手抚着肚子。他们尚在孝期,不能有孩儿,不然或许他们早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忍不住也伸手去摸从双的肚子,齐春蓉死,他伤心,沈宛茹死,他悲痛,是因他一直认定那是他生母与妹妹。往后他会有自己的孩子,男孩女孩,那切切实实是与他有血脉关系的。 沈宛茹死了,一家人都很伤心,整个沈家都是一副沉闷的气氛,宴菱心中格外抑郁。 前世的宛茹,最后是嫁给了蒋俊卓,并且可以确定齐春蓉与她都投靠了萧家,爹爹的死与她们的作为也脱不了干系。 按道理她们死了,她应该高兴才对,可她没有一丝的高兴,反而是很压抑的痛。那个纠缠了两世的庶姐,就这样死了。 她恨齐春蓉,因为齐春蓉是真的狠毒自私,但她并没有很恨沈宛茹,宛茹只是太蠢笨,在沈家的时候,太听齐春蓉的话,到了萧家又一味听萧云天的哄骗。 前世她不也是如此,她与沈宛茹一样,自私愚蠢。所以前世是她,今生是宛茹,陷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齐月颖和宛茹的消失,在京都没有引起丝毫的涟漪。而蒋家似乎与沈家淡了许多,沈芸兰从前三天两头的跑回来,如今一个月也才过来一两回。 蒋凤倩回回过来,都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再不见一丝嚣张。 沈芸兰堆满了笑容,对唐氏说道:「弟妹想是听说了,我家那个侄子蒋俊卓,升了正五品的郎中呢。」 宴菱有些诧异,爹爹那些年辛苦,一直在五六品徘徊不得前进一步,蒋俊卓纵然学识尚可,却因门第过低,按道理说便是爹爹有心帮忙,也不会升迁得这样快啊。 唐氏笑着点头说道:「裴嵩早就说过,俊卓那孩子上进,将来注定不凡,如今看来,果真不错呢。」 沈芸兰高高抬起下巴,斜睨了宴菱一眼,笑道:「俊卓那未过门的儿媳妇可算是捡了个大便宜,原本不过是九品芝麻官家的千金,等过了门了,就一跃成了京都贵妇中的一员……真是叫人艳羡啊。」 宴菱低头浅笑,说贵妇倒也勉强凑合,不过大姑母这话,明显是冲着她来的,若之前她不拒绝,这贵妇如今可就是她了。 唐氏如何不懂沈芸兰的意思,只笑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分,倒也不用羡慕旁人。如今姐姐您的日子是越发好了。」 沈芸兰收起目光,眉飞色舞的冲唐氏说道:「你姐姐我还是老样子,不过蒋家有望了,姐姐我脸上也有光不是?别说我脸上,就是我那出嫁的长女夕倩,在夫家也格外顺畅,谁人再敢瞧她不上?」 唐氏最不爱听这些拜高踩低的事儿,便只喝茶不语。 沈芸兰话锋一转,笑道:「如今啊,咱们蒋家是水涨船高了,俊卓那孩子在户部历练得好,听他上峰说,在努力些,开了年还能升官呢……」 蒋凤倩娇声娇气喊道:「娘,哥哥说了,这些炫耀的话可不要乱说,他也不过尔尔,万一明年没升上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沈芸兰依旧笑得开怀:「那有什么要紧的,你哥哥有本事,开年升不上去,年底也会升上去的。」 唐氏暗暗心惊,总觉得哪里不对,思索着不如晚上与裴嵩说说,毕竟一步一个脚印才让人踏实,这无功无禄,突然飞升,说不准有问题啊,别是被人陷害了才好。 宴菱则是冷笑,蒋凤倩面上再怎么伪装,骨子里的性格又怎会一夕之间改变?从前对蒋俊卓,一向是堂哥堂哥的叫,如今蒋俊卓升了官,立马叫得更亲热,活像那是她亲哥哥一般。 沈芸兰拉着唐氏的手说道:「如今啊,能让你姐姐我操心的,可不就是这丫头的亲事了……」 蒋凤倩低着头做鹌鹑状,只羞红着脸,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靠在宴菱身上。 唐氏笑着点点头说道:「孩子们大了,的确是亲事最让人操心了。说起来阿文与宴菱,等出了孝也要相看起来了。工部尚书的夫人,前阵子与我娘家嫂嫂亲近,透的话有这个意思,我见过他家千金,很是端庄不俗呢……」 宴菱的脸色白了又白,唐氏给大哥看中了?爹爹可知道?大哥可知道?那她……怎么办? 唐氏兜自说着:「至于宴菱,我其实瞧中了几家,但裴嵩有他自己的意思,又不肯告诉我,便只能压着不提……哎,不然那几家我寻思寻思,姐姐你也瞧瞧,说不准瞧中了给凤倩,也是一段好姻缘呐。」 v第40章[02.05] 宴菱茫然的看了看凤倩,却是一个激灵,凤倩面色焦急不逊于她……凤倩什么时候,竟是瞧见了大哥? 宴菱突然恼怒起来,好你个沈靖文,在我面前一副忠贞不二的样子,在外头却跟花花蝴蝶似的……她又不自觉笑起来,觉得自己气得莫名其妙啊,大哥本就优秀,被人瞧上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她心中还是淡淡的失落,仿佛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窥视。就像前世幼时,大哥送的那株君子兰,被齐月颖夺了去的那种感觉一般。 沈芸兰忽而压低了声音,笑道:「弟妹说哪里的话,咱们眼前,不正正有一桩好姻缘吗?」 唐氏顺着她的目光,看着凤倩那红着脸低着头的模样,立马反应过来。 沈芸兰继续说道:「从前嘛,咱们蒋家位低,我又不似齐家那没脸没皮的东西,尽想着高攀捞好处的……如今我蒋家也算得上……」 唐氏捂着头轻轻嗯哼一声。 宴菱反应迅速,忙一把推开凤倩,飞一般的扑到唐氏跟前扶住她,焦急的喊道:「母亲,母亲?您头风又犯了?谷雨,惊蛰,快去请大夫,母亲定是头风又犯了……」 凤倩本是软软的靠在宴菱身上,被她这么一推,险些推到地上,好在站在她后头的芒种扶住了她,没叫她跌个狗吃屎。她气恼的甩开芒种,狠狠的看着宴菱,可宴菱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她,她委屈的瘪瘪嘴,又坐下装起端庄来。 沈芸兰话说了一半,只好讪讪的闭了嘴,见唐氏在宴菱和丫鬟们的服侍下好些了,才憋出一句:「宴菱……果真如你亲女儿一般……」 唐氏笑道:「可不是,这孩子啊,就是贴心……啊姐姐,弟妹我实在是身子不适……不如咱们改日再聊?」 沈芸兰目的没达到,自是不肯走的。 宴菱眼泪都要掉下来,说道:「母亲,前阵子齐家表姐和二姐姐出了那事儿,您本就操劳,家里事务多,让您悠着点您也不肯,如今可好了?」 唐氏像是勉强一般,笑着说道:「傻孩子,母亲……母亲不过是头晕,无事的……」 沈芸兰见状,也不好继续话头,只告辞拉着凤倩走了。 马车上,凤倩恶狠狠的说道:「那个沈宴菱,真是没教养!哼,一个外室女罢了,我那样哄着她,她还拿乔起来?」 沈芸兰翻了个白眼说道:「她虽不是唐琴英肚里爬出来的,却与她一副样子,最是会打太极了,她们明显是猜到了,不愿意呢。」 凤倩有些着急,拉着沈芸兰说道:「那怎么办啊,娘,我是真的喜欢表哥……我见他第一眼就觉得他是值得托付终生的……」 沈芸兰没好气的说道:「也不害臊……不过你大表哥是最有本事的,你若是能嫁给他,日后肯定差不了。他不像你舅舅,反而更像你外祖父,本事且不提,你外祖父长情又专情,那些年你外祖母为了齐家做了那么多事,你外祖父也只是不叫她管中馈,依旧待她很好……」 凤倩听娘夸奖沈靖文,心中美滋滋的,面上含春,又问道:「娘,可是舅母不应,我们怎么办呐?」 沈芸兰看了看凤倩,颇有些头疼,这个女儿模样一般性情一般能力一般,什么都不出众,拿什么吸引侄子? 她叹了口气说道:「我叫你多与宴菱接触接触,别瞧不上人家,虽然人家只是个外室女,可沈家上下,谁不拿她当宝贝似的?」 凤倩眼神暗了暗,点头说道:「是啊,外祖母过世那天,宴菱恍恍惚惚,差点从台阶上掉下来,大表哥可是时时关心着她,大表姐也……可我想跟她交往来着,她都不爱理人,她那个人,娘您是不知道,她根本就是个没教养的!」 沈芸兰抚着额头说道:「我知道她没教养,在贱民堆里长大的孩子,就算回来了,也是个没教养的。可是如今你有求于她啊,你跟她亲近了,自然能跟靖文亲近。她将来是你小姑子,等我与你舅舅说好了,她能从旁说一两句,这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凤倩鼓了鼓嘴巴,不甘心的点点头说道:「好吧,我以后多哄着她便是了……」 沈芸兰走后,唐氏烦躁的说道:「真是的,我就说早早的把阿文的事儿给定下了吧,你爹爹就是不允,如今……不是我势力,那凤倩装得再好我也看得出来,她……唉,靖文的夫人,将来可是长媳,要支撑起整个沈家的啊,凤倩那孩子怎么行……」 宴菱心虚的低着头,若她将来嫁给大哥,岂不是也不行。管家那些事复杂得很,她前世没一丝一毫的经历,今生跟着老夫人与秀茹倒是学了不少……可比之秀茹,她差太远了啊。 宴菱犹豫片刻问道:「做长媳这样难吗?」 唐氏一愣,以为她是说她自己将来的亲事,便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说道:「你不是凤倩,你性子沉稳,学什么都快的很。更何况娘可不愿意你做高门大户的长媳,做个次媳还快活些。你看你姐姐嫁入唐家做次媳,什么事儿都不用操心……」 她想一想又说道:「不过也该学着管家理事,将来次子总要分出去的,也得独当一面。」 宴菱只装作害羞,心中更是郁闷极了,唐氏若知道将来她要做她的长媳,会不会也嫌弃得很? 沈裴嵩晚上回到家,听了唐氏的话,气得七窍生烟,说道:「你道那蒋俊卓是如何高升的?他得了机会,巴住那户部尚书了……户部如今是太子殿下最头疼的地儿,我原想着叫他去户部,一面是惩罚他心思太多,一面也是想他能慢慢渗进去,以他的机灵劲儿,往后……」 他烦躁的磨磨牙齿说道:「罢了罢了,那孩子本就心不定,我只是怕他往后入了歧途了。」 唐氏吃惊的问道:「那……那如何是好啊?」 沈裴嵩摆摆手说道:「我之前不想告诉你,是免得多事。我与姐夫也谈过了,偏姐夫……罢了,我该说的都说尽了,他们不听我也没法子。后日我休沐,你下帖子请姐姐过来吧,我亲自与她说一说。」 唐氏点点头,犹豫片刻又说道:「裴嵩,不是我自卖自夸,嫌贫爱富。咱们阿文是沈家的希望,蒋凤倩那孩子……过于活泼娇憨了些,实在不大合适。我瞧着工部尚书家的千金很是不错,不如……」 沈裴嵩看了她一眼,心道家中的孩子就没一个省心的,别看靖文沉稳懂事,若是给他定了旁人,只怕他立时大闹起来。嗯,孩子们都像他,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一辈子都没得改了。 他又忍不住高兴起来,只说道:「他还没出孝期呢,先不急。」 唐氏不满的嘟囔:「你总是说不急不急,阿韬都成亲了,阿文连个影子都没。我又不是要他马上成亲,只是好歹让我先晓得我那儿媳妇是个啥样的吧……」 沈裴嵩不免好笑,心道你那儿媳妇啊,整日与你在一处,跟亲母女似的…… v第41章[02.09] 到了沈裴嵩休沐那日,沈芸兰带着蒋凤倩早早的就过来了。 沈裴嵩诧异的看了看,问道:「姐夫没过来吗?」 沈芸兰尴尬的笑了笑,支支吾吾说道:「刚好今日他有事,从前蒋家的好友早就约了他……」 沈裴嵩微微叹了口气,姐夫这是压根不愿意来听他说教了。 凤倩拉着宴菱说说笑笑的,眼睛却一直往沈靖文身上瞟。宴菱恨不得把她眼珠子挖出来,哼,大哥是我的,再看,再看就把你挖掉。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沈靖文余光自是看的一清二楚,面上只装作不晓得,心中高兴得要飞起,顿时觉得蒋凤倩这个小表妹还是可爱的,能叫宴菱醋一场,自然是可爱的。 蒋凤倩偷偷看沈靖文,见他面上含着笑,觉得心花怒放,表哥是不是因为她过来才这般高兴的? 众人坐在一起吃了会子茶,沈芸兰高兴极了,心中只道,弟弟这般急切的邀请他们前来,定是为了靖文与凤倩的事儿,看样子只是唐琴英不大乐意,弟弟还是乐意的。 她就知道,弟弟是个性子软和的,别看这些年硬气了些,骨子里还是一样,最看重血肉骨亲了。 沈裴嵩咳嗽一声,索性主动说开了,说道:「姐姐,俊卓那孩子升迁太快了,我了解过,他是站了队的。」 沈芸兰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啊?」 沈裴嵩押了口茶说道:「如今朝中的形势,姐姐或许不清楚,姐夫却是知道的,俊卓这孩子无异于火中取栗啊。他听我的安排,迟早也是能升上去的,何必急于一时?」 沈芸兰愣怔片刻,算是听懂了,弟弟这是觉得蒋家升迁太快了?她不高兴的说道:「俊卓那孩子有本事,弟弟作何还要拘着他?迟早又是什么时候?俊卓从前跟着弟弟的时候,弟弟一味压着,如今他自寻出路,你还不乐意了?」 沈裴嵩瞪大眼,说道:「我何曾压着他过?他尚年轻,本就不需要这般着急的!」 沈芸兰不耐烦的挥挥手说道:「你也别说了,这些事我这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他们有本事是他们的事儿,我还能管着他不叫他升迁上进不成?」 沈裴嵩叹了口气说道:「姐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蒋俊卓是蒋家子侄,肩负着蒋家的重任,他好了你们都能好,可他一个不慎跌落了,蒋家全都跟着遭殃啊……」 沈芸兰腾的站起来说道:「沈裴嵩,我是你亲姐姐,你不巴望着我日子过得好,非要诅咒我,把我踩在脚底下你就高兴了吗?」 沈裴嵩气得无话可说,只挥挥手说道:「罢了,该说的话,我对姐夫,对俊卓,还有你,我都说尽了,也没有旁的话好说了。」 沈靖文说道:「大姑母如何要这般污蔑我父亲?您是沈家女儿,我沈家与蒋家是两颗缠绕在一起的树,不能分了彼此。我父亲说言,句句发自肺腑啊。」 沈芸兰也觉得自己的话太重了,便缓和的语气说道:「裴嵩,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可你实在也太过小心了,你瞧瞧就是因为你的小心,只肯安安稳稳,不肯前进一步,到如今才能升到三品。若你多些果断,如今怕当了尚书多年了吧。」 沈裴嵩说道:「走路要踏实的走……其实我也没什么立场说你们,我沈家如今都是步履维艰,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俊卓那孩子既然选了那边,往后与我沈家,也不消来往了。」 沈芸兰大惊失色,问道:「裴嵩这是何意?」 沈靖文说道:「大姑母不明白吗?如今我们沈家是清流一派,只听皇上安排。可蒋俊卓跟了户部尚书,户部尚书可是萧家的门生啊。」 沈芸兰于朝堂之事并不懂,她皱眉半晌,突然冷笑起来,看了看沈裴嵩,问道:「你今日让我们过来,不是为了靖文和凤倩的亲事?」 唐氏一惊,赶紧说道:「姐姐莫要胡说,靖文尚在孝期,如何能说亲事?」 沈芸兰继续冷笑说道:「你们瞧不上我蒋家女就直说,何须弯弯绕绕,说我蒋家与你沈家道不同?」 沈裴嵩气结:「姐姐,什么叫做你蒋家我沈家?