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少爷的小丫鬟》 序 袁歆 男主角蒙玥羲就像茶一样,方入口,味涩而苦,不喜欢的人,在一接触便认定不喜欢,而忽略了当深入去了解后,那淡淡的茶香会转而浓郁,在苦涩中尝到甘甜,滑入喉咙,一股醒脑的清香令全身心旷神怡,爱茶之人,会死心塌地爱着。我身边就有两个这样的爱茶人,我爸爸,和我最亲爱的老公。 我喜欢这个故事中的男主角,当他关心一个人,做比说多出很多很多,套句女主角说的话:「他的好不像其他人放在嘴边,他的好是帮你做了一切,却不懂得讨恩情,你说他笨不笨?」 有的人爱吹牛、爱说得天花乱坠,但说了十分只做了两分,可现在的社会有很多人都吃这一套。 而像男主角这种人的确比较吃亏,但却是个宝,只有伯乐才能识得千里马,若是这个社会多一些伯乐,会多安详踏实几分吧? 女主角小巫是个光明体,遇到很多挫折困难,都要把握每一分机会,坚持不放弃,虽然某些时候傻傻的勇往直前,但我喜爱这股傻劲,大概是因为那是我欠缺的吧! 虽然隔了好一阵子没写稿了,再执笔,有些兴奋,有些忧心,但在写《酷少爷的小丫鬟》的过程中,却屡屡找到一些小感动,让我写得很快乐,所以真诚的希望这本书,亦能令你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小感动,若有,可别忘了告诉我喔! 卷一 一串鞭炮声声震云天,津梁大街上,四方客茶楼在短短数年内又新开家店,如今街头、街中、街尾各一家,总共三家,规模弘大,几乎吞没了津梁大街上的小茶馆,许多小茶馆纷纷转行或关门,无法再以茶馆营生。 新开张的这家四方客茶楼在街中,是津梁大街上最热闹、最龙蛇混杂之处,什么行业都有,连乞丐也分布得很有计画。像现在,就有好多乞丐等着热闹中出现好心人,分几两银子给他们过冬。 「请进请进,今日大优待,四人一桌,只要叫十两银的茶钱,免费奉送黑糖蜜桂酥,以答谢各位长久以来对四方客的爱戴。」秦嵩谄媚地嚷嚷,头戴黑方巾,腰系白围裙,是四方客茶楼资深的堂倌,见到络绎不绝的客人,而且各个华衣锦带,想来今儿个又能取些打赏的小钱,于是笑开了眉眼,更卖力地招呼客人进门。 四方客茶楼正对面的空地上,一班武术马戏班子看准了四方客的人潮,正拉开场子,想要好好的赚他一笔。 片刻,高台上两人组成的敲锣打鼓手,正热热闹闹地打响了锣鼓,场中站着一名姑娘,红彤彤的粉脸洋溢笑意,红衫红绸红绣鞋,全身如火阳般艳光四射,她正拱着揖,响着干净的声音,立刻吸引不少欲上四方客的客倌,停伫脚步观赏。 秦嵩一看,非常不是滋味,对面的马戏班子分明是冲着四方客开张,有油水可揩,才临时搭了戏台开场子。 「大爷,请进请进。」他仍一副狗腿样招呼着客人,转头朝茶楼里头的茶博士呼喝时,又是另一副刻薄的嘴脸。「阿澄,愣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先帮我招呼客人。」 「好。」年轻而一副忠厚老实样的阿澄,立刻奔出茶楼,好生的伺候进门的客倌。 「愣头愣脑的,吓走贵客的话,你就卷铺盖走路!」秦嵩责备地往阿澄的头敲了一下,才走进茶楼向老板报告。 所谓有什么样的主人,便有什么样的狗……不,是奴才。他上头有三个主子,两个不来茶楼则已,一来哪个不是挑剔这儿、嫌弃那儿的,那嘴脸他可学得透彻,这样才显得出主子的威风,也才显得出他懂得多。 至于另一个经常到茶楼,严肃冷漠又难亲近的主子,他只要识相地别在这位主子前面晃,素来是可以相安无事的。 然而现在,他就得向那个严肃又冷漠的主子报告,谁教另外两位主子不知道跑哪去风流了。 「玥羲少爷。」转进柜台后,他这位冷漠的主子正在处理帐务。 蒙玥羲从帐册里抬起头,棱角分明的脸庞,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一双冰冽的寒眸,构成一副俊朗却严肃的面孔。 「什么事?」连低沉的声音都彷佛没有温度。 「我们茶楼对面来了一班戏班子,打算跟我们抢客人,玥羲少爷,不去跟他们下下马威,他们打算欺到我们头上来了,」秦嵩忿忿不平道。 「不必理会。」那没什么大不了,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实力,而客人需要什么,客人心里清楚。 「不理会?但是我们客人会被抢光!」秦嵩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什么。 「你都忙完了吗?」蒙玥羲冷眸射向他。 秦嵩一震,打了个寒颤,嗫嚅道:「还没。」 「那还不去?」 秦嵩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嘴里仍念念有词,「好心来告诉你,还瞪我?算了,反正少赚钱的又不是我,哼!」 当秦嵩一回到茶楼外招呼客人,对面已经挤了不少人潮,其中有许多四方客的老主顾,他恨得心痒痒的,因为那几个都是会赏大钱的爷呀! 戏班子的场子正热着,一名七、八岁的小姑娘,扎着羊角辫,骑着一匹枣红马,飞驰上场。她在马背上双手倒立,博得很大的掌声,接着又如灵猴般在马背上翻觔斗,更获得台下一致的喝采。 秦嵩不屑地撇嘴,嘴里嘀咕着,「这种表演应该要去大庙口,在这里挡住别人的财路,一点也不光明正大,都怪玥羲少爷——」突然噤声,瞳目惶恐地望着不知何时走出来的玥羲少爷。 「看着店,有事到葛老板那里找我。」蒙玥羲瞥了一眼戏台上的表演,没放在心上。方才面粉进货的数量似乎短少了,他得上葛老板那里核对进货的帐目。 *** 蒙玥羲从葛老板那里回来时,已接近晌午,茶楼对面的戏班子似乎还热呼呼的。他们肯定有他们吸引人的地方,否则在腊月寒冬里,有谁愿意站在外头吹冷风? 两位精壮的大汉下场后,由一名娇小,一身全黑打扮的小姑娘上场。 她身着黑而闪着光泽的宽袍,脚蹬黑裘靴,唯一不同的是,那头红褐色的青丝,俏丽可爱地绑着数根长辫子,随着她轻盈如飞的身姿晃动着。 她没有华丽的出场方式,却不知怎地攫住了蒙玥羲的目光,旋身一转,走入了看戏的人群。 他是被那寂寞孤冷的黑所吸引的吧!就好似在看着另一个自己,冷情、冷血、没有温度的心,甚至娘亲死去时,他也未感到丝毫悲伤。 近眼瞧,才发现那姑娘根本不如他所想,她脸上洋溢着可爱的笑靥,灵眸像精灵般清澈有神,白皙的脸蛋配上嫣红浅笑的唇瓣,虽然不是绝代佳人,却灵秀俏丽。 姑娘家的美丑,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更不会放在心上,他被她那身孤冷的黑给骗了,才会不由自主的走近,现下,他该回茶楼了。 欲转身,戏台上传来的清亮嗓音令他不由得回头。 「不骗你们,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巫女,当今世上最伟大的巫师的徒弟!」小巫骄傲又得意地扬着小巧下巴。 「巫女?那就变几块黄金出来瞧瞧。」戏台下有人这么喊着,其他人一听,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老兄,你很爱钱耶!」小巫环胸睨着他,骨碌碌的眼睛转着,小脑袋瓜迅速寻思,突然击拳大声道:「好吧,老兄想被钱砸死,那我就变变金条,让你们尝尝被金子打到的滋味有多美妙。」 她闭上双眸,嘴里念念有词,不久,粉额上布满了点点汗水,滑下粉红苹果脸,突然睁眸大喝,「出来吧,金条!」 众人全部屏息睁大眼候着,而小巫在戏台上以剑指着天,然而,什么金条根本没出现,小巫心里卯起来喊着:惨啦!惨啦! 当沉默变成一片嘘声时,突然有人指着戏台上惊恐大喊,「那是……那是什么呀?」 众人仔细一看,天哪!惊叫声此起彼落,客人惶恐地作鸟兽散,唯有蒙玥羲最冷静,微蹙眉头,而那名始作俑者,还茫茫然地杵在台上。 「怎么了?」小巫眼见只剩下一位客人,她做了什么吗? 一声狂吼像要震碎天地般从身后传来,小巫打了个寒颤,缓慢转身,目光缓缓往上一瞥,望住那巨大丑陋的身体,瞠目吞了一口口水,突然惊叫道:「怪兽啊——」 她吓得忘记一切,闭着眼,急忙往前一扑,她以为会跌得狗吃屎,不料却跌入一个温暖安全的怀抱里。 蒙玥羲微讶,没想到竟然还有姑娘家愿意对他「投怀送抱」。 这位姑娘骨架小,抱起来轻盈得像根羽毛。所有的姑娘都像她一样吗?他的困惑仅在瞬间,很快地隐没在那双冷眸后。 小巫睁开眼,望住那个救她的男人。方才只见仅剩一位客人,倒没发现这位客人长得俊得要命,竟让她的心怦怦跳着。 「俊男,谢谢你。」她嫣然一笑,酡红染上粉颊,甚是可爱。 蒙玥羲仍是一副冷面孔,望着那巨大、不断叫嚣,却一直留在原地的庞然大物问:「牠该怎么办?」 循着他幽深的目光望去,小巫顿了片刻,眸光渐渐湛亮,有别于方才的惊恐,反而一副伟大的口气道:「天哪!我竟然能变出怪兽耶!师父和两位巫女姊姊一定想不到我变得如此厉害。」 「会伤人吗?」 「不会,那只是幻影。」小巫挥手笑道,见他拉下脸,目光疑惑地睇着她,她知道他想问什么,便道:「刚才没有心理准备,才会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呵呵呵……」 蒙玥羲闻言,双手立刻一松,小巫惊叫一声,惨跌在地上。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她抗议,仰首望进一对寒冽的冰眸,不禁微怔,他似乎……很寂寞。 蒙玥羲看她一眼,转身要走之际,看到几个穿著戏班服饰的人气冲冲走过来,他想,有人要倒大楣了,但那关他何事? 不再逗留,转身便走,小巫在身后抗议的叫嚣声,他当作听不见。 「不准走!」小巫嚷着爬起来,呻吟地叫:「哎呀,我的妈呀,好痛!」 「妳才不准走!」红班主杀气腾腾地领着全班的人跑过来,形成一个圆形人墙,将小巫团团围住。 「怎么了?」小巫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我的姑奶奶,妳变了什么东西啊?」红班主指着把所有人吓得屁滚尿流的怪兽怒咆。 小巫瞥了牠一眼,再扫视戏班子所有铁青而愤怒的脸孔,这才意会过来,心虚地干笑两声。「对不起,我没想到这次会错得这么严重。不过你们瞧瞧,能亲眼看见怪兽,真是大开眼界,不是吗?」 「客人都被妳吓跑了,给鬼看哪!」红班主很凶地咆哮。 「真没胆。」小巫低声咒骂,忘了方才她自个儿也吓得落荒而逃。 「妳要怎么赔偿?」红班主拉下脸。 小巫睁眸,提高嗓音,「赔偿?喂,不是说好了妳给我银子的吗?」 红班主凶巴巴的睨着她,「要不是看妳苦苦哀求的份上,又自称是巫女,戏法新鲜,我们红日戏班才不可能让外人参与演出呢!」 「算了,不给钱就算了。要不是我已经两天没银子吃饭,也用不着出此下策,把巫术当戏法作表演。妳要的赔偿,我没有。」小巫紧抿着唇,肚子突然饿得咕噜咕噜直叫,她脸儿尴尬地一红。 红班主也听见了,翻了翻白眼,自认倒楣的说:「我们走吧,真是倒楣透顶。」 小巫见他们走远,笑开了脸,摸着肚子道:「你可真配合,救了我一命呢,但是谁来救救你呢?」 *** 小巫摸着干扁的肚子在津梁大街上晃呀晃的,东张西望,逛到了街尾,耳尖地听到了大巫师三字。 她眼一瞇,定晴一瞧,一名身着灰色袍子的男人,正跟着一名年轻公子说话,旁边还有一位神色慌张的仆人。 大巫师?他还真敢哪!普天之下,要论巫术,没人比得上她的师父,她的师父唯一算错看走眼的,是在当年同情她不被父母疼爱,收留了她这名烂徒弟,她上面两位巫女姊姊多争气,都快成仙了。 竖起耳朵,让她听听谁敢说大话。 「瓒新少爷,快走吧,夫人这次发病很不寻常,吐得典儿满身秽物,脸色苍白得不似活人,说不定夫人她……」阿忠一脸愁色,依他看来,夫人此回真的去了半条命啦。 「闭嘴!我娘的病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会不知道她的病况吗?叫卢大夫到府看看,要什么珍贵药材都可以,反正蒙家付得起。别打扰我寻欢作乐,快走!」蒙瓒新不耐烦地挥手叫阿忠离开,他要上困脂楼找他的快活去了。 「瓒新少爷,夫人她……」 「好了啦,我待会就回去。」 身着灰色锦袍,腰上还系着价值不菲的玉坠的巫师,看着这一幕,嘴角闪过不着痕迹的笑。 「公子,还记得方才在下说的事吗?」 蒙瓒新一回头,看到方才一直缠着他说些不吉利的话,像是他的印堂发黑,将有厄劫……这名自称为大巫师的男人,观看他的脸色,便道他家有病邪之人,若不及时驱邪,只给予药石恐怕不够。啧,这名巫师似有几分能耐,那么他印堂发黑,有厄劫一事…… 心一惊,他悸怕地抚额急问:「大师方才说本少爷的印堂发黑,会有厄运降临,是真的吗?该怎么解?」 巫师暗自一笑,大鱼上钩了。他正色道:「公子不必过度忧心——」 「怎么能不忧心,我会死吗?」蒙瓒新越想越怕,扯住巫师的袖袍不放。 「只要公子明日上普德宫一趟,在下会教你如何消灾解厄。」 「真的?」 「真的。」 「好,明天我就到普德宫找你。」他可不能死,他还那么年轻,还未娶妻…… 「公子,在下愿随公子到府里走一趟,令堂之事,或许能帮得上忙。」巫师诚恳的说,心里可打得精,要赚人家的钱可不易,在这之前,他早就打听好蒙家的夫人缠绵病榻好几年,说来他也不过苦心,赚点蒙家人的钱也是应当的。 「太好了,那麻烦大师了。这边请。」蒙瓒新边走边回头问阿忠,「找到三少爷了没?」 「阿永去找了,他顺便也会去通知玥羲少爷。」阿忠道。 「通知他做什么?又不是他娘。走啦,笨奴才。」 小巫悄悄跟上。哼!她可要瞧瞧这名巫师有几分能力,若是出来骗吃骗喝……身为巫界的一份子,她绝对不容许这事发生! *** 「玥羲少爷——」阿永一进门,便是一阵呼叫,见到蒙玥羲在柜台,立刻奔过去。 「玥羲少爷,夫人发病了。」 今天果然不是好日子。 「另外两位少爷呢?」蒙玥羲问。 「阿忠去叫瓒新少爷,而瓒远少爷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阿永十分懊恼,每次要找三少爷,他就头大。 「秦嵩。」 「玥羲少爷,我知道了,你回府吧。」秦嵩苦着脸应答。 蒙玥羲迈开大步,吩咐阿永继续找人,他先回府。 自从爹在一年前过世,韩素青原本赢弱的身子,更是如风中柳絮般随时会倒,遍访名医,总是无法肯定有什么药方可使她振作,而这两、三个月来,她有时恍惚、有时清醒,再这样下去…… *** 这个姓蒙的府邸大得像座迷宫,小巫刻意放缓脚步,悄悄地跟在巫师几人后头。 方才进门,她对门房的人胡诌她是巫师的徒弟,门房可能见她穿得怪,便信了。 穿过华美的曲廊,府内假山流水无一不成画,美得教她咋舌。 嗯?她眸儿一亮,这庭中晒的是什么呀? 只见一处搭起了小木板,板上晒着红红一颗颗的东西, 她翻过栏杆,取了一颗,是红枣。小脑袋一转,古灵精怪地一笑,呵呵,那名巫师最好不是骗人的,否则就用这个东西修理他。 跟着巫师和蒙二少到了一间房,他们推门面入,而她则守在门口,静观其变。 「果然不出我所料!」未走到床边,巫师便煞有介事地惊叫。 「大师,你瞧出什么了吗?」蒙瓒新回头紧张的间。 「公子,这房里一团黑蒙蒙的妖气,你闻闻,臭得像死老鼠。」巫师捏着鼻子,紧蹙眉头,另一只手指着这儿,又指着那儿,彷佛真有他说的妖气。 蒙瓒新动了动鼻子,左闻闻,右闻闻,「哪有味道?」 「在下忘了,公子乃是凡鼻,闻不到的。」巫师语气中有着几分炫耀。 小巫也动了动鼻。臭巫师,一定是骗人的! 「娘,这位有修为的巫师来看妳了。」蒙瓒新看着娘亲惨白如雪的脸。 韩素青神情恍惚,愣愣地望着前方。 「夫人,让在下瞧瞧妳的面容。嗯……」巫师沉吟半晌,突然击掌喝道:「哪里来的臭小鬼,竟缠在夫人身边,还不尽速离开!」接着口中念念有词,手画天、足蹬地,一副驱邪样儿。 「小鬼?」蒙瓒新被吓了一大跳,忙退后三步。 半晌,巫师冒着汗,气喘吁吁的道:「没想到这臭小鬼后面有鬼王当靠山,难呀!」 「天哪!鬼王?大师,没有可解之法吗?」蒙瓒新怕得连声音都在颤抖,惊惧地抱胸左顾右盼,深怕小鬼缠上身。 「可以,只要公子准备好在下说的东西,送到在下修行的普德宫,在下会尽一切所能驱鬼。」 「快说!」 「十斤香油点灯用,丈二红绫搭棚彩,五十两香油钱……」 「简单,明天我一定亲自送去。」钱财对蒙瓒新来说是唾手可得,这小小数目不算什么,反正有蒙玥羲为蒙家做奴才,管理茶楼的生意,钱财也不必他辛苦去赚就能轻易入袋,花起来一点都不心疼。 「等等!」小巫见时机成熟,一脚踏进门内。 蒙玥羲正巧见她入房,眼一凛,这位姑娘怎么会在这里?他不动声色,尾随进去。 小巫没注意后面有人,刚才那颗红枣已经含入嘴里,在颊边鼓起一粒像大疙瘩一般。 「大师,大师!感谢老天爷,总算让我找到你了。」小巫含糊不清的说,见到巫师,像见到救星般,只差没五体投地向他参拜。 「妳是谁?」巫师和蒙瓒新有相同的疑问。 「大师,我是你的信徒,感于你博大精深的道行,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到普德宫去参拜呀!」 信徒?巫师眼一亮,尾巴翘了起来。清咳数声,问道:「妳为什么找到这里来?」 「哎呀,你不知道,我昨天还好好的,半夜突然脸上长了这一颗大疙瘩,痛死我了,这一定有邪物入侵、有鬼魅,所以才急忙找大师你救命呀!」小巫胡诌得像真的一样,俏脸揪疼在一块。 蒙玥羲索性双手抱胸,按兵不动。目光冷冷地打量那张脸,她并没有沉鱼落雁之貌,顶多是张秀气可爱的脸蛋,他为什么独独记住那张不起眼的脸? 「我看看……哎呀,没错,是邪物入侵,这种事找我就对了。」巫师心中狂笑,真是天助他也,临时来了一个助他展现他崇高道行的人,要骗蒙家人的钱入袋,更易如反掌。 「我为妳念念驱鬼咒,妳再准备十两银,捐给普德宫的神明们,不出两天,妳脸上的疙瘩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说完,就是一阵听不仅的咒语,巫师念得好卖力。 小巫仔细一听,他在念什么东东呀?那根本是胡乱念。哼,不治治他,她就不是小巫! 「哎呀,好疼呀,大师。」她抚着玉颊惨叫。 「这是鬼魅感于我的法力,才会加剧妳的疼痛,只要回家就没事了。」巫师笑了笑,对蒙瓒新道:「真对不住,我的信徒实在太多了,才会——」 「呸!」小巫狠狠地将红枣吐到巫师脸上,巫师怔愣,盯着小巫完好无缺的玉颊,脸色顿时青白交错地望着她。 小巫指着他的鼻子道:「太神奇了,我的钱还没捐,怎么疙瘩便消失哩?臭巫师,呸!你才不够格让人叫巫师。骗子,什么邪物入侵,那只是一颗红枣!」 「妳妳……妳……」巫师没料到这个不速之客是来拆他的台的,惊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是骗子?」蒙瓒新尖声间。 「我……」巫师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这时终于找到舌头,老羞成怒道:「大胆,妳胡说,妳凭什么戏弄本巫师?」 「这位夫人哪有什么鬼魅缠身,那只是你一派胡言。至于我凭什么?我凭的就是——这个!」她突然翻开领口,露出细致的锁骨,大声道:「我才是道道地地、真材实料的巫女。这只翩翩彩蝶,便是巫女与生俱来的印记。」 她瞧大家都惊讶地瞪大眼,很满意他们对她巫女身分的肯定,松手,整理一下衣物。「只要是巫师巫女,就有天生的印记,你有巫师的印记吗?就算有,大概也是涂上去的,用水洗一定洗得掉,你的印记在哪里?我看看。」 让蒙瓒新和巫师看傻眼的,不是因为她身上的那个印记,是一个姑娘家的身体呀! 蒙玥羲也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怔了一下,她不只是施巫术糊涂,连脑袋也糊涂了。 巫师因为举不出印记,面红耳赤地道:「好样儿的,我记住妳了。」狼狈地落荒而逃。 「喂,大师,那我的厄运也是骗我的吗?」蒙瓒新差点追出去,却被小巫抓了回来。 「当然是骗你的。」小巫像瞧笨蛋似地瞪他一眼,但因为解决了巫界骗子,心情大好。 「妳为什么在这里?」蒙玥羲冷冷的声音响起。 小巫转身,见到眼前的俊男,灵眸一亮,「嗨,俊男,真是冤家路窄,你怎么会在这里?」 「先回答我。」 「为了巫界的名誉而来。」她眼中闪着伟大的光芒,才又说:「你住这里吗?咱们好有缘分哪!」 缘分?蒙玥羲不以为然,他不过想厘清她的身分,蒙府可不欢迎来历不明之人。 「那么妳可以走了。」丢下一句话,径自走过她,来到韩素青的床边。「卢大夫来了吗?」 「卢大夫出诊了,稍后就来。」富总管回答,老眼不时地瞟向小巫。他识人之多,从未见过那么阳光的姑娘,冬寒在她身上,似乎不及她古灵精怪地一笑,这小姑娘令人不由得喜爱她。 「喂。」清亮悦耳的嗓音。 「她又不是你娘,你回来做什么?」蒙瓒新一见蒙玥羲便没有好脸色。 蒙玥羲冷冷地看了蒙瓒新一眼,不语。 当年,娘去世后不久,他曾收拾包袱欲走,但韩素青不让他走,像是得向他爹负责似地,对他极好。他一直不愿承认,她待他如己出,比他的亲娘还像亲娘,他欠她一份恩情。 他不喜欢欠着一份恩情离开,要走,就把这份思情还了,而他能做的,便是将韩素青的病治好。 「喂。」不耐烦的声音。 「娘又怎么了?」蒙瓒远踏入房门,不耐烦地问。 「还能怎么了,不就病了吗?」蒙瓒新回道。 「喂!」小巫怒叫,「谁来听我说一句?」 「妳是谁?」蒙瓒新和蒙瓒远异口同声问,连声音都很像。 「妳还没走?」蒙玥羲冷冷地目光射过来,他的目光总是能在一群人里,那么的醒目而不容忽视。 小巫穿过狐疑的每个人,看了蒙玥羲一眼,然后仔细地端详躺在床上的美妇,美妇正自言自语。 「你们到底有多久没跟这位大娘说话了?」她蹙着黛眉,回头一一看过在场的人,每个人皆无语,她抚额,一脸不可思议的嚷嚷,「天哪!我连半炷香不说话都会发疯,更何况是一个有儿有奴仆的人?这么一大群人,竟没半个人肯跟大娘说句话?难怪她要自言自语了。」她责怪地睨了大家一眼。 「娘因为爹病逝,疯了。」蒙瓒远在大家沉默的愧疚中,回了这么一句。 「疯?她没疯也被你们说疯了。」小巫看着韩素青,同情心油然而生,她向来就不是莫管他人瓦上霜之人,她承认自己鸡婆,所以…… 她倾身将韩素青扶起,旁边立刻有人出声,她挥挥手,「她有多久没踏出房门?」 众人面面相觑,答不上来。 这回是蒙玥羲作答,「久到忘了时间。」 「我的天哪!」她大翻白眼,扶起美妇站起身,有些不稳,看着蒙玥羲道:「帮我一下。」 蒙玥羲无法置之不理,上前扶着,「妳要扶她去哪里?」 「庭院。」 蒙玥羲的黑眸闪过一丝怔仲,富总管则睁大眼想要阻止。 蒙瓒新、蒙瓒远立刻平举两臂,怒道:「我娘吹不得风,她会生病!」 「不晒太阳、不离开这个房间才会生病!走开!」 「不走!」两兄弟倒同声一气。 「听她的话,让开。」蒙玥羲沉声道,见两兄弟又想阻挡,再道:「再糟也不过如此。」 两兄弟无话反驳,深呼吸数回,蒙瓒新指着他的鼻子警告,「若我娘有什么万一,由你负责。」 卷二 韩素青咳了数声,身子更软了。 蒙玥羲瞥了一眼扶得吃力的小巫,不发一语,径自让韩素青的重心移向他,继续往前走。 