你是蒋家妇,亦是沈家女啊!」 沈芸兰说道:「沈家女?我可不像娘,总是记挂着自己是齐家女,恨不得把整个沈家搬空给齐家。你若说不是想与我蒋家一刀两段,我们便坐下来说说凤倩的亲事!」 沈靖文急忙站起来,冲着沈芸兰行了大礼说道:「姑母恕罪,侄子心有所属,段段不能答应的。」 凤倩吃惊的站起来问道:「你心有所属?为什么从前都没听过……你……」 沈靖文没有看她,唐氏说道:「他还在孝期,只能等孝期过来再谈亲事。」 凤倩哇的一声哭着往外跑去,宴菱犹豫片刻,觉得留在这里更尴尬,索性还是追了出去。 沈芸兰呆愣片刻,冷笑道:「是啊,从未曾听你们说过靖文有了想法。如今是想摆脱我蒋家,做出的幌子吧?沈裴嵩,你不仁,也比怪我不义。」 她转身要走,沈裴嵩忙上前拦住她说道:「大姐!你自然是我姐姐,只是这亲事从何说起啊,我们……靖文的确是在孝期,而且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他与凤倩压根没见过几面……」 沈芸兰说道:「向来亲事都是父母做主,何曾能自己做主了?裴嵩,你还记得我是你姐姐,此刻允了这亲事,我立马回去劝你姐夫,叫他跟俊卓说说……」 沈裴嵩重重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姐姐应知我最不喜的便是,那朝堂之事与小儿之事混为一谈了。」 沈芸兰高抬着下巴看着他说道:「哼,当年娘逼着你纳齐春蓉的时候,你还不是妥协了?沈裴嵩,从前我蒋家靠着你沈家,如今我们不需要靠你们了,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模样吧!」 她转身走了出去,见凤倩正在院子里靠着宴菱哭泣,宴菱木着一张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沈芸兰劈手将凤倩拉过来,狠狠的瞪了眼宴菱说道:「一屋子假惺惺的,叫人恶心!」 v第42章[02.09] 凤倩委屈的看着她说道:「娘……娘,那靖文哥哥他……」 沈芸兰怒道:「这世上只有他沈靖文一人不成?凤倩你放心,你还年幼,等你堂哥升上侍郎,来求亲的人更多,到时候你看吧,多的是优秀的男儿!」 凤倩哇的又哭开了,委屈的说道:「可我……我只喜欢靖文表哥啊。」 沈芸兰搂着她说道:「别哭了,那沈家都不是东西,我们受了他们家这么多年的气,好容易才苦尽甘来。可他家不愿意,若是强行嫁过去,他们也不会看得起你的,这样的亲事,是万万不能要的啊。」 凤倩委屈的点点头,没有再纠缠。 沈裴嵩气还没消,想不到在姐姐心中,竟是这样想他的?他明白姐姐幼时受了齐家的苦,如今出嫁了,不愿意像娘似的,处处维护娘家。可他沈家又不是齐家那般没脸没皮的人,他以为他与姐姐都是吃了苦的孩子,自能惺惺相惜…… 唐氏则对沈靖文说道:「阿文,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凤倩妹妹,可也不要胡说啊,你说心有所属,她们怎会相信呢?若真的心有所属,怎不早早定下来?」 沈靖文低头不语,他那话不是说给姑母和蒋凤倩听得,他是说给宴菱听的,不论怎样,他只想宴菱知道,他心中只有她一人。 沈安匆匆走进来说道:「老爷,外面有个说是小江大人的递了拜帖求见。」 沈裴嵩愣怔片刻,说道:「是工部笔帖式,请他去书房。」 沈靖文皱着眉头说道:「难道是蒋俊卓与他女儿的亲事?」 等小江大人走了,沈裴嵩气急了,对唐氏与沈靖文说道:「蒋家不认那门亲事,又不肯自己毁亲,姐夫竟差人私下威胁他,要他主动退亲,不然就毁了他女儿的名声,叫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唐氏倒吸一口凉气:「他……他们……」 沈裴嵩说道:「那姑娘人品不错,不过是家世低了些罢了,本来我有意的就不是蒋俊卓,现在也不过是麻烦些,哼,这点事我还是安排得过来的。」 第二日,工部笔帖式江家主动退了与蒋家的亲事,说是女儿生了病,不肯耽误蒋家的儿郎。蒋家更是高兴,过了半个月,蒋俊卓便定了户部尚书庞家的庶女——庞家人丁不旺,没有嫡女,只有一个庶女,蒋俊卓倒是高攀了不少。 宴菱听了这些,不由得有些唏嘘。前世的蒋俊卓,到后来应当也是投靠了萧家,只是没有这么快,好歹是在爹爹过世后,他上升无望,才投靠萧家的。今生只不过一时气不顺,就要背叛爹爹的栽培,真是人心难测啊。 十月底,她去唐氏的绸缎铺子里,准备选些素面的料子,亲手给唐氏做件衣裳。行到半路,一个人拦住了她的马车,处暑掀开车帘一瞧,竟是蒋俊卓。 蒋俊卓站在一旁行了礼说道:「三小姐,我好不容易才能遇上你……」 宴菱苦笑一声,他怕是监视已久了,不然怎的这样久她才出一趟门,就能碰上他。 宴菱说道:「蒋家哥哥好,宴菱听家人说过了,祝贺蒋家哥哥高升。」 蒋俊卓浅笑说道:「可……就算我如今官至五品,沈叔父也不肯将你许给我……三小姐我是真的……」 宴菱打断他的话说道:「蒋家哥哥,您都是定了亲的人了,这些小儿女的话,便莫要再说了。」 蒋俊卓愣愣的看了看马车,仿佛能透过车帘看到里头那美丽的少女一般,他默默的退后一步。本来也不过是一些执念,明明早就该放下,却怎么也放不下,非要来听她亲口拒绝。 马车继续前行,宴菱想一想喊道:「停。」 蒋俊卓大喜,上前两步:「三小姐!」 宴菱的声音冰凉:「蒋家哥哥,尽管我爹爹哥哥都同你说过了,我还是想问一句,您在沈家时日不短,是真的不顾惜与沈家的情意吗?」 蒋俊卓苦涩的笑起来:「谢谢三小姐关心……一步错步步错,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宴菱胸中微胀,这个人是她前世的未婚夫婿,尽管最后抛弃了她,也是有他的无奈,可今生他总得为他自己的选择负责。 冬月底,京都出了个新鲜事。这么多年没消息的张家,突然把嫡长孙送到了京都,然而并不是为了张家起复。 而是那嫡长孙据说胎里不足,体弱多病,长到如今二十多岁,不能娶妻生子。最近说是活不了了,张家家主没办法,只好写信求皇后救他一命。 张家嫡长孙张英纵住进了内宫,据说皇上本不甚乐意,去瞧了一回之后,便放出话来,要太医们全力救治,定要把他那胎里带出的毛病给解决了。 宴菱突然想到前世听到过的传言,说是当今圣上有龙阳之好。她打了个寒颤,想起了张坚纵的话,若拥有那双眼睛的是他,大哥也不会去受苦了。 所以本来身体康健无虞的张英纵,变成了胎里不足体弱将死的张英纵,被送进了宫。只不晓得,皇后娘娘看着与她容貌相似的侄子,为了家族为了太子殿下,甘心用色来勾引她的丈夫,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宴菱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心情,却知道自从张英纵入了宫,萧贵妃的日子越发难过了,听闻皇上数次斥责,甚至说出想要褫夺她贵妃之位的话来。 冬去春来,老夫人过世满了一年了,宴菱他们孙辈,也出了孝期了。唐氏高高兴兴的,催着从双与宴菱二人去唐家看秀茹。 秀茹腹中的胎儿已经八个月了,她圆润了许多,唐家把她养得太好了。 从双艳羡的看着秀茹,笑道:「你这个肚子这般大,孩儿一定养得特别好。」 宴菱则皱起眉头,上上下下的看着秀茹问道:「大姐姐,我瞧着你的肚子似乎格外大些……难道怀孕的妇人都是这般吗?这么大的话,生产的时候岂不是要废些力气?」 从双怕宴菱说不吉利的话,忙拉了拉她说道:「宴菱,莫要胡说,大姐这样是福相,生孩子哪有不费力气的。」 秀茹却羞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 v第43章[02.09] 夏至忙凑过来小声说道:「二夫人,小姐,咱们夫人的肚子……是双生胎相。」 从双宴菱对看一眼,都大喜过望,问道:「当真?怎么之前没给家里递信?若是父亲母亲知晓了,定会很高兴的。」 秀茹说道:「是年后才得了准信的,之前又怕空欢喜一场,便没有先说出来。宴菱也别担心,我这是正常的,有两个孩儿,所以肚子要比寻常的大些,大夫说让我不要总在屋里拘着,多出门走动走动,生产的时候也顺当些。」 宴菱也喜上眉梢,又细细的问了各种情况。 从双看了看这姐妹二人,心知她们久不曾见面,定是有许多私房话要说,便借口说是秀茹院里的山茶看得好看,想去剪几支把玩,跟着夏至出去了。 宴菱拉着秀茹问道:「大姐姐可是有事?」 秀茹点头说道:「如今母亲不好来看我,我肚子又太大了,不便回去……你回去叫母亲放心,我现在过得很好。」 宴菱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大姐姐你这个模样,看着就是日子过得舒心的,又何须单独嘱咐我呢?」 秀茹红着脸说道:「还有两个丫鬟,身契都在沈家,我想……你带回去吧。」 宴菱愣了愣,好奇的问道:「丫鬟?母亲给你了便是你的,你若是想,去把她们身契要过来便是了,要我带回去做什么?」 秀茹低声说道:「是……是母亲之前给我的,准备留着做姨娘的丫鬟,但你姐夫说,上回秋分的事儿,是他做得不对,他不想弄些通房来膈应我……」 唐宇轩的原话说:「我本是个粗人,也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上回你那个叫秋天的丫鬟,我还以为是你乐意的,后来你回了沈家那秋天就不见了,我便想到,你定不是愿意的。 秀茹,扪心自问,我喜欢你,便觉得你当是我一个人的,你既然真心喜欢我,便也应当觉得我是你一人的。那些劳什子通房,我没有,也不想要。你如今为了给我生孩子这般辛苦,我不能替你分担,却要去宠幸别的女人?我做不出来。」 秀茹红着脸想着当时的情形,他那个傻子,连秋分的名字都不记得呢。 宴菱看着秀茹红着脸带着笑容的模样,恍然大悟,得了,这才是陷入真情的模样,与平日端庄的长姐可完全不一样呢。 二人在唐家呆了一天,到了傍晚才收拾车马准备回沈家。 秀茹挺着大肚子送她们出了院子,便见着唐夫人带着大儿媳朱氏走过来。 朱氏早就嫁过来,尚未有孕,悦城朱家与公孙家颇有渊源,因为朱氏与从双也是相熟。 她见了秀茹,忙上前扶住说道:「弟妹不方便,有我与母亲替你送她们便是了,何须巴巴的跑出来。」 这朱氏性子豪爽,不拘小节,秀茹与她感情很是不错。 秀茹笑道:「如此便麻烦母亲与嫂嫂,帮我送送我娘家弟妹与妹妹了。」 唐夫人带着朱氏送她二人出了门,却见姜嬷嬷一脸抱歉的走过来。「二夫人,小姐,咱们的马车出了问题……」 原来是唐氏吩咐他们,等从双与宴菱到了唐府,让他们再去铺子里吩咐做首饰。戴了一年的银饰,如今宴菱出了孝,也可戴些金饰玉器了。 跟着去的是姜嬷嬷,谁知回来的路上,撞上另一家的马车,好在人没出事,只是马车是暂不能用了。 姜嬷嬷说道:「都是奴婢不好,早知道,便走过去也碍不着什么事儿……」 立冬眉头紧皱,说道:「怎不赶紧回去赶其他马车过来?总不能叫二夫人和小姐坐咱们的车回去吧?」 姜嬷嬷叹道:「撞了马车,耽搁了些时辰,还没来得及回沈家……」 唐夫人说道:「罢了罢了,咱家马车还是有的,不会叫你们回不去的。」 朱氏忙安排了马车,送她们上了车,才扶着唐夫人回去。从双与宴菱上了唐家的马车,出门做了一天的客,二人都有点疲倦,便没有交谈,只各自静坐着。 行到半路,宴菱皱着眉说道:「嫂嫂可觉着,侯府这马车的味道太香了。」 从双面色有点白,点点头说道:「我素日不爱闻香,闻着这味有些晕……不过罢了,宴菱,左右路程也不远,忍忍也就过了。」 宴菱点头说道:「或许也是一年没怎么出门应酬,虽是到自己姐姐家里,也着实有些辛苦。」 从双像是有些撑不住,说道:「宴菱,咱们眯一会吧,母亲怕是巴巴的等着咱们的话呢。」 二人互相靠着,宴菱头疼得厉害,心中想着,该叫立冬上来服侍着,也许会舒坦些…… 不知过了多久,从双被颠簸得肺腑都要跑出来,勉强睁开眼睛一看,宴菱倒在垫子上睡着。 她疑惑,唐家沈家不到半个时辰的路,怎的像是过了很久似的?她掀开车帘一瞧,却是大吃一惊,竟是一片林子。 她砰砰砰用力敲车门,一面大喊:「宴菱,宴菱,快快起来。」 然而宴菱完全没了声音。 从双又急又气,抬脚往车门出一踹,车门打开了,马儿往前飞奔,却没有车夫。 从双幼时也学过几把,有些许功夫在身,此刻如何不晓得,她们是中了计了。也容不得多想,她跳到车外,努力控制住那马儿。 v第44章[02.09] 虽多年不曾驾马,这马儿却还算听话,止住了前行。 从双回头摇了摇宴菱,她依旧昏迷不醒。从双心中琢磨着,不如先想办法回家,若是再逗留下去,时辰晚了也不好办。 她犹豫片刻,下了马车四下瞧瞧,没瞧见任何异样,刚准备上车,那领头的马儿突然发了狂似的往前狂奔。 从双大惊失色,一跃而起,跳到马上,努力想要制住它,谁知只听咔嚓一声,那马竟是甩脱了缰绳,一直往前冲去。 从双心中大吓,如今只怕是小命休矣,只不晓得宴菱在车内会怎样,又不晓得靖韬,爹爹和母亲该有多伤心。 她努力调整姿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马儿驯服的时候,已经过了半柱香的时辰了。她调转马头回到原地,哪里还能看到马车的影子。 从双略作思考,这就是一个局,这个局想要对付的不是她,而是宴菱,分明是想要沈家与公孙家决裂!不然何必留下她这条命? 她毫不犹豫驾马飞驰,回沈家的时候,天已大黑。所有的家人都在厅内着急不已,从丫鬟婆子们回来的时候,他们就都知道了,从双和宴菱丢了。 该派的人都派出去了,靖文靖韬沿着沈家到唐家的路找了三回。又不敢声张,只唐家将相关的仆从全都送了过来,以期能早日得些有用的消息。 从双大汗淋漓的走进正厅,沈靖文最先迎上来:「宴菱呢?」 公孙从双张张嘴,未语泪先流。 沈靖文后退两步,宴菱丢了。 沈靖韬上前扶住从双,惊惶之中有了一丝庆幸,从双还活着,他轻轻安抚她说道:「发生了何事?别怕,你说出来,我来解决。」 从双哇的一声大哭道:「公爹,婆母,我们中计了。都是我不小心,我与宴菱都闻到马车上的香味不对劲,却只以为是唐家喜欢浓香而已……贼人分明是算计好的,我自幼习武,那点迷香只叫我头疼,却让宴菱昏迷不醒……」 沈裴嵩倒是很冷静的问道:「你在哪里与宴菱分开的?」 从双背后起了一层冷汗说道:「是东郊!」 沈靖文一语不发,转身往里走。 沈裴嵩念叨两句东郊,京都东郊属于皇家地段,等闲的是无人会去的,能让马车进去东郊,不用想也知道,只有皇家或是几家权势滔天的贵族了。 从双继续说道:「也是我大意,我只想着将马车赶回来,没想到一不留神,那匹马竟然挣开了缰绳,我与宴菱便分开了……」 沈进走进来行礼说道:「老爷,那匹马检查过了,的确是唐家的马。」 唐氏大惊失色,恍惚的问道:「为什么……我娘家为什么要害宴菱……」 沈裴嵩冷笑一声说道:「怎会是唐家,那人手伸得真长,连侯府也伸得进去。」 沈安急匆匆跑进来说道:「老爷,老夫人,大爷提着剑要出去,被阿松阿木死死抱住了……」 正说着,沈靖文气急败坏的走进来说道:「父亲,分明是萧家……我要去救宴菱!」 