小巫呆愣了下。这可是他的温柔表现?嘻,不知怎么地,她就是觉得好开心。 她在他身边像花蝴蝶一样绕了一圈,才道:「谢谢你,说起来你还算是好人。我的两位巫女姊姊曾说,现在好人像珍珠那么稀少,遇到你,就等于我遇到了珍珠。」 蒙玥羲不理会她在说些什么,完全以沉默来回答。 「好了,就这里,你家好大呀!」小巫快乐的说着。 他们停在花苑中,花圃内一片萧瑟,每株花皆避寒去,只有几盆仙人掌花,独自傲然于寒冬。 小巫一点也不以为意,没有花花草草,就自个儿想象出一片百花齐放的托紫嫣红,反而更有意境。 「虽然是冬天,但今儿个出了大太阳,消融了几分寒意。」她很满意这样的天气,扶着韩素青在石头上坐下来后,便蹲在韩素青面前,笑咪咪地道:「大娘,我带妳出来散散心,高不高兴?」 韩素青似乎沉溺于她的世界中,眸子未动分毫。 蒙玥羲静静地杵在一旁。他从来也不会刻意去记住任何人的脸,但不知怎么地,他就是记住了眼前这名姑娘。 她有一双水灵灵、随时会作怪的眼睛,小巧挺直的鼻子,嫣红的两片唇瓣,尤其是那双眼睛,在一身不起眼的素黑之下,特别明亮。 他不自禁地期待这位小姑娘有办法解决韩素青多年的缠疾。 「唉!看得出来,妳已经连什么叫高兴都不知道了。」她瞥了一眼蒙玥羲,「求求你别站得那么高,蹲下来,我这样仰头看你很累耶!」 「妳究竟有什么办法治好韩姨?」蒙玥羲不当她的话是一回事。韩素青曾多次要求他可以喊她娘,或是大娘也没关系,但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喊得出口。 小巫思索片刻,觉得蹲久了脚好酸,挑了一颗舒服的大石头坐下,一边捶着腿,一边耸肩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蒙玥羲攒眉,他还以为她有什么惊人的好办法,以为韩素青一好,他便能无牵挂地飞出蒙家,过他崭新的生活,谁知道她竟说了一句不负责任的话:不知道! 「她是心病,我又不是大夫,怎么治?但师父曾教我们一些岐黄之术,虽然我不是很有兴致学,但耳濡目染之下,不得已学了几样。而心病最好的良药,便是令她开心。」她一仰头,亮晶晶的水眸笑问他,「喂,你耍耍宝,逗逗大娘开心吧。」说完,她跷起二郎腿候着,也想开心开心。 什么跟什么?这位姑娘无厘头得过火。蒙玥羲亦择一石头坐下,刚好两人在韩素青的一左一右。 「是妳说有办法。」他凛然目视前方,声音沉厚。他的希望落空了吗? 「我没保证铁定可以呀。」她则斜着脑袋看他,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说话都不看人的吗?」 蒙玥羲瞥了她一眼,见她古灵精怪地朝他扮鬼脸,那张脸在他眼前闪闪发亮,不知为何,心口突然悸动了下。 没有一位姑娘家像她如此,明明搭不上几句话,却又不断地找他说话,甚至还……逗他笑,这是从未发生过的怪事。 「喂,你的个性真不可爱。」她扮了那么多鬼脸,也不见他捧场扯一下嘴角。 蒙玥羲见她越扯越远,看来甭期待她会有什么惊奇的表现了。 他起身,径自扶起韩素青。 「喂,干什么?」小巫也跟着站起来,这时她才发现她有多娇小,而这位俊男有多昂藏俊拔。「你好高,又好俊。」她笑吟吟地说,师父曾说过,美好的事物,不要吝于赞美。 蒙玥羲轻蹙浓眉,这小姑娘竟出言轻薄他一个大男人! 记起方才她露出锁骨的那一幕,应该不难料想得到她的操守……眼一黯,她的操守如何不关他的事,他更不需要去费心思索。 「喂,等等。」小巫跟上他的步伐,「你就这样放弃了吗?」 他冷肃地瞥了她一眼,似在说着「妳没办法就别废话」。 小巫可了解他的眼神,不平地道:「别小看我,现在想不到办法,不代表明天就想不到。我是巫女耶,再怎么不济,也一定会有一两个办法可想。」 他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你不是说再糟也不过如此吗?为什么你那么吝于让我一试?」小巫不甘心被看扁,挡住他的去路,反正她也得找个地方落脚,到群众中修行,也得要有个吸引她、值得她留下的原因嘛!若是有个俊男可以天天看,比起住破庙来得强多了。 「妳行吗?」他的眉眼、他的语气是完完全全的怀疑。 「行,但是你要供我吃住。」见他不苟同的蹙眉,举手拍拍他的胸膛,没注意他身体一僵,兀自道:「放心,我不会白吃白住,这样吧,除了想法子治大娘的心病之外,白天我在茶楼打打杂工,我也没占到便宜,但是说好了,若我的表现良好,还是得发一点薪饷给我喔!就这样说定了。」她心情愉快地像精灵般跳起来,「这么多漂亮的房间,我要选择住哪一间呢?」现在就在烦恼这件事。 「不行,蒙府不随便收留来历不明之人。」他不带感情地说。 「喂,什么来历不明?我是有执照的巫女耶,你看——」说着,又拉下领口,露出她骄傲的巫女印记。「这只彩蝶就是——」 「穿好!」他的眼睛立刻瞥到一旁。这名巫女真是不懂得洁身自爱! 「啥?喂,你一定没看清楚才质疑我的身分,转过头来……真是!」他不转过头来,她索性就跳到他面前,逼他看仔细。「瞧,这是——」 「无耻!」他鄙夷地说了声,眼神冷到令人发颤。 见他一点也不在乎印记,她讪讪地穿好衣服,「你不看不代表我就不是巫女。留我下来,我一定、绝对会想个好办法医治大娘,相信我。」 蒙玥羲目光落到回廊转角处,那里有个发色灰白的偷窥者,从方才就一直在偷看他们。 「富总管。」他唤道。 富总管颤了一下,被发现了,带着尴尬的笑站出来。「玥羲少爷,我刚才——」 「送客。」蒙玥羲不想听他解释,简洁有力的道出两字。 「喂,你就发发善心,收留我嘛!」小巫急急的喊。 「富总管,送客。」 「雪人!」小巫生气地大喊,见他怔住脚步,更气愤地说:「刚才说你是好人的话全收回,你……你根本没同情心!」 富总管震惊地瞪大眼,忧心忡忡地看着僵持的两人。 蒙玥羲呼吸变得深而重,眼底晦黯,他知道自己没同情心,更不可能是好人,他的心早就埋入冬雪,他的世界没有阳光,雪永远不会融化…… 在举步间,心更沉重了。 「姑娘,妳请吧。」富总管赶紧送客,免得小巫又说出更糟的话来。 「雪人!」她扮了鬼脸,然后喘了一口大气,唉!这下只好去住破庙了。 *** 蒙玥羲向来都是在房里用晚膳的,这时他正在等晚膳送来。这样一来,避免掉蒙瓒新他们的讥讽笑语,二来可以看看今日的帐册,想想茶楼可以再做什么改善。 像是配茶的小点心,也是个值得思考的地方。 近来他想到用白毫乌龙来浸腌梅子,推出后广受欢迎,这种方法可以再延伸,可以用茶或香片的香味,加入凉糕之中…… 「玥羲少爷,老奴送晚膳来了。」富总管在门外敲了两声,得到他的应允后,推门而入。 「先搁着吧。」他指了指前方的案上,又埋首于帐册中。 富总管将晚膳放好后,故意叹了口气,见他没反应,又长长地叹口气,眼睛偷觑着他听见了没。 「有事吗?」蒙玥羲头也不抬的问。 「今天我送走了那位小姑娘,见她可爱,便跟着她走一段路,聊了几句。玥羲少爷,那位姑娘颇可怜的,住在城西那间小破庙,别说遮雨挡雪了,就连遮风都成问题。」 「那是她的事。」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玥羲少爷,我觉得这位姑娘很可爱,也很机灵,说不定夫人的病她有办法——」 「大夫比她可靠,」他悍然打断富总管的话。 「可是……」 「富总管,」他将帐册合起,递给富总管。「拿给瓒新他们,叫他们一定要浏览过一逼,有问题再跟我说。」 「是。」富总管踟蹰了一会儿,又是一叹,缓步走出房门。 蒙玥羲伸伸懒腰,端起饭扒了几口,脑子里还转着方才想到的香片凉糕,想着想着,一口饭在嘴里咀嚼了好久。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倾盆大雨的雨声,拉回他的思绪,搁下箸,走到窗边-看,这雨下得还真大。 冬季里的雨水,教人冷到心坎里。关了窗,也关住了一片寒冷,正欲缩手,却发现手臂上缠了一根红褐色的发丝,捻起细看,是那位姑娘的青丝,怎会缠在他衣服上? 蓦地,他想起了接住她坠落的身子时,那身子的轻盈单薄,彷佛还留在他的臂弯里。 伸手推开窗户,几滴雨水打到他脸上,那湿冷的滋味,寒到心底, 那位姑娘现在怎样了? 雪人!没有同情心! 俊眸猛地一黯,踱回案前,拿起箸一口一口吃着饭。 那位姑娘说得对,他没有同情心,甚至连心在哪里他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突发善心同情起她来? 滂沱的雨声,这回不知怎地特别扰人,声声落地,也声声打进他的心坎…… *** 蒙玥羲微恼,他为什么要撑着伞,在下雨的大冬天里,隐身在树后,瞧着小破庙里的姑娘呢? 对于自己百年难得一见的同情心,着实有些气恼,但很快地在心头散去,因为他看到那小姑娘了,本来是有那么一丁点同情她的,不过现在看来,她似乎还满自得其乐。 在小破庙里,小巫望着一、二、三、四,五处破洞,每处皆滴水,尤其第二个破洞,几乎像在下小雨。 然而最最最可怜的是土地爷爷,那尊土地爷爷有她那么大呢,头顶上的砖瓦也破了个洞,雨水正在衪头上滴答滴答地敲着,好可怜喔! 她爬上神桌,避过神桌左边的雨滴,站到土地爷爷面前恭敬道:「土地爷爷,我是巫术有点烂、但是很善良很可爱的小巫,您好。今天来土地爷爷的庙里借宿,当然不能空手而来,这样吧,我来帮您修修您头顶上的破屋顶,让您暂时有得避雨,来报答您收留小巫之恩。」 她合掌拜了拜,望着那个铜钱大的破洞,一手抚着下巴,再看看破庙里的杂物,有什么能用得上呢? 「没一样能用的。看来,得看我小巫大展身手了。」她卷起袖管,深吸口气,再深吸口气……如此反复好几次。 完全没注意到土地爷爷已是满脸黑线。 她想着师父教过的所有巫术,找到几个可能用得上的巫术,编号为一、二、三,现在先试试编号一可不可行。 紧闭着眼,念着一大串术语,然后大喝一声,一个绿光闪过,十几支比拳头还大的大铁槌,「咚咚咚——」狠狠地重击在土地爷爷头上,土地爷爷的脸上不再只有黑线,头上还出现了几十个大包。 「哎呀,错啦!」她抱头乱叫乱跳,不好意思地望着土地爷爷,叠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土地爷爷,您最最最好了,别跟我计较,我不过是想帮您修屋顶嘛!别计较喔!」 到底哪里错了?她不死心,再试试编号二。 努力地又念出一长串术语,洁白的额头已是汗珠点点,又是大喝一声,绿光一闪—— 定睛一瞧,「啊——」她忙从桌上跌下,只见一堆蝎子洒落在土地爷爷的头顶、桌上及地上,屋顶上的破洞似乎因色她的惨叫声破得更大了。 「还有编号三,我再怎么不灵光,也不可能连错三次。」她很快的重振旗鼓,深吸口气,正要爬上桌案,突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跑进来躲雨。 她不以为意,反正同是避雨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打算继续她浩大的修补工程。 「老大,是个姑娘家耶!」瘦小不长肉,又尖嘴猴腮的手下甲惊喜道。 老大瞥了小巫一眼,「真是个姑娘,我已经三天没开荤了。」 「老大,我们帮你把风。」痴肥的手下乙巴结地说。 「甭把风,不会有人来。」老大吃吃地发出恶心的笑声,搓着手,对着小巫说:「小姑娘,在做什么?」 「修屋顶。」别以为她聋了没听见,但她一点也不害怕。 「下来,大哥哥有好事要同妳说,会让妳上天堂当神仙的好事喔。」 她讨厌地瞪了他一眼,微愠道:「别吵,我会忘记编号三是什么。」 「编号三?」老大怔了一下,他在跟她说什么,她又在跟他说什么?「小姑娘——」 「吵死了!」她生气地往老大的下巴狠狠一踹,老大一脸错愕地被踹飞出去,瞠目结舌瞪着站在桌上的小姑娘。 手下甲和手下乙猛地抽了一口气,瞪大眼,心想有人要倒大楣了,但没料到老大突然像鬼附身地发出狂笑。 「哈哈哈……够呛呀!这味儿我喜欢。小甲,小乙,拉她下来。」老大敛笑站起身,露出凶狠的腥红眼神。 远处的蒙玥羲冷眼看着一切,强压下想救人的冲动,小姑娘的从容和不畏惧,令他相信她能处理得很好。 小巫翻了白眼,蹲在桌子上,一手搁在膝上,一手支着颐,挑着黛眉问:「你们当真想欺负我?想清楚喔,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巫女哟!」这回她没将领口拉下,因为她才不屑把她美丽的彩蝶印记给这些人看。 三个坏蛋先是面面相觑,然后爆出比雨声更响亮的笑声。 「巫女?更对味儿了,抓住她!」老大狂笑后,兴奋异常的命令手下。 「哼,是你们自讨的。」小巫立刻再念编号二的术语,十几只毒蝎平空而降。 「啊!」、「妈呀!」的惨叫声不断,而她喘着气支颐,笑看那几个大男人吓得屁滚尿流,狂奔出破庙。 虽然施了这么多巫术超累人的,但是,哈哈哈,大快人心! 「多行不义必自毙!遇到我小巫,算你们倒楣。」她双手扠腰,翘起可爱的小圆臀,得意洋洋地大笑,还不忘奉上一个免费的鬼脸。 蒙玥羲深深望着她那可爱俏皮的笑脸,耳边虽是雨声,却好象听得见她清脆银铃的笑声,那笑声骚动着他莫名的情绪…… 他惊诧地发现唇边扬起淡笑,不禁皱眉敛容,迈步走进破庙。 小巫一见是他,惊喜地跳下桌,像自家人般熟稔嚷着,「俊男!」瞧他的视线落在地上爬着的毒蝎子,她嘿嘿笑道:「幻觉幻觉,不会咬人的,只要一炷香的时间,牠们会自动消失。」方才她会惨叫,是因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咕噜咕噜……」 他冷淡的视线扫自她的腹部。「妳饿了吗?」 她摸了摸干扁的肚皮,尴尬一笑,「巫女也会肚子饿的。」 「走吧。」他转身步出破庙,见她没跟上,回头看她。 她眨着大睛,然后走到他身边。 第一次,他那么接近一位姑娘,发现她好娇小,但那一肚子的古怪聪颖,却能逼走三名凶恶的大汉,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奇女子? 「走去哪?」 「蒙府,妳可以留下了。」虽然她有些糊涂,但或许她那古灵精怪的心思,真能想出好法子让韩姨好起来。 「真的?」她惊喜地拉住他的手臂,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你是好人。」 他从雪人变好人了?这姑娘的心思也真是简单。 「一个月的时间,若韩姨没有起色,妳便得走。」 「行,我会有办法的啦。走吧走吧,我肚子饿坏了,先说好,别给我吃冷掉的饭菜,我要热的。」她径自高兴地边跳边走,却一把被他拉回来。 拉回她好动的身子,立刻抽回手,蒙玥羲将手中的伞递给她,然后独自离开破庙,雨像针一样打在他身上,他却觉得心头一阵舒坦。 小巫傻傻地拿着伞,呆了一会儿,见他步入雨中的俊拔身影,忙不迭地追上,「喂,我们一起撑。」 她将伞举得高高的,容纳进他高大的身体。 蒙玥羲蹙眉,她这样做只会让两人都湿掉,于是又避掉她的好心。但她不死心地又追上他,这一来一回,不湿也难,最后她大笑出声,跟大雨玩了起来。 雨中传来她清亮的声音,「喂,天气晴朗后,你差人来修土地爷爷的屋顶好吗?」 「那关我什么事?」 「衪毕竟收留了我好半晌,人要懂得感恩,我代土地爷爷先谢谢你。这件事你可得放在心上,别忘记了。」 「若我有闲工夫的话再说。」 「放心啦,茶楼有我在,你有的是时间闲下来。」脸上扬起阳光般的笑靥。 卷三 小巫渐渐熟悉茶楼的流程后,偶尔会停下来看看茶楼内的摆设。 不得不承认,蒙玥羲是个很有意境的男人,他看起来严肃寡言,但在茶楼的摆设上却很用心,无论是茶楼的外貌,或是内涵。 譬如现在是寒冬,除了在每个饮茶厢房内放置火炉外,在回廊处,也有贴心的取暖设备;还有,冬天里京城花卉极少,为了令茶楼生意盎然,特别派人到暖和的江南,快马带回一些花卉,种植在茶楼随处可见之处。还有还有,每个饮茶的厢房外,都有他亲笔书写的茶联,每对茶联皆有它的意境,而她最喜欢其中一对—— 得与天下同其乐,不可一日无此君。 虽然没有「茶」字,但却点出天下人皆爱饮茶的喜好,大有「此地无茶胜有茶」之感。 而她内心亦有一茶联,找个时间同蒙玥羲说说,叫他写下来送给她。 这些与他的沉默寡言极不相衬,却又真的是他对客倌们的体贴,她想,他的严肃不是天生的,是有某些原因促成的。 这天,大伙都忙着,但有人必须到葛老板那里去进些面粉,茶楼里,似乎只有她最闲,于是她自告奋勇。 「妳?」蒙玥羲轻蹙浓眉,忍不住打量一下她单薄的身子,她扛得动几十斤面粉袋? 「喂,别瞧不起人好不好?有我这么认真的打杂工,你当老板的要偷笑了。」 蒙玥羲顿了一下,合上帐册,走出柜台,整了整白袍。 「走吧。」他向秦嵩交代了几句,冷眸瞥向小巫,见她愣愣地回望他,他不作答,直接走出去。 小巫回过神,追了上去,一边问道:「你也要去?」不由得心情大好,她就是喜欢跟他一块。 蒙玥羲不回答,径自走着。而小巫追至身旁,笑吟吟地一再看他。 走了一小段路,前面不知出了什么事,聚集了一堆人。远远地,小巫看到有个拿扇子的坐在一个高台上,口沫横飞地不知在说啥。 她扯了扯蒙玥羲的袖袍,好奇问:「那个拿扇子的人是做什么的?」 「说书的。」他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抹憎厌。 小巫惊喜地叫道:「说书?我知道、我知道,巫女姊姊说,说书人讲的故事精采绝伦,大快人心,虽然多是夸大其辞,但当下听听笑笑,心情会特别好呢!玥羲少爷,你正需要找个开心果,咱们过去。」她兴匆匆地笑咧了嘴,拉着他就走。 蒙玥羲却站在原地不动,淡道:「没什么好听的。」 「怎么会?巫女姊姊不会骗我的。你一定是听惯了,不希罕了,我可好奇,求求你啦,过去听听哏!」水眸湛亮地闪着。 「要去妳去。」蒙玥羲继续前行,打算自个儿上葛老板那里。 「别这样,一会儿就好,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她谄媚讨好地哀求着。 蒙玥羲拗不过她,让她拉过去凑热闹。 说书人正说到秦始皇登基最精采之处。 「秦王政九年,赢政加冕当天,缪毒意图叛变,赢政派兵镇压平息,并以吕不韦放纵胶毒之罪,免除了他的职位,命令他出居食邑河南。」 小巫灵眸闪闪发亮,听得入神,兴奋地推了推蒙玥羲,「我第一次听耶,好新鲜。」 说书人用扇子指着大伙夸张道:「历史上,赢政弒父以巩固大权,根据可靠来源,蒙玥羲这个私生子也下了此棋。」 私生子?蒙玥羲?小巫怔仲地僵了半晌,而说书人仍滔滔不绝的说着。 「当初他娘带着他,无耻的以死相逼,就是为了进蒙府享尽荣华富贵,怎料,才进门半年,就得了怪疾而亡,这时间的巧合,不禁令人怀疑,是不是蒙玥羲受不了被人指指点点,背负他娘无耻的罪名而痛下杀手?瞧瞧,痛下杀手后,他倒也有一番表现。」 小巫惊骇地摇头,瞳目望向蒙玥羲,他仍是那副冷肃样,完全不受说书人的影响。 为什么?为什么不愤怒、不澄清?她压根不相信蒙玥羲是那种人! 「别说了!」小巫愤红了眼,推开惊愕的人群,指着高台上愣住的说书人忿道:「说人谣言、坏人名誉,你该下十八层地狱!我诅咒你,诅咒你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初一十五变猪脸吃猪食,上山摔下山,下海遭灭顶,我还要诅咒你——」 「哪里来的野丫头!这事儿全京城的人无一不晓,哪里毁谤啦?妳别再乌鸦嘴诅咒我了,我告诉——」突然瞠目噤声,只因见蒙玥羲正冷冷地站在人群之后。 顺着说书人的视线,小巫回头,心口猛然一揪,耳边传来人群间议论纷纷的声浪,她想,这些人都被洗脑了,茅塞不开,说再多也没用。 她穿过喧嚷的人群,在蒙玥羲面前停伫,盯着他看不出情绪的俊容,可他越是默不作声,她越揪心。 别人摆脸色给他看,她可不!绽放出最阳光的笑靥,拉住他长茧的大掌,不管他困惑的神色笑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拉着微怔的蒙玥羲就跑,将身后那一波波不实而伤人的谣言拋在脑后。 *** 小巫以前住的地方在半山腰,星光闪耀,只要伸手,彷佛就能摘下星星,她到京城近半个月,京城的夜空只有厚重的云,即使没有云朵,也看不到美丽的星空,所以她找到这里来。 这里是座小山,有一处的山壁像被刀俐落削过一般,在白天,站在此处往下一望,教人不禁打脚底发寒,但唯有此处,没有参天古树遮天,也没有厚重的云,她可以看到辽阔的天空,可以随手摘下一片遥星。 小巫带着蒙玥羲坐在山顶,等着星光露脸,每发现一颗星子,她就高兴的手舞足路, 蒙玥羲紧蹙眉头,担心她会不小心摔落山谷,但每回想出言叫她小心,话到喉间又吞下。他干什么为她担心啊? 「好美喔,你多久没仰头看星空啦?」她回头,笑靥灿烂。 有那么一瞬间,蒙玥羲似乎将她和星子结合,那么的闪耀迷人,但一眨眼,他又回到现实。 「我再问一次,妳究竟想做什么?」同样的间题他问了快十遍,他真不敢相信,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有耐心? 「没什么啊。」她赖皮地笑笑,望住那一片美丽的星光,轻声道:「虽然我没什么学巫术的天分,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成仙,飞到天空的彼端去摘下一颗星星,」她回头,星眸湛亮,「若是你现在求我,我可以把第一颗摘下的星星送给你。」 蒙玥羲心口彷佛被重重一击,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无聊。」他别过脸轻斥,否决掉心口那片黏腻得不象话的感动。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玥羲少爷,你看我,快点,看看我像不像在天空飞?」她两手张开,一只脚脚尖着地,一只脚缩起,晃动着身体;在漆黑的夜空下,她的黑袍融入夜色中,只有一对灵秀的星眸绽放慧黠的光芒。 蒙玥羲见她站在崖边做这么危险的举动,心惊胆战地喝令,「过来!妳想摔死吗?」 「不会啦,我是巫女耶,有一天我会飞的。」 「妳过不过来?」声音比冰霜还冷,见她还嘻皮笑脸地不当一回事,他索性转身就走。 小巫见他不对劲,不玩了,跑到他前面张开手臂。 「不准走。」 「让开。」他发什么癫,才会在这里看她做那些无聊的举动。 「我不让你走。」她坚持。 「混帐!」他迈开大步,很快地越过她, 「对不起!」她朝他宽厚却非常寂寞的背影大喊,眼角泛着泪光。 蒙玥羲僵住身子,她在道哪门子的歉? 她静静地走近他,望进他迷惑的黑眸,局促不安地轻摇身体,许久才开口,「都是我,我不该坚持要听说书,不该让你受伤,我——」 「我不在乎。」他不带感情的说。 「怎么能不在乎?他们不只污辱了你,还污辱了你的亲娘,他们说的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全是谣言——」 「是真的!」他低头望进她的眸子,冰冷的话语一字一句地说出,「我娘便是这种人,我不同情她的下场,妳也别滥情。」 