沈裴嵩瞪他一眼说道:「你去?你有多大本事?单枪匹马杀去萧家?」 沈靖文冷静下来,垂头丧气的走到一旁的椅子上,软软的倒在上面问道:「那……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屋里的人都无话,他们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找不到头绪,谁想那萧家竟如此大胆,大庭广众之下竟设计将宴菱掳走? 沈安刚退出去,又跑进来大喊:「老爷……书房走水了!」 沈家众人吃惊的站了起来。 沈家外书房付诸一炬,里头诸多藏书字画,还有沈裴嵩许多重要的资料,统统都没了。 沈靖韬下意识的问道:「爹爹,是不是……那里有萧家犯错的证据,所以他们想要毁掉?」 沈裴嵩低着头,如今能有什么值得旁人惦记的?无非是他们清流一派,收集的关于三皇子与萧家的错处罢了。 不过为了这些证据,闹这么大动静,倒不像萧鸿光的作风,可还能是为了什么? 沈裴嵩迟疑着说道:「哼,萧贵妃在宫里数次被皇上申斥,萧国公也被皇上斥责过,他们这是狗急跳墙了。」 公孙从双抓紧沈靖韬的话说道:「之前齐月颖的事儿发生的时候,宴菱就说过了,萧家根本就是想要分离咱们沈家与公孙家……这次……」 沈裴嵩摇摇头,不会,若真是这样,直接借从双的手杀了宴菱便是了。看情况,他们没有要宴菱的性命,却跑来烧他的书房。 他突然想到,巧菊刚来沈家的时候,他问巧菊,萧家是为什么对李家赶尽杀绝。巧菊当时那迟疑的神情,绝对不是她说的不知道。 沈裴嵩喊道:「沈进,去请宴菱的姨母过来,快去。」 巧菊刚过来,便见着小寒跑过来说道:「老爷老夫人……咱们院的库房走水了……」 沈裴嵩冷笑一声:「藏得很深嘛,我的书房,宴菱的库房,倒是烧得干干净净的!」 v第45章[02.09] 唐氏捂着胸口问道:「裴嵩,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为何要抓宴菱,还要烧了库房?」 沈裴嵩只看向巧菊说道:「你知道什么,还不打算说出来吗?宴菱的命都要没了啊!」 巧菊慌乱的摇摇头说道:「我……我真不知道……」 她闭上眼,心乱如麻,突然就想起来夫人让她们走之前说的话。 「这个襁褓是我留给宴菱最后的念想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请让宴菱好好的保护这个襁褓。」 还有宴菱说道:「娘宁死前还让我好生收好襁褓……」 巧菊大喜过望,说道:「对,有个东西,宴菱的襁褓在我那儿……」 巧菊取来襁褓,说道:「去年宴菱从库房里拿出来,说是破损了。当初夫人那一手绣活,我与巧竹略略学了一二,想着将襁褓拿回去,准备试试修补修补……不过一直没配着合适的绣线,便将它搁下了。」 沈裴嵩盯着那襁褓说道:「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巧菊略略沉吟,宴菱若是出事,这秘密还瞒着做什么?便干脆说道:「当初因为一封信,宴菱全家被杀,奴婢后来打听过,抄家的时候,萧家把李家上上下下翻了个遍,他们想要找的,定是那一封信。沈老爷,从前奴婢不肯说,是因为无凭无据,这种事说出来也是一种危害,如今……」 唐氏一头雾水的看着她,宴菱跟李家有什么关系?她不是宴菱的姨母么,怎么自称奴婢? 巧菊把襁褓从上到下,从前到后仔仔细细的摸了一圈,眼睛一亮,用力把最尾端撕下来,又寻了把小剪刀,将它外层小心翼翼的挑掉,果然里面有一条细细卷起来的布。 沈裴嵩将那布块展开一看,大吃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巧菊问道:「这上面……是真的?」 巧菊点点头说道:「是的,我们姑爷说,这是萧妃娘娘的亲笔。」 沈裴嵩又是激动又是兴奋,说道:「太好了,太好了,萧鸿光,你竟然敢做出这种混淆皇室血脉之事,真是天要亡你啊!」 他犹豫片刻说道:「我现在便入宫,到时候真相大白,萧家想躲也躲不了!」 唐氏问道:「什么混淆皇室血脉?你们说什么呢?现如今不是说寻宴菱的事儿吗?」 沈靖文抓住父亲的手说道:「爹爹,当务之急是宴菱啊,若你入宫,岂不是打草惊蛇,他们……他们得了消息,一定会要宴菱的命的啊!」 沈裴嵩迟疑半晌说道:「他们抓宴菱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这封信啊。若这信不尽快送入宫,被萧家拿走,宴菱照样活不了。」 沈靖文一把推开他说道:「父亲,按照你的说法,宴菱是非死不可了?我不信,我现在就去救她!」 沈裴嵩大喝一声:「你拿什么去救她?阿文,我知道你的心思,在我心中,宴菱与我亲生女无异,若有半分可能,我怎会弃之不顾?」 沈靖文摇摇头说道:「爹爹,在您心中,她是您的女儿。可在我心中,她是我今生的唯一,哪怕没有半分可能,我也要去救她。我曾发过誓,今生今世,生死相依!」 沈裴嵩青筋直冒,说道:「你是我沈家嫡长子啊!」 沈靖文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靖韬急忙说道:「大哥,大哥,去找宴菱的表哥,那家伙厉害着,一定能帮得上你……」 唐氏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她看看夫君,看看长子,又看看次子,最后看了看从双,见只有从双与自己一般,稀里糊涂的张着嘴巴看着这一切。 她怒不可遏,上前揪住沈裴嵩说道:「好你个沈裴嵩,说了绝不骗我的,这是怎么回事?宴菱是怎么回事?宴菱她……根本不是你的女儿?而且你们全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人?」 从双忙摇头说道:「不……母亲,我不知道的……」 沈裴嵩点点头说道:「是是是……夫人别生气,宴菱她的确不是我的女儿,我就是与你置气,也不会有旁的女人的。她是李家孩子……从前爹爹的至交李家……」 当年李家的事情,唐氏亦是知道的,她这才反应过来:「所以她是李家女,不是什么外室女。我说呢,怎么我想把她记到族谱,记到我名下,你就是不愿意,原来……等等,阿文那话是什么意思?他与宴菱!」 沈裴嵩皱着眉头看那封信,沈靖韬忙插嘴说道:「不错,母亲,大哥觊觎宴菱很久了……额,也不对,宴菱心中也是愿意的。但大哥最是过分,宴菱稀里糊涂就被他勾引了……额……」 公孙从双见他们这般纷乱,打断他的话说道:「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啊,公爹,您是一家之主,如今大哥跑出去救宴菱了,您总得说个话吧?」 唐氏与沈靖韬强迫自己静下来,都看向沈裴嵩,沈裴嵩蹙着眉,似乎还在思索着。 唐氏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般着急?若实在想不出法子,便说出来,我们也能一起想想啊。」 沈裴嵩叹了口气说道:「三皇子并非皇上血脉,这封信,是当初萧贵妃娘娘写给李宏毅的亲笔信,信中承认了这件事。李家也是因为这个,才被萧家想方设法陷害的。」 唐氏瞪大眼,看那封信仿佛像看一个烫手山芋,抖抖索索的问道:「那……那咱们现在如何是好?萧家肯定知道这封信的存在,他们定是捉了宴菱去逼问去了,是不是?」 沈裴嵩咬咬牙说道:「不行,我还是要入宫,将此信呈给皇上。」 他正准备出去,从双说道:「公爹不可,他们既然知道这封信的存在,一定也防着这一步,您此刻入宫,只怕他们早就在路上做了埋伏。」 沈裴嵩缩回迈出去的腿,点了点头,略略思索一番,拉着唐氏说道:「琴英,为今之计,只能靠你了。」 唐氏问道:「我?我能怎么做?」 v第46章[02.13] 沈裴嵩说道:「我还是按照原计划入宫,你偷偷的从后门出去,想办法让唐家帮你入宫面见皇后娘娘……这封信,放在你身上!」 他把信放入唐氏手中,叫她握紧了信。唐氏凝重的看了看那封信,想要拒绝,裴嵩这是自己去做靶子,让她能得到机会进宫…… 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她咬咬牙,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好,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封信送到皇后娘娘手中的。」 她心内稍定,很快便做出安排,先去唐家问母亲要入宫的牌子,既要想办法偷偷入宫,还不能告诉母亲真相……若母亲知道了,一定不会允许她去的。 沈裴嵩拉拉她的手说道:「琴英……万事小心。」 唐氏看着他一笑,这件事危险重重,可裴嵩比她危险多了,毕竟他在明处啊。 沈靖韬说道:「爹爹,我陪您去。」 沈裴嵩摇头说道:「我让老赵跟着我,你……你就留在家里,此去危险重重,我们沈家不能全都至于危险之中啊。」 沈靖韬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明明不是沈家血脉,可爹爹从没在意过,就好像他是亲生儿子一般。 他说道:「可是父亲,这样危险的事情,您与母亲……儿子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沈裴嵩说道:「不用担心我,若我当真有事,阿韬,咱们沈家就靠你哥哥与你了……你哥哥他……唉……」 沈靖韬忙说道:「爹爹放心,哥哥不是鲁莽之人,就算他心系宴菱,也不会胡来的。」 沈裴嵩点点头,靖文也只有面对宴菱才会冲动,只希望他们都能安然无恙,便又说道:「如此,我们要尽快才是。」 沈裴嵩急匆匆的套了马车,老赵陪着他一起往皇宫里赶,果不其然,半路上遇到贼人。沈裴嵩心中记挂着唐氏,生怕被人看出端倪,也不肯逃脱,只防守着往皇宫方向逃窜。 那群贼人见状,便认定沈裴嵩是掌握了什么证据,于是齐齐下了狠手,老赵拼命才将奄奄一息的沈裴嵩救了回来。 沈靖韬见到父亲受了严重的伤,当下眼泪直流,公孙从双立刻安排人,请了京都最好大夫过来。 那边唐氏倒是一切顺利的入宫,见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看了那封信,眉头紧皱,问道:「信上所言,是真的?」 唐氏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摇摇头说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妇不知,这是……臣妇幼女宴菱的东西,臣妇夫君所说,宴菱乃是李家嫡女,历经艰苦,才存活下来。」 皇后娘娘面上既没有悲痛,也没有欣喜,仿佛一切与她毫无干系,只略略颤抖的嗓音,透露出她的激动之情。 「宴菱……可还好?」 唐氏听她的声音,却是知道宴菱身份的意思。她不敢细想,只点点头又道:「还请皇后娘娘早做决断……宴菱如今被奸人所抓,恐她受害,若能早日呈给陛下,早早的去萧家,宴菱当是能留下一条命。」 皇后轻轻抓住手中的信,对贴身女官说道:「去请大少爷过来。」 唐氏跪在地上,不多时,便看见一双华服衣衫的腿,弱柳扶风的走了进来。 一个极具魅惑的男声响起:「姑母所唤何事?」 皇后将手中的信递给他说道:「英纵你看看。」 唐氏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果然见他容貌逼人,与皇后娘娘甚似,只一副英伟的模样,偏偏面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显然是病得不轻了。 张英纵看完了信,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姑母将信呈给皇上便行了。」 皇后纹丝不动,只蹙眉说道:「可……皇上会否疑心,这是我们做给萧贵妃的局?」 张英纵毫不在意的靠在椅子上说道:「无所谓,他若疑心这是局,就不去怀疑这信的真假了吗?」 皇后还没说话,张英纵就对女官说道:「去请皇上过来吧。」 唐氏跪在地上暗暗心惊,这张家嫡子,不是应该缩着不出头的吗?怎么他在这广和宫,如同他自己家一般随意? 张英纵看了看地上的唐氏,对皇后说道:「姑母,她是宴菱的养母?」 皇后点了点头。 他又道:「哦,之前见过宴菱一回,貌似这个养母对她很不错,您让她起来吧。」 唐氏听皇后喊了话,才谢了恩,斜欠着身子,坐在宫女搬来的凳子上。 张英纵又问道:「宴菱现下可好?」 皇后说道:「听说宴菱被萧家给抓了……」 张英纵缩了缩瞳仁,冷冷的说道:「萧家这是狗急跳墙了,贵妃娘娘怕是知道自己熬不了多久,皇上已经厌极了她了。」 皇后皱眉说道:「可只要人没死,便有死灰复燃的机会。如今朝堂上多半都是萧家的势力,沈裴嵩官职不高,但他算是清流一派领头的,消灭了沈家……」 v第47章[02.13] 她露出讥讽的神色:「消灭了沈家,他萧家就能无事吗?」 唐氏在下首坐着动也不敢动。 须臾,皇后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说道:「听闻你家长女是双生胎相?」 唐氏点头应道:「承蒙皇后娘娘厚爱,小女秀茹不过两个月便要生了,的确是双生胎相。」 皇后点头说道:「是个好兆头,咱们的好日子也快来了。」 张英纵鼻尖哼了声说道:「还长着呢,一个一个的熬罢了。」 皇后收起笑脸,端坐着不动。 不多时,张英纵靠在躺椅上,像是极其难受的样子,捂着胸口直哼哼。 皇后依旧端坐着,仿佛没听到他哼哼一般。 皇上匆匆赶过来,抬眼瞧见张英纵这副模样,也不管行礼的皇后与唐氏,直接冲到张英纵跟前问道:「你如何了?不舒服怎么不宣太医?来呀,宣太医……怎么突然不舒服了?可是谁让你受惊了?」 他回过头,看了看屋子里的人,见唐氏脸生,便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唐氏吓得差点软了身子,好在一旁的宫女及时扶住了她。 张英纵泪眼朦胧,说道:「我……我听说我还有个表妹流落在外头,突然得了消息,一时受不住……皇上,我还有个妹妹啊皇上……」 皇上一愣,问道:「妹妹,什么妹妹?」 皇后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说道:「皇上,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突然得了沈家妇人的消息,心中实在是慌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正好英纵这孩子过来了,我便……便给他看了……」 皇上看看皇后呈上来的信,伸手取了过了,看完了瞪大了眼睛,刚要大怒,转念一想,疑惑的看着皇后。 