「你在乎的!」小巫嚷了出来,不相信他是冷血的人。 「没有,世上没有我在乎的任何人、任何事。」那一年下着厚雪,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娘的坟墓上香,之后,即使是娘的忌日,他都不会再有上坟的念头,这几年,他的情感已经随着那年的冬雪埋入娘的坟墓…… 「茶楼呢?你对茶楼的用心我都看见了,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就是认定了。」她眨回浮泛的泪光,整一整悲伤的心绪,深吸一口气,露出招牌的笑靥,「我想了一副茶联,本想叫你写下来送我,现在我想送给你。『山好好水好好开门一笑无烦恼,来匆匆去匆匆饮茶几杯各西东。』若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你可以如此潇洒吗?」 蒙玥羲惊诧地望着她,她究竟观察他多久了?为什么每句话都令他心悸,像是一滴一滴的水,落入他冰封的心屝,看似没啥力量,却一点一滴的在改变他…… 「我希望你开心。」她微笑,要他忘记在说书那儿发生的一切,想要他释怀社会硬加诸在他身上的一切不公平。 他沉默地望住她,而她也毫不逃避地迎向他,他迷惑了,许久才低哑地问口,「为什么?」 她傻傻一笑,耸耸肩,「不知道,就是没办法看你难过。」见他揪着眉,她索性拉住他的手臂,故意忽略他的惊诧,笑开怀地道:「哎呀,你很扫兴耶,这片星光多美呀,你却辜负了我和星星们的心意,该罚!」 「妳……」他从没见过像她这么……这么奇怪的女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她的每句话、每个动作。 「就罚你……嗯,让我想想喔!」星眸转了转,俏脸一亮,「有了,就罚你把我想到的茶联写下来送给我,还要另写一副,贴在你房里最显眼的地方。」她奸诈地嘿嘿一笑。 「儿戏。」冷哼一声,他可从未送过姑娘家任何东西, 「小气鬼,写一副茶联又用不上半炷香的时间。」她朝他做了个超丑的鬼脸。 「一寸光阴一寸金,即使不到半炷香,亦是时间,可以拿来做更有意义的事。」 「譬如说咧?」她挑着黛眉等他下文。 「做茶楼的帐册,或者……修理偷溜出来看星星的茶博士。」他别有含义的瞄她一眼。 「哎呀呀,看不出来你会转弯骂人。」她呵呵一笑,「扣薪饷就扣吧,我不怕,既然你扣定我的薪饷,那么我要偷懒个彻底。」 说完,她笑嘻嘻地挑了一个地方坐下,张开手臂,深呼吸,撷取清冷空气中自由的味道,看着那片令她想起师父和巫女姊姊们的星空,整颗心变得好舒坦。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快过来坐。」她拍着身旁的位子,见他又一脸的不耐,「你要是现在下山,待会有野狼还是什么的跑出来咬我,你就别想修理我了。」 蒙玥羲竟被她「恐吓」成功,就是没法掉头就走,叹口气,讪讪地坐到她身边。 「哈哈,我也得找个时间修理修理偷懒的老板。」她笑咪咪地望着他,他还是那副欠揍的一号表情,她无奈地摇头叹气,「大木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蒙玥羲的肩上忽地一沉,小巫的头颅正靠在他肩上,已经沉沉睡去。 「喂,小巫,起来。」他蹙眉叫道,但小巫似乎睡死了,无论他声量多大,不醒就是不醒。 不得已,他伸手拍拍她的粉颊,原本想唤醒她的,但当他触及那不同与他的肌肤时,情不自禁地抚摸了下,那掌下的细致滑嫩,一股莫名的欲望像巨涛般狂涌而来,他一惊,连忙缩手。 他的呼吸变得低促,心口火热地令他感到不舒服。 为什么?是因为太久没有与人这般接近之故吗? 是的,必定是如此,并非因为小巫这个人,只是他太久没和人这般接近。 天色很晚了,离蒙府还有一段路,再不回去不行了。 他凝望着那张纯真的睡脸,犹豫着该拿她怎么办,却没发现他眼底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温柔,大概也只有明察秋毫的星星看见吧。 *** 蒙玥羲背着呼呼大睡的小巫回到蒙府,他离开了茶楼半天之久,也对葛老板失了约,照道理说,他应该对小巫生气,甚至赶她离开,但他没有,甚至连责备也做不到。 这时早已过了亥时,蒙府的人应该都睡了。 没料到的是,才一进门,大门的咿呀声便吵醒了睡在客厅门前的富总管。 一见着蒙玥羲,富总管才放下心中大石,连忙迎上去。 「玥羲少爷,你去哪儿了?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你失踪了,好担心哪!」事实上只有他一人担心,而另外两位少爷只会抱怨他把茶楼放着不管,太不负责任。 「我离开后,茶楼有什么事吗?」蒙玥羲在经过门槛时,怕会惊动背上的人,刻意放缓脚步,并保持身体平衡。 「没……」富总管瞠目地望着他背上的小巫,现在是什么情形?玥羲少爷竟背着小巫回来?天哪,他在作梦吗? 走到小巫的房间,蒙玥羲将她放到床上躺好,她像小猫咪一样嘤咛一声,转身侧睡,绛唇还存留一抹笑痕。 蒙玥羲凝望着那蜷缩在床上的娇小人儿,不知为何,一股灼热又突袭他的四肢百骸,他几乎可以断定他有了该死的不良反应。 懊恼地蹙眉,转身想离开,富总管那副古怪的笑脸赫然出现在眼前,他沉声道:「富总管,你还不睡吗?」 「睡,老奴这就去睡。」富总管颤动着嘴角,不敢在蒙玥羲面前放肆,直到走远了,才放心地笑出声,他们的玥羲少爷红鸾星动了。 蒙玥羲才踏出一步,顿了一下,还是回头了。 小巫翻动娇躯,锦被掀开了一角,只见她仰躺着,衣衫凌乱,领口微敞,那只翩翩彩蝶彷佛活生生的拍着翅膀,向他骚动的心口飞去。 他心口一窒,久久无法移开步伐。他从来不是好色之人,偶尔因生理的需要,他会上瓦舍找姑娘,但那只是正常的男人该有的发泄,却从未有过强烈到心口处像蚂蚁在囓咬,绷紧的欲望像要断弦…… 迟疑地走近令他几乎要被欲望淹没的元凶。她为何还那么无辜?她的无辜就快令一个男人犯罪了,她可知否? 倾身凝望她的睡容,他发现自己的心跳也不受控制了。 危险!他的心口处吶喊着。蓦地,脸色一凛,僵直背,他将锦被拉好,覆盖住她那诱人犯罪的娇躯,一刻都不敢停顿,大步离开了小巫的房间,也离开那一室诱人的馨香。 *** 翌日一早,小巫梳洗完毕,把长长的辫子再重新绑好,准备上茶楼,才一开门,富总管便出现在门口,而且笑得好诡异。 「富爷爷,你来得正好,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小巫不好意思地问,她昨天肯定是睡糊涂了,连怎么回来的都忘了。 「小巫,这妳就问对人了。」虽总管笑咪咪的,然后俏声说:「玥羲少爷背妳回来的。」 「啧啧啧,稀奇了,那根大木头竟然没留我在山上喂狼啊?」她故作大惊小怪,其实她早料到,蒙玥羲绝对不会放任她不管的。一股甜腻腻的温暖滑过心扉,嗯~~真开心。 「别这样说玥羲少爷,其实玥羲少爷是个好人,他不像其他两位少爷会找下人麻烦。他只是个性太沉闷严肃,再加上他的身分和二夫人的死……」富总管语气中诸多叹息。 既然富总管已经提起蒙玥羲的身世,小巫藏在心中多时的好奇,便一发不可收拾。 「富爷爷,你多说一点嘛,我想听。」小巫拉着富总管的手轻晃,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妳关心玥羲少爷?」富总管狡猾地试探。 「关心。」她点点头,非常坦白。 「这世上关心他的人不多了……」想起玥羲少爷的身世和别人对他的歧视,富总管娓娓地道出这几年来的所见所闻。 「没有一个姑娘愿意下嫁给玥羲少爷,就怕玥羲少爷的身分会因二夫人和老爷不在了,一夕之间变成孤儿,被赶出蒙家。说是二夫人,其实老爷只是被迫收留二夫人,并没有真正的纳妾,老爷对年少轻狂所犯下的错懊悔不已,即使玥羲少爷是亲生骨血,可因二夫人之故,老爷非常不喜欢玥羲少爷,更别说疼爱了。除了夫人和我之外,妳是第三个真正关心玥羲少爷的人。」 「那……现在夫人封闭在她自己的世界中,关心玥羲少爷的人不就剩下我们两个而已?不行!我一定要让夫人好起来,哪怕每次施巫术都失败,想变一片花海,却变出一群母鸡,害得夫人房里鸡飞狗跳,羽毛满天飞,这些都没关系,只要努力,夫人一定会好起来的!」小巫信心满满地摩拳擦掌。 富总管听得笑呵呵,「妳有这份心,夫人一定会好好奖赏妳的。小巫,我来就是要跟妳说这个好消息,夫人清醒了。」 「啊?清醒了!」小巫闻言跳了起来,抓着富总管尖叫,「是真的吗?玥羲少爷知道了吗?夫人醒了还记得我吗?天哪!我创造了奇迹,耶!」 富总管咧嘴大笑,不管夫人清醒是不是小巫的功劳,他都好喜爱这位小姑娘。 「富爷爷,快走快走,我们找夫人去!」她高兴地拉着富总管的手,边跳边走边哼曲。 「慢点慢点,我一身老骨头快散啦!」 卷四 夫人房门未关,小巫一脚就踩进去,听见房内传来如云絮般绵柔的嗓音,小巫微怔,这就是当娘的声音吗?多温暖呀! 眼底闪过一丝心酸,但瞬间隐去,如旭日的笑爬上她的绛唇,放轻脚步,不惊动任何人的走进房内。 「你们怎么全都在这里?」韩素青温婉地淡笑,眸中写着迷惑,一一看过房里的人。 蒙瓒新和蒙瓒远各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她的丫鬟伶儿站在蒙瓒新身后,伶儿旁边姑着卢大夫,最远的是蒙玥羲。 「娘,妳又不记得啦?」蒙瓒新一脸早料到的模样。 「不记得?」韩素青想了一下,讶然道:「你们怎么能在这里?今天是茶楼新开张呀!」 蒙瓒远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他的娘似疯非疯,虽然活在现在,可脑袋又常常搭不上现实生活。 「娘——」蒙瓒新拉长了尾音,有些不耐。「茶楼开张早是——」 「韩姨,一切都打点好了,只是回来跟妳报备一声。」蒙玥羲没让蒙瓒新说完,即使遭了一个大白眼,他还是一脸漠然。 「羲儿,辛苦你了。这几年茶楼的大大小小事务,全是你在发落经营,我信得过你,但我有一事相求,别让自己累坏,把可以教给你弟弟们的事务,让他们去做,让他们懂得你的辛劳。」 韩素青诚恳地望着蒙玥羲,眼中有着愧疚,她非常明白蒙玥羲想飞出去的心,更明白是她绊住了他,他欲还恩情,却令她愧疚,因为是她和老爷对不起他们母子呀! 「娘,这些本来就是他该做的,要不然让他白吃白住吗?」蒙瓒远颇不以为然,当少爷当习惯了,干嘛找事做? 「瓒远!」韩素青轻斥,这对兄弟的脾性太自我,常常伤了人却不知,令她烦心。 小巫深深地皱起黛眉,手握粉拳。谁白吃白住?是谁好逸恶劳只肯伸手不肯付出的?是他们兄弟吧! 欲替蒙玥羲好好地反击回去,富总管看出她的义愤填膺,忙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 富总管俏声在她耳边道:「别插嘴,那只会令玥羲少爷更难堪。」 小巫咬着下唇,恨恨地忍下满腔的不悦,瞄向漠然的蒙玥羲。 她不懂,为何他能冷静至此,毫不反击的任人侮辱? 听许多府里和茶楼里的下人聊起,蒙玥羲虽然不会刻意找他们麻烦,但这个主子性冷,冷到彷佛任何事,即使是犯到他本身,他亦难大怒大喜大悲。 心一揪,偶尔,她会感受到他一丝丝的温柔,像看星星的那天,他曾为她担心、为她破例背着姑娘走那么长的路,难道那是假的吗? 「韩姨,我会的。」蒙玥羲彷佛没听见人家在酸他,只是淡然回应。 「羲儿,谢谢你。」韩素青那句谢谢,蕴含了许多意义,也多了一份叹息。 「娘,我看妳现在脑袋还挺清醒的嘛!」蒙瓒远突然笑得贼兮兮的。 韩素青明白这两兄弟说话便是这个样,没大没小,失了礼也不知。 「有事就说吧。」韩素青道, 「不就是妳要抱孙子的事嘛!我有喜欢的姑娘了,但——」 「对对对,娘,我也有呢!」蒙瓒新连忙也出声报备,趁娘现在清醒,可以为蒙玥羲做主时,赶快把亲事办一办,免得娘哪天又恍惚,这事儿不知又得搁多久。 「真的?是哪家的姑娘?」韩素青微笑。 蒙瓒新脸色一变,哀声叹气,华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才慢道:「孩儿慢了一步,喜欢的姑娘嫁人了。」 「就是嘛,娘,妳可得为我们做主呀!」蒙瓒远配合地苦着脸。 听着他们一搭一唱,韩素青也明白他们的意思。 瞥向羲儿,以前瓒新他们也时而提起这事儿,但她都不想勉强羲儿娶亲,因为她看得出来,他的心思不在此。可转念一想,她是否做错了?若有个善体人意、温柔包容的姑娘家陪在义儿身边,羲儿或许能有一番新的生活、新的心境。 「羲儿,你可有喜欢的姑娘?」韩素青这话问得露骨。 小巫心下突地莫名的紧绷,睁大灵眸望着蒙玥羲,但该死的,那张冷冷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讯息。 只是,她干嘛为蒙玥羲紧张啊?想要控制紊乱的心扉,却使不上力,那不明的紧绷就这么攫住她的四肢百骸,怪哉!怪哉! 「没有。」蒙玥羲在韩素青问的剎那,脑海中曾浮现一抹淡淡的纤影,在同时,他感受到小巫在他身后凝望着他,但那就代表了什么吗?不,他不这么认为。 一阵哀嚎声响起,蒙瓒新愤然道:「我受不了了!娘,难道为了他这个外人不娶,我和瓒远就要当光棍一辈子吗?」 蒙玥羲十分讶异,他不娶,与瓒新瓒远何干? 「我也受不了了!蒙玥羲,如果你还有一点点良心,就赶快娶个老婆,别挡在我们面前!」蒙瓒远怒道。 「娘,难道非他娶完,我们才能娶吗?妳有没有想过,也许到那时候,我们早就老头子一个?为了什么长幼有序的笨规矩,牺牲我和瓒远一辈子的幸福,这是妳乐意见到的吗?」蒙瓒新豁出去的咆哮,一双红眼恨恨地瞪着蒙玥羲。 为什么不反驳呢?小巫又困惑又气又急地瞪住蒙玥羲,他怎能当耳边风似地冷静看待这一切?她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再也忍不住,她大步向前,狠狠地瞪住蒙瓒新,张牙舞爪地道:「就算玥羲少爷成亲了,哪个姑娘看到你们这副狰狞的模样,谁敢嫁给你们呀?我是姑娘家,问我最想,要嫁,谁都会选择玥羲少爷!」她走向蒙玥羲,向蒙瓒新和蒙瓒远示威似地,用力拍了拍蒙玥羲的肩膀。 小巫显然不明白她的这番话有多惊人,更没瞧见蒙玥羲眼底的惊讶,她只是慷慨激昂道:「玥羲少爷有张迷死人不偿命的俊脸,只要他多笑一笑,哪个姑娘不被他给迷得七荤八素?还有,他不像某些人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他有生意头脑,就算哪天茶楼倒了,他也能凭着双手再打开一条生意活路,这些你们做得到吗?」 在剎那间,房里陷入一阵沉默,小巫微喘着气,怒瞪着蒙瓒新两兄弟不放。 「臭巫女,妳是谁呀?妳凭什么教训本少爷?只要本少爷一声令下,妳连铺盖都甭卷我就把妳给轰出去了!」蒙瓒新首先发飙。 本来蒙瓒远也要参一脚,却被柔柔的声音给制止。 「妳是谁?」韩素青这才看到她,不知怎地,见到眼前的小姑娘,竟有某种熟悉的亲切感,仿佛跟她很熟似地。 「夫人,我是小巫,我每天都来跟妳——」戛然停止,看了蒙玥羲一眼,她要是说了真话,方才蒙玥羲不就白瞒了吗?这份体贴,让她配合着完成吧!「我是茶楼新来的打杂工。」夫人忘记她令她有一点小失望,但没关系,只要夫人现在好好地,忘了她也无所谓。 「我似乎见过妳,没来由对妳很有好感。」 小巫感动不已,夫人还是把她给记在心上了。 「夫人,我也好喜欢妳,妳像娘一样好亲切、好温柔。」想起自己的娘……小巫的心不由得疼了一下。 「既然如此,妳就常来这里陪我,好吗?」 「夫人别操心,我早就住在……不,我今天刚搬进来,住在南苑。」差点说溜了嘴,她向蒙玥羲吐吐舌,眨眨眼,表示替他守住了秘密。 蒙玥羲淡淡地勾起薄唇,眼神中的冰冷,在瞬间放柔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娘,这个臭巫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终身大事!」蒙瓒远连忙把大家的焦点再拉回来。 韩素青望着蒙玥羲,「羲儿,你留下,其他的人先出去,我有话对羲儿说。」 「娘——」蒙瓒新叫道。 「先出去吧!」 *** 无月的夜晚,更深寒露重,小巫轻声地合上门,放轻步伐,就怕吵醒了韩素青。 愣愣地望着房门好半晌,眼底流转着浓烈的孺慕之情,她十二岁就离家跟着师父至今,没想到一转眼已是六年。 她离家整整六年了……她的爹娘远在苏州,是否曾在某些时候想起她这个女儿? 夫人令她想起她娘,一个不曾对她付予温暖的娘。 赫然发觉眸中有泪,眨了眨眼,即使心底酸酸的,仍露出知足的笑。 她告诉过自己,哭并不会令人怜惜或改变主意,在六年前,爹娘将她送给师父时她就尝过了,所以她悟出任何事情,唯有笑着、唯有知足、唯有不放弃自己,勇往直前,才有解决的希望。 她轻手轻足地离开。 跟夫人从用晚膳一直聊到现在,她看得出来夫人的疲惫,却又渴望有人可以说说话,所以方才大都是她在说话。说她在山上学巫术的糗事,说师父和两位巫女姊姊多聪明多疼爱她,说她眼中的蒙玥羲……不知为何,一说到他,心口不由得有些紧、有些莫名的骚动,说话不再大刺刺的,声音也放柔了。 夫人说要帮他找个好姑娘,不知怎地,这事儿就像不时拂面而来的寒风,缠着她,给她刺骨得感受。 不知不觉地,她竟走到北苑,这里是蒙玥羲住的地方,而她住在南苑哪! 心情有点闷,应该是想起了苏州的爹娘的缘故吧!或者……是因为夫人清醒了,她也该走了? 紊乱一片的心思,令她噘起红唇,用力摇头,不准自己陷入哀伤的情绪中。 「妳在做什么?」蒙玥羲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夜色弥漫在冬夜中,北风寒冽,这时候人人都想在被窝中取暖休息,她在此地摇头做什么? 「吓!」小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往后跳开一步,望向来人,灵眸蓦地睁大,心下一片狂烈的悸动,眼前的男人……好俊哪! 白天里,蒙玥羲总是一身白袍,样式简单,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却给人一板一眼,严肃而不通人情的印象。 然而现在的他,许是准备就寝,一头乌黑发亮的发丝放下,狂放不羁地随风飘着,一双深邃的黑眸,冷厉而带点迷蒙,她看向他的手里,正拿着一瓶酒……他醉了吗?现在在她眼前的男人,好似与白天看到的男人有些不同,是酒的关系吧? 「我没醉。」看出她眼底的疑惑,蒙玥羲说道,仰头灌了一口,然后看向她,她一直望着他,一瞬也不瞬地,他问:「要喝吗?」 「不,我又不会喝酒。」他干嘛这么问? 看了她一眼,蒙玥羲转身走回方才待的地方,小巫看他沉稳的步子,知道他没醉,淡笑地跟上他,进了断思亭。 她静静地凝睇他倚着亭柱坐着,那姿态令人着迷,无月的夜晚,令他看起来十分神秘,他的周身像笼罩着一股魔力,令她移不开眼,也不想走开。 蒙玥羲一见她还在,微蹙眉,「妳还没走?」 「还没。」她挑中他旁边的位置,毫不客气的坐下。 看来她是不想走了。蒙玥羲再饮一口酒,酒入喉,暖了他的身子,而当她坐在他身旁,他的心窝处也莫名地暖了起来,是酒,抑或是她,他已辨不清。 他很意外的发现,并不讨厌小巫挑此刻出现。 不同于以往,小巫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旁,他就算没有看向她,也知道她那两道炙热的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她为什么不说话? 蒙玥羲回头望住她,发现她眼底跳动着莫名的愉悦,一种期待着什么的愉悦。 夜静得好似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人,他们对望了好久,小巫浅浅一笑,就是不开口。 蒙玥羲真不能适应这么安静的小巫,「不是半炷香不说话会发疯吗?」 小巫松了口气,笑道:「呀,你记性真好,还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蒙玥羲微讶,他向来不管别人说些什么,怎么却把她的话给记牢了? 「你再不开口,我的确快崩溃了。我想试试,你究竟能忍多久不说话,你果然有两把刷子,要我是你,我准头顶上冒烟。」她嘻皮笑脸的说,突然一阵冷冽的北风呼啸而过,小巫结实地打了个寒颤。 「拿去。」蒙玥羲将酒拿到她面前,在她那双大眼睛发出疑问时,他道:「酒可暖身。」 「我不会喝啦。」她摇头,脚缩在椅子上,身体蜷曲着取暖。 「一口,不会醉的。」 小巫转脸看他,他似乎十分坚持,她怕怕地接过来,「不会醉?」 「不会。」她那像要上断头台的害怕模样,令他觉得好笑。 「好,醉就醉,人生不醉上他一回,就不叫人生。」酒未下肚,她就开始胡言乱语。 一仰头,本想喝一小口,沾沾唇便好,哪知说了几句慷慨激昂的话后,她潇洒地仰头一饮,狠狠地灌进一口。 咳咳……好辣!小巫呛着了,跳下椅子,泛着泪光猛咳,一时说不出话,直指着酒瓶,一脸都是他害的表情。 「你咳……辣……都是你害的啦!」好不容易找回舌头,她狠狠地捶了他一拳,恨恨地将酒瓶还给元凶。 「暖些了吗?」见她红扑扑的粉颊,没来由地,他的心情抹上了淡淡的愉悦。 「还能不暖吗?我满腔都是火了!」她瞪着他,不料,他竟然笑了,她惊讶地眨眨眼睛,看错了吗?没错,他的确笑了,眼底那层冰霜彷佛在瞬间崩了一角,见了暖阳。 「那么这酒也算帮上忙了。」他眼带笑地再饮一口。 小巫怔怔地望着他喝了一口,这才想到,她方才喝了他喝过的酒?天哪!瞬间,一把火红烧到她脸颊、耳根子,说不定连后脑勺也红通通了。 「妳真有那么热?」蒙玥羲见她脸色红得太异常了。 「哪有。」她撇过脸,想到什么似地,突然蹲到他面前,瞇着眼问:「奇怪了,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有吗?」他并不觉得呀。 「哪没有。你就净会欺负我,白天里,怎么不见你伶牙俐齿的反驳回去?哼!」 她一提起,那暖阳不见了,冰霜重新覆盖他的黑眸,他想起韩素青的话—— 「羲儿,自从你爹过世后,我生命的重心全落在你和瓒新他们身上,即使你不是我亲生,我仍将你视如己出。一般孩儿到了你这年纪,膝下犹虚的甚少,哪个不早就做爹?我不勉强你,是希望有天你遇到了生命中的姑娘,自然会成亲,但你不积极呀!我希望你能答应,让韩姨替你找门亲事,先别拒绝,听我说完。 「在你娘去世后,你的心老早就不在蒙家了,当时你年纪小,我留你,现在你身心成熟了,韩姨再留你就是束缚你。你可以离开的,但你觉得欠了我一份人情,才迟迟未决。要还这份人情,简单哪,只要你成了亲,有了伴能相互照顾,就算还了这份情。你考虑吧,成了亲,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别再为这个家牵挂了。」 「喂,玥羲少爷,你想什么啊?」小巫着急地拉着他的手,因为他眼底的冰霜令她心惊,好怕方才那个会笑的玥羲少爷会不见。 蒙玥羲回过神,望着蹲在眼前神色着急的小巫,她纤滑的手正抓着他,他似乎已习惯她的碰触,并没有抽回手。 「笑一个给我瞧瞧,像这样,嘻……」小巫两只食指把唇线往上拉,露出编贝玉齿。「你刚才做得很好,再来一次。」 蒙玥羲看了她那古怪的表情一眼,是有些好笑,仰头再饮一口酒。不知道是否因为酒的缘故,他向来少话的个性,此刻却像有无数的话要从胸口冲出。 「我……」他的黑眸微瞇,望着遥远的一方。「我听不见。」 「啥?你说什么?」小巫觉得蒙玥羲挺无厘头的,他们默契烂到不行,他根本没听懂她的话。「喂,我是叫你笑,再重复一遍,我希望看见——」突然他转过头,凝睇着她,黑眸中蕴藏着好多宝藏似地,狂猛地攫住她的目光,令她噤声动不了。 「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听不见了……」他冷冷一笑,似在说着别人的事。 蒙玥羲的声音缓而低沉,表情冷若旁观者,但小巫却清晰地听见他沉痛的心跳声,那么地贴近她。 「虽然我是爹的亲骨血,但是若非我娘不懂守住贞节,也不会有我,即使我住进蒙府,我仍是私生子。我是否曾怪我娘生下我,用这种激烈的方式进蒙家,我已不清楚了。 「很久以前,别人背后或当面的侮辱,我或许还会感到心痛不平,但不知何时开始,批评侮辱的声音,只传进耳朵,却达不到我的脑子,别人说的话,彷佛是在谈论别人,我再没有心痛的感觉。」 黑眸蒙上一层晦暗,薄唇带着不以为然的冷笑,仰首将酒一口气喝完,丢置一旁。 他疯了吗?才会把内心最深处的话说出口。 蹙起眉,他不知道小巫会怎么想,也不想知道,只希望能立刻离开。 欲站起身,一回头,怔住了。 小巫仍蹲在他眼前,依然那般专注地望着他,只是那对大眼睛,不断地淌泪,像珍珠似地串串落下。 「哭什么?」无声的泪,教他揪心,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自己的心是有痛觉的。 「哭?」小巫以为他在说天方夜谭,直到雨滴泪落在她手背上,她抬手一看,惊讶地怔住了。 蒙玥羲欲伸手拭去她的泪,却压抑自己不可以。 小巫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又匆匆移开视线,露出比哭更难看的笑。「好奇怪,我怎么会哭?我说过不能哭的。」胡乱抹去泪,真正该伤心的人是他呀!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不愤怒的反击,以及他如此冷漠的原因了。 他封闭了心扉,拒绝与外界连系,所以任何语言都牵动不了他分毫,其实他是被逼的,被逼用无形而冷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因为他再也无法承受任何的伤痛,他会崩溃的。 心好痛好痛,他的伤,彷佛在她身上鞭打似地,痛人心坎最深处…… 收起两行粉泪,心仍痛着,但她强迫自己露出鼓励的笑容。「玥羲少爷,你这样不行喔!师父说,做人要勇往直前,别一直回头看,因为当你回头时,会忘记拿刀斩除前面的荆棘蛇蝎,会二度伤痕累累的。所以过去的让它过去吧,现在有我支持你,那些荆棘蛇蝎有我陪你一块斩杀,好不好?」她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瞅着他。 因为她的话,蒙玥羲竟觉得晦暗的心底角茖崩溃了,他清楚的知道,那个角落的世界是多么明媚晴朗,正如她那澄澈的大眼睛。 「玥羲少爷,我能抱你吗?」她完全没想到后果,只是非常渴望这么做就问出口。 蒙玥羲惊诧地欲拒绝,但她毫不给他机会,柔软的娇躯像猛虎扑羊似地抱住了他,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好暖和!这是她抱着他时,给他最直接的感受。他不是早就忘了温度?为何这时,他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两颗温暖的心正紧贴跳跃着? 她的纤细肩膀在颤抖,她又哭了吗?举在半空中的手,欲将她娇弱的身子揽入怀中,但他有太多太多的顾忌。 他瘖哑而沉痛的问:「妳在同情我吗?」 她猛摇头,抽噎地说:「因为我冷嘛,所以抱着你取暖。」 闻言,蒙玥羲浅浅一笑,这就是小巫,明明在哭也能说笑。 轻轻地搂着她,耳边听见她满足地轻叹,「你好温暖,酒不及你的一半。」 拿他跟酒相比?他微蹙起的眉梢立即舒展,薄唇浅勾,也只有她才想得出来吧! 卷五 在往茶楼的路上,小巫蹦蹦跳跳地,一会儿在蒙玥羲的前面笑着,一会儿在蒙玥羲侧身倾身望他,而那张嘴巴叽叽喳喳,没一刻停歇。 她说她的,蒙玥羲走他的,但她的每句话,即使没有意义,他却听进心坎里,彷佛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他包容她那爱说话、爱管闲事的可爱性子,而她毫不介意他寡言木讷的冷淡个性,他们好象天生就这么契合…… 「这几天下来,夫人好了很多很多。她刚清醒时,我说十句,她才慢声慢调地回一句,现下可以回我四句,了不起哟。」小巫很满意地点点头,绕到他前面,倒退地走,双手背在身后,微笑看他。 两人似乎很有默契,从不提起韩素青病情好转后,小巫就该离开的事。 小巫深知她舍不得夫人,舍不得疼爱她的富爷爷,更舍不得个性冷酷的蒙玥羲……她不提的原因在此,那他呢? 她才不会笨到自己提起咧,因为这里有的吃有的住,多好。 「妳小心。」这话一路上他说了不下十句。 「其实你也有进步,以前我说二十句你回一句,现下说十句你能回两句了。」她更满意地点头,然后摸着下巴沉吟。「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夫人对我这么好,对我蹩脚的巫术这么捧场,我能再为夫人做什么呢?玥羲少爷,夫人的身子太孱弱,精神状况时好时坏,我们得找出治本的方法。」 「妳想到了?」与她说话,不知怎地,就是感觉轻松自在。 「我有想到一个法子,但依你的性子……啧,肯定令我失望。」她故意叹气摇头。 「说说看。」 「找御医啰。喂,你宫中有认识的官员吗?」她张着大眼问,但眸中并没有很多期望,但他的答案却令人出乎意料。 「有。」 「有~~」小巫惊讶地拔高音调,停下脚步,但蒙玥羲仍走他的。她眨眨眼,随后赶上他,惊喜的嚷着,「真看不出来哩!那就好办了,你请这些高官朋友帮你一把,让御医出宫帮夫人诊疗。」 他瞥了她那兴奋而发亮的眸子,黑眸一黯,想起不愉快的人来,硬着声音回答,「不行。」 「不行?你认识的是芝麻官啊?要不然怎么不行。」她深蹙柳眉。 「不行就是不行,别问了。」他冷淡的回她,脚步一转,进了茶楼。 「喂——」小巫站在茶楼外叫着,翻翻白眼,看他这副德行,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说的。「不行就不行,了不起啊!要夫人好起来的是你,不请御医的也是你,反复无常、阴阳怪气的全是你。」 她叨叨絮絮地进了茶楼。工作前,还不忘狠狠地瞪了站在柜台后的蒙玥羲一眼,还连做七、八个鬼脸,做到第八个,蒙玥羲突然望向她,她愣了一下,脸红心虚地别开脸。 「过来。」蒙玥羲唤她。 「呀?该不会小人小肠的要跟我计较吧?」小巫边走边怕怕地啐啐念。「干什么?」 见他伸手入怀里,小巫警戒地瞇起眼,看他搞什么鬼。 「给妳。」蒙玥羲自怀里拿出一条上好的缉帕,缉帕折成小小的四方递给她,然后拿出算盘,坐上椅子,若无其事地做他自己的事。 「这是什么?」小巫防备地一边问一边打开那条滑嫩的绢帕,一摊开,她的心深深的被撼动了,她屏息地望着绢帕上龙飞凤舞的字—— 山好好水好好开门一笑无烦恼 来匆匆去匆匆饮茶几杯各西东 「这是……」她的心狂跳。 蒙玥羲仍埋首于自己的工作,淡淡的说:「妳该工作了。」 「玥羲少爷……」一向最爱说话的她,这时候反而语拙,因为没有一句话能深切的表达出她的感受。 「我收好了。」她好珍惜好珍惜地收进怀中,掌心只是微碰到胸口,就被心中的那股狂热给震得颤动。 她转身走开,但心口的吶喊却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 这一刻,她真真切切的听到了内心的吶喊——她爱蒙玥羲,深深爱他。 *** 午后,小巫收拾好三个厢房的茶具,正想看能不能休息一下下,楼下又有人来了,秦嵩迎了上去。 她坐在靠着栏杆的位子,手肘放在栏杆上,支着颐。 这个秦老头拍马屁的功夫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瞧他那副哈腰鞠躬样儿,像要五体投地膜拜客人似地,教人真想往他的老屁股一脚踢过去。 这位客人是个年轻公子,一身金线描龙绣凤的白绸衫,还带了四个仆从,看起来比平时的公子哥多了一份独特的气质,她说不上来,就像……就像她永远勾不着边的世界一般,如此不同。 秦老头忽然往楼上看来,见她偷懒,怒声咆哮,「小巫,立刻下来!」 她打了个呵欠,这个秦老头就会挑玥羲少爷不在的时间找她麻烦,真讨厌! 「来了。」小巫伸了伸懒腰下楼。 赵韨紧瞅着小巫,相貌普普通通,步子粗鲁不雅,的确很像蒙玥羲会请的姑娘。在蒙玥羲的眼里,女人和男人是没有差别的,是美是丑都无所谓,但蒙玥羲这个生意人却没想过,请个漂亮的茶博士,可以为茶楼带来多大的人潮。 他突然怀念起宫中沉鱼落雁的女人,就算是宫女都是精挑细选,都比眼前一身黑的姑娘美上几分,真该建议蒙玥羲到宫中挑几个姑娘……赵韨嘲弄一笑,但在那之前,他们两人的恩怨得先化解化解。 「公子,请跟我来。」小巫不喜欢这位公子的眼神,太侵略、太霸气,拿看奴才的眼神瞅她,教人不舒服到想扁人。 「好生伺候,听见没?」秦嵩在她耳边撂下话。 「不就是客人嘛,大家花同样的钱享受同等的待遇,很公平,小巫我平时怎么待客人,就怎么待这位公子。」她故意跟秦嵩杠上。 「无论贫富?」赵韨薄唇邪气地勾起。 小巫思索了一会,笑道:「那倒不一定。」 「哦?愿闻其详。」赵韨等待她的下文,一并等待她的奉承。 「富者,每分茶钱要锱铢必较,反正只是富者的九牛一毛,有时候讨个赏钱,说几声谢谢、大富大贵、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话,富者会很高兴。然穷者可不同,穷者不需要奉承,他只要能吃饱,他叫几分茶钱,我就送几块糕点让他饱餐一顿。」 赵韨微愣。怪哉,讨好穷人,这是他头一回听到的歪论。 口说无凭,他被这位小姑娘挑起战斗的欲望,他倒想试试她做的,有没有说的那么好听。 「妳可知道我是谁?」 「你说我就听,你若不说,我也没啥兴趣知道。」小巫朝他敷衍地一笑。 「我是当今太子。」赵韨气定神闲的等她掉下巴。 「太子……」太子就太子,有什么了不起?等等,太子?!她眼睛啵儿一亮,兴奋地问道:「太子是住在宫内的吧?」 赵韨就爱看别人眼中羡慕倾倒的神情,就最近的长椅坐下,秦嵩忙不迭的先为他斟茶。 「我既富又贵,妳怎么跟我算茶钱?」赵裁嘲笑地睨她。 「我刚才还没说完呢!贵者,使本茶楼蓬荜生辉、光芒万丈,怎敢跟你算茶钱?秦嵩,快把上上之选的好茶端出来,别让太子殿下久等了。」她不让秦嵩的抱怨出口,赶紧赶人,然后很狗腿地笑着面对太子。聪明女人者,能屈能伸。 「妳这嘴巴真伶俐。」 「太子过奖了。」小巫心里算得可精了,先拉拢好跟太子的关系,哪怕要十个八个御医,铁定没问题。 「姑娘家各个爱美成痴,怎地,妳就跟别人不同,一身黑,挺碍眼的。」赵韨打量了她一眼,薄唇带讽地微扬。 他的意思就是很难看啰?小巫暗暗咬牙,心里把他从头到尾挑剔了一遍,这才舒服些,扬起笑容。 「太子殿下,你有所不知,我是道道地地的巫女。」她得意又骄傲地宣布。 「巫女?」赵韨邪眸微瞇,脑海中想起一名巫师,跟那名巫师的邂逅,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见他恍恍惚惚,似乎对她的话抱持高度质疑,为取得太子的「友谊」,她只好这么做—— 「你看,这就是我身为巫女最具体的证据。」说着,便要将领口拉下,冷不防地,一只大手自身后覆盖住她的素手,阻止她。 小巫不悦地想要开骂,一回头,撞上一堵墙,瞬间扑鼻而来的茶香,令她立刻意会来人是谁,粉腮微红。 蒙玥羲黑眸覆上一层厚厚的冰霜,望着赵韨,心底陡生一阵憎厌。尤其是方才看到小巫对赵韨的谄媚,更令他无端火大。 「太子殿下。」他礼貌性地招呼一声。 小巫自他怀里抬头,一触及他冰霜似的眼、冷酷的脸庞,怔了下,因为这几天他很少摆出这副脸谱来对人,现在怎么…… 「玥羲少爷……」 「蒙老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赵韨笑容变得阴騺而令人胆寒。 秦嵩这时端上明前龙井,小心翼翼地为太子点茶、斟茶。明前龙井,顾名思义是在清明节前所采制的茶芽,茶幼嫩、白芽多,饮后回甘,乃茶品中最上等。 秦嵩偷瞄了太子和老板一眼,可以感受到两人之间的火药味,他虔诚的希望玥羲少爷识相点,别再惹恼了太子,否则上回是保住了人头,这回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说不定连他秦嵩都要遭殃咧。阿弥陀佛,观音佛祖保佑。 「玥羲少爷,他是太子耶!」小巫雀跃地说,她想,蒙玥羲会理解她的意思,与她一搭一唱拉拢太子,好利用太子请御医医治夫人的病。 「我知道。」蒙玥羲冷冷回答,不懂小巫为什么如此雀跃,更不懂她为什么要拚命讨好太子。 「那太好了。」小巫在跟蒙玥羲取得共识后,转身向太子,笑咪咪地说:「太子殿下,你相信我是巫女吗?」 「妳刚才说的证据是?」赵韨故意再提,他想看看蒙玥羲要如何阻止。 「在这里。」小巫又要翻领口,却被蒙玥羲的铁臂一拉,莫名其妙地被锁到他身后,她探出头问:「玥羲少爷,你怎么了?」 「那个印记以后不准给任何人看!」蒙玥羲冷冷命令。 「为什么?」小巫傻傻的眨着眼。 「不为什么。」因她的不自觉,令他的脸色越来越臭、越来越难看。 「玥羲少爷,你何时变得那么不讲道理呀?」说着,她走到他面前质问。 蒙玥羲黑眸更冷,瞅着她微塭的脸,吐出的仍是那句,「不、准!」 赵韨看出兴味。啧啧,蒙玥羲何时在乎过一个女人?但他怎么看,蒙玥羲对这名小巫的态度总有几分霸道,跟往常很不同。 「为什么?太子不是别人。」小巫生气了,他们不是取得共识了吗?难道他不知道他们可以好好利用太子吗? 赵韨露出笑意,挑衅地看着蒙玥羲铁青的脸,看来蒙玥羲在乎这位姑娘,可是这位姑娘却对他太子殿下很有好感呢! 「蒙老板,就由这位姑娘伺候我饮茶。」 「好啊,我叫小巫。」小巫笑咪咪地想上前,蒙玥羲却用身体挡住她。 「她笨手笨脚,会扫了太子殿子的兴致。你慢用。」他转身拉着小巫就走。 「慢着。」赵韨饮了一口明前龙井,其香浓郁,味道娇野,质地佳,不愧是上等茶。他动作优雅轻慢,观了蒙玥羲一眼才道:「你可再重新考虑清楚了?」 蒙玥羲眼一沉,他懂太子指的是哪件事,但就算太子亲自上门再问百次千次,他都是同样的回答:「不必考虑,不可能!太子殿下上门若只为这事,那么以后甭来,我的答案永远一样。」 「你!」赵韨动怒地欲摔碎茶杯,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蒙玥羲拉着一脸吃惊的小巫离开,往静眠室而去,留下满脸愤怒的太子殿下。 *** 「喂,你做什么?为什么要得罪太子?」哎呀,计画全泡汤了啦!小巫气呼呼地。 蒙玥羲冷冽的眼眸瞅着她,在瞬间闪过千百情绪,但他收住翻飞的思绪,包括对小巫的失望。 「他是太子,我就得阿谀奉承吗?」他眼中闪着森寒的光芒。 「话不是这么说,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朋友?」他不屑地冷嗤。 「或许你看太子不是很顺眼,但也用不着得罪他呀!有时候脑筋要转一转嘛,别死赖在胡同里,会失去很多好处的。」 她越说,他的脸色就越难看。「为什么袒护太子?」她的字字句句听起来,就好象她和太子多熟多要好似的,净说太子的好话。 「喂,我哪有袒护太子?你得罪太子,只要他哪一天不明事理,想找人开刀出气,第一个一定想到你,你的性命堪虞呀!」小巫真气他那颗固执的脑袋,不懂能屈能伸的道理。 「我性命堪虞不关妳的事,不必妳替我谄媚那种人。」 小巫的心狠狠地被螫了一下,他说不关她的事…… 「是不关我的事,我真是枉作小人。」她委屈极了,气呼呼地坐下,狠狠地灌了一口冷茶,沁凉的茶水,令她冷到头皮发麻。 蒙玥羲咬紧牙,他也不懂自己为何如此生气,一般平民百姓见了太子,总是很惊喜,他明白,但他以为小巫不同于一般世俗之人,因为她对他如此的关怀,给他那么多的温暖,他以为…… 空气在两人对峙中、沉默中凝结,气氛僵到最高点。 小巫受不了这么沉凝的氛围,硬声道:「我出去做事了,你放心,在你手下做事便得听你的,我不会去招惹太子。」说完,打开静眠室的门,举步离开, 蒙玥羲僵着身子,她的脚步声远离之后,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胸壑间压着的闷气,却丝毫未减。 *** 翌日晌午,小巫别扭地没去茶楼,一个人坐在庭院的台阶上,望着萧瑟的花圃,眼见的景象像极了她现下的心情。 「大木头!雪人!不要我管我就不管,反正不关我的事。」她口是心非地踢着脚下的石子,满腹的委屈涌上心头。 伸手入怀里,拿出昨日蒙玥羲送的绢帕,那滑溜的丝绢软软地摊在掌心,但她的内心却一片糟。 把帕上的字一瞧再瞧,心底酸酸的,却又有那么一丝甜蜜。 「你快把我搞糊涂了。」 富总管突然神色慌张的快步穿过回廊。 她好奇地爬起来,快步跟了上去。「富爷爷,出了什么事?」 「小巫,妳没去茶楼?」 小巫心虚地一笑,「我……没去。富爷爷,你好象很紧张,出了什么事吗?」 这时富总管才稍微停下脚步,重重地叹气,「茶园出事了。」 「茶园出事?」她怔愕。 「今天清晨,茶园失火了。」 「失火?那……那玥羲少爷知道了吗?」她也紧张了起来。 「嗯,玥羲少爷回来了,在厅上。唉!怎么会这样?幽眉岭的茶园可是蒙家最重要的命脉,若全毁,茶楼也毁了。其实详细的损毁状况,还是要等玥羲少爷亲自上幽眉岭一趟才能确定……小巫?」不等他把话说完,小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 *** 「立刻备马。」蒙玥羲脸色凝重命令。 「怎么会失火?你们这些没用的狗奴才,蒙家请你们来是要你们好好的照顾茶园,可不是请你们来吃饱等死的!」蒙瓒新狠狠地踹了监头茶园的马辛一脚。 马辛吃痛地单膝跪地,咬牙承受。 「现在怪罪任何人皆无济于事。」蒙玥羲看不惯蒙瓒新那副嘴脸,冷冷地出言阻止。 蒙瓒新觑着蒙玥羲,转念一想,指着蒙玥羲质问,「是不是你?你对我们蒙家怀恨在心,所以施了这种手段要毁我蒙家?」 小巫刚好听到这段话,不可思议的睁大眼,天哪,天底下竟有这种不知感恩的家伙! 她趋前打掉蒙瓒新指责的手,怒道:「玥羲少爷为蒙家辛苦奔波,他欠你什么了,为什么要如此辛苦?没人感激就算了,还惹来一顿莫须有的兴师问罪。如果你行,你怎么不自个儿体验看看当茶楼的真正掌管者究竟辛不辛苦?」 「那有什么问题?当大老板需要什么本事,还不是颐指气使的唤人做事就好了,妳别瞧不起人!」蒙瓒新打算今天就躺着管理茶楼,看看有什么难的。 「那你试试吧。」她皮笑肉不笑,一转身,迎上蒙玥羲沉凝的目光,心一沉,他还要僵持到什么时候? 「玥羲少爷,马匹备妥了。」一名仆人进来通报, 蒙玥羲看她一眼,不语地转身离开。 小巫咬着下唇,不知为什么,随着他一步一步的离开,她内心的惶恐就越深,彷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似地。 一咬牙,管它尊严和面子,她迈步追上。 蒙玥羲跃上马背,见她冲出来,蹙起眉。 「我也要去!」她坚持。 「不可以。」 「为什么?」怎么这两天他老在拒绝她? 富总管跟了出来,拉住小巫,「听玥羲少爷的话,别去,幽眉岭路途颠簸岖,而且还要在那里过夜,山上甚寒,妳一个小姑娘受不住的,别去。」 「我……」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内心那股怪异的惶然,她无法忽视它,若不跟去,她铁定终日心神难宁。「富爷爷,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非去不可。」再度对上那双凛冽的寒眸,「你可以不管我的生死,但不能丢下我,此去无论如何凶险,生死皆由我自己承担,我绝对不会成为你的负累。」 蒙玥羲望进她那晶黑的眸子,知她非去不可,淡道:「但愿妳说到做到。」 伸出大掌,握上她柔嫩的小手,他的心一荡,却立刻压抑。 拉她上马,蒙玥羲让她抱住他,扬长奔驰。马辛立即策马跟上。 卷六 幽眉岭山路真的崎岖难行,偶有落石砸路、偶有树干挡路,费了好大的劲,才走了全程的三分之二。 「停。」蒙玥羲缰绳一拉,骏马嘶鸣,马辛跟到他身边。 「玥羲少爷,前面的路太陡峻,怪石尖石太多,马匹不能上去。」马辛指着一旁临时搭建的简陋马厩。「平时我们都把马匹拴在这里。」 「我知道。」蒙玥羲平时约莫半个月上山一次,马辛是新雇的监工,才来不到十日,难怪会对他作解释。 蒙玥羲欲下马,此时才发觉有点不对劲,平时叽叽喳喳惯了的小巫,这时竟一句话都没说。 「要下马了。」心觉有异,但嘴巴仍硬着。 「喔。」小巫让马辛扶她下马,顿时一阵反胃。 蒙玥羲俐落地下马后,将骏马交给马辛去处理,瞥见小巫脸色苍白,一定是不习惯一路上的颠簸导致的吧。 「巫姑娘,妳的脸色很差,妳没事吧?」马辛拴好两匹马,见玥羲少爷沉凝着脸望她,他也看向小巫,才发觉小巫的脸色有异。 小巫强打起精神,勉强一笑,「我没事。」 她不敢看向蒙玥羲,因为她答应过不成为他的负累,她不要他看见她的虚弱。 「妳真的行吗?」冷冷的声调。 小巫对上他的眼,不服输地道:「我说过,不会成为你的负累。」看向前方陡峻而难行的石子路,她咽下一口口水,故作轻松状。「还不走?天快黑了。」 她忍着恶心的感觉,为争一口气,兀自先行。 马辛看着她逞强的背影,有些担心。「玥羲少爷,巫姑娘她……」 「她能走。」 马辛皱眉,玥羲少爷看不出巫姑娘很不舒服吗? 走了一小段路,原先为首的小巫,立刻落后在五步之外,她咬着牙硬撑地往上爬。 我绝对不要成为玥羲少爷的负累!她不断地提醒自己,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她往上走,这其间蒙玥羲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反而是马辛不断地询问她的状况。 她一直没停过脚步,还能追得上他们男人的大步子,直到她的脚酸疼不已,又滑了一下,狠狠地跌在尖锐的石子路上。 