皇后低头不语,只做没看到他的怀疑,又说道:「这事儿也不知个真假,臣妾应先呈给皇上您的,不该让英纵这孩子知道……他本就是个爱操心的。」 张英纵似乎疼极了,在躺椅上艰难的滚了滚,喊道:「皇上,皇上,我好疼啊。」 皇上忙把信扔到一边,握着张英纵的手说道:「别担心,别担心,朕在这儿,你放心,太医马上就来了,不会有事的。」 张英纵点头,又推着他说道:「宴菱,我那个妹妹叫宴菱,皇上快快救她啊……」 皇上忙回过头,女官立刻把地上的信捧起来递上去。 皇上捡起信,问道:「那个叫宴菱的现在在哪里?」 唐氏没听到人答话,下意识的抬头看,见皇上皇后都瞧着自己,忙说道:「臣妇不知……臣妇的夫君与儿子,都猜测是萧家挟持了宴菱……」 皇上点点头,站起来对随侍的内侍说道:「叫禁卫军去萧家搜查,把那个叫宴菱的带回来!」 内侍忙领命去了。唐氏目瞪口呆,怎的那皇后侄子说什么,皇上就做什么? 太医过来给张英纵把过脉说道:「皇上,娘娘,公子这是胎里的毛病,只能养着,不能受刺激啊。」 皇上怒道:「来来回回就是这么一句话,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太医抹了抹额上的汗说道:「实在是……尚无良药能解啊!」 皇上烦躁的挥挥手说道:「滚吧滚吧!」 张英纵吃了颗药丸,缓过神来,对皇上说道:「皇上无需担心,我没大碍。刚刚不过是心急了些……皇上您也知道,当初我小姑母一家出了那样的事,我祖父爹爹哭得肝肠寸断啊。如今突然听说还有个妹妹活着……若他们知道,定会很高兴的。」 皇上沉着脸,狐疑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皇后,最后看了看唐氏,举着手中的信说道:「这信中所说,你敢保证这是真的?」 皇后说道:「皇上这是哪里的话,这信又不是沈家所写所说。他们也是忠心,得了信立马想方设法送到宫里来……刚刚神武门有人来报,说是那沈侍郎被人刺杀……」 唐氏的心揪起来,裴嵩被人刺杀了?她真想就此退下,回去看看裴嵩如今怎样了。 皇上年纪不轻了,常年操劳,身子也不行了,听了这话,更是疑惑不解。若不是真的,那沈裴嵩何须让自己的夫人偷偷来送信?而自己又差点被害? 但这一切,是不是皇后与太子设计好的?连英纵……不,英纵自小体弱多病,被那张家娇生惯养长大,才不会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张英纵嘟囔道:「你说宴菱是我表妹……宴菱真可怜,受了这样的苦……姑母您一定要将宴菱救出来啊,她是小姑母唯一活下来的孩子啊。」 皇后泪水涟涟跪在地上说道:「皇上,皇上,请您彻查当年之事啊,当初臣妾就说过了,我妹妹妹夫定不会做大逆不道之事,请您彻查此事,还他们清白吧!」 张英纵也一骨碌爬起来,虚弱的咳嗽几声,跪在地上说道:「皇上,我……我虽然不晓得我那小姑母,小姑父他们是什么性情,但……但此刻看来,定是有隐情的。我祖母临死之前都记挂着小姑母呢!」 皇上扶起张英纵,说道:「既然你们都说另有隐情,朕又岂能不查?当年李宏毅勾结八王叛变之事,八王已伏诛,供认不韪,如今想来,会不会是他们嫉妒朕有李家这个左臂右膀,故意陷害之?」 皇后忙道:「陛下明鉴。」 v第48章[02.13] 皇上招呼内侍说道:「走,去萧妃那儿。」 皇上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唐氏惶惶不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皇后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放心,听闻沈侍郎伤得不轻,但不致命。」 唐氏悬着的心,不上不下,真想马上回去,但皇后没发话,她也不能走啊。 皇后摩挲着手指,半晌才对张英纵说道:「英纵,你说这次萧家能被拉下马吗?万一萧贵妃不认,把那信给毁了……」 张英纵勾起嘴角说道:「姑母你分明清楚得很,皇上早就对萧家不耐烦了,那信不过是个契机,毁了又如何?皇上都看过了。」 皇后低声说道:「可就算拉下萧家,解决了三皇子……按照爹的意思,临风岂不是到了风口浪尖上?」 张英纵瞟了她一眼,说道:「姑母是要侄子做什么吗?」 皇后面露尴尬神色,低着头半晌才道:「我知道,是我对不住荏苒,对不住张家……英纵,我……」 张英纵扬扬手说道:「姑母不必再说,我既然来了,就做好了准备。至于那些对不起对得起的事情,姑母也无需对我说,百年之后,去与祖母小姑母说说吧。」 皇后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什么话也没说。 张英纵转身走出去,到了门口,还是回过头说道:「放心吧,为了张家,我什么都愿意做……再说了,外男住进宫里,就算我是皇后亲侄,也是违背祖宗律法的事情,有姑母您和我这个靶子,还用发愁太子殿下没个拖后腿的吗?」 皇后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对唐氏说道:「跪安吧,本宫乏了。」 皇上怒气冲冲,到了祥凤殿,萧贵妃急急忙忙出来迎驾,仿佛她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萧贵妃已经三十七岁,肤若凝脂,眉目依旧如同少女一般,她含情脉脉的看着皇上,柔声说道:「皇上,这个时辰您怎么过来了?」 皇上冷冷的看着她说道:「萧弓蕾,朕问你,临涣到底是谁的种?」 萧贵妃一惊,很快反应过来,诧异的瞪大眼说道:「皇上这是何意?临涣……自然是您的孩子啊!」 皇上将那封布书扔到她脸上,冷笑一声说道:「怎么?要我差人来对一对字迹吗?」 萧贵妃看到那封信,心凉了半截。不过当她得知李家还有人活着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当下只捧着布书呜呜哭泣。 皇上冷冷的看着她说道:「怎么,现在无话可说了?哼,你告诉我,那奸夫是谁?」 萧贵妃哭得凄凉,半晌才摇头说道:「皇上以为,这深宫内院,臣妾真的有本事偷人吗?」 皇上一愣神,萧贵妃又道:「臣妾承认,臣妾入宫前,与那李宏毅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因那时候臣妾不成遇见皇上您啊!后来入了宫,臣妾见到那样伟岸挺拔的皇上您,早就情不能自已…… 只是没想到那李宏毅耿耿于怀,纠缠不休,数次书信辱骂臣妾,臣妾顾念萧李两家多年情谊,只将此事压下不提。可他还是纠缠不休,甚至以为臣妾是害怕,想要面见皇上,坦白与臣妾的情意……」 皇上怀疑的看着她问道:「若如此,你当是厌极了他才是,难不成到那个地步,还顾念与之旧情?」 萧贵妃摇摇头说道:「皇上知道,臣妾素来是个心软的,当时犹豫不决,过后悔之晚矣。临涣出生后,他甚至提出想要与臣妾生一个孩儿,臣妾又惊又怕,稀里糊涂就回了那一封信。他觉得臣妾不忠诚,这才……」 皇上冷笑一声说道:「你说你是骗他的,他早就是个死人了,死无对证,朕怎知道,你不是骗朕的呢?」 萧贵妃凄凉一笑说道:「当初稀里糊涂给那么一封信的时候,臣妾就知道将来终有一日,临涣会因臣妾的一时糊涂,被天下所不齿……」 她膝行两步,抓住皇上的腿说道:「皇上,皇上,臣妾愿以死来证清白……求皇上赐死臣妾吧……」 皇上还在犹豫,内侍急匆匆跑进来说道:「皇上,皇上,广和宫那边……那……」 皇上一慌,抓住他说道:「广和宫怎么呢?他……如何了?」 内侍忙安抚说:「无事……已经无事了……」 皇上握紧拳头,回头嫌恶的看了眼萧贵妃说道:「来人,赐白绫!」 萧贵妃大吃一惊,忙又抓住皇上的下摆,凄厉的喊道:「皇上……皇上不相信臣妾吗?臣妾死不足惜,可临涣……临涣是您的亲生子啊!」 皇上一把甩开她说道:「朕自会调查清楚的。」 萧贵妃心下慌乱,摇摇头说道:「已经这么久了,皇上如何能调查清楚,皇上?」 皇上面上浮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说道:「若不能调查清楚,便……叫他自证清白吧!」 萧贵妃大惊,自证清白,除了死,还能有旁的法子吗?她不甘心的大喊:「皇上!臣妾陪您这些年,您竟然这般狠心?」 皇上仿佛没听到,只挥挥手,示意内侍处置,转身往外走。 萧贵妃爬起来一把抱住他说道:「皇上,皇上,臣妾喜欢您,臣妾幼时便喜欢您了,您为什么……这么多年,您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是不是?」 皇上怒气极甚,低声咆哮:「你找死吗?松开朕?」 v第49章[02.13] 萧贵妃依旧紧紧的抱住他说道:「不……皇上,您从没抱过臣妾,也不让臣妾抱您,臣妾知道,您宠着臣妾,却从没付出一丝丝真心……只因您的一颗真心,都在广和宫,都付给了张凌波!皇上,臣妾不甘心啊!」 皇上面若冰霜,回头阴沉的看着她,冷笑一声说道:「敢揣测朕的心思,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萧贵妃也狂笑起来:「皇上您真是好笑……您都要赐死臣妾了,臣妾还要管那些做什么?皇上……您到萧家看到我,夸我长得甚美,爹爹立马会意,将我送入宫……为什么,明明您不喜欢我,还要示意我爹爹?」 皇上冷冷的说道:「朕做事何须示意?朕不过当时见了你一面,瞧你天真可爱,容貌不俗,夸赞两句而已。」 萧贵妃一愣,又哈哈大笑起来:「是啊,您不过随口一言,我父却为了地位,拆散了我与李宏毅……我真傻,我当时只记得您的音容笑貌,只以为入了宫,就能与我瞧中的那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厮守了……」 她颓然坐在地上:「后来我才知道,您宠着我,全都是为了气张凌波,您看着我闹腾,看着我与她争斗不休,甚至一直抬着我,把我凌驾在她之上……我真傻,我总以为您是厌弃了她,爱上了我。到现在我才知道,您从不曾爱过我!」 皇上勾起嘴角,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说道:「是的,皇后气焰太甚,后宫岂能容一人独大?你很好,你父亲主动把你送给我,给了我一把利刃……只是我没想到,这把利刃,竟敢背叛我!」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笑道:「朕最恨背叛了,你背叛朕,朕岂能留你!」 萧贵妃摇摇头说道:「我没有啊,皇上,臣妾没有……」 皇上冷冷的说道:「你有没有并不重要,可你……你萧家竟敢对张家下手?嗯?」 萧贵妃张着嘴巴,不大懂他的意思。 皇上冷笑一声说道:「张家嫡子胎里不足,是因他娘怀他的时候,被你萧家陷害……」 萧贵妃抓狂的大喊道:「又是张凌波,是张凌波这么跟你说的?皇上!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你一面防着她张家,一面又处处维护她?」 皇上抚开她的衣裳,站起来转身就走,再没做一丝停留。 萧贵妃呆呆的坐在地上,不自觉的打起了寒颤,她没再争辩,因为她听懂了。后宫岂能一人独大?她独大了这么久,萧家独大了这么久。 皇上根本早就起了杀心,就算临涣是皇上的亲生子,他也不会留情。 内侍已经来了,手中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条白绫。 她苦笑一声,皇上一丝余地也不留给她。她往回爬了爬,捡起地上的布书,轻轻抚摸着,嘴角浮出了笑意。 宏毅,你以为你全家,是被萧家害死的吗?是因为这一封信而死吗?皇上一面爱着张凌波,一面却深深的怀疑张家。李家就是因他的怀疑而亡啊。 可……宏毅再傻也傻不过她,明明有李家的前车之鉴,她还以为她不一样,以为她是那个特别的…… …… 宴菱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地上,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双手双脚都被绑上了。 四周都昏暗无比,只能听到不知道哪里有滴答滴答的水声。头上有一扇铁窗,外头有一丝丝光透进来。 她适应了一下黑暗,这才发现,不远处似乎坐着几个人。 就在这时,四周的烛火全都亮起来,刺得她眼睛疼,她急忙用袖子挡住眼睛。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李小姐,别来无恙啊。」 宴菱放下双手,定眼一看,看到上首坐着三名男子,她都认识。最中间的便是三皇子慕容临涣了,左边是萧云天,右边则是与户部尚书庞家长子庞飞舟。 三皇子与庞飞舟,宴菱今生并不曾见过,但前世见过多次,萧云天与庞飞舟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平日总在一处。 宴菱挣扎着坐起来,说道:「没想到堂堂三皇子殿下,竟然也会使小人行径。」 三皇子倒也不吃惊宴菱会认识他,只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达到目的,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宴菱不可置否的笑了笑,麻绳太硬,咯得手疼,她叹了口气,这次当真是凶多吉少了。 她想了想问道:「我二嫂嫂在哪里?」 庞飞舟笑道:「难怪萧兄对你念念不忘,果真是个妙人,自身都难保了,还记挂着旁人。」 萧云天瞟了他一眼,温言说道:「你莫要担心,她无事,此刻已经安全到家了。」 宴菱并不领情,只冷笑道:「你们一箭双雕,放她安全回去,岂不是叫我爹爹哥哥们责怪她,说她没有护住我么?还要叫旁人觉得公孙家的人,只顾自己逃命,不管亲人死活。」 三皇子拍掌数声,笑道:「李小姐果然聪颖,这么快就搞明白我们的想法了,只可惜你是李家女,注定与我们不是一路人。」 宴菱只斜睨他一眼,心中飞快的算盘着。如只因她是仇家女儿,直接杀掉便是了。既然捉了她来,又留下她的命,定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若说以她来威胁爹爹,也不可能,爹爹疼爱她,却更看重大是大非,绝不会为了救她而告饶的。所以只可能是她从前猜测的那样,萧家有什么把柄被生父生母知晓了。 宴菱心中苦笑,可是估计生父生母,觉得拿东西害人不浅,压根没打算把这东西留下来给她,所以她并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么个东西。 前世她迷迷糊糊的,估计萧云天后来觉察到,她手中并没有什么可以威胁的,所以便差使秋分杀了她的吧。 v第50章[02.13] 不然实话实话,让他们给个痛快算了。 