她咬住樱唇,忍住几乎逸出口的痛叫,索性坐在地上,闭了闭眼睛,喘口气。 停下来后,那痛顿时如火焰焚烧着她的小腿。 小巫微颤地掀起黑色的裙襬,望住小腿和膝盖处一片令人怵目惊心的血痕,她怔住了,怎么办? 马辛一回头,看到她坐在地上,大声问:「巫姑娘,妳想休息吗?」 小巫连忙将伤口给盖住,抬头一笑,「不用,我只是坐一下而已,继续走吧。」显然没有人发觉她跌伤了。 她扶着一棵树勉强站起,但立刻因巨大的疼痛又跌坐在地。 再抬头,前面的两个男人已消失在转弯处,她有些慌张,咬牙硬撑,扶树站起。她绝对要跟上,不能因她而耽搁。 但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去忽视脚上的疼痛,仍无法跨出一步。 她沮丧地咬着下唇,冷风在树林中呼啸,加上山上天色易暗,四周显得一片鬼魅的瑟寒,她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因为冷,也因为心底的惧怕。 该叫玥羲少爷吗?现在喊也许他还听得见,但他会肯停下来等她吗? 惶恐的泪水在眼底凝聚,她掀起裙襬,有些擦伤的地方流血了,顺着小腿流到她的脚上,她想施巫术让伤口看起来别那么恐怖,脑子却连一个咒语都想不起来。 蓦然,眼前出现一双熟悉的裘靴,她惊讶地抬眼,委屈的泪水瞬间溃堤。 「玥羲少爷……」 蒙玥羲见她泪水奔堤,心里一片懊悔,再望向那片怵目惊心的擦伤,拳头立刻握得发白,他真气自己的疏忽,造成她的伤害。 蹲下高大的身子,他瘖哑地问:「痛吗?」 小巫连忙将泪水擦干,「不痛,但是……我走不动。」 蒙玥羲看她一眼,将衣襬撕下一角,细心地将她的伤口包好。 「茶庄有药膏,妳再忍一下。」 她望着他的冷眸,却深切地感受到他冷酷面具下的担心,不知怎地,心又酸了起来,灵眸起了雾。 「我不想成为你的负累……我——」她突然睁大眼,因为蒙玥羲以唇封住了她所有的抱歉,她的心狂乱成一片,身体每一个感觉,都是他的热吻。 啊……她缓缓地闭上眼睛,感觉更敏锐,他的唇好热好烈,一点也不像他冷淡的个性,他的吻令她天旋地转,让她火热的伸出双臂深情拥抱他…… 蒙玥羲离开她的红唇望着她。他见不着她受委屈,无法不去怜惜她的粉泪,而她的拥抱,给他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温暖。 为什么他会如此在乎她的喜怒哀乐? 「马辛已经先回茶庄,我们得赶上,天色再晚就难成行了。」蒙玥羲抱起她,凝望她绯红的粉颊,心荡神驰,身体不禁又火热的烧灼他的理智。 「我……我自己走。」她声若蚊蚋,想偷偷觑他,不意却见他火热的目光也正瞅着她,她的心跳像爬山爬到顶峰似地,瞬间狂烈跳跃,急忙地垂下烧红的脸。 「若不想成为我的负累,我怎么做,妳就怎么接受。」他不再多做赘言,抱着她骨瘦如柴的娇躯,不禁蹙眉,「妳太轻了。」 「不好吗?还是你喜欢胖胖的我?」 他瞥了她一眼,「多吃一点,健康要紧。」 「好,回家后我就大吃一顿。」她咯咯笑了起来,脚上的伤,彷佛早已痊愈一般, *** 幸亏茶庄已在不远处,蒙玥羲并没有抱着小巫太久。 他们抵达茶庄的时候,正好几个采茶的姑娘要回家,蒙玥羲叫住她们,请她们为小巫包扎伤口。 小巫看着采茶姑娘帮她上药,心却停留在一旁与其他监工讨论事情的蒙玥羲身上。 此刻,她仍真切地感觉到他火热的唇,熨烫在她唇上的悸动。 那个吻是什么意思?她不解,却不想去追问。 她向采茶姑娘道过谢后,听见蒙玥羲这么对马辛和其他监工说:「天色已黑,损毁的状况明天再评估,你们先回去休息。」 「是。」监工们相偕离开,马辛这回头朝她挥手才走。 在所有人离开之后,整个茶庄只剩下她和蒙玥羲,此时静得只听见屋外寒风呼啸,教人毛骨悚然。 「妳饿了吗?」蒙玥羲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问。 「有一点。」她不太自在地觑着他。 蒙玥羲转身走开,消失在左边的走道。 小巫明知道他去拿吃的,但在这陌生的地方,耳边又是寒风大作的声音,令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 她扶着桌子忍着脚伤走着,方才的药膏凉凉的,舒缓了脚伤的焚烈感,有一瞬间,她真以为自己能离开这个房间,找到蒙玥羲,但显然她错了,突如其来的一阵刺痛,令她再也支撑不住身子,软了下来。 「哦!」她跌坐在地上,蒙玥羲刚巧进来。 「为什么不等我?」他微媪的说,将食物放上桌子,才回头过来,却没有立刻将她抱起,只是直勾勾地望进她愧疚的眼里。 小巫总不能跟他说自己很害怕吧,所以撒了小小的谎,「我太饿了,所以……」 「还有呢?」他明明在她眼底看到畏惧,却支支吾吾不肯坦白,他单膝蹲下,攫住她闪烁的目光替她回答,「妳变胆小了。」 「哪有!」她涨红着脸否认,心下却一片讶异,原来他看出来了。 小巫懊恼地噘起红唇瞪着他,却见他眼中带笑、薄唇轻扬,糟糟糟!她对他的笑总是毫无招架之力,这会儿她输得彻底, 「看在……看在你笑得那么好看的份上,我不跟你争辩。玥羲少爷……我们和好吧?」就说她抗拒不了他的笑,连低声下气的求好,都得要她开口。 蒙玥羲忽然敛笑,眼中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她谄媚奉承太子一事,在他心里留下深深的阴影。 「饿了吧。」他不做正面的目答,径自扶着她坐下,把一盘用茶叶熏香的糕饼推到她面前。「茶庄里没有其他现成的食物,只有这个。」其他的存粮都是得下厨房,但那对他来说实在难如登天。 小巫失望地看他一眼,为什么他那么爱生气?为什么还不肯和好? 拿起一片白色的糕饼,吃进嘴里,瞬间融化,味道分成三层,令人惊艳无比。 刚入口是茶叶淡涩之味,融化之后,茶香清幽,顺口咽下,唇齿间净是甘甜,令人再三舔齿回味。 「好好吃。」她惊喜不已,再拿起一块吃,闭眼去细细品尝每个味觉,一时间,忘却了方才的失望。当她再忆起惆怅之事,已经吃了四块,有感而发的说:「这该叫忘愁糕。」 「那就叫它忘愁糕吧。」蒙玥羲声音放柔,他喜欢看她陶醉其中的表情,因她喜爱,所以他也喜欢这忘愁糕。 「真的?」她一心想跳起来呼暍,结果弄痛了脚,痛叫一声,但她的表情是笑的。 「吃完早点歇息。」 *** 小巫全身包裹着毛毯,坐在炕上,一双眼睛盯着正在地上铺被的男人。 茶庄只有一个房间,蒙玥羲把炕床让给她睡,而他打算打地铺。 「睡吧。」蒙玥羲转身倒头便睡,身上的那条夏被,薄薄地覆盖在他高大的身上。 这天寒地冻的山上,仅是一条夏被,又睡冰凉的地上,会暖和吗?小巫很担心。 「玥羲少爷……你睡了吗?」小巫小声的问。 「什么事?」 「陪我聊天。」小巫知道此时做这种要求很不恰当,她其实也累得快睡着了,但唯有如此,蒙玥羲才能得到一丝温暖。 「什么?」像是听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他转身向她,黑眸炯亮地凝睇她。 小巫微笑拍拍旁边的位置,「上来聊天。」 蒙玥羲拉下俊脸,她可知道她在做什么邀请? 「快睡,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是不是要我下床拉你?」她掀开暖和的毛毯,凉意袭来,忍着脚痛欲下床。 「不准动!妳在干什么?」蒙玥羲微愠地坐起。 「上来,我们聊天。」她缩脚,躲回温暖的毛毯。 蒙玥羲知她性子有时固执,不想让她再度受伤,只好沉着脸上炕。 小巫分出一半的毛毯给他,他吶吶地接来,霎时,身体整个温暖起来,而且那被上,有小巫的体温和香味…… 他忽然有些晕眩,因为陶醉。 「我以为你会懂的。」小巫故意重重叹气。 「什么意思?」 小巫睨他,「就是昨天的事嘛!」这话她再也藏不住,更不想一直跟他闹别扭。 「如果妳想聊的是这个,我没兴趣,更不想听。」他欲下炕,却被小巫拉住。 「不是想让夫人的病早点痊愈吗?我不需要你一直向太子陪笑,只要你别摆臭脸,更不要莫名其妙跟人家生气就好了。」 「这事跟韩姨有什么关系?」他一脸困惑。 「啥?」小巫这才明白,原来他们从头至尾没达过共识,她突然大笑,难怪他要生气了。 「笑什么?」俊脸上的困惑再加深。 「你怎么那么憨哪!你以为我是秦老头那种人吗?呿,你太不了解我了。听好,对太子好,是因为他是太子,是因为太子可以叫得动那些老太医。」见他似乎还是不明白,她索性把屁股向他挪近,挥舞着小手,认真的解释。 「你想想看,若是我们跟太子熟了,当了朋友,就向太子提出请御医治疗夫人的病的小小要求,相信太子不会小肠小肚的拒绝吧!」 蒙玥羲讶然地睇着她势在必得的笑脸,原来她是这么打算的,所以谄媚太子? 他误会她了!还因而害她受伤,油然而生的愧疚啃蚀他的心扉。 「没有用的。」她太天真,根本不知道他和太子的过节。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我才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小脸绽放出一股光彩。 「太子不会帮我。」他沉声道。 「因为你昨天脸太臭了,他当然不帮你,但他很有可能会帮我。」 「我跟太子有过节。」 「你跟太子有过节,但我没——」小巫猛然顿住,睁大眼,「你说什么?」 「三个月前,太子看上了幽眉岭这块地,想买下当别苑,我拒绝他。」他简单地说出重点,其中与太子的冲突,他省略不说。 「就是这里?」小巫蹙着黛眉。 「太子骄傲霸道,想要的东西不会善罢甘休。」蒙玥羲凝睇她的娇容,「他看上的女人,亦是同样的作风。」语气虽冷,但俊眉间的纠结却显现他的忧心。 小巫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原来如此,难怪你要摆臭脸,太子说话要带刺了。」 蒙玥羲淡蹙浓眉,眼神蕴含许多情绪,「小巫。」 「嗯?」 「巫女的印记,以后别给任何人看。」他再也无法忍受任何一个男人看到她的身体。 「对了,这件事还没跟你算帐呢!巫女的印记是我的骄傲,为什么不能炫耀?我能炫耀的事情很少,就这个印记最——」 「我说不准。」蒙玥羲拉下俊脸。 「你一定没听懂我的话。我的两位巫女姊姊,最爱出示她们巫女的印记,她们两个都是荷花喔!不知道是不是印记不同,所以她们天分高,而我的天分低。」小巫滔滔不绝地说。 「她们的印记在哪里?」 「一个在左手背,一个在眉心。」说起这个,她整个人都骄傲起来。 问题就在这里!蒙玥羲快被打败了。 「妳与妳的两位姊姊不同,妳的印记在锁骨,姑娘家重视贞节,所以不可以。」 「贞节?」小巫想起师父曾说过,贞节好象很重要,但是……「贞节是什么?」 蒙玥羲傻眼,小巫她不懂这个?他该如何解释?该死的是,即使只是与她并肩而坐,只是谈着女人贞节的重要性,他竟有了该死的生理反应。 「那时我十三岁吧,师父曾跟我们说过,一个巫女最怕的便是贞节没了,因为巫女要修行成仙,必须保有原身,我听得迷迷糊糊啦,问师父,师父好象有难言之隐,支支吾吾的借故离开,而两位巫女姊姊则说,等我长大就明白。」但是她已经长大了,却这是没有人教她。她偏头认真的问:「玥羲少爷,贞节是一样东西吗?」 「妳想成仙?」蒙玥羲忐忑的问。成仙?不就代表她将消失在凡间,消失在他眼前,永远不得再见……他没来由的为这个可能性而胆寒。 「这是巫女的命运。喂,你还没告诉我呢!」 他深深地瞅着她天真的脸,缓缓地说:「身体不能给任何人碰,连看都不行,这就是守住贞节最基本的方法。」 「这么简单?嗯,那以后我的印记绝对不给任何人看。」她笑了笑,打了个呵欠。 「想睡了?」他希望尽快离开炕上,离开软玉幽香,否则他难保自己会毁了她成仙的愿望。 「不准走,我还想聊,但聊什么……对了!」她往怀里掏出半块玉佩,「到民间修行实在太好玩了,几乎忘了师父交代的事。喂,你见过这玉佩的另一半吗?」 蒙玥羲仔细瞧,是有些熟悉的感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怎么了?」 「厚~~你都不知道师父他真扫兴,他哈~~」又是一个大呵欠,然后嘴里模糊不清地抱怨,不一会儿,脑袋沉甸甸的,索性往他厚实的肩膀一靠,拉拉杂杂扯了一堆,不久就意识模糊,沉入甜甜的梦乡。 「小巫?」蒙玥羲知道她又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他动作出奇轻柔地将她调整到最舒服的卧姿,她那浅笑的睡容,令他忍不住去触摸她的绛唇。 那芳唇间的滋味,他还清清楚楚地记着。 男人最火热的欲望之源又燃烧起来,他猛地抽回手。 真的是因为少与人接近之故,才会对小巫有了狂烈的欲念吗?这一回,他再也无法肯定说服自己。 躺回寒冷的地面,就算冰冽刺骨,却一点也不觉得冷,身体里狂烧的欲火,焚烧折磨他一晚上。 他渐渐自模糊中摸索出道理,因为炕上睡的不是别人,是小巫,他在乎的人。 *** 小巫睡了一夜好觉,伸伸懒腰,发现腿伤似乎好了许多,没那么疼了。 环顾卧室,轻蹙黛眉,玥羲少爷呢? 她扶着墙下床,忍着刺痛慢慢地走出房间,霎时,眼前一亮,深深地被眼前的景致给震慑住。 众木蔽荫,云雾浓密,重峦叠翠,景色秀丽得一场糊涂,美得摄人心魂,昨天来这里时天色已晚,根本看不着这令人着迷的景色。 难怪了,难怪太子处心积虑想买下此地作为别苑,因为能在这里住个三、五天,铁定天天心旷神怡。 在茶楼混熟了,多少也知道这里云雾弥漫可滋润茶树,而众木高大成荫,能抵挡阳光照射茶身的伤害,说什么也不能让出这块瑰宝茶地。 她见到蒙玥羲站在茶园的西面,浅笑挥手叫道:「玥羲少爷,早——」她故意尾音拉得长长的,让蒙玥羲回头看她。 蒙玥羲正评估着茶园受损的程度,一见她径自走出茶庄,浓眉轻蹙,将手上的纪录和墨笔交给马辛后,走向那个令人担心不已的姑娘。 「大厅有人,妳应该请人帮忙,或请人唤我过来也行,不该独自下床。」说着,扶着她往旁边的木椅坐下。 「伤口不是太痛,我能走,就不用麻烦别人了。」 蒙玥羲拿她没办法,蹲下来,掀起裙襬一角,皱眉道:「一定是妳下床走动的关系,又浸出血了。」 「真的啊?」但是一见到他,她真的就不痛了,好奇怪!突然,她惊呼一声,娇躯腾空,眨着水眸凝视将她抱起的男人,绯红鹅脸,结巴轻问:「做做……做什么?」 「换药。」他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朝茶园中唤来一名采茶姑娘,他怕自己的粗手粗脚,反而让小巫的伤口不舒服。 换药之后,小巫见他眉头深锁,问道:「损失惨重吗?」 「不,发现得早,损毁程度不大。」就是因为如此,反而令他觉得事有蹊跷。 小巫重重地松了口气,「那你干什么一副很惨的样子?」 「在起火地点发现煤油的味道,还有未烧完的火折子,应该是有人蓄意纵火。」 她惊瞠,「会是谁故意纵火?」 蒙玥羲敛容思索,若有人想以这种手段逼走他,又不想伤害这块地,那只有赵韨。 「我会查出来的。妳别到处走动,否则无法下山,妳就留在茶庄。」他几乎是以威胁的口气在命令,说完,转身离去。 「喂,别走,那很无聊耶!」小巫的抗议,完全没得到他的青睐。她无可奈何地摊在椅子上,该怎么打发这些时间呢? 卷七 用过午膳,终于熬到下山的时间。 挥别马辛和其他人,小巫在蒙玥羲不让她拒绝的情况下,让他一路背着,她脸儿嫣红,心头的甜蜜却像浓烈的茶香,低回再三。 「救命……救命……」 寒冽的风中传来微弱的呼救声,蒙玥羲老早就听见了,但他丝毫未做反应,能不管闲事,他便不管。不过他忘了,有一个超爱管闲事的人,正在他背上。 「玥羲少爷,你听见了吗?有人叫救命,你快听听、听听嘛!」小巫着急地道,「你听见没?在下面。」 小巫往那倾斜的陡坡一望,天哪!那呼救之人肯定是摔下去,等待着救援。 「听见了。」他有些不耐烦,这闲事一管,他们何时才能顺利下山? 「快放我下来,你功夫好,下去看看。」她边说边挣扎。 蒙玥羲顿了一下,耳边又是她叽喳的声音,只好放她下来。 他何时变得如此有情有义?瞥了小巫一眼,他暗暗投降,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让小巫坐到一处较平坦的地方,他凛容命令,「在此处等我,一步都不能离开!」 「知道知道,你快去。」小巫着急的催促。 蒙玥羲又不放心地看她一眼,用眼神警告她别动,然后施展轻功俐落跃下。 小巫心口突然一悸,紧紧地捂住胸口,那窒闷的感觉在胸口徘徊了片刻,渐渐缓和散去。 「怎么了?我生病了吗?」她摸摸额头,又摸摸脸颊,除了脚伤之外,她好得很。那刚刚的心悸是怎么一回事?彷佛……彷佛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一颗心瞬间揪紧,会不会玥羲少爷出事了?这个念头令她心神难宁,本欲起身,却见蒙玥羲抱着一个姑娘飞跃上来。 「玥羲少爷!」她惊喜地唤着,还好还好,他没事,一切只是她多心了。 蒙玥羲将怀中奄奄一息的姑娘放下,让她倚靠树干,然后低头望着正审视姑娘伤口的小巫。 「人救上来了,我们走吧,马匹就在前面不远处。」他对负伤惨重的姑娘毫无怜悯之心,只想立刻飞奔回蒙府,让小巫好好歇息调养。 「你在说什么?」小巫一脸不可思议,轻斥道:「玥羲少爷,你想把这位姑娘丢弃在此?」 「我不识得她,她的事与我何干?」他眸中是冷的,心是冷的,对他不在意的人事物,他不会付予多余的同情心。 「雪人!」小巫骂道,转头向那姑娘,柔声轻语,「姑娘,妳放心,我们会带妳到山下求医。」 「谢……谢。」容雪气若游丝,目光飘向冷情的蒙玥羲,「谢谢公子。」 蒙玥羲对她的道谢,只感到不耐,因为带着一个伤重之人,他如何再带小巫? 「玥羲少爷,她伤得那么重,你先带她回府。」 「那妳呢?」他深深皱起浓眉,早料到小巫会这么说,所以才不想多管闲事的。 「我又没有生命之危,我就静静地坐在这里,一动也不动的等你。」 「不行。」蒙玥羲撇开脸,要他丢下她,做不到。 「玥羲少爷,就算我求你,求求你啦。再耽搁下去,天色一暗,下山的路就更难走了。」小巫双手合掌,殷殷乞求地望着他,见他冷冷回头,她赖皮地笑着,「拜托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蒙玥羲拗不过她,「在这里等我。」说完,他施展轻功,往茶庄方向消失,在瞬间不见人影, 小巫惊异地眨眨眼,原来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上山,那昨天他都在等她啰?原来在无形中,她已耽搁了他许多许多。 片刻,蒙玥羲回来了,马辛也随后就到。 「看着她。」蒙玥羲吩咐马辛,再望向小巫,语气变柔,「等我。」 小巫愣愣地望着他抱起那位姑娘,消失在眼前,一股深浓的感动撞击她的心扉。 他不放心她,所以叫了马辛来陪她,他是这么细心的男人。 马辛在她身边坐下来,瞧她闪着泪光,还发呆地望着蒙玥羲消失的地方,他笑道:「玥羲少爷待妳真的很好。」 小巫回头,她知道的,知道蒙玥羲的好。 瞬间破涕为笑,她这回绝对会乖乖地待在原地不动,等他回来。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吧,小巫不断地望向山下的路,等着蒙玥羲骑着他的骏马,飞驰到她身边。 在盼望的过程中,心底回荡的是思念的苦、等待的甜,她多么期望此刻蒙玥羲出现啊! 当她看见一道人影,惊喜地叫出来,只是那道人影越近,她的笑容越少,最后凝结在唇边。 「阿忠?」 「小巫,玥羲少爷有事走不开,所以叫我来接妳回府。马辛,辛苦了。」 「不会。巫姑娘,我走了。」马辛见她失神的模样,替她有些难过,朝阿忠再点一个头,便离去。 「是什么事绊住玥羲少爷?」她让阿忠扶着她走。 「我也不清楚,好象是……好象是在处理少爷救回来的那位姑娘,所以走不开。」 小巫心儿狠狠一震,明知他们不会有什么,却莫名其妙地吃起醋来。 下山的路变得好遥远,她心中的忐忑,也随着回府的路越来越沉闷,她不解,却隐约地知道有事要发生了。 *** 小巫一回蒙府,立刻麻烦阿忠扶她到那位受伤姑娘的卧房,一进门,就见夫人坐在床尾,而蒙玥羲坐在床头,一只手臂被那位受伤躺在床上的姑娘紧紧攀住。 「小巫。」蒙玥羲见到她安然回府,冷酷的俊眸终于有一丝愉悦,欲上前,手臂仍被睡梦中的姑娘拉住,这么一扯,床上人儿嘤咛一声。 小巫很难形容心里的感受,就像心口肉被人挖了一块似地。 韩素青让伶儿搀扶,浅笑地走来,眸中难掩激赏。 「小巫,是妳坚决要救这位姑娘的吧?」韩素青了解羲儿的性子,他鲜少管闲事,即使攸关生死,也很难让他卸下心防。 「嗯。夫人,妳坐下吧。」小巫扶她坐好。 「妳也坐好。」冷冷的命令传来,蒙玥羲望着她。 「好啦。阿忠,谢谢你,你去忙吧。」小巫朝阿忠笑笑,再回头,一见夫人她就想把在茶庄看到的美丽分享给夫人知道。 于是乎,即使她倦了,脚伤仍痛着,心也揪着,表情却生动地描述她所见的一切美景。 「夫人,找一天,茶楼歇息,大家都有空的日子,我们上山去赏景,好吗?」小巫没发觉她已经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一份子了。 「好。」韩素青越看她就越喜爱。 其实她看得出来羲儿在乎的是谁,而小巫喜欢的是谁,但没有人能逼羲儿承认,唯有顺其自然,让他自己发现,而原本想找媒人介绍姑娘的念头,也因为几日观察下来的心得而打消。 丫鬟伶儿见夫人露出疲态,「夫人,妳该休息了。」 韩素青因伶儿的提醒,才想起她来这里有一个时辰了。 「小巫,妳脚伤未愈,也早点回房歇着吧。」 「嗯,夫人,妳慢走,晚上再去陪妳。」 「不用了,等妳脚伤痊愈,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聊聊。」韩素青虚弱一笑,觉得自己的身体太不济,否则她便能到小巫房里聊了。 目送夫人离去,小巫静静地凝视蒙玥羲,他从回府后,就一直在这儿陪这位姑娘吗?视线落在那受伤的姑娘脸上,惊为天人地睁亮灵眸。 好标致的姑娘!在山上时,她全身是擦伤的血迹,脸上亦沾了不少尘土,脸色又苍白,看不出来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呢! 「这位姑娘好漂亮。她叫什么名字?」小巫首先打破沉默。 「等她醒了,妳自己问她。」蒙玥羲才懒得去记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名字。 「你就不能笑一个吗?要是这位姑娘醒来,看到一副冷冰冰的木头脸,她的病情不恶化才怪。」 蒙玥羲瞅着她好一会儿,沉声道:「妳嫌我?」 「我干嘛嫌你?」她瞥了一眼他和那姑娘紧紧相缠的手臂,吃味地道:「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管你是木头还是雪人。」 蒙玥羲俊眸中见到她的愉悦,在她说此话之际,瞬间退去。 小巫毕竟是有话藏不住的人,瞅着他,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问:「你一回来就在这里没离开过?」 「走不了。」他别开脸,一点也不想看她。 小巫咬着红唇再问:「是不是……是不是人家国色天香的姿色教你舍不得离开?」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一说完后,便后悔了。 冷眸像刀似剑地射向她,小巫猛地一颤,他干嘛一副被惹毛的模样啊? 「我……我累了,先回房。」小巫不想再看到他呵护那位姑娘的模样,更不想因失控而说出后悔的话来,离开这里,是不起争执的最好方式。 「叫人扶妳。」 「不必,我自己能走。」她逞强地起身,扶着桌子一跛一跛的。 「叫人扶妳。」这回几乎是沉怒的命令。 「我说不必。」小巫也被惹恼了,一步子一步子艰难地走着,脚下突然一软,重重地跌在地上。 「小巫!」蒙玥羲用力挣脱那位姑娘的八爪手,睡梦中的病美人突然惊醒,手臂立刻又缠上他,水汪汪的杏眸闪着泪光瞅着他。 「别走,别离开我,我好害怕!」容雪楚楚可怜地啜泣,不断地用眼神乞求他, 蒙玥羲狠狠瞪住小巫,这就是她带回来的麻烦精。 他一心想赶快把这位姑娘安置好,然后策马飞奔去接她回来,怎料,这位姑娘就是不让他走;若他坚持离开,她便狂掉泪,由别人代替也不行,彷佛他欺负她似地。 当时卢大夫认为他不宜在那时离开,这位姑娘需要适当的休息,否则生命堪忧。就因为如此,他无法离开,无法亲自去接小巫,他好懊恼。 小巫登时傻眼,那位姑娘……连哭都这么惹人心怜,难怪他走不开。 「放手。」蒙玥羲再也无法忍受,回头冷厉吼道。 「求你,我无法一个人,我现在只能依靠你。」容雪咳了数声,脸色由红润转为苍白。 「我不是妳的什么人,救妳的人是她,不是我。」蒙玥羲指着小巫。 容雪看都不看小巫一眼。「是你,我清清楚楚的记得是你快马带我下山,给我找大夫,我会报答你,但请你别在此时离开我。」 小巫紧抿着唇,那位姑娘楚楚可怜、彷徨无助的模样教人心疼,但她却无法不担心,担心什么呢? 她睇向蒙玥羲拉长的俊脸,其实……其实她跟玥羲少爷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被他夺去初吻而已,所以……所以她不能束缚他任何事,包括对人对心,她都没有权利。 「玥羲少爷,先顺她的意吧,她现在还很虚弱,动不得气的。别担心我,我能爬得起来。」小巫扶着椅脚站起,露出吃力的笑靥,「我就说我可以。不过要走回房间太难,还是叫人帮我一把。」她用力喊着,刚好连儿路经这里,推门而入。 「麻烦妳了,连儿。」小巫很想回头给蒙玥羲一个笑容,但很难做到,索性什么也不说,让连儿扶她回房。 当房中仅剩蒙玥羲和容雪,容雪望着他俊逸的脸庞问:「那位跛脚的姑娘是谁?」 「妳不记得了?」蒙玥羲瞇着黑眸。 「我见过她吗?」她努力的搜寻记忆,却徒劳无功,「想不起来了。」 蒙玥羲望着小巫离开的背影,心口揪了一下,方才那一跤,她的脚伤不知又流血了没? 容雪望着他失神的模样,刚才那位叫小巫的姑娘对他很重要吧?水汪汪的杏眸垂目一黯,流转的深沉目光,没有人注意到。 *** 蒙玥羲回到茶楼,所有的茶博士一见他回来,都惊喜地一拥而上, 「玥羲少爷,你可回来了。」 「玥羲少爷,你以后别离开那么久。」 众人七嘴八舌,蒙玥羲大略明白他们在抱怨什么。 「瓒新、瓒远两位少爷呢?」他看着秦嵩。 「瓒新少爷说他累了,在静眠室休息,而瓒远少爷在街尾的茶楼,嘴上说要去顾店,实则跑去胭脂楼找姑娘。」秦嵩真不敢想象四方客茶楼被两位少爷打理会成什么样,两位少爷只会巧立名目偷懒,实则全交给他们这些可怜的茶博士去做,把所有人累得半死,更甚者,他们还嫌东嫌西,常常找茶博士的麻烦,让所有人都受不了。 蒙玥羲微蹙眉,走进柜台后,将帐簿拿起来浏览,每看一笔帐,心就更沉了些。 最基本的与客倌收付都记录得不清不楚,若是又遇到进货、出货、采买等等的帐务时,他们又会做成什么样? 最糟糕的是,他们似乎没有危机意识,若他哪天真的走了,茶楼铁定败在他们手里。 秦嵩见他脸色凝重,此时才能体会玥羲少爷为茶楼付出多大的心血。 「秦嵩,这两天有特别的事吗?」 「没有。」 「太子来过吗?」 「没有。」 蒙玥羲俊眸微瞇,「这个月内,加强注意茶楼内外,尤其是可疑之人。」 「是。」 蒙玥羲陷入沉思,若茶园这场火是出自有心人之手,他想,不久会再有第二回合的出招。 但会是什么呢? *** 小巫经过数日的歇息调养,已经能跑能跳能翻觔斗。 她可以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茶楼,会会阿澄他们,顺便瞧瞧秦老头尖酸刻薄的嘴脸,还有,她很久没有跟蒙玥羲聊上几句了,这几天他不知道在忙什么。 噙笑踩进茶楼,正想大声与大家问好时,看到一道绿衫纤影,穿梭在客倌之间,每到一处,客倌各个笑得合不拢嘴,每对眼睛全都盯着那沉鱼落雁之貌猛瞧。 容雪,她坚持救回来的姑娘,娇小的身躯正忙碌着。 容雪那天会不小心摔伤,全是因为她父母皆丧,到山上寻亲,不料亲戚已经搬走,她只好下山,却在下山时发生意外。由于容雪的亲戚不知搬至何处,夫人叫她别慌,先留下来,大家帮她一块找,于是容雪便成了蒙府的一份子。 小巫绽放笑靥,看来容雪与大家相处得十分融洽。 「小雪。」 容雪一见小巫,连忙上前,开心问道:「小巫,妳脚伤好了吗?」 小巫故意睨着她,「妳伤得比我重,都能来茶楼帮忙了,我才受了小小的脚伤,怎么不能来。」然后脸色一正,「妳的伤真的没问题了吗?」 「没问题,大夫说下床动一动,别做激烈的活动,会有助身体复元。」除了人美之外,容雪的声音更若黄莺出谷。 「容雪姑娘很拚命哦!」阿澄突然插了一句话进来,又笑着去忙他的事。 容雪嫣然一笑,「能认识你们真好,大家对我都很呵护,尤其是玥羲。」 玥羲?小巫笑容凝结在唇边,容雪不只与大伙相处得好,连最难相处的玥羲少爷她都搞定了? 「我去忙了哦。」容雪笑着离开。 小巫见她转进了柜台后面,蒙玥羲正埋首整理一些帐务,容雪一近身,他抬起脸,小巫蓦地一窒,他的眼神很柔和,像是冰山融化了;容雪融雪,容雪不正是把雪人融化最恰当的人选? 蒙玥羲目光扫过来,看到她,却当她不存在,目光又回到容雪姣好的脸上。 小巫几乎可以听见心里的某一角死去的声音,短短几天,蒙玥羲的眼里就容下容雪,教她……心痛。 容雪像精灵般轻快地走向她,「小巫,我想替玥羲下面吃,妳要不要来一份?」 「下面?」 「我的厨艺很普通,还好玥羲不嫌弃,不知道妳要不要吃?」 「不用了,我还不饿。」婉拒了容雪的好意,小巫感到一份深深的沉重压住心口,偷瞄向蒙玥羲,他仍旧专注在他的工作上。 小巫重重的喘了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开始工作。 「妳脚伤都好了吗?」秦嵩见她收拾桌面,走过来问。 「好了。」小巫敷衍道,说不定秦老头会藉此狠狠地取笑她笨呢。 「别逞强,痛了就休息。」秦嵩说完便又出去招呼客人。 以前无从比较,如今有机会比较玥羲少爷和其他两位少爷,才发现掌管茶楼不是那么简单,那是艰巨的责任。秦嵩在深深体会之后,对玥羲少爷多了一份尊崇心态。 小巫登时傻眼。秦老头在要什么把戏,竟没有乘机好好笑她折磨她,还要她休息?怪哉! 「太子殿下。」秦嵩朗声叫道,彷佛在通报蒙玥羲难缠的人物来了。 小巫忍不住翻白眼,才刚到茶楼上工,就遇到讨厌的人。 「巫姑娘,又见面了。」赵韨一眼就认出那一身黑。 小巫皮笑肉不笑地回头,「太子殿下,你又纡尊降贵来我们茶楼了啊,其实我们这个小茶馆什么都简陋,你三天两头就来,是折我们的福啊。」说破了,便是不欢迎他光临。 赵韨当然听出来了,黑眸微瞇,「妳上回不是挺喜欢的吗?」 「怕伺侯不好,像上回一样惹你生气。」 「怎么会?本太子今天来不饮茶,纯粹来看妳的,只是没料到当日的小白兔,变成小刺猬了。」 「玥羲,面来了。」容雪端着热呼呼的汤面出来,「好烫好烫,大家让开,烫啊。」 容雪一直盯着热气氤氲的汤面看,也没注意到眼前站了个人,想闪的时候汤已经洒了。 「太子!」赵韨的两个护卫连忙上前关心,容雪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吓得花容失色,而两个护卫则大喝怒斥,「大胆!」 容雪忙不迭地弯腰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赵韨似看到猎物般,猛睁双目,垂涎地望着容雪姣好的面容,伸手扣住她的小下巴,抬起。「美人,大美人!妳叫什么来着?」邪唇微勾。 蒙玥羲上前隔开赵韨轻薄的手,冷道:「太子殿下,我替容雪跟你道歉,请你见谅。」 赵韨冷冷撇唇,「这是美人的事,不必你鸡婆。」 「容雪的事,便是我的事。」说罢,他低头问着惊惶的佳人,「妳有烫着吗?」 「没有。」容雪身子微颤,畏惧地看着太子,身体不由自主的往蒙玥羲怀里偎去。 蒙玥羲眸里一闪,很快隐去,轻握住容雪微颤的小手,「妳在发抖,真的没事?」 「我撞到的人不是寻常百姓,是太子殿下,当然会担心害怕。」容雪僵硬一笑。 小巫明知道没有干涉蒙玥羲的权利,但看他对容雪的呵护,心口却还是酸得好难受。 「蒙老板,你开窍了,请个美人来坐镇,生意一定好得不得了。」 蒙玥羲对他的揶揄充耳不闻,对着容雪道:「妳回府休息,这里有秦嵩,也有小巫,他们去忙就好。」 「对不起,我闯祸了。」容雪一脸抱歉。 小巫勉强微笑扶着容雪,「叫阿澄送妳回府,这里有我。」 「嗯。」容雪苍白一笑,惧惶地看了太子一眼,忙低下头,让阿澄送她回去。 目送大美人离开,赵韨又揶揄起蒙玥羲,「想不到蒙老板亦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然后仰天狂笑,径自离开。 当赵韨走到茶楼门口,腰间突然掉落一样坠饰,小巫上前捡起,阳光一照,那碎了一半的上好碧玉,熟悉得刺眼,她蓦地一惊,难道—— 她回头向秦嵩说道:「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蒙玥羲浓眉一蹙,跟着她的脚步走到茶楼门口,见她微跛,小跑步追上赵韨,心猛然一沉,脸色瞬间沉凝如冰。 寒眸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压下唇线,握白拳头,走回茶楼里,继续他的工作,只是,他再也无法专注。 卷八 「太子殿下!太子——」小巫跑得气喘吁吁,索性停下来拉长尾音喊着,直到太子回头。 赵韨一见是她,嘲弄地自喃,「忽冷忽热,是要我注意她吧!」 小巫举步慢慢走向赵韨,脚上微热的刺痛感,教她揪了眉心。 「巫姑娘,这么热情相送啊?」 「我不是来送你的。喏,这是你掉的东西。」小巫将破碎成半月形的玉佩交给他。 赵韨伸手去拿,俊眸一瞇,倏地抓住她的纤手,没想到其貌不扬的她,竟有双白皙滑嫩的小手。 小巫惊怒地挣扎抽手,「做什么?」用力搓着纤手,彷佛太子的手多脏似地。 赵韨因她的小动作而怒火渐升,拉下脸问:「我的手脏吗?」 「你的手不脏,但心黑。」小巫瞪住他,一点也不畏惧他高高在上的身分。 「我心黑?」赵韨愠怒地挑起一眉。 「难道不是?你扪心自问,我懒得跟你说。」小巫瞄了一眼他又戴回腰间的玉佩,「那块玉佩是你的?」她非常怀疑眼前傲慢自大的太子,会是当年出手救师父的人。 「当然是我的,这块玉佩价值连城,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拥有的。」赵韨忽然古怪地睐她,冷唇嗤笑道:「莫非妳想要?」 小巫抚额仰天呻吟,内心无奈大喊:师父,你给徒儿出了一个大难题呀!谁不救你,偏偏是这个狂妄霸道又自以为是的太子? 「你的玉佩为什么碎成一半?另外一半在哪里?」小巫不死心,心中仍存着一丝不是太子的希望。 赵韨先是一愣,然后仰天狂笑。「有趣有趣,从来没有人用这种方式向我讨金环翠绕。妳真有一套,先是忽冷忽热对我,怖了局,又同我玉佩来历,无非是想让我把玉佩送妳,但是——」 「停!」小巫头痛地扬手喊停,为什么太子一直以为她想索讨那块玉佩?太子以前铁定被女人坑了不少钱。「好,我开门见山的说,这块玉佩另一半在我这儿。」 小巫将怀中的玉佩拿出来,弯身与太子腰间的玉佩一合——完全吻合! 她在心里哀鸣,直起身,看着太子道:「没错,是你。你还记得十几年前,你一时冲动救了一名巫师吗?我是那名巫师的徒弟。」她强谓冲动二字,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太子会好心救师父。「师父交代我要还你一份恩情,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我会赴汤蹈火为你完成一件事。」 赵韨慢慢地消化她的话,黑瞳深邃,记忆也缓慢往前推—— 那是他八岁那年发生的事,当年他与二皇叔下江南去游山玩水,遇一知府要处决一名巫师,罪名是怪力乱神、骗人入魔道。当时他只是一时兴起,想看看巫师是不是真能上天下地,所以给了那名巫师一个机会,只要能证明他的巫师身分,他有办法免去巫师的杀头之罪。 那名巫师当场施起巫术,变出许多民间童玩,而当时正巧遇上上元节,巫师变了一个灯笼给他,逗得八岁的他开怀大笑,于是免去了巫师之罪。 巫师坚持要在出人头地时候报答他的恩情,于是他给了巫师半块玉佩,告诉他要报恩情就上京师找他,找到的话,他绝不客气,而巫师一定要说到做到。 回神,赵韨绕富兴味地瞅着紧抿红唇的小巫。 「你说,但伤害人的事我死都不做!」小巫抱着豁出去的心态,咬牙问。 赵韨的笑容渐渐扩大。让她做什么好呢? *** 容雪被阿澄送回蒙府后,在寝室休息时,突然一道飞镖射入房内,嵌入红桧房柱。 她连忙起身,将飞镖上的纸条取下—— 老地方见,即刻。 一收到纸条,容雪匆忙披件裘大衣,蹑手蹑脚地往蒙府后门走去,一路上左顾右盼。 顺利的来到纸条上所指的朱雀门旁的敬天宫。 敬天宫的主神是观音佛祖,这是座百年古庙,香火鼎盛,信徒络绎不绝。从一间不起眼的小庙,经过数次修葺扩建,如今已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庙。 飞檐重角,气势宏伟,楼阁巍峨耸立,满眼金碧辉煌。 所谓老地方,是指佛祖殿左后方的园林。 容雪站在园林一角,无心欣赏那奇木异石的景致,她紧张的四处张望。 「雪儿,等很久了吗?」赵韨让其他两位护卫在拱门处等候,邪笑地走向局促的容雪。 「太……赵公子。」容雪揪着柳眉,迎上他。 赵韨扣住她姣美的下颚,审视她惊惶的眼,「瞧妳吓的,我会把妳吃了不成?」 「赵公子,你交代的事我已办妥了。」容雪露出勉强的笑容。 「办妥?」赵韨犀利地瞇起眼。 「我已经收服了蒙玥羲的心,今天在茶楼你也看见了,他很在乎我,他的心已经 赵韨深沉地望着她,蓦然哈哈大笑,然后脸色一敛。「妳太天真了,妳以为蒙玥羲会那么简单对妳动心?我看不是,反倒是妳,妳是不是露出什么破绽?」 「没有,我掩饰得很好。赵公子,请你相信我,不用多久,我就能偷到茶园的权状,到时候你答应我要救我爹的事——」 「不必了。」赵韨眼中浮起狡猾的笑意,「有个比妳更适合的人选,我会让她去执行这件事。」 容雪闻言,惊慌地拉住他的手臂。「那我爹怎么办?你答应我等我偷到权状,就立刻叫荆州太守放了我爹,那现在——」 「别慌,妳爹那里我知会过了,他的斩立决暂时不予以执行,端看我的命令做处置。虽然原本的计画有所更动,但很快的我会再需要妳,妳暂时按兵不动,等我的吩咐。」 「那你还是会救我爹的,对不对?」容雪含泪。 对容雪的愚孝,薄唇冷嗤而不以为然地微扬,「妳爹爱赌成痴,把妳辛苦赚的钱全都贡献给赌场,过着债主上门讨债的生活,妳……一点也不恨吗?妳从未想过,要是这回妳爹死在刑场,妳就不必回奇香楼过着生张熟魏的卖艺生活,妳真的完全没想过?」 容雪水眸深黯,「我娘早逝,他毕竟是生养我的爹,我无法置他不管。」像想到什么似地,水眸一亮,「我爹虽然爱赌,但不会杀人,林大胖的死不关我爹的事,官府抓错人了。」 赵韨不以为然的笑末退去,不耐地挥挥手,转身走开。 「现在先按兵不动,我会再通知妳。」赵韨消失在拱门后。 容雪深一呼吸,她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照太子的话去做。 她举起手,看着摔下山留下的伤痕。 原本是要以其他方式接近蒙玥羲的,但彷佛老天爷知晓她要做坏事似地,惩罚她,让她失足摔下山,几乎送掉小命,幸好蒙玥羲救了她,而她也不必费心再想接近他的方式。 算来蒙玥羲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恩将仇报太不应该,但如今她真的别无选择,因为有能力救爹的,只有太子,只有太子而已。 粉颊落下一行清泪。原谅她,她是逼不得已的,但总有一天,她会回来还蒙玥羲这份恩情。 *** 小巫坐在靠窗的位子,支着粉颐,侧着俏脸,两眼恍惚地望着茶楼外,有人悠闲逛着晃着,有人匆忙买了东西就赶回家,这些人中,是否有像她这般苦恼的人? 她还记得太子那时倾身向前,犀利又带调侃的眼神,像要想个最最最残酷的方式来折磨她,最后才吐出一句:「等我想到再告诉妳。」 呿!她料想得到啦,太子那个没心没肝又会趁火打劫的人,说出来的要求,一定不会让她好过的。 她现在只能揪着心惶惑不安的等。 唉! 发呆中的她,完全忽视站在她正前方,两道冷酷足以冻死人的目光。 蒙玥羲双手环胸,凝睇着那张不断叹气的呆脸。 小巫从追上赵韨,不知聊了什么后,回到茶楼便是这张脸。 他从未看小巫这么沮丧过,然而让她如此沮丧的人,竟是跋扈自大的太子! 心中的不是滋味,像食人鱼般不断地啃食他的心…… 「啪!」一声,一条桌布被用力扔在桌上。小巫吓了一跳,终于回神,仰首便看到一张如冰雕似的脸。 「干什么?」该不会是容雪回蒙府去不能陪他,才拉长脸吧? 「谁准妳发呆?」 小巫打了个哆嗦,好冷的声音。 她垂眸一看,那是方才他丢过来的桌布,「喔,我知道了。」 拿起桌布,便往未收拾的桌子走去。 蒙玥羲的目光就这么随她微跛的身影移动。「收拾完桌面,还有两个包厢需要人伺候,厨房只有阿厚在,拨空过去看看,一定有需要人手的地方。」 是什么原因令他如此火大?蒙玥羲胸口莫名的闷,像无止境的大火,用最快的速度蔓延开来,焚烧掉他引以为傲的冷静理智。 小巫抬头,本来想要骂骂这个没人性的老板,可一抬眸,却见他令人难解的目光紧锁在她身上,看来此时不是申讨权利的好时机,只好吶吶地接下繁重的工作。 收拾完楼下的桌子,小巫欲上楼,去看看包厢里的客人需要什么,才上了第三个台阶,一阵熟悉的刺痛猛然袭来,脚一软,虚软的身子来不及找支撑点,就这么跌下。 啊!她惊怕地闭上眼,却不如预期摔下冷冰冰的地面,反而跌入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 再熟悉不过的浓郁茶香,缭绕在她鼻间,甚至骚动她的喉间,她知道,她跌入了谁的怀里。 一仰首,蒙玥羲责怪地瞪她,她还来不及出声,就被他给打横一抱,她惊呼地勾住他的颈项,眨眼红着粉颊看他。 他将她抱到静眠室,让她坐稳了,才撩起她的裙襬。 「伤口浸出血珠了。」他揪眉沉声道,一定是方才追赵韨所致,然而他自己亦是罪魁祸首,叫她做那么多事……他又生气又自责。 「不要紧的啦。」她嫣红了脸,忙将裙襬拉下,盖好自己的小腿。 当容雪还在府上休养时,她时常瞒着蒙玥羲,让蒙府的丫鬟扶她到容雪的寝室,聊些有的没的。 她们聊到了贞节,姑娘家比较好说话,容雪跟她说了不少,她才明白贞节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帮妳上药。」蒙玥羲拿出特意带来的药箱。 「不用了。」她连忙挥手拒绝,只见他根本不听,径自又要拉起她的裙襬,她急忙地喊:「我的身体不能随便让男人看到、碰到的!」她没道理让一个把心给了别的姑娘的男人碰自己。 蒙玥羲拿着药膏的手僵硬的举在半空中,目光复杂地闪烁。 「那是……那是你说的,我要……要懂得守住贞节。」为什么她要那么紧张、那么心虚? 蒙玥羲冷眸闪着森寒,一咬牙,硬是将药膏收回药箱内。 他转身大步走到门口,顿了一下,没有回头道:「叫人送妳回府,别在这里碍事。」 目送那沉怒的背影,小巫眨眨眼。他生什么气?她可是病人耶!病人主动要来帮他的忙,竟然嫌她碍事?那好,她就依他的意离开好了。 *** 下雪的冬夜里,小巫在炕上辗转难眠,为什么心头那么躁、那么烦,就似那天蒙玥羲要下去救容雪一样,心口紧紧的,快不能呼吸,又像有事要发生。 索性披了大衣下炕,走到小轩窗,望着冬夜里飘起的雪花,为那飘舞的美丽雪花失神了下,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她吓了一跳,然后背后出现一道冰冷的寒气,她警戒地转身。 她认得这个男人,是太子身边的其中一个护卫。 「你要做什么?」她连忙护紧胸口,不能怪她多心,最近老是谈到贞节的事情,她不能不防。 「太子要妳办一件事。」护卫对她猛地捂住胸口非常不以为然,他对发育不良的小丫头没兴趣。 「这么快就想好了?」小巫戒慎地移动脚步,紧盯着那名护卫转了一圈。「你说,太子打算怎么折磨我?是要我吞剑,这是要我跳火圈?」 「很简单,偷权状。」 「偷权状?那是什么?」小巫一头雾水。 「幽眉岭那块茶地的权状,给妳三天时间。」 脑袋轰然巨响,小巫惊诧地睁大眼。 偷茶地的权状,那倒不如叫她去吞剑跳火圈好了。 「不可能!」她不假思索的严厉拒绝,偷了那块地的权状,无疑要茶楼关门大吉。 「妳不能说不。」 「我就说不,不不不不不!够不够?还是要我再说十遍?」小巫赖皮赖到底,「我师父曾说过,太子的要求不能杀人放火。」 护卫彷佛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冷笑道:「偷,不算杀人放火。」 「但那会间接要了人命,还会使许多人失去养家糊口的工作!」她压低怒吼的声音。 「那些太子管不了。做还是不做?」护卫问最后一次。 「你就算再问我百遍千遍,我的答案还是一样——不做!」她朝护卫做了鬼脸,吐舌头。 「妳会为妳的坚持付出代价,妳迟早会来求太子的。」护卫语意极深地撂下狠话,一眨眼便消失在雪夜中, 小巫猛然打了个寒颤。 那名神出鬼没的护卫说什么呀?什么代价? 她眨眨困惑的眸子,看来,此夜别想睡了。 *** 翌日,小巫极早就起床,说贴切一点,她根本没上床睡觉。 挂着两颗黑轮到大厅,想问问富爷爷这么早,厨房里有没有吃的,正在寻找富爷爷的佝偻身影时,突然前方大门被踹开,门房惊慌地跑进大厅。 「怎么了?」 「他他他……们,」门房卯起来结巴,一只手抖个不停,「衙役上门说要抓人!」 当门房把话说完,五,六个衙役也刚好闯进来。 「叫蒙家人全部出来!」为首的捕头声若洪钟,连最远的南苑都听得到。 「一大早的,做什么?」小巫生气扠腰问道,这一问可触怒了捕头。 「闲杂人等走开!」捕头将她猛地一把推开。 小巫以为她要跌倒了,但没有,原来她又跌入一个怀里。 