宴菱这样想着,不知怎的,脑海里就出现大哥的面容来。若是大哥知道了,一定会想办法来救她的。 是的,前世临死前,就是大哥来救她的,她不能束手就擒,她要努力活着,为着那两世深情,她决不能死。 萧云天说道:「宴菱,有些东西你我都心知肚明。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只要你肯回心转意,不要再固步自封,我愿纳你做妾,一生一世疼爱你,照顾你的。」 宴菱哈哈一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说道:「世子爷说的心知肚明,原谅我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更何况。我李宴菱虽自幼无父无母,可养母与沈家长辈也是悉心教养,深知宁为寒门妻不为富家妾的道理,世子爷是找错人了!」 萧云天解释道:「宴菱,我知道你气我势力,从前想娶你做妻,如今却要你做妾。我绝非是落井下石,只是我也有我的难处,毕竟我是萧府嫡子,将来要继承国公府的。哪怕你做了我的妾,我也会一心一意对你好的。」 宴菱正想拖延时间,再与他分说分说。庞飞舟不耐烦的说道:「萧哥,与她多说什么?只管把那东西问出来,至于这女人,长得不错,你若是喜欢,先搞了再杀不迟。」 萧云天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瞪了他一眼,急急的对宴菱说道:「宴菱,休听他胡说,我是正人君子,不会乘人之危的。」 宴菱微叹一口气,萧云天所说的句句假话,只有这一句是真的,他这方面的确是君子。前世她进了萧家近一年,萧云天对她嘘寒问暖,但她死活不愿意,萧云天也从未强硬过。 他对她还是好的,可惜两人的想法相去太远。 三皇子眼睛一转,笑着说道:「云天,若你真心喜欢她,娶她做妻也可,只要她肯听话,你父亲那边,我帮你说服。」 萧云天喜上眉梢,忙点点头,回头对宴菱说道:「宴菱,三皇子殿下同意了,你可以做我的妻子。」 他走上前来,替宴菱把手上的绳索解开,看着手腕上的伤痕,心疼的说道:「该死,他们做事也太不当心了,我说了不许伤了你的,竟然还将你绑成这样。」 他又替宴菱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说道:「宴菱,辛苦只是暂时的,等我们的计划完成了,再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了。宴菱,你可千万不要执拗了,上一辈的事情,本就与你无关,你乖乖听话哈。」 宴菱揉揉疼得厉害的手腕,只冷笑一声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宴菱实在不晓得你们说的意思。」 三皇子冷眼瞧着,不明白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忍不住上前问道:「既然你知道你的身世,我便问问你,你生父生母,给你留了什么东西?」 宴菱想了想,养母给她留了一些零碎的东西,唯一重要的,不过是生母亲手做的那个襁褓罢了。 她心中这么想,面上只冷笑道:「父母赠予一条命一颗心,叫我好生的活在这世上,却不希望我苟且偷生。」 三皇子见她如此顽固,冷笑一声说道:「你不肯说也不要紧,沈家上下几十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不过,你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他们,因你而死吗?」 宴菱心中有些激动,只压抑着自己,不让脸上显出来。说道:「沈家?沈家与我有养育之恩,可他们若被你杀害,怎会是因为而死?当沈裴嵩选择救我的时候,就选择了一条与你对立的路,所以你早早的就起了杀心。要害他们的,分明是你们,你以为混淆视听,就能让我因愧疚而背叛他们吗?」 三皇子一愣,转而一笑,拍了三声掌说道:「李宴菱啊李宴菱,我母亲外祖都说你生父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没想到他的女儿也不遑多让。」 宴菱笑道:「殿下夸赞,宴菱愧不敢当。」 三皇子立刻冷下脸,阴笑着说道:「可惜这般聪明的美人,马上就要香消玉殒了……」 他伸出手,想要摸宴菱的脸。萧云天急忙拦住他,低声说道:「表哥,等一等,让我再劝劝她……」 三皇子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她压根就没打算跟我们一条心!」 萧云天摇摇头,伸手拉住宴菱说道:「宴菱,乖,听话,你告诉我们,你生父生母给你东西在哪里?你说出来,我一定会保住你的。」 宴菱犹豫片刻,若真的只是把他们杀掉,便能除掉威胁三皇子的东西,只怕是早就动手了。他这样迟迟不动手,是担心拿东西流落到别的地方? 她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理由,叫他们容忍她到今日,便只想着,为今之计,是混淆视听,多拖延些时候吧,便哈哈大笑起来:「我不用你保护,慕容临涣,你动手啊?杀了我杀了沈家呀,赶紧动手吧。」 三皇子气恼的看着她,这个女人,绝对是知道了,故意在这里装蒜。那封信若是到了别人手中,迟早是个祸害,可偏偏这个女人就是不说。 庞飞舟瞧见门外有人走来,忙走出去,没一会儿,他回来低声对三皇子说道:「沈家那边搞定了,沈家的书房和她的库房全毁个干净,那布书肯定是无用了。」 三皇子犹豫片刻,思索着宴菱这副样子,莫非那布书送到别处了? 他咬咬牙,见招拆招吧,从前还能等,如今皇上对皇后和老大好了太多,反而对他母妃冷淡了不少,若再不行动,只怕是要来不及了。 他背过脸去,扬扬手说道:「动手!」 萧云天大喊:「不要,表哥不要啊!」 庞飞舟忙上前说道:「萧哥别傻了,不过是个女人,等殿下登了高位,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那些女人巴不得跪在地上,让你宠幸她们呢。这个女人……太危险了,一个不慎,威胁到殿下了啊。」 萧云天上前拉住三皇子说道:「表哥,表哥,请不要啊,我将她关起来,不许她见任何人,好不好?留她一命吧。」 三皇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跟个女人似的犹犹豫豫,你是要做大事的人,难怪外祖父说你扶不上墙。」 萧云天摇摇头说道:「表哥,只要留她不死,弟弟什么都听你的。」 三皇子回头看看宴菱,见她面无表情,那双眼睛里竟然带着戏谑的笑意。 他压着心中的怒气,转念一想,这个表弟不成器,又不能来硬的,还是要想法子才行,便对着萧云天一笑说道:「好吧,随你。」 v第51章[02.16] 萧云天高兴极了,忙走到宴菱身边,扶起她说道:「走,宴菱,你先跟我回房,我给你涂药。你别担心,一切有我。」 宴菱生出一丝感动,或许前世的他也是真心吧,可惜这种真心,她实在是受不起啊。 萧云天给宴菱松了脚上的绳索,扶着她慢慢往外走。 三皇子给庞飞舟使了个眼色,庞飞舟会意,慢慢掏出刀来,一下子冲上去,对准宴菱的背心刺下去。 萧云天吓了一跳,急忙推开宴菱,伸手握住那柄刀,顿时双手血流如注。 庞飞舟怒道:「萧云天你疯了?」 萧云天更是生气,一把踢开他说道:「你才疯了,你干什么?」 三皇子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云天,你真是发疯了,连事情的轻重都不晓得。难道你不知道,如今我与我母妃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吗?」 萧云天扶起宴菱,挡在她面前说道:「可是表哥,你答应我了啊,你答应留她一条命的,怎能出尔反尔?」 三皇子说道:「我绝不能留个祸根在这里。」 宴菱撕下衣摆,将萧云天的手包好,说道:「世子爷,宴菱感激你的恩情,但是请原谅,既然你我想法不同,又何须强求。」 萧云天有些感动,握住宴菱的手说道:「宴菱,我对你是真心的。」 宴菱轻轻缩回手说道:「世子,也许你对我是真心,但我对你绝无半分情意。现在我给你包扎伤口,只因是你救了我,我不愿欠你的人情而已。」 萧云天瞪大眼睛,转而笑道:「宴菱,我知道你是不想麻烦我,可我,我怎能放你就这样死去?」 三皇子已经不耐烦了,伸手抓住萧云天,对着庞飞舟说道:「动手!」 庞飞舟立刻刺向宴菱,萧云天急忙挣扎开,与庞飞舟纠缠起来。他二人都不肯伤了对方,只用了平日三成的功力,倒是没办法分出胜负来。 三皇子看了看宴菱,忽而一笑,说道:「你知道,你的一举一动,是谁告诉我的吗?」 宴菱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说道:「我都要死了,你说不说都一样。」 三皇子赞赏的笑道:「是个妙人,对死亡就没有一点害怕的吗?」 宴菱老实的说道:「说不怕那是假的,不过是怕也无用。我若是害怕,只怕你们更高兴,可你们高兴了,我就不高兴,索性就做出不怕的样子。」 三皇子笑道:「你倒实诚,那我便告诉你吧。所有的行动,都是蒋俊卓安排的,甚至……守在外头的,也是他和他蒋家人。」 宴菱眼波微动,却只怅然的叹了口气。 三皇子挑一挑眉:「你说沈裴嵩若是知道自己教养了一头狼,会不会很失望?他知道他亲姐姐家里想要害他,会不会很伤心呢?」 宴菱耸耸肩说道:「可我爹爹也马上要死了不是吗?他失望或者伤心,都没用了啊。」 三皇子哈哈大笑,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那你说,我现在叫蒋俊卓来杀了你,他敢不敢?」 宴菱依旧淡淡的点头说道:「应该会,就算他犹豫,最终也会妥协的。毕竟你能给的好处不止一点点,他不想着自己,也要想想整个蒋家。」 三皇子狞笑道:「你分析得对,我这便让他进来,看他愿不愿意为了他的前途,选择杀掉你。」 不一会儿,蒋俊卓走了进来。萧云天急了,急忙用力制住庞方舟,对三皇子说道:「表哥,你放了宴菱,我绝对不让任何人知道她的行踪。若你不放……」 三皇子冷冷的说道:「云天你可想好了,你真要与我作对?」 萧云天抓狂的说道:「表哥,你放了宴菱,放了她,你还是我的好表哥,我还是你的弟弟啊!」 蒋俊卓皱了皱眉头,对外头低声说了一句,外头守着的蒙面死士立刻上前扭住萧云天。 蒋俊卓回头淡笑道:「殿下什么时候也妇人之仁起来了?」 三皇子说道:「他毕竟是我亲表弟,平时也算是得用,而且我母妃甚是喜欢他……」 蒋俊卓说道:「那就制住他,省得办事的时候,碍手碍脚。」 三皇子笑着点点头说道:「我最喜欢听话又聪明的,你算得上一个。」 蒋俊卓不可置否的笑道:「殿下谬赞,我不过是因家贫,想要前进而已。我有所求,殿下正好有所需。」 三皇子哈哈大笑说道:「如今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办好了,户部右侍郎便是你的了。」 蒋俊卓眼睛一亮,忙道:「殿下吩咐,臣万死不辞!」 三皇子满意的点点头,指着宴菱说道:「李宴菱,你杀了她,你想要什么,自然可以得到。」 蒋俊卓不可思议的看看三皇子,眼神仿佛在说,就这么简单? v第52章[02.16] 三皇子拿起剑扔给他,说道:「动手吧。」 蒋俊卓狂喜,拔出剑,毫不犹豫的往宴菱身上刺过去。 宴菱纵然再冷静,此刻也止不住害怕了,急忙往后躲,边躲边闭上眼睛默念:大哥哥,今生宴菱也等不到你了,只能祈求来世,我们再相聚。 可她没等到刀剑刺穿身子的感觉,而是听见蒋俊卓一声大叫。 她睁眼一瞧,只见蒋俊卓的剑,竟是往三皇子的方向刺过去。三皇子与庞飞舟皆是大惊失色,急忙上前与他纠缠起来,蒋俊卓很快不敌,身上多处受了伤,眼看着就要败了。 正在这时,外头涌入一队人马,门口的死士并萧云天顾不得其他,都狼狈迎战起来。 三皇子看清楚来人,正是沈靖文与唐宇轩,带着指挥使一众侍卫冲了进来。 三皇子片刻便想清楚关键,愤怒的指着蒋俊卓说道:「是你!你是奸细!」 蒋俊卓后退两步,勾起嘴角笑道:「奸细?说不上,只不过尚能知道是非黑白罢了。」 三皇子举起剑便冲着蒋俊卓刺过去,唐宇轩一跃而起,将他的剑踢落在地上。 沈靖文已经跑到宴菱身边说道:「宴菱,你无事吧?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来晚了,叫你受惊了。」 宴菱愣愣的看着这一切,问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啊?」 沈靖文低声解释:「我与表弟本想直接杀进来,遇到蒋俊卓了,他说内门守得森严,我们进不来,让我们等一等……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有法子让我们进来了。」 三皇子气急败坏说道:「蒋俊卓,枉我这般相信你。」 蒋俊卓身上受伤,却还是哈哈大笑着说道:「你相信我?你何曾相信过我,不过今晚倒是你大意了,我本来还以为要下些功夫,没想到这么快你就让我进来了。」 他侧头看向沈靖文,戏谑的笑道:「怎么,沈兄刚刚还不肯相信我,急着想要进来送死呢。」 沈靖文拱手说道:「是我小人之心了。」 庞飞舟涨红了脸,飞身上来就要宰了宴菱,沈靖文忙把宴菱推到蒋俊卓身边,说道:「你们一边呆着,小心些。」 便飞身与他纠缠起来。 蒋俊卓的伤着实不轻,刚刚为了给沈靖文他们拖延时间,是用尽全力,但他平日只练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对一两个蟊贼还行,对付习过武的三皇子与庞飞舟,自然是不行的。 宴菱扶他到角落,一壁给他包扎伤口,一壁惊慌失措的关注着沈靖文的动态。 蒋俊卓不由得失笑道:「三小姐刚刚连自己要死了,都不甚担心,想不到会如此担心你大哥。」 宴菱不由自主的红了脸,没答话。想一想低声问道:「你……你是假投诚?是与我爹爹他们合计的吗?」 蒋俊卓摇摇头说道:「我只是透露给靖文了,但他……似乎并不相信我。不过他不相信我是对的,他知道我用你做饵,差点宰了我。」 宴菱又红了脸,不自觉的软了语气说道:「对不起,我从前……错怪你了。」 蒋俊卓毫不在意的说道:「何须道歉,若是你们猜得出来,那表示我做得不好。」 二人无话,只缩在角落里。外面的死士与沈靖文他们带来的人一直在缠斗,倒也无人进来。 宴菱犹豫片刻,又问道:「那……你那个未婚妻……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她怎么样?」 蒋俊卓诧异片刻,说道:「成败就在今晚了,若我们胜了,户部尚书蒋家是三皇子一派,自然伏诛,那姑娘……呃,反正结果不会很好,与我的亲事自然也是不作数的。」 