仰首一瞧,蒙玥羲仍是那副冷面孔,她挣脱他的怀抱,还为昨天的事生气,别开脸往旁边一站。 「怎么只有你?蒙家的人统统出来!」捕头非常不爽地怒喊。 这时候,蒙瓒新和蒙瓒远才慢吞吞地走出来,还一边打着呵欠。 「是谁在大呼小叫?竟敢打扰本少爷的好眠?」蒙瓒远睁着惺忪睡眼咆哮。 「富总管,你是怎么管事的?竟让人在我们蒙家的大厅上放肆?」蒙瓒新的起床气出在富总管身上。 「瓒新少爷,是衙府的人。」富总管也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 「衙府?」蒙瓒新和蒙瓒远同时望向衙役,顿时双目清明,脑袋狠狠的惊醒。 「什么事?」蒙玥羲冷冷的问。 「昨天未时,在城门东发现一具女尸,仵作判定是被人先奸后杀,有人看到是你们蒙家其中一个所为。」捕头简略地说明。 「胡说!鬼扯!我们两个才不会那么做!」蒙瓒新大声冤枉。 「什么女尸案,根本不关我们的事,一定有人看错了。」蒙瓒远真不敢相信这事儿会赖到他们头上来。 每个人都连忙撤清关系,唯有蒙玥羲冷静的像是旁观者。 捕头怀疑的目光像刀一样射向他。「那你呢?」 小巫心口一提,「我能作证,昨天从辰时到申时,玥羲少爷都待在茶楼,茶楼里所有的茶博士亦能作证。」 捕头不耐烦地挥手,「就算有证明,一样要拘押,有什么鬼冤屈,到了府衙再跟堂上喊冤。」 「我才不要到衙门,我根本没杀人!」蒙瓒远惊怕的喊。 「你们抓错人了!」蒙瓒新深皱眉头,为了结案,府衙一年判了多少冤狱,他多多少少知道,蒙玥羲有证人证明,但他和瓒新却不见得有有力的证明。 「我跟你们去。」蒙玥羲左思右想,蒙家在京城也有一定的地位,若没有有力的证明,府衙的人根本不可能上门来,除非有人在背后让府衙依靠,或者,根本有一个很有权力的人在背后教唆。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皆愣住。 「玥羲少爷,你根本没罪,去干什么?」小巫不解地叫道。 「什么事啊?」娇柔的声音传入大厅,容雪眨着水眸,脱口道:「好热闹。」 一见有衙役,突生疑云,容雪走近蒙玥羲。「出了什么事?」 「他杀了人。」捕头代为回答。 「杀……杀人?!」容雪惊骇地后退两步,瞠目望着蒙玥羲,她只知道蒙玥羲很淡情,却不知他会杀人。「你杀了人?我……我一直以为你……你是好人。」 小巫忿忿朝捕头吼去,「只要官老爷未判决,任何人都是清白之身。」她继而转向惊惶的容雪,心口一揪,放轻声音说:「容雪,玥羲少爷的为人妳不清楚吗?」 「我……」容雪一时哑口无言。 「谁都能误解玥羲少爷,但妳不可以,妳现在是玥羲少爷最重要的人,要无条件相信、支持他。」小巫心痛的说。望住蒙玥羲,他仍是把所有的情绪压抑在冷眸之后,但她感觉得到,被心爱的人怀疑是多大的伤痛。 「石捕头,只要我跟你回府衙,大人绝对不会为难你,因为大人最主要要找的人,是我。」蒙玥羲把话说得斩钉截铁,试探着石捕头,只见石捕头脸色微愣,彷佛被料中心事。 石捕头左思右量,才妥协道:「好,你先跟咱们回衙,其他人留在府里候传,不得离开府邸一步。走,带回去。」 两名捕快拿着长矛上前,往蒙玥羲胸前一举,欲将蒙玥羲押走。 「如果我不走,再十个衙差都押不动我。我自己走。」他的话冷冷的,却好有力量,那两名衙役一接触他的冷眸,猛地一颤,怯怯的跟在他身后,不敢再碰他。 「玥羲少爷!」小巫不放心地追到他身旁。 「回去,小心门户。」蒙玥羲直视前方,此去吉凶未卜,他不想看小巫,看了,只怕会失去面对处决的勇气。 「我相信你!我绝对相信你!你会平安回来的,一定会!」小巫红了眼,泛着泪大声吶喊。 蒙玥羲猛地顿住脚步,他再也无法压抑对小巫的爱,一把将她狠狠地搂入怀中,沙哑而语意深远地道:「等我。」 小巫惊讶地任他搂着。等我……泪珠决堤,滑落粉颊。 蒙玥羲低头为她拭去粉泪,情深地凝睇她的泪眸,然后俏声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再深深望她一眼,在石捕头的催促下,离开蒙家大门。 小巫惊愣片刻,脑子里还不断地咀嚼他说的话。 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蒙玥羲要这么说—— 小心容雪! 卷九 没人敢踏出蒙府一步,应该说,大伙都十分担心,在家里等候消息。 但是这样的焦虑等候,大家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因为他们决定瞒韩素青瞒到底。 蒙瓒新和蒙瓒远在用午膳时,几乎没有胃口,趁韩素青在寝室用膳时,才将一腔无处发泄的疑问爆发出来。 「为什么这事儿会栽赃到我们头上?」蒙瓒远怒吼。 蒙瓒新想得比较深、比较多。「蒙玥羲说大人主要是找他,那是什么意思?以蒙家的财势地位,小小官府怎能动蒙家人?除非有绝对不利蒙家人的证据,否则官府不敢。」 小巫静静听着,蒙瓒新的话令她有另一番的思考方式—— 妳会为妳的坚持付出代价! 太子护卫的话狠狠地敲醒她闭塞的脑袋,她猛地放下箸。 「是太子!」她惊诧地喊。 饭桌上的人全愣住,一双双眼睛全盯着她看。 「我乱猜的啦,嘿嘿嘿。」小巫又拿起箸,低头埋头苦吃。 她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是太子的主意,只是……若真是太子,那玥羲少爷不就凶多吉少? 蒙瓒新突然道:「与蒙家有过节的只有太子,的确极有可能是他。蒙玥羲一定是看出来了,才会……」蒙瓒新噤声,片刻,才喃道:「蒙玥羲打算一肩扛起所有蒙家人保护茶园的责任吗?」为什么? 所有的疑问,全在门房兴奋地跑进来结束,他气喘吁吁地大声说:「玥羲少爷安然无恙回来了!」 小巫第一个放下箸和碗,冲出饭堂,在大厅处看到蒙玥羲,眼泪忍不住又飘出来。 「玥羲少爷……」含泪微笑喊着心爱男人之名,她好想好想上前抱住他,用手去确定他真的安然无恙。 只可惜她尚在迟疑之际,容雪比她早一步冲上前抱住蒙玥羲。 「玥羲、玥羲,还好你平安回来了,我好害怕你一去不回,好怕、好怕。」容雪哭了起来。 蒙玥羲像根柱子一样杵着让她抱,狂烈的目光却紧锁在小巫身上,淡道:「我回来了。」他是对着小巫说的。 容雪在他怀里哭说:「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小巫僵硬地笑了,她真不懂蒙玥羲,叫她小心容雪,自己却在那里安慰容雪。 即使心酸酸地,不过,还好他回来了。 「大人怎么说?」她问。 「找错人了。」蒙玥羲目光深沉,这回的乌龙抓人案,彷佛是一种警告,是太子在警告他再不把茶园交出,便要对他不利吗? 「太离谱了!」小巫气愤地开骂。 「你……你回来了。」蒙瓒新吶吶地问,一时还无法很自然去关心一个他讨厌了十几年的人。 「嗯。」蒙玥羲并没有发现蒙瓒新眼底闪着异样的光芒,直到蒙瓒新再问起。 「吃过饭了吗?」 蒙玥羲此时才微愣地望去,蒙瓒新从来没有叫过他吃饭,从来没有!但没有时间让他去思索蒙瓒新的变化,因为接着有许许多多的人,富总管、门房、仆人等,全都你一句我一句的关心他。 蒙玥羲有些反应不过来,原来,有这么多人暗暗关怀他。 小巫晓得他的感动,灿烂地笑开脸,目光与他相遇时,笑容更柔和、更深情了些,即使他怀中的女人不是她,她仍然要把最美最可爱的笑靥献给他,她最爱的男人。 *** 本以为最惊险、最乌龙的一天即将过去,当小巫躺在炕上,一边数着床柱上挂着的珠帘坠饰,一边思考今天发生的事,她极端不愿意这是太子的安排,宁可这是件官老爷糊涂误传的乌龙案。 但天不从人愿,她越是如此期待,事情越背道而驰。 子时,刀剑厮杀的声音,残戾地划破宁静的冬夜。 循声,在北苑! 「玥羲少爷!」她惊骇地喊,连鞋都来不及穿,大衣也来不及披上,用尽吃奶的力气冲向北苑。 豆大的汗珠在额际滑落,那刀剑交错声令人惊心动魄,彷佛是牛头马面的索魂链,声声震魂, 当她煞住脚步,目睹蒙玥羲一人对付五个武功极高的黑衣人,尽管蒙玥羲武功修为再高,双拳难敌十手,他只是勉强撑住。 小巫不知道如何帮他,慌得在一旁跳脚,一个刀影光芒犀利一闪,蒙玥羲的手臂被划上一刀长长的血痕,她惊叫出声,欲上前,黑衣人此时却开口。 「我们会再回来。走!」一眨眼,五个黑衣人消失在黑夜中。 「玥羲少爷!」小巫惊悸地跑向蒙玥羲,审视他血流不止的手臂,「快进屋,我帮你止血,」 蒙玥羲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喃道:「他们为何不乘胜追击?彷佛只是在警告我……」 小巫顿时震住了,警告……这就是代价吗?为这个可能性,她不寒而栗,因为下一回,太子会仅止于警告,或者取他性命? 「妳……不冷吗?」在大寒之夜,她竟然只着两件单衣,甚至连鞋都没穿就跑来。 「你还在流血,快点进屋,快点啦!」小巫哪管得了自己,那些鲜红的血快把她吓晕。 她不说,蒙玥羲也懂,她关心自己,这个认知令他薄唇微勾,随她进屋。 *** 小巫谎称身体不适,向蒙玥羲请了半天假,她坐在房里,支着颐,垂首敛眸思索。 没错,方才她去见过太子,太子亲口承认衙抓错人、昨夜的杀手全是他派来的,目的在于逼她偷权状。 要是那些杀手这么有本事,为何不叫他们去偷?却偏偏要她偷呢?她一直想不通这点。 缓缓起身,推开门,今天一圈金发碧眼的卖艺者来市集,府里的仆人相偕去看,府里只剩夫人和夫人的丫鬟伶儿,这是动手的好时机。 先从书斋着手。 原谅她,为了保住蒙玥羲的性命,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想过最坏的打算,若失手,被蒙玥羲恨之入骨,她也无怨无悔,只求他平安无事。 *** 蒙府门口停下一辆华美的马车,蒙玥羲先下车,伸手扶容雪下来。 「其实你在忙,不必送我回来。」容雪淡笑。她接到太子的纸条,要她佯装身体不适回府,太子并未说明为什么,但她照做了,只是蒙玥羲竟坚持送她回府,令她受宠若惊。 「我也是受伤之人,也需要休息一下。」蒙玥羲指着他手臂上的伤。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是看看小巫,她可能是昨夜受到风寒,今日才会突然说要请假回府,明知小巫无大碍,却还是担心,所以藉送容雪回府之名,实则回府看小巫。 送容雪回寝室后,他脚步迅速地往南苑而去。 薄唇微扬,一想到能见到小巫,整个人便轻松起来。经过书斋时,突然听见不寻常的声响,猛地顿住步子,借着虚掩的门缝一看—— 见小巫神色紧张的翻过这处,再翻另一处,他的心整个往下狂沉。难道说,他的臆测全是错的?赵韨派来的人不是容雪,是小巫? 猛地将门一踹,开门的巨响吓住了小巫。 「玥羲少爷,你为什么在这里?」她睁大眼,微颤的手拿着由抽屉暗格里取出的几份书信。 蒙玥羲一步步接近她,沉怒哑声问:「那妳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我是……」她被他冷戾的眼神给震慑住了,好久好久没见过这样的蒙玥羲,他彷佛又回到初相遇时的冷血无情,不!更变本加厉。 「妳手里拿着什么?」 小巫低头一望,心虚地将那些书信丢开,慌张地遇上他的冰瞳。 「我在……我很无聊,所以……所以想看看有什么书可以看。」她僵硬地笑说,只见他的冷瞳添加了巨大的失望,她知道她的谎言并没被采信。 「若只是看书,需要如此紧张?」 「你突然回来,我当然会吓一跳。」她想粉饰太平的狡辩着。 「妳要找什么书?」蒙玥羲走过她身边,在书柜由左算过来的第三排第三格,把那尊弥勒佛拿起倒立,由洞口中取出几份重要的纸张,他拿出其中一张,摊在她面前。 小巫睁大眼,是茶园的权状! 「这是妳要的东西?」虽然是冷冷的间句,但他的眼神是肯定的, 「玥羲少爷……」她望着那双陌生而没温度的眼睛,心一悸,退后一步。 「是不是?」声音更冷。 「我……」小巫心好乱,她完全失去了主张。 「是不是?」 小巫一咬牙,豁出去的道:「玥羲少爷,你惹不起太子的,太子权大势大,他——」 「权势能代表什么?名、利、还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这些就收买了妳,让妳甘愿为赵韨做牛做马?」狂暴的怒意在他瞳里焚烧,节节逼退她,直到她退到书柜,柜上掉落了两、三本书。 小巫摇着头,「我没有……」她害怕,害怕他眼底虽然焚烧着愤怒,但他的心却渐渐退回原来冰封的世界里。 「那天妳追赵韨追到街上,你们说了什么?」他咬牙说出耿耿于怀的事,「我知道,妳现在出现在书斋里,便是那天狼狈为奸的结果。我错看了妳,错信了妳。我,悔恨不已。」最后四个字,深深的恨意已盘踞他的黑眸。 「不!玥羲少爷,你再听我一次——」 蒙玥羲愤怒地将权状收起,指着门咆哮,「滚!」 小巫的心在瞬间崩碎,强忍着被误解的心痛,摇着头警告,「不能,你不能赶我走,太子——」 「滚!别再让我听见任何有关太子的字眼,我会杀了妳!」他深深的陷入绝望,本以为最信任的人,却背叛了他,这比任何人都令他伤痛欲绝。 「我不走,你生命堪虞你知道吗?」小巫也咆哮回去。 「我的生死大事不必妳操心,更不用妳来糟蹋!」蒙玥羲几乎要捏向她纤弱的雪颈,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沉怒地压抑着声音,「走,永远别让我再见到妳,否则难保我会杀了妳!」 「你连让我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吗?」小巫还心存一丝希望。 「妳现在说的每句话,都令人觉得恶心。」 「如果在你眼中的我真的如此不堪,那么一厢情愿的解释,你也永远不会相信……好,我走。」小巫咬着绛唇,强忍住快夺眶而出的粉泪,转身之际,再一次强调,「太子不会善罢甘休的,昨天的——」 「滚——」他的整颗心似火在焚烧,关门的咿呀声,几乎令他情绪崩溃。 他强忍着追回她的冲动。 从未有人能令他愤怒至极,人们的蜚短流长、谩骂羞辱,都不曾令他情绪失控,而小巫却轻易地做到了。 她轻易地令他相信了关怀、相信了她整个人、相信了自己仍有热血仍有热情,却也轻易的令他崩溃。。 被人背叛并非第一回,但以前背叛他的人不是小巫。 此时他才懂,他爱她竟是如此之深。 *** 小巫一离开蒙府,蓄在眼底的伤心粉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仰首,眨眼望住灰蒙蒙的天空,天空似又要下起雪来了。 「不能哭,哭不能解决问题,玥羲少爷只是在气头上,等气消了,他会来找我的。」小巫用尽所有言语来安慰自己,尽管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那根大木头,他又缩回自己的世界去当雪人了,怎么可能相信她? 就算信了又如何?她已经死皮赖脸待在蒙府那么久了,早该离开的。她的离开,并不会带给他任何感受,只是回到相遇的最初而已。 她漫无目的,像游魂似地走着。 在他心目中,她只是个没关系的人,一个不小心闯入的不速之客;但对她而言,他是她全部的爱呵! 当她失神的停伫脚步,抬眼一望,她怎么会到了这间土地公庙呢? 她在期待什么?期待蒙玥羲会跟上回一样,再回到此地接她回府?她悲惨一笑,不可能。 管不住步子,走进破庙中。 土地爷爷依旧坐在布满灰尘的神桌上,蜘蛛网结在訑耳际和肩膀上,一切都没改变,但她的心境却变了。 深深地吸一口气,再缓慢的吐气,重复做了几次,确定她可以找回重新振作的勇气时,她强迫自己笑。 浅笑间,抬眼不经意触及土地爷爷头上那片屋瓦,笑容凝结在唇边,她愣愣地走近,仔细的一看再看。 再也无法叫自己强颜欢笑,眼泪管不住地奔流而出。 屋顶被修好了! 不只是土地爷爷头上的那片屋瓦,连其他几处的破瓦都被更新了。 是蒙玥羲,她知道一定是他! 他的温柔体贴,总在不经意之处。 只是,一切都变了。 她知道,她再也无法让他付出丁点温柔体贴,再也无法看到他眼底那淡淡的笑意,再也不能抱着他取暖,因为……因为他说……他悔恨不已。 心好痛,似被撕裂成碎片。 「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她蹲下抱头痛哭,她好舍不得蒙玥羲,好舍不-得呵! *** 容雪万万没想到太子所指的人是小巫,她一直以为小巫爱着蒙玥羲,但小巫却背叛了蒙玥羲。 在蒙玥羲赶走小巫之后,她着急的想联络太子,但从来是太子联络她,她压根没有联络太子的方法。 幸好隔天太子又约她在老地方相见。 「那个小巫呢?为什么不在蒙府?」赵韨迟迟未得到小巫的答复,也没拿到权状,于是暗中派人去蒙府,却不见小巫。 「赵公子,你说会有人替我去偷权状,那人就是小巫吗?我以为小巫爱着蒙玥羲,她为什么肯为你偷权状?」 赵韨锐利的目光一闪,邪唇微勾,「若她不爱蒙玥羲,便没有利用价值了。善用一个人的弱点,会为自己带来最大的成就。」 「弱点?」容雪猛然一颤,她自己不也是被找到弱点,而身不由己吗? 「她人呢?」赵韨对这块地迟迟未落入口袋,已经感到相当不耐烦。 「她行动失败了。」 「失败?」赵韨非常惊讶,沉声问:「说清楚。」 「昨天我照你的话先回蒙府,但蒙玥羲坚持要与我同行,怎料小巫便在那时动手,所以当场被蒙玥羲逮到,赶出府。」 赵韨黑眸一黯,真没想到蒙玥羲出人意表的行动坏了大事。 本预计由小巫将权状偷上手,交给他之后,让当时同在蒙府休息的容雪出面指控,偷窃权状者是小巫,这么一来,权状已在他手里,而蒙玥羲又遭背叛,结果会是大快人心,怎料…… 「蒙玥羲怀疑妳了吗?」 「没有。但是赵公子,小巫行动失败,那我爹——」 赵韨不耐烦的挥手阻止,他已经厌烦了她那一套孝女经。 「我难道会说话不算话,把一个无关痛痒的老头子杀了吗?我杀了他有什么好处?妳听着,不准在蒙玥羲面前露出破绽,否则妳和妳爹的命将都不保!」赵韨狠戾地说完,拂袖而去。 容雪深深地打了个寒颤。太子是没心没肝的人,寻常老百姓的性命他会在乎吗?不会,所以,她为了自己和爹赌上了蒙玥羲及茶楼那么多人的生活,真的值得吗? 若行动失败,她又会得到什么下场? *** 「玥羲少爷。」阿忠一进茶楼,看到蒙玥羲正在为一名客倌说明如何泡茶饮茶,会将茶香的甘香发挥至极致,他在一旁候着,有重大消息要告诉玥羲少爷。 片刻,蒙玥羲颔首退开,冷眸示意阿忠跟着他,便往静眠室而去。 在静眠室里头,他听着阿忠的报告。 「没错,容雪姑娘是太子派来的人,我亲眼见到她跟太子约在敬天宫见面。」 「他们说些什么?」彷佛是意料中的事,蒙玥羲并未感到惊讶。 「敬天宫香客太多,怕被发现又不敢太接近,所以听不清楚。不过容雪姑娘离开敬天宫之后,找了一个人帮她送一封信,我问了送信的人,他说信是送去荆州。」 「继续监视。」 「是。」阿忠领命退下。 蒙玥羲走到小轩窗前,推开窗,细雪飘了一片到他的鼻尖,甩手拂去,记忆回到十数日,他听了小巫的话,救了容雪那天。 他找到奄奄一息的容雪,抱起她时,一股煤油的味道钻入鼻尖,他立刻联想到茶园的火灾,但却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的臆测是对的,直到隔天文嫂将容雪换下的衣裳洗好,告诉他一件怪事,容雪的衣襬有一小角的烧灼痕迹,当时他便确定茶园的火灾与容雪一定有关系。 为了让容雪对他失去心防,他待她好,静观她玩什么把戏,现在他可以确定容雪是赵韨派来的人。 他不由得想到了小巫,眉心一皱,关了窗,回到楼下,回到他熟悉的工作,他拒绝再想起小巫的任何事情,因为她不值! 卷十 他究竟在搞什么?昨天是谁信誓旦旦的说小巫不值,拒绝再想起她任何事情? 那个人是他,但他现在却在土地庙外头,与上回同一个位置,静静地观察破庙里的动静。 小巫刚从市集回来,手里拿着包子,蹦蹦跳跳的,樱唇往上扬,心情似乎很好。 蒙玥羲见到他思思念念的女人并未同样思念着他,离开蒙府离开他,对她来说彷佛没有任何差别,当下有一股冲动欲转身离开。 但他没有。尽管她未思念他分毫,他依旧恋着那张笑脸,同时也恨着那张笑脸。 小巫轻盈一跃,坐到神桌上,垂下的两条腿前后轻晃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用尽身上所有银两买来的包子。 昨天痛哭后,她告诉自己不能再流下一滴眼泪,她必须先忽略自己内心的伤口,冷静的想想,该用何种方式警告蒙玥羲,太子绝对不会放过他。 所以,她强迫自己要笑,要用初初来京城时的心情,才有勇气,才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土地爷爷,您别光坐着,好好指点我怎么救我爱的男人嘛!昨天到今天,您一句话都不说,我都快闷坏了。」她噘着小嘴道,不经意又看到修好的屋瓦,目光瞬间哀伤了起来,一股酸味涌上喉间,眼前突然起雾。 「我认识的玥羲少爷,就是这样一个好人,他的好不像其他人放在嘴边,他的好是帮你做了一切,却不懂得讨恩情,您说他笨不笨?」蓄着泪,她笑了,但心口却酸涩得几乎淹没了她。 她相信,玥羲少爷曾经在乎过她,因为他为了她做很多事,这就够了。 「我想到一个好办法通知玥羲少爷了,土地爷爷,您要保佑我成功喔!」 蒙玥羲眉心深蹙,静静地凝望那张灿烂的笑靥,她确确实实在笑,但她眼角的泪光又是怎么一回事? *** 容雪踉踉跄跄地闯进蒙玥羲的书斋。 蒙玥羲正专心看着书卷,一抬眼,见神色凄惶又愤怒的容雪扑了过来。 「玥羲,你有办法帮我找到太子,对不对?你帮我找太子,你帮帮我!」容雪两眼红通通,显然方才曾大哭过一场。 蒙玥羲困惑,她为何要自曝身分?「妳慢慢说,找太子做什么?」 容雪蓦地眼泪狂流,眼底净是愧疚。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被逼的……呜——」 「妳有困难?」 容雪点点头,抽噎道:「我爹被……被冤枉入狱,太子说有办……办法救爹,但要我做一……一件事,就是接近你偷权状。但是……我写了书信要……要我爹等我,别害怕,怎知呜……怎知我爹在数日前就被处决了!呜——」太子骗了她,他根本只是利用她达到目的,无心营救她爹,她要找太子算帐。 原来她的背后有这么令人同情的原因,但有一事他不明白。 「偷权状的人是小巫,不是妳,妳为什么这么说?」 「太子利用小巫爱你的弱点,威胁小巫,实情我不清楚,但小巫也是被迫的。」 蒙玥羲猛然一颤。小巫是被迫的?依小巫的性子,她不会甘于被利用,一定是赵韨用了激烈的手段令她不得不照做。 俊瞇危险的瞇起,仔细一想,府衙抓错人的乌龙案,和杀手刺杀他,却未乘胜追击,这两点全是警告,他原以为赵韨以此向他警告,原来赵韨警告的对象不是他,是小巫! 天,她承受了多大的恐惧? 爱……她爱他,所以宁可被误解也要保全他的性命? 心狠狠地一拧,真正践踏这份感情的人是他,他不信任小巫! 「请你告诉我如何与太子取得连系,我要报仇,我要杀了太子!」容雪哭喊。 「妳斗不过太子。现下,妳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重新生活。」