宴菱失望的说道:「岂不是让人家空欢喜一场……」 蒋俊卓像不认识她似的上下打量片刻,突然叹了口气说道:「宴菱,之前我还想着,等事情结束了,向沈叔父再求亲试一试的。今日得知靖文与你的感情,虽然是准备放弃,却也有些不甘心…… 在我心中,除了家世,我也没什么地方不如他的。可是现在我才明白过来,你与他是一路人,而我并不是。」 宴菱摸不着头脑,只以为她问亲事,让他以为她是替蒋家说话,便分辩说道:「我并不认识蒋家女儿,不是替她说话,你别介意……我只是觉得她可怜罢了。」 蒋俊卓笑道:「刚刚靖文就说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该把你拖进这漩涡之中。我只以为是他心仪你的缘故,现在听你这样替那蒋家女说话,我才反应过来,你们都觉得,不该涉及女眷?」 宴菱默默的点了点头。 蒋俊卓问道:「可沈叔父在朝堂上深思熟虑,战战兢兢,是为了谁?沈家子侄和家中女眷。不止沈家,我蒋家,你李家,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女眷们享受了荣华,自然也要承担不堪。」 宴菱听他说到李家,当年李家对外是造反,才被诛九族的,女眷一个也不曾放过。蒋俊卓说得一点错都没有,她叹了口气说道:「我明白,可我……还是觉得她们无辜。」 蒋俊卓笑道:「无辜不无辜我倒是不知道的,不过我做事自有我的章法。宴菱,我只希望你往后,能一世安好。」 宴菱半晌才说道:「谢谢你,我相信,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蒋俊卓一愣,哈哈一笑,点头说道:「我自然会遇到更好的人,蒋家如今都靠着我,我的夫人,决不能差。」 v第53章[02.16] 宴菱愣怔片刻,只觉得与他的谈话是风马牛不相及,她是指遇到心心相印之人,而他却说娶个最合适的夫人。 她失笑的摇摇头,本来二人想法不太一样,又何必强加给对方呢? 蒋俊卓又说道:「宴菱,你知道吗,从我……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似乎前世,就认识了你。我甚至有一种感觉,或许前世我们两情相悦过呢。」 宴菱一滞,前世?前世她是蒋俊卓的未婚妻,但他们却从未两情相悦过。蒋俊卓是一个为了家族奋斗的寒门学子,而她是一个被爹爹宠坏的千金大小姐。她甚至一味的只知道追逐萧云天那副皮囊,又怎会看上蒋俊卓这样普普通通的人呢, 她抬头看了看沈靖文,心中一股暖流,只笑道:「我倒不曾这样感觉过。不过我见到大哥哥的时候倒是感觉,似乎我前世就欠了他,今生欠他更多,只怕永远都还不清了。所以若能活下来,我只愿一生一世陪他伴他……」 蒋俊卓凝视着宴菱,又抬头看了看沈靖文,低头沉默半晌才笑道:「他值得你这样对他。」 沈靖文与三皇子缠斗,二人功夫皆不甚高,便是用了全力,也没伤害到对方几分。 他又心系宴菱,回头一瞧,正瞧见宴菱与蒋俊卓相谈甚欢的模样。他登时气坏了,辛辛苦苦来救她的人,是他欸,她现在竟然与别的男人笑得开怀,真是太过分了! 这一分神,三皇子找准时机,直刺他胸膛。 宴菱大呼小心,忙跑上前,将沈靖文扑倒在地上。三皇子心中大喜,举起剑准备一箭双雕。 好在唐语轩反应快,一把踢开剑,对着他二人吼道:「你们在干啥?不要命了吗?」 萧云天趁这个当口,将与之对打的两个护卫干掉,上来协助三皇子。 然而局势越来越明显,三皇子一派人数众多,唐语轩带的人寡不敌众,很快处于下风。 三皇子大笑道:「沈靖文,不错啊,没想到一介书生,功夫倒是不弱。」 沈靖文一手扶着宴菱,一手持着剑笑道:「殿下才让人大吃一惊。」 三皇子冷笑道:「如今局势已明朗,尔等还不束手就擒吗?」 唐语轩暴喝一声:「我看未必,我堂堂京都指挥使,即便只五十人,应对你萧府上下,足够了!」 萧云天大笑三声:「真的吗?我不信!我萧府护院的确不算真本事,可百名死士难道是吃干饭的?你们即刻投降,殿下或许会留你们全尸!」 话音刚落,一名小将连滚带爬的跑进来说道:「殿下,殿下……外面被禁卫军围住了……」 三皇子大惊失色,问道:「什么情况?」 小将哭丧着脸说道:「是公孙从正带着禁卫军,说是传皇上口谕,搜查萧府……」 萧云天瞪大眼看着沈靖文,公孙从正是禁卫军首领,也是将军府的次子,公孙从双的哥哥,说不准就是过来帮沈靖文的。 然而沈靖文等人都一副诧异的模样,随即大喜。 沈靖文对宴菱说道:「宴菱,不用担心了,皇上都下令了,再不会有事的。」 三皇子心乱如麻,犹豫片刻,只冷冷的看着他们说道:「事已至此,先把他们都干掉吧!」 庞飞舟吹了一声口哨,涌进来更多死士,将他们团团围住。 宴菱伸手牵住沈靖文的手说道:「大哥哥,你不该来的……你是沈家的将来,我也相信爹爹与你,会为我李家上下报仇的。现在,连你们也必须陪着我去死了。」 沈靖文摇摇头,轻轻将她拥住说道:「你说得对,我不该来。可是我怕我不来,会悔恨一辈子的,此生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的。」 萧云天吃惊的看着二人,说道:「你你你……你不是她哥哥吗?宴菱,你一直拒绝我,就是因为他?」 沈靖文笑道:「可是她并不是我妹妹呀,你们不是都清楚的吗?」 萧云天不可思议的呵呵干笑了三声,愤怒的说道:「李宴菱,枉我对你一片痴心,你竟然早就与你大哥有了私情,无耻。」 宴菱笑起来看着他说道:「一片痴心?你从前你对我长姐说过,后来又对我二姐说过,如今这话还要再说一遍,你说了这么多次,除了我二姐,哪个傻子会相信你呢?一片痴心……我二姐姐才当真对你一片痴心,可是你是怎么对她的呢?你害死了她,她腹中怀有你的骨肉。你杀了你的孩子又杀了她,天下间怎么会有你这样残忍的人。」 这些话,不止是说的宛茹,更是说前世的她自己。若前世她稀里糊涂,不曾守住本心,宛茹的结局,估计也就是她的结局。 萧云天愣了片刻,问道:「你不是不喜欢你二姐的吗?」 宴菱说道:「我是不喜欢她,她也犯了好多错,但是罪不至死。你用谎言欺骗了她,最后却将她弃之不顾,罪大恶极的分明是你。一想到这儿,我就恨不得亲手杀了你替她报仇。」 也替前世的自己报仇。 三皇子打断他们的话说道:「来不及了,你们受死吧。」 唐语轩冷笑道:「你以为我这些年是白吃白活的吗?」 只见他翻身而起,以一敌三,那些死士一个不防,全都被逼的后退,死伤不少。等到他们想要反击的时候,已经错了好时机。公孙从正已经带着大批的禁卫军走了进来,跟着他的有一名黄衣内侍。 那内侍弯着腰,用尖细的嗓音说道:「三殿下,皇上下了口谕了,请您莫要挣扎,快快将李家小女李宴菱交出来吧。」 v第54章[02.16] 公孙从正冲沈靖文点点头,对内侍说道:「大人,沈大郎身边的姑娘,便是李小姐。」 内侍大喜,上前打量宴菱片刻,行礼说道:「李小姐安然无恙,实在是太好了,快快跟随咱家进宫吧。」 宴菱迟疑片刻,抬头看看沈靖文。 内侍见状,努力让自己笑得更和善些,说道:「李小姐不用担心,沈老夫人也在宫中,说起来皇后娘娘是您的姨母呢,快快随咱家去吧。」 宴菱听说唐氏也在,心下稍安,又听沈靖文说道:「宴菱不用怕,父亲母亲已经找到你生父生母的遗物,送入宫了。」 三皇子听了沈靖文的话,大惊失色,面如白纸一般,颓然倒在地上。此刻他深恨母妃,为什么要留下这样一个大把柄在旁人手中,那个所谓的最爱她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候,害惨了他们啊! 内侍领着宴菱往外走,想一想回头又说道:「公孙大人,既然三皇子在这里,便请您直接押送他入宫吧,省得咱家要再跑一趟。」 公孙从正点点头,立刻有几名禁卫军走到三皇子跟前,恭敬的说道:「殿下,请吧。」 三皇子苦笑一声说道:「还入宫做什么?听父皇羞辱母妃与我吗?」 说罢,他执起长剑,往脖子上一划,众人还没能反应过来,三皇子已经血流如注,倒在地上。 萧云天惊叫一声,扑上去大喊:「表哥,表哥!你怎么这么傻啊表哥!」 公孙从正面无表情,挥挥手让手下处理了。又说道:「剩下的人先抓起来吧。」 蒋俊卓受伤不轻,似乎有点支撑不住,听到这话,忙说道:「等一等,公孙大人,请等一等,萧云天这人残忍至极,残害良家女子,罪无可恕。」 公孙从正皱眉说道:「国有国法,他犯了事,上头自然会做出判决的,私自行刑是不允许的。蒋大人,这样的道理,您应该清楚才是。」 蒋俊卓点头说道:「公孙大人,臣从前与沈家二小姐定过亲事,奈何萧云天此人,诱骗我未婚妻就罢了,竟然哄骗她与沈家决裂,最后不顾她有孕,叫她母子一尸两命……」 萧云天忙喊道:「你根本就不喜欢她,现在为何要跑出来做好人?你还想替她报仇不成?」 蒋俊卓脸色苍白,说道:「宴菱说得对,宛茹她傻,但是罪不至死。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会替她报仇的——但她自己要替她腹中的孩儿报仇。」 说话间,一个光头尼姑走了进来,沈靖文一看,可不就是宛茹。 他惊讶的喊道:「二妹妹。」 宛茹看起来苍老无比,一张脸似乎不会动,只眼珠子稍稍转动,让人觉得她还活着。她凄凉一笑,却只扯动了下面皮,说道:「大哥,从前是宛茹不懂事,叫爹爹与你们担心了。」 萧云天仿佛见了鬼似的往后躲,支支吾吾的说道:「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你……你你你……」 宛茹干笑一声说道:「我早就死了,支撑到现在,就是想手刃仇人。」 萧云天瑟缩一下,狂叫道:「不……公孙从正,私下行刑是违法的,你快拦住她,快拦住她啊。」 宛茹狞笑起来,面上终于带了一丝表情,对公孙从正说道:「大人,你妹妹是我亲嫂嫂,我求你徇个私……让我亲手将他千刀万剐,然后我跟你们回去伏法!」 公孙从正犹豫片刻,默默的转过头去,他手下的禁卫军见状,也都回过头,假装没看到。 唐语轩与沈靖文对看一眼,立刻上前控制住萧云天。 萧云天狂喊:「不……不……公孙从正,若是被皇上知道你徇私,你……你有多少颗脑袋也不够摘的啊……啊!」 宛茹取出短刀,毫不犹豫的往他脸上划了两刀,说道:「这两刀,是为你亲儿子所划的,你记不记得,它在我腹中活了六个月,就被你残忍的杀掉了,你记得吗?那是你的亲儿子啊!」 萧云天想捂着脸,但他被沈靖文与唐语轩押得紧紧的。 唐语轩冷笑道:「你也有今日?竟敢骚扰秀茹,活得不耐烦了!」 萧云天惨叫着喊道:「没有,我没有骚扰她……她拒绝我之后,我就没再找过她的……宛茹,不要,宛茹,我知道我做错了,你放过我,我娶你,娶你做正妻,你不是一直想做我的妻子吗?我愿意,我娶你做正妻……」 宛茹咯咯笑了三声:「正妻?你心中的正妻,不是宴菱吗?花言巧语哄骗我,又想去哄骗宴菱……宴菱可没我这么笨,一哄就着。」 萧云天忙摇头说道:「不不不,我不喜欢她了,我早就不喜欢她了……我喜欢你,真的,宛茹,我一直都悔恨,我以为你死了,一直都想念你,想念我们的孩子。」 宛茹面上神情松动,恢复了往日的温柔,笑着点点头,用手去摸他脸上的伤痕,轻声说道:「是吗?云天,我也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你……你说什么我都是肯相信的。」 萧云天狂喜,说道:「好,好,你让他们放了我,我保证,娶你做正妻,明天就娶,好不好?」 宛茹带了一丝红晕,笑道:「只要你爱我,我不在意名分的……可我,我也想我们的孩儿……不如我们走吧,云天,你不是说爱我吗?我们走,一起走,一起去陪他好不好?」 萧云天恐惧的摇摇头说道:「不……不要,不要啊……宛茹,我们以后会有孩子的,没有这一个,还会有其他的孩子……」 宛茹哈哈狂笑起来,笑得前合后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孩子?我怎么可能会有孩子,你不记得,你是怎样杀死他的吗?我都差点死了,怎么可能还有孩子?」 她慢慢的冷下脸说道:「本来,我已经想好了,要将你千刀万剐。但是刚刚宴菱出去的时候,告诉我说你救了她,请我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要让你太痛苦。萧云天,原来你也会对人好,原来你也是有心的……」 萧云天心乱如麻,若他不是萧家子,不用负担这些,日子一定是不一样的吧。 v第55章[02.16] 宛茹站起身说道:「我从不曾把宴菱当过妹妹,但我没想到,她会替我说话,会为我心疼。所以我便给她这个人情,不将你千刀万剐,让你死得痛快些。」 她不等萧云天反应,一刀送进他的心窝。 萧云天眼睛瞪大老大,似乎不甘心,又似乎很伤心。 宛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哭了许久,才站起来擦了泪,脸上又是一副死人般的模样,走到公孙从正面前说道:「大人,走吧。」 公孙从正点了点头,对手下的人说道:「不要绑她,将她送到刑部去吧。」 宛茹摇摇头说道:「大人,我本就该死,如今还活着,不过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儿赎罪。但凡我肯听我祖母或是父亲一句,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也不会叫那孩子还没生下来,便惨死去。我要将该受的刑受尽了,已祈它早日投胎转世,一定要托生在好人家的肚里,安稳一世。」 她将手伸进禁卫军准备好的绳索中,绳索磨得她手疼,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回头看看萧云天的尸首,满足的笑起来。 沈靖文有些心疼,上前抓住她的肩膀喊道:「宛茹……」 宛茹笑起来说道:「我不是宛茹,宛茹……早已死了。大哥哥,二哥哥他……」 沈靖文忙说道:「阿韬很好,他与你嫂嫂也很好。」 宛茹点点头,有些眷念的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听说……大姐姐快要生了。」 沈靖文应道:「是的,她……是双生胎。」 宛茹脸上浮出一丝幸福与艳羡:「那就好,你们往后,都要好好的……跟爹爹说,不用挂念我这个不孝女。来世我愿再做他的女儿,一定乖巧听话,不叫他这般为难。」 沈靖文红了眼眶,想说让宛茹好好的,又知道她存了死志,竟是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宴菱跟着内侍走在皇宫的大道上,已是深夜了,宫里的灯都还亮着,但除了偶尔有几个侍卫巡视,没有任何人走动。 内侍走得极快,宴菱几乎要跟不住,她今天受了这样的苦难,这会实在有点支撑不住。而且皇宫威严,她没来由的就有些害怕。 一路行到建章宫门口,才看见几个内侍,他们见了领着宴菱的内侍,都上前来行礼。 内侍也没应,只领着宴菱,弯着腰走了进去。 皇上撑着脑袋,抚着胸一直在剧烈咳嗽着,一旁的内侍替他顺着气,小声安慰着。 领着宴菱的内侍跪下行礼说道:「皇上,李家小姐带回来了。」 宴菱忙也跪下行了大礼。 皇上说道:「你近前来,让朕看看……」 宴菱低着头走上前,又跪下,抬起头但是眼睛不敢直视,只望着皇上面前的桌子腿。 皇上看着她,半晌才咳嗽一声,语气温和了许多,说道:「你……不像你生母,倒是有些像皇后娘娘。」 宴菱忙低下头行礼答道:「臣女不曾见过皇后娘娘。」 皇上不可置否的笑起来,摆摆手说道:「带她去广和宫吧。」 内侍行了礼带着宴菱出去了。 身后传来皇帝若有若无的声音:「她像不像温敦太后……」 宴菱看着前头带路的内侍,他仿佛没听到一般,依旧规规矩矩的走路,她疑惑着,莫不是听错了? 温敦太后,是之前皇上上位前,谋反夺位的八王生母。她从前只是个小宫女,据说因貌美得宠,位分很低且很早就已经死了,还是皇上继位后才封她做太后的。 据说皇上年幼时有一阵子是与她一起生活,想来那是个温柔的人吧,不然也不会儿子谋逆,过世的母亲却被恩封太后的。 由此看来,皇上也是个念旧的人。只去年去外祖家,外祖父似乎并不喜欢皇上。 到了广和宫,皇后与唐氏的话早就说完了,皇后尚且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唐氏却不敢,只硬生生坐在凳子边上,也不敢坐全了,靠一条腿支撑着,实在是辛苦。 等内侍带了宴菱过来,行过礼,唐氏面上的喜色藏也藏不住,小声问道:「宴菱无事吧。」 宴菱忙摇摇头,也上下打量唐氏,见她只是疲倦,方稍稍放心下来。 她二人的动作,皇后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只觉得胸口有点堵,分明不是亲母女,感情却这般好。她不知道是为妹妹感到不平,还是失落自己没个这般可人疼的闺女。 皇后招招手说道:「宴菱?过来本宫瞧瞧。」 宴菱上前去,把在皇上跟前的动作做了一遍,说道:「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看着她一震,笑道:「宴菱不像你娘,倒有些像本宫。」 宴菱害羞的一笑:「娘娘谬赞……臣女怎敢与娘娘相提并论。」 v第56章[02.1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皇后审视的看了她一眼说道:「难道无人跟你说过,你像本宫?」 宴菱停顿一下,说道:「去年,臣女去外祖家的时候,外祖说过……不过他说面容虽像,臣女的眼睛却不像娘娘。刚刚在宫里,皇上也说臣女不像生母,更像您……」 皇后恍恍惚惚,忽而笑起来,示意女官扶起宴菱,伸手拉她坐在自己旁边的脚踏上,说道:「不要娘娘娘娘的喊,我是你姨母,直接喊姨母便是了。」 宴菱迟疑问道:「可以吗?可这样……不合规矩。」 皇后摇摇头说道:「规矩是人定的,我没有女儿,久居深宫不爱与人交流,又只得两个儿子……你声音很像荏苒。」 宴菱只做鹌鹑状,害羞半晌才喊了声:「皇后姨母。」 皇后笑开了花,伸手摸着她的脸,这么久才找回一丝从前的感情,轻声说道:「我真后悔,不该让荏苒进京……」 宴菱听她说从前的事情,也不答话。 皇后本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有继续的意思。她发了许久的呆,才说道:「本想留你在宫里歇息一晚上,但你表哥住在我广和宫里,你住进来也不方便……先跟……沈夫人回沈家吧。」 宴菱乖乖的下来,与唐氏一并行了礼,转身出去了。 才到门口,唐氏便忍不住拉着宴菱的手,细细看着,瞧见她手腕的伤痕,心疼极了,恨不得马上取了药膏子给她涂上。宴菱则含着笑拍着她的手,小声的说些安慰的话。 皇后直愣愣的看着她二人的动作,那种亲人互相关怀的模样,她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了。 女官引着她们出了广和宫,张英纵就走了出来,冷冷的看着皇后说道:「姑母是后悔小姑母入京,还是后悔为了前途不择手段,故意叫小姑母瞧见李宏毅,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妹?」 皇后闭了闭眼睛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萧弓蕾入了宫,李宏毅还是对她死心塌地……我身边没有合适的人选,你小姑母又正好入了京都。英纵,我当时也犹豫过,若你小姑母没看上,我绝对不会……」 英纵冷笑一声说道:「这些话也不必与侄儿说。」 皇后神色极倦,却硬撑着身子,坐得挺直:「我没想到,萧弓蕾不顾旧情,竟将李家满门杀害。英纵,但凡我猜到一点点,是绝不会让你小姑母趟这趟浑水的啊!」 说道最后,她语气有些哽咽:「她天真单纯……爹爹说得不错,她不适合京都,是我……是我害了她。」 张英纵随意坐了,拈起一枚提子扔到嘴里说道:「过去的都过去了,姑母有空想这些,不如想想往后怎么办吧。萧弓蕾和慕容临涣都死了,太子殿下可是更危险了啊!」 皇后愣怔半晌说道:「英纵,我知道你怪我……这个计划是我提出来的,是我叫你来京都的,可是我……」 张英纵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别说,姑母,别说……我都知道,你只是提了想法,却是我心甘情愿入宫的。就像小姑母,你只是叫她瞧见李宏毅,却是她心甘情愿要嫁给李宏毅的,都一样。」 皇后叹了口气说道:「不,不一样,我真的是无意害她,可是你……我是走投无路,需要你来走这一步。英纵你放心,等事情都解决了,你表哥登了高位,你就自由了……」 她看着张英纵冷峻的面庞,又无力的叹了口气,说什么都无用,这个侄子听话,却一直防备她,根本不相信她。 张英纵笑起来,点点头说道:「我自由不自由倒是无所谓,不过张家太艰难了,我只希望坚纵将来的孩儿,二叔的孩儿们都安枕无忧。」 皇后低下头说道:「我也是这样希望的……」 张英纵站起身,招手对外头候着的女官说道:「这提子不错,送到我那儿去。」 他抬脚往外面走去,走到门口,听到皇后低声说道:「是我太自私……可我已骑虎难下了……」 张英纵顿了顿,什么也没说。 第二日一早,皇上的圣旨便下了,永昌公诸项罪名,贬为庶人,男的流放三千里,女眷充入教坊司。又替当年李家造反一事评判,当年李家造反,是被萧家与当时的次辅所害,追封李宏毅为宁远王。 宴菱听了这追封,只是笑了笑,李家只剩她这么个孤女,封王有何用? 皇后娘娘亲自请旨,要收宴菱做义女,封为宁远公主。一时间,宴菱成了京都贵女最艳羡的对象了。 宴菱没什么感觉,唐氏倒是激动坏了,拉着宴菱解释说道:「这公主可不只是封号的,以后你会有自己的封地和食邑,往后人人见了你都要行礼问安,尊重你的。我们的宴菱往后再不会被人瞧不起了,真好!」 宴菱没多大兴致,见她高兴的样子,便打起精神来点点头,又说道:「可我……是不是要住到宫里去啊?」 唐氏想了想,安慰道:「无妨,宴菱如今都是大姑娘了,等以后许了人家……」 她突然住了口,想到儿子的反应,显然宴菱与阿文是互许终身了,可是如今宴菱已经成了公主了,皇后娘娘会愿意吗? 她看看红着脸低着头的宴菱,心中有一丝酸涩。只怕这傻孩子,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吧,以沈家如今的地位,尚不了公主啊。 她打起精神继续说道:「倒时候你会有公主府……宴菱已经十五了,过不了多久的……」 她想到这儿又心酸起来,养了快五年的女儿,突然就变成公主,再也不是那个胆小怕事的小丫头了,可也马上就要离她而去了。 不多时,便有内侍来宣旨,带来个嬷嬷和两个宫女。嬷嬷说道:「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吩咐奴婢们接您入宫呢。」 宴菱茫然的说道:「可我什么都还没准备呢。」 嬷嬷笑道:「公主还用准备什么?放心吧,宫里什么都有,皇后娘娘都给殿下准备好了呢。」 v第57章[02.1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唐氏忙拿了红封往嬷嬷手里送,低声说道:「公主殿下还小,不是宫里长大的,怕不大懂规矩……有两个丫鬟,是一直陪着她的,现如今公主要回宫,便把两个丫鬟也带上吧。」 嬷嬷笑意浅了三分,只把手缩回袖子,不接红封只说道:「夫人这是什么话,殿下不懂的话,宫里自然有教养嬷嬷来教。也有宫女们陪伴,外头的奴才怎能随意进宫?」 唐氏一愣,有些为难,又有些担忧的看看宴菱。裴嵩与靖文都没有回来,她与靖韬又管不了事,这嬷嬷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见着宴菱这半路公主,怕是会欺负她啊。 宴菱又如何不明白?只淡淡一笑问道:「嬷嬷,皇后娘娘说了只许宴菱一人入宫的吗?」 嬷嬷一愣,赶紧答道:「殿下,皇后娘娘并未明说,只是内宫规矩……」 宴菱摆摆手,不理会她。来的这几个宫人,一眼便能看出到底谁最大。她走到内侍面前说道:「麻烦大人,回去替我问问皇后娘娘,可否带丫鬟入宫。毕竟我是外头长大,不比宫里的公主懂规矩。等确认了,我再回宫不迟。」 嬷嬷忙说道:「不是,公主殿下,您先与奴婢们回去……」 内侍咳嗽一声,打断她的话,堆着笑脸对宴菱说道:「公主殿下,往后,您是皇后娘娘的女儿,是最高贵的公主殿下。不懂规矩的怎会是您?是白嬷嬷年岁大了,忘了规矩尊卑。」 嬷嬷一愣,有些不甘心的低下头。 内侍又道:「公主殿下,您想带谁,就带谁入宫,绝没有人敢说半句不对。咱家本不敢催促殿下入宫,是皇后娘娘发了话,想要早些请您回宫呢。」 宴菱勾唇一笑,宫里的弯弯绕绕,比内宅多多了。那个皇后姨母看样子,并不如表面上这般心疼她,这个嬷嬷是皇后派来的,却做出这副样子,只能说上面什么态度,下面就什么态度。觉得她不过是个孤女,好欺负罢了。 她看看立冬与处暑,两人都有些担忧的看着她。本来她没打算带她们入宫,毕竟宫里规矩多,她好歹有个身份在,可她们若是进去了,一个不小心惹了麻烦,可就不得了了。 现在看来,她一定得带得用的丫鬟过去,不是立冬就是处暑,其他几个,她也不放心。处暑一根筋,是最忠诚不过的,但她目前的能力,护不住处暑。 宴菱说道:「谢谢大人,我带一名丫鬟去吧。」 她对立冬使了使颜色,处暑愣了愣,有些急躁的上前说道:「小姐,奴婢也去。」 立冬拉了她一把,说道:「还喊小姐?要喊公主殿下。」 宴菱安抚的拍了拍处暑的手,带着立冬走了。 处暑有些委屈的问谷雨:「谷雨姐姐,既然那公公说了可以带丫鬟,怎的……公主殿下只带立冬一个啊?」 谷雨瞪她一眼说道:「公主殿下平日里真是把你们惯坏了,你以为宫里和咱们府里一样,主子们都这么好说话吗?」 处暑被谷雨一通训斥,有些难堪,着急的嘟囔:「早知道平日里就听话规矩些,这样殿下也能把我带上,多个人陪她作伴。」 唐氏回头说道:「别想了,说不准往后殿下还要回来的,你守好褚玉阁吧。」 她看着宴菱他们的背影,心中的担忧少了些。那孩子最聪明了,看刚刚的模样,早就是心中有数的。 话音刚落,便见着沈安兴冲冲的跑进来喊道:「老夫人,二爷二夫人,大喜,大喜啊。」 他欢喜的说道:「刚刚得了消息,老爷升任吏部尚书,大爷任工部郎中。蒋家公子蒋俊卓任户部侍郎……」 唐氏与公孙从双都喜不自胜,只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 沈靖韬却蹙着眉头问道:「大哥是郎中,蒋俊卓那厮竟做了侍郎?他本事远不如大哥呢。」 沈安不大明白,便只说道:「听说蒋公子立了大功……」 唐氏忙道:「昨日听你爹爹说了一嘴,说蒋俊卓是假意投诚的,宴菱……公主殿下还是多亏了他才得救的呢。」 沈靖韬赌气似的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公孙从双满不在乎的对唐氏说道:「母亲,不用理会他,我爹爹常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大哥厉害着呢,便是此刻落后一些,过不了几年也会上来的。」 唐氏笑着说道:「从双说得在理,阿韬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上头安排,自然有上头的意思,咱们不可胡乱揣测。」 从双见着夫君依旧不满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径自拉着唐氏说道:「母亲,父亲和大哥是不是要回来了?咱们去门口接他们吧。」 唐氏忙点点头,欢喜的带着从双到大门口去接他们去了。 沈靖文回来才知道,宴菱已经被接进宫了。他愣怔半晌,问道:「母亲,怎的这么快?难道不叫宴菱收拾片刻吗?」 唐氏叹气道:「没办法,宫里逼得紧,要她立刻便去,她……带了立冬过去了。」 沈裴嵩拍拍沈靖文的肩膀说道:「你放心吧,宴菱入宫对她来说是好事,皇后娘娘是她的姨母,如今做了她养母,自然是会护着她的。」 广和宫内,皇后正在闭目养神,女官进来低声说道:「娘娘,大少爷来了。」 皇后睁开眼睛,神情复杂的看了看张英纵,勉强笑起来说道:「怎么,你今日怎的起来了?身子好些了吗?」 张英纵面带怒气,问道:「你收宴菱做义女?你打的什么主意?」 皇后叹了口气说道:「我能有什么主意?我是觉得对不住她母亲,只好多多的补偿她……她当了公主,做了我的女儿,是贵女里最尊贵的女孩。你觉得不好吗?」 v第58章[02.1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张英纵冷笑一声,说道:「姑母,你是什么性子,我怎会不知道?你会为了小姑母内疚?即便你真的内疚,替宴菱请封个县主已是极限。你替她请封公主,到底是为什么?」 皇后反问道:「你与她不过见过两次,你关心她?」 张英纵冷冷的看着她:「我不是冷心冷肺,她是我表妹,我自然关心她。」 皇后叹了口气说道:「英纵,我知道你总是怪我,可我也不是冷心冷肺,你是我侄子,她是我外甥女,我都是关心的啊。」 张英纵眯了眯眼说道:「你关心我?关心她?那你实话告诉我,你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皇后说道:「英纵……你总说我自私,临风也怪我,不该把你拖进来,可是我怎么办?我若是不做,我与临风,还有整个张家都活不了啊……你祖父怪我,说我从前做错了,但那错已经犯下了,还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张英纵不耐烦的说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皇后犹豫片刻,说道:「英纵,我们就要行动了,行动结束后,你要怎么办?