意思是,他不留她,任她自生自灭。 大步迈出书斋,别人的生与死与他何干?从头到尾,他没在乎过容雪分毫,他只在乎一个人。 他迫不及待的想将小巫接回来,只是出乎意料,小巫已不在破庙之中。 他冷情的心,在那瞬间被挖开,血淋淋的,这便是他误会小巫的报应。 *** 三更时分,蒙玥羲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成眠,深冬里,寒冽难耐,小巫此时窝在何处取暖? 越想越心惊,从来不懂得害怕的他,此时竟惶然不安。 本欲下床着装出去寻人,却突然听见一蹑足之声往他寝房摸过来,他反过身,背对门口假寐。 这个贼肯定是个三脚猫,笨手笨脚的,推门声太大,脚下亦不够轻,根本不够格当贼。而这样的三脚猫竟异想天开到他蒙府来偷东西?根本是羊入虎口。 黑衣人自怀中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条,轻轻地放在案上,旋身欲离开,但那双大眼睛却怎么也离不开床上的男人。 无法说服想见他的念头,蹑手蹑脚地往床边走去,大眼睛写满了恋慕的相思。 看他一眼就好!黑衣人这么告诉自己。倾身向前,几乎要见到他脸庞的瞬间,他突然转身瞪住她,她还来不及开口,便被一个重重的掌印击中胸口,柳絮般的身子飞出撞上墙壁后落地,吐了一口鲜血,抬起晕极的脑袋。 啊!玥羲少爷怎么变成了三个,不,四个了? 「你是谁?」蒙玥羲高大的身子站在身着黑衣的小巫眼前,他的心情非常糟,府邸竟又遭宵小,教人火大到极点。 小巫觉得自己快死掉了,但她还不能死,她得明明白白的将警告传达给他,纤手微颤地指着桌上,「纸……」但来不及注明白,便晕了过去。 那日夜煎熬着他、折磨着他的熟悉声音,令蒙玥羲无限惊诧,忙趋前将黑衣人蒙面的布巾揭去,心魂俱散地惊叫,「小巫!」 他惊慌地将虚弱的娇躯抱起,天哪!她又瘦了,可见连日来她的身心受着多么大的煎熬,而他竟该死的误会她,可恶! 将羸弱的娇躯小心放置在床上,迈大步欲叫人请卢大夫过府,不经意瞥了一眼桌上的纸条,上面写着—— 玥羲少爷,要你再相信我小巫的为人可能很难很难,但是无论如何,务必请你相信太子居心叵测,他会不择手段设陷阱害你。府衙故意抓错人,以及当晚的杀手全是大予一手策画的,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我不知道。现在能做的,只有通知你好生防着,切记。 小巫 蒙玥羲目光幽沉冷戾,他深深自责,也深深痛恨太子。两人恶斗,结果却连累了无辜的小巫。 他暗下决定,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小巫,尤其是赵韨! *** 「唔……」小巫感觉彷佛睡了长长一觉,迷蒙的眼睛一睁开,映入眼帘的竟是蒙玥羲的寝房,柳眉轻蹙,闭了闭眼,再睁眼瞧清楚,还是一样,这时她猛然清醒过来。 「老天!」她惊骇地坐起,胸口一窒,又软软地倒回床榻,她呻吟一声。「唔,痛死我了!」 灵眸东转转西溜溜,本来呈现浆糊状态的脑袋渐渐清醒,她想起为了送纸条警告蒙玥羲,她挨了蒙玥羲一掌。 抚着胸口,难怪这里那么疼,玥羲少爷下手也不会轻一点,痛死人了啦!可是,她为什么会留在他的房里?他不是曾撂下狠话,再见面之时,他将亲手杀了她? 「巫小姐,妳醒啦?」鸢儿惊喜地将手上端的补品搁下,快步走到她床边。「妳觉得如何?还疼吗?」 「鸢儿,妳也病了吗?竟然叫什么巫小姐,我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她让鸢儿扶起来坐着。 「是玥羲少爷交代下来的,所有的奴才丫鬟全改喊妳巫小姐。」 「为什么?」她一肚子疑惑。 富总管这时刚巧进门,听到她们的对话,笑得暧昧。「想知道为什么,就问玥羲少爷,我们这些下人只是听主人的吩咐,哪里知道主子在想什么。」 「富爷爷,能再见到你,我好高兴。」小巫撒娇地说,本来打算通知完蒙玥羲,就回山上向师父请罪,因为她无法把他交代的事情办好,但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妳的伤口还痛吗?」富总管关心地摸摸她的额头,卢大夫曾交代,要是发高烧,表示伤口发炎,要小心处理和谓养。「没烧,还好。」 她环视寝房一眼,确定那个令她怦然心动的男人不在,才艰涩的问:「玥羲少爷呢?」 「在茶楼。」 「喔,」她有点失望,本以为他在乎她才留她下来……哎呀,真是的,她这时还期望玥羲少爷关心她吗?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掀开锦被下床。「我得离开了。」 「巫小姐,妳不能下床!」富总管和鸢儿吓了一跳,忙阻止她。 小巫深蹙柳眉,「怎么连富爷爷你都这么叫我?」 「这是玥羲少爷交代的。」富总管旁观者清,他懂得玥羲少爷的用心。 「别听他的,以后见了面,叫我小巫就行。」她还是坚持要走,但她是病人,没力气挣脱富总管和鸢儿的阻拦。「你们别拦我,要不然会出人命的!」 「让妳走才会出人命!」富总管郑重道。 「富爷爷,你最好说话了,你让我走,我得回山上向师父复命,还有再修炼——」 「妳哪儿都不能去!」冷冷的音调介入。 小巫浑身一颤,接触到那两道冷冽的目光,心虚地缩肩,他曾说过,再见面就要杀了她…… 小巫结巴道:「你你……你别看我,我立刻消失!」逞强地下床。 富总管和鸢儿本来要去搀扶的,但冷冷的音调又传来,「别扶她。」 「玥羲少爷?」富总管这回真的不懂得他了,明明关心得要命,却还是那副冷调子。 小巫逞强忍着胸口的痛走着,越过蒙玥羲时,她听见他的声音—— 「真要走?」 「不走,等你杀我啊?」不知怎地,一股巨大的委屈向她袭来,喉头微紧。 「玥羲少爷!」富总管为他着急,见他仍拉不下脸,索性跑到小巫面前,「小巫,留下来吧!妳喜欢我们叫妳小巫,那我们全叫妳小巫,但妳可想过玥羲少爷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妳的身分不再是茶楼的打杂工。」 小巫听得一愣一愣的,富爷爷在说什么呀? 她转头望着蒙玥羲那欠扁的一号雪人表情。「我偷你的权状,你还让我的身分升级,你头壳坏掉啦?」 富总管见她有些动摇,急忙再推一把,「小巫,妳昏迷的这三天里,玥羲少爷完全不假他人之手,亲自伺候妳,喂妳吃药、鼓励妳清醒,要不是刚好茶楼有些事要处理,妳一醒来,第一个见到的应该是玥羲少爷,不是我们。」 小巫眨了眨眼,灵眸中净是疑惑和莫名的感动。 她让鸢儿扶着走到蒙玥羲面前,眼对眼,不容他回避的问:「为什么?」 沉默好半晌,冷眸渐渐有了温暖。「我早该觉悟,这世上唯有妳不会害我,不信任妳,我罪该万死。」 她愣了好半晌,才傻傻地再问:「你说什么?」 「回来吧。」简简单单三个字,折磨着他,让他如活在地狱般。 「你相信我了?」喉头又更紧了些,满腹的委屈,全化作眼底的薄雾,模糊了她的视线。 富总管咧嘴笑了,示意鸢儿离开此地,让有情人说说情话。鸢儿识趣地笑着离开。 当寝房中只剩下两个人,蒙玥羲胸口激荡不已的情感,瞬间澎湃倾泄,将她狠狠地拥入怀中,「对不起。」 小巫似在梦中,这浓郁的茶香,再度陶醉其中,却恍如隔世。她用力地回搂他,粉泪扑簌簌的直落,但这回她不想去阻止自己掉泪,因为这是欣喜若狂的泪水。 「太子威胁妳,为何不跟我商量?」他一思及小巫自个儿在为难、在烦恼,他就不能原谅自己的疏忽。 「哪能跟一根严肃的木头商量?你那一板一眼的处事态度,怕是会惹毛太子,直接有性命之虞,我怎敢跟你商量?」 「傻瓜,妳真傻!」蒙玥羲低头狂热地吻住她,这一生一世,他绝对不会再放她离开。 要她不走,放弃当巫女、放弃成仙,如今唯有一计……俊眸闪过一丝情欲,看着身子瘫软而陶醉的小巫,若不趁此良机,更待何时? 有了决定,充满欲火的大掌抚触她不盈一握的腰肢,顺势而上,揉住小巫的雪峰,轻画那迷人的胸口,哑着声问道:「这里还疼吗?」 单纯的小巫根本不知道他心中的诡计,只以为他真的关心自己。 「疼。」抬眼见到他满眼的愧疚,她笑,「见到你就不疼了。」 因她的善解人意,因她甜美的笑靥,就足够他将她永远留在身边,霸占她的心和她迷人柔软的身躯。 低首狂热地吻住她的樱唇,感觉到勃发的坚硬热烫难耐,他轻易地将娇小的小巫抱起,让她躺在床上,迅速将身体覆盖住她,充满情欲的眼对着她单纯不解人世的眼。 「玥羲少爷,你压到我了。」因为彼此的姿势暧昧得超乎她的想象,她的心狂跳,粉颊如火般红了,她的鼻间、身体、灵魂,全都是蒙玥羲的味道,却又令她无限安心。 「妳已经不是下人,是我蒙玥羲的女人,别再喊我少爷。」他的俊眸闪烁着深情,手指画过她的额、她的鼻,来到她令人着迷的唇,他俯首轻啄,艰难地撤离,望着她,思绪千转百回。 他说她是他的女人!天哪,小巫觉得自己的心快融化了,巨大的愉悦充满她,微湿了眼,她该如何回应? 「玥羲……我想抱你,紧紧不分开的那种。」小巫忆起那个冬夜里,他微醺,道出了他埋藏多年的苦,那一晚的拥抱,她想再次体验。 她的话进入一个沾染情欲的男人耳里,变成一种热情的邀请,他不再迟疑,封住了她的唇,大掌探入玉腿,摩挲着与他粗掌不同的玉滑感受。 小巫嘤咛一声,天真地轻声间:「你不是说,要保住贞节就不能让男人碰我的身体吗?」 「我不是别的男人,我是蒙玥羲,妳爱的人。」他轻咬她可爱小巧的耳垂,顺势而下,轻吻她优美的颈线,偶尔施力,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她满足地笑了,同意他的话,但是心底有个声音,彷佛有件很重要的事……贞节,师父交代过,贞节是—— 「啊!」她愉悦地惊呼,因为他灵活的手指头触碰到女人最敏感的珍珠,她的思绪瞬间化为一摊春泥,再也想不起她究竟忘了什么,她只想永远迷失在他制造的梦幻森林里,与他一块共舞陶醉。 「玥羲少爷,好消息,好消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富总管因跑步而气喘吁吁的声音。 蒙玥羲和小巫彼此惊愣一望,为这突然来的扫兴而哭笑不得。 「富爷爷说有好消息。」小巫被自己很女人很娇嗲的声音骇住,她怎么了? 「别下来,等我。」蒙玥羲整理自己的衣服,将床幔放下,走出寝房开门。「什么事?」 富爷爷笑得合不拢嘴,吞了下口水才道:「刚才高尚书的小厮特来通报,豫南一带干旱严重,许多百姓无米无粮,寒冬又长又冷……」 「这是好消息?」蒙玥羲蹙眉。 「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皇上派了太子去巡查,要太子想出解决旱象的好方法,考验太子的治国能力。玥羲少爷,你想想,太子是个多么骄傲的人,若没有好的表现,他是不会回来的,这么说,咱们可以清静——」 「我知道了。」蒙玥羲淡淡说了句,便将门合上。 「玥羲少爷?」富总管一脸不解,为什么玥羲少爷没有一点点开心的样子?反而有丝痛苦的神色?而且大白天的,干嘛把门锁上? *** 「富总管说了什么?」 蒙玥羲回来时,小巫已经自个儿整理好衣裳,坐在椅子上,绯红着粉颊等他。 「没什么重要的事。」蒙玥羲很自然地又将她抱到床上,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事情打扰他留下小巫的决心!他轻轻地亲了她洁白的额头,真该死,又要重来一次。 「我有听见是关于太子的事。」小巫显然对他在身体造成的旋风已经心不在焉,她关心太子的一举一动是否会影响蒙玥羲的性命。 蒙玥羲见她心不在焉,看来要用更狂烈的方式,才能把她的心魂拉回来。 在她漫不经心之时,他的手指何时来到最隐匿的花核,她完全不知道,当她回过神时,他的手指已经进入紧窒的甬道,她惊呼出声,迷失在那失速的快乐中。 床幔飘着,旖旎春光交织成一片,在时序将进初春的时节里,他们的春天也来了。 但是—— 「玥羲少爷,玥羲少爷——」富总管紧张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 蒙玥羲黑眸闪过一丝森寒,在一瞬间便决定不再搭理门外的坏事者,拉开小巫的领口,热吻缠绵的落下。 「玥羲少爷,你快开门,老奴有事禀报呀!」 小巫自迷醉的梦幻世界回神,蒙玥羲正埋在她胸口,时轻时重地舔着她迷人的雪峰,即使那感觉令人欢愉异常,但富爷爷的声声催命符更教她尴尬。 「玥羲……」见他毫无反应,她索性将他的头拉高,逼他和她眼对眼,火红着粉颊道:「那个……富爷爷在叫你呢,你是不是——」 「别理他。」蒙玥羲的欲火烧哑了嗓子,变得好低沉、好性感。 他不容许任何人来破坏他的计画! 「不行啦,你再不出去,富爷爷若闯进来看见我跟你……这这……不管啦,你快去啦。」哦~~光用想的,她就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蒙玥羲痛苦地仰天呻吟,猛地拨开床幔,下床将衣衫整理整齐。 小巫也整理好衣裳,下床穿著裘靴时,听见富爷爷着急的声音—— 「太子来了!」 *** 赵韨饮着西湖龙井,眼里透着不耐烦,他等得够久了,蒙玥羲还不死出来! 蒙玥羲未到,倒是蒙瓒新自外头先回来,看到赵韨先是一怔,想起容雪承认自己是太子派来的人,心火立刻上来,偏偏赵韨又得罪不得。 「太子殿下。」勉强地露出友善的笑,这时他才体会出蒙玥羲在过去这些日子与太子为敌,却又要保住茶楼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赵韨轻蔑地看他一眼,冷声道:「蒙玥羲是死了吗?本太子不跟没实权、没出息的人论事。」 「你!」蒙瓒新咬牙,手中的帐簿快被他捏烂了。 「我没死,还活得好好的。」蒙玥羲黑眸中冷焰跳跃,一手负后,走过来。 赵韨邪唇淡撇,「真大牌,竟让本太子等那么久——」本还要继续嘲讽,怎料蒙玥羲越过他的人,走近蒙瓒新,压根没将他放在眼底。 「有问题吗?」蒙玥羲见蒙瓒新手捧帐簿,料想大概是遇上问题,为了专心照顾小巫,他曾挣扎着茶楼放了空该怎么办,结果是蒙瓒新自告奋勇,愿意试着学习茶楼的管理,他惊讶,也暗自释放胸怀。 「今早陈老板差伙计送来我们订的食材,进货没问题,但是——」 「蒙玥羲,本太子亲自上府来跟你谈事,你竟无视于我的存在?」赵韨火大的将收拢的华扇一下下地敲在蒙玥羲的鼻端。 蒙玥羲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眼底丝毫没有赵韨的存在。「我跟瓒新论茶楼之事,比起听外人的冷嘲热讽重要,继续说。」他要蒙瓒新继续详述。 「不过那个伙计竟然多收了一条运货费,我查过以前的帐目并没——」 「外人?」赵韨打断蒙瓒新的话,拿着华扇指着自己,来回看着两个姓蒙的,蓦地仰天大笑,良久才瞇眼对蒙玥羲道:「我是外人,那你是什么?你不也是个外人?蒙玥羲,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看蒙家两位少爷不叫你外人罪人,将你赶出去,你就要偷笑了。」 「住口!」蒙瓒新忽地喝道,见太子惊愕的目光,瑟缩了下,却又提起勇气说:「玥羲不是外人,他是……是……我的家人。」大哥二字,对他来说还是太艰难。 蒙玥羲惊讶地瞅住蒙瓒新泛红的脸,心口震动,瓒新承认他是蒙家的一份子;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以为他不需要蒙家人的承认,而今当瓒新承认他,他的惊喜竟是如此巨大澎湃! 小巫亦感动莫名,走近蒙玥羲,轻握他的大手,表达她的欢欣和感同身受。 「真感人。」赵韨毫无诚意地额手称庆,才冷嗤道:「对啦,快享受家人间互相关怀的感受吧,否则恐怕再无此机会了。」恶戾的目光一闪。 「什么意思?」小巫上前,但被蒙玥羲轻拉至身后,那保护意谓浓烈。 「啧,妳不是被赶出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赵韨不屑地斜睨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不过偷个权状也会失败,真是笨到家了。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只懂害人,玥羲相信我,所以我回来了,你你你你你——」小巫恨恨地指着赵教,「永远永远别想破坏我跟玥羲的感情。」 闻言,赵韨又是大笑数声。 「那倒凑巧,我正好有一计试试你们的真心值几两。」 「你这颗脑袋是长歪了吗?怎么净想些旁门左道害人?」小巫不客气的吼回去。 赵韨不理会她的怒咆,犀利地瞅着蒙玥羲冷静的黑眸,他最讨厌蒙玥羲那副云淡风轻,任何事都能解决的模样。 「我现在越来越讨厌你了,讨厌你,远比得到幽眉岭那块茶地更重要,我要你在我前往豫南之前,不带分文,滚出京城,永远不得踏入京城一步,我要你彻底在我眼皮底下消失!」赵韨说出他今天亲自来的主要目的。 蒙玥羲表情冷冷淡淡的,根本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 但是有人可压抑不住满腔怒火,小巫冲动地上前大骂,「你凭什么?」 「凭我尊贵的太子身分。」赵韨骄气冷笑。 小巫突然大笑两声,环胸睨他,「原来太子也会怕平民百姓呀。」 「谁说我怕?」赵韨怒目反驳。 「不怕干嘛要赶玥羲走?有胆,就光明正大的做君子之争,别老是用你的权力去支配善良百姓,说到底,你比人强的,不过是出生在帝王之家而已!」 「哼,那是妳没享受过权力赋予人的极至快乐,反正跟妳这等粗鄙俗人说,妳听不懂也用不上,我才不要白费口舌。」赵韨老神在在。 「谁希罕狗屁权力,我——」小巫还想再驳斥,却被蒙玥羲拉住纤手。 「我有条件。」蒙玥羲语气平稳,看不出他是喜是怒。 「玥羲!」小巫和蒙瓒新同时惊讶地叫。 「这回你倒是挺识时务的。什么条件,我姑且听听。」赵韨漫不经心地坐下,唇边扬起胜利的笑。 「不准再动蒙家产业的任何脑筋,不准动蒙家人一根寒毛。」蒙玥羲开出两个条件。 赵韨审思片刻,「行,反正蒙家也没有我值得玩弄的人,就这样吧。」他起身欲走,又想起一事,回头笑着叮咛,「一毛钱都不准带喔!」接着放声大笑,得意的步出蒙府。 「玥羲,为什么要答应他?」小巫急问,她眼中的蒙玥羲并非如此轻易妥协之人,尤其是对赵韨这种奸佞之徒。 「少爷,现在蒙府上下一条心,全是最亲的自家人,你怎舍得走?」富总管忧心的问。 「我自有打算。」蒙玥羲只是淡淡一句。现在瓒新瓒远皆有心学茶楼管理,相信只要用心,茶楼的生意只会更好,所以他不担心茶楼,而蒙家人…… 「我支持你的决定。」韩素青让伶儿扶着走进大厅。 「娘。」蒙瓒新立刻上前,皱眉道:「妳怎么跟大家唱反调。」 「羲儿,你决定要走,韩姨没有任何权利留你,记得韩姨曾说过什么吗?」韩素青温婉一笑,拉起小巫和蒙玥羲的手,「把亲事办一办再走,了却我一桩心愿。」 「夫人!」小巫脸颊迅速火红,尴尬地看东也不是,看西也不是。 「别再喊夫人了,看要跟着羲儿喊我韩姨,或者,喊我娘我会更高兴。」 小巫抬眼看了看蒙玥羲,他正温柔地望着她,她红着脸小声地喊,「娘。」 「乖孩子。」 小巫喊了一次后,发现其实不难,又再喊,「娘,」嗯,不错不错,再喊,「娘!」索性扑进韩素青柔弱的怀里。 她可爱的举动逗得韩素青咯咯直笑。「就明日吧。」她抬眼看羲儿,望他点头答应。 蒙玥羲点头了,此时此刻的韩姨,远比他的亲爹亲娘更像他的家人,或许,要开口喊她一声娘,并非想象中那么难,瞧毫无血缘的小巫都喊得如此亲热,他总有一天也能喊得出口吧。 尾声 「娘,富爷爷,你们放心,我会偷溜回来看你们的。」小巫依依不舍,眼眶泛红。 「太子下的禁足令只有玥羲,又没有妳,妳不会光明正大回来吗?」蒙瓒新说。 「是吗?」小巫偏头问蒙玥羲,见他点头,她欣喜若狂地跳起来,狠狠地抱住富爷爷,抱完抱韩素青,抱完再抱蒙瓒新,也不管人家是否吓着,她就手舞足蹈起来。「太棒了!玥羲,等我们游山玩水过瘾了,我们就在京城附近找个村子落脚,我就可以三不五时回来找娘聊天,你说好不好?」 「好。」 「耶!」小巫又跳又叫,本来令人鼻酸的离情依依,全化作笑语。 在上马前,韩素青在她耳边俏声问:「东西带了没?」 她也神秘兮兮地笑着点头。 「那就好。」 小巫的包袱里有一包首饰,里头不乏价值不菲的珠玉。娘跟她说,她将自己当作亲生女儿来疼,所以做娘的给女儿嫁妆也是应该的,这些嫁妆是小巫的,跟蒙玥羲没有任何关联,这样便不算是蒙玥羲带出去的。 但为了死脑筋的蒙玥羲会推辞不收,这事儿只有韩素青和小巫两人知道。 「娘,那我们走了。」小巫的笑脸染上淡淡愁绪,蒙玥羲将她拉上马,让她坐在他身前。 「路上小心,记得每隔一段时间要捎信回来报平安。」韩素青红了眼睛。 蒙玥羲望向蒙瓒新,「天下名医都喜好四处云游,我坚信很快会遇上神医,届时,无论用何种方法,都会将神医带回来,在这之前,你和瓒远要好好孝顺韩姨。」 「会的。」蒙瓒新不知为何,心底竟酸酸的,更有许多懊悔。 「我们走了。」蒙玥羲目光一一扫过蒙家人,最后停留在韩素青带泪的脸上,他淡淡地笑了,「娘,妳保重。」 娘……韩素青睁大水眸,惊喜地望向蒙玥羲,而他已不再多言,骑马奔驰离去。 「娘……他喊我娘……」韩素青笑着落泪,就算等不到他们带回神医,她死也瞑目了。 *** 「妳不后悔?」在马背上,他始终挂着淡笑。 「后悔什么?」她不明白的间。 「我现在不是大老板,甚至身无分文,一切全部重来,甚至要吃上几年苦头,妳可知?」 「我是嫁给你的人,又不是嫁给你的钱。『就算』你现在真的身无分文,连这匹代步骏马也没有,我也不会后悔。」小巫一点也不担心,她下山来,也没带多少银两,还不是活得很快乐。 蒙玥羲总觉得她说的话有点玄机,却找不出哪里不对劲。 「玥羲,我懂了喔。」她突然回头冲着他笑。 他骑马的速度慢下来,因为她可爱的脸正散发着一股绝对的魅力,令人着迷。 「懂什么?」他轻声问。 「像你那么固执又一板一眼的男人,为何会在最后对太子做出妥协。」那是她想了两天所悟出的道理。 「嗯?」他挑眉洗耳恭听。 「若是在一个月前,你会妥协,除了保住茶楼之外,你还想远离京城给你的不公平的批判,远离瓒新他们冷漠的对待;而现在会答应离开,除了保住茶楼之外,最重要的,是要遍访名医,找个可以医治娘的病的人,是吧?」小巫声音柔如水,她不怕自己猜错,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蒙玥羲眼中的笑意加深。他偎紧她,在她耳畔道:「妳漏讲了最重要的一点,我要与妳过两人生活,不要任何人来打扰。」 「真真……真的?」她突然结巴起来,然后傻傻地笑。 好幸福哦~~小巫快乐得像要飞起来。 「玥羲,我们先去找我师父和巫女姊姊,好不好?」 「理当告诉他们。」 「太好了,我要游说两位巫女姊姊下山,找到心爱的男人,因为跟心爱的男人生活,比得道成仙要快乐千百倍,古有明训呀,只羡鸳鸯不羡仙,这是永恒不变的道理。」 呵呵呵~~风中传来幸福的银铃笑声,久久久久不散。