那毒……无解啊,英纵你这辈子,只能是个药罐子,你想过没有?」 张英纵目光缩了缩,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说道:「你是想要宴菱……」 皇后点点头说道:「宴菱那孩子,我看着不错,她是个重感情的,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张英纵愤怒的站起来,逼视着她说道:「姑母,你毁了我不够,还要毁了宴菱?她可是小姑母唯一的血脉啊!」 皇后摇摇头说道:「英纵,你这样子,怎么会有好女孩愿意嫁给你?只有宴菱,只有宴菱啊,我若是有亲生女儿,我是连亲生女儿都愿意的。英纵你放心,到时候让坚纵过继个孩儿给她,你们后半生便也无忧了。」 张英纵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合后仰:「你就是这样,你永远都是这样,自以为是!我要什么?宴菱要什么?你想过吗?从来都没有!我告诉你,我不喜欢宴菱,也绝不要她嫁给我……别说什么替我着想,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往外走,边走边说:「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还有,也别打别的主意,若是叫我知道了,哼!」 他瞟了她一眼,出了门。 皇后大喊:「你别忘了,你是张家子!你做你的事就行了,你管那么宽做什么!」 她用力呼吸,胸口起起伏伏,久久不能平静。 女官急忙说道:「娘娘,娘娘,不要跟公子置气了,公子身子不好,让让他吧。」 皇后指着外头,抓狂的说道:「你看他那个疯狂的样子!不就是那张脸,他有的不就是那张脸吗?我恨不得立刻毁了他那张脸!」 她伸着十指看着,捂着脸呜呜哭泣:「这张脸,都是因为这张脸啊!」 女官心疼的跪在一旁,娘娘说想毁掉公子的脸,何曾不是想毁掉自己的脸呢? 宴菱入了宫,皇后娘娘笑得和蔼可亲,拉着她说道:「皇上已经赐了新的宫殿,在太液池那边,那边只有小公主慕容燕,她才十一岁,是方才人的女儿。宴菱放心,你是本宫的女儿,身份比她高多了。」 宴菱低头浅笑,只装作害羞。 皇后继续说道:「本宫知道你记挂生父生母,已经替你请旨了,不用改姓慕容,可还是姓李。」 宴菱低声说道:「谢谢娘娘。」 皇后拉着她的手笑道:「不能喊娘娘,要喊母后了。」 宴菱乖巧的喊道:「母后。」 皇后一愣怔,摸摸她的头说道:「你的声音与荏苒一模一样,可惜长相不像她。」 宴菱说道:「母后,他们都说我长得像您,又说您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您为何要说可惜?我长得像您,不好吗?」 皇后一愣,仿佛怀念什么过往似的说道:「也好……不过荏苒的长相,是我这一辈子都羡慕不来的。」 宴菱诧异的看着她,不太懂她的话。她并没有解释,只是亲自送宴菱去她自己的宫里。 皇后环视一周,又道:「宴菱若是有什么缺的,只管跟母后讲。」 「多谢母后。」 皇后沉吟片刻又道:「宴菱想是见过你大表哥英纵的吧?」 宴菱点点头说道:「去年去外祖家的时候见过一面……母后,比起宴菱,大表哥更像母后。」 皇后笑道:「人人只道那萧家儿郎容颜绝丽,却不知道我张家英纵才是人间不得一见的谪仙。母后常常想着,将来不晓得哪家女儿有这般福气可以嫁给她。」 宴菱心下狐疑,她大概猜出表哥是故意中毒才入宫的,可若是很容易就好了,二表哥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皇后这意思,分明是想撮合大表哥与她。 她看了看皇后失望的眼神,抿着嘴没做声。皇后果然有这个意思,以为她会为此心动,但她心中只有大哥一人。 她思索片刻,皇后前脚走,她后脚就去了广和宫,找到张英纵,将心中的疑虑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张英纵毫不吃惊,只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倒肯信我?」 v第59章[02.1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宴菱耸耸肩:「这内宫之中,我全都不认识,算下来最认识的就是表哥你了。既然外祖父让你肩负重任,就说明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我为何不信你?」 张英纵笑起来说道:「你骨子里流有张家的血,与张家人一样聪明。关键的是,你不会自作聪明。放心吧,我这身子是好不了的,不论是你,还是别的女人,我都不打算去祸害。皇后那边你不用担心,我来处理。」 他喊皇后,而不是敬称,宴菱只当没听出来。 不过果然,皇后再不曾提过这件事了。 宴菱在宫中百无聊奈,有皇后和太子的照顾,她除了不能出宫,什么都很好。也没任何人要求她这个半路公主学规矩。 至于那个所谓的妹妹慕容燕,胆子非常小,除了第一天过来恭喜她之外,再也没来过了。 自从萧贵妃与三皇子死后,太子的地位越发稳固,而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即便他身子眼中不舒服,却日日到广和宫去,宫中人人称道,说皇上皇后琴瑟和弦了一辈子,恩恩爱爱,羡煞旁人。 六月初盛夏,皇上彻底卧床不起,太子监国。 入夜,皇上躺在床上,首辅次辅两位大人站在下面。 皇上咳嗽几声,说道:「传位诏书……已经写好了,你二人看一看吧……」 首辅拿起诏书一看,大吃一惊说道:「皇上……皇上,怎会是六皇子即位?太子殿下已经监国了,您不废掉太子,却叫六皇子即位,这于理不合啊!」 皇上脸色蜡黄,浮起古怪的笑容说道:「朕还用管这些?你们照做就是了……诏书在朕死前,不可让皇后与太子知道,明白吗?」 首辅次辅双双跪在地上,规劝道:「皇上,太子与六皇子乃同父同母亲兄弟啊?太子已成年,能力瞩目,六皇子尚幼,皇上这样做,岂不是让他们为难?」 皇上继续咳嗽起来,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却只闭上眼睛,再不曾回答他二人。 首辅次辅跪了许久,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见皇上的嘴唇紫红紫红,极不自然,面上却带着满足的笑意。 皇上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的他回到小时候,躺在长椅上,她温暖的手抚在他的两颊,旁边是八弟在笑在闹。 她轻轻的嘘了一声:「阿离小声些,哥哥他不舒服呢。」 八弟歪着脑袋,伸头看着他问道:「哥哥怎么不舒服?要阿离去请太医吗?」 可他们都被囚禁了,如何请得到太医? 她蓝色的眸子一闪一闪的,起身煮了粥,细细的吹凉了,一勺一勺的喂到他嘴里。 八弟眼巴巴的看着他,似乎有口水流出来…… 梦境真的好美,皇上睁开眼,看着明黄色的床幔,现实真的好痛苦。后来,后来他回到了母后身边,母后与外祖杀了她,也杀了他…… 他喃喃自语:「阿离……阿离……」 他听见门帘晃动的声音,侧头一看,瞧见张英纵走了进来。他缓和了面色,伸手召唤他过来:「英纵,你来了?」 张英纵温柔眼眸,一闪一闪闪着蓝光:「皇上,您好些了吗?」 皇上笑着点点头说道:「朕好多了……英纵,很晚了,你怎么不歇息?」 张英纵伸手抚摸皇上的脸,笑道:「皇上,我自然是睡不着来看皇上啊。」 他俯下身子,在皇上耳边说道:「因为我怕,怕今天不过来,就看不到你死的样子了。」 皇上瞳孔剧缩,问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张英纵哈哈大笑:「什么意思?皇上,你害了张家,害了李家,现在又想害太子殿下……大家都等着,想看你死呢。」 皇上早已油尽灯枯,只喘着粗气说道:「你……你恨我……你恨我……」 张英纵哈哈大笑说道:「我当然恨你,你以为是我天真?你以为真的因为我胎里不足,张家什么都不告诉我?哈哈哈,胎里不足是假的,慕容博,为了对付你,我喝了毒药!那毒药无解,看起来就像天生胎里不足一样啊。」 皇上只神神叨叨的说道:「你恨我,阿离你恨我……」 张英纵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阿离?你是说逆王吗?逆王反叛,若是不恨你,他怎会反叛?张凌波花了二十年,才知道,你爱的那个人是逆王慕容离,而不是她张凌波!」 皇上气若游丝,呵呵笑道:「她猜得不错,阿离看上了她,阿离是我的,怎能看上她?我不甘心,我把她抢过来……」 张英纵冷哼:「抢过来有什么用?慕容离他不爱你,一点都不爱,因为你与他有杀母之仇,你外家穆家杀了他生母,他怎会爱你?」 皇上几乎咳出了血,摇头说道:「我知道他不爱我,他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他……我跟他说了,要皇位我也给他,只消他等一等……等一等,等我解决了穆家,皇位就是他的……可他为什么不肯等?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啊……」 张英纵冷冷的看着他,眼眸微动。 皇上继续说道:「我也要死了,我早就想死了,早点死,早点去见他们……」 张英纵勾起嘴角说道:「是我来得太晚了,慕容博,你知不知道,你每一次抱着我的时候,强迫我的时候,都会让你离死更近一步。哈哈哈,可惜你经常顾惜我的身子,不然你早就死了!」 v第60章[02.1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皇上一愣,沉默着没做声。 张英纵伸手将床边香炉里的香拨旺了,又说道:「本来呢,你待我这般好,我想着留你些时日也无妨……不过张凌波说得不错,你压根没打算叫太子继位,是不是?」 皇上哈哈干笑起来:「怎么会,我怎么会叫他安稳继位呢?可惜我大意了,我见到你,就忍不住心软……我想让临坤继位,但又知道,临风如今势力太大了。索性,叫他们自相残杀,哈哈哈,自相残杀多好玩,若是临坤可以继位最好,若是不能,临风上位却是逆贼叛乱上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哈哈哈!」 张英纵皱着眉头说道:「他们都是你的儿子,都是你的儿子,你怎能……这般残忍?」 皇上冷笑道:「儿子?我身上留有姓穆的血,他们身上也有,我恨他们,恨所有姓穆的,是姓穆的杀了她,杀了阿离!」 张英纵听他胡言乱语,皱着眉头说道:「你疯了!」 皇后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看看皇上,冷冷一笑,说道:「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太早了,你以为靠那两个老匹夫就无事?哼哼,我的人早早的就盯着你了,诏书一出,我就会知道。」 她扬天大笑:「你以为你小心翼翼,谁都不相信,我就想不到办法?你一面记着逆王,一面喜欢我这张脸,你宠信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有我这类似的容颜?旁人只道你是爱极了我,只有我知道,你根本不爱我!」 「我知道,模样像我,性情却像逆王的英纵,你绝没办法拒绝,不是吗?哈哈,你不吃我宫里的任何东西,不要紧啊,你不会不碰英纵的,只要你碰了他,你就离死更近一步,因为毒药,就在他身上!」 皇上眼睛渐渐赤红:「你这个毒妇,他可是你的亲侄子啊!」 皇后笑得前合后仰:「是啊,我是毒妇,亲侄子都被我害得这样惨,可我有你毒?临风是你的亲儿子啊!至少我是明明白白告诉英纵,他答应入宫,我才帮他安排的。 你呢?我叫临风事事胆小畏缩,做个窝囊废太子,叫所有人只以为有朝一日,你会废了他!我甚至做好了打算,等他被废之后,做个闲散王爷,我陪他去封地一辈子不回来! 可你,你讨厌萧弓蕾,讨厌慕容临涣,你就拉临风出来对抗他们!你明知道临风他会死的,萧家人,比你们穆家人更可怕!」 皇上眼珠子一动不动,鼻子的气似乎有进无出。 皇后捂着脸哭了许久,问道:「你都要死了,我也要杀了临坤……你告诉我,临坤到底是谁生的?」 张英纵大吃一惊,看着皇后,慕容临坤不是她的小儿子吗? 皇上发出尖细的笑声,跟拉锯一般难听,半天才说道:「你要杀了他?你舍得?」 皇后理了理有些乱的衣裳,跪坐在皇上跟前,温柔的笑道:「他是你最爱的儿子,自然是要给你陪葬的。我虽一手养大他,他视我为亲母,可不是亲的就不是亲的……为了临风,我自然要杀了他。」 皇上愣怔半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说道:「死了……也好……」 皇后眉眼未动,替皇上压了压被角,温柔的说道:「五郎……若有来生,请让我……再不要遇见你。」 她站起来,凝视了他许久,转身走了。 张英纵眯了眯眼睛,好奇的问道:「皇上,临坤不是张凌波的孩子?可我瞧着他挺像她的孩子啊。」 皇上说道:「是啊,临坤的母亲,最像她,临坤的母亲,是她的亲侄女,早年家里犯了罪,被充入液庭……」 张英纵听他说了好多次她,张张嘴却没问。 皇上又说道:「本来我不那么恨萧弓蕾,可她不该对临坤的母亲动手的,不过是一个宫女,为何……」 张英纵恍然大悟,估计萧贵妃不敢对皇后动手,正巧遇见这样一个宫女,索性害了她…… 皇上昏睡了片刻,睁眼又看了看张英纵,伸出手想要摸他的脸。 张英纵扭过脸去,说道:「从前都是做戏,这时候……也没必要做戏了。」 皇上颓然放下手,长叹一口气说道:「你说得不错……算起来,是我害了你。」 张英纵撇撇嘴说道:「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也是这样吗?」 皇上摇摇头说道:「我不是,我只是真的很快活,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阿离了,我就很快活。这么多年,我也终于要解脱了……」 半夜钟声响起,京都家家户户挂起了白帘,官员命妇们穿上白衣,规矩的入了宫,跪地痛哭。 新皇继位后,太后因心系先皇,主动去守陵了。而慕容临坤,忽患重病而亡。 一个月后,皇上将沈靖文赐婚给宁远公主。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安宅小闺女》卷一 作者:向云烟 02、《安宅小闺女》卷二 作者:向云烟 03、《安宅小闺女》卷三 作者:向云烟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